《上课中专心爱》 楔子 “宥里补习班”。 堪称台北车站一带最大间也最有历史的升学补习班之一,旗下各大科目名师云集,每一年进入前三志愿的学子更是不知凡几,门外满满的“英雄榜”昭告着这一间补习班曾有的丰功伟业。 于是乎,每到一年招收新生的时候,其排队的人潮几乎要绕上这个拥挤的台北街头一圈,实可见这间补习班超凡的吸金魅力。 而其中,属于“宥里”的招牌之一,有着一军师资的高三数学课上,今天仍旧是座无虚席。 “磅”地一声,一只涂着粉红色法式指甲的粉拳重重打在白板上,台上一女子声色清亮地:“给我睁开你们的灵魂之窗看好了!历代每一个考生、老师、家长,莫不怕联考出现这种题型,只因为光是那冗长的计算方式就可以要了你命,但是──”纤细的指抓起奇异笔开始在白板上涂写:“老师今天大放送,告诉你,三行!就三行!三行以内解决不了这一题,我爸跟你们姓!” 台下一片大笑── “老师的爸爸很无辜耶” “这样太狡猾了啦!” 学子们不依的声音此起彼落,有人更是趁乱告白:“老师我爱你!” “用不着谄媚!”台上的她快速解决这一题,转过身,白色迷你裙下露出的一截美腿,踏着一双足有十公分高的红色鱼口鞋,在地上忿忿一踩:“三分钟,我给你们三分钟记住这一题的算法。记不住的少来找我哭爹喊娘,老师很忙不受理,听到没?” 于是台下学生们纷纷收势开始抄写,教室后面因座无虚席而站着旁听的人也不例外。 而其中,却有一个高大黝黑的男人倚靠着墙,望着台上女人堪称火辣的穿着,似有些不苟同地拧了一双凌厉的眉。 讲台上的女人一头及肩短发,穿着一件宽大的鹅黄色露肩罩衫,下身则配上一件极迷你的白色牛仔裙,形状夸大的红色圆形耳环则在她每一次动作之际轻晃,而她明亮有活力的眼,则在每一次注视台下学子的瞬间,绽放出一种极为灿烂的光采。 他看着,几乎都要嫉妒起这些无条件获得她关注的莘莘学子们了。 一个多小时的冗长课程结束,十分钟的下课时间许多学生绕着她问问题,她一题题悉心指导,秀丽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耐之色。唯独一个男学生不知道问了什麽,她手上簿子快狠准地敲在那小鬼头上:“这问题等你过了十年再来问吧,小子!” 他瞧见这一幕,脸上筋肉有些不悦地跳了下,随即不动声色地掩去。嗯,他开始有一种将她直接强行掳走的冲动了。 好不容易搞定哪一些学生,她收拾讲义,往教室门口走来,看见他,漂亮的杏眼十足讶异的睁大。 “小骞骞?你……你怎会跑来这里?” 很好。许商骞挑眉,决定自动忽略那该死的称呼,以及她居然到现在才注意到他存在的事实。当着还没散去的学生面前他亲昵执起她的手,简短回了一句:“来接你。” 目睹这一幕的学生开始纷纷叫嚣。 “天啊!老师,这个人是谁?” “你男朋友吗?好帅!” “好热情喔──” 起哄的声音此起彼落,教向来大喇喇的尤曼萦难得地红了粉脸:“他是我的学生啦!”回完这一句,她忙拉着许商骞走到补习班给老师安排的休息室,忍不住吁了口气:“真受不了那一群三八的死小鬼……” 话未竟,一直握住她手不发一语的男人动作俐落地一个转身,将瘦小的她压制在墙边,一双锐利的鹰眼好危险好危险的:“你刚刚说……我是你的谁?” “呃?就……学生啊。”不对吗?她不过是省略了一个“前”字而已啊。 只见许商骞不快的脸色没因此而好转,反而更添一分不悦的:“只是学生而已?” 喔喔──她懂啦。 明白眼前的男人在乎着什麽,尤曼萦嘿嘿笑,好温柔、好温柔地捧起他的脸,眯眸诉以万千柔情:“呵,你当然不只是我的学生而已啦,你都不知道你有多重要……”很好,表情变了表情变了。“你还是──我们补习班股东之一的弟弟,哈哈哈!” 果不其然,这一刹许商骞本来好转的脸色又见阴沉,瞪视她的眼更冒出大把火苗:“尤、曼、萦!” 哎呀呀,生气了?尤曼萦佯装好害怕地眨了眨眼。她脾气大归脾气大,能屈能伸的功夫可也是一流的,若不,又怎能在这竞争激烈的是非之地混到如今之地位? “商骞……我今天一连上了五六堂课,只吃了一碗面,我肚子好饿……” “……” 他没有说话。 无动於衷?好样的,再装得可怜一点:“今天主任还把我抓去念了一顿,说有学生家长投诉说我上课穿得太露了……” 投诉得好!“你的确是穿得太露了。”这一点他可是百分之一百的赞成。 尤曼萦瞪他,这下所有的楚楚可怜不见,开始耍赖:“我不管,我好饿。” 许商骞好气又好笑,倒是为她的孩子气缓了脸色。“好,随你。” “我想去蜜蜜那里。”田蜜蜜是她大学同学,有一副好手艺的她,现正经营一间中式餐馆。 “行。” “还有我上了一整天课,腿好酸……”她开始得寸进尺。 许商骞吐一口气,“等回家我给你压一压。”托眼前这个老是耍赖的女人之福,他现在对指压按摩可说是极有一套。 而深知这一点的尤曼萦则像个小女孩似的兴奋喊出:“太棒了!我还有肩膀痛、腰也酸……” 今天许大爷心情好,热情大放送:“全依你。”见她这一副模样,任许商骞有再大的火都要消了,何况他本来就没在生气。 他只是……有点不是滋味而已。 明白自己被眼前这个男人疼宠着,尤曼萦心暖暖,很开心。她主动抱住他:“好啦好啦,你不只是我学生,你还是我男朋友!”怎样,开心了吧? 的确,这个称呼要顺耳多了。他满意地放开她:“那就走吧。” “走?去哪?” 许商骞受不了地瞥她一眼,“你不是肚子饿?我们去田小姐那里。” 尤曼萦又开心欢呼,许商骞则手脚俐落地替她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离开。他和她,一个二十五一个二十九,差了四岁,现在的关系,则是世人所说的男女朋友。 而他曾是她的学生。 曾经。 第1章 那是一个很热很热的夏天。 尤曼萦第一次遇到那个人是在五年前,刚自m大数学系毕业不久的她当时在“宥里”国中部教学,算是初出茅庐,地位不如现今稳固。加上由于作风大胆言词辛辣,常常受到不服的学生或其家长投诉,也因此动不动就被补习班主任“召见”兼念到臭头。 “尤老师,我接到学生家长向补习班投诉说,你让学生上课睡觉?”有着一张国字脸的主任一开口便是这直接无误的一句。 尤曼萦苦了脸,实际上这是有理由的啊。 “那是因为昨天补习班举行测验,我看他们考了一天都累了,根本无心上课,所以让他们休息十分钟……我想这样对他们接下来的课也比较有帮助。” 偏偏主任却像是很不能认同地摇了摇头:“可是尤老师,你要想想,我们休息有正规的休息时间,家长付钱让学生来补习,可不是让学生来睡觉的。” 她据理力争:“我知道,但昨天是特殊状况,而且这样总比学生没精神,之后上的课根本听不进去的要好吧?” “唉,你的意思我也不是不懂……可我们负责的就只是教学,你个人的行为若使学生习以为常,会造成其他老师上课的困扰,你知道吗?”主任叹一口气:“你要是无心教学,其实我们也有很多方法……但万不该那麽做啊!” 尤曼萦对主任这段话很不认同,她已解释昨天是状况特殊,平日也不许学生贪懒、上课睡觉,她自认问心无愧,结果现在却被说是无心教学,有没有搞错! 她愤慨地正要回嘴,忽有一优雅男声抢在她发声之前道:“我觉得尤老师这样的作法是对的。” 嗄?尤曼萦和主任皆一愣,她背对来人,可正对的主任马上便认出了出声者,他好尴尬地:“呃,原来是许先生啊……今天也是来找经理的吗?” 那人没正面回答主任问题,反而接续方才的话说道:“我自己也当过学生,知道人在疲劳的时候所获得的休息最能够补充体力,之後上课也会较有精神……我很高兴有老师会这样为学生设身处地地着想。” 主任连忙拭汗:“可是……” 许商央勾唇一笑:“我认为这件事并非老师的过失,可以的话,我希望主任你能够好好向学生家长们说明我们补习班的方针。就说我们希望以学生的状态为第一优先,明白吗?” “当然当然!” 哇,结果峰回路转,本来主任是想趁机辞退这个难搞又难缠的尤曼萦,结果来不及痛下杀手却遇到贵人出现。 主任心中飙泪,这位许先生可说是司法界菁英,和他们的老板除了是旧识外,更是这一间补习班最大的股东。而他不过一个小小主任,又岂敢违逆上意?再不甘也只得乖乖认了。 唯独不懂其中复杂文章的尤曼萦呆住,没想到自己的处境只因为这个男人的几句话便逢凶化吉。她正要道谢,想不到一转身看见这个男人的脸便又愣住── 天,为什麽这个世界上竟有人可以帅成这一副德行? 男人一身昂贵行头,可行头下的东西却也没偷工减料。男子身型适中,长相英俊,其斯文的气质好比年代前主播何戎,加上说话也是客客气气、温温和和的,叫尤曼萦第一次看到他,心中便衍生出了无限无限的好感。 而不知尤曼萦心中波涛的许商央,则朝她露出一抹百万伏特等级的微笑:“真是辛苦你了,我们补习班有你这样的老师,我很放心。” “轰”地一声,一座火山在尤曼萦脑中爆发。她不由得脸红,平日那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通通收光光,声音只比小猫大一点:“呃……谢、谢谢。” 许商央含笑离去,尤曼萦便这样杵在那儿痴呆望着他离去的潇洒背影,彷佛听见“楚留香”的主题曲。 她眼中冒出一颗又一颗的爱心,这一刻,她浑身上下激烈反应的费洛蒙好明确地告诉她──这个男人,绝对就是她等待已久的罗蜜欧啦! 噢,罗蜜欧,你为什麽是罗蜜欧…… “……真是够了。” “对啊。” “丢尽了女人脸。”有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引来一票娘子军赞同的颔首。 “不要这样啦,曼萦她只是比较容易喜欢上人而已啊。”打圆场的出现。 “喂喂,够了喔,当我耳包听不见吗?”本尊终於出声了。 当天晚上,在大学朋友之一的田蜜蜜经营的餐馆“甜蜜蜜”中,她们一票死党难得聚集在这儿,畅谈彼此的公事私事感情事。而要提到感情事嘛,其中最丰富也最有文章的,莫过於拥有一身恋爱体质的尤曼萦了。 “你们都不知道啊,他不说话的时候多有魅力,笑的时候又是多叫人如沐春风……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有气质又有风度的男人。”尤曼萦义愤填膺,信誓旦旦,拍起胸脯连忙保证。“告诉你们,这一次我尤曼萦若再‘把’不到他,我就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只可惜一票娘子军没一个赞同:“你的名字早已经反过来写很多次了吧?” “尤曼萦萦曼尤,反过来反过去,反倒正回来了。” “吼,就说了这一次是真的!”很不给面子喔,她这一票姊妹们。 有人翻了一枚白眼,大夥儿跟进,通通摇头欲哭无泪。说来这个尤曼萦,从小一副恋爱体质,见一个爱一个,不过遇到对她好一点的男人便心花朵朵开,通通当作罗蜜欧。结果咧?人家要不把她当哥儿们,要不交往不到一个月被她太豪爽的性子吓跑,没一个好下场。 她们一票好友早已看透,就她大小姐还一直执迷不悟,爱了一个又一个,当真不信自己这一辈子这麽“衰”,永远找不到看不上她的男人。 “你喔,不管这一次是不是真的,你那一张嘴还是改改吧。”六人之一的李洁栩如是作出了建言。 其实尤曼萦身材不差,长得也不丑,尽管不算是天仙美人,可该有的有、不该有的……当然也没有。只可惜一切的败笔皆出自於她那一张毫无遮拦的嘴。 这也是男人之所以对她退避三舍的原因。 一旁难得参与聚会的纪芷怡也十分认同:“对啊,也许一开始还看不出来,可相处久了再怎样也瞒不住。你记不记得大三那个是怎麽吹的?对方检定没拿到,你不安慰安慰便算了,还落井下石,回他说营养系考不到营养师执照岂不白搭?哇,够狠。”想来真忍不住给她拍拍手。 “还有後来的那一个,人家问她,他长得怎样,结果她大小姐竟然回答‘只比九孔好一点’……你要人家要不要做人啊?” 被人一直无端贬损,尤曼萦不禁辩解:“废话!营养系毕业考不上营养师执照不如死死算了,我是想激励他振作一点啊!”想不到对方那麽激不起,没多久便向她提分手。 “还有九孔那一个,我没说是海里的那个九孔已经很不错了!何况我又不是喜欢他的长相,他在乎那个干嘛?!”不论怎样,她尤大小姐就是有话可说。 於是她一票朋友个个摇头,深深明白了何谓“朽木不可雕也”的道理。这个尤曼萦,跌了那麽多次跤、碰了那麽多次壁,死不悔改的性格也算是她人生的不凡成就,阿弥陀佛,她们也不打算再多做浪费气力之事。 所以── “好吧,你高兴就好。” “反正失恋了别来找我们哭诉便行。”先把她手机列为拒接可能比较快。 “那……曼萦你加油喔。”终於有个贴心点的。 於是她尤大小姐冷哼一声,握起拳,架势十足地:“这一次看我的吧!” 嗯……希望如此。 不过尤曼萦嘴上是那样说,实际上要怎麽做,她大小姐也实在没个底。 结束了今天的课,尤曼萦走出教室尚不及喝口水休息一下,等在一旁的国字脸主任却向她招了招手:“尤老师,麻烦你过来一下。” “啊?”看到主任“又”要找她,尤曼萦头皮一阵发麻,一般这个时候绝计不会有什麽好事……该不会她又被哪个夭寿死学生的家长给投诉了吧?是裙子太短?说话太呛?还是得罪了哪个议员的公子千金不成? 她抱着稳被念到死的心理准备跟着主任走到补习班内的谈话室,里面除了宽敞的沙发座椅外,相应的茶水道具也一应俱全。 主任道:“坐,有需要喝茶吗?” 尤曼萦戒慎恐惧地摇头:“不,不了。”拜托要念就赶快念吧。 他们补习班主任约莫三十来岁,平日尽管不苟言笑可念起人来绝对要人命,能屈能伸的程度也属一流。尤曼萦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了这个总是能念她念到头皮发麻的主任大人。 於是主任放下茶具坐下来,“那我就直说了。” 来了!尤曼萦闭眼。“是,您说。” “尤老师你……有没有考虑接有关家教的case?” 咦?啊?“家教?!”她瞪眼,不是要被念? “是啊。你也知道我们‘宥里’另设有家教部,这一次刚好是一个学生家长指名你。你现在在我们补习班的case也不多,接这个案子对你应该也满有帮助的,怎样?” 主任那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厉害之处就在於要严肃的时候严肃,要动之以情的时候更充满了一股动容之气,真不愧於七大长相之首。 尤曼萦於是傻眼,怎样?还能……怎样?她初出茅庐,靠课赚取时数和抽成,早已有些入不敷出,家教的case尽管有些麻烦可也的确比较好赚,所以现实面来说,她除了接受之外又能怎样?毕竟独自住在外头的她的确需要钱。 也因此,她的考虑仅只三秒:“好,我接。告诉我有关那个学生的资料。” 就在这种现实的无奈和房租快要开天窗的燃眉之急下,她接了这一份case。上课日定在每个星期的一和四,晚上七点到十点,主要是数理和英文部分,还好尤曼萦尽管专业在数理不过对英文也算有些心得。 记着这一些讯息,她大致备妥了相关教材,并在对方指定的时间前往该学生的家里去。 毕竟是当人家教,尤曼萦今日一反平常的夸张穿着,只套了件简单的棉t和牛仔裤,唯独脚下一双十公分高的黄色高跟鞋不变── 因为她实在太矮了,一五三公分的身高,一旦没穿高跟鞋,肯定要淹没在大台北这拥挤的人潮中,永世不得超生。 “……是这里吧?”来到南港一住宅区,她对照了一下手中地址,确认无误之後便摁下了门铃。 “叮咚”一声,她趁有人回应之际确认了身上打扮,自认有够朴素──一如主任大人耳提面命大力叮咛的。 不一会儿有人来应门,她微笑:“你好,我是──” 後面的句子自动卡在喉咙口,她瞪眼,呆望着预料之外出现在眼前的人,下一秒她居然自动上前把对方大门给猛关了上! 这一下她脸色铁青,脑中一片混乱。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呃……老师?”对方困惑地打开门。 尤曼萦再一次见到男人的脸,这一刻只想乾脆昏倒算了。老天,让我死了吧! “你、你好……”她欲哭无泪,恨不得找一个洞埋了自己。只因为眼前来应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一天解救她於主任碎碎念之阿鼻地狱的王子罗蜜欧大人啊! 而此刻,面对自己好不容易有缘得见的心上人,她却是如此打扮。外加脸上脂粉未施,气色只比鬼好上一点……如果这个世上真有神的话,她一定要诅咒祂! 对方似乎不在乎她的失礼,只笑笑道:“进来吧。” 在暗暗的捶胸顿足一番之後,尤曼萦进了门,坐在看似价值不菲的沙发上,头完全不敢乱抬。 而罗蜜欧很贴心地给她泡了杯茶并道:“等一下我弟弟应该就会回来了……不好意思,麻烦了你这样的事还要你等。” “不会……”好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和她的罗蜜欧正独处,孤男寡女同在一个屋檐下,可她却连一丝丝施展魅力的机会都没有……这是哪门子见鬼的芭乐的鸡蛋烂世界啦! 她内心狂os,就在此时玄关处传来开门声响,看来是有人回来了。许商央站起,朝门口道:“商骞,过来一下,我帮你请的家教老师来了。” “啊?”对方的声音只有这一声,是比起他哥哥还要有些低沉的声音。 那人似乎不是很高兴的走了过来,尤曼萦抬头看见他的脸,是比起哥哥的俊秀还要多了份男人味的粗犷五官,两个兄弟眉宇间的轮廓十分相像,可予人的气质却忒是不同。尽管许小弟的五官比他大哥还man上几分,举手投足间仍看得出属於青春期少年的某种青涩气息。说白一点,就是有些孩子气。 而尤曼萦这般的想法,也在许商骞接下来的言行中被证实── “哥你请什麽家教啊?我不是说我不需要?干嘛浪费这种钱?”他口吻冷硬,对合该是自己长辈的哥哥说话更是毫不客气,末了甚至还加上一句:“你有病啊?” “啪唧”一声,尤曼萦听到脑中有某个环节开始崩坏的声音,可她咬牙忍住。这个死小鬼,没人教他面对长辈的时候该有的礼貌?这是什麽见鬼天杀的死态度?! 可毕竟人在屋檐下,加之心上人就在眼前,尤曼萦也只能偷偷握拳,隐忍住不爆发。 偏生那小鬼却像要一再挑战她内心底限似的,这一下更不客气:“我说了要念书我自己会念……还有你!”他手插口袋,居高临下地朝尤曼萦道:“老实告诉你,这笔钱不好赚,建议你还是去找其他认真上进的小孩子,同样一笔钱没必要赚得这麽辛苦。” 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他转身,准备回自己房间去。 “商骞,等一下──” 他哥拉住他,可有人硬是甩开:“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於是尤曼萦脑中那一根摇摇欲坠连结着理智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断裂,熊熊燃烧的怒火再克制不住!她站起身来,未上眼线而显得有些柔弱的眼正燃着与其不合的火焰,瞪着眼前出言不逊的许商骞,很火大地开口:“听说──你刚退伍?” “对,那又怎样?”他高中因一些缘故而未升学,直接入伍,现在已二十岁了。 尤曼萦“哼哼”一笑,双手抱胸十足不屑地:“基本上我来这里是打算教你数理的,不过在我看来,你更需要有人教你什麽叫作公民与道德。” “啊?” 瞅着他皱眉露出困惑之色的俊颜,这一刹尤曼萦的小宇宙彻底爆发── “没人告诉你对长辈说话要有礼貌?!不过高中毕业刚退伍没有自我生存能力的死小孩而已,你以为你多了不起啊!的确,平平都是钱,我干嘛让自己赚得那麽辛苦,不过……” “不过?” 她眼一眯,杀气十足地:“你惹得我很不爽,所以我也决定让你不好过。” 啥?这个女人……有没有搞错?! 许商骞瞪大了眼,因为太讶异了反而张着嘴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本来见她默默坐在那儿低垂着头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谁知道瞪眼说出的话竟是这般的气势十足,他一时迫於她那一股诡异的气势而反应不及,就这么愣在那儿。 在沉默了好一会之後,终於有人打破了这一刻诡谲的气氛:“那就麻烦你了,老师。”许商央微笑着说。 尤曼萦这下回神,战战兢兢瞥向站在一旁正一脸含笑的罗蜜欧,恨不得当场把自己给埋了──omg,她做了什麽、她做了什麽、她做了什、麽、啊! “不、不会……”尤曼萦欲哭无泪,嘴角扭曲,超级想杀死自己。她干嘛非在这种时候表现自己的女子气概啊!而这一切、一切的错,全部都是眼前这个杀千刀的死小鬼造成的! “喂,你搞什麽!”尤曼萦怒气腾腾,磨刀霍霍杀到房间却只见许商骞完全不顾她存在就要脱起衣服来。她忙阻止:“拜托,尊重一下淑女!” 淑女?许商骞黑眸从头到脚睨过她,眸光中摆满了不屑。“我看不到那种东西的存在。”他脱去上衣。 尤曼萦气呼呼地瞪眼,不过不否认这个小鬼的身材真不错,黝黑的皮肤看得出应该有在太阳下运动的好习惯。既然他老大大方地脱了,她索性也大方地看。 “嗯,身材不错嘛,有在保养呴?你的胸围也挺大的嘛,应该不输我……” 这个女人!这一下不好意思的反倒变成了他,许商骞忙套上棉t,自认做不来她那么的厚颜。 一片大好春光就这样被遮去,尤曼萦状似遗憾地吹了声口哨:“小气鬼,脱都脱了,干嘛不乾脆让人看个够?” 小鬼之後是小气鬼吗?许商骞额上青筋爆出,决定不和这个女人继续牵拖下去。他兀自掏出mp3随身听塞住耳朵,拿了本杂志便躺在床上翻看,全然当她不存在。 见到这一幕尤曼萦再按捺不住,火大上前拆下他一边耳机:“小鬼,上、课、了!” 许商骞躺着,锐利的眼懒懒瞥过她。近距离下他不否认这个女的长得挺不错,秀气的眉眼尽管谈不上精致,却也算精亮有神,足可见其难缠程度。 他瞧了会,随即把目光移回自己手中杂志,很不配合的:“要上你自己上。” 见状,尤曼萦一肚子火,差些就要捏爆了他耳机。可她明白,对付眼前这一种我行我素自以为是又完全不顾他人的死小鬼,她不能用强,只能智取。 所以她深呼吸又深呼吸,按捺下脾气:“小鬼,我们来谈个交易。” 许商骞浓眉一挑,睐向她,似乎对她左一句小鬼右一句小鬼有所不满,可并未用言语表现出来。“什麽交易?” 很好,上钩了。 “给你一个机会,你出难题考我,假设我要是能做到,你就得乖乖当我学生让我教。反之我做不到,相信我,我马上给你磕三个响头外加当场消失不烦你。”她单手叉腰,另一手豪气干云地将手中一叠参考书递上。 “不过只限解题,叫我倒立或是来三个後空翻我可办不到。” 许商骞淡淡瞥过那一叠参考书,再看向她那坚定得毫无玩笑之色的脸,倒是很不以为然的:“凭什麽我要配合你?” “喔,除非你想一个星期有两天都被我这麽烦,我也不反对。”她手抱胸,一屁股坐到他床上,皮笑肉不笑地:“还有三个响头,我说到做到。” 的确,他不想。而且被这个盛气凌人自以为是的女人磕上三个响头,确实是一个不坏的主意。於是许商骞思量了会,吁一口气坐起来,随便挑了本参考书翻到後面某一个他觉得很难的章节:“这一页,十秒。” 十、十秒?!“你不觉得你这个要求有点太过了?” 许商骞抬眼,好整以暇地:“做不到我也无所谓,房门在那里,不送。”他手指房门,扯开嘴笑得好不怀好意。“喔,还有三个响头,我等着呢。” 他……他爸爸的爷爷的祖宗的死小鬼!她绝绝对对看得出他眼里流转的那个叫作戏谑! “好,十秒就十秒!如果我解得出来……小鬼,你除了乖乖上课外,还得另外答应我一个要求。” 许商骞本想回“凭什麽”,可继而想想这应该只是她牵拖的一种手段,摆明了想叫他知难而退,他才不上当。“等你解得出来再说。”十秒,整整八题应用题,他不信她真有这麽神。“你解得出来,我连头都可以给你。” 哼哼哼哼哼,就等你这一句!“连头都可以给我是吧?” 尤曼萦勾唇,一眼瞥过那一页,确认题目无误,毫不迟疑地报出答案:“……怎样啊?小鬼。”而前後竟五秒不到! 怎麽可能?!许商骞瞠目,瞪住她,翻页对照答案,没有一题有误差。他跳起:“这不可能!” 尤曼萦哼哼笑,方才那一种受人打压的弱势完全不见。“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啊。”她笑笑朝他伸手:“呐,头拿来。” 许商骞人仍处在不可置信的震撼中,瞅着眼前女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一下他才恍悟自己上当了。“你……你该不会把所有答案通通背起来了吧?” 尤曼萦“嗯哼”一声,没否认,倒是好开心地做出不二家招牌的小女生舔嘴唇的动作:“听说除了头之外还有一个要求是吧?呼呼,我该用狗绳牵你出去散步咧?还是罚你一整天只许喵喵叫?”光想就叫人好期待、好愉快啊,嘿嘿嘿! 许商骞闻言面色转青,瞪住她眉开眼笑不知在思索着什麽恐怖主意的模样,这才明白自己从一开始……便完全低估了眼前这个女人。 “嗯、嗯,我看还是留到下一次再用好了,马上用掉似乎稍嫌可惜了点。” 见她一脸愉悦地兀自做出结论,许商骞着实无言以对。他抓过另一本题库,同样随手翻开一页摆到她面前:“这一页,告诉我答案。” 吼,真是死鸭子嘴硬。尤曼萦睐他一眼,当作大放送,一样流畅地报出完美解答。 “别挣扎了,再怎麽试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一些题本她在补习班已经用到滚瓜烂熟,所有答案更已一字不漏地输入她脑中。“你就认了吧,小、骞、骞。” 又多一个称呼了是吧?许商骞青筋冒出,这一刻恨不得当场掐死她。无奈自己豪语在先,的确身为一个男人,他愿赌服输。“……算你厉害。” 本来他排斥的就不是学习,而是被人硬性强迫配上个家庭教师一事。就算那是为了他好也一样。他厌恶这一种由单方面所灌输的压力。 许商骞正欲开口,蓦然传来敲门声,不想也知道是谁。他眸色转暗,悻悻然下床开门,面对来人口气很不善的:“干嘛?” 另一张和他相似却多了份书卷气的五官如他预料地出现在门前,矮他半个头的许商央淡淡微笑着:“我来看看状况怎麽样了……还可以吗?尤老师。” 干你什麽事?许商骞正要不爽回应,却见尤曼萦不知何时梳拢了头发,连忙上前抢白:“可以、可以,没问题得不得了!” 谁来告诉他现在这是什麽情形? 许商骞皱了眉,只见矮他两颗脑袋的尤曼萦眼中绽放出极其灿烂的光芒,白晰如瓷器的颊更是浮现属於少女情怀的淡淡红晕。 搞什麽鬼?许商骞这一下眉皱得更深,眼下这种少女情怀总是诗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许商央闻言笑了笑:“那就好,真是麻烦你了。” “不会……”噢,她的罗蜜欧大人啊,那个笑容真是太耀眼、太灿烂、太迷人啦…… 这一刻,尤曼萦双眼冒出大心,小花在四周飞舞,世上所有一切在王子大人的光芒下相形失色,包含了站在隔壁正以诡异至极的目光瞪视她的许商骞。 “回来,人已经走了。”他动作不甚温柔的推她肩膀,锐利的眼明确看出了端倪:“你对我哥有意思?” 尤曼萦瞥向他,不掩诧异的:“看得出来?” 废话!她表现得那麽明显,只差口水没滴出来,看不出来的不是白痴就是瞎子。 这下,许商骞莫名的气力全失,无趣地躺回床上。“我还在想,你干嘛非要坚持教我不可,搞半天是为了我哥啊。”他口吻显得很不以为然,甚至是带着些不屑的。 被人这样直指心事,尤曼萦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嘿,那也是一部份原因啦,毕竟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嘛,你说是不是?”她手叉腰,尽管嘴角含笑,可眼里却充满杀气地盯着躺回床上的许商骞:“所以罗,麻烦你这个近水的楼台识相一点,配合一下。若不配合嘛……嗯,相信你不会真的想要学猫学狗叫吧,嗯?”她微微笑。 什麽东西啊?!本来预料她至少会不好意思或是掩饰一下的许商骞,这一晌愣着说不出话,当真服了她如城墙一般打不穿的脸皮。 说实在,他哥哥事业有成,相貌英俊,加上双亲早已逝世,除了他之外没有多於家累,可说是女人眼中价值连城的黄金单身汉一枚。之前也因而有不少女人刻意来接近他,释出虚假的善意讨好。可是像眼前这样直接了当毫不掩饰地说他是近水楼台的女人倒是第一个。 许商骞为此感觉有些好笑,他不羁地挑眉。“凭什麽?” “凭你还欠我一颗头。”她微笑,好整以暇地弹指:“再加上一个要求。” 什么啊……这个女人。“我话先说在前头,我只答应让你教,可没答应撮合你和我哥。”他可死也不想叫这个女人“大嫂”。 本以为自己这麽说会惹得尤曼萦不依的哇哇叫,想不到她只是哈哈一笑,很豪迈地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 “算了吧,你不给我搞破坏我就阿弥陀佛了。”她笑着,明亮有神的眸紧紧盯住他的,认真道:“你唯一该做的事就是收拾精神好好念书,有我尤曼萦教你,包准没有你考不上的学校,除非你智障。” 