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入瓮》 第一章 月儿弯弯,风儿凉凉。 酉时将尽,襄月城的街道上,走来了一老一少两个身影,相偕往城里的「怡来客栈」而去。 老的那个看起来约莫六十来岁,头发花白却步履稳健,有着一张布满皱纹却嬉皮笑脸的面孔,看起来像个老顽童似的。 少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身材娇小却玲珑有致,在她那张甜美的脸蛋上,有着一双纯净如水的眸子。 进了客栈之后,他们立刻点了满满一桌菜肴,正开开心心用餐时,邻桌几名客人热络的交谈声传了过来—— 「唉,可惜你们今天才到襄月城来,你们都不知道,前两天咱们城里来了一群卖艺的,他们可真是神啊!」 「卖艺的不都是一些杂耍把戏吗?瞧你说得这么夸张!」 「嗳,这你们就不知道了,他们个个会变戏法,真是精彩又厉害得不得了啊!听说京城的人想延揽他们进宫去献艺,他们还不愿意哪!」 「什么?这么说来,就连天王老子想看都看不到?」 「那可不?只可惜昨日一早他们已经离开,听说是往江南的方向去了。」 「哎呀,听你这么形容,我们没能看到还真是遗憾啊!」 邻桌的一老一少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更是一副大感兴趣的模样。 「是啊、是啊,这么难得一见的戏法,要是没能看到,岂不是终生遗憾吗?」罗大鹰拈了拈白胡子,摇头晃脑地说,神情和语气都透露出莫大的兴趣。 水玉儿原本还因为听了件有趣的事情而感到兴味盎然,但是这会儿她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她缓缓转过头,盯着师父那一脸兴致勃勃、蠢蠢欲动的神情,不禁蹙起眉头,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不是吧?」她一脸无奈,抗议般地瞪大了眼。 「什么不是吧?好徒儿,妳难道没听见吗?他们刚才也说了,那戏法可是连天王老子想见都见不着的哪!」罗大鹰伸手搭着她的肩膀,一脸兴奋地说着。 他们这对师徒从来就不像一对正常的师徒,事实上,他们的感情简直就像是一对好朋友——而且还是天天嬉闹斗嘴、互相作弄的那种好朋友。 「反正你又不是天王老子,看不到就算了啊!」水玉儿轻嚷。 「不不不,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我能亲眼看一看那戏法的话,那我岂不是比天王老子还威风吗?」 罗大鹰愈想愈爽快,甚至还笑咧了嘴,水玉儿却是放下筷子,双手插腰,一张俏生生的脸蛋皱得像颗包子似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师父想追去一看究竟对吧?」水玉儿细致的柳眉都快打结了。 罗大鹰闻言,忙不迭地点头。 「要是师父不去亲眼瞧瞧的话,就会浑身不对劲,每天吃不下也睡不着,对吧?」 罗大鹰咧开了嘴,点头如捣蒜。 「嘿嘿,真是知我者莫若徒啊!师父这么多年来真是没白疼妳!」他伸手捏了捏她圆润粉嫩的俏脸蛋。 水玉儿没好气地说:「那是因为你每次都这样啊,我怎么会不知道?」 要是师父会带她一起去看热闹,那她肯定举双手双脚赞成,但问题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要去啦!每次都丢下我一个人,天底下哪有你这种师父啊?」 她气唬唬地提出严正的抗议,无奈她的脸蛋太过甜美,那横眉竖目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吓人,反而可爱极了。 罗大鹰两手一摊,说道:「谁叫妳轻功学了这么久也没半点进展,动作慢得像头牛似的,带着妳,我要等到哪一年才追得上人家?」 「我……那是……」水玉儿一阵语塞,脸红尴尬地替自己辩驳。「我已经很努力在学,也已经尽力了啊!可是我天生就这块材料,就算再怎么练,极限也就是这样了,你总不能硬逼乌龟长出翅膀飞上天吧?」 她的拳脚功夫练得挺不错的,可偏偏就是天生怕高,对轻功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要她一次对付四、五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还不成问题,可要她飞檐走壁却像是要她的命啊! 「所以喽,妳这只乌龟就乖乖待在这里,师父老人家我去去就回。」罗大鹰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嗳,等等啊!」水玉儿匆匆抓住师父的衣袖,瞪大了眼问:「你这『去去』究竟是去几天?」 对上她那双纯净澄澈的眼眸,罗大鹰笑得有点心虚。 「师父向妳保证,这次绝对很快,大概……大概就三、五天吧!好不好?来来,这些银子妳收好,这可是师父上回帮官府逮了个小贼赚来的奖赏,妳就安心投宿在这间客栈里,乖乖地等师父我回来吧!」 罗大鹰从身上掏出一个钱袋,塞到水玉儿手里。 水玉儿才将那钱袋小心收进腰间,罗大鹰已施展轻功,不见踪影,身手利落得一点儿也不像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儿。 「吼!真是的,这世上怎么有这种师父啦!」水玉儿气鼓着一张俏脸,却又莫可奈何。 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被师父收养长大,而她这个师父武功高强,性情却怪异极了。 明明是年纪一大把的老头儿了,却还爱凑热闹、闲不下来,让他无聊就像是要他的命一样,简直比小孩儿还贪玩。 据师父说,当年他在一间破庙外看见襁褓中的她,见她一直格格笑着,觉得可爱又有趣,所以才捡了回去,后来发现照顾小娃儿很麻烦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一没看到他,她就哇哇大哭,搞得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照顾下去,而这一照顾就照顾出感情来,也舍不得再将她送给其它人家收养了。 这些年来,她跟在师父的身边学学功夫、云游四海,师徒俩去过的地方多得数不清,只不过,中途生变的情况也是不胜枚举,而那全都是因为师父一时的心血来潮。 像这一次,师父老人家又半途开溜,将她一个人丢下来了。 「唉……」水玉儿无奈地叹口气。 恼归恼,既然凭她比三脚猫还蹩脚的轻功根本就追不上师父,而她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也只能乖乖留在这里了。 「幸好他老人家还算有点良心,知道要留银两给我,否则我连客栈都没办法住了。」水玉儿噘着唇儿自言自语。 她有些赌气地睨了邻桌一眼,那几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无心拆散了一对师徒,早已换了个话题。 「好几年没到襄月城来了,我今儿个一进城,就听说你们这儿有个赫赫有名的商人啊?」 「赫赫有名?那肯定是项老板了。」 「大概吧,我只听说他是个冷血无情的大盐商……」 「嘘嘘嘘,小声一点!这话要是传进了项老板的耳里,那我可惨了!」 「怎么?他真有这么厉害?」 「那可不?那项廷旭可是襄月城的首富,不仅财大势大,就连堂堂的县太爷都敬他三分呢!」 「敬他三分?可他不是个冷血的坏蛋吗?」 「详情究竟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据说他对家中的亲爹不理不睬,非但没有嘘寒问暖,反而当成仇人似的,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平时也只派了下人去照顾他爹的生活起居。人家还说啊,要不是因为他娘早逝,否则只怕现在也会受到同样无情的对待呢!」 「什么?亲生爹爹也这样对待?那他可真是够无情的!」 「哎呀,就叫你小声一点了,还这么大声嚷嚷。我家只是做小买卖的,要是得罪了项老板,到时候生意做不下去,那岂不是惨了?」 「这么严重?好吧好吧,咱们还是聊些别的吧!」他们的话题一转,聊起了彼此的生活琐事。 水玉儿一边吃着桌上的菜肴,一边蹙起了眉心,俏脸满是不认同的神色。 那个叫项廷旭的男人,亲生爹爹还健在,就该感谢老天爷了,竟然还这样无情无义地对待? 难道要像她一样没爹没娘,他才会比较开心一点吗? 「真是的,人在福中不知福喔!」她喃喃自语地摇头叹道。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她自幼没爹又没娘,但她有师父在,所以从来就不觉得自己孤单可怜,尤其她师父又是这么个成天嘻嘻哈哈、有趣极了的人,让她想要感到寂寞悲伤也难。 一想到这些年跟师父相处的时光,水玉儿的脸上就不禁浮现娇俏的笑容。 虽然她嘴里常抱怨师父,甚至是没大没小地和他斗嘴,但其实师父对她很好,就算偶尔扔下她自个儿去玩的时候,都不忘会带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回来送她,即使常常欺负她、戏耍她,但她心里绝对信任师父,也相信师父虽然暂时丢下她,但最后一定会回来的。 「哼,这回最好也带些有趣的玩意儿回来给我,否则我一定三天三夜不跟你说话!」她开玩笑地轻哼。 师父最爱热闹了,若是她三天三夜不吭声,师父肯定会闷坏的。 光是想象师父苦着脸、憋得快受不了的神情,水玉儿就忍不住噗哧一笑,什么气恼的情绪早已抛到脑后了。 晴空朗朗,明亮的日光自开敞的木窗迤逦而入,映照在客栈房里那抹娇小的身影上。 「都已经六天了,师父怎么还没回来呀?」 自从用过午膳之后,水玉儿就一直在客栈的房里来回踱步,简直都快将地板给踏穿了。 「还说什么大概就三、五天,结果到现在都还没消没息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啦!」她气恼地跺了跺脚。 凭师父的轻功,肯定早就追上那些人了,怎么可能耗上这么久的时间?莫非对方不愿意露个两手给师父瞧瞧? 「不,凭师父死皮赖脸外加嬉皮笑脸的缠功,对方就算一开始不愿意,应该也很快就会投降才对。」 该不是……师父看了他们的戏法之后,觉得真是太神奇、太厉害了,忍不住要拜对方为师吧? 以师父那有点疯疯癫癫的个性,若真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好像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说不定,师父还一心想着等他学会了之后,要回来表演给我看呢!」水玉儿瞪圆了眼,愈想愈觉得有这种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臭师父,等你回来之后,我一定要拔光你的胡子,再找块布塞住你的嘴巴,让你三天三夜不准说话!」 水玉儿赌气地在心里想着各种「惩罚」师父的方法,结果一不小心踢到了桌脚,痛得她的俏脸都皱了起来。 「痛痛痛……唉!算了,还是上街去四处转转、透透气吧!」水玉儿离开客房,走出了客栈。 前两天她上街时,看到有个卖童玩的摊贩挺有趣的,不知道今日有没有来? 水玉儿期待地东张西望,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对街的一辆马车上,那车子看起来又大又气派,一看就知道它的主人非富即贵。 「那马车看起来真宽敞,坐在里头应该很开心吧?说不定坐起来比我客栈房里的床还舒服呢!」 正当水玉儿在心里胡乱猜想的时候,忽然瞥见一抹高大的身影正从一旁的商行走了出来。 她转头一看,立刻「惊艳」地瞪圆了眼,甚至还不自觉地发出惊叹声。 「哇!哇!真是个极品美男子啊!」 这么多年来,她跟着师父大江南北到处跑,看过的男人比她吃过的肉包子还要多,可就从没见过像他这么出色的。 那男人看起来约莫二十六、七岁,穿着一袭华丽的深紫色绣银边衣袍,身材不算魁梧壮硕,但颀长挺拔,感觉相当精实。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孔,五官俊美迷人,尤其是那双深邃锐利的黑眸,令她不由得联想到盘旋天际的鹰隼,只要是被他盯上的猎物,就别妄想可以逃脱。 水玉儿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人俊美非凡的容貌,一颗心不知怎地突然加快跳动,而那男人踏着稳定而从容的步伐,朝那辆气派华丽的马车走去。 虽然他沿路一语不发,但浑身却散发出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霸气,那使得他身后的仆从彷佛成了隐形人似的,压根儿没人会去注意到。 水玉儿原本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抹俊美的身影,可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旁有个鬼鬼祟祟的黑衣身影。 她狐疑地瞥了过去,正好看见那个黑衣男子和另一名行色匆匆的中年大婶在路上小小碰撞了一下。 「欸?」 水玉儿瞪大了眼,细致的柳眉高高挑起。 即使只是短暂一晃眼的时间,但是绝对错不了,那个矮小的黑衣男人偷了那名大婶的钱袋! 自幼被师父养大的她,性情也受了师父不小的影响,天生好奇又爱凑热闹,正义感十足的她,见到不平之事更是非管不可。这会儿既然被她瞧见了这件事,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嗳,那个——」 她指着那个黑衣偷儿,正想要大声揭发他的罪行,想不到刚才那名紫袍男子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擒住对方的手腕。 一个使劲,那偷儿就痛呼一声地松了手,钱袋也立刻落到地上。 那哀叫声吸引了大婶的注意,也让她看见了地上那相当眼熟的钱袋。 「咦?那不是我的吗?」大婶摸了摸腰间,果然发现自己的钱袋不见了。「好哇!你这个可恶的偷儿——咦?你不是杨家的……」她望向紫袍男子后,又是一愣。「咦?项老板?」 这个黑衣偷儿名叫杨识荣,是襄月城有名的孝子,他爹杨明宝在项家工作了十多年,前阵子却无缘无故被项廷旭给轰出项家,并且言明永不录用。 由于项廷旭在襄月城财大势大,跟县太爷的关系又相当良好,全襄月城没人敢得罪他,因此,没有任何商行敢雇用杨明宝,甚至就连杨识荣也丢了工作。 然而,大家虽然没敢得罪项廷旭,却都在私底下议论著他的冷血无情,毕竟一个为项家卖命了十多年的老伙计,也没听说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竟然就被项廷旭狠心赶了出来,害得杨家几乎都快活不下去了,未免太过狠心。 一想到杨家的遭遇,大婶就不忍追究了。 「项老板,谢谢你的帮忙,不过既然我没有任何损失,我也不想跟他计较了,你就放了他吧!我得走了,我女儿刚生了娃娃,我得赶去探望她。」大婶拾起钱袋之后,匆匆忙忙地离开。 杨识荣万万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被逮个正着,更没想到逮住他的人竟然会是项廷旭! 他的眼底掠过一抹愤恨,蓦地挣脱项廷旭并且出手攻击。 项廷旭利落地侧身闪开,皱起了浓眉,俊颜掠过一丝不悦。没想到都已经被他逮个正着了,对方竟还想做困兽之斗! 在他的车夫和仆从都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项廷旭已出手还击,三两下就将对方打倒在地。 「哇!真是好身手!」水玉儿忍不住赞了声。 这男子虽然没有壮硕块头、虎背熊腰,可是身手却异常矫捷利落,让她不禁想到了优雅却致命的豹子。 水玉儿的眸子灿灿发亮,不仅目光没法儿从那男子身上移开,心中对他的欣赏也更深了。 杨识荣伸手抹去嘴角的血渍,恨恨地说:「项廷旭,你有本事就把我打死好了,反正我家也差不多要被你给毁了!」 咦?项廷旭? 水玉儿一愣,疑惑地偏着头。 这个名字……她怎么好像听过? 「被我毁了?」项廷旭挑起眉梢。 「哼,我爹当了你们项家十多年的伙计,平白无故地被你轰了出来,为了怕得罪你,现在城里没有一间店铺商行敢用他,就连我的工作也受到了波及!」杨识荣咬牙切齿地说。 项廷旭冷哼了声,总算明白了这家伙的身分。 几天之前,他解雇了一个名叫杨明宝的老伙计,想必这个家伙就是那杨明宝的儿子吧! 项廷旭望着他,嗓音冷淡地说:「在找人算帐之前,你应该要先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吧?」 「我怎么会弄不清楚?我爹为项家工作了十多年,就算没有功劳总也有苦劳吧?结果你呢?你却要他卷铺盖走路!害得全襄月城没人敢雇用我爹和我,这全都拜你所赐!」杨识荣吼道。 由于家里就快要断粮了,为了不让一家子的人活活饿死,他只好出来偷钱,想不到却被项廷旭逮个正着。 项廷旭神色不变地说道:「我为什么会将他逐出项家,你不妨回去向他问清楚,问问他究竟做了什么?」 前阵子,他在查帐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帐目有可疑之处,经过暗中的调查,才发现杨明宝身为项家账房的资深伙计,竟然私吞一大笔帐款。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没有将杨明宝扭送官府,已是顾念旧情了,但他绝不可能再让那家伙继续留在项家。 念在杨明宝为项家工作了十多年的分上,他并不打算断了他的生路,也因此,他没有当众揭发杨明宝所做的事情,甚至还要唯一知道内情的总管禄伯保守秘密,就是为了给杨明宝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否则若是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那杨明宝恐怕永远也别想找到差事了。 至于杨明宝被逐出项家之后没人敢聘雇,那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况且,那家伙胆敢犯下这样的错,也确实该吃点苦头、受点教训,以免将来还会因为贪念又起而再度犯下大错。 只不过,由于这一切他并没有对外揭发,因此几乎所有的人都误以为他只因为一些细故,就狠心将为项家卖命工作了十多年的忠心伙计给赶出来,私底下对他有些非议。 那些批评他不是不知道,但是他并不太在乎,反正在襄月城里,他的名声已经够差的了,还能再糟到哪里去? 一抹浓浓的自嘲掠过项廷旭的眼底,也让他的眸光透着不被了解的阴郁。 杨识荣根本听不进项廷旭的话,他恨极了项廷旭,在他的心里,没有人比这个冷血无情的商人更可恶了! 他瞥见一旁猪肉贩的木桌上搁着一把刀,立刻冲过去夺了过来,狠狠地往项廷旭砍去! 「项廷旭,你害得我们家快活不下去了,我也要你付出代价!」 项廷旭俊颜一沈,眼捷手快地夺过那把刀,横腿一扫,将杨识荣狠狠踹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接着反手一掷,那把刀子立刻笔直飞去。 眼睁睁看着那把刀子朝自己飞来,杨识荣吓得差点尿湿裤子,而那锋利的刀刃险险地从他脸颊旁边飞掠,咚的一声,重重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 项廷旭的车夫和仆从怕杨识荣还想负隅顽抗,立刻一拥而上,将他抓起来,牢牢地压制住。 他们望着项廷旭,等待主子的指示。 光天化日之下意图当街行凶,再加上项廷旭和县太爷的良好关系,若是将杨识荣送进官府,这家伙肯定吃不完兜着走。 项廷旭沉着脸,黑眸冷冷地瞪着杨识荣。他的目光严峻,心里却迅速思忖着要怎么处置。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杨家似乎还有个高龄的老妇人需要照顾…… 冷冷瞪了杨识荣一会儿后,项廷旭开口道:「既然刚才那大婶说了不追究,我就勉强放过你,不过我建议你,回去找你爹问清楚我将他逐出项家的真正原因。趁我改变主意将你送进官府之前,快滚离我的视线吧!」 听了他的话,车夫和仆从松了手,而杨识荣立刻连滚带爬地离开现场。 水玉儿看着这一幕,脑中还在不断地思索。 「项廷旭?项廷旭?怎么这名字愈听愈耳熟,好像这几天才听谁说过……啊!我想起来了,不就是那个冷血无情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冰冷的目光就朝她扫来。 两人的视线交会,那冷厉如冰的目光带来一阵强烈的寒意。水玉儿不由得缩起了颈子,匆匆伸手掩住自己的嘴儿。 真吓人哪! 光是他的目光,就足以让她冷得差点打起了哆嗦,那威力简直比隆冬的刺骨寒风还要强大。 「距离那么远也听得见?看来他不只武功高,就连听力也好……」 水玉儿低声咕哝,原以为这么小声了他总该听不见了吧,想不到他又狠狠朝她瞪来一眼,吓得她赶紧抿起嘴儿,闭得像蚌壳一样紧。 她望着他,用最无辜的神情朝他笑了笑。 项廷旭神情不悦地别开脸,上了马车之后,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门。 冷血无情吗? 他勾起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类似的批评,这些年来他听得够多了,也早已经麻木了。 他一点儿也不在意人家私底下怎么议论、批评,因为他的心,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封闭起来了…… 项廷旭低垂着眼眸,浑身笼罩着阴郁的气息,彷佛天边堆满了层迭的积云,永远也没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水玉儿目送着马车离去,忍不住做了个大鬼脸。 亏她刚才还在心里对那个人赞赏得不得了,甚至一双眼睛还像被磁石吸住似地盯着他,没法儿移开,想不到他竟然就是大家口中那个冷血无情的商人! 不过话说回来……倘若他真的那么冷血无情,怎么没有把刚才那个家伙送到官府去呢? 就算那位大婶说了不追究偷钱一事,但意图刺杀可是更加严重的罪,绝对会让那家伙吃不完兜着走的呀! 难道是传言有误,他并不像众人口中说的那么恶劣? * 项家大宅位在襄月城北,占地相当辽阔,就算附近十多户百姓的住处加起来,都不一定比这里还大。 项廷旭下了马车,打算直接进书房去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 他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往哭声的方向走去,远远就见一名丫鬟跪在总管禄伯的前面。 「求求您,总管,求求您了……」 禄伯一脸为难,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唉,妳才去不到三天吧?这样我怎么跟少爷交代?」 「奴婢已经尽力了,可是……可是……总管,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求求您饶了我吧……」 项廷旭瞇起眼,认出那个丫鬟名叫冬梅,是三天前他派去服侍他爹的丫鬟。 他的脸色一沈,迈开步伐走过去。 「怎么回事?」 冬梅一看见他,吓得立刻噤声,一句话也不敢说。 项廷旭的眼底掠过一丝不耐,叱问:「我在问妳话,怎么不回答?说啊!他又做了什么?」 「奴……奴婢今儿个送午膳给老爷时……老爷把碗盘全砸向我的脑袋,还说往后见一次就砸一次,要我滚远一点……」 项廷旭仔细一看,果然看见冬梅的额上有些伤口。 他的脸色更加阴郁,怒气在胸口翻腾。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爹还没闹够?不仅如此,最近还有愈来愈变本加厉的趋势,他究竟想怎么样? 「少爷,求您了,奴婢做其它的粗活绝没有第二句话,只求别再去服侍老爷了,求求您……」 项廷旭的俊颜紧绷,看着冬梅满脸惊恐害怕的模样,他也实在不忍勉强。 犹豫了片刻后,他烦躁地挥了挥手,说道:「下去吧,明天开始,回去做妳原本做的事。」 「谢谢、谢谢少爷!」 看冬梅如获大赦地转身逃开,项廷旭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一旁的禄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项廷旭的脸色,欲言又止了老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 「少爷……其实老爷应该只是想要少爷多关心他——」 「别说了,我不想听。」