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夫》 楔子 闹春。 秋丰国的「花城」,正是明媚三月时分。 花城商人们忙着将此时盛产的奇花异草,赶在最娇美姿态尚未绽放之前,一波波地送往皇城及其它五处都城里。 春季花卉是花城一年的最大收益来源,是故城里的花匠及商人,不论老少,全都由早忙到晚,马车、骆驼商队的蹄子声即便是在夜里也没停过。而城内最热闹的锦绣大街上,则被来往送货的车马踩得镇日烟雾迷漫、沙尘飞扬。 只是,相对于男子的忙碌,在重男轻女已有百年时光的花城里,女子们依旧悠闲度日、依旧慢条斯理地打理家务、依旧日日花上许多时间妆点仪容,以期不使夫君厌烦,又娶上许多妾室进门。 犹如此时,在花城富豪戚家的百花园里,肌肤白细的戚家大夫人在婢女们手持紫色桑伞的护持下,走进花团锦簇的花丛间。 「无双、明珠,还不快点出来,你们蔺哥哥来喽。」戚夫人软声唤着在白玉亭里玩耍的一对儿女戚无双与戚明珠。 「蔺哥哥来了吗?」 一个六岁女娃站出凉亭,模样娇俏得让人移不开眼—— 珍珠发饰将她柔亮发丝绾成两颗小绣球花,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镶着一对灵巧明眸,满脸笑意衬着一身黄缎背心袄子,怎么瞧都极是可人。 「我也要找蔺哥哥!」一个与女娃长着相同脸孔的小男孩,推开女娃,争先跳下亭外的两级石阶。 「我的无双小祖宗,你可千万别这么跳!万一受了伤,你要为娘的怎么跟老爷交代?!」戚夫人急忙忙上前,抱住戚家一脉单传的戚无双。 「娘,您缠得我喘不过气了。」戚无双板起白玉小脸,胡乱推着娘。 「好好好,娘走开便是了。」戚夫人急忙放开儿子,一见儿女并肩而立,马上又惊呼出声。「你们两个顽皮娃儿,怎么又打扮成一个样子!这样要蔺公子怎么分辨你们两个呢?」 「蔺哥哥分得出来。」戚明珠侧着头,一对闪亮眸子漾着甜笑。 「他每回都没认错。」戚无双说完,用力跺了下脚。「蔺哥哥怎么还没到!」 「唉呀,你们的蔺哥哥这不就到了吗?」戚夫人往前方一指—— 百花园外的七彩琉璃拱门里,正走进一名年约十六的少年。 少年五官深刻,眉峰清爽、眼似黑钻,气宇不凡。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一身豪朗气质,让人如沐春风,一见便难忘。 「戚夫人,小侄向您请安。」蔺常风作了个揖,笑出一口白牙。 「蔺少爷,您千万别这么客气,应当是我先向您请安啊!」戚夫人急忙屈膝,回以一记隆重大礼。 秋丰国里,「蔺」可是皇亲国戚才有的姓氏,是故少年虽然极为亲切,但她又怎能大意失礼呢? 一旁孩子们猜测不来娘亲心思,他们一见到了射御书数、什么本领都高强的蔺常风,满脑子便只有玩耍一事。 「蔺哥哥,你猜我是谁?」戚无双跳到蔺常风身边,扯住他衣袖。 戚明珠站在哥哥后头,露出编贝美齿笑着。 戚夫人站在儿子身后,朝着蔺常风竖起大拇指暗示这个是儿子。 「你是无双——」蔺常风笑着揉揉戚无双的头,接着朝戚明珠伸出大掌。「而妳是明珠。」 「蔺哥哥最厉害了。」戚明珠握住蔺哥哥的手,笑嘻嘻地挨到他身边。 「明珠才厉害,每回见着我,都不会忘记要说我厉害。」蔺常风抚摸她的发丝,仰头笑得如煦煦春阳。 其实,不需要戚夫人使眼色,他原本就能轻易地分辨这对双生子。因为明珠看到他时,一对水银眸子总是笑得分外灿烂。 戚明珠搂着他手臂,娇软软地说道:「蔺哥哥,你说要陪明珠下棋的。」 