她好故意的:“你是吗?” “当然不是。” “那不就好了?”尤曼萦愉快地笑了。“那麽从今天开始,就请你多多指教啦──许商骞小弟弟!” 于是两个人水乳交融……不,水火不相容的日子正式开始了。 第2章 星期四晚上七点,记取了前车之鉴的尤曼萦特地打扮过,亮绿色的小可爱搭上黑色连身连帽长外套,七分反折牛仔裤,一截白皙的腿肚下依然是高达十公分的白色蝴蝶结圆头鞋,再加上精心费时化上的妆,哼哼哼,今天的她可已经不是那天的吴下阿蒙了。 她抬起纤白的指轻轻按下许家的门铃,已知来人是谁的许商骞讪讪的前来开门,一看到她,吓得眼睛忽然瞪大,“你谁啊?!” 尤曼萦画了眼线后显得杀气十足的眼不快的瞪向他,“没礼貌。你哥咧?”她探头直瞧,也不等许商骞说话便自动自发地走进去。 到底谁才没礼貌啊?他没好气地道:“我哥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案子,今天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啊?”听到如此教人黯然的消息,尤曼萦毫不掩饰地垮下肩膀,脸上明亮的神采瞬间消失无踪。罗密欧啊罗密欧,我和你竟是如此地缘悭一面……“好吧,上课了。” 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来这里真正的目的啊?因为她这副连装也懒得装的失落模样实在太明显,让许商骞一阵好气又好笑。 他正想开口吐槽,却见她脱了鞋,小巧而白皙的双足踏在深褐色的木质地板上,颜色的反差令他一时有些失神。 “看什么?” 被她不解的这么一问,许商骞不禁有些狼狈,于是他嘴角一勾,刻意笑得很不客气。“我在看……你真矮。”他身高一八五公分,站在脱了高跟鞋的她旁边,感觉她反而比他更像个小孩子。 不期然被人刺中痛处,尤曼萦倏然瞪着他,“是你太高了!” 嗯哼,看来他抓到了这个女人的痛脚。许商骞挑眉,刻意地道:“你的身高该不会连一百五也没有吧?我看我家隔壁那个念国中的孩子都长得比你高,也难怪你每次都要穿这么高的鞋子,啧啧啧,真辛苦啊。” 啧你个大头啦!“我想,只要你把头砍下来让我踩,我们就差不多高了,你说呢?”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也不是好惹的。 许商骞睐她一眼。“我不过是说出事实。” “我也不过是在讨债。” 于是两人互瞪一眼,眼里都有默契地燃烧着看对方不爽的熊熊烈焰。 一进到房间,尤曼萦更是一屁股坐到他的床上,不客气地朝他伸手,“习题咧?小鬼。”星期一没上到什么课,不过走前她安排了一些作业给他,他若没做…… 哼哼,那就“哉死”了! “在这里——大、姊!”他叫得好故意。 尤曼萦瞪他一眼,决定这次大人有大量地不与小人计较。她拿出准备好的另一本教材给他,“你先写写看第一部分,有不懂的再问我。”毕竟在正式的教学前,她得先知道他的学力有多少。 说罢,她便开始批改她上回所出的作业。 她知道许商骞是高中一毕业便直接入伍,现在退伍了准备重考大学,所以原本认为荒废了两年学业的他就算没有满江红也该是赤字连篇,没料到结果比她一开始所预料的要好太多了,当然错还是有错,但基本上都在可容许的范围内。 尤曼萦难掩讶异的说:“你其实不混嘛!”以这个程度而言,除非是本身天资聪颖,要不就是平常有在念书。“嗯、嗯,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这是什么话啊?“所以我已经说了我不需要家教。” “小子,才夸了个两句你就兴匆匆地开起染坊来啦?动作很快嘛。”她哼哼一笑,很不以为然的说:“我的意思只是你并非我想象中的朽木,朽木知道吧?就是腐烂的木头,我可没说你这就是美玉啊!” 许商骞脸上冒出黑线,只见她翻开他错的那一题,气势十足地站起来指责。 “连这种题目都会错的人,说不需要家教,还早个一百年呢!” 她一连串的话中有损有贬还加上动作,真可谓精采至极。许商骞无话可说,或者说是不想说话。若不能缝了她的嘴,他不介意缝上自己的耳朵,真的。 这时候,玄关处传来有人开门的声响,房内的两人皆一愣。 “你不是说你哥今天不回来?” 许商骞耸耸肩。那不在他关心的范畴。 不一会儿,有人走来敲了门。 之后许商央朝前来开门的尤曼萦露出一笑,“老师你来了啊。” 呜喔喔,你今天还是一样地闪耀逼人啊,我的罗密欧—— “你你你你你……你好!”因为一时紧张太过,她不禁结巴。 一旁的许商骞见状,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他手插口袋,态度很不友善,“你不是说今天不回来?” “事情比预料的早结束,所以我回来看看。”许商央仍然面带微笑。 尤曼萦沐浴在他闪亮的笑容下,差一点就要失了魂。 许商骞皱眉瞥了她一眼。这个女人的态度是否差太多了?面对他时张牙舞爪,活像头母狮,面对他老哥时却温驯可人,像只小猫,前后差异实在太大,教他莫名感觉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这是他自小以来的自卑感作祟,可是他不愿承认。 “我要念书,别来烦我。”然后完全不顾正陶醉其中的某个人,直截了当狠狠的关上房门,也可说是很不给面子地赏了他老哥一个闭门羹。 一时反应不及的尤曼萦见状,气愤地道:“你干嘛啦!” 回到书桌前,许商骞睨她一眼,口气很不屑,“你是来教我念书,还是来看我老哥放电的?” “嗯?我当然是……”等一下,这话有蹊跷喔。尤曼萦瞪眼瞅着他不掩别扭的表情。该不会……“许小弟,你这不会是……在吃醋吧?” “啊?”许商骞刚喝进口中的水差点喷出来。吃醋?他吃谁的醋?“你确定你现在说的是人话?”不是银河系外某个星球的外星语? “废话。”尤曼萦瞥他一眼,继而媚态十足地刻意撩了撩头发。“也的确啦,你的家教老师是这么的美丽动人,无奈她的一颗心偏偏系在你永远也比不上的优秀大哥身上……唉,正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怜啊!” 许商骞无言,脸上满是黑线。“……你有病。”这是肯定句。 “哎哟,开一下玩笑不行喔?” 你确定这是开玩笑?这句话许商骞没说出口,他瞥了眼摆在眼前的习题,再瞧了会儿她精心妆点下十足亮丽的五官,思量了会儿,有些不解地开口:“你到底是怎么喜欢上我哥的?” “啊?”尤曼萦闻言愣住。 “看你和我哥也不算熟识,怎么一副迷恋他的样子?”他这次索性问得更具体,“你知道我哥是做什么的吗?” 尤曼萦摇头,“不知道。”或者说,她也没有兴趣知道。 “啊?”这下他的嘴讶异地张大。“你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爸妈已过世,我哥名下有地有房有车又有存款?”见她当真一脸茫然,他也愣住了,“你真的都不知道?” “拜托,我知道那些要干嘛?”尤曼萦一脸嫌恶地挥挥手,对他所说的那些一点兴趣也没。“你哥有钱,难道我就很穷吗?对啦,我现在经济状况确实有点困难,不过我好歹是“友信不动产”的千金好不好?”但是个落难千金,因为她正离家出走中。 许商骞虽然不熟悉什么房地产,不过大名鼎鼎、广告拚命打的友信房屋总是听过的,所以他更难掩诧异,好好一间房地产公司的千金,干嘛跑来当什么家庭教师啊? “你……该不会是打算和我哥联姻吧?” 为了得到传说中的某块地,所以不动产公司的老板特地派面目姣好的女儿来接近土地的主人,打算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之类的…… 许商骞不由得编织出通俗小说中时常出现的情节,尤曼萦听了后真是哭笑不得。 搞半天,这个许小弟的想象力也不输她嘛! 她一笑,索性把自己那一天在补习班和许商央两人间彷佛天造地设、自然得体、万佛朝宗的邂逅娓娓道出。 “你都没有看到当时的画面,你哥哥简直像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王子,只差没有拿宝剑,骑白马……” 她双手相缠,眼冒爱心,一人分饰两角,兀自玩得好乐,“小姐,你不要紧吧?喔,我没事,谢谢你。不会,这是我应该做的……真是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啊!”光想就教人热血沸腾! 见她完全陶醉在自己的世界和妄想中,没有回神的迹象,许商骞嘴角抽搐,开口道:“我现在很确定……” “啥?” “你真的有病。” 的确,尤曼萦有病。 有恋爱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去了亲人,所以没有安全感等等缘故,不知怎地,她就是很渴望那种有人陪伴、有人疼的感觉。可是,她真正想要的却并非那一种细水长流的爱情,而是“爱着卡惨死”、“死了都要爱”那种的,就因为太爱她了,所以忍不住把她禁锢起来,甚至连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想霸占…… 喔喔,光想就教人好害羞……不,是热血沸腾啊! 当然,她身边没一个人赞同她这般扭曲的爱情观,幸好现实世界中这样的害法……不,这样的爱法少之又少,要不然,“我真怕哪一天在水果日报的头条上看到你的消息。”像什么友信房屋的千金死于骇人的情杀之类的。 尽管朋友们总是这样耳提面命的劝了又劝,可是对于目空一切的尤曼萦而言统统只是马耳东风。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爱情万万岁啦! 而为了追求心目中的真爱,尤曼萦这天穿着一件土耳其蓝的宽袖上衣,里头配上荧光黄的挖背背心,五分牛仔裤下的一截小腿在许商骞的床畔晃来晃去,带动她脖子上一串串珠沙沙作响。 “原来你不笨嘛。”她以发现新大陆的语气道。 这是她正式担任许商骞家教的第五次上课,而今天她给他来了次简单的小考——当然,是她所定义的简单,不料考出来的成绩意外的比补习班多数的学生还要好。 “你真的不考虑考别的科系?”当初主任给她的资料上是写着他打算报考体专,不过说真的,以他的学力而言,着实有些糟蹋了。 对此,许商骞的反应只是淡淡的,“我想念体专。” “是吗?那就好。”尤曼萦点点头,也没有特别的反应。“既然你这么笃定要念体专,就给我有考上最好学府的准备。这一题错了。”说着,她蹬了下他的椅子。 这会儿反倒是许商骞有些愣住。“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你知不知道大考的时候错一题会要了多少人的命?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听过没?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你喔……” “闭嘴。”这两个字一冲口而出,许商骞赶紧抱头。“我不是那个意思……请你闭嘴。” 这个没礼貌的小鬼。尤曼萦瞪着他,“那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哥希望我念法律。”好继承他老大的衣钵。 “嗯,这个我知道。”罗密欧曾和她谈过。“所以咧?” “所以……你不劝我放弃?”许商骞皱眉,是真的不解。她不是喜欢他老哥,那应该会按照他老哥的意思劝他改念法律才对吧? 结果,尤曼萦听了后比他还不解,“我干嘛劝你放弃?这是你的未来不是吗?你也不是抱着随便的心态想报考体专的吧?”尽管运动和她实在是素昧平生,不过见他房里贴满的各式运动海报加上收藏完善的相关杂志,她眼睛再瞎也看得出他对运动是真的很有兴趣。 没料到她的回答竟是这样,许商骞有些发愣,“你不怕我哥不高兴?” “那我也没办法啊,不过,我本来就没答应过你哥要劝你念法律。”当时她只说要尊重许小弟的意思,而罗密欧也同意了。 许商骞望着她,对她四两拨千斤的说法感到疑惑,“你真的喜欢我哥?” 厚,烦耶!“喜欢、喜欢、超喜欢啦!”这小子怎么老喜欢质疑她的感情啊?“但我再喜欢也不可能为了他卖掉别人的未来吧?”她受不了地道。这死脑筋的小子到底是怎么看她的啊?“而且你哥本来就没有逼你的意思,他很在乎你的好不好!” “……我知道。”许商骞别开头,口吻却很淡漠。 咦?听见他这毫不掩饰的僵硬语气,尤曼萦头上的隐形天线忽然冒出,很明确地接收到某些不对劲之处。 该不会……“小骞骞,你不会是在闹别扭吧?” “闹什么别扭?” 尽管嘴上应得随意,可是许商骞的脸却在这一刻不自然的拧起,而向来胆大心细的尤曼萦自是不会放过他这细微的变化。 “你,对你哥、我的罗密欧。一般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吗?明明做哥哥的对弟弟好得不得了,弟弟却一直故意反抗哥哥……说白了,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东西作祟嘛!” “鬼吗?”许商骞不自然的勾起唇,转移话题的意味很明显。“我这一题不太会。” “拿来。”尤曼萦接过题本瞄了一眼,“拜托,这个题型我上次不是才讲过?你要知道对女人而言水分是很珍贵的,包含口水也是。”她啰唆地道,拿起笔来信手写下公式,“这种题型就要用这个公式来解,记住了没?” 他知道,不过他宁可听她浪费口水骂人,也不愿她把方才那个话题接续下去。 只可惜事与愿违。 “你对你哥感到自卑对吧?” 像是有把利剑狠狠自许商骞没有任何抵御的胸口穿过,教他差点自椅子上跌落下来。这一刻,他再也不掩恼怒地道:“你非要这样把话说白了不可?” 嗯哼,猜中了。尤曼萦瞅着许商骞一脸懊恼,彷佛一只负伤的小兽被人狠狠踩中伤口的狼狈模样,心中不禁有种他们似乎是同类的感觉。 因而在眼前这般险恶的气氛下,她难以克制的大笑出声,“哈哈哈……我的天啊,我的天……” 这个女人!许商骞差些咬断了牙,“你不要逼我犯下揍女人的大忌!” “哎哟,拜托,我只是在笑……” “笑什么?”他额上青筋跳动。 “在笑……你和我一样。” 一、一样?谁?他跟她?“我严重认为你在污辱我。” 什么意思嘛!尤曼萦憋住笑,白他一眼。“我指的才不是那个咧。”她坐下来,想到方才他被说中心事而暴跳如雷的模样,唇畔也像是忆及什么往事般微微勾起。“哎,其实我明白你的感觉喔,那种就算再努力也追不上某个人的感觉。” 加上不被任何人期待,到最后就连自己也放弃了自己,开始憎恨、开始鄙弃,然后……就只能狼狈地逃离。 她忆起自己的那段黑暗岁月。她的父亲很有钱,而有钱的男人很少安分,所以父亲也不免俗地在外头花天酒地,情妇一个接一个。而她母亲尽管是原配,可是娘家已没有多余势力的她,也止不住丈夫接二连三的外遇,最后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两个女儿身上,以求地位稳固。 她并不是讨厌母亲,母亲对她也的确是关爱的,毕竟在那个虚伪的环境中,也只有母亲是她唯一的倚靠,只不过,天生叛逆的她怎样也无法像姊姊一样,那样完美地响应母亲对女儿的期待。 “我小的时候也是。我有个姊姊,长得漂亮不说,什么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最气人的是她的个性还好得不得了……有没有这么不公平啊!” “光个性这一点就够了。”许商骞中肯的吐嘈,“她应该也比你高吧?” 尤曼萦瞪他一眼,“你再提一次身高我就真要了你的头!” 好好好,许商骞从善如流,决定住口听她说。 结果她本来陷入低潮的情绪在他不识相的回应之下全都消失了。她其实有些庆幸,因为如果再说下去,她好怕心里某些沉积已久的东西会不受克制地爆发出来。 “反正啊,说白了就是和你的情形差不多,只不过后来我想开了,毕竟人各有志嘛,我的人生是自己的,就算没人看好,我也该好好的活下去,一直做这种没意义的比较,到最后还真会逼死了自己咧!” 她扮了个鬼脸,像个传道者似地说完这些八股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说真的,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淡然地提及有关家人的事了。 瞥了眼她不若平日明快的神色,许商骞突然问:“那你姊姊现在在干嘛?” “喔,她死了。”就这样,三个字。 若有人能够在这三个字之后再接话,那肯定有着非常人的神经系统,而许商骞认为自己是正常人,所以他只能无言以对。 “在我高三那年去世的,是自杀。”尤曼萦微笑着,以云淡风清的口吻道。 平常许商骞总觉得她的笑张狂得近乎可恨,可是此时此刻,他竟有些怀念起她那样的笑来。至少那样的笑干净纯粹,总比眼前这种要笑不笑,或者说是明明难过却硬要强颜欢笑要好得多。 反倒是当事人尤曼萦不甚在乎地耸了耸肩,“所以你知道了吧?和自己的亲人相比是一件多没有意义的事。” 直到姊姊自杀而死,她才真正明白,她那个优秀温柔的姊姊所背负的,并不比她少,只是她一直沉浸在不被人认同的孤独中,自以为是唯一的受害者,对他人所承受的一切视而不见罢了。 发觉有人反应很不对劲,她瞪大了眼,“等一下,许小弟,你该不会要哭了吧?” “白痴啊!”他粗声骂道,毫不客气地把她倏然逼近的脸推开。“我这是睡眠不足!” “是喔?”尤曼萦哼一声,她嘴上嘲讽,可是内心却感受到一丝暖意,那是一种被人放在心上,很温暖、很温暖的感觉。“我又没说是你的眼睛红了。看来你国文不差嘛,还知道什么叫作欲盖弥彰。” 这个女人!许商骞瞪住她,单手抚额,内心斥责自己刚刚怎会有一种近乎怜惜这种打死也不该用在她身上的心绪出现。 他很不爽地啧了一声。都是因为她那个表情作祟,伤心就伤心,难过就难过,干嘛摆出一副要伤心不难过的表情来?她不痛苦,他这个看的人倒觉得不好受了,还真不是一般的多管闲事。 “好啦、好啦,快快写你的习题吧!至于你的咨询费,我就大人有大量地不和你计较了。”她挥舞着手上簿子,又变回平日那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今天没写完,我就真要了你的头!” 最好你要得起!许商骞翻了个白眼,嘴上应好,两人间前一刻哀伤的氛围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仍是平日那种剑拔弩张、相看不顺眼的火花。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在不知不觉间,许商骞依旧感觉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某种气氛已慢慢开始改变了。 至于是如何改变,又是哪儿有所改变,嗯,相信他不会有兴趣知道的,所以还是掠过吧。 星期三。 这一天许商骞没课,基本上没课的日子他都在市中心的某间便利商店打工。 他十八岁高中一毕业便直接入伍,其中当然有些复杂的因素,至于是什么样的缘故,他早已不再回想。 “那我下班了。”向店长和同事打过招呼后,他走出店门。 时序开始入秋,他抬头望着显得有些萧瑟的天空,拉了拉衣领。 今天晚上没课,不必急着回家,他想,干脆到附近的书店看一会儿书好了,偶尔也该沉淀一下心灵。 他抱持着这番打算来到一间著名的连锁书店。这儿氛围宜人,充满了浓浓的书香气息,可是,他却碰见了让他一点也无法沉淀下来的对象。 “小骞骞?!” 你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种称呼叫我不可吗?而且还是用那种诡异的娃娃音……许商骞闭了闭眼,来不及逃跑的他额上青筋贲起,开始渴望眼前出现的一切全是幻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挑他难得来一趟的时候……老天爷,这是您的考验吗? “我来买书啊。”尤曼萦答得理所当然。“最近不是在打折?” 嗯,是啊,所以他挑错时机了。 今天的尤曼萦上身是一件宽大的两件式长版上衣,下身是窄管裤,头上一顶褐色报童帽,搭上形状夸大的粗框墨镜。许商骞上下瞄过她一眼,嗯,看来她平素的打扮就是这样,来他家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夸大。 “我先走了。”看来今天不是他的日子。许商骞决定落跑,尽管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他不再像当初那样讨厌她,可是他今天是来沉淀心灵的,遇上她,至少他可以笃定绝对不会和安宁有关。 “等等。”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许商骞抬眉,瞥了眼被她抓在怀里的手和她一副笑盈盈的模样,他明白自己此刻的脸上肯定很不耐的写满了“有何贵干”四个字。 面对他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尤曼萦笑意不减,抹着粉红色唇蜜的嘴唇只轻轻吐出三个字,“陪我吧。” “啊?”这下许商骞反应更大。陪她?“你要干嘛?” “喔,我想去玩。” 去……去玩?去哪里玩?“pub吗?”她身上的打扮还满适合的。 “才不是。”尤曼萦白他一眼,像责怪他没有创意。“反正你乖乖陪我就对了。” 许商骞为她旁若无人的说法头痛,他闭眼,摸着耳垂,“我有约。” “推掉。” “凭什么?”世界不是以你为中心而转的! 只不过在尤曼萦的世界观中,似乎世界就是以她为中心而转的。“凭你还欠我一个要求,记得吧?” 许商骞没有说话。 见状,她微微扬唇,笑得很贼。“喔,还有,我知道你今天没有约。” “……何以见得?” “很简单啊,你说谎的时候有不自觉摸耳垂的小习惯。”尤曼萦眨了眨眼,瞅着他不掩诧异的表情愉快的回答。“罗密欧告诉我的。” 那个出卖弟弟的死大哥! 尽管不是非常甘愿,可是若用这个来抵销她那个该死的要求倒也划算,而且说老实话,他并非真的不愿陪她,纯粹是因为看她那理所当然的态度很不爽而已。 所以思量了一会儿,许商骞还是同意了。“好,你想去哪玩?” 结果,尤曼萦想去的地方竟是位于东区的某间游乐场。 一个二十四岁的女人带着那身夸张的打扮跑来游乐场……打电动?许商骞承认自己的确有偏见。 彷佛第一次同大人出门的小女孩似的,换了代币的尤曼萦兴致勃勃,看到每一台机器都想玩,最后,她挑中了一台特大号的太鼓达人,“我要玩那个!” “随你。”许商骞手插口袋,站在她后面看她投币。 画面上那活像只海狗的谜样生物兴奋的跳起——和玩它的人一样。 不过,她的节奏感似乎低劣到不行,游戏不到一半便失去了节拍,敲鼓的动作凌乱,到最后根本是乱打一气。 “啊——可恶!” “真烂。”这是许商骞唯一的感想。 尤曼萦气呼呼的扔下棒子,不愿看那惨不忍睹的积分。“是哪个人说这游戏可以消除压力的啊?那个笨鼓根本就在嘲笑我!” 瞧了眼画面上嘘声不断的怪鼓,许商骞又好气又好笑。“那是你技术太差了好不好?” 不过难得见到她大小姐露出一副受到打击的模样,他莫名的有种想在她头上拍个两下的念头……等等,他想安慰她?不会吧? 在他还来不及为自己突兀的想法找到一个理由前,她便又恢复了精神。 “走,我们去玩另一台!” 许商骞当然只有作陪。 后来,尤曼萦硬拉着他一连玩了好几个游戏,不过很显然她大小姐在游戏方面的造诣趋近于零……或是负值,不管赛车、格斗还是跳舞机,无一幸免。最后,她百折不挠地挑中一台模拟冲许浪的游戏机。 “好,这次我来挑战这个!” 许商骞淡淡的瞥了眼她脚下一样十多公分高的鞋,“你确定?”他可不想等一下带她去急诊室报到。 “我、确、定。”尤曼萦瞪他一眼,“许小弟,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眼前这个女人很自不量力,是个不折不扣的游戏白痴对不对?” 许商骞露出讶异的模样,刻意地道:“喔,原来你也知道啊。”他勾起唇,没放过这个嘲笑她的大好机会。“不错、不错,有自知之明是件好事。” “你……好,那你来玩!我看你有多厉害!” 许商骞挑眉,瞥了下那一部机器。“你是认真的?” “认真的啊,看你一副很在行的样子嘛……怎样,不敢了?”她双手抱胸,哼声一笑。“不敢我也是明白的啦,反正男人嘛,不过就只有一张嘴啊。” 最好是!“我若破关有什么好处?” 尤曼萦想了下,最后豪迈的拍了拍胸脯,“好,全破了换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于是许商骞笑了,“一言为定。” 他投下代币,游戏开始。尤曼萦站到一旁观望。 这台游戏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考验的是个人的平衡能力,她预计许小弟了不起破个一、两关,要全破压根儿是不可能的,想不到他驾轻就熟地踏上冲浪板,眼神锐利地盯着画面上虚拟的海浪,一关接一关地乘风破浪,身姿优雅,从容不迫,她望着这一幕,不禁瞪大了眼,怎么也移不开目光。 这小子……根本就是职业级的! 四周人潮开始慢慢聚集,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注视着他连连破关的英姿。 游戏结束,他走下机器,向尤曼萦十足挑衅地笑了笑,“怎样啊?” 她依旧愣然,“你……” 摸了摸下巴,他难掩得意,“是要牵着狗绳带你去散步咧,还是要罚你一整天只许喵喵叫呢?”风水轮流转,正所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啊! 可是尤曼萦仍呆着,仍处于方才他接二连三破关的震撼中。 兀自得意的许商骞察觉不对,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哈啰?还在吗?” 她终于开口:“你……” “我怎样?” “你好厉害!” 啊?啥? “你好厉害!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玩这个可以破三关以上耶,真是太厉害了!”她双手握拳,目光闪闪地瞅着他,彷佛看见偶像。“你真的、真的好厉害!” “呃……”所以咧?现在是什么情况?许商骞看见她脸上那兴奋的神情,灿亮的眼里满是佩服。然后咧?他现在应该怎么办?“你……” “怎么了?” 许商骞吐口气,有些啼笑皆非,“原来你也会称赞人啊。”而且和骂人的时候一样都是连珠炮攻击,他可真是见识到了。 果不其然,他这句话又惹得尤曼萦哇哇叫,“什么意思?我当然会称赞人啊!过去是因为你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让我赞许的好不好?被我骂的人也都是因为本来就欠骂……” “好好好,谢谢你。” “啊?”尤曼萦停住。 见她一脸呆滞,许商骞忍俊不住地笑了。他摸了摸鼻子——这是他掩饰害羞时的小习惯,尤曼萦知道。 “我说,谢谢你的赞美。” 尤曼萦愣了会儿,然后叉腰学他方才口吻,“喔,原来你也会向人道谢啊。” “废话。”许商骞低头睨视着她,而尤曼萦也依样画葫芦地抬头望着他。两人互视好一会儿,最后不知道是哪个人先噗哧一声笑出来,另一个人也笑了。 尽管不是太明白究竟为何而笑,可是有个感觉他们很确定,那就是此刻的他们是真的很开心。 两个人笑声渐歇,许商骞仍不忘道:“别忘了,现在换你欠我一个要求。” 尤曼萦瞪着他,“你真的很幼稚耶。” “相信我,我绝对不想被你这么说。” “对了,你到底为什么那么会玩那台机器啊?你常玩?” “不,我今天第一次玩。”他摊了摊手,“因为真的浪比那个要难冲多了。” “啊?” “我在学校的时候是游泳校队。”许商骞瞥她一眼,笑了,“而平常的嗜好是冲浪。” 第3章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你这样太不公平了!”隔天星期四,尤曼萦来到许家时不满的抗议。 吵死了。“若说不公平的话,你上次那招才真叫不公平吧?昨天我可没有指定非要破哪一台机器不可。”许商骞受不了地耸肩。瞧,到底真正幼稚的人是谁啊,这不是马上便证实了?“好了,安静,我要念书,你是老师吧?” “唔……”这下尤曼萦无话可说。她垂下双肩,一想到自己竟不慎栽在这个比她小四岁的小子手上,就一肚子的不甘心。