项廷旭别开脸,一脸冷漠。 「可是,再怎么说,老爷也是——」 「住口!我说了我不想听!」项廷旭狠狠打断禄伯的话,说道:「当***情,你也知道得很清楚,你要我怎么原谅他?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我爹,我现在根本连他的死活都懒得管!」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天空,情绪激动地喘着气。 望着他那愤怒又沈痛的神色,禄伯立刻噤声不语。 八年前,因老爷而起的一场意外,夺去了一条年轻而无辜的人命,不仅在少爷心中划下了无法愈合的伤口,同时也让这对父子产生了难以解开的心结。 「听着,当***情我不想再提,也不想再听了!你给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找个不会受一点委屈打骂就哭哭啼啼的奴仆来,不管多少酬劳都可以!」项廷旭恼怒地低喝。 他已经受够了家中奴仆三天两头哭求着不要去服侍脾气暴躁的老爷了,在冬梅之前,他早已撤换过数不清的奴仆了! 「嗄?可是……」禄伯苦恼地垮下了脸。 少爷在襄月城早已和「冷血无情」划上等号,每个人谈论起他都是既敬畏又害怕,在「恶名远播」的情况下,恐怕有钱也难找到鬼来推磨呀! 「没有什么可是,这件事情你看着办!」 项廷旭撂下话之后,烦躁地转身往书房走去,留下仍苦着一张脸的禄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第二章 “唉……唉……” 温暖宜人的早晨,客栈二楼的房间里,传出了阵阵有气无力的叹息。 “师父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回来啊?该不是真的在外头乐不思蜀了吧?”水玉儿趴在桌上,一脸无奈地嘟起了嘴儿。 自从师父跑去追那些卖艺的,都已经过了十天了! 那个老顽童该不会真的拜那些人为师,不学会变戏法就不回来了吧? “唉,要是真的这样,那我到底该怎么办啦?” 水玉儿哀声叹气了老半天,将师父留给她的那只钱袋掏出来,将剩余的银子全倒在桌上,仔细地算了算。 “不会吧?就剩这些了?” 她盯着所剩不多的银子,心里浮上一股不太妙的感觉。 “唔……要是继续住在客栈,恐怕也住不了多久……”毕竟,每天投宿的费用可也是一笔开销哪! 水玉儿蹙起了眉心,眼珠子转啊转,思忖着该怎么办才好。 “看来,这里不能再住下去了,我得换个省钱的地方住才行。” 既然银子所剩不多了,她当然得省着点花用,而省下来的投宿费用,可以拿来买吃的,否则万一过几天她连吃东西的钱都没了,那该怎么办才好?难不成要她啃草吗? “不不不!”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皮,说道:“饿肚子最可怕了,我宁可露宿街头也不要饿肚子!” 正所谓吃饭皇帝大,更何况她又是耐不了饥饿的人,要她不吃东西,简直比要她三天三夜不准睡觉还可怕。 所以喽,为了避免让自己“断粮”,她也只好努力节省开销了。 “还是把房间退掉吧!等我找到了栖身之处,再到这儿来留话,请店小二在师父回来的时候转告一声。嗯,就这么办!” 水玉儿将银子全收回钱袋里,拎起了那个只装了几件衣裳的小包袱,下楼找掌柜结帐去。 *** 陈旧的窗子,木框严重破损。 年久失修的门板,看起来岌岌可危,一阵风吹来,那脆弱的门板晃啊晃的,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 布满灰尘的墙角,到处挂着厚重的蜘蛛丝,倘若一不小心跌过去,说不定还会被牢牢地缠黏住呢! 水玉儿环顾四周,俏生生的脸蛋皱了起来。 但是下一瞬间,她弯起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安慰自己道:“没关系啦,有这破庙,总好过餐风露宿吧?况且这儿离襄月城很近,随时可以进城去买东西吃,很方便的。” 幸好她虽因惧高而练不成轻功,但是拳脚功夫却相当不错,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否则她也不敢一个人住在这间破庙里。 “至少这里还有一些干草,堆一堆还可以睡人,比起之前那些硬邦邦的山洞要好多了。”她自言自语地说。 从小,她就是个乐观又开朗的人,就算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也很快就能往好处去想。 虽然干草床远比不上客栈房间舒适,但是这里至少能够遮风蔽雨,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因此省下不少投宿的银两,让她暂时还不至于有挨饿之虞。 打定主意将暂时窝在这间破庙之后,水玉儿打算稍微动手整理一下,而就在她努力抱起一大堆干草,想为自己在角落铺张床的时候,眼角余光冷不防地瞥见一个黑影。 “哇啊!”她吓了一大跳,手中干草掉满地。 大白天的,该不是有鬼吧?! 水玉儿惊魂未定地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那黑影是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那个约莫六十多岁,怀里抱了个约莫五、六岁大的男孩,瞧起来像是一对祖孙,而他们正蜷坐在墙角,睁着眼盯着她。 原来是人,不是鬼! 水玉儿松了一大口气,连忙堆起亲切的笑容。 “别怕,老伯、小弟弟,你们……平常就住在这里吗?”她开口询问。从他们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裳来看,怕是无家可归吧? 那老人点了点头,脏污的脸上还是带着防各。 “放心,我不是坏人,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我也没地方好去,幸好这破庙还挺宽敞的,不介意我跟你们挤一挤吧?” 她甜美的笑容、亲切的态度,给人一种很真诚的感觉,让老人逐渐放下了戒心,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 “太好了!”水玉儿凑了过去,笑着说:“我叫水玉儿,你们呢?” “我叫陈三,他是我的孙子阿中。” “陈老伯、阿中,我可能会在这里住上几天,咱们三个人可以作伴,日子也比较不无聊嘛,对不对?” 一老一少点了点头。 “你们都睡哪里呀?”水玉儿四处张望了下,看见角落已用干草铺了张床,她便指了指另一个角落,说道:“那我到那儿去吧!” “姊姊,我来帮你。”个头小小的阿中想要起身,但还没能站起来,就腿软地跌了一跤,痛得他泪眼汪汪。 “哎呀!阿中,你怎么了?”水玉儿关心地问。 “我肚子饿,没力气……” “嗄?肚子饿?”水玉儿愣了愣,正好听见阿中的肚子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姊姊,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阿中可怜兮兮地说。 “两天?!那怎么行!”水玉儿惊呼。 她平常只要饿一餐就受不了了,更何况是两天没吃东西?这一老一少必须长期忍受饥饿,未免太可怜了。 水玉儿的心里好生不忍,虽然自己身上的银两也所剩不多,但天性善良的她,实在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们继续挨饿下去。 “正好,我也肚子饿了,不如我去城里买些东西回来。阿中,告诉姊姊,你想吃什么?”她微笑地问。 “我想吃包子。”阿中说着,忍不住吞咽了口唾沫。 “包子?好啊,我也最爱吃香喷喷、热腾腾的肉包子了!这样吧,你帮我铺床,我去买肉包子回来给你吃,好不好?” “真的吗?”一听见有包子可吃,阿中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当然喽!你乖乖地待在这里,姊姊去去就回来。”水玉儿笑了笑,转身走出了破庙。 *** 水玉儿返回襄月城,很快地在街上找到了一个包子摊贩。那一笼笼刚蒸好的包子,溢散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她一脸陶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哇,好香啊!一定很好吃,不如多买几个回去吧!” 水玉儿开开心心地掏出腰间的碎银,想不到手一滑,碎银不小心掉落,一路弹跳而去、愈滚愈远。 “哎呀,糟糕!” 她赶紧拔腿追去,就怕银子不见踪影,那可会让她少买好几个包子哪! 水玉儿急急忙忙地追去,一双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紧盯着银子不放,因而没注意到周遭的一切。 就在她冲到路中央时,一辆马车从另一头驶来,由于事出突然,车夫被吓坏了,惊愕地瞪大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车夫除了死命地拉扯缰绳之外,也没法儿做出其他反应。 好在老天保佑,疾驰的马车没有真撞上去,闹出了人命,但整辆马车却因而失控,车身狠狠撞上了一旁的石墙。 砰的一声巨响,其中一个轮子崩落,马车因而歪垮了大半,就连车厢也因猛烈的撞击而有些变形,简直就快解体了。 车夫脸色大变,连忙跳了下来,奔到车厢旁。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下一刻,扭曲的车门被狠狠地踹开,项廷旭走了出来,脸色有点难看。 刚才他正在车中闭目休憩,想不到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撞击和摇晃,倘若不是他的反应够敏捷,恐怕早已经摔得鼻青脸肿了。 他瞪着毁损的马车,两道浓眉皱得死紧。 “怎么回事?” “回少爷,刚才本来好端端的,结果那个姑娘突然冲到路中间,为了闪避她,奴才只好……想不到……” 项廷旭闻言,转头看着那个吓得抱着头、蹲在路中央的罪魁祸首。 水玉儿被刚才那惊险的场面吓得花容失色,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她才僵硬而缓慢地抬起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辆严重受损的马车,她心中大惊,目光接着又往上移,想看看苦主是谁,却看见了一张意想不到的俊美脸孔。 咦?这男人……不就是项廷旭吗?这辆马车是他的? 她忍不住多端详了那辆毁损的马车几眼,认出它确实就是几天之前她曾经见过的那一辆。 “不会吧?怎么偏偏是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这下子惨了啦……” 她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不漏地传进项廷旭的耳里。 他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立刻认出她就是前些天才刚说过他“冷血无情”的那个女人。 虽然马车严重受损,但看在是为了不撞上人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他本来还想自认倒楣不追究的,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既然她一心一意地认定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倘若他表现得太宽宏大量,岂不是让她大失所望吗? 项廷旭迈开步伐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苍白的脸。 “既然知道我冷血无情,那就乖乖赔偿吧!” “嗄?赔偿?”水玉儿瞪大了眼。 想到自己钱袋里所剩不多的银子,再看看那辆严重受损的马车,她就不禁一阵头皮发麻,苦着一张俏脸。 她那仿佛吞了整颗苦瓜的夸张表情简直让项廷旭大开眼界,但他没有表现出情绪,冷淡地说:“因为你,我的马车撞坏了,难道你不该负起责任吗?” “呃……”水玉儿自知理亏,低垂着头,宛如小媳妇般小小声地说:“的确是应该啦……” “很好,就算你十两银子好了。” “什么?!十两?”水玉儿震惊地抬起头,一双美眸瞪得老大。 她那仿佛活见鬼似的惊恐表情,让项廷旭也不由得一阵愕然,暗暗好奇着人的眼睛怎么能有法子瞪得像她这么大? 水玉儿在惊愕过后,丧气地垮下了双肩。她身上的银子所剩不多,哪有办法赔他十两银子? 看着项廷旭那一脸没打算轻易饶过她的神情,水玉儿只能尴尬地陪笑脸,硬着头皮说:“我……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我师父有事离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在襄月城又没有半个认识的人,连客栈都住不起了……” 项廷旭盯着她,见她似乎不像在说谎。 他沉吟了片刻,思忖着该怎么惩罚她才好,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好吧,那就用你自己来抵债。走,跟我回项家去。” “嗄?”水玉儿一脸惊愕。 用她自己来抵债?跟他回项家?! 他他他……他该不是想对她…… 水玉儿紧张地双手护在胸前,用指控的目光瞪着他。 她那愤然控诉的神情让项廷旭先是一愣,然后才终于意会到她误会了他的意思,皱眉低喝:“我说的是当丫鬟,你想到哪里去了?!” “啊?我本来还以为……”水玉儿一脸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原来只是当丫鬟啊?呵呵……” “没错!就是丫鬟,而且是不需要为任何人暖床的那种丫鬟!这样说得够清楚明白了没?”项廷旭没好气地瞪着她。 莫名其妙!他岂是那种好色无耻的下流胚子? 这几天,禄伯没找着来服侍他爹的奴仆,还亲自担起照料他爹的工作,但明明禄伯都已经年纪一大把了,还得做这些奴仆做的事情,他实在看不过去。 既然这个姑娘总爱批评他冷血无情,又正好闯了祸,害他的马车撞毁,那好,就让她去服侍他爹,而他和禄伯也好趁着这段期间,去寻找其他能够长久照顾他爹的奴仆。 “可是我……” “可是什么?如果不想当丫鬟抵债的话,那就赔偿十两银子,这件事情没得商量,也别想跟我讨价还价!” “嗄?”水玉儿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没那么多银子可赔,这样看来,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嘛! 水玉儿噘起了唇儿,本来还心不甘、情不愿的,不过下一刻她转念一想,要是到项家去当丫鬟,她就不必住在破庙里了,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好吧,丫鬟就丫鬟,不过,我得当多久的丫鬟才能够抵债啊?”水玉儿可没忘了要问清楚。 项廷旭想了想,说道:“就一个月吧!”一个月的时间,总该够禄伯找到一个能够长久服侍他爹的奴仆了吧! 水玉儿皱起了眉头,本来觉得太久了,不过转念一想,只要师父回来之后,就可以提前用银子将她给“赎”出去了。 “怎么?有问题吗?”项廷旭故意横眉竖目地问。 他发现这姑娘的表情还真是丰富,一会儿惊愕地瞪大了眼,一会儿丧气地皱着眉头,一会儿又懊恼地噘起唇儿,仿佛随便逗一下就会立刻产生很大的反应,简直像单纯的小孩子一样,那毫不掩饰真实情绪的表情真是有趣,让他不自觉地想要多逗逗她。 “好吧,就一个月,可是你得让我在客栈留话给我师父,倘若他老人家在这段期间内回来,并且愿意用银子将我‘赎’出去,你可不许拦我,不让我走。” “没问题,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可先警告你,别想半途开溜,否则被我逮到的话,我要嘛就把你扔进官府接受惩治,要嘛就将你扔进青楼去卖身还债!”他故意撂话吓唬她。 “什么?青……青楼?!”水玉儿倒抽一口凉气,俏脸一阵扭曲。“你怎么可以逼良为娼?” 看着她那如预期中的夸张反应,项廷旭暗暗觉得好笑。 “只要你不先违反约定、偷偷开溜,我自然不会这么做。” “我当然不会偷溜,我水玉儿岂是这种人?” “谁知道?”项廷旭耸了耸了肩。 毕竟,他们两人根本连认识都还算不上,他甚至连她的来历都还不清楚,尽管她的神情反应让他觉得她像个单纯、没心眼的孩子,但真要谈到“信任”二字还言之过早。 “好了,该走了。”项廷旭转头对正手忙脚乱地试图修理马车的车夫吩咐道:“这边就交给你处理,我先走了。” 水玉儿乖乖跟了几步路之后,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嗳,等等啊!” 项廷旭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她。 “又怎么了?”他皱眉问道。“你要是敢出尔反尔,我现在就立刻把你扔进官府去!”他故意又撂下恫吓,等着看她的反应。 果不其然,她立刻又蹙着眉头,皱起了俏脸。 “我没有要出尔反尔,我只是要买包子啦!” “买包子?!” 见她点了点头,项廷旭不禁用“怀疑她脑袋坏掉”的目光瞪着她。 “不是已经说了供吃供住吗?家里不论你想要吃什么都有,不需要特地买包子带回去!” “不不不,你误会了,不是我要吃的啦!”水玉儿解释道:“我刚才在城外的破庙遇见了一对祖孙,他们肚子饿了,我答应要买包子去给他们吃。” “什么?”项廷旭闻言一怔。 明明她自己说她身上没那么多银子,连客栈都住不起了,却答应买包子送给一对穷得只能住在破庙的祖孙吃? 看着她那认真的表情,仿佛送包子给他们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蓦地涌上心头。 见他迟迟没开口,水玉儿以为他不同意,急忙说道:“我已经答应他们了,他们还在破庙里等我呢!虽然没办法陪他们一块儿住在破庙了,但是答应他们的包子总得要送去呀!” “你是说,你本来打算住在破庙?!” “是啊!”水玉儿认真地点了点头。 项廷旭差点忍不住翻白眼。“你一个姑娘家,跟人家住在破庙里?你有没有长脑子呀?” “你少瞧不起人,我会功夫,可以自保的!而且以前我和师父偶尔也会餐风露宿的,这不算什么啊……”水玉儿本来还觉得自己挺理直气壮的,可是一面对他质疑的眼神,也不知怎地,突然便气弱了起来。 “你……算了!”项廷旭懒得与她争辩,他转头对车夫说:“等马车搞定之后,你买些包子,送到破庙去给一对祖孙。” “是,奴才记住了。” “这样总可以了吧?”项廷旭睨着水玉儿。 “嗯,太好了,谢谢你。”水玉儿点了点头,开心地绽开笑颜。有了他这个主子的吩咐,相信车夫一定会乖乖照办的。 那抹甜美的笑靥,让她的俏脸仿佛亮了起来,看起来迷人极了,也让项廷旭蓦地一怔。 他从来就不曾认真打量过哪个姑娘,但是这会儿,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在她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而这才发现她有着一张极为美丽的容颜,那五官相当细致,尤其是那双纯净如水的眸子…… 一对上她那带着一丝询问的目光,仿佛问他在看什么似的,项廷旭立刻回过神来,忍不住在心里低咒自己的失常。 他霍地转身,迈开步伐,双腿修长的他不一会儿就走到一段距离之外。 水玉儿赶紧追了过去,但走没几步就突然停下来,回头对车夫喊道:“车夫大哥,请你一定要记得送包子过去喔!还有,请帮我转告他们,要他们好好保重身体、照顾自己!” 项廷旭缓下了脚步,听着身后传来的她的声音,那慎重认真的语气,仿佛在交代什么重要的大事般。 明明她和那对祖孙素味平生,也能这样将对方放在心上,真诚地惦记、关心着,会不会太热心过头了? 他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姑娘,单纯得像个孩子,又这么的善良、热心,从她那认真的态度和语气,他知道她是发自内心地关心着与她毫不相干的人,没有半丝虚假,更不带有任何目的。 一丝感动萦绕在心底,不可否认的,她虽然有点莽撞、带点傻气,但真是个相当特别的姑娘,就像清澈的泉水般纯净、自然,不带有任何的杂质,让人打从心底觉得舒服。 或许,她这份善良、热心和傻劲,能够让她在面对爹的暴躁乖戾时,可以比其他丫鬟撑得更久一点。 一想到爹,项廷旭的黑眸就闪动着阴郁的光芒,再度加快了脚步。 “唉呀,等等我嘛!”水玉儿在后头嚷着。 见他没打算缓下来等她,水玉儿也只好认命,自己气喘吁吁地追了过去。 第三章 项廷旭将水玉儿带回项家,交给总管禄伯之后,就去忙其他的正事,而水玉儿也正式成了项家的丫鬟。 总管禄伯向家中奴仆们介绍过她的新身分——老爷的专属丫鬟之后,交给她的第一份差事,就是送午膳给老爷。 据说,往后她只需要服侍老爷一个人,按时送早膳、午膳、晚膳过去,除此之外,若非老爷有事叫唤,她就可以休息了。 “不过只是送送膳,有需要特地找个丫鬟吗?”水玉儿盯着捧在手中的饭菜,心里充满了疑惑。 自她踏进项家之后,看见的奴仆多得数不清,只要随便指派一个送膳食过去就行了,不是吗? 况且,她这个“一个月可抵十两银子”的丫鬟,除了送膳食之外竟不需做其他的劳务,未免也太悠哉轻松了吧? “怪了怪了……这事儿真的透着古怪……” 水玉儿偏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算了,这有钱人家的脑袋也许跟咱们平常百姓是不太一样的吧?!” 水玉儿耸了耸肩,放弃再去思索这个问题。 不管怎么样,只需要送送膳食,她也乐得轻松,况且又可以吃吃喝喝、睡在有床的房间里,怎么看都挺划算的! “我就开开心心地住下来吧!” 水玉儿愉快地捧着手中那份午膳,依照刚才总管禄伯所指示的方向,朝项家老爷的寝房走去。 途中,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一旁有个丫鬟朝她望了过来,还以为对方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她。 转头一看,却意外地发现那名丫鬟的表情有些古怪,看着她的目光像是……带了一点同情? “怎么了吗?”她疑惑地笑问。 “没……没有……”丫鬟摇摇头,赶紧转身去做别的事。 水玉儿愣了愣,心想刚才可能是自己多心了,才会觉得那丫鬟在同情她,不过她很快地发现,在前往老爷寝房的一路上,沿途遇到的奴仆都用那样的目光望着她,仿佛她即将发生什么悲惨的遭遇。 她不自觉地吞咽了口唾沫,不仅脚步愈走愈慢,心里也愈来愈发毛。 “该不会……那项老爷是什么可怕恐怖的人物吧?” 怀着忐忑不安的情绪,水玉儿来到了项老爷的寝房外。 看着紧闭的房门,她的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大伙儿同情的眼光,那让她有种仿佛即将进入刑场的错觉。 迟疑了一会儿之后,水玉儿知道自己根本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好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任何回应,她试探地轻推,发现门并没有上闩。然而,她都还没来得及踏进房里半步,一声咆哮就传了出来—— “滚出去!” 那狮吼般的声音让水玉儿缩了缩脖子,轻声地自言自语:“我不能滚啊,要是滚了,岂不是要被你儿子抓进青楼卖身抵债吗?” 这下子,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大伙儿要用同情的目光望着她了,想必每个人都在这儿吃过苦头吧? 水玉儿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 放眼望去,就见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的男子,半躺半坐在床上,正满脸怒容地瞪着她。 从那脸部轮廓看来,和项廷旭的确有几分相似。 “看什么看?!”项承睿又是一阵怒吼。 “当然是看我未来一个月要服侍的老爷啊!”水玉儿有些无奈地咕哝着,并将手中的饭菜搁到桌上。