「我当然记得,所以让人带了一组棋具来。」蔺常风让小厮取出一组装在雕花桧木长箧里的双色棋子。 桧木长箧一推开,白玉圆棋散发出莹亮的月色光芒,黑色石子则是漆黑晶亮到能当成明镜,明眼人一瞧,便知道这盒棋子非比寻常。 「真好看。」戚明珠看了蔺哥哥一眼,在他眼神示意下,开心地拿起棋子。「好厉害啊……这棋子怎么又滑又温润啊……」 「这组棋子是由能顾心脉的珍贵白玉及补气的神木所做成的,价值连城。少爷疼明珠小姐,特别交代要带上的。」蔺常风的小厮笑着说道。 戚明珠没听旁人说着什么,只忙着把棋子全贴在脸上,好奇地滚动着。「热热的……」 「唉呀,这么名贵的东西,怎么好让孩子玩呢?」戚夫人惊呼出声,伸手就想把女儿拉到身后。 「不打紧的,明珠前几天刚染了风寒,让她边下棋边补补身子也不错。」蔺常风笑看了戚夫人一眼,笑容里却有股天生威仪。 戚夫人只好让女儿继续埋首在那盒应当是天价的棋盒里。 「我不要下棋!我要蔺哥哥陪我射箭去!」戚无双瞪着妹妹,出手就要打落棋盒。 蔺常风笑意未变,黑眸朝戚无双飞去漠然一眼。 戚家无法无天的无双小霸王,几时被人用这种眼色看过。他垮下嘴角,转向他娘,命令地说道:「我要先射箭!」 「先下棋!」戚明珠急声嚷道。 「明珠,妳跟哥哥争什么,娘不是说过,凡事都得先以哥哥为主吗?」戚夫人站到儿子身边,谴责地瞥着女儿。 戚明珠手里握着棋子,小脸慢慢垂落胸前。 蔺常风弯下身,黑檀静眸看入小女娃眼里。 「先射箭,然后咱们下棋下得久一些,如何?妳若喜欢,蔺哥哥把棋盒也送给妳。」蔺常风对戚明珠说道。 戚明珠长睫一扬,连点几下头,雪白面颊恰似三月桃花般嫣红可爱。 蔺常风摸摸她的头,亦回以一笑。 戚夫人一看到这一大一小相视而笑的模样,想起她与蔺夫人昨日的一番谈话。 「蔺公子,你娘跟我提过想让咱们两家亲上加亲一事,不知你意下如何?」戚夫人笑着问道,心里却有些紧张。 虽不知道蔺夫人夫婿是何许人也,不过蔺家才搬来半年,却已拥有花城大街最热闹的一排屋舍。再加上「蔺」姓又是尊贵国姓,这门婚事若非蔺夫人先提,她还不好意思开口高攀呢! 「我娘昨日已经告知过我,小侄一切但凭世伯、夫人及我娘作主。」蔺常风笑意豪朗、气度泱然地说道。 「好好好,那我催催你世伯,找个好日子先摆桌酒席,算是把这门亲事订下来了。等明珠一满十六岁,便让你们成亲。」戚夫人笑瞇了眼,乐不可支地说道。 戚家老爷共有三房四妾,虽说只有戚无双一个儿子,女儿们却已有了三个。如今明珠年方六岁,就已找到这般好归宿,怎么不让戚夫人骄傲。 蔺常风望着戚夫人脸上的喜不自禁,心里倒是没太多起伏。 娘身子不好,他一切但依娘的想法为主。况且,明珠尚年幼,待她长至能成亲之时,至少也还得十年。 十年的岁月,够他探访异国诸城了。 蔺常风笑望着爬到他膝上坐着的戚明珠,取了一颗糖饴喂她。 戚明珠得了糖饴,眼儿笑瞇成一缝。 「唉呀,咱们明珠好福气啊,改天就要许配给你蔺哥哥了。」蔺夫人笑着说道。 「什么是许配?」戚明珠坐在蔺哥哥腿上,含糊不清地问道。 「就是嫁给妳蔺哥哥,以后可以住在他家,日日见到他。」戚夫人春风满面地说道。 戚明珠小脸一亮,直巴着他的手臂追问道:「真的每天都可以看到蔺哥哥?」 「是。」蔺常风笑着拍拍她雪花般的细软小脸。 「真好真好,明珠最喜欢蔺哥哥了!」戚明珠蓦地探出白软小手,攀住蔺哥哥的颈子撒娇。 蔺常风没意料到小人儿的举动,整个身子往后一偏,险些跌落石椅。 「傻丫头,快放手啊!蔺哥哥是金枝玉叶,摔不得哪。」