“好啦、好啦,算我输了,不过你可不能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啊,知道吗?” 许商骞挑眉,本想回一句“看心情”来逗逗她,却见她一副小女孩似的窝在那儿好不沮丧的模样。他莫名的心口一跳,不禁皱眉,很怀疑自己怎会忽然如此。 “你干嘛?” “呃。”许商骞一愣,回过神。望着眼前尤曼萦正屈着膝盖摆出“死亡笔记本”里l的专有姿势,他思量了会儿,似乎有些明白今天的不对劲是来自哪里了。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啊?” 话已出口,似乎也来不及反悔了,许商骞搔了搔下巴,不懂自己没事干嘛关心她这个。“你今天的样子很不对劲。” 她骂人的话相较于平日少了些力道,而且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今天看来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难怪他刚刚不过是一句话,便堵得她无话可说。 “反正我的意思是,你若有什么心事的话,还是说出来吧。我虽然不能帮你解决,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的听一听。” 什么勉为其难嘛!不过相较于这个,更教尤曼萦感到意外的是,“许小弟,你该不会是……关心我吧?” 被不小心戳中了重点,许商骞一时语塞,黝黑的脸转瞬间发红。他口气很冲地道:“怎样,不行吗?好歹你是我的家教,你心情不好影响到的也是我好不……” “罗密欧说,你一旦紧张,说话就会变快果然是真的。”许哥哥当真观察力惊人,尤曼萦由衷佩服。 这下许商骞哑口无言。 见他这副模样,她不禁笑出来。 “啊,真想不到我也会有被小鬼安慰的一天啊,这个世界真是变了喔!” “……我看你还是别说了吧。”他不想听了。 “好好好,别这样、别这样,我说、我说,我想说。”接着,尤曼萦吐了口气,以一副撒娇的口吻道:“许董,我告诉你喔,前两天啊,我又被补习班的主任找去骂了,有学生家长投诉,说我使用暴力。冤枉啊!我只是用奇异笔丢了下那个死小鬼的脑袋而已啊。” “用奇异笔丢?敢情你上辈子是李寻欢?”难得一身好本领…… “其实我本来是想拿高跟鞋丢啦,不过那样我就真的要进警局了。”她搔搔头,表情很是苦恼。“说真的,那些小鬼上课睡觉关我什么事?反正我钱还是照样赚,可是等明年大考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后悔的呀。” 见到她这副长吁短叹、好不沮丧的样子,许商骞真无法把她和平日那个鸭霸女连结在一起。他老哥曾说过她教学认真,很关心学生,当时他对“关心”二字不以为然,只觉得“荼毒”亲切一点,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不得不承认,老哥说得并没有错。 所以昨天她才那般反常的硬要他陪她?恍悟了这一点,许商骞难得没吐槽,只说:“那些小鬼自己搞不清楚状况,你没有必要放在心上。就算明年他们后悔了,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正所谓个人造业个人担。他瞥她一眼,“拜托你别把这种无聊的事扛在肩上,你已经够矮了,想被压得更矮吗?” 什么嘛。“我砍你头喔!” 话是这样说,可是尤曼萦也非真的动怒,她知道许商骞其实是在安慰她,尽管方法有些扭曲,于是她笑了。 “的确,你说得没错,那些小鬼自己不爱惜时间,我又有什么办法?”心情明朗一些的她终于不再蜷着身子,整个人很不客气地仰躺在许商骞的床上,彷佛自语一般道:“不过,下一次若遇到了,我可能还是会做出一样的事吧,毕竟这是我的职责。” 许商骞默默瞅着她,听见她这番话,不知怎地,他的唇角竟微微上扬。 “再遇到这种事,你可以换个方法,像是对那个学生碎碎念一整晚,相信我,下次你的课堂上绝对不会有人敢再睡觉。”她那张嘴的炮火威力惊人,他可是见证者。 “最好是咧。”尤曼萦白他一眼,最后还是笑了。好不容易放下这件事,她手一摊,呈大字形躺在床上,“呵,说出来之后舒服多了。” 许商骞勾起唇,“你还是盛气凌人一点才像?。” “是是是,反正我就是母老虎。” 很有自知之明嘛。许商骞心里这么想,这次倒是大人有大量地没再损她。 他继续写习题,好半晌没有听到尤曼萦有动静,他觉得古怪,转而望向她所在之处,却在这一刻愕然的发现,本来好端端坐在床边的她,居然睡着了。 有没有搞错?许商骞瞪着眼,他前一刻才暗夸她教学认真、谨守本分而已,不料这个女人连他内心的os都要反驳,也太不给他面子了吧! 他这下啼笑皆非,老实说,这个女人的睡姿实在谈不上赏心悦目,嘴半开着,甚至偶尔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咕哝,但瞥见她精致妆容下仍掩盖不住的黑眼圈,他心想,她该不会是因为烦恼着刚才那件事,所以这几天没有睡好吧? 不过,他十分怀疑,她的神经构造真有那么纤细。 由于时间已接近晚上十点,他不得不叫醒她,“喂,起来了。” 她的反应只是皱眉嗯了一声,似乎没有醒来的打算。 好,不起来是吧?山不转路转,这一次许商骞更狠,索性直接捏住她的鼻子。 因为鼻子被人夹住,她挣扎了一下,继而改用嘴巴呼吸。见着这一幕,许商骞噗一声笑出来,于是一手捏住她鼻子,另一手捂住她嘴——若这样还不醒,他就真服了她。 果不其然,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啊——咳咳咳……你想谋杀我啊?!”尤曼萦惊恐的坐起,左右张望了下,“我……我睡着了?” 许商骞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道:“如果你不想回家,继续睡也可以,我不介意。” 喔,该死!尤曼萦的脸色发青,“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应该没有多久吧,反正都要下课了。”奇怪,他倒是安慰起她来了。 只可惜许商骞一点也安慰不了她。最近补习班有个老师跳槽,她的课因而增多,为了接手教学和准备教材,她这阵子没有时间好好睡觉,加上前两天又遇上那样的事……本以为自己撑得住,想不到她居然在一时松懈下就这样睡着,天,她好想杀了自己! “这次是我不应该,今天的时数不算,我再补给你。” “没必要吧,你不过是睡了一下而已。” “不管是睡一下还是睡两下,有睡就是睡,我很介意!”这绝绝对对是她教学生涯上最大的污点!“而且拜托你,叫醒人的方式可不可以温柔一点?一般那种时候,你应该要偷吻我才对吧?” “啊?”这又是哪来的天外飞来一笔? “罗曼史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写的?女主因为某个缘故不小心睡着,这个时候暗恋她暗恋到快要内伤的男主就在那一刻情不自禁地亲吻了她,想不到这下天雷勾动地火,女主角醒来,两人就这样紧张紧张、刺激刺激……喂,你有没在听啊?” 许商骞无言。“……我不想听一个疯子说话。”奇怪,他怎么忽然有种淡淡的哀伤感觉? “什么疯子!”尤曼萦白他一眼,继而双手一摊,摇摇头,“哎,算了,和你这个小孩子说这个太早了啦,你肯定不懂的,许商骞小、弟、弟。” 闻言,许商骞翻了个白眼。就算是大人也不想懂好吗? 不过,被人一直小看也实在不符合他的性子,所以…… “啊!”尤曼萦倏然惊呼,瞪大眼,看见许商骞的脸正朝她逼近。 她僵住,因为她口中的许小弟此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压制在墙边,孔武有力的手更是牢牢箝制住她的手不放。 “你、你干嘛啦!”尤曼萦挣不开,呼吸因而变得有些急促,不过她死也不会承认这是因为紧张的缘故。“放手!” 许商骞没有回答,反倒笑了。 他本来就长得很好看,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看到他的笑容,说真的,要她不小小心动一下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就这样瞅着她狼狈脸红、忿忿不甘的模样,许商骞满意地扬唇,“不要太小看男人,尤曼萦大、姊、姊!” “什……”她愣住,一时吐不出反驳。他瞅着她的眼神尽管不是那么认真,可仍是充满了威胁胜,她又挣不开他的手,因而感觉懊恼。“放开啦!”这个小鬼到底是想怎样啦? “呃?”这一被提醒,许商骞才觉察到不对劲。他望着她因羞愤而酡红的脸,身子更是因而微微颤抖着。说真的,她这副模样在他眼里实在太新鲜,他忍不住想再瞧清楚一点。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敲,他俩皆一惊,尤曼萦更是以不知道哪儿冒出的蛮力狠狠推开他。 “该死……”一时防备不及的许商骞整个人栽在床下,他捂住头,呻吟出声,“很痛耶!” “活该!”尤曼萦脸上红潮未褪,一边骂着一边打开房门。 许商央有些担忧的脸出现在他俩眼前。“怎么了吗?我刚才好像听到争执的声音。” “没事、没事,我们只是在讨论某个题目的算法而已。”不知是因为方才诡异的气氛,还是因为看到心上人的缘故,尤曼萦脸红红的一直笑,瞪了眼倒在地上的许商骞,“你还要耍赖到什么时候?快起来!” 等一下,耍赖?好大一项帽子压得许商骞哑口说不出话。“什么……我……” 许商央微笑,“是吗?那就好。对了,尤老师,不知道你下个星期有没有空?” 这……该不会……“如果是星期三的话……” “嗯,那就星期三好了。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吃顿饭,慰劳你这段日子教导商骞的辛劳。” “啊,这怎么好意思……” 嘴上客气是客气,可是尤曼萦四周的小花可是开得满天飞,砸得一旁的许商骞莫名的很不是滋味。 结果直到许商央说完所有细节,带上门离去,尤曼萦仍处在浪漫的小花堆中久久回不了神,花痴得不能自已地道:“罗密欧约我耶……” “那只是因为你是我家教的关系吧?”许商骞立即泼她冷水,而且其中还夹杂了某种很不愉快的气息。 眼见美梦被打碎,尤曼萦气呼呼的瞪着他。让她陶醉一下是会死喔?“看到没?这种才叫作男人,死小鬼!” 这女人……“你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许商骞咬牙切齿,恨不得挖出自己的双眼。 看到刚刚那个手足无措、脸红似火的她会觉得“好像”有一点可爱,他肯定、保证、一定是瞎了眼! 绝对是! “天啊、天啊、天啊,你知道吗?罗密欧约我耶!他真的约我耶!”某个人兴奋的喊着。 “喔,是吗?恭喜你了,总之多小心你那张嘴啊。”对方却不甚热情的回复。“不过,我还是觉得你这种死绕着男人转的行径很愚蠢,非常、非常愚蠢。”因为她可是出了名的厌恶男人。 “至少有一阵子可以不用把她的电话号码设为拒接了。”另一道冷淡的声音也不遑多让。正读医学院六年级的她打了个呵欠,“我今天跟了三个刀,上了一整天的课,很累了,非要为了这种愚蠢的事聚会不可吗?” “呃……反正难得啊,总之,那个……曼萦你要加油喔。”虽是鼓励,但却是一句不怎么有信心的鼓励。 厚,够了!“你们这群不讲义气的女人!你们要想想,这可是我尤曼萦一生中千载难逢的一刻耶!人生翻盘就在这一瞬,我就要紧紧抓住属于我的幸福了,你们怎可以如此淡漠的袖手旁观?啊?”砰一声,她很不甘地拍桌,只可惜无人理会。 李洁栩叹了气,“还是小纪和书侬聪明,早知道是为了这等鸟事,打死我也不来。” “我也是。” “你们真的很过分耶!不管,总之这一次我一定要成功给你们看!” 不成功便成仁,抱着这种战死沙场……不,情场的觉悟,星期三的晚上,尤曼萦倾尽自己毕生所学尽心打扮,一件展现出她姣好身材的银色丝质长衬衫,配上近年流行的绑腿裤,黑色长串珠项链,搭配色彩鲜艳的粗根高跟鞋以及十足清透的妆容,她在穿衣镜前飘飘然转了一圈,佩服自己一双巧手。很好,够完美! 抱持着这样的自信,尤曼萦来到约好的餐厅门口,然而,本来笑盈盈的脸却在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两个人时整个僵住。 “你你你……”她愕然的指着那个该遭天打雷劈的不速之客,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许商央倒是一脸不解,“怎么了吗?” 这个该死的死小鬼!“没事……”这下尤曼萦气得牙痒痒的,却仍不得不硬是对眼前摆明来闹场的某人干笑,“许小弟,你好啊。” 许商骞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道:“是啊,我很好。”本该借机狠狠嘲笑一番的,可是见到她明显感到失落的表情,反而心情复杂的觉得很不是滋味。 真是的,她没必要看到他便露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吧? 他们三人相偕走进餐厅,许商央走在前头,尤曼萦刻意缓下脚步跟在许商骞身旁,咬牙切齿地问:“你干嘛跟来?” “奇怪,我哥请吃饭,我为啥不跟?”他手插口袋,姿态从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正我只是来作陪的,你不用顾虑我。”他坏心地笑了笑。 最好是咧!尤曼萦心中恨意连连,却又说不出字句可反驳。的确,哥哥请吃饭,弟弟的确实没有不跟的道理,但是,“你这小子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哥……”摆明了就是来当电灯泡的嘛! 许商骞眉一挑。这一点他当然心知肚明,毕竟她已强烈“提醒”过他好多次了。 老实说,过去听她那般理所当然的提及她对他哥哥的爱慕,他总是听听就算,从未放在心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再次听到,他感觉却很不愉快,好似只有自己被排拒在外,而她眼中所看到的,从来就不是他这个人本身,而是喜欢的人的弟弟,或者是她的学生。 他不懂自己这种在乎的心情从何而来,也不想明白,总觉得明白了之后似乎就会万劫不复……这可怕的预感令他不由打了个哆嗦。 本打算今天就当卖她个面子不来,然而在哥哥问他要不要一起来的时候,他的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应允了。 不过他绝不承认,这是因为他不想让他们俩独处的缘故。 所以思量了会儿,许商骞只说:“我本来就没答应过要撮合你和我哥。” 尤曼萦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她仍硬是忍下。 接下来,饭局进行得还算顺利。 餐点很美味,气氛也很好,反正就当许小弟不存在吧,谁教你硬要来打扰我?尤曼萦孩子气的如此想,席间刻意一眼也不瞧许商骞,倒是望着眼前温文儒雅的许商央,眼里直冒出一颗又一颗的爱心。 反倒是许商骞一反常态,席间只绷着一张脸,一声也没吭。 “真的吗?我也好喜欢那个作家的作品。以前我只看欧美的推理小说,后来在朋友推荐下接触日本作品之后,觉得日本的推理小说更有内涵及深度,讲述的并非只是案件发生的过程,更包含了其它的元素……” 一提及两人共通的话题,尤曼萦的眼睛更亮了。喔,小李,当初多亏你逼迫我看日本的推理小说! 许商央微笑着和她交谈。他们喜好的作者调性很近,多属写实冷硬。尽管推理小说已不若往日那般冷门,但真正爱看的人仍属少数,好不容易遇见知音,因此两人谈得十分热络。 反倒是完全被摒弃在话题圈外的许商骞,闷闷嚼着口中永远嚼不烂的鱿鱼,脸色越来越难看。 眼看他这颗几乎发挥不了作用的电灯泡连保险丝都要烧烂了,他火大的起身,“我去厕所。” 两人因谈话被打断而有些愣然。之后许商央笑着应好,而尤曼萦则是撇开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当真打算当他不存在就是了?好个尤曼萦! 许商骞怏怏的走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望着镜中脸色铁青的自己,很不解自己刚刚究竟在不爽些什么。 他今天跟来,就是为了看尤曼萦在见到他之后的反应,的确他也看到了,可是之后的发展却一点也不如他的预期,他本以为和大哥没什么话可说的她会和他不断斗嘴,而大哥则被晾在一旁当和事佬,但是现在,被忽略的人是他,而那个女人的眼中只看得到他大哥。 他优秀的大哥。 人各有志,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不需要和别人比较……明明这么说的人是她,而那些话也的确安慰了他,可是她终究也和其它人一样,眼中只看得到他完美的大哥不是吗? “可恶!”许商骞咬牙,抬脚踹了下磁砖墙壁,可是心情仍未因而转好。 他抱持这种闷闷不乐得连他自己也不甚明白的心情走出洗手间。 他不在座位上,尤曼萦似乎更开心了,瞅着他大哥,脸红红的,不知是因上了腮红还是怎么回事,水眸更是灿亮。曾经他也看过她这般害羞的表情,可是面对他,与其说是羞怯,倒不如说是羞愤还贴切一点。 注意到他回来了,许商央向他招手,而这时,尤曼萦的眼终于懒懒地瞥向他,像是无视他够了,朝他咧嘴笑了笑。 她只是这样一笑而已,许商骞却瞬间无法自已的当场脸红了。 有没有搞错! 他愣住,尤曼萦也傻住。他皮肤黑,于是他猜,这应该不是因为他脸红的缘故,而是现在的他肯定露出非常诡异的表情。如此想着,许商骞再克制不住,不顾在场两人朝他投来的不解目光,当下便转身就走。 这下别说是尤曼萦,连许商央都呆住了。 “商骞?!” 许商骞没有理他们,自顾自踱出餐厅,大步地走着。 他心中感觉烦躁,像有一把火在烧,夜风拂来,却完全吹不散他心中不明的怒火。那个女人不过是用面对他哥哥时的表情朝他笑了一下而已,他到底是在脸红心跳个什么劲?简直有病! 他停下来,恼火地爬梳头发,感觉今晚的自己不再是自己了。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他只知道眼前的自己很烦、很烦,非常烦,烦得要命,烦得他若是继续留在那里,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强行把人掳走的勾当。 “等、等一下……你、你干嘛走那么快……”硬是追上来的尤曼萦连忙捉住他的手,倚着他喘息不止,脚下仍踩着那一双夭寿高的高跟鞋。 许商骞皱眉,很不解她怎会跑来,只不过在这种情形下看到她,他心中的烦闷更甚。 于是他很不快地道:“你干嘛追来?你继续留在那里和我哥亲热啊,我这个电灯泡消失了岂不是正合你意?”他吼着,甩开她的手,脸上的表情很狼狈。 “啊?”被莫名其妙乱吼一气,相较于愤怒,尤曼萦更不明所以,“你在闹什么别扭啊?” 闹别扭?对,他的确是闹别扭,因为现在的他很不爽、很不爽!“不关你的事,我要回去了!”他格开她,直接迈步向前走。方才她不理会他,当他不存在,很好,现在风水轮流转,换他不理她了。 “喂,等一下啊!”这小子怎么回事?尤曼萦一头雾水,望着他高壮挺拔却又透露出孩子气的孤独背影,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放不下他,因为在他身上,她好似看到了过去的那个自己。 那个明明受到伤害,却高傲得连一丝安慰也不许存在的自己。 所以这次她发狠,索性脱下高跟鞋追去,“你给我站住——” 许商骞当然不可能听话说站住就站住,料想她腿短加上穿着高跟鞋,肯定追不上他,所以他没有用跑的,只是跨大步往前走。有种她就脱下高跟鞋来追啊,他才不信她办得到! 不过,显然他低估了尤曼萦,她当真脱了高跟鞋,用尽学生时代跑百米的速度,硬是在他走到下个街口前狠狠扑了上去。“我、我明明教你站住……” 如果被人这么喊便乖乖站住的人当真存在,他还真想见识一番咧!许商骞正要反唇相稽,却见她的高度和方才似乎有所不同,就像在家里上课时他和她的距离一样。他瞪眼,下意识望向她的双脚,不禁呆住。 “你……你光着脚跑?” “废话!不然我穿那么高的鞋子哪可能追得上你啊……痛痛痛!”天,冒出水泡了啦! 许商骞哑口无言。望着她一手抓住他,低头瞧着脚底伤势的模样,他心一紧,来不及多作思考便将她拦腰抱起。 尤曼萦吓着了,“你你你……你干嘛?!” “别乱动!”他喝止,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将她抱到不远处的一张供行人休息的长椅上。 尤曼萦呆住,生平不要说没遇过有这么多路人对她行注目礼,被男人以那种抱公主的方式抱着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因此她的脸立即泛红,“啊你是胆子太肥还是脑子太瘦?你没看这里都是人,发什么神经啊你……” “你脚受伤,不适合再走路。”许商骞截断她的啰唆,下一秒更二话不说地蹲下身,不顾她瞪大的眼,抬起她的脚审视着,皱眉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啊?”老天,还好她没有脚臭……一边庆幸着这一点,一边陷入这种怪异的氛围中措手不及的尤曼萦终于意识到他是问她干嘛追上来,于是回得理直气壮, “废话,我担心你啊!” 担心?许商骞一笑,动作十足温柔地抚着她的脚,可是脸上却笑得很冷。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这个电灯泡走了,岂不更合你意?” 话不是这么说好不?“好啦、好啦,我承认刚刚是我不对行了吧?奇怪,平常你明明压根儿恨不得我不要说话的,不过一个晚上不理你,你就闹起别扭来,你是小孩子啊?” 对,他是小孩子,一个极度需要人重视以及关心的小孩子,可是许商骞并不愿向她承认。“谁告诉你我是为了那个不高兴?我只是觉得无聊,想出来走走而已。” “虽然我长得很美,不代表我真是花瓶好不?你那张脸喔——”她的纤指直指他的鼻尖,贼笑道:“整个晚上根本写满了‘来理我吧、来理我吧,不要不理我啊’,你当我眼睛瞎了,当真看不出来?” 许商骞一时语塞。他表现得真有那么明显? 他不自觉伸手抚摸自己的脸,却在她“哼哼,你看吧”的目光下狼狈的止住动作。他硬是别开脸,“反正我没有那个意思就对了。” 这个嘴硬的死小鬼!她翻翻白眼,“好好好,你没那个意思,全是我误会,糊了脑袋的脱下高跟鞋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拚了老命地追你。”这样可以了吧?满意了吧?有没有好好顾及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啊? 这下许商骞哑口无言。 尤曼萦轻踢了他一下,“喂,你真的这么不希望我当你大嫂啊?” 对,他的确不希望,非常、非常不希望,这个念头自他认识她起便没有变过,可是,其中的理由,如今似乎已经大大和从前不一样了。 至于会何不一样,他并不愿深思,感觉一旦深思了,他便会就此灭项,终生万劫不复。 所以在这霓虹灯绚烂的街头,望着她秀丽的面容,他只淡淡说了句,“你知道就好。”藉此隐藏住自己在这如水的夜色中对这个叫作尤曼萦的女人过于泛滥的心思。 第4章 最近许小弟真是太奇怪了。 瞪着坐在书桌前疾笔振书的宽大背影,尤曼萦如是想。 说奇怪其实也不算是,正确说来应该是变乖了才对。平时上课的时候明明不论要他干什么,他总要反唇相稽一下才高兴,现在却变得异常老实,什么都是“喔,好”、“喔,好”,真不知道若教他去倒立兼后空翻,他会不会也说“喔,好”。 情况变成这样,尤曼萦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非但高兴不起来,甚至觉得很不对劲。 所以在忍耐了一个多小时后,她终于受不了了,吐了口气道:“许小弟,你到底有啥不满?你若不爽倒是说来听听,别这样玩我啊。” 许商骞的反应却只是淡淡瞥她一眼,说了一句,“没有。” 最好是!听到这样的回答,尤曼萦的脾气差点爆发,恨不得把他的脑袋拧下来踩一踩兼踢一踢,这个死小鬼是闹什么别扭啦! 在不得不忍受了三个小时的乌烟瘴气后,她几乎是飞也似的逃出那个快闷死她的房间。 此时,恰巧许商央一身西装正要出门,于是朝她一笑,“要回去了吗?我送你一程吧。” 喔,她的罗密欧——眼前的男人一样绽放出百万伏特等级的微笑,完全治愈了她一整个晚上所遭受到的非人对待啊。 不过表面功夫多少还是要做一下,“呃……不会太晚了吗?” 许商央仍一贯优雅地笑着,“不会,我正好要回事务所一趟,顺路而已。” 是吗?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尤曼萦心花朵朵开,正要这么回答,想不到这时候杀出一个程咬金。 “等一下,我还有问题不懂。”是闷了一整个晚上的许商骞。 这下子尤曼萦的心花瞬间枯萎,她恨恨地瞪着倚靠着房门朝她比比手中习题的许商骞。只见他面色阴沉,似乎带着很浓烈的不快。拜托,要说不快也是此时的她比较多好不? 她咬牙切齿,“好,你问、你问,你给我好好问!”死小子,迟早有天拿你头去祭祖! 许商骞没有响应她,只是淡淡瞧了大哥一眼,“哥,你可以先走了。” 不料许商央仍笑着,“没关系,我等尤小姐。” 从尤老师变成了尤小姐,称呼的变化不禁让尤曼萦眼冒爱心。 许商骞则大为恼火,所以当下他不发一语,很不高兴地甩上房门。 搞什么啊?尤曼萦吓了一跳,随即上前打开门走进去。“干嘛啊?你不是有问题要问?” “没有了。” “啊?” “我说没有了!”许商骞转身走至她面前,一八五公分的身高为她造成不小的压迫感。“你不是想和我哥一起走?那你回去啊,这里用不着你多事!” 见状,尤曼萦更是一肚子问号,“许小弟,你到底怎么了?” 他怎么了?好问题。许商骞没有说话,沉着脸一把将她推出门外。 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太过,他郁闷地道:“我没事……不,就算我有事,也不关你的事!”然后砰一声,当着她的面将门甩上。 尤曼萦满肚子疑惑,而在门内的许商骞也好不到哪去。他痛苦地捂着脸,知道自己方才的行径简直就像得不到合意的玩具而闹脾气的小孩,但他就是按捺不住。 他知道,她的眼中始终没有他的存在,上次在餐厅时,他已经体会到这一点,当时他便已无法忍受了。 因为如此,所以许商骞在苦痛之下决定把这些烦心之事抛诸脑后,不顾一切地好好玩个够。 于是,在过去的狐朋狗友的邀约下,星期四,本该上课的时间,他却放了尤曼萦一个大鸽子,跑到东区一间灯红酒绿,播放着嘈杂音乐的pub里喝闷酒。 对,喝闷酒。 “嘿,商骞,隔壁桌有个妹不错,要不要把一下?”一个狐朋狗友凑上前来。 许商骞顺着他的视线瞥向隔壁桌。 那一桌五个女生,长相身材的确个个都在水平之上,但问题是他并不感兴趣。 所以他只说:“你去吧,我想喝酒。” “拜托,兄弟,要喝酒也要把到了妹喝起来才够劲啊!你今天怎么了?难得说要跟我们出来,却一点也不配合喔。” 许商骞嘴上噙着笑,没有回话,于是那个人也自讨没趣地闪边去。 这些朋友是他很久以前在工作的地方认识的。曾经有段时间,他过着很荒唐的日子,每天下了班就是和同事相约玩乐,吃消夜、上ktv、pub,最后睡在不认识的女孩子家里。 那阵子他不想回家,家对他而言只是个负担,他也曾很骄傲地认为自己脱离了那里也能生存,但实际上并不然。 召唤他回去的,是父母因意外而逝世的消息。 想到不愉快的事,许商骞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四周烟酒的气味充斥,他因脱离了太久不习惯而有些呛到,于是决定不再喝下去。 周围的人声混杂着音乐,极为嘈杂,jolin那首台到翻的“爱无赦”响起,有女孩子兴奋的前来邀舞,他没有意愿。 那些女孩子毫不遮掩的清凉穿着让他想到了尤曼萦。她总是一身夸张的打扮,可是他也不曾否认,她那样其实很好看。 口袋里的手机隐隐传来震动,他一看,上头显示的号码应该是尤曼萦的,可是他没有接,待震动停止,不一会儿后,传来一通简讯。 你死到哪去了,臭小子! 许商骞看着,脑中浮现她气愤难平的模样,他唇角微勾,却是带着苦涩的弧度。