“老爷,请用膳。” “我不吃,拿走!是谁要你来的?” “当然是少爷——你儿子啊!” “我儿子?哼,他还当我是爹吗?这么多年来不闻不问,我看他巴不得我早日升天吧!”项承睿一脸阴郁,怒气冲冲地说:“既然嫌我碍眼,连见都不想见我一面,干么不将我活活饿死?再不然就直接来掐死我,或是一刀杀了我啊!这样不是更省事吗?哼,我看那个无情无义的不肖子只是怕被逮进官府,所以才没真敢动手吧?” 活活饿死?直接掐死?水玉儿一阵愕然。 她本来对项承睿的怒气还挺有几分紧张的,但是这番话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她霎时忘了害怕,脱口说道:“项老爷,不是我在说,你这个态度连家中的丫鬟都不想来见你,更别说你儿子了!” “你说什么?!”项承睿惊愕又愤怒地瞪大了眼,没想到这新来的丫鬟竟然敢回嘴,还敢教训他? “我说的是真心话呀!从你刚才那番话听起来,少爷似乎很久没来见你了吧?说不定就是你这样的态度,才让他不想来见你的。” “哼,他不来最好,我也不想看见那个冷血无情的不肖子!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才不稀罕呢!谁想看见那家伙?他要是来,我一定把他给轰出去!我才不想见到他!” 水玉儿望着他气唬唬的模样,尽管他迭声否认,但或许就是太刻意、太激动了,反而让人觉得他是在努力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 父子天性,她相信项老爷不可能真的不想见儿子的,或许是因为期望总是落空,才让他变得这么的暴躁易怒吧? “老爷,其实你心里很想念儿子吧?”她猜测道。 项承睿一僵,脸上的神情有些扭曲。 “谁想念那个混帐不肖子了?胡说八道!”他吼道。 看着项老爷不自在的神色,水玉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想到自己从小就没爹没娘,她忍不住幽幽叹道:“其实,有儿子可以想念,总比没有亲人可想得好啊!” “多管闲事!你以为你是谁?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项承睿恼怒地哼道。 “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像我,想要想念爹娘都无从想念起,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身分、长相,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所以你有儿子可以想念,真的已经比我好太多了。”水玉儿有感而发地叹息。想当初,她的名字还是师父捡到她时,灵光一闪随口取的哩! 项承睿一怔,没想到她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才一眨眼的时间,很快又横眉竖目地瞪着她。 “你有没有爹娘可以想念,关我什么事?东西拿走,滚出去!” 这一回,他的怒吼没吓着水玉儿,她反而觉得项老爷挺可怜的,发自内心想要帮助这个孤单的老人家。 “老爷,就算发脾气也不能改变什么现况啊!如果你可以稍微控制一下脾气,说不定少爷就会愿意来看你了,这样不是比较好吗?”她由衷劝道。 “你——”项承睿愤怒地指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过去那些丫鬟总是怕他怕极了,随便吼个两句,就吓得浑身发抖,要是他再摔盘子、踹椅子,就会立刻逃之天天。 想不到,这个新来的丫鬟竟然一点儿也不畏惧,甚至还反过来教训他,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 “你究竟是哪来的野丫头?!” “我不小心害少爷撞坏了马车,又没钱赔偿,所以被少爷抓进来当丫鬟抵债的。既然我没别的选择,项老爷也没别的选择,不如咱们就和平相处吧?”水玉儿朝项承睿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容。 “你……你……谁要跟你和平相处?你给我滚出去!” 见他还是怒气腾腾,水玉儿有些无奈,心里迅速想着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如果项老爷真的赌气不吃东西,要是身体搞坏了,那可得不偿失啊!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好吧,出去就出去,反正我午膳已经送到了,吃不吃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不过我可要提醒老爷,除了我之外,可不会有其他人再送膳食过来了,如果不想挨饿的话就吃吧!挨饿的滋味可不好受,浑身无力就算了,还会浑身颤抖,到时候连想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见项承睿的神情僵硬,水玉儿的唇边悄然浮现一丝笑意,眼底也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老爷饿到没力气也没什么不好,这样我就直接请灶房大娘将所有东西磨成汁,然后捏着老爷的鼻子灌进嘴去,这样我也省事不少。”水玉儿佯装开心地笑道。 过去她师父曾生过一场大病,结果闹脾气,不肯吃饭,更不肯吃药,她就威胁过师父,若是再这样的话,她就要先将他饿个一天一夜,等他有气无力的时候将药和饭菜全搅和在一起,塞进师父的嘴里,结果果然让师父乖乖地用膳、服药了。 这一招用来对付项老爷,应该也会有效吧? 果然,就见项承睿的表情又更僵硬了几分,气冲冲地嚷道:“混帐!你敢这么做的话,我就立刻把你轰出项家!” “是少爷要我当丫鬟抵债的,如果老爷能说服少爷放了我,那我真是感激不尽呢!”水玉儿朝他嫣然一笑之后,转身走了出去。 房门一关上,里头毫无意外地传出一阵阵愤怒的咒骂,但水玉儿却是忍不住噗哧一声轻笑出来。 不再害怕项承睿的怒气和咆哮之后,她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和师父那个老顽童练出来的斗嘴功力,还真是挺好用的呢! *** 隔了将近一个时辰,水玉儿再度前去老爷的寝房,轻轻地推门而入,发现项承睿正在午睡,而桌上的膳食已经用过了。 她开开心心地收拾碗盘,退了出来。 得知老爷非但没有摔盘子、砸碗筷,还吃完了水玉儿送去的膳食,总管禄伯觉得不可思议极了,毕竟过去几乎不曾有过丫鬟送一次就行了的经验,通常老爷都会怒砸个几次,最后才勉强吃个几口。 这件事情很快地传了开来,丫鬟们不仅惊讶极了,对水玉儿更是大感佩服。 对于大伙儿好奇她究竟是用什么方法,不但能全身而退,还能让老爷用膳,水玉儿笑得尴尬极了,没敢说自己不仅把老爷臭骂一顿,甚至还语出威胁。 收拾好碗盘之后,距离晚膳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水玉儿闲着没事,便坐在庭院荷花池旁的大石头上,双腿晃啊晃的,悠哉极了。 她一会儿看看池中的锦鲤,一会儿看看天边的云彩,不经意地回想起刚才自己胆大包天地威胁项老爷的情景,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他们果然是父子,生气吼人时的神情还真是有够像的。” “你说什么?”一道危险的嗓音蓦地自身后响起。 听见那冷冽的嗓音,水玉儿忽然觉得仿佛有阵寒风吹过,让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颈子。 回头一看,果然就见项廷旭正老大不爽地瞪着她。 项廷旭脸色不善地盯着这个三番两次批评他坏脾气的女人。刚才他处理完事情,一走出书房,就看见她一个人坐在荷花池边喃喃自语。 他虽然早已习惯了外人对他的非议与批评,却不代表他就喜欢听见这样的言论,那会让他有种不被了解的抑郁与无奈。 水玉儿尴尬地傻笑,原本想打哈哈混过去的,不过一想到他和他爹之间的对立,她心中的话就怎么也憋不住。 “我说项老板、项大少爷,你怎么对你爹都不理不睬的?既然是父子,应该要彼此关心嘛!” 项廷旭的眸色一沉,俊颜紧绷。 “这件事情与你无关,不要多管闲事。”他冷冷地说。 水玉儿瞅着他那冷冰冰的神情,想到他或许也像他爹一样,总是刻意用冷漠或是怒气来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她的心就狠狠地揪了起来。 这样拚命地压抑情绪,一定很辛苦吧? 不知怎地,望着他那阴郁的俊颜,水玉儿的心口一疼,有股冲动想要伸手抚平他眉心的皱折。 “我……我只是关心你,不忍心看你这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关心项廷旭的情绪,但她是真心希望自己能够做些什么,让他可以不必再这样时时板着脸、皱着眉。 “你们就是这样,父子之间的关系才会愈来愈糟——” 她那双澄澈的眼眸透露出真诚的关心,那份急切、认真地为他着想的心意,在他胸口蓦地掀起一股强烈的骚动,这些年来他刻意用冷漠筑起的心墙正被猛烈撼动着,他甚至突然有股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的冲动…… 但,事关他爹,他就完全无法心平气和。 “我不是说了?不关你的事!”项廷旭一脸烦躁地低喝。 水玉儿没被他的坏脾气吓到,事实上,他的怒气更让她急切地说道:“我也是一番好心啊!其实我很羡慕你,你都不知道,有爹在身边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你爹他其实——” “够了!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不关你的事!”项廷旭沉声警告,黑眸凝聚的怒气就快压抑不住了。 “我……可是……” 见她还没打算住口,项廷旭的怒气霎时爆发。他一把抓住她纤细的肩头,狠狠地将她扯到自己面前。 瞪着她那无辜的美丽脸庞,他忍无可忍地怒吼:“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你!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多事!” 愤怒地咆哮完之后,看着水玉儿那被吓傻的神情,项廷旭的心底涌上一阵懊恼,气自己的失控,同时也差点忍不住开口安慰被吓傻的她。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做,蓦地转身离开,就怕自己说没几句又会失控地对她大吼大叫——而他真的不想那样。 水玉儿被他骇人的怒气吓到,惊魂未定地愣了许久。他咆哮起来比他爹可怕多了,她刚才甚至一度怀疑他想当场宰了她。 不过……在项廷旭走远之后,水玉儿不禁望着他的背影发怔。 是错觉吗? 她怎么隐约觉得,刚才在他愤怒的咆哮之下,那双黑眸仿佛隐藏着什么巨大的伤痛?像是某个他不愿触及的伤疤,硬是被她给揭开了…… 回想起他那恼怒抑郁的眸光,水玉儿的心就不由得一阵难受。 “到底……怎么回事?” 倘若没有相当严重的原因,父子之间的关系应该不可能会这么恶劣才对,到底过去曾发生了什么事,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只要一想到项廷旭可能曾经历了什么严重的大事,才会造成现在这样的性格,水玉儿就不禁为他感到难过。 虽然过去她时常同情一些境遇堪怜的人们,但是这回那种心疼与难受的感觉,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还要强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项廷旭的一切,但是只要一想到他这些年来都独自承受着某种强烈的痛苦,她的心就狠狠地揪了起来。 尽管他说的没错,这件事情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她实在没法儿眼睁睁看着他和他爹一直这样水火不容地对立下去呀! “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帮助他们,可是……我得先弄清楚究竟曾发生过什么事呀!” 水玉儿蹙起眉头,心想项廷旭那边是别想问出什么来了,项老爷八成也不会愿意透露口风,那么,该找谁呢? 她想了想,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有了,就是禄伯!” 禄伯瞧起来和项老爷差不多年纪,应该在项家待了很久,那么项家曾发生过的大小事情,他应该都知道才对。 “好,就去找禄伯吧!” 就在水玉儿想找人问问禄伯这时候会在哪儿的时候,正好瞥见禄伯从回廊的另一头走来。 她眼睛一亮,立刻笑着凑上前去。 “禄伯,在晚膳之前,还有什么差事要我做的吗?”她微笑地问。 “不用了。”禄伯摇了摇头。“少爷说过,你只需要负责服侍老爷就行了,除非老爷有事吩咐,否则你可以随意晃晃,只要别碍到其他人做事就行了。” 禄伯是个宽厚的人,从来就不会去压榨家中的奴仆。 看着水玉儿娇俏甜美的脸蛋,禄伯笑着称赞道:“你很不错呀,没想到午膳送得这么顺利,本来还担心你会被老爷给吓着呢!” “没什么啦,我师父也是个脾气古怪的老人家,只要把他们当成爱闹脾气又不讲理的孩子就行了。” 禄伯一听,脸上不禁浮现一丝苦笑。 爱闹脾气又不讲理的孩子?这样形容老爷,似乎还真有几分贴切啊! “老爷的坏脾气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们父子如果可以好好相处,不是很好吗?”水玉儿佯装随口闲聊。 “唉,就是啊!”禄伯叹了口气,心中深有同感。 “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水玉儿试探地追问。 “呃?”禄伯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一对上她那双好奇的眼眸,禄伯尴尬地干笑了几声。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没什么好提的,况且提了……也没办法改变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禄伯忆起了多年前的往事,一脸唏嘘与无奈。 “可是……” “好了,别这么好奇,你只管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就行了。”禄伯摆了摆手,明白地示意她别问了。 水玉儿有些泄气,没想到自己什么都还没问到,就被禄伯三两句话给堵了回来,但是尽管如此,疑惑早已被彻底挑起的她,很难就这么死心。 “可是这样下去,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只会愈来愈糟啊,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帮帮他们吗?” 禄伯无奈地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恐怕是没有办法,他们之间的这个结,实在太紧了,简直就是个死结,怎么也打不开的。” “怎么会呢?”水玉儿乐观地说:“一条绳子有办法打成一个结,就一定有法子可以解开的。” 禄伯依旧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绳子或许还行,但这事儿还真是没有办法,是死胡同一条。唉……说起来,老爷的确有错,但是少爷也有错,可……也不能说全是他们的错……唉,也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了……”禄伯唏嘘不已,唉声叹气地转身离去。 水玉儿望着禄伯离去的背影,愕然重复着刚才禄伯的话。“老爷有错,少爷也有错,但是又不能说是他们的错?” 这是哪门子的哑谜?这几句话不是前后矛盾吗? 水玉儿搔了搔脑袋瓜,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解开,反而还愈来愈深了。 *** 过去水玉儿常觉得师父每回对某件事情感兴趣时,那种天塌下来也别想阻止他的狂热实在太夸张了,但是现在,她终于能够完全体会那种心里惦挂着一件事情,却什么也没办法做的感觉了……真的是快憋死啦! 为了不让自己的脑子一直鬼打墙似地想着同一件事情,水玉儿索性到处晃晃,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好转移注意力。 当她经过大厅外时,看见一名跟她年纪相仿的丫鬟正在擦拭大厅的窗棂,便凑了过去。 “我也来帮忙吧!” 冬梅惊讶地一愣,认出她之后,连忙摇头说道:“不用了,禄伯不是说过,你只要负责服侍老爷就行了吗?” “没关系啦,我闲着没事,正闷得发慌呢!”水玉儿笑了笑,主动拎起了另一条布巾,开始帮忙擦拭。 “那就谢谢你了。”冬梅开口道谢。 “一点小事而已,别客气。” 两人一起擦拭着窗棂,随口闲聊了起来。 “玉儿,你可真是厉害,不仅送膳食给老爷没被轰出来,还真的让老爷用膳了。”冬梅一脸佩服。 “呵,也没什么啦!”水玉儿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不不,真的很厉害,我本来以为你也会像我或其他丫鬟一样,让老爷给砸出房呢!” “砸出房?”水玉儿一脸诧异。 “是啊,喏,你瞧。”冬梅指了指自己的额角。 水玉儿仔细一看,那上头有着淡淡的伤痂,显然不久前曾受了伤。 “不会吧?老爷真的把东西往你身上砸?”她惊愕极了。 回想自己稍早还不知死活地对着老爷数落一堆,甚至威胁要将食物弄成汤汁灌进他的嘴里,这样“恶行重大”的丫鬟没被当场掐死,还真是福大命大啊! “那时我被派去送膳给老爷,简直快把我给吓坏了。你都不知道,被砸了之后,我还哭着跪求少爷别让我再去了哩!”冬梅苦笑地说。 “真的?那他答应了?” “嗯,所以我才可以回来做我本来的差事呀!我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呢!” “这样啊……看来他的脾气虽然大,但心肠似乎没有传闻中那么坏嘛!”水玉儿说着,脑中突然浮现项廷旭的俊颜,她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 “是啊,我本来还以为少爷不可能会答应呢!” “对了,我瞧少爷应该都已经二十六、七岁了,怎么还没娶妻生子呢?”水玉儿随口问起。 冬梅的脸上原本还带着笑,一听见这问题,表情一僵,陷入一阵沉默。 水玉儿见她的神情怪异,嘴巴也闭得紧紧的,这不寻常的反应让她直觉这其中大有问题。 “怎么了?难道少爷还没娶妻,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她好奇地问。 冬梅一个劲儿地猛摇头,一副希望她别再追问下去的模样,让水玉儿的好奇升到了最高点。 “告诉我嘛!”她软声软语地央求,心想说不定这件事情和他们父子失和的原因有关呢! “不行啦,少爷严禁我们提起这件事。”冬梅一脸为难。 “唉唷,你就偷偷告诉我嘛,说不定能想出办法解开他们之间的心结,这样大家往后的日子也比较好过啊!” “这……”冬梅蹙着眉头,陷入一阵迟疑。 她心想,既然水玉儿连送膳给老爷这么棘手的差事都能轻松完成了,说不定少爷那边也真的有法子能够解决,而若是他们父子能够和好的话,家中气氛也会好转许多,那他们这些奴仆便不需要每天战战兢兢的,随时怕会触怒少爷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在水玉儿殷切期待的目光下,冬梅缓缓开口说道:“这件事情,我也是听灶房做了十多年的林婶偷偷告诉我的。据说在八年前,老爷逼死了少爷的心上人。” “什么?!逼死……他的心上人?”水玉儿一脸惊愕。 尽管她的心里早有预感,造成他们父子失和的必定是相当重大的事情,但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到一条人命,而且,还是项廷旭的心上人! “听说,当年少爷爱上了一位名叫陆月兰的姑娘,对方虽然长他一岁,但是两人情投意合,互许终生,可是老爷嫌对方家贫,不许少爷再与她见面,但少爷根本听不进去,执意要和陆姑娘往来。” “那……老爷他……” “老爷当然气坏了,据说,有天夜里,老爷借故将少爷支开,亲自到陆家,要陆姑娘认清事实,离少爷远一点,不许她再继续缠着少爷,结果隔天……陆姑娘被发现上吊身亡了。” 水玉儿倒抽一口气,掩着嘴,心里震撼极了。 “这……这是真的吗?” “是啊,据说自陆姑娘自缢之后,老爷和少爷之间就——” 砰的一声巨晌,不仅打断了冬梅的话,也让她们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两人更是当场僵住了。 项廷旭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们身后,而刚才那声响,就是他盛怒之下一拳打在大厅门板上所发出的,那力道之大,让厚实的门板当场损毁了。 “说够了吗?”项廷旭神色狂怒地问。 当年的事件在他心里划下了太深、太痛的伤,尽管随着漫长的八年时间过去,他对陆月兰的爱也已逐渐淡去,但毕竟她也是他曾经爱过的女人,却被自己的爹给害死,要他如何面对这个不堪的事实? 这些年来,他不许家中任何人提起此事,就是不想让自己沉浸在悲痛之中,想不到现在却…… 刚才听她们谈论当年的事情,他脑中不由得浮现了那日陆氏夫妇哭着控诉他爹害死陆月兰的情景,那让他心底那个未曾愈合的伤痂又被狠狠掀了开来,只能狼狈地以怒火来掩饰自己的痛楚。 冬梅吓得眼泪夺眶而出,立刻跪下来求饶。 “少……少爷……对不起……奴婢……奴婢……” 项廷旭瞪着冬梅,目光狂怒。 刚才他在书房处理一些事情,正感到有些疲累,脑中不知怎地浮现水玉儿那张娇俏生动的脸蛋,脚步也不自觉地走出书房,想看看她在做什么。 见她和冬梅在大厅外擦拭窗棂,他便靠了过来,想不到竟听见冬梅这该死的丫鬟将当年的往事全说了出来! 混帐!他早就严禁家中所有人谈论此事的! 水玉儿望着项廷旭,他那怒火中烧的模样,仿佛正准备大开杀戒的修罗,骇人极了。 她硬着头皮挡在冬梅的面前,尽管心里忐忑不已,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相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真的动手伤害她。 “别怪她,是我自己抓着她问个不停的,要怪就怪我吧!” 项廷旭愤怒的目光瞪向水玉儿,他一把将她扯到面前,牢牢扳住她的双肩。两人眼对眼,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眸中炽烈的怒火。 “当然要怪你!我警告过你的!” 水玉儿面对他那仿佛想将她大卸八块似的冲天怒气,心中除了紧张之外,还有着更多纠结难受的情绪。 她实在很难想像,这些年来他是怎么度过的? 一个是自己的亲爹,一个是自己深爱的女人,却发生了那样令人遗憾的事情,他心里肯定很痛很痛,而他会严禁任何人谈论此事,肯定也是因为太爱那位陆家小姐了吧? 不知怎地,一想到项廷旭曾如此深爱着那位陆姑娘,甚至过了这么多年还无法放下,水玉儿的心里就忽然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有些羡慕那姑娘能让项廷旭如此深刻地放在心上…… 项廷旭恼怒地瞪着水玉儿,实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确实相当震怒,因为那不愿再去触碰的伤痛,又被硬生生地掀开,让他的怒气完全克制不住。 但是即使怒气冲天,一面对水玉儿甜美的容颜,他胸中的怒气就硬生生地梗住。 她那双眸子是如此的纯净,让他相信她不是恶意地想要挖掘他的疮疤,不是无聊至极地想找些打发时间的话题,他甚至相信她是出于一番想要帮助他的善意,而就是她那份善良的心意,让他没办法真的狠下心来严惩她的多事。 他咬了咬牙,盯着她那带着一丝不安的神情,嗤道:“现在才知道害怕,会不会太迟了点?” 水玉儿咬了咬唇,嗫嚅地说:“我……我只是想帮点忙……” “我不是说了,跟你无关的事不要管!为什么你就偏偏这么爱管闲事?”他恼怒地低喝,双手的力道不自觉地将她的肩头给掐痛了。 