戚夫人脸色一白,急忙就叫人搀住蔺常风,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戚明珠被娘这么一喊,嘴里的糖饴吓得掉了出来,脸色惊惶地说道:「蔺哥哥,明珠摔了你吗……」 「妳这么小个头,怎么摔得了我?我没事。」蔺常风拍着她的后背,关心地问道:「吓着了吗?」 「蔺哥哥抱着,不怕……可是,糖掉了。」戚明珠露出编贝牙齿,小嘴里的糖香飘到蔺常风鼻尖。 蔺哥哥最好了,不会像爹娘一样偏心只疼哥哥。 「糖别吃太多,当心牙掉光就不漂亮了。」蔺常风说道。 「那明珠不吃。」戚明珠小脸皱成一团,又悄悄举起一根手指头。「那个……明珠一天吃一颗就好了,好吗?」 蔺常风看着这个嗜糖如命的小丫头,难得这么听他的话,心情大好,顺手便将她高举起来,惹得她在春风里格格笑着。 「哇!」此时,一旁被冷落许久的戚无双,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戚夫人一见独子哭了起来,飞扑着赶到孩子身边。 「我也要!」戚无双耍赖地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 「你也要什么啊?心肝儿子。」戚夫人心疼地拿着手绢擦着儿子泪水。 「我也要嫁给蔺哥哥,我也要住到他家啦!」戚无双大叫着。 所有人一听到这,全都笑了起来。 戚无双被笑,一张玉雕小脸气成通红,益发哭得声嘶力竭了起来。 「傻孩子,你是男的,男的不可以嫁给男的。你只听过娶妻,没听过娶夫吧?」戚夫人忍着笑说道。 「为什么不成!」戚无双瞪着他娘,气到小手都握成拳了。 「因为京城律法规定一男一女才许婚配……」戚夫人连忙弯下身,抱着她的小祖宗戚无双解释道。 戚无双看了妹妹一眼,大声宣布道:「我不管,蔺哥哥是我的!」 「我的。」戚明珠立刻张开小小手臂,使劲抱着蔺常风腰身不放。 「我的!」戚无双不甘示弱地说道。 「你们两个闹成这样,成何体统……」戚夫人怕让人看笑话,连忙上前阻止。 蔺常风看着这一对单纯因为喜欢他而争夺着他注意力的小兄妹,向来神情沈稳的脸上也不免露出明朗笑意。 改日,他要邀明珠和无双回府里住上几日,让娘也沾惹些这对小兄妹的旺盛精力,相信娘的精神一定会因而好转的。 这一季春,热闹非凡啊! 第一章 十四年后—— 六月午后,下了一日的微雨配上料峭凉风,将整座布满坟墓的小山丘全罩在蒙蒙雾气间,也让行经山丘下之行人,心头随之惨淡起来。 叮当、叮当…… 一辆系着铃铛的马车,伴着跶跶马蹄声行驶过山丘下道路,恰与上方一片死寂默然的坟墓成了对比。 马车车厢是用上好花梨木所制作,车厢前辕及后横梢都饰以金色山茶花。车窗边则嵌了琉璃,还饰以花色缎子为帘,整辆马车金碧辉煌到让人侧目。 「他还在那里吗?」车厢里传来一道让人分不出男或女的轻软嗓音。 坐在车夫身边的一名婢女,站起来眺望着右侧山丘—— 山丘上果然站着一个身穿皇家金锦长袍男子,伫立于微雨间。 「瞧见了、瞧见了,蔺常风少爷果然还在那里。」婢女如意大声禀报道。 「怎么还不走呢?」车厢里的人儿又咕哝了一声。 「主子多忘事,每年明珠小姐祭日时,蔺少爷都会在此地停留一个时辰以上。」如意说道。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戚无双掀起车窗帘子,美目因为瞧不见山丘而发出一声无声懊恼。 「主子,我们与他有些距离,能瞧见他便是不错了。」如意哇哇大叫着,挥手让马车放慢一些。「明珠小姐都过世八年了,蔺少爷还年年来上香,真个是有情有义。」 