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很不想承认,他对她有着太过强烈的在乎。 或者说,一旦承认了,感觉似乎就会变得很糟糕。 如此想着,他闷闷的合上手机盖。罢了,不管了,十几二十分钟后也许她就会自己摸摸鼻子回去了吧?如果大哥在家就更好了,她一定反而巴不得他不在。 结果到头来她的眼中也一样只有他大哥的存在而已,在那个十全十美的大哥面前,他这个小鬼压根儿算不了什么…… “呃,商骞,你怎么了?你的表情有点可怕耶。” 许商骞沉默着,手上酒杯越握越紧,越握越紧,紧到几乎要碎裂的程度。 他突然说:“我要先回去。” “啊?” 不顾一票狐朋狗友傻眼呆愣的表情,许商骞二话不说的起身。“我有事要先回去了。” 丢下这句话,他立即转身离开。越走,他心情越是复杂,明明打定主意这个晚上放她鸽子啥也不管的喝酒,大不了随便找个女孩子搭讪,驱除心中这种莫名挫败的感觉,可是,一想到她此刻正对着大哥露出那种幸福得近乎傻气的白痴表情,他就是很不爽! 比现在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闷酒还要更不爽! 于是他当机立断走出pub,却发现外头正下着大雨。 许商骞暗骂一声。时间已接近晚上九点,他不信到这个时候尤曼萦还等着他,也许他大哥在家,也许她已经回去了……明明抱持的是这样的想法,可是他手上仍直催油门,在狂风暴雨中不顾一切骑着摩托车狂奔回家。 “那个该死的臭小子胆敢放本大小姐鸽子……哈啾!”大雨滂沱中,尤曼萦躲在许家大门外的些许遮蔽处,在强大雨势下动弹不得。 瞥了眼手机,时间已过九点,那个没天良的死小子还是没有归来的迹象,而很不幸的,她的罗密欧也不在。 于是就在这种无人救助的可怜情况下,她又打了个喷嚏,缩在许家窄小得遮不住太多雨水的门口哀怨连连。这阵子她早发觉那个小子很不对劲,想不到今天来狠的,放她鸽子就算了,偏又挑今天这款突然下大雨的日子…… 现在她想回家也回不去,只能等着要不雨停,要不有个好心人来帮助她,还有,就是那个死小子给她连滚带爬的滚回来! 她气愤的大吼:“许商骞,你再不回来,我就要你遭天打雷劈——” 瞬间“叽”一声,一台十足拉风的摩托车在黑暗中倏然停在许家门口。 尤曼萦一愣,只见车上的骑士一身湿漉漉地脱下安全帽,那熟悉得让她恨不得在这一刻狠狠揍扁的五官,便在这强烈的雨势和乍亮的车头灯下出现。 许商骞看见她,讶异地道:“你还在?” 什么她还在,她根本是走不了好不好!尤曼萦喀喀喀地扳着手指,“对啊,我还在,我正等着取下你的项上人头!”这次谁也阻止不了她——轰隆隆隆! “呀!” 结果那一声轰隆并非她内心的怒火,而是上天的雷声。 听见她尖叫,许商骞随即抛下摩托车冲上来,“怎么了?” 在这一片冰冷中突然被他过于炽热的手掌碰触到,尤曼萦不禁一震。她下意识的脸红,才正要开口说没事,偏偏雷声再度震天价响。 “哇呀呀呀——”这一次她更夸张,整个人直接缩到许商骞怀里,打着哆嗦。 许商骞也不是笨蛋,她接连两次的反常,他自是看出了端倪,“你……怕打雷?” 她唯一也是最不可告人的弱点,就这样被她恨不得一口咬死的小鬼知晓,尤曼萦耳根子红透,说不出话。 许商骞的手很热,但身体很冰冷,外面下着雨大,她躲在屋檐下只淋湿了一半,可是他几乎浑身都湿透了。 于是她抬起头,“你……你是赶回来的?” 对,他是赶回来的,为了她,只不过他和她一样,许多事都不想承认。 “你答非所问。” “你……对啦、对啦、对啦,我就是怕打雷……啊!”又一声吓死人不偿命的雷声,这下尤曼萦更不顾一切紧紧抱住他的腰,嘴里念念有词,“我平日尽管不做善事,可是至少大恶不做,老天爷干嘛非要这样折磨我不可?我真的很怕打雷啊……” 听着她这般不伦不类的祈祷,许商骞啼笑皆非。 他一身湿,而且浑身冰冷,可是被她不期然抱住的地方却散发着异常的热度,几乎就要蒸散了他身上所有的水分。 个性直率而且总是冲动的她,此刻在他怀中,却好柔软。 无奈这儿并不是个久留之地,他掏出钥匙开了门,把黏在他身上犹如八爪章鱼的尤曼萦推进门,顺道打开玄关的灯。 “你先进去,我去把车停好。”望着她茫然无所适从的脸,他唇角不禁一勾,大掌柔乱她的头发。 等一下,这立场不对吧?“小鬼你……”尤曼萦正要气势十足地教训一番,偏偏老天不给面子,又是轰隆一声,她只好捂住耳朵含泪道:“你……快点回来。” 她的一世英名啊…… “好。”这一次许商骞嘴角含笑,回到雨中牵车。冰冷的雨打在他身上,可是他却不觉得冷。他五感清晰,方才被她拥抱的感觉更是让他浑身发热。 今晚他在pub里喝了那么多酒,被那么多女孩子亲昵地黏着,可是他从未产生过像现在这般心口激烈颤动的感觉。他很不想承认尤曼萦对他的影响有这么大,偏偏这么明显的感觉又不容他否认。 他在附近停好车,几乎是用跑的回到屋里。 看见尤曼萦那样可怜地缩在沙发上微微颤抖着,脸上的妆糊成一片,他实在忍俊不住道:“你的妆花得可真离谱。” 听到这句话,尽管仍虚弱,尤曼萦仍咬牙切齿地道:“下一次……等不打雷的时候,我非拿你的头去祭祖不可!” 许商骞又好气又好笑,连她说出这样的话,他都觉得她好可爱;连她脸上的妆因雨水而惨不忍赌,在他眼中也是那般惹人怜惜……这一刻他终于明确的了解,他早已万劫不复,因为他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口口声声誓言要拿下他的头去祭祖的女人。 外头的雨仍然很大。 客厅内,两个人相对无言,一个人是故意闷着不说话,另一人则是深陷在自己刚才体会到的陌生情潮中,久久回不到现实来。 啜饮一口许商骞泡给她喝的可可亚,尤曼萦瞪着眼前彷佛陷入某个万丈深渊中不可自拔的许商骞,好一会儿才冒出一句,“解释。” “啊?”自思考中匆忙回神,许商骞睇着面前难得素颜的她,脑子尚未反应过来,“什么解释?” 恨恨地放下马克杯,尤曼萦以极度愤怒的姿态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道:“许商骞,你若是个男人就不要逼我骂脏话!今天,星期四,我们上课的日子,你是跑到哪去鬼混了?打手机也不接,你知不知道放女人鸽子是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该干的烂事?你有没有风度啊你!” “……抱歉。” “啊?” “抱歉,是我不对,我不会再犯。”第一次,许商骞在她面前如此坦率而直接地认错。 这下尤曼萦呆住,一时找不到话可说。她就这样望着他十足真诚的眼,最后只好悻悻然的放开他。 “你……你不要以为道歉就可以了事。”她还是很不高兴,尽管不想被他那样简单地一句呼咙过去,可是心里那种极为气闷的感觉的确没有刚开始时那么重了。 于是她吐口气,抱臂坐下来。 “你到底怎么回事?上一次也是,莫名其妙的发脾气,这次更直接放我鸽子!你更年期到了啊?月经不顺吗?如果真那么不爽给我教,干脆换人算了……” “不。”许商骞打断她的话,坚决地道:“我不要换人。” “不要换人还不乖乖配合?如果是我不对,你大可以告诉我啊!干嘛弄得这样你不好过我也不好过?”她碎碎念个不停,这阵子她真是受够这小子的阴晴不定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想怎么样?呵,他敢说,这个女人也许还不敢听咧。 “总之,我不会再犯。” 这下尤曼萦再笨也明白要从他口中得到什么答案是不可能了,所以她吁了口气,“好吧,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不过做人是互相的,你放我鸽子,也该给我一点实质的回报。” 实质的回报?“你想要什么?” 尤曼萦微笑,指着他的鼻子,“你,等着当我的奴隶吧。” 奴……奴隶? 结果就因为尤曼萦这句话,许商骞当真成了她的奴隶。 “喂,奴隶,我饿了。” 许商骞瞥她一眼,实在不知道该不该佩服她可以将这样的称呼叫得那般理所当然。小鬼之后是奴隶……遇上她,他的昵称从此多了好几十个,叫也叫不完。 他叹口气站起身。“咖哩你吃吧?” “呃?”尤曼萦愣了一下。听他的口气,该不会……“你要煮?” “我今天傍晚弄的还有剩,现在已经十点多,你想到哪里去吃你将就一点吧。”说着,许商骞走进厨房里。 尤曼萦追着他高壮的背影,十分惊讶,“原来你会弄吃的啊?”真是人不可貌相耶。 “简单的东西勉强还行,太难的就算了。”毕竟他老哥工作忙碌,大多时间只有他一个人在家开伙,想不会也不行。 许商骞将瓦斯炉上的咖哩加热,并确认饭锅里的饭量足够。他套上围裙,发觉她近乎诡异的视线,不禁皱眉。 “干嘛?我还不至于会把咖哩煮坏了。” 但尤曼萦关心的并不是这个。“许小弟,我下次买有白色蕾丝边的围裙给你怎样?就是那种日本人好喜欢的,‘老公你回来啦,你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或者是……先、吃、我、呢?’你觉得怎样?” “我只觉得你有病。”这个想法直到喜欢上她后也不曾改变过,或者说,喜欢上这副德行的她,他大概也早已病入膏肓了吧。 不一会儿,咖哩和饭都已热好,许商骞将它们端进客厅。饿死鬼投胎的尤曼萦见到热腾腾的食物,眼睛闪闪发光,立刻迫不及待的大快朵颐。 “喔,太棒了,我好久、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现做的东西了……哇!好烫!” 许商骞受不了地瞥她一眼,“你是小孩子啊?”随即倒了杯水给她。 见她一边吐舌,一边吃得津津有味,尽管只是一般市售的咖哩块煮出来的,可是见到她这副模样,他真要以为自己事实上是食神第二代传人。 他疑惑地问:“真有那么好吃?” “是啊,真的很好吃!”尤曼萦的眼满足的眯起,舀起一匙送到他面前,“不信你吃吃看。” “呃?”见她毫无芥蒂地将她用过的汤匙凑向他,许商骞有些愣住。他该吃还是不吃?不过,瞅着她那一脸笑咪咪好不开心的表情,迟疑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他于是张口吞下。 尤曼萦见了好得意的道:“看,好吃吧?” 许商骞很难说明白己现下的感觉是什么,咖哩是他做的,他的晚餐,而明明是同样的东西,但现在尝起来,确实比自己吃晚餐时要来得美味。 他摇摇头,故意道:“不行,一匙不够,我再吃看看。” 这下尤曼萦可不依了,“等一下,这是我的份耶!你要吃自己盛!” 喂、喂,有没有搞错?“那可是我煮的。” 尤曼萦瞪着他,“但你是我的奴隶。” 见她这副绝不妥协扞卫食物主权的模样,许商骞愣了下,最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好、好,奴隶的东西就是主人的对吧?了不起我自己盛,可以了吧?” 结果本来不饿的他到头来也盛了一盘咖哩饭,两个人面对面开心将吃着。 吃饱喝足后,尤曼萦吁了一口气,“果然吃饭要有人陪才好吃啊。” 她这句不经意的话触动了他心中某一根弦,他问:“你没有和家人住?” “没有,我独居。”尤曼萦摇头,继而睐他一眼,“干嘛?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这个女人一个人住好可怜、好孤独、好没人爱?”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他可没说,而且,真要说的话,“我也差不多。”其实他也是一样的。尽管有个哥哥,可是毕竟哥哥已出社会,工作繁忙,大部分时间他仍是一个人在家度过。 “我也很久……没有和人一块在家里吃饭了。”过去父母仍在世的时候,他因芥蒂太深而不肯回家,未曾珍惜那样的时光,等到失去了,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过去的自己究竟错过了些什么。 他很孤独,很寂寞,只是从没有人明白。 瞅着他,尤曼萦沉默了会儿,突然异想天开地冒出一句,“那我以后空着肚子来好了。” “啥?” 她甩头,不明白自己刚才是怎么回事,只是,看到他竟然露出那样的表情,那种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人了解也没有人陪伴的孤独模样,这句话便自然而然地说出口。 她红着脸道:“虽、虽然一个星期只有两天啦,不过这两天我至少可以陪你吃顿饭。” 许商骞瞅着她,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力量。他呆愣着,脑子有些昏然。 因说出那句话而很不好意思的尤曼萦踹了他一脚,“喂,你倒是说说话啊!” 他很孤独,他很寂寞,而这个女人明白。 所以,他才会喜欢上她。 “你……”他开口,发觉自己再也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索性笑个过瘾。“应该不是你陪我吃饭,而是我陪你吃饭吧?” 什么东西啊?她的双手气愤地在空中挥舞,像要挥去方才对他一闪而逝的怜爱。“干嘛?不行啊?对啦、对啦,我一个人吃饭好孤单、好寂寞,这样可以了吧?死小鬼!” “嗯,可以。”许商骞笑道,从冰箱里拿出啤酒来喝。 尤曼萦见状连忙阻止,“你怎么可以喝酒!” “我已经成年了。” 对喔!尤曼萦差点忘了这个小鬼早已成年的事实,算了,反正只是一罐啤酒。 她望着他喝酒的姿态,不否认他喝酒的模样很man……她的心跳莫名的漏了一拍,随即摇摇头。 有人说当兵两、三年,母猪赛貂蝉,她怀疑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到罗密欧的关系,所以这刹那才对眼前这个貌似于罗密欧的许小弟产生这种心跳的感觉。 “对了,你哥咧?都快十一点了,他还不回来喔?” 为了掩饰这种古怪的感觉,她刻意提及许商央。 可是一直被许商骞抛诸脑后的事实就这样不期然地遭人提及,他很不爽,方才那种温暖而喜悦的心情统统不见了。 他闷闷地打开第二罐啤酒,“我不知道。” 尤曼萦白他一眼,“你都不关心你哥的喔。”所以她才觉得他是幼稚的小鬼。“你要想想啊,他一个人养你这么辛苦,现在这时候还在外面打拚,你这个做弟弟的好歹也该关心一下吧?你哥哥他啊……” “不要提到我哥!” 尤曼萦一愣,只见许商骞将手中啤酒罐重重的放下,脸色很不好。 “拜托你,不要提到我哥。”至少……不要在这个时候。 “什么啊?”尤曼萦觉得莫名其妙,这小子怎么回事?“你不会还care自己比不上哥哥的事吧?”所以才这样借酒浇愁?有没有搞错!“我不是说了你们是不同的吗?干嘛老把这种无聊的事放在心上,和自己过不去啊?神经。” 许商骞没有说话。 她叹口气,安慰地拍拍他,“好啦、好啦,你哥哥的确很有魅力,不过你也有属于你的style嘛,懂了没?你……呃?” 她的手忽然被攫住。 “可是你喜欢的人是我哥。”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自言自语。 尤曼萦愣住。“啥?” 只见许商骞的手在这一刻紧紧箝制住她的,在尤曼萦尚不及弄清楚状况前,赫然惊见他深刻五官蓦地朝她逼近。她抽了口气,因为他的眼睛离她太近,其中更彷佛燃起一把火似的绽放出一种莫名的光芒。 她为此有些轻颤,说话也不禁结巴,你……你要干嘛?” 许商骞没有回话,双眼直盯住她不放,像不愿错过她脸上所有细微的反应。 近距离下,他热切的吐息与她的交缠,其中含着淡淡的酒气。尤曼萦怀疑他是否喝醉了,可是不过是两罐啤酒而已,总不会真像她某个死党一样说醉就醉吧? 她被他如此瞧得快要受不了,想挣扎,他却硬是不许,她于是恼了,“你到底想干嘛啊!” 话还来不及吼完,砰的一声,尤曼萦就这样被许商骞迅速压倒在地上。她四肢僵直,惊愕地瞪大眼,现在这是什么情形?她梦想中的画面的确实现了,但问题是对象不对啊! “你你你……” 抬起身瞅着她这副极为不知所措的模样,许商骞勾起唇角,浅浅地笑了。 那是个太过好看的笑容,教尤曼萦这一刻不由自主的愣住,浑身气力渐失……等一下,这样不对吧?然而就在她在已然胡涂的脑袋中硬找出仅剩的一丝理性时 —— “喜欢上我吧,我会为你变成男人的。” 她……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尤曼萦僵住了。 他要她……喜欢上他?这句话的意思该不会是……“喂,许商骞?” 没反应。 “许小弟?小弟弟?死小鬼?小骞骞?” 仍然没反应。这下尤曼萦张口结舌,望着眼前倒在她身上正发出阵阵浓重呼吸声的某个庞然大物,无语问苍天。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自己瘦小的身躯从他身下移出,尽管实在很不愿相信,问题是眼前的事实的确不容否认。 “你竟然给我睡着了——”尤曼萦仰天大喊。 这个死小鬼!等他醒来,她绝对、绝对要代替月亮教训他! 第5章 尤曼萦作了一个恶梦。 她梦到一座大山陡然垮下来,倒在她身上,她不论多努力地挥舞四肢,就是动弹不得,最后这座山甚至捏住她的鼻子,捂住她的嘴巴…… “啊!”在极度缺氧的情况下,尤曼萦惊恐的坐起。刚自恶梦中醒来,她一身冷汗,瞪着这个在现实中同样让她无法呼吸的死小鬼,她不掩火气地道:“你怎么老爱用这一招啊?”好好的叫醒她是会死喔! 许商骞看了尤曼萦一眼,手插口袋,弯下腰,以极近的距离俯视她刚睡醒的模样,然后勾唇笑道:“我不介意用另一种方式叫醒你,如果你ok的话。” 这、这个死小鬼! 她红了脸,气呼呼地坐好,继而望向窗外已大亮的天色,瞬间陷入恍惚,“现在……几点了?” “早上十点。” 尤曼萦倒抽一口凉气。昨天在那样的骚动后,她因不好丢下倒在地上的许商骞不顾,只得留下来等许商央回来,想不到等着、等着,她竟然睡着了。 “这是你帮我盖的?”她指着身上的薄毯,昨天她身旁可没有这种东西。 许商骞嗯哼一声当作回答。 这下子尤曼萦更觉得莫名其妙,皱眉问道:“等一下,你既然早就醒了,干嘛不干脆一点叫醒我?” 淡然的瞥她一眼,许商骞勾唇一笑,“你都露出了那种像小孩子一样睡得那么香甜的脸,我怎么好意思叫醒你?” 他笑中戏谑的成分实在太明显,尤曼萦不禁气闷。 许商骞笑着,双手自然的撑在她耳畔两侧,在她尚不及意识到他要干什么之前,他俯下身,极靠近地道:“喂,我昨天晚上喝醉……有没有说了什么?” 昨天?喝醉?说了什么?尤曼萦瞪大了眼,“你不记得了?” 见许商骞点头,她这下彻底无语。 昨夜的记忆在他刻意提醒下统统回笼。 那时他压在她身上,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后便自顾自地睡去,然而现在他竟然说他统统都不记得了?有没有搞错! 尤曼萦一想到昨晚他说所的话,双颊不禁泛红。 昨天他说、说……“你……你什么也没说。” 什么?许商骞浑身一僵,心口本来升高的温度在这一刻降至冰点。 尤曼萦并未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只是格开他桎桔在她身旁的双腕,“对,你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听到,你喝醉了,然后就这样睡着了。” 反正这个说话的当事人都不记得了,她这个局外人还放在心上干嘛?说不定那只是他喝醉,随口说来逗逗她的也不一定咧,她若真的放在心上,那就实在太蠢了。 偏偏尤曼萦这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说词彻底惹恼了许商骞,这次他不再客气,发狠的紧紧捉住她的皓腕,声音像是自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以为我当真什么都不记得?” “啊?” “区区两罐啤酒而已,你以为真的醉得死人?”何况他过去曾有一段日子几乎天天在烟酒中打滚,他的酒量怎可能只有那么一点?“你瞧不起人也该有个限度。” 没错,昨晚他是刻意装醉,想看看她在接收到他的告白后的反应和动作,可是万万想不到,她居然打算装作完全没那回事。 他才不会让她如愿!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你昨晚……” 许商骞不快地扯扯嘴角,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疑问,只是道:“我现在再说一遍,你给我听好了……” “我不要!”明白他要说些什么,尤曼萦大叫,捂住耳朵,坚决抵抗,“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啊!” 只可惜有人以蛮力取胜,硬是扳开她捂住耳朵的双手。这一次,他再也不容许她有任何装傻喊卡的机会。“尤曼萦,我喜欢你。” 她浑身轻颤,那四个字太铿锵有力,字字打入她的心坎,她无从抵御。 生平第一次接收到一个男人这般直截了当、毫无迟疑的告白,尤曼萦红了脸。 这个死小鬼,不要用那副很man的样子告白啦,太狡猾了! “你、你先放手……”她挣扎,因为他的手正紧紧地抓在她的腕上。 他们的上半身极其贴近,直到这一刻,尤曼萦才真正后知后觉地了解,自己惹上的并非一开始她所以为的小鬼,而是一个男人。 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在你回答我之前,我不会放手。”他执着地盯着她的眼。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喜欢上一个女人,偏偏她比他大了四岁,一个是学生,一个是社会人,年岁的差距令他懊恼,也好怕若就这样放开她,会被她敷衍地笑着带过,当作一切都不存在。 那比被当面拒绝还要令他感到难堪。 “回、回答你”尤曼萦错愕地道:“现……在?” “对,现在。” 尤曼萦傻了,这个死小鬼,现在要她回答,摆明了就是想被拒绝嘛! 不论怎么说,她现在喜欢的对象都不是他,就算今天她没有喜欢的人好了,可问题是他终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呀,拜托,她都二十四岁了,怎可能和一个小她四岁而且还是她学生的小伙子交往啊! 明明拒绝的意念如此坚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将之化作适当的字句说出口。她不是考虑着要怎么说才不会伤人,而是他此刻的表情,教她无论如何就是说不下去。 那副明知会受到伤害,却仍不由自主地期待着的模样,她太熟悉了,过去她曾在镜中看见,那是自己也曾有过的表情。 也因此,她才无法果决地将内心的想法说出口。 她并不想伤害他啊。 “……你们在做什么?” 听见说话声,尤曼萦全身的寒毛一一竖起,冒着冷汗,望向不知何时出现的……她的罗密欧。 老天,我跟你有仇吗? 现下她正蜷缩在沙发上,而许商骞的手臂跨在她的身体两侧,壮硕的上身更是俯靠在她身上…… 眼看自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尤曼萦欲哭无泪地道:“我们……在玩摔角……” 摔角?这个答案不禁让许商骞脸色铁青。好死不死遇上程咬金,他见尤曼萦抬手正要抵开他,这下大为不爽,转而将她抱入怀中,以几乎是挑衅的姿态向许商央道:“哥,我喜欢她。” 啊?尤曼萦傻住,她刚刚听到有个人说了啥……喜欢她?那个抱着她的人身子好烫,心跳的声音更是怦怦然,好不慑人,可是下一秒,她看到她的罗密欧因为弟弟的那句话而愣了下,继而露出了微笑……微笑? “你们要交往我不反对,但课业一样要顾好喔。” 对尤曼萦来说,青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许商央似乎只是回来拿一下东西而已,随即又出门去了。 许商骞摇了摇她抖颤的肩膀,“喂,醒醒,我哥已经走了。” 他不反对、他不反对、他不反对、他一点也不反对?这下尤曼萦彻底爆发,孰可忍孰不可忍! “你这个文旦——”佛山无影脚出动,尤曼萦用尽毕生之力狠狠一脚硬是踢在许商骞的腹部上。“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啦!啊——”她心碎的大喊,“你自己想失恋,干嘛非要拉我下水!” 结果她连象样的告白都还来不及说,就已被心上人判了死刑……她想哭啊! 许商骞蹲在地上捂着肚子,见到她伤心的模样,比肚子上的痛楚还要令他来得受伤。他颤声道:“你……真的这么喜欢我哥?” “我不是说了很多次?你干嘛一直问!” “……我长得和我哥很像。” “那又怎样?”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而道:“把我当作代替品也可以……和我在一起。” 尤曼萦瞪大眼,瞅着眼前可说是极度苦闷地说出这句话的许商骞,红着脸几乎是用吼的,“白痴啊!我怎可能拿你当代替品……你脑子装了浆糊吗?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你本来是打算拒绝我的吧?”许商骞吼回去,他双手握拳,目眦欲裂,“所以我只剩现在这个机会!” 尤曼萦无言了。 他当真喜欢她喜欢到这个地步?她不敢置信,甚至完全不懂自己究竟是哪一点吸引了这个小鬼。 “你……你是认真喜欢我的吧?这样……对你也太失礼了。” 许商骞因而笑了,但笑得苦涩。 “那么,喜欢上我吧。” 教师失格。 “天啊,你也太夸张了吧?竟然对自己的学生出手……有没有良知啊?!”死党一冷嘲热讽。 “不错啊,罗密欧没钓到,倒是钓到罗密欧的弟弟,算是‘没鱼虾也好’。”一把利箭狠狠插入尤曼萦的心脏。 “呃……四岁耶,不会差太多了吗?”这是第二把利箭。 尤曼萦这下千疮百孔,含冤莫白,“我我我……我没有对他出手啊!” “喔?那怎么不好好拒绝人家?”再来一把利箭。“这样拖拖拉拉的,不是你的性格吧?” 尤曼萦胸口喷血,不可否认她的死党们的确统统说到了她的罩门。 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好好拒绝的,结果那一天直到离开许家,她仍没有说出那句最应该说的话。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说真的,我……我好像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认真的喜欢耶……”话说出来连自己都有一点唾弃,所以搞了半天,其实是她那不必要的虚荣心作祟? 但尤曼萦明白并不是那样的。 假若今天换作任何一个路人甲对她再热烈的告白,她一样会视而不见,直言拒绝。“不是我的我不要”是她做人原则,可是,今天面对许商骞,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做不到。 于是,她想到他前阵子的不对劲,那时的他彷佛一只张牙舞爪的刺猬,尤其提到他哥哥,那浑身的刺更是扎得人哀哀叫。搞了半天,那根本就是吃醋嘛—那个幼稚的小鬼。 思及此,尤曼萦不知怎地一阵发笑。天啊,他怎么可以可爱到这个地步?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是可爱的,这么想着,她不觉得心烦,只觉得心软。 而她一票朋友见到她这副模样,统统受不了地摇头。 “你完了你,误人子弟误定了。” 尤曼萦的恋爱体质谁不知道?她太容易被人感染喜欢的情绪,随便看见一个人的优点就会喜欢上他,她口中的罗密欧不就是这样来的?都不知到第几代了,结果这女人还没破关。 一个做律师的朋友见状叹了口气,“还好他已成年,省得我到时还要替你打官司。” “等一下,我又没有和他怎么样!”这些女人干嘛说得好似他们已经这样又那样了似的。“我会好好拒绝他的啦,真的!”她握拳,这一次极为认真。 如此雄赳赳、气昂昂地下定决心,尤曼萦抱着我现在要出征的心情和这群死没良心的死党们告别。 不过就是拒绝一个小鬼而已,这有什么困难的?是吧?是吧? 然而就在她这般自问之际手机响起,她拿出来一瞧,随即哼哼一笑。死小鬼,地狱无门你偏要来,好死不死挑在这个时候,时机真可谓极巧。她接起电话, “喂,许商骞,我告诉你……” “你在哪里?” “啊?”话说到一半被人硬生生截断,尤曼萦一愕,下意识的回答,“我在忠孝敦化……” “那好,我去找你,你在捷运站三号出口那儿等我。”