水玉儿怔怔地望着他盛怒的面孔,仿佛能感受到在他冲天的怒气之下,那颗心有多痛。 她忽然感到后悔与愧疚,若不是她太爱管闲事,不断地追问,此刻他也不会如此的沉痛愤怒了。 光是想到他心爱的女人因他爹而走上绝路,水玉儿的心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狠狠地掐住,胸中的闷疼纠结,让她的眼中隐约浮现泪光。 她那泪光闪动的模样,让项廷旭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紧掐着她肩头的力道也顿时减轻不少,就怕又将她给弄疼了。 他咬紧牙根,努力压抑满腔的怒火。半晌后,他有些粗鲁地将她推开。 水玉儿踉跄地退了几步,撞上了身后的墙。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做好你分内的工作就好!否则看是要送到青楼去偿债或是送进官府处置,你自己选吧!” 对水玉儿怒吼完之后,他又转头瞪向冬梅。 “还有你,要是再让我听见你提起此事,我绝对不会饶过你的!” “是……是……奴婢再也不敢了!”冬梅颤颤巍巍地答道。 恶狠狠地又瞪了她们一眼之后,项廷旭转身离去。 看着他怒气腾腾的背影,水玉儿的一颗心沉甸甸的,难受的疼痛横亘在胸口。 她先前的感觉果然没错,在他的怒气之下,隐藏着心中的痛楚,只是她万万没想到,那伤竟是这么的痛。 一想到他曾经遭遇过那么沉痛的打击,水玉儿就替他感到难过。 她相信,他是在经历了当年的事件之后,才会以冷漠封闭自己的心,成了别人口中“冷血无情”的人,但她相信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毕竟若他真的冷血无情,又怎么会将一个姑娘放在心里这么多年都不曾忘记呢? 一想到项廷旭的心里始终爱着那位陆姑娘,甚至花了八年的时间还走不出失去她的伤痛,刚才那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再度萦绕在水玉儿的心头,那感觉……像是有点羡慕,又像是有些失落…… 水玉儿蹙起眉头,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但她知道自己是真心希望项廷旭可以挥开往日的阴霾,重新振作起来。 可是……到底她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再痛苦,甚至是活得开心呢? 第四章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的夜晚,早已过了一般人就寝的时刻,只有隐隐约约的虫鸣声,偶尔随着夜风传来。 水玉儿躺在床榻上,却是不断地翻来覆去。 “唉……睡不着啊……”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叹气了。 并不是身下的床太硬难睡,事实上,这里虽是下人房,但项家不愧是襄月城的首富,就连下人房的床都比客栈的床还要舒适许多,无奈她就是没睡意。 只要一想到今日从冬梅那儿听见的事情,水玉儿的心情就纷乱不已。 一闭上眼,她的脑中就不由自主地浮现项廷旭那愤怒中带着沉痛的眼眸,要她如何能睡得着? 尽管自己并没有相同的经历,但光是想像自己所关心、在乎的人自尽身亡,她就觉得难受极了,更遑论是身为当事人的项廷旭? 他心中的伤一定更深、更难以愈合。 或许,在他心里还会觉得是他间接害死了心爱的女人,毕竟是他执意要和那女人往来,他爹才会去找她的…… 水玉儿的心狠狠揪紧,突然觉得项廷旭的遭遇真是可怜。 “难怪他总是皱着眉头,也没看他笑过。”要是换成了她,可能也会沉浸在往日的痛苦之中,怎么也走不出来。 水玉儿躺在床上,被脑中纷乱的思绪搞得完全睡不着。 “唉,真的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好了。”她无奈地叹口气,起身穿上外衣,决定出去透透气。 走出房间后,她踏着轻巧的步伐,穿越回廊,打算到庭院去吹吹风,想不到才一接近,就看见一抹颀长的身影伫立在荷花池畔。 今夜月光皎洁,那银白的光芒洒落在他挺拔的身躯上,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尊贵的气息。 望着他那俊美迷人的身影,水玉儿的心跳不由得加快,目光也像被磁石牢牢吸住似的,怎么也移不开,就像当初她在客栈外第一眼瞧见他时的反应一样。 不过,一想到他的遭遇,水玉儿的心就不由得隐隐作痛,而他的身影看起来也多了几分孤寂与沉痛…… *** 项廷旭伫立在荷花池畔,在阵阵微凉的夜风中仰望天边明月,黑眸深处闪动着阴郁的光芒。 这些年来,他极不愿再去回想那段沉痛的往事,偏偏那个热心过头、爱管闲事的女人,硬是要触碰他那亟欲忽视的伤疤,让那段从不曾被遗忘的往事,再度清晰地浮现脑海。 那一年,他刚满十八,爱上了一个长他一岁的女人陆月兰,两人情投意合,渴望能够携手共度一生。 然而当时,项家虽还不是襄月城的首富,但也已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家境富裕,但陆家却相当贫困,全靠陆氏夫妇帮附近人家洗衣、打杂维生。 家世背景的差距,让爹相当反对这段感情,甚至认为他是被陆月兰施媚术迷惑了,不断地劝他清醒理智一点,但是他却怎么也听不进去,一心盼望能和陆月兰共结连理。 有天晚上,他被爹派去邻镇办事,隔天才有办法赶回来,那时他买了一支美丽的发簪想送陆月兰,岂料,当他兴致勃勃地赶回襄月城时,迎接他的却是陆月兰上吊自缢的恶耗! 他震惊不信地冲进陆家,陆氏夫妇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指控爹前一晚来找过他们女儿,将她逼上了绝路。 据说,爹不仅对陆月兰说了一大堆羞辱的话,还要她死心别再纠缠他,而隔天一早,陆氏夫妇就发现女儿在自己房里悬梁自尽了。 这个恶耗宛如晴天霹雳一般,重重打击了他,他心痛地奔回家质问爹,爹也承认了前一晚确实去过陆家,要陆月兰别再纠缠他。 从那时候起,他几乎就不再与爹说话,因为他恨极了爹,完全没办法原谅爹的所作所为。后来爹染了严重的风寒,卧病在床,他虽立刻找大夫前来治病,却不愿去病榻前探望爹,只透过禄伯来了解病况。 爹似乎也被他的态度惹怒了,一气之下扔下偌大的家业不管,即使病好了,仍成天赌气地窝在寝房中,除了上茅房之外,不肯踏出寝房半步,还时常对无辜的奴仆发脾气。 为了家中上上下下的奴仆,还有商行伙计们的生计,他没有撇下这个担子,况且,他也需要藉由忙碌的工作来转移心中的悲痛。 八年过去了,他心中对陆月兰的情意虽已随着时间而淡去,可是间接害死了一条无辜的性命,是他心中永远抹不去的痛。 也因此,他对爹真的没办法释怀,永远也无法忘记当年因为爹的所作所为而害得陆月兰走上绝路…… “唉……”项廷旭叹口气,心情沉重地闭上眼,脑中却蓦地浮现水玉儿那张娇俏的脸。 他一愣,眉头皱了起来。 “我怎么会想到她呢?”他无奈地低语,对那个女人真是没辙。 先前要她为毁损的马车负责,纯粹只是当时被她那句“冷血无情”的批评惹恼了,其实他根本就不差那十两银子的修车费。现在看来,要她当丫鬟抵债似乎不是个相当明智的决定。 可偏偏,她又是目前唯一不会被他爹的粗暴言行给吓得泪眼汪汪、哭求着能别再去服侍他爹的丫鬟,让他想将她给轰出去都有几分顾忌,毕竟,就算他心中对爹再怎么无法谅解,也没办法真的绝情地置之不理呀! “唉,真是的……” 项廷旭又莫可奈何地一叹,实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过去他从没遇过像她那样的姑娘,与她无关的事情,她也能视为重要大事一般地热心插手,忙得团团转,一点儿也不嫌麻烦。 尽管她有时真是热心过度,不懂得适可而止,可是她那双眸子是那么的澄澈,她的神情态度是那么的真诚,让人感觉不出她有任何的目的。 他相信她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帮助别人,而那份真诚善良的心意,让他即使怒火中烧,也没有真的在盛怒中失去理智地伤害她。 无奈地喟叹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声响,他蓦地回头望去,看见了伫立在回廊外的水玉儿。 见她甜美的脸蛋流露出哀伤,他的俊颜一僵。 “省省吧,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冷冷地说。 水玉儿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复杂纠结的情绪,但那应该不只是纯粹的同情而已。 尽管他刻意用冷漠筑起一道高墙,拒绝让人窥见真实的他,但若不是因为心太痛、伤太重,他又何须这样伪装自己? 这些年来,在老顽童般的师父的教养下,她一直是个开开心心的人,很少有什么不愉快或悲伤的情绪。 但是他的过去却发生了那么残酷的悲剧,心上肯定被划下了极为深刻而残酷的伤,那样的痛楚一定很难受、很难受。 光是想到这些年来他始终承受着自己亲爹害死自己心爱女人的痛苦,水玉儿的心就感到阵阵酸楚,美眸也不自觉地浮现了隐约的泪光。 项廷旭错愕地望着她眼中闪动的泪光,那晶莹的水光仿佛在刹那间触动了他心中某个柔软的角落,立刻掀起一阵阵异样的波动。 但,他很快地挥开那感觉,再度以烦躁恼怒的态度来武装自己。 “别忘了我警告过你,与你无关的事情不要管。” “我知道这真的跟我无关,我也很努力试着要自己别再去想,可是……可是我就是没法儿不放在心上啊……”她轻声咕哝。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他的事情,在意的程度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她真的就是没法儿控制自己的心,没法儿控制自己的思绪啊! “你……” 项廷旭瞪着她那发自内心感到难过的模样,那种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的无奈感再度涌上心头。 他真的从没见过像她这么爱管闲事的姑娘,他该生气、该咆哮,甚至是该将她给赶走的,可是…… 望着她眼角闪动的泪光,他竟一句话也吼不出来,甚至觉得此刻的她……美得令人有些心动…… 一察觉自己的心情,项廷旭僵硬地别开脸,不想再看她那令他“失常”的容颜,然而尽管不看她,强烈的情绪却仍在他的胸口澎湃、冲击着。 水玉儿迟疑了半晌后,自己迈开步伐走了过来,静静地伫立在项廷旭的身旁,陪他一块儿仰望天边的明月。 项廷旭还是不看她,但也没走开,像是默许她站在他的身旁。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并肩伫立了一会儿后,水玉儿才轻声开口说道:“你知道吗?我是个孤儿,从小就没爹没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当年要不是师父将我给捡回去,我恐怕早已经没命了。” 项廷旭闻言不禁低头瞥了她一眼,才又再度仰望星空。 她的话让他的心里有些诧异,毕竟她看起来是这么的单纯而乐观,一点儿也不像是拥有这样的身世。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能够有那么纯净的眼眸、那么善良的天性、那么热心的性情,还真是难能可贵。 “那……你师父呢?”项廷旭开口问道。 “前些天,我们刚到襄月城的时候,他老人家听说有一群杂耍的会很厉害的戏法,就兴致勃勃地追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想到师父一把年纪了却比孩子还贪玩,水玉儿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就这样将你一个人丢在襄月城?”项廷旭眉头一皱。 就算她会武功好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他师父未免也太放心了吧?一想到她原本打算住破庙,他的眉头就皱得更紧。 如果是他,绝对不会让她落单,尤其是她这种热心过度的性情,很容易不自觉地惹上麻烦,他一定得将她带在身边,小心地保护才行! 当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时,项廷旭不由得怔住了。 他不懂自己怎么会有想要照顾她的念头?该不是被她一连串爱管闲事的举动给气得神智不清了吧?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以照顾自己。以前有几个壮汉见我落单,想要欺负我,结果反而被我打得落花流水,哭着求我放过他们哩!”一想到当初的情景,水玉儿就忍不住发笑。“况且,我相信师父一定会回来的。” 项廷旭没有答腔,毕竟他不认识她的师父,无从评论起,但是心里对于她师父将她一个人撇下的行径还是感到难以接受。 水玉儿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还算平静,便委婉地劝道:“我想说的是……谁都不会希望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但是既然我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也只能去接受它,坦然面对一切,不让自己沉浸在难过的情绪之中,毕竟就算哭断了肠,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又何必让自己这辈子都一直活在痛苦中呢?” 听出她意有所指地想劝他放下往日的伤痛,项廷旭的心里本能地产生一股抗拒与排斥。 但,或许是她的嗓音太温柔了,他胸口翻腾的情绪很快就被压抑住。 “你说得倒是轻松。”他哼道。 “确实是啊!如果能够不再用痛苦的往事来折磨自己,心里真的会轻松许多,所以你——” “够了,别说了。”项廷旭语气僵硬地打断她的话。他没有动怒,但不代表他想继续听下去。 水玉儿迟疑了一会儿,总算暂时乖乖闭上了嘴。 她静静地望着他的侧脸,即使此刻他的神情紧绷僵硬,依旧俊美得令人屏息。 沉默片刻后,她又轻声开口。 “其实,你是个好人……” “好人?”项廷旭先是一愕,随即自嘲地说:“你不是总爱说我冷血无情吗?何时我竟成了好人?” 水玉儿摇了摇头,说道:“我之前说你冷血无情,那全都是从旁人那儿听来的,但是真正相处过后,就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如果你真的冷血无情,当初冬梅求你别让她再去服侍老爷时,你根本不可能会答应。” 一个冷酷的主子,怎么会在乎下人被打被骂? “如果你真的冷血无情,上回那个意图刺杀你的男人,你早就将他送进官府处置了,又怎么会放过他?” 尽管当初那大婶不追究行窃之事,但是意图杀人可是相当严重的罪名,足以让那个人付出惨痛的代价,可是他却没有追究,只要那个人回去问清楚他爹被解雇的原因。 倘若他真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我相信,你一定有非将那人的爹逐出项家不可的理由,而你没有公诸于世,八成是顾念旧情,宁可自己受人误解吧?” 项廷旭听着她的话,心中深受震撼,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八年来,他对爹的“不闻不问”、“不顾死活”,早在襄月城里传了开来,众人说他不孝、说他冷血,他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他在逐出为项家工作了十多年的杨明宝之后,不明究理的百姓们在暗地里指责他无情无义,他并不意外,也从来就不奢望有人能够了解他。 可是,这个才认识不久的女人,却轻易窥见了他真实的性情。多年来以冷漠高高筑起的心墙,霎时间松动了。 他低头望着她,就见那双眸子澄澈如水,荡漾着温柔的波光,那眼神、那表情,都像是在告诉他——她对他全然的相信,不带有一丝怀疑。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梗在喉咙,而他的心更是在胸口猛烈地跳动。 这个奇怪又特别的女人,老是爱管闲事、老是爱惹怒他,可是怎么偏又如此的迷人…… 两人目光交会,他那忽然变得专注炽热的眸光,让水玉儿的心跳忽地乱了,虽然一阵羞意涌上心头,但她却仿佛中了魔咒似的,没法儿移开目光。 眼波交缠间,一种暧昧的气氛蔓延开来,让两颗心同时怦然跳动。 一阵微风吹过,拂乱了水玉儿的发丝,项廷旭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却在几乎要抚上她面颊的时候顿住。 僵了片刻后,他收手,有些不自在地转头仰望明月,心情有些混乱。 他是怎么了?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有股想要触碰、拥抱她的冲动。 一直以为,自从八年前的那场不幸事件之后,他再也不想触碰感情,也不会再对任何女人心动了,但是此刻胸中翻涌的情绪是那么的强烈,不仅难以忽视,甚至连要压抑也难。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莫非是今晚的月色太美,让人不正常了?看来他该赶紧冷静冷静,免得自己继续“失常”下去。 他清了清喉咙,低头瞥了她一眼之后,说道:“时候不早,该歇息了,你也快回房就寝吧!” 语毕,也不等她开口回应,他就迳自转身离开。 水玉儿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粉嫩的俏脸微微发热。 刚才……他想做什么?要摸她的面颊吗? 她不自觉地伸手贴上自己的脸,感觉到掌心下的肌肤愈来愈烫,就连芳心也在胸口剧烈地怦动不已…… 这是什么感觉?如此陌生,如此的强烈…… 水玉儿又在庭院吹了好一会儿的夜风,才返回寝房。 然而,躺在床上许久,她依旧是翻来覆去、毫无睡意。 只不过,这一回扰乱她心绪的不是他们父子之间难解的结,而是不断浮现脑中的那张俊颜,还有刚才那双专注凝望她的深邃黑眸…… *** 两天后的上午,水玉儿送早膳去给项老爷。 项承睿自然免不了又发了一顿脾气,暴怒地吼叫和咒骂。 对于如此“盛情”的款待,水玉儿早已经习惯了,对他的坏脾气非但不害怕,反而相当包容。 将清粥和几样小菜搁上桌之后,水玉儿退到一旁去。 眼看项承睿虽然嘴里仍咒骂不断,但还是走到桌前坐下,水玉儿不禁扬起一抹微笑。 先前她必须好说歹说外加不怕死地威胁个老半天,项老爷才肯乖乖用膳,现在真是大有进展。 “老爷,你骂来骂去就那些话,我听得都快会背了,不如咱们来聊点别的吧?”她笑着问。 她心想,项老爷老是将自己关在房里,日子肯定过得挺闷的,若是她能陪着他说说话、解解闷,他应该也会比较开心吧? “我跟你有什么好说?”项承睿哼了声。 “那可多了!我有一大堆有趣的事情可以说呢!” 水玉儿笑了笑,也不管项老爷想不想听,迳自拉了张椅子到门边坐下,自顾自地说起来。 过去这么多年来,她跟着师父到处云游四海,见过有趣的事情多得十根手指头也数不完。 她一一述说着,讲到有趣时,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那笑容开朗而率真,宛如午后日阳般温暖,即使冰霜也要为之融化。 项承睿虽然没有笑,但脸上的神情却是缓和不少。 “那家伙究竟是从哪儿找来你这么个奇怪的姑娘?赶也赶不走,又爱多管闲事,叽叽喳喳的简直吵死人了!”他的语气已没有怒意,心底其实还挺喜欢这个不造作的小姑娘。 水玉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少爷也总是说我爱管闲事,有好几次都气得快将我大卸八块了哩!” 他们一老一少接下来又聊了好一会儿——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水玉儿一个人在唱独角戏——直到项承睿不知不觉用完了早膳。 水玉儿将碗盘收回灶房,才一出来,就遇见了项廷旭。 两人的视线一对上,脑中都不禁想起了两天前那个气氛有些暖昧的夜晚。 回想起那时他差一点就抚上她的脸,水玉儿的双颊立刻染上红晕,不仅心跳如擂鼓,整个人更是显得相当局促。 “那个……我我我……我……呃……”她结结巴巴了老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那羞窘无措的模样,项廷旭全看在眼里,而她那绯红的面颊和羞涩的神情看起来是这么的迷人,项廷旭不禁忆起了那晚怦然心动的感觉。 他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目光灼热,而他的注视让水玉儿的双颊更烫了。 为了化解尴尬,她赶紧找了个话题。 “少爷,今儿个老爷的情况不错,刚才还跟我闲聊呢……其实几乎都是在听我说话啦!我觉得,听我说说话,他的心情有比较好一些了。” 项廷旭的神色一沉,刚才那阵心动的情绪霎时消散,语气冷淡地说:“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在想,平时若是没有其他差事要做的话,我想多去陪他说说话、解解闷。” 项廷旭皱眉望了她一眼,看着她那带着笑意的眼眸,知道她是发自内心想这么做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蓦地涌上心头。 其他丫鬟们都对他爹避之唯恐不及,她却主动想去亲近、陪他说话解闷,她会不会善良、热心过头了点? 自从那天晚上差一点情不自禁地抚摸她的面颊后,这两天他刻意避开她,然而虽没见到她的人,她的身影却不断地浮现脑海。 她那真诚的眼神、关心的表情、甜美的笑容,甚至是她为他流露出悲伤的模样,总在不经意的时候跃然眼前。 一想到她说他是个好人,想到她竟能窥见冷漠伪装下真实的他,他心里那种被撼动的感觉不仅不曾消褪,反而还愈来愈强烈。 就像此刻,望着她娇俏甜美的容颜,那天晚上那股想要触碰、拥抱她的冲动也再度涌上心头。 项廷旭别开脸,努力不让目光停留在她的俏脸上,但黑眸却总克制不住地移到她的身上。 “你还真爱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就不怕把自己累坏吗?”他的语气透着些许无奈与心疼。 水玉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声。“呵呵,我天生就这样的个性,恐怕一辈子也改不了。” “你高兴就好。”项廷旭的语气冷淡,却没禁止她那么做。 “那就这样喽!我会多去陪陪他的。”水玉儿开心地笑道。 她那灿烂愉悦的笑容,宛如春风般让人打从心里感到舒服,也让项廷旭的眉头不自觉地松开。 “既然你现在闲着没事,那这个帮我送去陆家吧!”他说着,将一个钱袋塞到她手里。 每个月帮他送银子的差事原本都是禄伯在做的,可是今儿个禄伯身子有些不适,他本打算自己走一趟的,但又顾虑到他若是和陆氏夫妇见了面,只怕会勾起当年惨痛的往事,让他们心里都难受。 既然她现在没事,索性要她跑一趟,顺便让她出去透透气,毕竟每天必须面对爹的坏脾气,就算再乐观的人只怕情绪也不免受到影响。 “陆家?就是……‘那个’陆家?”她望向项廷旭,她可没忘了他当年的心上人就是姓陆。 “嗯。”项廷旭有些僵硬地应了声。 自从八年前那桩悲剧发生后,他心里对陆家始终有着化不开的愧疚,觉得自己间接害得陆氏夫妇失去了唯一的爱女。 为此,这些年来,他毫无怨言地担起奉养陆氏夫妇的责任,不仅每月定时送银子,还常差人带些布疋、用品过去。 “陆家就在城东,‘林记茶叶铺’的隔壁,很好找的。” 水玉儿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我等等立刻送过去。不过在那之前,我可不可以先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先送些包子去破庙。” 项廷旭一怔,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梢。 “破庙?都过了几天了,你还惦挂着他们?” 水玉儿笑着点点头。“是啊,我怕他们又挨饿了,所以想送些肉包子过去,可不可以嘛?” “不可以。” “嗄?”水玉儿愣住,没想到他会断然拒绝。她噘起了唇儿,双肩有些泄气地垮了下来。 瞅着她那一脸失望的神情,项廷旭暗暗感到好笑。 怎么会有人的表情像她这么丰富?