接着便挂断电话。 “等一下!喂、喂?” 这下尤曼萦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回拨偏又没人接。这可恶的小鬼!她忿忿然走到三号出口那儿,好,等就等,等人来了她马上给他尝尝收到好人卡的滋味! 夜晚的忠孝东路人潮不减,她依言站在三号出口那儿等,穿流不息的车潮差一点就要花了她了眼。 很长一段期间,她已没有这样等过一个人来接了。这种感觉很奇妙,但至少证明了在这人来人往的台北街头,她并非孤单一个人。 因为猜许商骞可能是搭捷运过来,所以她一直朝捷运站出口那儿瞧,就在这时,有人拿硬物敲了下她的头。 “你在看哪里?” 尤曼萦捂住头,望着许商骞一身皮外套和牛仔裤的打扮。他们距离太近,他高大的身躯近乎包围住她的。 他把手上刚拿来敲她的安全帽丢给她。“上车了。” 车?经他一提,尤曼萦才注意到路旁停着那天许商骞在大雨中所骑的摩托车。那天在大雨中她来不及瞧清楚,现下在在路灯和霓虹灯下细望,她才发现那似乎是一部改装过的摩托车,红色的流线型车身搭配些许白色喷漆,十足耀眼。 “这是……你的车?” 许商骞点头。 “你说上车……我们要去哪里?” “去一个地方。” 废话!“等一下,为什么我非得和你去不可?现在很晚了,孤男寡女两个人,我脑子烂了才会上你的车……” “你还欠我一个要求。” “啥?” “你,还欠我一个要求,记得吗?”许商骞笑了。“所以,乖,陪我吧。” 这……这个可恶的天杀的死小鬼,敢要挟她!尤曼萦气得差一点拿手上安全帽砸他,但事实上她的确欠他一个要求,看在这一点的份上,她只好忿忿地道:“陪就陪!过了今天我们就两不相欠,知道没?” “知道。”许商骞跨上车子,“这里是红线,有空啰唆倒不如快快上车。” “哼,最好遇上警察,赏你一张大红单!” 尤曼萦一边碎碎念一边戴上安全帽,千辛万苦地跨上车子,发现巨大的车体让她坐在上面像骑马似的很没有安全感。 许商骞拉过她的手,“喂,抓住我的腰。” “搞了半天,这才是你的目的吧?”尤曼萦瞪他一眼,手意思意思地抓在他腰两侧,恶狠狠地道:“等一下你敢给我紧急煞车就死定了!” “我才不屑用那种小人步数。”听到他这么说,尤曼萦本来松一口气,不料在发动之际他又说道:“了不起带你轧车而已。” 什么? “抓稳了。” 等一下!阻止还来不及出口,他已迅速发动车子疾驰而去。 尤曼萦这下欲哭无泪,她、她想下车啊—— 抗议无效。 结果在尤曼萦一路止不住的惨叫和哀号下,许商骞将她载到一处可说是十分偏远,建筑物看来似是学校的地方。 停好车,许商骞将两项安全帽塞入置物箱。尤曼萦呆然望着四周,他们现在人在……山上?四周有许多人,看来像是夜间来上课的学生。许商骞拉着她走进其中一幢建筑,搭电梯上楼。 尤曼萦不解的问:“这里是哪里?” 许商骞愣住,“你一路上都没看路?” 尤曼萦这下语塞,不禁脸红,刚刚一路上她一颗脑袋根本是紧紧挨着许商骞的背,过快的车速下,她根本没有余暇注意自己究竟到了什么鬼地方好不好? “我没注意,而且你带我到这里来干嘛?”就算要毁尸灭迹也不该明目张胆的选在这种地方吧? 许商骞唇角一勾,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换个地方相处,改变一下我们之间的立场。” “什么立场?”尤曼萦并没有甩开他的手。也许是因为此刻她心中的困惑已掩盖住那种暖味的氛围吧。 “如果只是一直在那个房间里做你的学生的话,你肯定永远也不会把我放到那个位置去思考。” “什么位置?” 许商骞抬眉,“一个男人的位置。”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尤曼萦一愣。 到了顶楼,他拉着她走出电梯,推开走廊尽头处的一扇门扉。眼前是空间不算大的平台,放眼望去,台北灿烂的夜景尽收眼底。 尤曼萦为这意料之外的美景而傻了眼。 今天天气不错,她看见绽放光彩的新光大楼和看似在不远处的一0一大楼,心中充满惊喜。 “天啊,好美!” “是吧?我当兵时一个前辈告诉我的,他说他们学校什么都不行,就夜景最美。” 身为补习班老师的尤曼萦也曾听学生提过这间学校,于是点头认同,“的确,今天亲眼一瞧,果真名不虚传。” 两人笑了出来。许商骞站在她旁边,一八五公分的身高显得特别高大。平常在那间有两个人的房间里,他总是坐着,所以看不出他竟有这么高……这一切属于男性的特质本就存在,可是尤曼萦似乎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瞧清楚此刻在她身畔的是个男人。 “你……就算这样,我还是不喜欢你。”尤曼萦低下头,“我喜欢的……是你哥哥。” 许商骞沉默着,他瞅着她,很久之后,他打破静默道:“其实你不是真的喜欢他吧。” “什么?”又来了!“你这个小鬼怎么老是……” “我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如果是这样,你怎么办?”他锐利的眼紧紧盯住她的。 她胸口一颤,被不期然地丢来这个问题,只能本能的回答,“那……也只有祝他幸福啦。”我爱的人不爱我,在某方面来说,她已经很习惯了。 许商骞睐着她,“就这样?” “不然还能怎样?难不成你要我死缠烂打,硬是黏上去当人家的第三者吗?”气死她了,这小鬼今日怎么如此难缠?“你不觉得因为希望对方幸福,所以默默退出给予祝福才是所谓的真爱?” “我不觉得。”他这么回答,手插口袋,说:“的确也有那种爱情的方式存在,但那也是历经了不断的挣扎与尝试之后发现真的没有办法,在极其痛苦下决定退出才对吧?问题是你根本不是如此,你喜欢我哥的方式根本就像小女生迷恋偶像,如果有一天这个偶像有了恋人,要结婚了,你大概也只会惋惜一下,然后丢下一句 “祝你幸福”了事吧。” “什……”她张口结舌,没料到会自许商骞口中听到这样的一番话,更没料到自己居然连一句反驳也吐不出来,只能张大嘴杵在那儿,任由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最后几乎把她整个人彻底吞没。 “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不可能那样简单的用头脑思考,轻而易举地舍弃的,至少我就不行。” 望进他过于认真的眸子,尤曼萦浑身止不住发热。他的情感太强烈,而且排山倒海朝她而来,她快抵挡不住,于是不自觉退后一步,毫不掩饰地以虚弱且颤抖的声音挣扎着,“你……你这个小鬼懂什么?” 像是嘲笑她死到临头的挣扎,许商骞勾起唇,四两拨千斤地道:“我懂喔,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我绝对比你还懂。” 明白他口中那个喜欢的人是谁,尤曼萦脸发烫,不解地道:“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啊?”第一次被一个人这般热烈而且毫不怀疑的喜欢,她的感觉好难形容。的确如他所说,连她自己都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啊。 许商骞抬眉,“真难得你会这么没自信。”他退开些,给她一些喘息的空间。“如果是平常的你,应该会这样撩撩头发,然后说“全世界的男人都要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这样吧?” 许商骞那夸张的模样教尤曼萦在这刹那忘了紧张,笑了出来,“哈哈哈……你白痴啊?还石榴裙咧,有够老套的……” 她捧腹笑着,在彻底笑过后,她感觉变得清松许多,本来只能依靠情绪反应的,现在已能好好思考了。 她吐一口气,很不甘地搔搔头:“也许……你说得没错吧。” 相较于喜欢一个人这件事,她更喜欢喜欢一个人这样的“行为”,就好像有着虔诚的信仰或是迷恋某个偶像一样,喜欢上某个人的感觉让她的心灵有所寄托,在拥有那种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时,至少她并不孤单。 所以她总是见一个爱一个,一次又一次地和人交往、分手,然后再次喜欢上人。她害怕,如果哪一天自己失去了这种有人陪伴、想着某个人的感觉,她一个人会孤独得死掉。 就像她的母亲一样,被寂寞逼死。 “谁教我……总是遇不到可以一直喜欢我的人。” 许商骞瞅着她,指着自己。“这里就有一个。” “我又不喜欢你。”哎呀,这句话说得太快,快得好像在说服自己似的。 她的确、应该是……不喜欢他的啊,莫非她开始不确定了吗? “你会喜欢上我的。”许商骞却这么说。“总有一天。” 尤曼萦翻了个白眼,受不了地道:“许小弟,你哪来这个自信啊?而且,如果我怎样就是没法喜欢上你怎么办?”难不成要绑架她?监禁她?嗯,光想就教人好期待……不对,是好可怕啊! 但许商骞的回答却是,“那……我会慢慢让自己不那么喜欢你吧。” 尤曼萦睁大了眼,在脚下那片灿亮却又孤独的夜色中,她止了话语。 因为在这一瞬间,她竟然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并不希望那一天来临。 第6章 尤曼萦彻底了解自己的意志究竟有多么薄弱。 明明那天已打定主意要让那个死小鬼收好人卡收到手软,结果到头来被说服的人反变成了她?有没有搞错! 那晚离开了学校,许商骞坚持要送她回家,尤曼萦拗不过,只好依他,于是他跟着她上楼,将她送到家门口。 离去之际,他的指尖轻轻碰在她的脸上,她有些困惑的问:“干嘛?” “你的脸红红的。”他眉一挑,“和我在一起很紧张?” 废话!不过她打死也不肯承认,咆哮道:“白痴,我这是被你给气的!”并砰的一声,在未泄漏更多心思以前狠狠甩上门。 那天那种心脏彷佛就要不受控制地怦然跃出胸口的感觉,至今依稀仍存在她体内。尤曼萦觉得不妙,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她就要被他那过于强烈的感情所主导,作出令她后悔一生的抉择来。 她是真的怕了他,怕了他那热烈且毫不掩饰的情感。 所以尽管知道自己这样临阵脱逃实在很没胆,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最后仍硬着头皮借口近来上课时数增加,以无力负荷为由向主任表示决定辞去家教,并请他另觅人选。 当然,这件事她也向许商央提了。 “是因为你和商骞正在交往的关系吗?”咖啡厅里,听了尤曼萦的话,许商央不赞同地拧眉,如此问道。 尤曼萦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天老爷,这可真是误会大了啊! “不是的,我和他……我和商骞并没有交往。” 她欲哭无泪,绞着手指,向许商央大致说明她和许商骞之间可说予人听的经过。 尽管她可以担保自己绝对没有诱惑许商骞的意思,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她惭愧地俯首,“对不起,我失去了一个作为老师的资格。” “所以你的意思是,商骞喜欢你,可是你并没有那样的意思,是吗?” 尤曼萦颔首。她微红着脸,知道要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多少勇气,然而真正到了说出口的时候,不可思议的是反倒不那么紧张了。 “其实,我喜欢的人……是你。” 许商央愣住。 分明是告白的当事人,可是尤曼萦的态度却显得异常平静,就好像对一个很好的朋友说“我好喜欢你”一样,内心奇异的连一丝该有的波动也没有。 尽管心跳快了些,可是相较于那晚在山上和许商骞在一起的时候,现在的速度只能说是小case。 结果,才刚告白完,便发觉气氛似乎陷入尴尬,尤曼萦只好摸着头嘿嘿一笑,“呃,我也只是说出内心想法而已啦,你不用因此有什么压力。该怎么说好呢?那个……” 许商央露出微笑,打断她的话,“既然这样,要不要干脆和我交往?” ……她刚刚听到了啥?天音还是她幻听? “什么?”尤曼萦慢半拍地叫出声。 相较于她的诧异,许商央仍面带微笑,“我现在并没有交往的对象,怎么样?”他手一摊,一副“任君选择”的大方模样。 什么怎么样?是问她要不要和他在一起吗?尤曼萦还是傻,明明该是令她欣喜若狂的提议,但现在她听了却是一头雾水。 她困惑地道:“可是……你并不喜欢我吧?” “喔?何以见得?” 何以见得?老实说,她也说不太出来,但她就是知道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过去她并不懂得分辨自己的心情,然而现在她已可以明确的感受出其中的差异。喜欢一个人、被一个人所喜欢似乎该是一种更强烈的情感,就好像许商骞那样。 到头来,她还是不自觉想到那个小鬼,明明想要忘记的,偏偏就是办不到。 结果,尤曼萦还是没有接受许商央的提议。 直到回到家,她洗好澡躺在床上后才开始后悔,她是白痴吗?分明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我真是笨啊!”她抱头哀号,躺在床上滚啊滚,后悔自己没有好好把握。 但问题是,若情况再一次重来,她知道自己还是会那样做的。 至少在这个时候,她放不下那个死小鬼,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她,愿意为了她成为男人,甚至甘于做一个替身的……小鬼。 思及此,她吐了口气,愤恨的说:“那个死小孩知道了最好感激涕零!” 反正她已辞去家教的工作,和他应该是不会再有接触了,而至少在这段期间,她想好好珍惜那个人这般喜欢上自己的心情。 也只是这样而已。 于是日子再次回归平常——至少她是这样期待的。不料就在提出辞呈两天不到,这天晚上她自补习班上完课回来,却看到一个等在她住处楼下的高大身影。 她下意识的喊了声,“许小弟?” 许商骞听到声音,转身走向她。“昨天星期四,你没有来上课。”来的是另外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大学生,自对方口中得知尤曼萦已辞职的消息,他在讶异之余只感觉到强烈的怒火中烧。 自知有愧的尤曼萦见到他阴暗的表情,有些尴尬。“我已经辞去家教的工作了。” “可是我不记得你有告诉过我这件事。”许商骞手叉腰,高大的身躯逼近她。“喔,我懂了,因为对方比你小,所以你连一句该说的话也觉得没有必要说,就这样消失不见,你不觉得你很过分?” 许商骞字字句句都是刺,被刺中痛处尤曼萦哑口无言,可是她仍辩驳,“雇用我的又不是你!我和你哥讲好不就好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感觉怎么样,一点都不重要?”许商骞步步进逼。 “我没有那个意思……”尤曼萦不住往后退。不行,她不能这样,她要坚持自己的立场啊!“你很烦耶!我都已经说了我不喜欢你,也已经辞去了你的家教,我的意思怎样应该很明确了吧?” 话才刚吼出口,便看见许商骞瞬间僵住的脸,尤曼萦不由得一震。糟,她不会是说得太过分了吧? “那个……许小弟……反正……我的意思是……” 许商骞瞅着她,“什么?” “我的意思是……”这要她怎么说啦!“那个……”骂人她在行,可是若要好好解释自己这一刻的心境,她是真的词穷啊! 迟迟等不到她的下文,许商骞的表情在这一刻彻底扭曲。他不快地啧了一声,“了不起?直接说啊!说看到我你觉得很烦,我这样纠缠不休让你很不愉快!只因为我年纪比你小,所以连直截了当得到一个回答的权利都没有吗?” 不,不是的,她不觉得他烦,也不觉得不愉快,更不觉得讨厌,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无法像过去那样明确而果断的拒绝,只能用这种落荒而逃的方式面对。她明白自己这样很孬,拖拖拉拉的也不符合她过往性格,可是…… “我不可能那样说的啊……” “为什么?” 这下尤曼萦无言以对。 因为她和他太相像,似乎连性子都是一样的。明明渴望有人陪伴、肯定自己存在,却又倔强地以为靠自己一人便可以轻易地活下去。看到他和过去的她一样蒙着头一古脑地干着傻事,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很值得怜惜,所以舍不得伤害他,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可是许商骞不懂她这样的心思,只是一味想要自她口中确认,他可以接受被拒绝,但无法忍受自己彻头彻尾不被当作一个男人看待。 “为什么我不行?就因为年纪比你小,所以你连考虑也不愿意?” 看到他这副慌乱得近乎失去理智的模样,尤曼萦语塞,感觉自己本来就不算坚定的意志在他的步步进逼下逐渐出现裂缝。这样不行,这样绝对、绝对不行! “对,因为你年纪小。” 也许在岁数上他们只差了四岁,但问题在现实上,他们一个是正准备考大学的学生,一个却已是社会人,而这已是个如鸿沟一般大的差距了。 许商骞倏然沉默,接着恨恨地道:“就因为这样,所以不行?” “是啊,不行。”尤曼萦烦躁地抓乱了头发,真想一掌劈死听到他这句话而心口揪疼的自己。“你好歹也站在我的立场为我想想吧?再怎么说我都是老师,这种事如果传出去,你要我怎么在补教界立足?对自己的学生下手耶!” 许商骞不同意她的话,皱眉道:“先下手的人是我吧?” “就算是这样,别人也只会往不好的方向想。” 他烦躁地抓乱了头发,苦闷地问:“那样怎样才可以?” 怎样才可以?可以怎样?“这……至少你要先有独立自主的能力吧?”她下意识这么回答。 想想,假若今天许商骞不是她的学生,假若他们的立场变得一样,那么,她是不是就会接受他这份情感? 她自问,答案却是无解,毕竟她连自己的心情都有些搞不太清楚。拒绝了喜欢的人,对不喜欢的人却无法好好拒绝,她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好,这是你说的。” “啊?”等一下,她说了什么? 但许商骞没有理会她的困惑,只是接近她,拉起她的手,“等我。” 等……等他?“等什么?” “等我有独立自主的能力。”许商骞这么道。“到时候,好好考虑我的事。” “这……”未料到他会这么说,尤曼萦瞠目结舌。“为、为什么我要等?女人青春有限耶!” “如果不想等,现在就给我说清楚。”他下最后通牒,双眼认真的盯着她的,在黑暗闪闪发光。“说你这辈子无论如何绝对不会喜欢上我,如果你说了,我就放弃。” 放弃什么?放弃喜欢她吗?尤曼萦怔忡着。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不是骗人的,他说到做到,但问题是,这样的话,她知道自己说不出口。 或者说,她并不想就这样被这个人放弃啊。 她可以骗他,可是骗不过自己,不知何时,她已把他放在心里了,也许不一定是他所期待的那个位置,但至少在现阶段,她明白自己不可能果断地说出拒绝。 她是真的很在意他,非常、非常在意。 于是她认输了。“好,我等!我等总可以了吧?” 自那天起,许商骞确实遵守了诺言,没有再来找她。 尤曼萦本以为不再见到那小子,心情多少会平复一点,可以将之淡忘,然而她错了,正因为看不到,所以才会去想,想他过的好不好、想他究竟在做些什么、想到他那样认真地喜欢着她……想得她恨不得拿把刀了结自己。 拜托,她就没别的可想了吗? 尽管在这个时候她的心意仍不明确,可至少有一点她是明白的,就是她不可能就这样和许商央交往。 得到她的回答,许商央也不以为忤,仍是面带微笑,“因为商骞?” 尤曼萦没有回话,算是默认。 见状,他吐了口气,说:“商骞那孩子自小个性就有些……嗯,怎么说呢,就是别扭。或许是因为爸妈的重心一直放在我身上的关系吧,所以他一旦有了想要的人、事、物就会异常执着,也绝不轻易向人示弱或求助。”说到这儿,许商央苦笑了下。“尽管这也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是,不过……还是要麻烦你多多担待了,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听了许商央这段话,尤曼萦心中的感觉很难以言喻。本以为许商骞只是个倔强又任性的别扭小鬼,可是渐渐地,他的面貌在她的心中开始变得有那么一些不同。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称赞他时,他那若无其事却又掩不住高兴的模样,还有在她低落时那样近乎笨拙的安慰。 明知道他年纪比她小,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他,她便有一种很安心、很温暖的感觉,那几乎要使她落泪了。 想到他那样开心地和她一块吃饭,想到他借酒装疯认真地教她喜欢上他……这段时间所累积的点滴漫漫涌上心头。 本以为他只是学生、是弟弟,所以没有防备地任由那样的温暖涓滴不剩地渗入体肤,等到此刻真正感受到的时候,她忽然好渴望那样的温暖。 直到失去了才明白有多重要,她碎碎念着,“说了要我等,结果连一封简讯都没有是怎样?那个小鬼到底知不知道女人青春有限,最忌讳的就是等啊?” 人家说当一个人开始自言自语的时候,就是显示这个人太过寂寞,以至于出现了人格分裂症状,而现在的尤曼萦确实有那样的感觉。 自那天许商骞跑来这儿要她说出愿意等待的话之后,好样的他足足有三个月的时间音讯全无。的确,对尤曼萦而言,这是她本来所渴望的结果,然而如今真的实现,她却觉得快疯了。 被孤独所逼疯。 那个混蛋,他究竟知不知道她是恋爱体质啊?见不到喜欢的人她会很沮丧的! 结果,因为这样,她开始变得常和许商央见面。过去她看到他,以为自己看见了梦中情人,可是现在她看他,却像透过他看着另一个和他长相相似的某个人。 而许商央也明白她的醉翁之意,因此也不时带些有关老弟的讯息给她。 “他考试结束了,现在在等分发的结果。” 尤曼萦这才意识到时间过得到底有多快。 转眼间,竟已过了半年。 一年一度的大学学测和指考皆已结束,补习班的冲刺也暂时告一段落,除了比较没有太大紧张感的高一、高二课程之外,尤曼萦闲暇的时间多了许多。 分发的结果已经出来,补习班外满满一片“英雄榜”,她兴致缺缺,脑中萦绕的都是有关那个死小鬼的事……莫非他考试的结果不理想? 这天,许商央刚好来补习班找朋友,尤曼萦上完课见到他,一开口便问:“结果怎么样?” 见她一副紧张的模样,许商央笑了。“很不错喔,多亏了你。” 很不错?尤曼萦瞪大眼,明明结果都已经出来了,那小子是打算怎样?难不成想等到毕业后找到工作才来找她?那也太扯了吧! 这下尤曼萦的心情变得超郁卒,连走路都有一些摇摇晃晃。 许商央看不过去,特地送她回家,并且安慰道:“放心,过两天他应该就会和你联络了。” 第一时间就该通知她了好吗?那个时候明明那么认真地要她等的,现在结果出来了,她却是那个不知道第几个才知道的人……思及此,她好沮丧,半年的时间,她没有再喜欢上任何人,脑中满满的几乎全是那小鬼的影子,结果咧?不过才半年的时间,他就已经放弃了吗? “送到这儿就可以了,谢谢。” 愁苦间,车子已到目的地,尤曼萦向许商央道谢,开门下车。 基于礼貌,许商央也跟着下车,大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生病了吗?你的脸色很不好。” “我没事啦,谢谢你。”毕竟是喜欢过的人,被这样对待,尤曼萦多少有些心跳加速。 对,就是这样的感觉,恋爱就该这样啊!她望着许商央的车子离去,决心回家之后干脆把那小鬼的事统统忘掉,反正是你先对我不义,我也就不必对你有情啦!以她这身恋爱体质,不怕找不到下一个喜欢的人! 但只怕不会再有下一个……那样喜欢着她的人了。 思及此,尤曼萦沮丧得差一点就哭出来。她克制住,挺直了背正要推开大门进去,这时忽然有人接近,她不及警觉,下一秒便被人箝制住。 “刚刚那是我哥吧?这是怎么回事?” 尤曼萦愣住,抬头起,在黑暗中她看见许商骞不掩怒意的脸。 他用力地抓着她的肩膀,生气地质问,“你正在和我哥交往?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不是答应了要等我?” 连珠炮似的疑问不断传入尤曼萦耳中,她瞪眼直视这个丢下那句话便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半年,也让她抱着不安挨过了半年的人,这下子她也火了,索性推开他, “拜托,那是你逼我答应的吧?而且凭什么我非要等你不可啊?我又……” “又什么?不喜欢我?”这一次,许商骞自己接了话。 尤曼萦止住了话。说真的,接下来的话太过违背良心,她说不出口。实际上,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她的世界……一直都只有一个他啊。 但许商骞并不明白,见她沉默,以为这是默认,于是他也恼了,“好,我知道了!”他狼狈地抓乱了头发,“算我白痴,祝你们百年好合——大嫂!” 他转身,愤怒地跨上摩托车欲离去。 尤曼萦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恍惚中。这个半年前曾信誓旦旦地说她一定会喜欢上自己的小鬼,那时的他,分明有着异于常人甚至近乎气死人的自信,可是现在,那样的气焰统统跑到哪去了? “我没有和你哥交往!他是提了,可我拒绝了!” 这下许商骞紧急煞车,看到她竟不顾一切冲至他的车前,他吓出一身冷汗,不过,她所说的话还比她的行动更要震撼了他。“为什么?” 尤曼萦喘着气,“我、我不知道……” 到这个时候还听见她如此回答,许商骞的恼怒不减反增。他火大地道:“既然不知道,就不要随便说这种让人期待的话!”他受够了!“让开!” 不,她不能让。尤曼萦的直觉告诉她,如果现在她当真让开了,那……一切就真的来不及了。 “我……我答应过要等你的,有种你就辗死我啊!”她决意和他杠下去。“我等了半年,然后决定……” “决定什么?” “你先下来。”她讨价还价。 “啊?”许商骞愣住。 接着,她再下令道:“然后把你的车停好。” 什么跟什么?“你到底想干嘛?” 尤曼萦正欲开口,这时天空忽然下起了雨,两人皆一愣。 刚开始只是零星的几滴雨珠,却在转瞬之间变成了倾盆大雨。 好个及时雨! 雨下得突然,许商骞当机立断地跨下摩托车,“你先进去!” 知道他不会走,尤曼萦松了口气。见他狼狈地在大雨中寻找着不会被开单的车位,她又好气又好笑,却又不舍他被大雨这般糟蹋,她又不禁为自己的矛盾感到迷惑。 看到他在大雨中那样不顾一切地朝她奔来,尤曼萦心一动,很自然地开口:“到我那儿去吧。” 她住的是两房一厅的小公寓,厨房和客厅相连,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淋得满身湿许商骞被她二话不说的推入浴室,她则拿了条毛巾擦去头上和身上的水珠。直到淋浴的声音传来,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她这儿似乎没有可给他替换的衣服。 “许小弟,我看你可能要在里面等到衣服干了。”相较于许商骞进退不得的窘境,尤曼萦倒是显得幸灾乐祸。“喔,当然,你要这样直接出来我也不介意啦,喔呵呵呵……” 呵你的大头!要是真怕了她,他就不姓许! 浴室里的许商骞额冒青筋,索性牙一咬,拿了条毛巾绕在腰上遮住“重点”便走出来。 正在泡咖啡的尤曼萦见了,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你真的就这样出来喔?我的天啊,哈哈哈……” 这个女人……瞪着她靠着柜子笑到差点倒在地上的模样,许商骞咬牙切齿,却又拿她没辙。 “笑够了没?” “够了、够了,哈哈哈……”她笑得呛到,连忙稳住身子揩去眼角的泪,丢了件粉红色的浴袍给他,“我刚找到的,你将就一下吧。” 有这种东西是不会一开始就拿出来喔?咬牙归咬牙,许商骞最后仍忿忿不甘地接过浴袍走进浴室里。 毕竟是女用的,长度硬是短了一大截,莫说那个颜色,过小的版子穿在他身上可谓极尽滑稽之能事。 见状,尤曼萦比他第一次出来时笑得更不能自已,“天啊,你这样好像金刚芭比……” 这回许商骞连反驳的气力也没有,索性自己坐到茶几前默默端起咖啡来喝。 见他凛着一张脸陷入沉默,尤曼萦推推他,“干嘛?生气啦?” “没有。”