一会儿开心地微笑,一会丧气地蹙眉,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性情,如此的纯真坦率,让人打从心底觉得她可爱。 “让灶房多准备一些饭菜带过去,应该会比包子好吧?” 水玉儿一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真的吗?太好了!” 她那喜出望外的神情,让项廷旭的黑眸也多了几分笑意。 “去吧,就跟灶房那边说是我吩咐的。” “好。”水玉儿走了几步,回头对他嫣然一笑。“谢谢少爷!”道完谢之后,她又开开心心地往灶房的方向跑去。 看着她的背影,从她那轻快的脚步,不难感受到她心情的愉悦,他甚至能想像她脸上正带着甜美的笑容。 “忙别人的事情也能高兴成这样,真是服了你。”项廷旭摇了摇头,嘴角勾出一抹笑,整个人难得地感到轻松愉快。 认真回想起来,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愉快地微笑,他甚至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发自内心地微笑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自从水玉儿出现之后,他的心似乎出现了微妙的转变,不再那么的阴鸷、沉郁,仿佛堆积在心头的乌云,被一阵阵温柔的春风给吹散了。 想着她那爱管闲事又热心善良的性情,项廷旭的黑眸就闪动着温柔的光芒,心中的那股暖意更是久久不褪,那让他有股冲动想要永远留住那份温暖与感动,想要随时都能瞧见她那生动可爱的表情,想要她不只是在他的身边停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第五章 水玉儿将丰盛的饭菜送去破庙,陪那对祖孙闲聊了一会儿之后,就立刻动身前往陆家。 依照项廷旭的描述,她一路来到城东。 “‘林记茶叶铺’的旁边?‘林记茶叶铺’在哪儿呢?”她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后,眼睛突地一亮。“啊!在那里!” 她笑着走过去,目光移向茶叶铺旁那间简朴的房子。 “应该就是那儿吧?” 为了避免不小心搞错地方,她还事先问过了茶叶铺的老板,确认了那里确实是陆家没错。 向茶叶铺老板道谢过后,水玉儿走向那间房子,正想要敲门时,却意外地发现门是半掩的。 “咦?没关好吗?” 今儿个风挺大的,可能没有闩好,又被风吹开了吧? 水玉儿探头朝屋里张望,就见这是一间规模不太大的屋子,但整理得还算整齐,也有个小小的庭院。 先前听冬梅说陆家相当贫困,可现在瞧起来还好,既然项廷旭会要她送银子过来,应该这八年来他都持续如此,才逐渐改善了他们的生活吧? 只要一想到项廷旭这些年来一直活在愧疚之中,水玉儿的心就不由得泛起了阵阵抽疼。 过去就算她觉得别人的遭遇可怜,也只是很努力地想要帮助他们,不会像现在这样,自己的心也跟着狠狠揪紧,仿佛她也感同身受地经历了同样的痛楚。 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那因他而起的难受感觉却是如此的真实而强烈,让她想忽视也难。 “唉,还是先别想这么多了,快办好他交代的事情吧!” 水玉儿在门口朝里头张望了一会儿,没瞧见半个人影,只好开口轻喊:“请问有人在吗?” 等了许久,却没有任何回应,她犹豫了片刻,最后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尽管这样擅自闯进来相当失礼,可她是帮项廷旭送银子过来的,他们应该不会太介意吧?况且,她也该提醒他们记得要闩好大门,免得有坏人闯了进来,那可就麻烦了。 水玉儿走了进去,一路东张西望地找人,最后透过几株花树望去,瞥见庭院角落有两个人影。 他们看起来约与项老爷差不多岁数,似乎正在修理一张木桌,不断传来敲敲打打的声响,难怪会没听见她刚才的喊叫。 这两个人应该就是陆氏夫妇了吧?毕竟陆家根本称不上富裕,应该不可能再花钱去雇用一对上了年纪的奴仆吧! 由于心里对于项廷旭当年的心上人相当好奇,水玉儿忍不住隔着一段距离,悄悄多打量了那对夫妇几眼。 就在她试着从他们的身形和容貌来猜想那位陆姑娘会是什么模样时,他们的对话在敲打的间隙中隐约传了过来—— “唉……一转眼,月兰都走了这么多年……当年的事情……对廷旭……心里真有些愧疚……”陆母说道。 咦?愧疚?为什么? 水玉儿愣了愣,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当年的那桩不幸事件,该感到愧疚的是项家父子才对,陆家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感到愧疚? 陆父停了手,抓着槌子哼道:“有什么好愧疚的?” “唉,毕竟当年月兰的死和他们无关啊!可是这些年来,廷旭却对我们这么照顾,你心里难道不会过意不去吗?” 陆父不以为然地斥道:“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难道要将当年的真相说出来?别傻了!” 真相?当年的真相是什么? 水玉儿瞪大眼,直觉自己无意中听见了不得了的大事。 她屏住气息,轻悄悄地靠近,想要听得更仔细一些,却没注意到脚边突出的树根,不小心跌了一跤。 好痛! 水玉儿疼得皱起小脸,却不敢喊叫,而就在她想赶紧躲起来的时候,却听见陆父的叱喝—— “什么人?!” 糟了糟了,被发现了!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 水玉儿急中生智,若无其事地起身,佯装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 陆氏夫妇很快地走了过来,一看见陌生的姑娘,立即防备地瞪着她。 “你是谁?”陆父叱问。 水玉儿偏着头,一脸困惑地望着他们。 陆父皱起眉头,紧抓着手中的槌子,仿佛考虑将她当场狠狠敲死似的。 “你是什么人?”他又质问了一次。 “你说什么?”水玉儿脸上的困惑加深,同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患有耳疾。 陆氏夫妇一愕,互看一眼,脸上都有着一丝狐疑。 “你是谁?”陆父上前几步,在她的耳边大声吼叫。 这回水玉儿总算是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扯开一抹傻气的笑容。 “我是少爷派来的。” “少爷?项少爷?”陆母的脸色有些僵硬。 “啊?什么?”水玉儿又困惑地蹙起眉头,像是只看得见陆母的嘴巴在动,却完全没听见声音。 陆母只好凑到她耳边,提高音量喊道:“是项少爷?” 水玉儿这才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是项少爷派我来的。” “你在这儿多久了?”陆父接着扯着嗓门叱问。 “我才刚到而已啊!你们家的大门没有闩好,所以我就自个儿走进来了。”水玉儿笑着掏出项廷旭交给她的那只钱袋,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少爷要我送银子过来。” 陆氏夫妇收下那钱袋,盯着她那一脸毫无心机的笑容,眼底的戒备才终于降低了一些。 “谢谢。” “嗄?”水玉儿把手凑到自己耳边,示意陆父说大声一些。 陆父的眼底浮现一抹不耐,在她耳旁吼道:“我说,谢谢你!” 水玉儿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客气,这是奴婢该做的。请问二位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事,你可以走了!”陆父喊道。 水玉儿点了点头,笑着转身离开。 她才走没几步,陆父目光一闪,突然对着她的背影说道:“嗳,等等,你的东西忘了拿!” 眼看她的脚步没有半点停顿,一路走了出去,陆氏夫妇紧绷的脸色才终于缓和下来。 离开陆家之后,水玉儿偷偷松了一大口气,而一直到弯过一个街角之后,她才停下脚步,蹙眉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好疼啊,再这样大吼大叫下去,说不定我耳朵真要出毛病了!不过幸好我反应快,否则可麻烦了。” 她刚才急中生智的那一招,可是跟师父学来的呢! 几个月前,玩心大起的师父曾经故意装聋去戏耍别人,幸亏她灵机一动,学着装出患有耳疾的模样,才没有惹祸上身。 不过……回想刚才听见的对话,水玉儿的脸色就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尽管她只听到片段的内容,却已足够让她明白八年前那场悲剧另有内幕,而且从最后陆父故意试探地对她离去的背影喊叫的动作,显然其中大有问题! 究竟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倘若陆姑娘的死真的和项家无关,陆氏夫妇又为什么要将一切全归咎在项老爷头上呢? “事不宜迟,我得赶快回去告诉少爷才行!” *** 水玉儿一赶回项家,就急着想将这件事情告诉项廷旭,无奈他事务繁忙,从上午就出门,一直过了晚膳都还没回来。 “天色都已经黑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呀?” 她焦急地在庭院中等待,一会儿望着天边的明月,一会儿来回踱步,有话急着说却等不到人的无奈,简直快将她给憋死了! 就在水玉儿差点忍不住要拔庭园中的花草来打发时间的时候,终于瞥见那抹俊挺的身影从回廊那头走来。 她的眼睛一亮,脸上绽出笑容。 “项老板!少爷!”她一边喊,一边朝他挥手。 听见她的声音,项廷旭停下脚步转头一望。一看见她,他原本紧绷的俊颜立刻柔和许多。 他走了过来,问道:“怎么了?有事?” 今儿个商行那边出了许多意外的状况,为了处理那些事情,他已经忙了一整天,简直快累坏了。 但是说也奇怪,此刻一看见她,他的精神立刻振作起来,整个人也感觉愉快放松许多。 “对!有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看她认真点头的模样,项廷旭好奇地问:“什么事呀?” 水玉儿立刻将今日在陆家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包括她无意中听见陆氏夫妇提到当年陆姑娘的死和项家无关,还有陆老爷想试探她是不是真的患了耳疾的事情。 听完之后,项廷旭愣住了,心中惊愕不已。 他相信水玉儿不会说谎,但……陆月兰的死跟项家无关?难道当年她不是因为受不了爹的百般刁难与羞辱,才绝望地上吊自缢? “你想,他们口中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水玉儿问道。 项廷旭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他也想不出除了爹的因素之外,还有什么原因会让陆月兰走上绝路。 “我看,不如我再去陆家想法子探探口风好了。” 一听见水玉儿的话,项廷旭立刻变了脸色。 他皱起眉头,警告道:“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不要多管闲事吗?这件事情你不许插手,也不许再管,听见没有?”原本只是单纯地要她送银子过去,没想到她却刚好听见了那些对话。 他是该感谢她,让他得知这件重要的事情,可是她爱管闲事的个性却让他不由得担心。 要是陆家真的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再去管这件事,岂不是很可能会惹上大麻烦吗? 况且陆父既然会试探她是否真患了耳疾,显然对她还存有戒心,她最好离陆家愈远愈好。 水玉儿噘起了唇儿,很不情愿地说:“可是我怎么能什么都不做?我也不希望你一直活在愧疚中,背负着不该你背负的罪恶感啊!” 她那真诚的语气和神情,打动了项廷旭的心,让他的胸口盈满了暖暖的感动,但是…… “如果今天换成了别人,你也会这样吧?”这样真诚地付出关心,一心一意地想要帮助别人。 “嗄?”水玉儿一怔,不懂他为何这么问。 对上她疑惑的眼光,项廷旭不自在地别开脸,眼底掠过一丝懊恼。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竟然会脱口问她这种问题。 可是……一想到她对谁都这么关心,他竟有些烦躁,仿佛不希望在她的心里,他和任何一个人的重要性都一样…… 项廷旭没想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这么在意起她的一切。 他轻吁口气,暂时撇开心中烦躁的情绪,语气严肃地说:“反正这件事情你不许管,听见没有?” “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她的话,用毫无转圆余地的语气说道:“这件事情我自然会想办法调查清楚,你若硬是插手,万一碰上什么危险,那怎么办?” “原来你是担心我呀?”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他的心里惦挂着她的安危,水玉儿就觉得有些飘飘然的,一种愉悦的情绪自心底蔓延开来,让她眼角眉梢都有着掩不住的笑意,美丽的眼眸甚至因而闪动着灿亮的光芒。 她那欣喜的神情是如此的迷人,让项廷旭的目光无法从她甜美的脸蛋移开。他的黑眸灼热而专注,像火一般炽烈。 对上这样的眸光,水玉儿的心绪霎时陷入纷乱,忽然想起了几天前的夜晚,他也是这样目光熠熠地盯着她。 在他的凝视下,她的胸中掀起一阵强烈的骚动,仿佛有人正拿着棒槌不断地敲打她的心,而她不仅双颊发热,就连心里也仿佛燃起了一簇火焰,让她的身子愈来愈烫、愈来愈烫…… 那股陌生而强烈的情绪在她的胸口澎湃翻涌,而这一连串“不正常”的征状,让水玉儿蹙起眉头,轻咬着下唇。 “怎么了?”项廷旭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我觉得……我好像有点不太舒服……”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他连忙追问,黑眸流露出紧张与担忧,大掌也立刻抚上了她的额,那正常的微温让他稍微放心了一些。 “我也不知道……我本来还好好的,可是现在看着你……突然间心跳得好快,浑身发烫……我该不是病了吧?”记得过去她染上风寒时,也有类似的情况,只是没有这么强烈。 本来好好的,但是看着他就心跳加快、浑身发烫? 听了她的话,项廷旭先是一怔,随即回想起先前几次他们目光交会时,她那脸红娇羞的模样,再看看她此刻那带了点迷惘的纯真眼眸……他的目光忽然又更深浓了几分。 他想,他大概知道她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忽然出手,将她的身子扳转向另一侧,让她面对着庭院中的荷花池。 “这样呢?现在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嗄?” 水玉儿疑惑地愣了愣,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望着月光下的荷花,吹着微凉的晚风,她那些不寻常的征状似乎真的减轻不少。 “好像……有好一点点……” 她才一说完,他忽然又将她的身子扳转回来,俊脸俯低,与她眼对着眼。 “现在呢?” “又……又……又不太对劲了……” 一抹灼热的光芒在项廷旭的眼底闪动,那神情就像是一头豹子相准了他的猎物,正准备一举擒获。 “过去,你曾经有过这样的情形吗?”他低声问。 水玉儿摇了摇头,坦白地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心跳得猛烈,胸口有点疼……但又好像不是真的疼……”她困扰地蹙起眉头,实在说不清此刻复杂的感觉。 一抹满意的光芒闪过项廷旭的眼底,嘴角也悄然浮现一丝笑意。 “你说过你是个孤儿,从小你的身边只有师父一个人吗?”见她点头,他又问:“你师父多大年纪了?有娶妻生子吗?” “他老人家已经六十多了,没有娶妻生子。” “原来如此。”身边只有一个年纪一大把又没有成家的老头儿,难怪她对于情爱之事浑然不知了。 望着她那纯真无辜的神情,想着她单纯、善良又热心的性情,项廷旭就不禁对她又爱又怜。 想到这个单纯善良的小女人不知何时爱上了自己,他的胸口就涨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感动,像是心中多年的缺口终于被填满了,而那份终于圆满的感觉令他的心绪澎湃激动,倘若不是怕将这个对于情爱还懵懵懂懂的人儿给吓坏,此刻他早已克制不住地将她紧拥入怀了。 “脸很热吗?我看看。”他伸出手,大掌轻轻贴上她柔嫩的面颊,说道:“嗯,真的很热。” “对……对吧……而且……我觉得好像要喘不过气了……” “真的吗?” 他的俊颜又更俯近了一些,仿佛想观察她的神色似的,目光最后落到了她柔润的红唇上。 水玉儿霎时心跳如擂鼓,甚至不自觉地屏住呼息。 半晌后,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他的唇却毫无预警地贴了上来。 错愕无措之际,她感觉到他正轻轻吮吻着她的唇瓣,掀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受,胸中那簇火焰变得更加热烫,简直都要将她的心给融了。 “玉儿,闭上眼睛。” 他低醇如酒的嗓音仿佛带有不可抗拒的魔力,让水玉儿不自觉地乖乖照做,为他闭上了眼睫。 “嘴张开。” “嗄?” 水玉儿正想问他为什么,他的舌却已乘隙探入。 当他火热的舌放肆地与她纠缠时,水玉儿只觉得一阵强烈的天旋地转,几乎快站不住脚,只能浑身发软地依靠在他的怀中。 在他耐心的撩拨下,她开始怯怯地回应,试探地以丁香小舌与他交缠。 她的动作虽然生涩笨拙,完全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但却有如火上加油一般,让项廷旭情不自禁地收拢手臂,将她搂得更紧,同时也用更深、更狂野的方式彻底品尝她的滋味。 直到感觉怀中的人儿快要喘不过气了,他才终于松开了她的唇,但却仍将她圈抱在怀里。 他目光灼灼地凝望着她,嗓音低哑地问:“还好吗?” 水玉儿抬头仰望着他,还没有从刚才那个震撼的深吻中回过神来,而她那眸光氤氲、意乱情迷的神色,看起来诱人极了。 项廷旭抚着她的面颊,忍不住想再度一亲芳泽,然而就在两人的唇快碰到一块儿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哎呀!”禄伯喊了声。 刚才他从一旁经过,没想到竟然看见少爷和水玉儿亲密拥吻的画面,惊讶之余脱口喊了声。 一察觉自己竟打断了少爷的“好事”,禄伯不由得一脸懊恼。 “对不起,少爷,我不知道你们在……我……我……我马上就走……你们继续……” 水玉儿蓦地回过神来,一想到刚才的一切被禄伯瞧见,她霎时差红了脸,尴尬地推开项廷旭,转身一溜烟地跑掉,动作快得让项廷旭想拉住她都来不及。 禄伯见状,不禁更加懊恼了。 “少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身为家中的总管,禄伯可说是看着少爷长大的,自从八年前那段以悲剧收场的感情之后,他不曾见过少爷对哪个姑娘动心。 刚才少爷会搂抱、亲吻水玉儿,甚至是用那种温柔专注的眼神望着她,肯定是喜欢上了那个热心又单纯的小姑娘,可是他竟然不小心破坏了气氛,真是太不应该了呀! 禄伯那一脸懊恼至极的模样,让项廷旭啼笑皆非。他摆了摆手,示意禄伯别放在心上,随即返回自己房里。 *** 躺在柔软的床榻上,他的脑中不禁浮现水玉儿甜美的容颜,还有刚才被他亲吻过后,她那意乱情迷的神色。 他的黑眸一热,眼底闪动着温柔的光芒。 那个爱管闲事却又单纯善良得令人爱怜的小姑娘,是如此的特别、如此的迷人,虽然时常将他惹恼,但他却从来就舍不得真的伤害她。 项廷旭的唇边勾出一抹笑,一想到水玉儿,他整个人就觉得既轻松又愉快,胸口也仿佛煨了一股暖,脑中不自觉地回想起关于她的点点滴滴。 想到两人在街上偶遇的那两回,她总是将“冷血无情”挂在嘴边,简直真将他当成了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实在让他哭笑不得。 想到前几天的那个夜晚,她用真诚的眼眸望着他,说相信他是个好人,当时那股被了解的感动,至今仍让他窝心不已。 想到她老是爱管闲事,但那全都是因为发自内心地关心别人,那善良热情的天性,令他无法不喜爱她。 想到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爱上了他,但却控制不住为他而起的那些反应;想到刚才那个缠绵的亲吻,她甜蜜的滋味和意乱情迷的神情,就不禁让他的胸口一热,有种想要将她永远留在身边的冲动。 自从八年前那场不幸事件发生之后,他就不再对任何女人有过这样心动的感觉了…… 一想到八年前的事,项廷旭就不由得想起了水玉儿提到今日去陆家时,无意中听见的对话。 “当年的事情,与项家无关吗?”他轻声低语。 倘若真是如此,那当初陆月兰究竟为何要寻短?陆氏夫妇为什么要隐瞒事实? 当年,骤然听闻陆月兰的死讯,让他内心大受打击,而听了陆氏夫妇的指控,再加上爹也承认事发前一晚确实去找过陆月兰,要她别再纠缠着他,因此他便毫不怀疑地认定了陆月兰确实是因爹的那些话而想不开寻短。 可现在……情况似乎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看来,他有必要好好地查明事情的真相! *** 隔日上午,水玉儿服侍完项老爷用过早膳之后,经过庭院。 她的目光瞥向美丽的花林,想到昨夜她和项廷旭在这里拥抱亲吻的画面,一张粉嫩的俏脸霎时布满红晕。 昨夜她被他吻得脑袋发晕、思绪打结,完全没法儿思考,可是当她“逃”回寝房之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突然想到去年她那个贪玩的师父曾带她去偷看一对男女在竹林里亲亲抱抱。 那时她看傻了眼,不明白为什么男人要“吃”女人的嘴? 她疑惑地问师父,师父却一脸诡异地笑了笑,告诉她若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就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还说等她将来遇见一个喜欢她的男人,她也会被那样子“吃”嘴儿。 那么……项廷旭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对她那么做吗? 这个问题让水玉儿脸红心跳,害羞极了,然而他们亲密拥吻的画面却不断地浮现脑海,她甚至还清楚地记得他霸气又不失温柔地吮吻她的唇,还记得他唇片的温软与灼热的呼息…… 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虽然有些吓到了她,但她的心里没有半丝厌恶,甚至现在回想起来,嘴角还会控制不住地上扬,而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喜欢上项廷旭了吗?那……他们是彼此喜欢、互相有意喽? “哎呀!别再想了!” 水玉儿抚着热烫的面颊,不许自己一再回味那个羞人的亲吻,就怕再想下去,自己的脸蛋真的要烫得冒烟了。 无奈,不管她怎么努力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的脑子却偏偏不听使唤,总是不断地浮现那令她面红耳赤的画面,害她心跳狂乱,羞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许想!不许再想了!努力想点别的吧!” 好不容易终于不再一直回想那个亲吻了,她的心中却仍是惦挂着项廷旭,想着他这些年来被人误解是“冷血无情”的坏人,她就心疼不已,真的好想要尽一切所能地帮助他“洗刷冤屈”。 “只是……我该从哪儿着手呢?” 就在水玉儿想着自己能怎么做的时候,正好看见禄伯走了过来。 一想到昨夜她和项廷旭的亲吻被禄伯撞个正着,她就羞窘极了,不过心里那份想要帮项廷旭查明事实的渴望胜过了尴尬,让她主动靠了过去。 “禄伯,我想出去一趟,可以吗?” “啊?出去?不成不成!”禄伯一口回绝。 “放心,我不会出去太久的,绝对不会误了送膳给老爷的时辰。”