倘若要为这种事生气,恐怕认识她至今,他早已心脏病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还有,我今晚要住在这里。” “啊?”尤曼萦愣住,“可是我没有多的床铺耶……” “我睡地板就好。” “我也没有多的棉被……” “没差,现在是夏天,我可以不盖被子。”反正硬要赖在这里就对了。说完,许商骞瞥她一眼,“不正是你留我下来的?” “是这样没错……”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现在就走。”大不了在大雨中飚车。 尤曼萦瞠目,“现在你以这副打扮?”不会吧! 对,他忘了自己现在不着寸缕,不过无所谓。“是,以这副打扮。” 见他一派严肃,却又像害怕被她拒绝的别扭模样,尤曼萦愣了好一会儿,继而受不了地笑了。“好啦、好啦,留就留,别人要是知道了,还以为我怕你咧!” 许商骞瞥她一眼,“你是应该怕。” “为什么?” “你要知道,我可是忍了半年。”说出这句话,下一秒,许商骞逼近她,几乎将她纤瘦的身子压在身下。“而且,我还没得到你的回答。” “什、什么回答?”密闭的空间,孤男和寡女,男人以极其侵略的姿态逼近她,炽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几乎要使她融化,而浴袍下那片令人垂涎欲滴……不,是结实有力的胸膛袒露着,色泽更是受阳光洗礼过的古铜色,说实在的,她应该感到紧张,抑或是脸红心跳外加血压上升,心跳指数破表,但问题是…… “不行,我真的不行了。” 许商骞不解,“什么不行?” “你、你用这副打扮问我……我真的什么也回答不出来,哈哈哈哈……”这下再也忍耐不住,她笑得在地上打滚。“你好像人妖喔,哈哈哈……” 气死了!许商骞懊恼地罢手,眼看气氛已被破坏殆尽,他也明白自己此刻的模样可说是一点气势也没有。算了,反正他都已经等了半年,也不差多等这一时半刻。 “好啦、好啦,许小弟,今天我真的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ok?喔,当然要等到你的衣服干了之后,呵呵呵……” 再笑啊!许商骞光火,无言以对。 这一刻,他再次欲哭无泪地体会到,自己喜欢上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一件多么万劫不复的可怜事。 呜呼哀哉。 于是这一晚,许商骞并没有回家。 尤曼萦的家里没有沙发这种东西,不过当作客厅和餐厅两用的空间铺上了柔软的地毯,而她也另外拿出一条薄毯给他。 还好正值夏天,尽管阵雨不断,倒也并不冷,只是苦了许商骞一身坚硬的骨头,在地板上睡了一夜,很难不酸痛。 所以隔天他很早就起来,见衣服已烘干,他立即穿上,这才有了些安全感。 许商骞走到尤曼萦的房门口敲了敲,没有响应,门甚至也没锁。他推门而入,没有听到声响,他猜她应该是睡死了。 他一阵苦笑,真不知道该高兴她是如此信任他,还是气恼她一点也不把他的危险性放在眼里。 他无奈的走近床铺。这个女人的睡姿一直以来就不怎么赏心悦目,而看到她这副德行还可以保有爱意的他肯定也是哪里不对劲了吧。如此想着,他俯下身,在微弱的晨光中,缓缓地靠向她那张熟睡的脸,接着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啊——咳咳咳咳!”鼻子和嘴巴双管齐下地受到迫害,尤曼萦挣扎着爬起身,向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许商骞大吼,“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事不过三啊?” 许商骞摊摊手,“喔,我知道你比较喜欢另一种方法。” 什么方法?尤曼萦还来不及问,一张极富男人气息的脸便倏然向她靠近。她错愕,这下子说不出话来,顶着一头蓬松乱发和因惊醒而惺忪的脸,她张大了嘴, “你……要干嘛?” 他没有回答,吐出的鼻息热切而真实地拂在她的脸畔。他没有动,她也是,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好半晌。 最后是尤曼萦受不了了,闭上眼大喊,“你到底亲不亲!” 这下得到女主角的首肯,男主角却唇角一勾,说出的话更是差点气死人,“没feel,还是算了。” 没、没feel?见鬼的没feel!尤曼萦气得大吼,“我要告你性骚扰!” “喏。”许商骞对她的指控很不以为然,索性把自己的手机丢到床上。 她见了,觉得莫名其妙,“干嘛?” 他勾起唇角,“给你报警用。” 这……这天杀的死小鬼!“你不要以为我不敢!” 她尤曼萦这一辈子最禁不起激,说罢,她当真就要拿过手机报警,不料手机正巧在这一刻响起。 “喂?”她下意识的接听。 电话那端沉默了好半晌,大概是因没料到接听的会是个女人。安静了片刻,对方迟疑地道:“请问……这是许商骞的手机吗?” 尤曼萦傻住了,转而看向手机的液晶屏幕,上面正是“老哥”两字。“他……他在,那个你等一下……” “曼萦?”经过半年的相处,两人早已是互唤对方名字的朋友,这下许商央可认出她的声音来了,“商骞一个晚上没回来……他在你那里?” 好样的,她当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那是因为昨天晚上下大雨,所以……那个……”她欲哭无泪,“我们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啊!” 听出了来电者是谁,许商骞很不快地接过手机便道:“对,我在她这里……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说着,他脸上的神情更加不悦,“你说过只要我考上法律系就让我搬出来住,过两天我就会去找房子……总之你少啰唆!” 吼完最后一句,他愤然的挂断电话。 看到床上的尤曼萦正瞪大眼以十足不敢相信的目光望着他,他皱眉问:“怎么了?” “你……”老实说,相较于许商骞对哥哥的不礼貌,另一件事反而更令她诧异,“你什么时候考上了法律系?你本来的志愿不是体专吗?” 喔,原来是这件事。“你不是希望我有独立自主的能力?所以我想了一下,似乎念法律要比体育有前途多了。” 现实上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是,“你本来不是不想念法律?” 的确,他是不想,但前提是他有约束在先,父母去世的时候他曾在灵前允诺,他会回家,好好和哥哥生活在一起,而他想搬离家中,第一就是要老哥首肯,而老哥开的条件也很简单,只要他念法律系,其它什么事都随他高兴。 许商骞望着她像是受到打击的脸,觉得有些好笑,“就算念法律系,也不代表我就要放弃体育这一块啊,而且……我也喜欢你。”所以,最后他选择了这样的结果,若说一开始完全没有挣扎那绝对是假的,但他并不后悔。 尤曼萦彻底呆住了,他竟是那样的认真。她震颤不已,毕竟她真的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竟会有一个人喜欢她,喜欢到这样的地步。 她究竟有什么价值可以让他这样牺牲? “你……你这个白痴!你给我想办法转学,听到没?” 相较于她的激动,许商骞倒是显得平静许多。他只问:“那你的回答呢?” 回答?见鬼的回答!“好好好,我们在一起,我们交往,我也喜欢你,可以了吧?满意了吧?”他都已经为她做到这种地步了,她还能怎样?昨天那样不顾一切留下他的理由,唯有她自己知晓,在他那般纯粹而毫不犹豫的感情面前,她只能认栽。 她连告白都像是挑衅,可是许商骞并不以为意。他脸上表情在接收到她告白之后充满了变化,他太高兴,也太难以置信,可是在表现出这些情绪之前,他的眼眶却莫名的泛红,接着竟落下了一滴泪。 他愣住,尤曼萦更是,她错愕地望着他落泪的模样,嘴讶异地张大,“你你你你你……你哭了?”真有这么感动?这么揪心?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许商骞自己也不明所以,他呆望着淌在掌心的那抹湿润,觉得很不可思议。 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些年,他除了父母去世外,从不曾落泪,可是这一刻,得到她确切回答的瞬间,彷佛某个长久以来武装着的东西逐渐崩坍,他不再克制,所有的情绪化作那一滴泪排出他的身体,还有他虚空已久的心。 他是真的……很喜欢她啊。 “什么‘你一定会喜欢上我的’,你不是一直很有自信吗?”之前明明一副自信得近乎狂妄的模样,结果说的跟做的完全不一样嘛。 思及此,尤曼萦一愣,似乎有些明白了。也许,他那样的表现并非充满自信,而是希望事情往那个方向发展的一种强烈的期盼。 彷佛某种虔诚的信仰,只要相信就会有奇迹出现的阿q想法。 说真的,见到这一幕,只怕再硬的心都要融化了。她瞅着这个比她小了四岁的男人,明白自己竟是这般被他喜欢着,她很开心,也很感动。 明明她不擅长安慰人,也不够温柔,可是这一刻,她真的好想抱住他,尽其所能的给予他所有温暖。 而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尤曼萦抱住他,轻轻在他颊上留下一吻。第一次吻一个男人的脸颊,她有些不自在地赧红了脸,瞪着他警告道:“以后你敢对我不好就死定了。” 然而她没说出口的是,她也会对他很好、很好。 听到这句不伦不类的恐吓,许商骞哭笑不得,敢情她是以为交往后他会把她带去卖了?不,他才舍不得。 不过,嘴巴上他仍说:“那就要看你怎么对我了。” 尤曼萦白他一眼。废话,那还用得着说吗? 第7章 许商骞最后还是决定念法律。 他的说法是,“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总得为未来打算。” 说到底,在这场三角关系中最后胜出的赢家是许商央,他如愿让弟弟上了法律系,不用担心后继无人,每天可谓笑逐颜开,对前去兴师问罪的尤曼萦更是四两拨千斤地微笑道:“这是商骞自己的选择,我也没有逼他啊,倒是曼萦,我可真要谢谢你了。” 好深的心机!尤曼萦傻了眼,“你需要继承人,何不自己结婚生一个?干嘛非要商骞承继你的衣钵不可啊?” 对此,许商央是这样解释的,“喔,因为我这辈子第一不会结婚,第二也不可能有小孩。”至于原因为何,那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尤曼萦一想到自己曾喜欢的人竟是如此,当真一肚子的苦水吐不出。尽管她也知道许商央是为了弟弟好啦……大概百分之十左右吧,应该。 而下定决心要脱离老哥的魔爪过生活的许商骞,下一个目标就是寻找适合的住处。 听他提及此事,尤曼萦倒是很自然地道:“你干脆住到我这儿来好了。” 许商骞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挖了挖耳朵,“等一下,你没有搞错吧?” “没有啊,反正既然你都要搬出来住,还不如搬到我这来,你也可以少些负担。”说着,尤曼萦指着他的鼻尖,认真地道:“学生的本分就是给老娘好好读书,你也不过才赚一点打工费,没道理浪费在那种不必要的地方,哉否?” “我并不觉得那是浪费。”许商骞的脸沉了下来,有些不满的反驳。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独立自主是吧?”她挥了挥手,一脸受不了,“好啦,的确,提出那个要求的人是我,不过现在你也不算是我的学生了,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你不要搞错了,我所说的是借住,不是同居,家事什么的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好好负责……喂!你干嘛?” 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人硬生生地压倒在地上,尤曼萦气呼呼的瞪着眼前二话不说压上来的浑小子。只见他认真的凝睇着她,两人吐息交缠,眼神相绕,在这样的距离下,她的胸口止不住剧烈的震颤,说真的,这小子长得实在很好看啊…… “你不怕?” “啊?”在被迷得七荤八素之际不期然听见这一句,尤曼萦的大脑尚不及运作,不解地道:“怕?怕什么?” “怕……我会这样对你。”话才刚说完,许商骞便狠狠吻上她的唇。 被人突如其来的吻住,尤曼萦一开始有些呆愣,后来又被他过分纯熟的技巧引诱,所谓的坚持已统统化作一摊烂泥。 她被他这般热切地吻着,体温不断上升,全身毛细孔更吐着热气,彷佛叫嚣着。她好不习惯,却一点也不讨厌,本该推拒的手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卡在那儿,最后欲拒还迎地整个缠绕在他宽阔的背上。 哎,算了、算了,来就来吧……咦? 心里才刚做好准备,没想到有个人在理智失火的前一秒警铃大作,连忙自她身上跳开来。 许商骞眼神狂乱,却又有些迷惑地望着她,见她竞连一丝抵抗的动作都没,他很诧异地道:“你……你不反对?” “反对什么?”她头发散乱,脸色酡红,被吻肿的双唇甚至散发着些许诱人犯罪的光泽。好不容易意识到他刚才说的话,她瞧了瞧他,再瞧了眼自己。 “呃……我一定要反对吗?”事实上,她不太想耶。 听见她好似惋惜的回答,许商骞先是一愣,继而笑了出来。 “不,我不希望你反对。”不过说完他后又很懊恼地抓着头发,“但你还是反对好了。”要不他真怕自己会一时冲动,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听到他前后完全矛盾的说词,尤曼萦噗哧一笑,“干嘛啊?许小弟,你该不会是因为怕自己会忍不住夜半偷袭,所以才不敢和我一起住吧?” 许商骞一张黝黑的脸红了半晌,最后碍于面子冲口而出,“有什么好怕的?只怕到时候我敢你不敢!” “那不就得了?”尤曼萦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笑道:“我不反对喔,所以你也不用顾虑太多,直接搬进来吧。” 啊?见她一派毫不在乎的模样,许商骞只觉一直为那种事烦恼的自己活像个白痴。他懊恼地爬乱了头发,经过这段教人啼笑皆非的对白,他身上的热度褪得干干净净,索性坐回她身边,道:“房租让我分摊一半。” “我要你住进来就是为了让你省钱,你干嘛非坚持付那一半不可?不行、不行,我反对!” 就算她反对,许商骞也有对应之策。“那我就去外头住。” 这……尤曼萦哑口,盯着他坚决的脸,明白这小子的牛脾气即使是天皇老子来劝也没用,只得吐了口气,抓抓头,“好好好,一半就一半。但如果你的成绩因为打工而掉下来,你就一毛也不许付,听到没?”了不起她谎报个数字就好,毕竟她也明白他有着属于他男人的自尊。 好不容易事情谈妥了,两人继续看电视。 看着、看着,尤曼萦忽然道:“对了,你不继续?” “继续什么?” 见许商骞当真一脸困惑,反倒是提出来的尤曼萦自己窘了。她挥挥手,耳根子全红,“你不想就算了。”干嘛搞得她好像欲求不满一样,真是的。 见状,许商骞勾起唇一笑,身为男人,他当然听得懂她的言下之意。他不是不想,只不过眼前他要考虑的事还很多,所以暂时还没有那个打算。 “下个星期二,我们去冲浪。” 忽然听见他的提议,尤曼萦愣住,“好是好……”反正星期二她没课,他也知道,但……冲浪?她应该是被浪冲才对吧? 星期二当天,两人一早约在尤曼萦家楼下。既然是去冲浪,那地点肯定在海边;地点在海边,那肯定脱不了被晒黑…… “有没有搞错?!”早上八点半,尤曼萦家楼下,两人互指对方,极为惊讶地叫了出来。 许商骞接着道:“拜托,你这是什么打扮啊!” 刚开始的错愕过去后,他忍不住大笑。只见尤曼萦在大热天硬是穿着属于冬季的高领长袖衣衫,脸上戴了副大墨镜,嘴上带着口罩,更别提她头上那极大的圆形草帽了。 他好气又好笑地道:“我们是去海边,不是去种田好不好?” “我怕晒太阳啊!而且那部摩托车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我们要骑着它去?”骑摩托车去海边?那是要骑到什么时候才会到啊? “没错。”许商骞把安全帽抛给她,“放心,很快,没多久就到了。” 真的假的?于是尤曼萦半信半疑地摘下那项大草帽,换上安全帽。好吧,既然他说很快,没多久就到了,那……应该真是这样吧。 这天天气很好,许商骞载着她,从南港一路飙上新台五线,中间除了遇上红绿灯外完全没有停下来过。尤曼萦一路见他窜来窜去,不断超车,可谓险象环生。 在这种速度下骑了一个多小时,她坐得屁股发疼,忍不住抱怨,“你不是说很快?都骑了一个多小时了,我连海的影子都没看到啊!” 许商骞专心驾驶,过一会儿才说:“抓牢一点,等一下有个弯,过了那个弯,你就可以看到海了。” 的确如他所言,骑过一座大桥,他们来到一处山崖边,从右方望去尽是一片湛蓝的景致。尤曼萦睁大了眼,兴奋地嚷道:“真的是海耶!” 山崖下是一片蓝色的大海,迎面吹来的风中带着些许海洋气息。望着那片广阔的景致,尤曼萦整个眼睛都亮了,像个小孩子般鬼叫个不停。 “天啊,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海……好棒,我快哭了……” 有这么夸张吗?许商骞听见她的话,不禁笑出来。 然看到海只是路程中的一小部分,离真正的冲浪地点尚有一段距离。他加速行驶,尤曼萦看着大海的景致自她眼前掠过,而后消失,想到自己方才堪称幼稚的表现,不由得红了脸。 她看了眼这个自己倚靠了快两个小时的宽大背影,嘴角一勾,忽然想开了,眼前正是她喜欢的人,她又何必刻意装腔作势?于是她索性整个人贴了上去。她就这样靠着他,看着四周风景在眼前迅速更迭,本来只是意思意思环住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有些用力地将他与她紧密的相贴。 差不多又过了一个小时,总计约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后,他们终于到达许商骞所说的冲浪地点。 那一带有着各式各样的冲浪俱乐部,许商骞停好车,有个全身晒得极黑,肌肉发达的平头男子看到他,便兴奋走来,“嘿!怎么这么晚才到?” 许商骞唇角一勾,“今天载了人,没法飙。” 尤曼萦傻眼。没法飙?最好是咧!许小弟你根本一路都超速吧? 因为她今天没法穿高跟鞋,整个人被挡在许商骞宽大的身子后方,平头男子还刻意移了移脚步才看清楚她,“哟,你马子?” 许商骞摇头,“不是。” 不是?有没有搞错!尤曼萦跳起来,“该死的许商骞,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不是?我都认了你当我男朋友,你敢说我不是你的……” “你是我女朋友,不是马子。” 一句话,轻松挡下尤曼萦接下来的叫嚣。 “这……有差吗?”平头男子也被搞胡涂了。 许商骞挑眉,没有回答。事实上,他并不喜欢马子这种随便的称呼,也不打算以这样的词汇称呼自己重要的人,不过,相较于解答朋友的疑惑,他对尤曼萦刚才所说的话更感兴趣,“你刚才说,你认了我当你什么?” “啊?”瞅着他一脸认真地问出这句话,她回答得一头雾水,“就……男朋友啊,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 见许商骞活像得到了糖吃的孩子般满足地扬了扬唇,一旁的平头男子见了忍不住满脸黑线,拜托非得在他这个单身汉面前闪光闪不停吗?把他闪瞎了怎么办? 他们提着东西走到沙滩,那儿矗立着一个个看起来不甚平稳的棚子。 直到真正走到这儿来,尤曼萦才感受到眼前海洋和自己的距离究竟有多近,沙滩上有着男男女女,海浪一波接一波的打来,她看着,眼目灿亮,本以为自己只要看就好了,然而现在,她却很想亲自碰触那看来无比清凉的海水。 最后,她还是抵挡不住大海的诱惑,换上许商骞早有预料替她买好的泳衣。 海水格外沁凉,被海浪拍打的感觉很舒服,她几乎沉醉其中地在浅滩上行走,接着又被一阵阵的浪给狼狈地打回岸边。 她遥望远方的人影,看见许商骞乘风破浪的姿态,她兴奋地抬手要向他打招呼,却未注意到前方朝她汹涌袭来的海浪。“啊——” “曼萦!” 一阵大浪过去,尤曼萦狼狈地倒在浅滩上,身上的t恤整件撩起,湿漉漉地黏了她一头一脸。她被海水呛着,满口咸味,还来不及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便在瞬间被人拦腰抱起。 “不要乱动。”是许商骞的声音。 他几乎没有空隙地将她紧紧勒在怀中,她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忍不住推他,“干嘛啦,我又没有怎样……”话说到一半,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和他紧贴的地方似乎有种很微妙的触感。 许商骞只是面无表情地挡着她,然后脱下身上的深色t恤二话不说的套在她身上,以盖住她没有任何遮蔽物可言的胸部。 慢了好几拍才意识到这一点,尤曼萦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最后再由白转红。 而许商骞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还好刚才他正巧冲过来,若他人还在远处,他可真不敢想象那个后果。 “我的泳衣……” “应该是被海浪冲走了。”许商骞弯下身,将他那件t恤在她腰际紧紧绑好,脸色铁青地道:“这种事在海边很常发生,看到浪,你自己就要多注意,你……你干嘛笑?” “哈哈哈……没有啦,我只是想,明明吃亏的人是我,但你看起来却比我还火大的样子。”结果搞得她那种既尴尬又错愕的感觉统统不见了,只剩下一种被人关心及珍视的喜悦。“还是……你是因为连自己都没看过的东西被人家先看去了而不甘心?” 这下许商骞脸爆红,说了句“神经”便转过身。她瞅着他整个发红的耳根,尽管看不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但肯定是非常懊恼的吧? 这么想着,她又笑了,忍不住从后面扑上去抱住他嚷道:“天啊、天啊,你怎么这么可爱!”她口水都要滴出来了啦! 不过很显然的,一个男人被另个女人说可爱似乎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许商骞抓起冲浪板,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奔向海中,最后仍不忘丢下一句,“你最好别再给我下海,听到没?” 于是尤曼萦倒在沙滩上笑翻了。 晚上,他们一行人在海滩上生火烤肉,女生们挥舞着仙女棒,大伙儿开心的玩闹着。 今天天气晴朗,一抬眼便看得见满天星斗,由于是在海边,光害较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又这么璀璨的星星在天空中闪耀,本来正玩着仙女棒的尤曼萦索性整个人呈大字形在沙滩上躺平。 许商骞见状走近,坐在她旁边。她笑着顺势蹭近他。他瞥她一眼,动作轻柔地拍去沾在她颊畔的细沙。 海浪静静拍打着沙滩,世界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着,享受那种身旁有人陪伴的安心感觉。 许商骞忽然开口:“过去我想往体育方面发展,是因为那是我哥唯一比不上我的地方。” 不期然听见他提起自己之事,尤曼萦愣了半晌。 先前许商央曾有意向她提及一些,但她拒绝了,因为她认为,如果哪一天许商骞自己想讲,就会告诉她,在那之前,她并不打算从第三人那儿得知有关他过去的所有事,不论好坏。 而现在,既然他想说,那么她愿意认真地听。 高中时代,许商骞曾得到学校的推荐,可直升台北体院,可是认为做体育老师没什么发展性的双亲十分反对,并且拿他优秀的大哥为例子,半强迫地要求他对自己的未来作出其它选择。 面对这样的事,想当然依许商骞的性格绝对只有反抗一途。隐忍多年的郁结在这时候彻底爆发,他愤而离家出走,在不同的朋友家中借宿,总之可说是过了一段极为荒唐的日子。 “后来我谎报年龄在pub打工的事被学校知道,我的推荐也没了,我气得要死,索性反抗得更凶,连学校也不去了。”说到这儿,他停了会儿才又道:“一直到……我爸妈意外过世。” 思及此事,他神色黯然。他的父母在找寻他时出了车祸,最后伤重不治,那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之后,他高中一毕业便直接入伍,退伍后,遵照他在双亲灵前的承诺,回到家中。 那不是一段太快乐的回忆,他说着,双眼迷蒙了,尤曼萦瞅着他,明白他的伤痛一如自己的。他们一度渴望的亲情曾在眼前唾手可及,然而他们却只沉浸在属于自己的感伤中,来不及珍惜、把握,所以到最后,他们都失去了亲情。 她伸手抱住他,想要尽己所能的给他安慰。许商骞也抱住她,像是攀住一块浮木。他沉溺在过去的哀伤中,几欲灭项,但属于她的温度却在这一刻彻底拯救了他。 每个人都知道,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最后拯救了公主,但是,其实他的公主也解救了他,自那勾心斗角、一成不变得近乎灰涩的苦闷日子中。 他才二十岁,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唯有一件事他知道往后已不会改变,就是他爱她,不能没有她,至少这一生、这辈子都是如此。 “我爱你。”所以,他把心中的爱意说出口。 是那样真真切切的三个字。 许商骞浑厚而低沉的嗓音这一刻在尤曼萦耳畔不断回响。她浑身轻颤,感受着那样的感动在她的四肢百骸流窜。 黑暗中,尤曼萦看见他那双深邃的眸,几乎要让人心碎的和他身后那片星海融为一体,于是她闭上眼,眼眶酸涩的笑了。 “我知道……笨蛋。” 第8章 五年后的某一天。 渐渐迈入秋冬的台北街头笼罩着丝丝凉意。街头的年轻女性们也褪去充满夏日气息的清凉打扮,改以大地色系的秋冬扮装粉墨登场。 此时,街上走过一名足蹬黑色高跟马靴,配上牛仔短裙,宽领白上衣,外罩咖啡色粗针长外套,戴着印有anna sui字样贝蕾帽的时髦女子。 女子大半的五官被夸张的大墨镜遮住,但仍看得出形状美好的下巴,以及涂着粉色唇膏的小巧菱唇。她迈着大步,可说是杀气十足地匆匆走着,来到东区一间颇负盛名的饭店外,抿唇推门而入。 “您好,需要为您服务吗?”饭店人员一见她进来便殷勤的招呼。 她挥挥手,很快地在饭店的大厅里找着了人,于是上前很不客气地问:“我爸咧?” 看似私人保镖的挺拔男子向她微微鞠躬,“尤先生在二楼的咖啡厅等你。” “希望他没在等我的时候和咖啡厅的小妹搞起来。”她嗤之以鼻,不理会早已习惯她这种态度的保镖,自顾自上了二楼,在咖啡厅里见到了她并不是很想见到的对象。她开口唤了声,“爸。” “你可终于来了。”正喝着咖啡的男子已有些年纪,但墨黑的发和精悍而充满威仪的眼神让他一点也不显老。他指着对面的座位,惯常的以下令的语气道: “坐。想不到做爸爸的想和女儿吃个饭,还得这样三催四请。” “我说过没事不要找我。”她完全不在乎父亲严厉的口吻,倒是一派安然地坐下。“我等会儿还有事,麻烦长话短说。” “你……”正要发作尤父看到她一脸不甚在乎的神情,便止住本来到口的责骂。他知晓这个二女儿的脾气和他太相似,来硬的往往只会得到反效果,所以他吐了口气,让语气缓和些,“曼萦,你知道自己几岁了吗?” “如果你还没得老人痴呆症的话,请你好好记住,我二十九岁了。” 这个不肖女,当真要气死他不成?“既然都知道自己已经二十九岁,为什么拒绝我替你安排的亲事?你要知道,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 “明知道妈怀了我,却仍背着她和蕙姨胡搞?”尤曼萦接话,丝毫不给父亲面子。基本上她这个人一旦面对厌恶的人事物,说话就绝对不会客气到哪去。 蕙姨是他们家以前的帮佣,颇具姿色,现在是她父亲的后宫之一。 “你……”尤父面子挂不住,愤然地拍桌。 尤曼萦不以为意地起身。既然知道父亲用夺命连环叩把她叫来只为这件事,那么她便不打算再奉陪。 “容我不厌其烦地提醒你,我,你的不肖女儿已经有一个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假若我哪天真想结婚,考虑的对象也只会是他,而不是你不晓得从哪儿找来的阿猫阿狗。” 提及她交往的对象,尤父很不以为然,“区区一个大学刚毕业的菜鸟律师能干什么?你要知道,我给你找的可都是……” “你生意上有利的合作对象?”尤曼萦接口,再次打断父亲的话。“我告诉你,爸,就算他只是个刚出社会的菜鸟律师,最重要的是,他绝不会像某人一样背着元配死命乱搞。”思及母亲过去镇日以泪洗面,她咬牙道:“如果你能知道我过去究竟有多为妈不值,你就该明白我现在到底有多不想见到你。” “你……” 她完全不搭理恼羞成怒的父亲,扬长而去。的确,她认为应该尊亲敬长,但问题是这个男人根本不值得她尊重。相较于母亲过去所受到的对待,她这样的反抗不过是九牛一毛的小小报复罢了。 然而明明才那样快意地嘲讽过她那风流花心而不知收敛的父亲,尤曼萦却连一丝愉快的感觉都没有。她无力的坐上这台她去年买的红色小march,看着贴在车内和亲密爱人的合照,她吐了口气,想到父亲即使到现在仍执意干涉她的人生,说真的,她很愤怒,也很无奈。 尤其她父亲绝对不是那种愿意善罢罢休的性格。 “算了,别想太多了。”她摇头,瞧了眼贴在方向盘上的甜蜜合照——尽管另一人是被迫的——心情才好了些。 想不到已经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呢。 她和小她四岁的男朋友,许商骞。 思及恋人,她原有的阴郁慢慢一扫而空,赶忙打起精神,驱车上路。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决定等父亲出招再说,总之现在的目标是她亲亲男友的所在处! 哲笙律师事务所。 许商骞刚和学长自委托人那里回来,因不巧遇上纠纷,他不幸挂彩,因此他正坐在事务所内招待客户的沙发上,让助理替他上药。 站在一旁的学长很不好意思的说:“抱歉,没想到让你遇上这样的事……” 本来只是一桩很单纯的婚外情案件,想不到商谈的过程中另一方的男人硬是找上门来,最后爆发肢体冲突,而率先上前制止的许商骞,就这样很不幸的成为夹心饼干。 思及方才的那场混乱,许商骞也很无奈。“不要紧,虽然看起来好像很严重,但只是被打了一下而已,没什么。”他勾起唇,没说的是,这样的伤在他过去血气方刚时根本就和搔痒没啥两样。 他的话让学长多少安心了些,不过他仍道:“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向商央交代才好。” “你可以拿胶带直接封住我哥的嘴,真的。”许商骞苦笑,尽管不否认到这个时候还听到哥哥的名字令他甚感无奈,但他到底也过了会在意这种事的年纪了。 相较于五年前,不仅五官,他的脾气也逐渐变得沉稳许多,年少的锐气在岁月雕琢下转趋内敛,使他甫进事务所便成了女职员们私下爱慕的对象,只可惜他早已名草有主。 “反正今天也没有什么事了,你就先回去吧。若顶着这张脸还让你继续上班的话,我肯定会被商央谯到死的。”学长心有余悸,可说是拚尽了全力赶人。“拜托你没事早点走吧,我们都还想要命啊。” “没那么严重好吗?”望着全事务所的人以“大侠您行行好”的目光瞅着他,许商骞很无奈。当初就是不想在哥哥的庇荫下工作,才选择这间由学长开设的事务所,想不到他老哥的影响力仍旧无远弗届。 不过,这也是他一开始便预料到的结果。法律系的出路不是只有律师一途,但他却硬是选择了这份工作,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凭自身之力闯出一番成绩?在那之前,他能做的就是忍耐。 也还好今天已没什么大事需要他处理,于是他认命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慢走,不送。”、“好好保重啊……”身后同事们关心的声音不绝于耳,许商骞又好气又好笑地收拾好东西,走出事务所。 尽管这间事务所的规模并不大,在业界也谈不上有名,但这种同事们互相照顾有如家人一般的温暖氛围,深深地吸引着向来独行的他。 原则上,律师这一行并没有所谓的上下班时间,白天的时间几乎大半花在面谈、开会、开庭和见委托人等事情上,至于研究法律问题、撰写相关文件之类的工作只能安排在下班后或是假日,所以就算他现在回家去,也不见得就能够好好休息。 比预定的时间早些下班,他拿出手机,正想拨电话的时候,却在马路边见到一部熟悉的车子,然后,一个他更熟悉的女人下车向他走来。 他讶异地道:“曼萦?” “咦,小骞……等一下,你的脸!”尤曼萦骇然的摘下墨镜,看见恋人肿了大半的颊,惊愕的说:“发生什么事了?” “嗯,在路上碰到一点意外。”怕她担心,所以许商骞避重就轻地回答,“你怎么会突然跑来?” 可是脸色瞬间铁青的尤曼萦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她僵在那儿,看着他受伤的脸。他说遇到意外……不会吧?这么快? 在她心中,父亲就是那种为了自身的利益,什么都可以不顾一切干出来的人。当初她姊姊的死就是因为这样,而现在,见从她这儿下手不成,所以干脆对她的恋人出手了吗? “曼萦?”意识到她的不对劲,许商骞走向她,俊眉纠结地道:“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 “我没事……”尤曼萦挡开他的手,脸上冷汗滴落,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我、我们回去吧。” “今天没课?”若两人开车出门,多半由许商骞来驾驶是他们不变的默契,许商骞很自然地接过她的皮包,连同自己的公文包丢到后座,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提议,“没课的话,干脆我们在外头吃过再回去?” “不要!” 许商骞一愣,尤曼萦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所以没有说话。 这样的情形太反常,许商骞神色一凛,望着她苍白的脸,问:“发生什么事了?” 尤曼萦抿唇,很不想说。许商骞也不急,就这么等着她,车内的气氛在瞬间陷入僵持。 之后,他再问一次,“发生什么事?”这一次,他声调严厉,摆明了她若不说他便不打算罢休。 可是先前历经了和父亲那样不愉快的争执,再加上此刻许商骞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方式更令她感觉气恼,说出的话也因而多了些火气,“不关你的事!” 不关他的事?面对她这般不理性的反应,若换作了以前的许商骞,肯定和她赌气赌,但是现在的他并不会,所以他只扳回她别开的脸,让两人四目相对。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激将法对我也无效。说吧,怎么回事?” 他目光如炬。过去,他会在乎那四岁的差距,也代表着他对自己没有自信,而像只虚张声势的负伤小兽般害怕被人踩到痛处,可是现在不一样,他已出社会,也渐渐开始蓄积实力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并将之纳入羽翼下好好珍惜,也正是因为这份自信,他这个时候充满了属于男子汉的成熟和从容。 一如他在五年前所宣告的,为了她,他的确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只属于她的男人。 这一刻明确地意识到这一点,尤曼萦脸泛红,眼眶也红了。 许商骞没有逼她,也没有和她意气用事,他只是这样轻轻地拥抱着她,试图化解她的不安。 她是真的……好喜欢这样的他啊。 “我今天……和我爸见了面。”所以吐了一口气,她说了。基本上她和父亲见面这件事并不算新鲜,这些年来他们父女断断续续见过好几次,但每次见面的过程总不是愉快的。“唉,都已经过了多久了,他怎么这么坚忍不拔啊?我真的好怕他被逼急了做出什么狗屁倒灶的混帐事来。” 许商骞尽管没有见过尤父,但这些年多多少少听她描述,他大致也有些底。“所以你刚才见到我受伤,反应才会那么大?” 对此,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感到好笑。 “你也想太多了吧?这是我和学长去见委托人的时候刚好遇到纷争,劝架的时候不小心受伤的。”他拍拍她胡思乱想的小脑袋,说明当时混乱的状况。“拜托,我这么大的人了,你爸爸不可能对我怎样的,就算真有万一,我也会保护自己啊。”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爸爸的性格,他那个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许商骞没有接话。两人在一起五年,已在这段岁月中点滴分享着彼此的过往,他知道,她口中那个优秀得不得了的姊姊会选择了断自己的生命,正是为了违抗专制独断的父亲。 因为无力抗拒父亲为了公司的利益而安排的婚事,性格柔顺的她连反抗都是这般消极。尽管尤曼萦从小便那样嫉妒着姊姊,可是毕竟那还是她唯一的姊姊,姊妹的感情是很难割舍的。 而本来身体状况就不太好的母亲,也在父亲接二连三的出轨和爱女逝世的打击下没有两年便抑郁而终。一下子失去了两个生命中最具重量的亲人,尤曼萦的青春岁月变得黯淡无光,从此她便学会了如何憎恨一个人,也就是自己的父亲。 瞅着她咬住唇,忍耐着不愿露出悲伤而气恼不已的模样,许商骞叹了口气,和过去一样,他只是抱住她,以不需要言语的方式给予最直接而恰当的安慰。 而他深幽的黑眸在这一刻微微闪动着,陷入了思量之中。 许商骞开始有了打算。 本来这件事在他正式踏入社会之后就要进行的,可是这份工作比他所预料的还要忙碌,加上那又不是一件随便想想便可实行的事,所以使得进度一再停滞不前。然而前一阵子听见尤曼萦提及她父亲之事成了催化剂,让许商骞意识到自己不该再拖延下去了。 另一方面,尤曼萦尽管听了许商骞的解释,但还是很担心他的安危。 就因为实在太担心了,搞得她最近睡眠不足,精神极差,胃口连带也差了许多,几乎是吃什么就拉什么,而且月事迟迟不来。对此,她的好友们都语重心长地建议,“乖,去看个医生吧。” 不过尤曼萦嫌麻烦,终究没有去,但月事迟了太久也是个问题,所以她思索了一会儿,尽管感觉上不太有可能,她还是去药妆店买了验孕棒回家。 当她回到家打开家门,却意外地看到里头透出来的灯光和些许食物香气。 尤曼萦有些愣然,走向厨房,见到许商骞正在那儿炖煮东西,她难掩诧异的说:“你回来了?” 自从许商骞开始工作后,因太过忙碌而三更半夜才回来早已是常事,这也是导致尤曼萦这阵子担心过头的原因之一。 看见她回来,许商骞朝她点了点头,“我煮了粥,去洗个手再来吃吧。” 看着他腰间系着深色围裙为她洗手做羹汤的模样,尽管这几年来并非第一次看见,可是尤曼萦仍掩不住丝丝甜蜜,感觉这阵子的不顺遂似乎在这日常的温暖中统统随风而去了。 于是她笑着进浴室随便洗个手,便冲进厨房抱住他。 许商骞愣了下,有些不赞同地拧眉,“我在煮东西,很危险。” “一下下而已,我需要补给。”尽管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和她也快有一个星期没有好好的说说话了啊。拥抱着亲爱的恋人,尤曼萦满足地叹息,问道:“你,你煮什么粥?” “杂烩粥。”说实在许商骞不太擅长弄吃的,即使在两人同居后进步稍多,可是煮来煮去终究还是差不多的东西,今天煮粥倒还是第一次。“你这阵子胃口不太好,我向同事问了食谱,不过味道怎样倒是不敢保证。”说着,他舀起一匙吹凉,送至她唇边,“吃看看。” 尤曼萦张嘴尝了尝味道,“嗯,不错。” “那就好。”许商骞直接把锅子端到客厅的矮桌上。 他们俩一个人端着热腾腾的粥,另一个人则自动张罗碗筷,步调优闲而充满默契。 一边找着胡椒粉,尤曼萦忽然心有所感地顿住,客厅里的许商骞见状,不解的问:“怎么了?” “没,我只是突然觉得……我们交往了真久。” 尤曼萦没头没脑的这句话令许商骞直接皱起眉,语带不快地道:“久有什么不好?还是你打一开始就认为我们会很快就分手?” 老实说,刚开始尤曼萦的确有过那样的想法,毕竟在现实上他们相差四岁,女大男小的差距加上社会人和学生的距离,所有因素都为他们的交往添了许多不安定感。 也许当初她父亲也是料想着迟早有天他们会分手,所以才没有干涉得像现在这般过分吧。 可是她十分明白,这五年来,许商骞为了补足他们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么努力。每一次吵架,他总刻意展现出成熟的态度,用尽全力包容她,有时他太过坚持某些原则,也让她有些受不了,希望他能够多依赖她一些,这些年,他们就是这样不断的磨合,找到属于彼此最适合的距离,慢慢走过来的。 而这份放在心上如此珍视的感情,她绝对不敢想象会有失去的一天。 这么想着,她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不期然看见恋人的泪,许商骞吓了一跳。他知道的尤曼萦一直很坚强,坚强得有时会令他忍不住气起自己来。吵架时她尽管气得哭过,可是从不是这般近乎柔弱的哭泣。他紧张地上前探视,“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肚子又开始痛吗?你……” “我没事啦。”见他担心得眉头都打结了,尤曼萦笑着揩去泪水,不禁嘲笑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多愁善感。“我只是……很不想和你分开。” 如果可以,她好想就这样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 尽管得到她这样的回答,许商骞却未因而宽心,反而更不解,“神经,没事干嘛分开?”想了想,他明白她是因为父亲近来过于频繁的“关心”而坏了情绪,于是受不了地轻拍她的头,“别想太多,先吃东西吧,有事我会解决。” “如果我爸派人来要挟你和我分手,你怎么解决?” “喔,我会告诉他,现在连电视剧都不屑这么演了,老套,教他换别招。”许商骞说着,帮她盛好粥。“我里面没加洋葱,拜托别又哭了。” 尤曼萦破涕为笑,吃起粥来。恋人贴心的安慰及鼓励和这碗冒着热气的粥一样,暖了她的胃也热了她的心,她很感动。 吃完了粥,坐在客厅整理资料的许商骞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干嘛?”问归问,她还是走过去,结果冷不防地被他紧紧抱住,就这样被勒着腰坐在他身上。她好气又好笑地模仿他先前的语气,“我想去洗澡,很忙的。” “抱一下不会死。”说完这句,他又补了另一句,“我也需要补给。” 尤曼萦哈哈大笑,转身在他唇上轻吻,姿态转而魅惑地道:“那亲爱的……想不想多补给一点?” “你说呢?”他勾起唇,本来深沉的眸在这一瞬间添了些危险。他环着她的腰,明显感受到自她身上传来的温软香气,属于成熟女体的那种魅人的芬香。 他们已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肌肤之亲了。 他需要她,而她也是,于是两人的身子便很自然地贴合。 对交往多年的情侣而言,他们都很清楚对方的需要,也知道如何能令彼此欢愉,就这样既给予也承受,步调自然地合而为一,直到筋疲力尽的那一刻,她颓软的倒在他身上。 “我不行了……” 许商骞扬唇,刚释放过欲望的声音难掩沙哑地道:“不行了就早点睡吧,你明早不是还有课?” “我好想逃课喔……”尤曼萦哀号,在那种慵懒而甘美的余韵下很不情愿地自爱人身上爬起,拾起地上的衣物,不甘地走入浴室。 冲过了澡,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然放松许多。这时不期然瞧见搁在化妆包里的验孕棒,她一阵好笑,不过既然买了就干脆拿来用用看吧,说真的,她还是第一次使用这种东西呢,也不知道准不准。 于是参阅使用说明后,她依照上头的指示一一动作。 看见验孕棒上显示的结果,她呆住了。 “这……不会吧……” 怀孕了怎么办? “不怎么办,要不生要不堕,只有这两种结果。”突如其来接到好友打来求救的电话,汪予睫倒是回得不冷不热。 “什么要不生要不堕,这个我当然知道啊!”现在就是不知道如果真的怀孕了到底要生还是要堕才会打电话问,结果得到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回答,尤曼萦气得吼道,可是顾虑到补习班里还有其它人,她赶紧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我现在就是不知道要怎么办啊……” 其实这种事本来该先去看医生确定,可是尤曼萦又怕结果真是那个样子,所以想在那之前寻求好友的建议,先做好心里准备。 说真的,这件事来得太突然,加上她父亲那方的问题也一直悬而未决,搞得她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汪予睫叹了口气,“我最多也只能介绍你认识的妇产科医生而已,剩下的我实在爱莫能助。”接着她又问:“你男朋友怎么说?” “啊?他喔……”被冷不防地直指核心,尤曼萦笑得有些尴尬,“他还不知道耶。”知道这下肯定要被吐槽,她连忙补上一句,“我想等确定了再告诉他嘛!” 于是电话另一端彻底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大忙人汪予睫医生难掩头痛的说:“这种事麻烦先和你的男人商量好了再来告诉我,ok?” “但你是医生……” “我是外科,不是妇产科!”受不了地说完,汪予睫便挂断电话。 结果,尤曼萦这下只得望着已断讯的手机画面发呆。告诉商骞啊……唉,其实她可以想见他肯定会一脸认真的教她生下来,毕竟她已经二十九岁,不算年轻了,若两人将来真有生育的打算,此时不生更待何时?可是问题是她还没有做好为人母、为人妻的准备啊,所以她才不敢在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他。 “到底要怎么办啊……”她吐口气,烦躁地抓乱了发。总之看医生一事已是势在必行,再懒也逃避不得,但问题是她要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心上人? 这可真是头痛啊。 第9章 趁着中午休息时间,许商骞和房屋中介人员相约去看房子。尽管只是租屋,可是要找到一间合意的房子比许商骞刚开始预料的还要困难,交通、环境、屋况等等要素缺一不可,其中最主还是和那间房子的缘分,而房租自然也是最为现实的问题。 “嗯,就是这一间了。”不过,第一眼他就喜欢上这间房子给予他的某种氛围,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回事务所的路上,他开始思索这件事该如何向尤曼萦提起才好。 他们现今住的那间房子是她刚出社会时所租的,先不谈那老旧的屋况,对两个人而言,空间着实太过狭小,可是这些都不是许商骞想搬家最大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好吧,就说是他的自尊心作祟也无不可,如果不是住在他所安排的房子里,便没有意义了。 思索着这些琐事,他回到事务所,一进门便听见助理道:“许律师,你有访客。” “是委托人吗?” “我不知道,他们一进来就说要找你,也没说清楚来意……那个人看起来派头好大,会不会是黑道啊?” 许商骞为助理异想天开的猜测忍俊不住,“我看你是电视剧看太多了,若真是黑道,会找自己专属的律师,不会来找我们的。去干活吧。” 有些胆战心惊的助理领命而去,许商骞吐了口气,一边疑惑着会是谁,一边推门而入。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子和其身后站着的保镖,这下他明白为何助理会那样怀疑来人是黑道了。 说真的,还真有点那样的感觉。 “抱歉让您久等。”许商骞在礼貌的示意后坐下,他望向对方,那双精明而锐利的眸子让他感觉似曾相识,他想,遗传这种东西果然是存在的啊。他扬眉,“如果我猜错了很抱歉,您今天来,是打算和我谈有关曼萦的事吗?” 被不期然地先发制人,尤父显得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既然这样,我用不着自我介绍了。”尤父吐一口气,以不掩魄力的浑厚嗓音道:“你和曼萦在一起多久了?” “五年。”许商骞平淡的回答,做好准备见招拆招。 两人对视着,尤父更厉眼审视坐在他面前的这名青年,他那个性情刚烈的女儿甘愿交付青春的男子。对方身型高壮,五官俊朗,但相较于这些肤浅的外貌条件,他更欣赏青年那种坚定而毫不迟疑的凛然气度……等一下,欣赏? 尤父愣了下,没想到自己的脑中竟会浮现对这青年的好感。 另一方面,许商骞也回眼审视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他心爱女人的父亲。对方头发乌黑,看不出上了年纪,一双精锐的眼更有种沉稳的气势,若不小心应对,只怕自己会在瞬间便被啃得尸骨无存。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尤父才轻咳一声,道:“我这辈子只有曼萦和她姊姊两个孩子,而曼萦的性子和我最相像。说起来也许有些丢脸,在她姊姊和母亲过世之后,我和那孩子……的确处得并不是很好。” 这一点许商骞很清楚,与其说不是很好,倒不如说是糟透了吧?不过想归想,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嘴上漫应一声,等尤父自己说出重点。 “我想说的是,许先生,关于你和我女儿的交往,你有什么打算?” 听到尤父的问题,许商骞端望着他,意外的发现自己这刻面对的并不是纵横商场数十年,十足老奸巨猾的商人,反而看到了一张单纯而诚恳的父亲面容,这和他自尤曼萦那儿听来的似乎有所不同。于是他掩住讶异,正襟危坐,思索片刻后,他决定信任自己的直觉,据实以告。 他很直接,“老实说,我没有什么打算。” 尤父一愣,未预料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答案。 基本上,一般男人不论有没有打算或计划,总要打肿脸充胖子,天花乱坠一番,可是许商骞却不同。 “但我爱她,就这样。” 所以为了她,他甘愿付出一切,成为她理想的男人。 不过,其中种种的努力,他并不打算对第三者说分晓。 正因为在现实上他已小了对方四岁,所以才更想用其它方式弥补自己先天上的不足,这一点,只要他的恋人能够明白就够了。 尤父望着眼前青年如此坚决且毫不闪躲的目光。空口说白话的人,尤其是男人,他这一辈子已见过太多,可是他知道眼前的许商骞并不是。 而这就是他的女儿所选择的男人。 很难说是什么感觉,但仅是三个字,这个青年确实已然说服了他。 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尤父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再干涉了。” 太过急转直下的转变令许商骞一时有些反应不及,敢情尤父今天不是来为难他的?“您的意思是……” 尤父为他不掩诧异的模样动了动唇,难得的笑道:“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以为我求的还有什么?只要能看到唯一的女儿幸福就够了。”他叹了口气,“所以我先前替那孩子安排亲事,可是她连理都不理,统统拒绝了。说真的,若要逼婚,我也不是做不出来,只是……我并不想再重蹈覆辙。” 许商骞望着尤父,有些明白了。 眼前的男人早已改变,不再是尤曼萦过去所认定的那个自私而市侩的父亲,只可惜他们之间的误解太深也太久远,要化解似乎不是一时半刻便能办到的事。 “您……有把这件事告诉曼萦吗?” 提及那个冲动又固执的女儿,尤父脸上难掩无奈,“就算说了她也不会信的,肯定以为我这个做父亲的又打算使出什么见不得光的阴谋。” 的确。明白恋人性情的许商骞并未反驳,尽管在某方面来说,尤父也算是自作自受,但他还是忍不住同情起眼前这位十足无力的父亲来。 这时,许商骞的手机响起,于是他向尤父示意一声后走出会客室。他拿出手机一看,随即疑惑的皱眉。是曼萦?这个时间她怎么会打来?他立即接听。 “曼萦,怎么了?”然而在听见电话另一端所传来的内容后,他脸色一变,“什么?!” 轰隆隆隆,好大的火。 不是怒火,而是真正窜烧的大火。望着眼前正冒出熊熊火舌的公寓,尤曼萦只能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附近停着多辆前来救火的消防车,消防人员正忙着扑灭火势,而周围更有许多围观的路人和刚自火场仓皇逃出的住户。 这是一场火灾,而失火的是她住了近六年的公寓。 在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便迅速赶回来的许商骞一见到她便上前问:“状况怎么样?” “我不知道……”过去失火这种事她只在电视新闻中看见,想不到今日亲临现场,而且自己还是这里的住户,尤曼萦在这一刻除了发呆之外也别无他法。“我刚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了。” 许商骞抬眼观看火势,五楼以上几乎全笼罩在火海中,而他们住的地方是四楼。没料到这种事会发生,众人都很诧异,尤其是住户们个个都和尤曼萦一样傻在那儿,完全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她忽然回神,放声尖叫,“我妈的牌位还在里面!” 牌位?许商骞一愣,见她失去理智的不顾一切想冲入火场,他连忙阻止,“你想做什么?” “至少我妈的牌位要拿出来啊!”她叫嚷着,想甩开他,无奈力气不足,只能着急的大喊:“放手!” 这下许商骞恼了,“你傻了吗?没看见火烧成什么样子?如果进去了回不来怎么办?” “可是……” 许商骞瞅着她一脸欲泣的表情,心口一紧。就因为在一起太多年,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对她而言,有关母亲的一切有多重要。 瞅着她几乎心碎的模样,他胸口作痛,再望向眼前的火场,他下了决心,咬牙道:“好,我去帮你拿回来。” 什么?“等一下,你……” 许商骞脱下西装外套,挽起袖子,“我的腿比你长,要逃命也比较快,我去好了。” 说着,他当真就要淋湿身子冲进火场。 这下换尤曼萦拉住他,“你白痴啊?你有没有想过你进去若出事了怎么办?”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许商骞脸上青筋贲起,“难不成你以为自己出事就没关系,我不会在意?” 见他气得一脸想打昏她的模样,尤曼萦半晌无言。 这时轰的一声,远方传来爆炸声响。他们愣住,望向前方火势更加剧烈的老旧公寓,看了许久,尤曼萦这才明白自己方才究竟有多么失去理智。 她紧握着许商骞的手微微颤抖着,道:“没关系……算了。” 许商骞抱住她,明白地感受到彼此的无能为力。 尤曼萦身子发颤,庆幸自己没有真傻得让他进去。相较于那些物品,无论如何,眼前的人重要得太多、太多了! “发生了什么事?”在事务所接到消息便立即赶来的尤父出现,他望向正熊熊燃烧的火场,一时也说不出话来。“这……” 不期然看见他,尤曼萦吓一跳,“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今天的失火是意外,连新闻媒体都来不及到场,父亲却已闻风而来……她一愣,还来不及等许商骞解释,她便冲口而出,“该不会……这也是你一手安排的‘意外’?” 许商骞一愣,尤父闻言更是脸色难看。 “曼萦,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总是乱说话。” 