水玉儿心想,禄伯大概怕她贪玩,来不及赶回来。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禄伯还是一个劲儿地猛摇头。 “为什么?”她噘起了唇儿问道。 “少爷特别交代过了,不能让你出门。” 不会吧?项廷旭交代的?这样想说服禄伯让她出去就难了。 “难道只是透透气也不行吗?” “少爷说了,不管你用什么理由,都不能让你出去,还要我提醒你,不要多管闲事。” “嗄?”水玉儿的俏脸掠过一丝尴尬。 原来项廷旭早就料到她很有可能会按捺不住,想要跑去陆家? 眼看禄伯没打算放人,她也只能无奈地妥协了。 “好嘛,那我乖乖地待在这里,不出门去,这样总行了吧?” 禄伯松了口气,就怕她执意要闯出去,那他可就头疼了,总不好把少爷喜欢的姑娘给软禁起来吧? “玉儿呀,少爷虽然平时有时候脾气大了点,但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禄伯赶紧帮项廷旭说好话,就怕水玉儿会因为不能出门而生少爷的气。 水玉儿扬起嘴角,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是个很好的人啊!” 在他看似严峻冷漠的外表下,其实是个相当体贴的人,只是,他就算受到外人的曲解和非议,也不会到处嚷嚷着替自己辩驳,这一点让她想起来都不禁为他感到有些心疼。 见她同意了他的话,禄伯立刻接着说:“这些年来,少爷从来不曾跟哪家姑娘接近过,所以我看少爷是真心喜欢你的。” 水玉儿没料到会听见这样的话,她一阵脸红心跳,害羞地问:“禄伯真的觉得……他喜欢我吗?” “当然了。” 听见禄伯肯定的回答,水玉儿的心里先是涌上一阵喜悦,但很快又颓然垮下了双肩。 “可是,我跟他是不可能的啦……” “为什么不可能?”禄伯的眉头一皱,连忙追问。 “因为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呀!比起陆家小姐,我的家世背景不是更差吗?”水玉儿泄气地说。 禄伯一脸惊讶。“你……你知道陆家小姐的事情了?” “嗯,是啊,我都知道了。” 禄伯猜想,大概是哪个下人不小心说溜了嘴,眼看水玉儿垂头丧气的,他连忙安慰道:“不会了,相信经过这些年之后,老爷应该已经想通了,知道两个人真心喜欢彼此才是最重要的,不会再坚持非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儿媳妇,也不会再瞧不起家世背景不好的姑娘了。” “说得也是,要是经过这些年,他还没想通这个道理,还坚持非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儿的话,我非要好好说说他不可……”脱口说完之后,水玉儿才猛地惊觉这番话简直像是自己迫不及待想当项家媳妇似的。 她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呃……我……我的意思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禄伯被她的反应给逗笑了。 他真心觉得有这么个单纯、善良又有趣的姑娘在家中,往后项家的日子一定会充满了欢笑。 “好了,玉儿,你就乖乖待着,别乱跑,知道吗?”叮嘱完之后,禄伯带着满满的笑意转身离开。 水玉儿望着禄伯的背影,眉心忍不住又蹙了起来。 “真的不能出门啊?”她有些懊恼地咕哝。 要是不能出门,她就不能偷偷溜去陆家、不能想法子查明真相,那岂不是要将她给闷坏了吗? 以她的个性,她怎么可能憋得住嘛!到底她该怎么办才好? 第六章 没错,她根本就憋不住! 既然明的不行,那只好暗着来了。 幸好她的轻功虽然相当蹩脚,但好歹也曾经努力苦学过,尽管没法儿轻巧地飞檐走壁,但勉强要翻墙还不成问题。 水玉儿在心里暗暗地盘算着,距离她下一次送膳食去给项老爷,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既然在那之前,她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那只要佯装待在房里休息,再偷偷地溜出去,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 “嘿嘿,跟在师父身边这么多年,脑筋也变灵光了!” 打定主意之后,水玉儿小心翼翼地避开家中的奴仆,从庭院的角落顺利地翻墙出去。 她先用自己剩下不多的银两,到茶楼去买了一些糕点,才到城东的陆家去。 她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陆母前来开门。 “伯母好。” 陆母一愣,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她,心里升起一丝防备。 “有什么事吗?” “啊?”水玉儿佯装没有听见,她可没忘了自己现在可是一个“患有耳疾”的人。 陆母这才想起了她的耳朵有毛病,凑近她喊道:“有什么事吗?” “喔,我送了些糕点过来。”水玉儿拎着那些糕点,微笑地说。 她的笑容瞧起来既温柔又甜美,让陆母放下不少戒心,让她进屋来。 “伯父不在啊?”水玉儿随口问道。 “他出去买点东西。” “什么?”水玉儿把手凑到自己耳朵旁,示意陆母大声些。 “他出去买东西了。”陆母大声喊道。 “喔,原来如此。”水玉儿笑了笑。 陆母望着她,心中对于这么个娇俏甜美的姑娘却患有耳疾感到有些同情,同时也不禁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女儿,心里涌上一阵感伤与寂寞。 “我看,不如咱们冲一壶茶,你陪我一会儿吧?”陆母凑到她耳边喊道。 水玉儿一听,立刻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啊!”除了陪陪陆母之外,她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想法子套出当年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她们沏了壶茶,坐在大厅中一边喝茶,一边吃着糕点。 “这桂花糕真好吃,谢谢你。”陆母开口道谢。 “什么?”水玉儿继续装没听清楚。 “我说,这桂花糕真好吃。”陆母又大声地说了一遍,脸上浮现同情的神色。“抱歉,我总是忘了你的耳朵……你这毛病是天生的吗?” “小时候发高烧,把耳朵给烧坏了。”水玉儿有些心虚地回答。 “这样啊?真是可怜……”陆母轻叹。 水玉儿的眸光一闪,说道:“我不可怜,可怜的是少爷,虽然我才刚到项家当丫鬟不久,可是看得出少爷一直很痛苦,好像背负着什么极大的罪恶与自责,从来就没看他笑过。” 她心想,从昨日偷听来的对话,不难察觉出陆母的心里其实是怀着愧疚的,若是她能乘机加深陆母的罪恶感,说不定可以探听出什么消息。 果然,一听见水玉儿的话,陆母的脸上立即浮现一抹愧疚。 “唉,廷旭对我们真是仁至义尽了,可是我们却……这些年……真是……唉……”陆母自言自语般地叹道。 藏在心里的秘密,除了夫婿之外没法儿向任何人提起,这么多年来一直压在心里,她自己其实也很不好受。 “我是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以少爷的个性,相信不管怎么样,他都会继续照顾你们的,只是他一直活在愧疚自责中,说不定这辈子都要这样抑郁寡欢地过下去,这样,他不是太可怜了吗?” “唉……是啊……”陆母又轻叹了一口气,脸上闪过一抹犹豫,像是心里在挣扎着什么。 水玉儿乘机说道:“伯母,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如说出来,您心里也比较舒坦些啊,不是吗?” “这个……我……” 眼看陆母的态度松动了,水玉儿的精神大振,正打算再接再厉地说些什么,却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一阵诡异的寒意。 她疑惑地回头,还来不及看清楚,一根粗大的木棒就迎面击来,由于事出突然,尽管她已出于本能地一闪,那木棒还是重重地敲中了她的额角。 “啊——” 她痛呼一声,娇小的身子当场跌滚在地上。 陆母一脸惊诧,赶紧拉着动手打人的陆父退到一旁去。 “你做什么呀?!怎么随便打人呢?” “这丫头是故意跑来套你的话,你还不知道吗?”陆父恶狠狠地指着水玉儿,一脸凶悍。 刚才他一进门,就听见她们的对话,听出水玉儿有心想套话,惊怒之下随手抓起墙角的木棒,前来教训这个该死的丫头。 陆母一怔,忽然想到自己刚才最后那几句愧疚的低语与轻叹,水玉儿却还是听得见。 “你……你根本没有耳疾?” “哼,她会故意来套话,肯定是听见了咱们昨天说的那些话!”陆父眯起眼,叱问:“是项廷旭派你来的?” 水玉儿摇了摇头,刚才那一棒不仅让她额角受伤流血,脑袋瓜也变得有些昏沉晕眩。 “是我……昨天听见,自己想来的……”水玉儿开口回答,而尽管此刻的情况对她不利,她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暗暗思考着对策。 她的脑袋虽然被狠狠敲了一棒,但是练武的她本就不是那么娇弱,再加上她的身手并不差,要从这对上了年纪的夫妇手中逃跑应该不成问题。 “当年陆小姐会寻死,根本就和项老爷无关,对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往窗口方向移动,以便自己随时能够逃跑。 听了她的问话,陆母一脸不知所措,对陆父说道:“怎么办?现在既然都这样了,不如我们向廷旭说出真相吧?” 陆父立刻怒斥:“你疯了不成?怎么可以说出真相!” “可是……当初都是我们的错,要不是我们一念之差,也不会造成那样的悲剧啊!” “你有没有长脑子啊?”陆父气急败坏地叱道:“要是项廷旭知道这些年来都被骗了,他会原谅我们吗?你可别忘了,他对他爹都那么冷血无情了,更何况是我们?” “可是……”陆母方寸大乱,心慌意乱地说道:“当初是我们逼月兰当朱老爷的小妾,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朱老爷占了她的身子,才会——” “住口!”陆父又急又气地骂道:“你……都说了不许说出真相,你却……真是蠢啊你!”这下子全都被水玉儿听见了! 水玉儿震惊地倒抽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原来这就是当年陆月兰寻死的真相!这未免也太残酷、太丑恶了! “你们……你们竟然做出这种事?她是你们的女儿啊!” 陆父脸色一沉,眼底霎时迸出了杀气。 “既然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己太爱管闲事了!” “等等,你想做什么?”陆母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忐忑不安地说:“你可别把事情闹大啊!” “没办法,你可别忘了,朱老爷不仅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富商,他的妹妹还是当今六王爷宠爱的妃子,财大势大连项家都比不上!当年那朱老爷就已警告过咱们,要是月兰的事情闹大了,将他牵扯进去,他会要咱们的命啊!” “这……”陆母的脸色一僵。 她当然没忘了那件事,当年就是因为忌惮朱老爷的警告,深怕会送了性命,他们才会将女儿的死归咎到项老爷的头上啊! “可……可是……” “好了,快点让开!”陆父一把推开陆母,恶狠狠地盯着水玉儿。“你别怪我心狠,是你自己多管闲事,硬要往死里闯的!” 水玉儿紧盯着陆父手中的木棒,打算等他挥过来的时候闪躲开来,然后将他用力推倒,再乘机逃跑。 就在陆父一有动作,而水玉儿正要伺机闪开的时候,有道身影的动作更快,宛如旋风般破窗而入,搂着她避开了陆父的攻击。 水玉儿愣住了,回过神一看,不禁惊诧地瞪大了眼。 竟然是项廷旭! “你怎么……怎么会来?” 项廷旭收拢手臂,将水玉儿小心地护在怀中,而当他低头看见她的额头受伤流血时,不由得怒火中烧。 “你这个笨蛋!我明明叫你不许插手管这件事,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听?”他忍不住怒吼,因她受伤而感到心疼极了。 今儿个他出门前,为了怕热心过度的她又会忍不住想帮他调查这件事,还特地吩咐禄伯别让她出门的,怎么她还是跑来了? 水玉儿自知理亏,低着头不敢吭声。 项廷旭的黑眸急切地将她从头到脚检视了一遍,见她除了额角之外,没有其他的伤,而那伤口看起来并没有立即的性命危险,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然而,那流血的伤口仍是令他震怒不已。 他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阴鸷的目光狠狠地瞪向眼前的陆氏夫妇。 “如果我没进来,你们打算杀人灭口,是吗?当年害死了自己的女儿,现在又想弄死无辜的玉儿?” 陆氏夫妇僵住,脸色苍白,原本杀气腾腾的陆父更是半点气势也没有了。 “你……你都……都知道了?”陆父结结巴巴地问。 “没错,我都知道了!拜这簿子所赐,我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当年的真相了!”项廷旭从身上取出一本陈旧的簿子,扔到陆氏夫妇的面前。 “这……这是?” “你们一定不知道,月兰有写下自己心事的习惯吧?” “什么?这……这是月兰写的?”陆母激动地拾起簿子翻看,上头果然是女儿娟秀的字迹。 “这上头,已将当年的事情写得清清楚楚,不容得你们狡赖!”项廷旭咬牙怒道。 昨夜他听了水玉儿的话之后,对于陆月兰当年的死因起了怀疑。 就在他苦思该如何查明真相的时候,忽然想起当年陆月兰曾对他提过,她身为家中的独生女,平时没有好姊妹可以和她说说体己话,所以常会将自己的心事写下来,当作抒发。 由于都是写一些私密的心情,她羞于让人瞧见,因此都藏在床榻底下,连她爹娘都不知道这件事,更不曾看过。 就他所知,这些年来,陆氏夫妇因为舍不得女儿,所以还保持着她寝房里的一切,因此她所记下的那些心事应该还在,而其中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为了查明真相,他悄悄潜入陆家,果然在陆月兰的寝房床榻下找到了几本陈旧的簿子,而最后记载的内容令他震惊至极。 原来,当年陆氏夫妇眼看他爹坚决反对他与陆月兰往来,担心会耽误了女儿的青春年华。 那时,有个京城的朱姓富商对陆月兰一见钟情,想纳她为第三个小妾,还给了陆氏夫妇一笔丰厚的聘金。 陆月兰自是不肯答应这件事,执意要等他说服他爹接纳她,然而那朱姓富商却对陆氏夫妇下了通牒,警告他们若是再不速速办妥婚事,不仅要交还聘金,他还不会放过他们。 为了逼她就范,陆氏夫妇竟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姓朱的家伙趁夜溜进陆月兰的房里,占了她的清白之身,心想既成事实之后,她就会对他死了心,乖乖地当朱姓富商的小妾。 陆月兰记下了这件事,字字句句充满了绝望,强烈地透露出想寻短的念头。 这才是当年陆月兰悬梁自缢的真相!可陆氏夫妇竟将一切全归咎到爹的头上,实在太可恶了! “我……我们……我们也是……当初也是……有……有苦衷的啊……”陆父试着想要辩解,却结结巴巴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苦衷?你们还有什么苦衷可言!”项廷旭怒喝。 陆母赶紧说道:“当年月兰寻短之后,那朱姓富商怕会惹上麻烦,警告我们,要是把他给牵扯进去,害他身败名裂的话,绝对会要了我们两条贱命,而他和皇亲贵族关系良好,我们……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只好……只好……” “只好把月兰的死全部归咎到我爹的头上,打算让我们父子俩一辈子怀着愧疚与罪恶感?!” “廷旭——” “住口!你们没有资格叫我!”项廷旭咬牙叱喝。“你们先是对自己的女儿做出那样的事,现在竟然又想害死玉儿!” 他搂紧了怀中的人儿,想到她差一点就遭遇的危险,他胸中的怒火就无法遏抑地炽烈狂烧。 若不是他为了调查线索而潜入陆家,若不是他找到了陆月兰的那些簿子,正要前来质问陆氏夫妇,他也不会发现这对该死的夫妇竟然想杀害水玉儿了! 倘若他没有及时赶到,倘若他晚了一时半刻,那她……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永远失去水玉儿,项廷旭胸中的怒火就狂烧不止,而愤怒的烈焰几乎要他的理智焚毁殆尽! 看着水玉儿额角流血的模样,他心痛极了,顾不得要质问陆氏夫妇,急着要找大夫来医治她的伤。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们的!你们等着付出代价吧!”怒不可遏地撂下话之后,项廷旭将水玉儿打横抱起,离开了陆家。 *** 将水玉儿带回项家之后,项廷旭立刻命禄伯去请大夫。 水玉儿躺在床上,见项廷旭的脸色凝重,说道:“我真的没那么严重,只要随便上上药就行了——” “闭嘴!”项廷旭没好气地瞪着她。“我都还没跟你算你偷溜出门的这笔帐呢!你现在受了伤,就给我安分一点!” 他气极了她这么不懂得保护自己,而现在竟然还说“随便上上药就行了”?!1真是快气死他了! 水玉儿噘起了唇儿,在他的瞪视下,只好安分地闭上嘴。 过了一会儿,大夫很快地赶来,项廷旭急切地说:“大夫,快看看她怎么样?严不严重?” 大夫立刻趋近床边,仔细地审视水玉儿额上的伤口。 “姑娘会觉得晕眩吗?有没有想呕吐的感觉?” “不会,我好得很,壮得像条牛一样……”见项廷旭的黑眸又朝她瞪来,她尴尬地傻笑了下,小小声地补充道:“只是受伤的地方有点疼,没别的了,不会晕眩也并不想吐,真的。” 大夫点了点头,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后,说道:“应该没伤到脑子,不算太严重,只是一些皮肉伤,只要小心点,别再去碰撞到伤口,很快就会好的。” “会不会留下伤疤?”项廷旭追问。 “放心,只要定时敷药,不会留下疤痕的。”大夫帮水玉儿包扎好伤口之后,将一小罐调制好的药膏交到项廷旭手中。 “那就好,谢谢大夫。”项廷旭终于松了口气。 “甭客气。” 大夫离去之后,房里就剩下项廷旭和水玉儿。 项廷旭脸色不善地盯着她,一想到她让自己陷入那样的险境,就不禁涌上一股恼怒的情绪。 在他的瞪视下,水玉儿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不敢吭声,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瞅着他,而那无辜的神情让项廷旭想骂又舍不得骂。 对她,他从来就是没辙。 “我要你别管这件事,就怕你有危险,结果你竟然还给我偷偷跑去?”他压抑住不悦的情绪,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帮忙嘛……”水玉儿小小声地说。 她觑了他一眼,虽然他的脸色有点难看,但是她没被吓着,心里反而感到一丝丝的甜蜜。 他是真的关心她、怕她出事呢!那份关怀与在乎让她的心坎儿暖呼呼的,唇边也不小心浮现一抹笑意。 “你还笑得出来?”项廷旭没好气地皱着眉头。“你知不知道自己让人多担心?要不是我,你恐怕早就没命了。” “放心,我会一点武功,而且我现在没什么大碍呀!更重要的是,现在真相已经大白了,所以一切都是值得的。” 望着她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项廷旭就算心里原本还有一丝不悦,也霎时烟消云散了。 说到底,她也是为了帮他查明真相才会涉险的,要他如何能不感动? “算了,以后别再贸然涉险了,知道吗?” 水玉儿有些尴尬地傻笑,不敢开口保证,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没把握能够控制住她爱管闲事的个性呀! “啊!对了!”她低呼一声,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怎么了?” “我们要赶快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爹啊!” 行动力十足的水玉儿立刻想要起身,却被项廷旭按了回去。他的双手一左一右地搭在她的身侧,将她牢牢地困在床榻与他之间。 “你哪儿也不许去,听见没有?”项廷旭语气强硬地说。 “可是……” “没有可是!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好好地休息。” “我只是小伤而已呀……” “脑袋都破了洞还小伤?难道要脑袋掉了才算大伤吗?”尽管大夫说没有大碍,但他怎么能坐视她受了伤还想乱跑? “脑袋掉了就死翘翘了……”水玉儿小声地咕哝。 “你还知道啊?”项廷旭没好气地盯着她。 见她噘起了唇儿,一脸不太服气的模样,他无奈地叹道:“就算没大碍,今天也够折腾了,你可不可以有一次乖乖地听我的话?” “好嘛……” 想到自己总是违逆他的话,老是把他惹得气急败坏的,水玉儿就忍不住笑了。 仔细想想,他虽然时常被她惹恼,却从没有一次因而气得动手伤她,甚至还常百般无奈地妥协了,显示他的心里其实是在乎她的,那让水玉儿的心里泛起阵阵甜蜜,唇边的笑意也不禁更深了。 那灿烂如花的笑容,让项廷旭的眸光一热,想到先前亲吻的滋味,他的目光不禁落在她的唇上。 他专注的凝望,让水玉儿忽然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地伸出丁香小舌润了润唇,而这举动让项廷旭的目光更加炽热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得谢谢你才对,要不是因为你,恐怕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 “没……没什么,不用客气。”水玉儿呐呐地说,暖味的气氛让她双颊泛红,心跳的节奏也有些乱了。 “那怎么行?我一定得好好地谢你。” 他深望了她一眼,才缓缓地低下头。 水玉儿意识到他的意图,紧张又害羞得乱了呼息,她想喘口气,却刚好为他分开唇齿,让他火烫的舌顺势探入。 这一回,不需要他开口提醒,她自然地闭上了眼,毫不抗拒地承受他的亲吻,甚至学着他的方式与他舌瓣交缠。 火热又温存的亲吻持续了许久,让水玉儿浑身发烫,觉得自己仿佛都快融成了一滩水。 “这个谢礼,你还满意吗?”项廷旭嗓音低哑地问。 水玉儿羞红了脸,答不出话来,而那不胜娇羞的模样煞是迷人,让项廷旭忍不住又低头吻住她。 就在水玉儿再度被吻得意乱情迷,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他的颈项,毫不保留地回应时,他却突然停住,像是在隐忍什么痛苦似的,浑身变得僵硬。 半晌后,他拉下她的手臂,退了开来。 “怎……怎么了?”水玉儿望着他,美眸带着一丝困惑。 她那氤氲美丽的眼眸、意乱情迷的神态,简直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惑,让项廷旭除了她的唇儿之外,还想将她吃得更彻底。 但,她受了伤。尽管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他仍不认为现在是对她“胡作非为”的好时机。 “没什么,你该好好休息了。”他努力压抑住那股蠢蠢欲动的欲望。 水玉儿本想乖乖听话的,可是忽然又想起了项老爷,想到那老人家这些年来一直活在害死一条无辜性命的阴影中,她就觉得不舍。 “真的不能先去找你爹吗?”她小小声地问。 一对上她那带着恳求的眼眸,项廷旭发现自己原本的坚持正在迅速崩解中。 “你非得先去一趟,才肯好好休息是吧?” 水玉儿瞅着他,满脸期待地点了点头。 项廷旭叹了口气,无奈地妥协了。“好吧,但是你得答应我,等会儿一定要乖乖地躺着休息——” “好!我答应你!”水玉儿没等他说完,就欢呼一声,开开心心地跳下床。 看着她那活力十足、雀跃不已的模样,显然额上的伤对她真的一点儿影响也没有,项廷旭这才勾起一抹笑,但是……一想到要去见爹,他唇边的笑意就忽然僵住了。 尽管当年的真相已经大白,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们父子一直处于对立的情况,也好久没见面了,这会儿突然要去见爹……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表情才好。 水玉儿察觉了他神色的僵硬与不自在,眼珠子一转,主动挽起了他的手臂,不让他逃避。 “来嘛,你带我去,好不好?”她软声软语地央求。 “我……” “快点快点,你答应要让我去找你爹的,可不许反悔!”水玉儿笑着,也不管他仍有些迟疑,主动拉着他便往外走。 望着她兴致高昂、兴高采烈的模样,项廷旭虽然心中仍感到相当别扭,也只好迈开步伐陪着她一块儿前往他爹的寝房。 *** 项承睿瞪大了眼,怀疑自己眼花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儿子竟然会主动前来探望他。上一次见到儿子,他已经记不清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他一瞬也不瞬地望着项廷旭,看儿子已变得成熟挺拔,看起来就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了,他的情绪一阵激动,眼中也不禁闪动着泪光。 看着许久不见的爹,项廷旭的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经过这些年,爹不仅头发白了许多,整个人也变得苍老、憔悴而消瘦,那模样让项廷旭的胸口一痛,心底涌上无限的自责与懊悔。 不管当年发生什么事情,这些年来他对爹的态度也实在太过分了。 水玉儿转头瞥了他一眼,感觉到他强烈的自责,心里一阵不忍。她以双手握住他的大掌,仿佛想藉此给予他安慰。 项廷旭低头望着她,眸光一柔,而水玉儿朝他绽开一抹微笑。 项承睿将他们亲匿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有些诧异,但很快地有所了悟,眼底也浮现一抹欣慰的光芒。 “你这个丫头,怎么笨手笨脚的把自己弄伤了?”项承睿盯着水玉儿额上包扎过的伤处。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真心喜欢上这个热情开朗又善良的小姑娘,对她自然也多了几分关心。 “唉呀,老爷,你就别管我这小伤了,我们是特地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水玉儿兴奋地说道。 “什么好消息?” “就是……呃……”水玉儿微微一愣,突然又改口。“其实,好像也不能算是好消息啦!” 不管怎么样,当年的事情牵涉到一条无辜的人命,真相又是如此的不堪,说是好消息似乎也太不厚道了些。 项承睿皱起眉头,被她给搞迷糊了。 “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唉……我也不知道算好还坏,总之就是……当年陆家小姐会寻短自尽,并不是因为项老爷的缘故。” “真的?”项承睿诧异地愣住了。 “真的!”水玉儿用力点了点头,将当年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项承睿的心里震惊不已,怎么也没想到陆月兰的死竟有着如此丑陋的内幕。 “所以,陆家小姐不是因为项老爷的缘故才寻死的,项老爷可以不用再继续背负着罪恶感了。”水玉儿说道。 项承睿摇了摇头,叹道:“不管怎么样,当年我对她说的那些话,确实是太过分也太伤人了,无论如何我还是心中有愧啊……”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深切地反省、自责过,毕竟他并非真的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当年也只是一心希望儿子能够娶个门当户对的媳妇,没想到却害了一个无辜的姑娘。 由于不知道该怎么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再加上心中那股深切的懊悔与愧疚无处抒发,他才会用暴怒的情绪来掩饰自己。 见爹仍一脸自责与愧疚,项廷旭的胸口一紧。 这八年来,爹不仅要承受这些罪恶感,还有他的不谅解与疏离,心里肯定很不好受吧? 他清了清喉咙,虽然面对爹仍有些不自在,但仍开口说道:“都已经过去了,既然现在真相大白,爹也不用再这么自责了。” 项承睿一怔,终于听见儿子又开口喊他一声“爹”,他霎时感动极了。 然而,正当他情绪激动得眼泛泪光时,却突然听见一旁传来“呜呜……”的哭泣声。 转头一看,就见水玉儿已经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了。 “你……你这是……”项承睿当场傻眼,瞧她的反应,简直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激动。 “对不起,我太感动了嘛……”水玉儿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很快又破涕为笑地说:“太好了,你们往后不用再继续闹别扭了……啊!”她突然又喊了声,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又怎么了?”项承睿问。 “当初是因为没人敢来服侍老爷,少爷才会找我来当丫鬟的,既然现在你们已经和好了,那应该府里的其他丫鬟就能服侍老爷了,那……那我……还需要留在项家吗?” 一想到她或许该离开了,水玉儿的胸口就泛起了难以言喻的疼痛,仿佛有人想将她的心硬生生掏空似的。 项廷旭一怔,他虽还没想到这个问题,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没打算让她离开他身边呀! 项承睿看了看他们两人,突然开口喊道:“谁说不需要服侍了?当然要!你这丫头别想逃!” “嗄?”水玉儿一愣。 “家里的那些丫鬟,一个个怕我怕得要命,我可不想成天看到一张张惶恐害怕的脸,看了就碍眼!你别想逃,非得继续留下来不可!”项承睿用着没得商量的语气,一脸顽固地嚷着。 “呃……”水玉儿想了想,也不由得大感认同地点头。 先前冬梅她们提到项老爷时,总是一脸害怕惶恐的模样,恐怕一时之间还不太敢接近他吧! “好吧,看在没人敢服侍你的分上,我就勉强留下来吧!”她开玩笑地说着,心里其实挺高兴的。 “啧,听听,这是什么话?真是没大没小的丫头!”项承睿故意吹胡子瞪眼睛,但心里并没有真的动怒。 “偏偏就只有我这个没大没小的丫头,愿意服侍你啊!”水玉儿戏谑地说着,甚至还朝项承睿扮了个鬼脸。 她那逗趣可爱的反应,让项氏父子都不禁笑了。 项承睿偷空朝儿子挤了挤眼,项廷旭先是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原来爹是故意找借口帮他留下水玉儿的。 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激,而在水玉儿逗趣开朗的言笑中,父子相见的尴尬气氛顿时减少许多,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仿佛瞬间拉近了不少,这一切,全都要拜水玉儿所赐。 这个特别的小女人,他怎么可能让她离开他的身边? 第七章 父子俩大和解之后,项廷旭立刻要水玉儿乖乖去休息,然而,她正要乖乖返回寝房时,却又被项廷旭拦住。 “等等,你到那边的厢房去吧!”他指了指另一头,那里有几间用来招待贵客的房间。 “啊?为什么?”水玉儿疑惑地问。 “那边比较宽敞,住起来也舒服点。” 在他的心里,早就没将她当成是个抵债的丫鬟了,怎么可能还让她继续去睡下人房呢? “喔,我没关系啦,就算是下人房,也比客栈的床还舒服呢!” “更舒服一点难道不好吗?”项廷旭笑问。 “可是这样……其他人不会说话吗?”水玉儿问,就怕她这个丫鬟的特别待遇会给他造成一些困扰。 “放心,这是我的安排,谁敢多嘴乱嚼舌根?况且,你帮了我们父子这么多,算得上是我们项家的恩人了,怎么可能还将你当成一个丫鬟?” “喔,那好吧,就住厢房。”水玉儿笑了笑,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她也没什么好坚持的。 项廷旭勾起嘴角,揉了揉她的发,脑中却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虽然为了怕爹真的没人敢服侍,她暂时是留了下来,但是他可没忘了,她还在等她的师父。 倘若她师父回来了,那她会有什么打算? 她……会跟着她的师父离开吗? 一想到她有可能会离他而去,项廷旭的心就仿佛被人狠狠掐住,泛起了难以言喻的疼痛。 不!他怎么能让她离开? 他既然已经将她放进心底,就不想放她走了! 项廷旭望着她,问道:“玉儿,你师父已经离开好一阵子了吧?” “是啊,这次他也未免离开太久了,我看他根本就是乐不思蜀了!”水玉儿无奈又气恼地噘起了唇儿。 在她第一次帮项廷旭送银子去陆家的时候,就已先绕去客栈那儿留了话给师父,师父若是回来了,会知道要到这里来找她的。 “那……等你师父回来之后,你有什么打算?”项廷旭问。 “什么打算呀?当然是把他臭骂一顿喽!”水玉儿想也不想地回答。 “然后呢?” “然后?”水玉儿疑惑地望着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然后……你要跟他离开吗?” “呃?”跟师父离开? 水玉儿一僵,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会儿经他这么一提,她忽然觉得有些心慌。 “我……我也不知道……” 这么多年来,师父从没有在一个地方久留过,因此恐怕也不会在襄月城里待上太长的时间,就会又继续拉着她到处跑了。 一想到要离开项家、离开项廷旭,那种仿佛有人想将她的心掏空的感觉再度涌了上来。 项廷旭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似乎相当为难不舍,他这才稍微安心了些。 “怎么会不知道呢?难道你想离开我?” 水玉儿毫不迟疑地摇头。 她不想,不想离开他呀! 项廷旭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认真地问道:“那么,你可愿意留下来,留在项家?不为了我爹,而是为了我。” “你想要我留下来吗?”水玉儿回望着他,他那专注灼热的眸光,让她一阵脸红心跳。 “当然。”项廷旭以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面颊,说道:“原本我以为,这辈子我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一个姑娘,直到你的出现。” 听着他的话,水玉儿的心里泛起一阵甜蜜,嘴角也跟着扬起。 “虽然,你莽撞、你爱闯祸、你不听话、你常惹我生气……” 他每说一个缺点,水玉儿笑容就更僵一些,到最后忍不住抗议地噘起了唇儿,那可爱的神情让项廷旭笑着低头轻吻了她一下。 “虽然如此,但是你善良、单纯、热情、开朗、乐于助人,优点更是多得数不尽。” 这番话,总算让水玉儿再度绽开笑颜,心中又喜又羞。 “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那当然,在我的心里,你比任何一个姑娘都还要好。”项廷旭语气认真地说。 “任何一个姑娘……也包括陆姑娘吗?” 项廷旭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凝望着她,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你在吃醋啊?”他轻捏了捏她的粉颊。 “我……我……我只是……”水玉儿支支吾吾的,俏颜尴尬地胀红。 她心里忽然对自己有些气恼,干么要跟个已逝的姑娘计较这么多?这样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可是……可是……她真的好想知道,他心里究竟有多喜欢她嘛! “放心,玉儿,现在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个,再也容不下别的姑娘了。至于她,早就只是一段过去了。” 听了他认真的宣告,水玉儿的心里既开心又感动。 “玉儿,你可愿意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当我的妻子?” 望着他认真专注的眼眸,她知道他是真心的,然而就在她正想点头的时候,忽然又有些迟疑。 “可是,这还得要你爹答应才行啊!他会不会……会不会觉得我配不上你?毕竟……我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她有些忧虑地垮下双肩。 虽然禄伯说过老爷应该已经想通了,不会再坚持非要门当户对的媳妇儿不可,但是事关自己的终身大事,她的心中仍不免多了几分担忧。 “放心吧,他一定会答应的。”项廷旭胸有成竹地说。 “真的吗?你为什么这么有把握?”水玉儿疑惑地问。 “我当然有把握了。”项廷旭勾起嘴角,语带玄机地笑问:“你以为他真的需要你来服侍?” “不然呢?”水玉儿轻蹙着眉头,心中更困惑了。 项廷旭脸上的笑意加深,决定“出卖”他爹。 “他只是故意找借口,要把你留下来,至于原因,当然是看出我喜欢你,所以要帮我留住你。” “嗄?”水玉儿惊讶地愣了愣,才终于恍然大悟地嚷道:“那我岂不是上当了吗?傻傻地掉进他的圈套中!” “你后悔了吗?不想掉进这个圈套?”项廷旭笑着反问。 “我……都已经上当了,还能怎么样?”她故意佯装莫可奈何的模样,但眼角眉梢掩不住的笑意却出卖了她的心情。 就算知道项老爷是故意拐她留下来的,她也是被拐得心甘情愿呀! “玉儿,等你师父回来,我就向他提亲吧!” 水玉儿娇羞地点了点头,而她的答案让项廷旭欣喜地低头吻了吻她的唇。 “好了,玉儿,你真的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你答应过我的,可不许又到处乱跑,知道吗?” “嗯,那你呢?” “我该去商行巡视巡视,还有……”项廷旭的俊颜一凛,说道:“我得去查查,当年那个朱姓商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除了陆氏夫妇之外,他更没打算放过那个该死的家伙,一定要他们对当年所做的事情付出应得的代价! *** 水玉儿安安分分地待在房里,躺了约莫半个时辰。 可是,这会儿又不是就寝时间,她根本一点儿也不累,完全没有睡意的她,实在是躺不住。 “我都已经乖乖休息了这么久,应该可以起来了吧?” 她轻声咕哝着,全身宛如有虫子般,巴不得立刻跳下床,然而一想到项廷旭的关心,她便强迫自己又多躺了一刻钟,但终于还是受不了。 “我只到庭院去晃晃,应该可以吧?” 她下了床,来到庭院的荷花池畔,吹着微风,望着美丽的荷花,果然整个人舒畅许多。 看着池中锦鲤悠游自在的姿态,水玉儿不禁想起了她的师父。 “他老人家也该回来了吧?这次去了这么久,真是太夸张了!” 她心里并不担心师父会出事,因为他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但不仅武功高强,更有着满脑子鬼主意,机灵得很,不会有危险的。 唯一可能发生的情况,就是师父又被什么新奇有趣的事情给吸引住,但是都已经过了这么久,那老顽童也该玩腻回来了吧! 等师父回来之后,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她这段期间的遭遇,知道她已有了意中人,而且对方还想娶她为妻,一定会很惊讶吧? 光是想像着师父惊愕得合不拢嘴的模样,水玉儿就忍不住噗哧一笑。 就在她自顾自笑得很开心的时候,禄伯从回廊的另一头走来,一看见她,立刻快步过来。 “玉儿,原来你在这儿。” “怎么了?禄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水玉儿热心地问。 “不,不是的,是……” 瞧出禄伯有些欲言又止,水玉儿心生疑惑地问:“怎么了?禄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禄伯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是陆氏夫妇,他们说要找你,这会儿在大门外等着,赶也赶不走。” 先前去请大夫的时候,他就已听说了她额上的伤是陆父下的毒手,那让他气愤极了。 在他的心里,早已经将水玉儿当成是未来的少夫人,而他们胆敢伤害她,简直不可原谅! 现在那对夫妇还来找水玉儿,不知道想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对她不利,若不是少爷去商行了,老爷又相当难得地上街去透透气了,家中没人可以作主,他也不会前来通报水玉儿了。 “嗄?”水玉儿愣住了。 他们来找她做什么?该不是带了木棍想要往她脑袋多补几下吧? 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她说道:“既然他们人都已经来了,我还是去看看吧!” “那不然,让我陪你一块儿去吧?”禄伯问道。 “这……” 看出禄伯的不放心,水玉儿知道他是一片好意,那让原本不好意思劳烦禄伯的她最后也妥协了,因为她知道若是不让禄伯跟着,只会让他更加担心。 “好吧,那就有劳禄伯了。” 水玉儿和禄伯走出项家大门,就看见陆氏夫妇正在门外来回踱步,看起来相当焦虑不安。 一看见她,他们夫妇俩急忙走上前来。 水玉儿僵硬地退了一步,谨慎地和他们保持一点距离,一旁的禄伯更是提高警戒地盯着他们夫妇。 “怎么了?两位找我有事吗?”她客气地询问。 陆母一句话都还没说,就咚的一声跪了下来,还伸手拉扯陆父,跟着她一块儿跪在水玉儿的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水玉儿和禄伯都一阵错愕,尤其水玉儿更是吓了一大跳。尽管她心里对于他们当年的作为还有这些年的欺瞒很难释怀,但是这样的举动还是令她承受不起。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呀!” 陆母摇了摇头,两人还是跪地不起。 “玉儿姑娘,我们知道错了,求你原谅我们吧!” 从项廷旭见到水玉儿受伤时震怒的反应,还有他小心抱着她的保护态度,不难察觉这姑娘在项廷旭心中的重要性。 所以,他们是特地来求她帮忙求情的。 “我们不该伤害你的,求你原谅我们吧!”陆母苦苦地哀求,陆父则是一脸愧疚地低头不语。 水玉儿一脸尴尬,连忙说:“好、好、好,我原谅你们!” 虽然被打那一下还挺痛的,但是反正也没真的要了她的命,如果原谅可以让他们别再继续下跪,那她很愿意立刻原谅他们。 “我原谅你们了,快点起来吧!” 陆氏夫妇仍是不肯起来,陆母继续恳求道:“玉儿姑娘,求求你,帮我们在廷旭面前说说话、求求情,好吗?” “嗄?这……”水玉儿蹙起眉心,一脸为难。 她可没忘了项廷旭在带她离开陆家前,才撂话说不会原谅他们,她要是还帮忙说情,他八成又会气得叫她别再多管闲事了。 “求求你了,玉儿姑娘!”陆母抓住了水玉儿的手,激动地求道:“我们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可是……可是……请你帮我们求求廷旭,求他给咱们一条活路吧!” 虽然项廷旭暂时还没有做出什么报复的举动,但是他们相信他绝不会轻饶过他们的。 “这……可是……” 水玉儿蹙起了眉头,他们的请求让她觉得好为难。 “求你了,玉儿姑娘,你要是不帮帮我们,我们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陆母激动地流下眼泪。“我们真的知道错了,当年廷旭和月兰是真心相爱的,我们却硬是拆散……可是……念在过去他和月兰的情分上,请你帮我们求求他,求他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求求你了!” 禄伯实在很难同情这对夫妇,在他看来,他们是咎由自取,而现在竟然还来为难玉儿,真是太过分了! 他皱紧眉头,忍不住插嘴道:“你们这不是为难她吗?要求怎么不直接求少爷去?” 陆氏夫妇一个劲儿地猛摇头,他们知道求项廷旭是没有用的,只能拚命地求水玉儿。“玉儿姑娘,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们好吗?” 水玉儿一脸为难与迟疑,心里更是陷入激烈的挣扎。 虽然这对夫妇过去的作为确实相当可恶,不仅害死了他们自己的女儿,也害惨了项廷旭和他爹,但是她一向心软,实在有点招架不住这样声泪俱下的哀求,更别提他们还跪在她的面前。 想想,陆氏夫妇的独生爱女因为他们的一念之差而断送了性命,身为爹娘的他们,心中应是悔恨万分、悲恸不已吧? 眼看她的态度松动了,陆氏夫妇更是当场磕起头来。 “求求你了!玉儿姑娘,我们只求一条活路啊!” 水玉儿被这样又磕头、又下跪的动作搞得心慌意乱,最后只好投降地叹口气,说道:“好吧,我会去跟他说说,但我没法儿保证他会怎么做。” 禄伯皱紧眉头,一脸的不认同,但又对水玉儿的心软实在没辙。 “谢谢、谢谢!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好了,你们快起来吧。”水玉儿伸手将他们扶起。 “万事拜托了,玉儿姑娘,拜托你了!” “我会尽力的,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陆氏夫妇点了点头,终于肯离去了。 水玉儿叹了口气,心情忽然变得好沉重。 唉,她真是答应了一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呀! 她知道项廷旭绝对不会高兴听见她为陆氏夫妇说情的,可是……刚才那样的情况,她实在没法儿狠心拒绝呀! 现在她也只能希望事情可以尽量圆满地解决,毕竟冤冤相报也不是办法,或许他们可以找到一个折衷的处理方式。 *** “你说什么?!” 项廷旭一房,黑眸危险地眯起。 在他的盯视下,水玉儿心虚地低下头,俏颜有些尴尬。 “他们竟还有脸来求你?”他的语气透着明显的不悦。 他今儿个忙了一整天,回到家中,本来因为瞧见她而心情愉快,想不到她竟然开口帮陆氏夫妇求情。 一得知今日他们竟然来找过她,他就相当恼怒。那对夫妇才狠狠地伤害了水玉儿,甚至欲置她于死地,现在竟然还有脸来求情?! 水玉儿瞅了项廷旭一眼,没被他难看的脸色吓着,因为她早就猜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了。 “其实……他们很可怜……”她小小声地说。 “你——”项廷旭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说道:“玉儿,善良是你的优点,但是同情心也要用对地方啊!倘若当初不是他们的关系,也不会闹出人命,更别提这八年来他们还一直隐瞒着事实,将过错归咎到我爹头上。况且你可别忘了,他们还想杀你灭口哪!” 想到陆父意图杀害水玉儿,项廷旭就怒不可遏。 他没打算加倍报复他们,已经算是相当仁厚了,要他当作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那怎么可能? “他们也是怕会赔上性命,情急之下才那么做的,至少我还活得好好的呀!”她主动勾起他的手臂,委婉地说:“他们年纪都那么大了,禁不起什么折腾的,难道你真的忍心让一对老人家受折磨?” “可是……”她主动亲近的举动和带点撒娇的语气,让项廷旭的怒气顿时消了不少,只是他的心中还是难以释怀。 “就算非要他们付出代价不可,也不能改变什么事实啊!再说,上回也是陆伯母说出心中的愧疚自责,才会正好被我听见,要不然现在也不会真相大白了。他们因为自己的错,逼死了独生爱女,心里的痛肯定比谁都深啊!” 见她一个劲儿地猛帮陆氏夫妇说话,项廷旭一脸无奈,但又没法儿真的对她生气,毕竟她就是这么的善良热心,他才会爱上她的呀! 眼看他的怒气似乎消了不少,水玉儿赶紧握住他的大掌,一边轻晃着,一边温言软语地央求着。“好嘛!你就答应我嘛!好不好?” 项廷旭看着她这模样,眼底的无奈更加深了。 “要是我不答应你,你心里一定又会纠结不舒坦,对吧?” 水玉儿立刻点了点头。 项廷旭一叹。“那我还能怎么说?” 爱上她这样个性的姑娘,他认了。 “你答应了?”水玉儿的眼睛一亮。 “我能说不吗?不过先说好,我可以饶过陆氏夫妇,但是那个姓朱的我可没打算放过!” 毕竟,最该死的就是那个家伙!倘若不是他为达目的玷辱了陆月兰的身子,陆月兰也不会走上绝路了。 