见向来八风吹不动的父亲脸色生变,尤曼萦更是认为自己猜测无误,推开许商骞,她恨恨地道:“我是不是乱说话,你扪心自问啊!你老人痴呆忘了,我可忘不了姊姊当初拒嫁的时候你是怎么对付她的……只为了让我无处可去,你连这种事也干得出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面对尤曼萦毫不掩饰的愤怒与指控,尤父瞬间白了脸。他知道自己在二女儿心中的形象十分差劲,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竟恶劣到这般地步。 他颤声道:“我是你父亲,我在你心目中已经低劣到会使出这种伤天害理的手段?” 尤曼萦僵住,瞅着父亲一脸愤怒和透露出某种悲伤的眼神,难不成……这次真是她误会了? 于是尤父哑然了。 他望着眼前的爱女,明白自己在年轻的时候做错过许多事。他没有好好善待孩子的妈,对她终日以泪洗面视而不见;他也没有好好珍惜过女儿,那个说话总是温声细气,温和善良的美丽孩子…… 当年他见钱眼开,为了利益替大女儿安排亲事,从未预料到那个向来乖巧温顺的孩子竟会坚持反对。他反应不及,面子挂不住,见婚期在即,更不顾一切以各种手段就是要她嫁,最后导致无法挽回的结果。 然后,这一切错误今天统统反映在他唯一仅剩的孩子脸上,她憎恶的表情绝不是作假。直到今天,这一刻,尤父才彻底领悟自己当初究竟错得有多离谱。 然而尤曼萦不明白他这些心思,也不愿懂。她住了六年多的房子失火,里面充满了她的回忆,还有被这个男人糟蹋了一生的母亲的牌位……现在看到他,老实说,她只觉新仇加上旧恨,完全谈不上什么理性。 她也曾有过崇拜父亲,渴望得到父亲关爱的幼小岁月,可是这个男人却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了它,甚至将之狠狠粉碎。少女时,她曾在听着paul simon 的“father and daughter”时彻底崩溃。“没有人会爱你像我爱你一样”——她知道,那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曼萦,你误会了……” “算了。”尤父抬起手,阻止许商骞说下去。他明白,这一切的后果终究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怪不了谁,若真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火势一直延烧到傍晚,烧了整整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灭了火势,清理好火场,只是旁观着的两人也已筋疲力尽,尤其是尤曼萦。 匆匆在附近吃了一顿食不下咽的晚餐之后,他们买了些简单的衣物住进旅馆,一看到那铺得整整齐齐的床,她整个人可说是瘫了。 突然失去了栖身之所,两人都有些茫然。火势太大,除了屋子,所有的物品也一并烧得干干净净,可说是一件不留。然而比起这种现实上的损失,对未来何去何从的茫然和失去一切的空虚感才是最可怕的。 许商骞替她放好热水,见她一脸疲惫便道:“先泡个澡再睡吧,你的身体好冰。” “喔。”尤曼萦的反应只有这淡淡的一声。 见她呆滞地进了浴室,许商骞叹口气,打电话向老哥报告灾情。 电话另一端的许商央听了事情的经过,十分错愕,立即道:“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回来?” 许商骞苦笑,“我不好意思打扰你快活的同居生活。” 前阵子老哥和相恋多年的情人开始同居,他不好上门打扰,毕竟对于老哥的情人,他多少有些不自在。 “我又不介意。那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 对于老哥的问题,许商骞只以简短的几句话回答。不论如何,先找到住的地方才是重点,还好这一点他早有备案。 听着弟弟说着对未来的打算,许商央似有些寂寞地叹了口气,“你也长大了啊。”再不是小时候那个被他逗得团团转的小娃儿了。 废话。许商骞翻了个白眼。 他还来不及回话,许商央又道:“你自己有计划就好,不过要是有困难不要总是闷着不说,我会很寂寞的。” “好、好……谢谢你,哥。”许商骞忍俊不住,说完这句,他摸摸鼻子,自觉不够地又加上一句,“还有,以前的事……对不起。” 说完,他连忙挂断电话,就怕老哥会有太过“精彩”的回应。闷了多年的话终于出口,他中心释然,却在这时候听见浴室传来异样的声音,尽管有些模糊,但听来似乎是哽咽声。 他推门而入,浴室内蒸气弥漫,在那片氤氲中,他看到他的女人正坐在浴缸里掩面而泣。 见到这一幕,他几乎心碎。 进入浴室后,尤曼萦呆呆的脱去衣物,接着踏入浴缸。 水温刚好,她整个人无力地浸在里面,感觉身体暖了,心却还是凉的。 浴室里十分安静,她抬头看向那片模糊而陌生的天花板,彷佛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失去了多年的栖身之所,还有那些凭靠自己的力量堆积出的回忆……想不到才不过一天的时间,她竟已一无所有。 想着,一滴泪自她颊畔滑落。 她很少哭,自从离开了那个家以后,她便过着一个人的生活,其中自然遇到过不少瓶颈,但她总是乐观以对,抹去一时的泪水,坚强地面对接二连三的种种打击,因为那个时候的她明白,她没有后路。 那么,此刻为什么她会控制不了自己,这般脆弱地哭泣? 听见来人的声响,她泪光满面地看向他—那个她心目中的答案,竟有着那样不舍的目光。于是她明白了,此刻她之所以能够这样不顾一切地哭泣,是因为她已不是一个人。 “商骞……”她软弱地呼唤着,像渴求一块浮木。 许商骞极为心疼,抱住浑身湿漉漉的她,不顾她身上的水痕印在他衣服上,他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听见他那句话,她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 他没有阻止她,只是紧紧地抱着怀中这个瘦小而虚弱的冰冷身体,任她靠在他肩上放声哭泣。她一声声几近力竭的哭喊几乎要穿透了他,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他的恋人究竟有多么害怕失去。 所以他一字一句坚定地道:“我哪里都不会去,我一直都在这里。” “……真的?” “真的。” 假若可以,他愿用尽毕生之力保证,这辈子他将永远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尽管只是口头上的保证,可是尤曼萦似乎安心了。她哭声渐歇,像是哭累了,整个人瘫在他身上。 许商骞将虚弱的她抱出浴缸,替她擦干身子,并换上衣服。他动作轻柔,毫无冒犯之意,似乎很享受地为她做着这一切。 她发现自己此刻像个初生婴孩,因此红着脸道:“我觉得自己变得好没用……” 许商骞勾起唇,“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的没用,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尤曼萦横他一眼。在方才那样发泄过后,她的情绪已然平复,总算可以好好思考往后的事了。她叹口气道:“这下又得去找房子了,一想到就觉得好麻烦……” 就是因为懒,所以这五、六年来尽管所居之处过于老旧,她也没有搬家打算,想不到这下子竟陷入了不得不搬的窘境。 听了她的话,许商骞沉吟了会儿,道:“明天陪我去一个地方。” 尤曼萦一愣,“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许商骞带她去的地方,正是他先前看中的那间房子。 一踏入那里,尤曼萦便爱上了这间房子给予她的某种氛围。房子不大,是三房两厅的格局,午后的阳光自落地窗筛入,尽管少了家具显得有些空旷,可是那宜人的氛围深深地吸引着她。 “你是什么时候找到这间房子的啊?”昨天才遇祝融之灾,今天就已找好房子,动作会不会太快了点? 许商骞勾起唇,手插口袋道:“本来我刚进事务所的时候就有搬家的打算,只是到最近才有时间找房子,想不到就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他一边解释,一边注意着她为他们预定的新家心动的模样,很高兴她也喜欢这里。“没问题的话,租约我来签,押金和房租我也已经准备好了,过两天我们就搬进来吧。” 的确,他们原来住的地方已付之一炬,说是搬家,其实只要人住进来就好,不过,“等一下,哪有所有的事都是你在办?好歹房租让我付一半吧?” “不行。”许商骞反对。 “为什么?之前的房租和生活费不都是我们俩一块分摊?而且你才刚出社会,哪来这么多钱?你还有助学贷款要缴吧?” 是没错,但就算如此,他也不打算妥协。“那些是我的问题,我会设法解决,总之,有关房子的事我来负责就好。” 什么啊?听见他这般独断的说法,尤曼萦不满地道:“你干嘛非要那么“卢”不可?再怎么说我也比你早出社会,又大了四岁,在金钱上本来就比较有余裕,了不起现在让我出,以后再给你负责不就得了?” 第10章 许商骞沉默了一会儿,道:“那样就没有意义了。” 意义?什么意义? 她正要开口问,却在瞥见他脸上表情后止住。她很久没有看过他这个模样,至少这五年间没看过,那是一种彷佛坚持着什么不肯放手,却又害怕失去,但死都不愿承认自己很不安的别扭表情。 “你……该不会还意你年纪比我小的事吧?”尤曼萦愣住,随即想到他昨天那句“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的没用,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是因为他一直想着要成为一个足以让她依靠的成熟男人,而刻意压抑住所有的任性、不快,坚持走在她前面,使自己变得更有用……他的意思是这样吧? 被人直接无误地正中核心,而且还是被心爱的女人察觉,许商骞有半晌语塞,脸上的表情也僵住。 精明如尤曼萦,自是不会错过他这些神情变化。 “天,搞了半天,原来你在乎的是这个?”这下她啼笑皆非,尽管知道男人的自尊值千金,但他也不必在这种地方逞强啊。“我不是告诉过你,这种事是没有办法的?我本来就比你早出生,比你早出社会也是事实,你干嘛非要在意这种无法改变的无聊事?” “这哪里无聊了?” “啊?” 就因为现实上他比她小,所以他只好用自己的方法尽己所能的追上她,现在却被她斥责为无聊,他心中的不满可想而知。 许商骞很不悦地反驳,“我有我的打算,也有我的坚持。总之,这件事你不要再啰唆!” “你嫌我啰唆?”有没有搞错!尤曼萦跳脚,忍不住骂道:“你白痴啊你脑子装了啥?统统拿去做鸡精了是吧?你就只会一直想着自己比我小,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年纪比你大啊?” 许商骞不解地皱眉,“那不是一样?” 那不是一样?见鬼的最好是一样!“你知不知道女人老化的速度比男人快?就是因为我年纪比你大,要顾虑的事比你更多!先天条件我就已经输了你,如果还让你这样追上来,跑到我前面,你教我这张脸往哪里摆?”说到这儿,她气得大吼,“我也为了不被你扔在后面很努力啊!” 自己把这种事说出来比被人发现还丢脸,她脸颊发红,气得猛跺地板。 “干嘛逼我说出这种丢脸的事啦!”她也有她老人家的自尊啊,可恶! 望着她因羞赧而泛红的脸,许商骞愣住,没有想过她的想法竟是这样的。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努力着想追上她,补平那四岁之差,不料她竟也努力着不让他追赶上?“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你害怕如果哪天被我追上,就会被抛弃?” “我才不怕!”尤曼萦气极了,这个死小鬼非要把话说得那么白不可吗?“对,我怕、我怕,我真的很怕,怕得要死……这样你满意了吧!” 许商骞皱眉,“认真点。” “我很认真!”尤曼萦瞪着他,“气死我了,我诅咒你下半身长毛!” “我下半身本来就有毛。”对喔!“那那那……那我诅咒你下半身长蛆!”这样够狠了吧? “嗯,这个有点困难,因为我很注重清洁。” 气气气……气死她了!这下尤曼萦一肚子气没处发,她抚住因情绪激烈而开始隐隐作痛的肚子,整个人靠在墙上无力地道:“求求你,别再让我更丢脸了行不行?” 许商骞唇一扬,望着眼前正以极为诡异的方式向他坦言爱意的女人,他很抱歉自己过去忽略了她种种的努力及感受,他总唯恐自己付出太少,却从未想过承受他这一切的人心中庞大的压力。 毕竟,没有感情是可以一直单方面付出的。 他太过急躁,被能够照顾她的自我满足感蒙蔽,而忘记了注意两人前行的脚步是否一致。 “好吧,我知道了。”他苦笑,叹了口气。明白自己若真的成熟,似乎就不该再孩子气的在意这些。“押金和前三个月的房租由我来付,之后的我们再分摊。” “等一……” 许商骞瞅着她,口吻认真地道:“拜托你。” 被恋人以这种表情这般认真地拜托,教向来吃软不吃硬的尤曼萦没辙。她苦恼地搔了搔头,明白他已放下坚持退了一步,那她似乎也不该再强硬下去。“好啦、好啦,你高兴就好。” 许商骞笑了。“啊,还有。” “嗯?” 他手插口袋,一脸得意,“我这个人很死脑筋,一旦认定了就是一辈子,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绝对不会抛弃你的。” “什么啊,这是我要说的话!” 许商骞大笑。 然而一肚子气的尤曼萦才刚气势十足地吼完,却莫名的开始头晕目眩,步履蹒跚,双眼模糊。 许商骞察觉不对劲,上前扶住她,“怎么了?” 她摇摇头,只知道下腹部此刻正剧烈疼痛,痛得她说不出话,这下才想起自己好像怀孕了的事……该不是她的孩子出什么问题了吧? “曼萦!” 天,怎么这么痛?她还没告诉商骞那个消息呢! “我……我好像……怀、怀孕……” “怀孕?” 算了,剩下的等醒来再说吧,现在,她真的要晕过去了。 因下腹部剧烈疼痛而被送至医院急救的尤曼萦,在怀疑自己是否怀孕的情况下转到妇产科,最后在许商骞的坚持下照了超音波。 想不到这下不照则已,一照惊人,医生看了脸色一凛,马上宣布必须尽快动手术。 “什么?肿瘤!” 医生颔首,解释她体内的肿瘤属于一种畸胎瘤,并道:“基本上大部分的畸胎瘤都是良性,但你的已经产生扭转,再拖下去就要小心破裂,最好还是尽快摘除得好。” 这下尤曼萦才知道她体内长了颗约莫六公分大小的瘤,之前的强烈疼痛是因瘤太大了产生扭转,影响了她的卵巢和输卵管。 还好她的肿瘤尚属良性,只要摘除得宜便不会有问题。 她向医生提起之前使用验孕棒出现阳性结果,医生思考了下,道:“这应该是因为肿瘤的关系,导致出现伪阳性的结果,基本上这样的可能性非常小,不过还好你因为这样,所以很快的来到妇产科。很多女性刚开始觉得腹部疼痛都以为是胃肠问题,等后来转到妇产科的时候情况都已经很危急了。”说到这儿,医生笑着附加了一句,“这可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呢。” 喂、喂,她可是痛得昏过去耶,这样还不算危急喔?对于医生四两拨千斤的说法,尤曼萦哑口无言,在安排好手术时间后,便先回去做好入院准备。 一路上,许商骞直绷着脸没说话,尤曼萦也不是笨蛋,知道他正不高兴,于是主动开口道:“那个……我可没打算要瞒你喔。” “但结果似乎不是这样。”他口气很不好。 “那是时机问题!我本来打算等确定了再告诉你,哪知后来遇上火灾……” 许商骞没有吭声,他才不信她是这两天才觉察到不对劲的,所以他很直接地道:“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了会教你生?” 这下尤曼萦可尴尬了。 见她这副反应,许商骞不问也知道答案是什么。他不悦地叹了口气,“如果你有疑虑不想生或什么的,你至少该和我讨论。无论如何,这么重要的事你不该瞒着我不说。”他真正不高兴的是这一点。 尤曼萦自知理亏,所以她没争辩,但还是忍不住咕哝,“告诉你,你一定会教我生……” 许商骞瞪着她,“不然呢?难不成你想堕胎?” 堕胎两个字对她而言实在太沉重,基本上,若真的怀孕了,她应该会生下来吧,但问题是……“我怕怀孕会变丑啊。” “什么?” 她豁出去了,“我怕怀孕会变丑啦!你要知道女人的身材可是很难维持的,如果怀孕的话肯定会发胖的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在意这种事,给我一点时间挣扎是会死喔?”说及此,尤曼萦气得想用力跺脚,但因为腹痛而收敛了些。“如果我真的怀孕了,怎么可能不生啊!” 搞了半天,她苦恼的、在意的竟是这个?许商骞呆住,未料到她顾虑的竟是这样的事。他先是啼笑皆非,继而忍俊不住哈哈笑出来,最后更是笑得不能自已,停下车索性笑个够。 尤曼萦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踹他一脚,“笑笑笑,你再笑啊!等我真的怀孕了你就知道,到时除非你塞一颗篮球在肚子上陪我,否则我才不生!” 许商骞憋住笑,睐她一眼,“篮球算什么,要保龄球才够看。” 最好是!她恶狠狠地道:“好,我记住了!” 手术比他们俩预料的要简单许多,取出的肿瘤有着黑黑粗粗的毛发,甚至包裹着牙齿和些许皮肤组织,感觉很像是怀了鬼胎。 之后,除了麻醉刚退的时候痛得尤曼萦哭爹喊娘外,她身体复元的状况十分良好,在检查过没有任何异状之后,才不过五天的时间,她就出院了。 尽管已经出院,可是她仍不适宜激烈的运动,至少有一星期的时间她的伤口不能碰水,只得天天擦澡度日,教向来爱干净的她差点发疯,但帮她做着这些事的许商骞倒是乐在其中的样子。 他道:“女人真的好辛苦。” 身为男人,过去他没有想太多,可是手术后听医生那样巨细靡遗地分析女性子宫的构造和病因,他才赫然发觉女人在生理上所要背负的实在太多,怀孕时更是如此,分明是两个人的事,可是实际上痛苦的只有女人。 尤曼萦听了一笑,耸耸肩,“也许真是那样吧,不过只要想到那是为了自己重要的人而辛苦,就觉得没有什么了。”思及火灾那天的情景,她仍心有余悸,一想到如果当时真让许商骞闯入火场,她会有多后悔。尽管失去了长年居住的地方,可是她还是好庆幸,因为他们俩都平安。“还好你没事。” 许商骞弹她一枚爆栗,“这句是我的台词好不好?” 而得知尤曼萦住处失火外加住院开刀的消息,她的一票死党纷纷前来关心。每个人看到她仍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统统忍不住感叹,“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铁打的……” 她的死党们可说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其中以在成衣公司担任企画的李洁栩为最,自公司搬来一大箱男女衣服道:“这是我们这一季的试作品,符合你 style的全在这儿了。” 连她暌违两个月回到补习班任教的时候也是。 “老师,这是我们家多出来的小烤箱”、“这是我们家多的棉被”、“这是……”学生们见她回来,一个个争先恐后的送上属于他们的爱心,教向来热血的尤曼萦感动得几乎红了眼眶。 她情绪激昂地敲着黑板,“很好,你们的心意让老师很感动!为了答谢你们,老师往后上课时间额外多加三十分钟,习题也会再多出,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于是台下一片哀鸿遍野,失望之声不绝于耳,“拜托不要啊——” 日子很快的回归平常,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星期天,他们在众多朋友的帮忙下搬了家。那个家如今也一点一滴开始累积属于他们俩的物品及回忆。尽管已失去了本来的家,可是尤曼萦知道,她并没有失去自己的归属。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 这天是尤曼萦母亲的祭日,她和许商骞相偕去扫墓。 天气很好,灿烂的阳光照得人眼睛发疼,他们一步步爬着似乎永远也爬不完的台阶,爬着、爬着,有人终于受不了了。 “前面的,你、你走慢一点行不行?” 走在前头的许商骞回身睐她一眼,爱莫能助地摇头,“早就告诉你别穿那么高的鞋,你看,没在听老师的话嘛!” 什么啊!“还不是你长得太高!如果我不穿高跟鞋,我迟早会颈椎发炎而死好不好!”他也不想想他们之间可是整整差了三十二公分哪! 思及此,她不禁一阵恼火,这个死小鬼都不明白她的用心良苦。 “你下来。” 许商骞不解地走下台阶,来到她身旁。 她再命令道:“再下去一点。” “好吧。”许商骞耸耸肩,很配合地又往下走了几个台阶。 这下两人形势转变,变成她高他矮,尤曼萦见状满意地哼哼笑,“怎样?现在明白我平常面对你的时候到底有多辛苦了喔?” 原来如此。知悉她这么做的缘由,许商骞一阵好气又好笑。睇着眼前这个总爱不按牌理出牌,每每搞得他啼笑皆非的女人,他决定学她一次。“你,吻我。” “啊?!”等一下,他……他刚刚说什么?吻、吻他?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反应不及,脸上不知是因太阳晒的还是怎地酡红一片。她瞅着恋人一副期待又像看好戏的脸,好在现下四下无人…… “亲就亲!”她弯下身,偏偏高度的差距让她这一吻吻得极端辛苦,最后只在他的唇畔轻轻碰一下便累得退开。她抗议,“这未免太辛苦了吧!” “是很辛苦。”许商骞勾起唇,这一次换他走上台阶,来到她身旁,倾身吻住了她。“可是,就算再辛苦,我还是想吻你。” 这下尤曼萦哑口无言,只得忿忿不甘地红着脸,认输了。“好啦、好啦,算我错了行了吧?” 许商骞见状勾起唇,“要我背你吗?” “不用。”她还不至于那么不济事。 尤曼萦拒绝他的提议,坚持一步一脚印自己爬上去。这一次,许商骞没有走在前头,牵着她的手放缓了速度,一步步征服了那数不完的可恨阶梯。 两人爬上台阶,走到墓园,尤曼萦在母亲坟前看见了某个实在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爸?” 站在坟前的尤父听到声音,转过身看了她和身后的许商骞一眼,倒是并不意外,“你们来啦。” 许商骞点头示意,尤曼萦瞥了他一眼,明白了原因后没再说话。尤父也没有寒暄的打算,他们一行人各自工作,整理坟上的青草,摆好鲜花和贡品,然后尤曼萦燃起了香,把其中一束拿给许商骞,迟疑了下,又拿了一束给父亲。 尤父有些意外地抬眼,接过了香,发现香烟让他眼睛有些发酸,他忍着。 在三人简单的祭拜过后,尤父才开口问:“身体……好一点了吗?” 明白父亲问的是她前阵子动手术一事,尤曼萦点了点头,“还好。” 气氛又陷入沉默,尤父迟疑着,他太久没有和女儿平心静气地说话,习惯了总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他,接下来的话,他知道自己不习惯,但还是说出口。 “你……如果有空的话,偶尔回家看看吧。” 尤曼萦愣了下。基本上她和父亲自那天在火场外不甚愉快的争执之后,除了手术后收到慰问的花束,她就没有再和父亲见过面。明明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父亲看来似乎苍老了许多……思及此,她一阵恼,尽管早已自许商骞那儿解开误会,可是毕竟是她厌恶了近十年的对象,有些情绪她一时还是很难放开。 于是她沉吟一会儿才道:“我会考虑看看。” 尤父苦笑,正待离去,尤曼萦却忽然唤住他。 “爸。” 尤父转过了身。 尤曼萦在父亲期盼的目光下不禁噤声。像是觉察到这一刻的她需要有人给予支持,许商骞将手放在她肩上,于是她感觉安心,脸上的表情逐渐释然,本欲说出的话也因而顺畅许多。 “那个……虽然我暂时不会回去,不过,你可以来我们这里。” 尤父愣了下,继而笑了。“好,我会去的。” 看着父亲逐渐走远的背影,尤曼萦望向母亲的坟,心情很复杂。她有太多年没有看过父亲的笑容了……曾经,她以为自己这辈子绝对不会原谅他,至少在三个月前她仍如此坚信,可是曾几何时,她的想法竟已开始改变。 原谅比憎恨更需要勇气,而眼前的恋人,确实给了她这样的力量。 “商骞。” “嗯?” “下一次,我们回去看看吧。”听见她这样的提议,许商骞唇角微扬,放在她肩膀的手稍用了些力,很高兴她已和他一样渐渐放下。 两人再次虔诚地在坟前祈祷。天气很好,微风拂过树梢,增添些许凉爽,也吹散了她心中曾经苦涩的过往。 一切都很好。 很好、很好…… 这是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所发生的事。 也不知道这时的他们究竟几岁了,反正那不重要,至少现在他们仍在一起,分享着属于彼此的过去与未来。 然而就在这一天,有个人开口了,“喂,你等一下最好去一趟运动用品专卖店。” 另一个人则不解地问:“要干嘛?” 那个人瞥了他一眼,下一秒好得意地笑了笑。 “喔,我想你会需要一颗保龄球的。” 咦? 【全书完】 后记 说到这个故事,应该是某人一直想要写一个任性、别扭又闷骚的年下攻吧?我向来喜欢年纪小的一方为了补足天生的差距而不顾一切冲冲冲的故事,若再有一点下手很hetare,日文中“笨拙”的意思的属性,那更是太完美了? 所以说来说去,这本书里的男主角完完全全就是某人的妄想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有些笨拙的男生很可爱呢,有一种让人想要好好呵疼的感觉,当然,太傻、太笨也是不行的啦……(汗) 第一次写这种三八兮兮的女主角也觉得十分有趣,两个幼稚的主角凑在一起,结果成了一本吵吵闹闹的故事。 书里出现的飚车场景,八月的时候,我也和过去的同事一块去了中角湾一趟,路上真可谓险象环生啊,我一台五摩托车自昆阳站一路骑上新台五线?后面还载了一个人,前面三台一的都不等我一下,生平第一次连闯三个红灯哦警察伯伯不要开我单啊?……不过,看到海的那一刻,真的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有机会下一次一定要再去! 书中提到一首paul simon的“father and daughter”,我第一次听,是在二00二年oscar的颁奖典礼上,它是一部动画的主题曲,台湾没有上映。我看到的paul目simon比在simon & garfunkel的时候要苍老了不少。他手上一把吉他,在光芒四射的舞台中央,却是一派轻松自在。他也没有其它大明星的盛装,只有一套简单的黑衣黑裤。我看着这样的他,心却不由自主地激荡不已。 明明是个在上个世纪缔造了无数经典的人,可是在那一刹,我只觉得他和一个初生的婴孩一般,纯真得耀眼。 没有名牌的衬托,也没有珠宝的光辉,就只是那么一个纯粹的人而已。 而那首歌也和他的人一样,单纯而朴实。歌声是,歌词也是,吉他的声音轻轻地流泄,鼓声也是淡淡的,不需要多余的包装,也不需要华丽的词曲,有的就是最自然、最质朴的真实情感。 那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 在听到那句 “there could never be a father who loved his daughter more than i love you”,世界上不会有人爱你,像一个父亲爱一个女儿那样,我哭了。 只是这样的一句话而已,却有人就是做不到。 那是一种太伤感的感觉,不料在写这个故事的过程中被悄悄唤起。 我很喜欢simon & garfunkel,paul simon的歌词每一次听了总有一种被狠狠打到的感觉,有机会的话,也希望大家可以听听看。 最后在这儿谢谢收留了某人的禾马出版社(抱大腿ing),也谢谢一直替某人审稿的腐女子审稿团,还有一直看到这儿的读者们不会有人是一拿起书就翻开后记的吧……呵呵,请收下某人廉价的一万个啾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