一条无辜的人命就这样白白牺牲,还害他爹背了八年的黑锅,这件事要他如何能当作从来没发生过? “你打算怎么做?他不是说如果将事情闹大,把他牵扯进去,他会要了陆氏夫妇的命吗?”水玉儿有些忧心地问。 项廷旭冷冷一笑,说道:“倘若他不那么说,陆氏夫妇会心存忌惮,帮他保守秘密吗?就算是皇亲贵族也不能随便取人性命,更别说他只是个平民百姓。我绝对会把他给揪出来,让他为此事身败名裂、付出代价的!” “放心,我会另外找方法对付那个姓朱的家伙,不会将事情扯到陆家去的。如果你真的担心他们的安危,在追查姓朱的那家伙的这段期间内,我会派人暗中去保护他们,这样总行了吧?”项廷旭说道。 这么做,对陆氏夫妇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嗯,太好了!”水玉儿笑着点头。 见她绽开笑颜,项廷旭的心情也跟着好转。 “我都答应了你的要求,你也该给我一点奖赏吧?” “什么奖——唔!”她的话还没说完,红唇就被他给封住了。 水玉儿闭上眼睫,很乐意给他这个“奖赏”。她的双手揽住他的颈项,甜蜜地回应他的亲吻。 这个吻既温存又缠绵,愈吻愈火热,很快地唤醒了项廷旭体内的欲望,让他必须费尽力气才有法子努力压抑住那簇炽烈的欲火。 他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的唇,但双臂仍紧搂着她娇小玲珑的身躯。两人额抵着额,气息都有些紊乱。 “你师父究竟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我也不知道呀!” “他最好动作快一点,我可没把握能再忍耐多久。”他嗓音低哑地说。 “忍耐?忍耐什么?” 她那纯真无辜的神情,简直让项廷旭的理智岌岌可危。 “忍耐不将你给吃了。” “嗄?吃了?”水玉儿眼底的困惑更深。“要怎么吃?我是人,又不是菜肴,怎么能吃呢?” “当然可以,就是对你这样……再那样……”他倾身在她的耳边一一述说着各种“吃”她的方法。 听着那挑逗又露骨的话,水玉儿的脑中也不禁浮现一个又一个的煽情画面,粉嫩的俏脸瞬间爆红。 “你好坏,不理你了!”她满脸通红地将他推开,转身逃跑。 她那害羞的反应让项廷旭忍不住朗笑出声,目光却是灼热如焰。 他已经等不及要让她成为他的娘子,好让他可以将那些“吃”她的方法一一付诸实行了。 第八章 几天后,一个微凉的下午,水玉儿独自一个人坐在荷花池畔,拿了枝柳条拨弄着平静的池水。 就在她玩得正开心的时候,一抹身影突然从天而降地出现在眼前,害她吓得差一点跌进池子里。 一回神,认出眼前的人,她的脸上满是惊喜。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水玉儿惊呼。 “是啊!我终于回来了!”罗大鹰也跟着嚷嚷。 水玉儿欢呼一声,立刻热情地扑上前去,罗大鹰也抱着她,师徒俩开开心心地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那兴高采烈的模样像极了两个小孩儿。 兴奋了好一会儿之后,水玉儿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把推开师父,横眉竖目地瞪着他。 “师父!你太过分了!明明说了很快就回来,结果一去就是一个多月!你的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徒儿?你说!你说啊!”水玉儿一边嚷嚷,一边伸手戳着师父的胸膛。 “当然有啊!师父我这不是回来了吗?”罗大鹰嬉皮笑脸的,根本看不出有半丝的愧疚。 “哼,我还以为你忘了我呢!”水玉儿噘起唇儿哼道。 “怎么会呢?我的宝贝徒儿这么可爱,我怎么会忘了呢?”罗大鹰嘿嘿笑着,还伸手捏了她的粉颊一把。 “唉唷!别捏我啦!” 水玉儿挥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但其实她心里也不真的很气师父,所以很快又绽露笑颜了。 “对了,师父,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就是我和项——” “等等、等等!”罗大鹰打断了她的话,兴致勃勃地说:“有话等等再说,先看我变戏法吧!” “嗄?可是——” “什么可是?师父的话要听!”罗大鹰将她推到一旁的石椅上。“你就在这里乖乖坐好,师父可是特地学回来给你看的呢!” 水玉儿知道师父的个性,若是不让他老人家先好好表现一番,他肯定什么也听不进去,所以也只好乖乖地坐着。 “真的很厉害吗?师父学了这么久,要是一点儿也不厉害,那可别怪徒儿我耻笑你唷!”她笑道。 “放心,绝对让你大开眼界!” 听师父形容成这样,水玉儿也不禁屏息期待。 “好,现在你可要睁大眼睛,瞧清楚了!” 罗大鹰取出一支看起来貌不起眼的棒子,拿在手中挥啊挥的,眨眼间,那棒子的前端竟突然自个儿着火烧了起来。 水玉儿惊奇地瞪大了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哇!这是怎么做到的?”她惊叹不已。 “嘿嘿,还没完呢!” 罗大鹰神气活现地耍了耍那支棒子,就见那火光瞬间变了好几种颜色,看得水玉儿目瞪口呆。 最后他将棒子往水玉儿的面前一指,那簇火就在她的眼前自动熄灭,只剩下一道轻烟飘过。 “哇!师父好厉害啊!” 水玉儿兴奋地猛拍着手,心里佩服得不得了。 她那热烈的反应,让罗大鹰得意极了。 “当然厉害喽!听说一般人要学个好几年,才有这等功力,师父我可是只花了一个月就学起来了!”罗大鹰得意洋洋地炫耀。 眼看师父的心情好,水玉儿眼珠子一转,乘机开口说:“师父,咱们到处云游四海已经这么多年了,您有没有想过要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呀?” 安定? 这两个字让罗大鹰灰白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对他来说,“安定”这两个字就等于枯燥乏味,而枯燥乏味就等于要他的命啊! “为什么要安定?咱们师徒俩这些年来到处云游四海,不是挺逍遥快活的吗?干么要找个地方安定下来?” “可是……总不能一辈子四处为家吧?” “为什么不能?一辈子四处为家有什么不好?师父我这大半辈子不就都——”瞥见她那有些发急的脸色,罗大鹰怀疑地眯起眼。“不对劲唷不对劲,你怎么会突然想安定下来?” “那……那是因为……”水玉儿俏脸一热,在师父的盯视下,她忽然变得害羞,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罗大鹰将她那含羞带怯、眉目含情的模样看在眼里,心里有所了悟。 “好哇!该不会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想要拐跑我的宝贝徒儿吧?说!是谁?”他大声嚷嚷地质问。 “就是项家的少爷,项廷旭。”水玉儿脸红地说:“他说……等师父回来之后,就要向师父提亲。” “什么?他要娶你?” 水玉儿点点头,眼角眉梢都带着甜蜜的笑意。 “你想嫁他?” 水玉儿的俏颜更热,但却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想嫁给他,想要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罗大鹰忽然把脸凑到水玉儿面前,盯着她那一脸娇羞喜悦的神情,灰白的眉头蓦地皱了起来。 “不行!我不答应!没得商量!” 水玉儿的笑容蓦地僵住,没想到师父会有这样的反应,她的心里不禁急了。 “为什么?师父,他其实——” “你给我闭嘴!”罗大鹰打断了她的话,指着她的鼻子喝道:“想当年,你是个没爹没娘的弃婴,要不是我把你捡回来,你早就一命呜呼了!这件事情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水玉儿咬着唇儿,没法儿开口反驳。 “还有!几年前,你因为贪玩跑进深山里,差一点被豹子给吃了,要不是我及时救了你,你早就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这件事难道你忘了吗?” “我没忘啊……” “现在你的翅膀硬了就要离开,那我怎么办?你不报答我的养育之恩,要我一个人孤苦终老吗?”罗大鹰气呼呼地质问。 “不是这样的!师父也可以留下来,我们会好好照顾您一辈子的!”水玉儿急切地说。 罗大鹰嗤了声,仿佛听见了什么荒谬的笑话。 “要我在一个地方长久地住下来?你不如拆了我的骨头好了!”以他贪玩的个性,根本没法儿在同一个地方久留,憋也会将他给憋死! “可是……” “我不管!反正你非得跟我走不可!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让你好好跟那个叫项什么旭的家伙告别!” “师父!”水玉儿猛跺脚,急得快哭了。 “就这样,明天一早我就来带你走,就算你不肯走,我也会把你塞进布袋里扛走的!”撂下话之后,罗大鹰施展轻功,迅速离开了项家。 水玉儿垮下肩,心中痛苦纠结。 “怎么办……怎么办……” 她不想离开项廷旭,想要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可是师父的态度又没有转圆的余地,她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 漆黑的夜幕,孤零零的上弦月高挂在天际,周遭没有半点星光相衬。 项家庭院中,项廷旭一脸震惊地望着水玉儿。 “什么?你师父要你跟他离开?” 今日一返家,他就听说她师父终于回到了襄月城,当他正高兴总算可以正式提亲时,想不到却听见这样的消息。 水玉儿点了点头,一脸的心痛与无助。 “师父说他明日一早就要来带我离开,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她哭丧着脸,被即将面对的分离给搅得心乱如麻。 “不!玉儿,我绝对不让你走!”项廷旭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他爱她,早已下定决心要娶她为妻,怎么能任她离开? “可是……”水玉儿的嗓音哽咽,眼中泪光闪动。“我从小就是师父照顾长大的,要不是有师父,我早就死了。” “那我呢?你真舍得离开我?” “我当然舍不得!我舍不得啊!”水玉儿哭嚷着。 只要一想到她即将被迫离开他的身边,说不定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她的眼泪就完全控制不住,在他的怀里哭得好伤心。 她的泪水让项廷旭心痛极了,而只要一想到她将离开他的身边,就好像有人想将他的心硬生生地剜走似的,教他痛楚难当。 “舍不得我,却还要走?”项廷旭沉痛地咬牙。 “我不想走!我也不想离开啊!” 项廷旭收拢手臂,将她抱得更紧,像是恨不得将她完全嵌入自己的身体里,让谁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留下来,玉儿,我没办法失去你。”他深情地低语。 “可是……师父说,就算必须把我塞进布袋,他也非将我带走不可呀!”水玉儿哭着说道,而她相信师父是很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不会的,我不会让他将你带走的。”项廷旭的黑眸闪动着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她留下。 “没办法的……师父他的武功高强,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啊……” “我偏就要阻止,我也非阻止不可!除非他踏过我的尸首,否则我绝对不让你离开我的身边!”项廷旭语气强悍地说,绝不允许任何人将他们分开。 水玉儿一听,更加心慌了。 “不,不要啊!你不能这么做!” 一想到她最爱的男人和最爱的师父很有可能会大打出手,她就心急得猛掉眼泪,再想到师父的武功那么高强,项廷旭肯定打不过的,说不定还会被打伤,她就不禁哭得更伤心了。 “我不要你受伤,不要啊……” 正当她在项廷旭的怀里哭得像个泪人儿的时候,突然听见一旁传来了“噗哧”一声。 项廷旭和水玉儿愣住了,两人面面相觑。 是他们听错了吗?可是刚才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却是那么的清晰。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罗大鹰的声音忽然传来—— “哎唷,被发现了?你们就当我不在嘛!继续、继续!这戏我都还没看过瘾哪!我听人家说,绝望的爱情会让人痛苦不已、饱受折磨,想不到还真是一点儿也没错,我这傻徒弟的反应简直比我预期的还要精彩啊!” 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原来罗大鹰就躲在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上。 被师父这样大肆取笑,让水玉儿又羞又恼,但下一瞬间,她不禁怀疑地眯起眼,瞪着树上的身影。 “……师父,你该不会是因为想要看戏,所以故意不许我留下来,还故意说明日一早要将我带走吧?” “哎唷,我的徒儿今儿个怎么这么聪明,一猜就中!真是稀奇啊,该不会天要下红雨了吧?”罗大鹰嘻嘻哈哈地笑道。 “你……你……你这个臭师父!”想到自己竟然白伤心了一场,水玉儿就不禁气结。 她恼羞成怒地捡起地上的石块,狠狠地扔了过去。 罗大鹰轻易闪过,从树梢跃下,水玉儿立刻冲过去想要追打他。 罗大鹰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虽然拔腿逃跑,但却故意保持着让她快追到却偏又刚好差那么一步的距离。 “唉唉,造反了这是……徒弟竟然要打师父啊?”他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大声嚷嚷着。 “谁叫你为老不尊,就爱欺负徒儿!”水玉儿气呼呼地追着。 罗大鹰一路跑给她追,绕着荷花池兜圈子,直到水玉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才一把将她推到项廷旭怀里。 “欸,我说你啊!”罗大鹰凑到项廷旭的面前,盯着他的俊脸抱怨道:“你还真是不好玩,只在一旁看,也不来帮着追!”他原本还想一次跑给两个人追的,这样肯定比较有趣一些。 项廷旭淡淡一笑,他一眼就看出这老人家根本就是故意逗着水玉儿玩的,他才不上当。 “姓项的,我可警告你,玉儿是我最宝贝的徒儿,将来你可不许欺负她,听见没有?”罗大鹰开口警告。 听出师父这番话的意思是同意让她留下来了,水玉儿心里的气恼立刻被欣喜若狂给取代。 “师父……” 她正想说些什么,想不到罗大鹰却又对项廷旭说:“我告诉你呀!我这个徒儿是呆了点、蠢了点、笨了点、傻了点,还有——” “师父!”水玉儿气恼地抗议。 她本来还满心感动,想不到师父一开口就是一连串的嫌弃,半点面子都不留给她,真是的! 水玉儿气鼓着俏脸,却被师父伸手捏了脸颊一把。 “虽然这傻丫头的缺点多多,但是她的天性单纯又善良,这些年来我走遍大江南北,也没见着几个像她这么好的姑娘,若是你不将她当宝一样的珍惜、疼爱,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水玉儿一怔,霎时又感动不已。 “师父……” “行了行了!”罗大鹰一脸受不了地挥了挥手,嫌恶地说:“一下子哭、一下子气、一下子笑,你等等该不是要发癫了吧?” 水玉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师父就是这样没个正经! “好了,看在你们真心相爱的分上,这桩婚事我就答应了。我会在襄月城待到你们成亲为止,不过你们动作最好快一点,否则难保我会闷得受不了,跑到其他地方找乐子去。” “是,我们会尽快筹备婚事的。”项廷旭开口承诺,事实上,他早已迫不及待想要让水玉儿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罗大鹰一把将水玉儿推开,在项廷旭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项廷旭一愣,犹豫了片刻之后,随即点头。 “好,我答应。” “那好,成交!这徒儿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了!罗大鹰又把水玉儿塞回项廷旭的怀中。“等你们成亲后,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不过啊,我会不定时回来找我这徒儿玩的,到时候可不许成天霸着我的徒儿,不让她陪我玩耍啊!” “当然。”项廷旭点头应允,他知道他们师徒的感情好,不会阻止他们的。 “很好,那我去住客栈了,等决定好哪天拜堂成亲再派人来通知我。” “师父不如在项家住下吧?”项廷旭开口邀约。 “不不不,客栈比较好,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没那么多规矩,也没奴仆跟前跟后的。就这样啦,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放心,我不会忘的。” 罗大鹰满意地点点头,施展轻功离开。 水玉儿好奇地望着项廷旭,问道:“师父的条件是什么?” “别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项廷旭笑着揉了揉她的发丝。 水玉儿蹙起了眉心,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 日子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婚事中,很快地过去了。 半个月之后,项家为了项廷旭和水玉儿的婚事,里里外外布置得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在水玉儿的邀请下,陆氏夫妇也来了。 看见身穿大红喜服的新郎和新娘,夫妇俩的心中有着万千感慨,除了祝福之外,还有满满的感谢。 由于答应了不对他们夫妇展开报复,因此项廷旭并没有向官府揭发当年陆月兰悬梁自尽的真正原因,而当项廷旭派人调查朱姓富商的身分时,同时也查出了对方私底下进行许多不法的黑心勾当,这些年赚的全是黑心钱。 光是揭发那些罪行,就足以让朱姓富商身败名裂,不仅几间商行全部被抄了,朱家也从赫赫有名的富商一夕之间变得一无所有,那朱姓富商更是成了沦落街头、人人唾骂的乞丐,也算是得到了应得的报应。 此刻,陆氏夫妇处在众多的宾客之中,和所有人一样真心祝福这对天造地设的新人。 当一身凤冠霞帔的水玉儿在喜娘的牵引下来到项廷旭的身边,正准备要拜天地的时候,突然听见师父的声音。 “来来来,今儿个是我宝贝徒儿的大喜之日,为了好好庆祝一番,我来露一手给大伙儿瞧瞧!” 水玉儿怔住,小小声地问着身旁的项廷旭。“这该不会就是师父的条件吧?在众人面前表演戏法?” “是啊!”项廷旭轻声回答,嗓音透着笑意。 “哎唷,真是受不了他老人家耶!”水玉儿又好气、又好笑,真是拿师父他老人家没辙。 宾客们没想到还有戏法可看,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惊呼连连。 “好,接下来,你们可要睁大眼睛瞧个仔细了!等会儿这火呀……唉啊!烫烫烫……烫烫烫烫烫……” 喧哗与惊呼声此起彼落,水玉儿忍不住悄悄掀起喜帕偷看,赫然看见师父不小心失手,把自己的胡子给烧起来了! 现场霎时闹哄哄的,大伙儿手忙脚乱地帮着灭火。 水玉儿一阵傻眼,忍不住噗哧笑出声,笑得连眼泪都迸出来了。谁叫师父这么贪玩,这会儿玩出事了吧! 好不容易灭了火,罗大鹰的胡子烧了大半,戏法没得变了,幸好婚事不受影响,两人继续拜堂。 在异常热闹的气氛下,他们顺利拜了天地,进入喜房。 在揭开喜帕、饮下合卺酒之后,喜娘和丫鬟退了出去,将新房留给这对浓情密意的新婚夫妇。 “真受不了师父耶!”一想到刚才师父不小心烧了自己胡子的情景,水玉儿就忍不住笑弯了腰。 那灿烂的笑靥,让项廷旭也跟着勾起嘴角。 “他老人家开心就好。”项廷旭笑道。 “呵呵,是啊!” 一想到成亲之后,师父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水玉儿的心里不禁有些担心,怕师父会寂寞。 不过,一想到师父那老顽童似的个性,她又立刻觉得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因为他老人家最厉害的本事就是找乐子,绝不会让自己寂寞的。 真要说寂寞,恐怕是项老爷吧! “爹这些年来孤孤单单的,想想还真是可怜。”她轻声说道。 “嗯。”项廷旭应了声。 刚才拜天地时,他看见爹的眼角闪动着欣慰的泪光,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这八年来,爹背了个大黑锅,活在害死陆月兰的愧疚中,而他这个儿子又不谅解、疏离他,确实是相当的孤单寂寞。 “你也这么认为对不对?所以我们应该要好好想法子弥补他才行。”水玉儿说道。 “是啊,不过,该怎么做呢?” 水玉儿想了想,说道:“这八年来,他和你这个儿子几乎都没能好好地相处,我们应该多生几个娃娃,让他老人家可以好好地享受天伦之乐。” 听见她的话,项廷旭的黑眸闪动着灼热的光芒。 “娘子说得真是太有道理了!” “你也这么觉得吗?”水玉儿眼睛一亮,开心地说:“嘿嘿!我其实没师父说的那么笨、那么蠢、那么呆吧?我——咦?” 水玉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项廷旭打横抱起。 “怎么了?”她一脸疑惑地问。 项廷旭将她抱上床,黑眸熠熠地望着她。 “你不是说要多生几个娃娃吗?还有,不只我爹,你师父八成也想要有娃娃可以逗着玩儿,所以咱们得加把劲儿才行。” “嗄?” 水玉儿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红唇却被他给堵住,缠绵地亲吻着。 “你都不知道,我想这么做已经有多久了。”他哑声低喃着,动手解开她繁复的嫁裳。 当她雪白的肌肤一寸寸暴露在眼前时,他火热的吻也一一地烙下。 “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要这样吃你……还有这样……”随着他愈来愈放肆的吮吻,水玉儿的思绪也愈来愈迷乱。 她完全无法招架他火热的撩拨,只能在他的身下发出一声声令自己听了都脸红的娇吟声,任由他将她从头吃到脚。 意乱情迷间,她有些晕眩地想着—— 他“吃”得这么起劲,是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不如改天换她“吃”他看看,说不定他也挺好吃的…… 编注:别错过橘子说823【拐骗姻缘之一】《夫君请认栽》。 后记 朱映徽 在这个故事里,除了男女主角之外,还有个写起来很愉快的角色,那就是女主角的师父罗大鹰。 他虽然是个老人家,但总是成天嘻嘻哈哈的,对任何有趣的事情保持高度兴趣和积极的行动力,就像一辈子都没烦恼似的,多么好! 在我的周遭,有很多性情迥异的朋友,有人天生乐观,就算遇到什么挫折烦恼,也可以很快换个角度想,尽快地振作起来,不会让自己陷入忧郁之中。 有的朋友则天生悲观,凡事一定先往最坏、最悲惨的方向去想,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已经习惯性地担心很多、顾虑很多。 虽然小心谨慎一点没什么不好,可是对任何人事物都过度紧张、提防的时候,不仅自己很累,别人看了也痛苦。 也有的朋友情绪容易波动,像气球一样随便一戳就爆,也像是弹力十足的皮球,一拍就跳得老高,msn上常可以看到他打上一些过于偏激、怨天尤人的抱怨,感觉好像人生很少有由衷快乐的时候。 人家常说“性格决定命运”,虽然或许没那么的绝对,但我相信性格深深影响了一个人如何去面对事情、处理情绪。 但愿大家都可以尽量当个乐观开朗的人,毕竟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让自己陷入愁云惨雾并不能因此让事情变好,只有乐观积极地面对、处理问题,才是让自己变得愈来愈好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