「该放下的不放下,傻子。」戚无双微哼一声。 「那叫痴情。」如意说道。 「痴情易生烦恼。况且,明珠过世时不过才十二岁,她与那蔺常风虽已订亲,但两人最多也只能算是兄妹之情。」戚无双声调幽幽,让人听不出情绪。 「就算是兄妹之情,也要有心人才会这么年年不忘此日。唉,如果那年不是山贼抢劫马车,害得你们兄妹跌落山谷、明珠小姐早夭,今日明珠小姐与蔺少爷早该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哪。」如意忍不住唉声叹气道。 「明珠死了,妳提这么多做什么!」清脆声音一凛,明显地传达了不悦。 「好呗好呗,不提便是。那主子知道蔺少爷昨日发生的事情吗?」如意一提到昨日城里传言,忍不住精神一振。 「我怎么会知道。」 此时,车夫看了如意一眼,脱口便说道:「如意姑娘,妳倒胡涂了。主子一连两日都待在春风院文姬姑娘的房里,自然什么都不知情。」 「没错,我只听说了几日前,巫城巫女降下了『天子易位』神谕这回事,其余的一概不知。快给我说说蔺少爷究竟发生什么事?」戚无双拿起手里玉扇敲了两下窗框催促道。 「一名姑娘上蔺府控诉蔺少爷在酒楼醉后乱性,抓了她进厢房,强占她的清白——」车夫抢在如意之前,声色响亮地说道。 「不可能。」戚无双即刻打断车夫的话,声音竟是咬牙切齿。 「是啊,蔺少爷是那么爽朗大器的好人,怎么可能做出那么禽兽不如之事。」如意帮腔道。 「人醉酒了,什么丑事都干得出来。」车夫插话说道。 「蔺哥哥自制力极佳,喝酒从不过十口,不可能醉酒的。」戚无双揪着眉,口气崇敬得有如谈论圣者。「那蔺少爷怎么处理这事?」 「蔺少爷一拍胸脯,说他没做过那种事,若姑娘要告官,欢迎她去。」车夫像是身历其境似地朗声转述道。 「蔺哥哥果然好样的。」戚无双一拊掌,玉眸亮晶晶地说道。 「那姑娘真去告官了吗?」如意好奇地问道。 「没啊,听说蔺公子义妹方云姑娘,花了不少银子平抚了这事。那位姑娘已收拾行李,离开咱们花城了。」车夫说道。 「这事处理得不漂亮。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以为蔺家息事宁人,蔺常风是确实做了此事。」戚无双手里玉扇轻敲着马车窗框,黑玉眸子思索地看着远方。「应该召集当日客栈内之人,问明真相,再让人私下打听这位姑娘平素德行……」 「蔺公子向来名声极佳,不像咱们家主子。要是有女子出来控诉主子清白,我瞧全花城之人都会相信。」如意笑着打断主子的话。 车夫在一旁听着猛点头。「恐怕是皇城内六大都城——花城、巫城、工城、农城、儒城、医城的人全都会相信吧。」 戚无双听了这话,不但不怒,反倒大笑出声。 「哈哈哈,我待女子若心肝之宝,她们哪舍得控诉我呢?」戚无双拿起玉扇一搧,突然惊呼出声。「唉呀,这是不是耽搁得太久了?我答应了要给桂香院的柳雪姑娘带刚出炉的清香糕去的。快走快走!」 「吆喝——」车夫笑着扬起缰绳,想着这戚家少爷果然是多情种子啊! 「蔺公子还在吗?」戚无双的身子微探出车窗,雪白衣襟在风里飘动着。 「当然还在啊。」 「噢。」这一声之后,戚无双便放下窗帘,不再多言。 冷风继续呼呼地掠过山路,回复原本的凄凉,只有马车上的铃当,随着马车加快速度,不停地发出清脆铃声。 叮当、叮当…… 铃声一路传至山坡上的墓园。 * 「少爷,那似乎是无双少爷的叮当马车。啊……走了,看样子是不会上来祭拜明珠姑娘了。」蔺常风的小厮包二,伸长脖子往山丘底下瞧。 「你脖子再探得长一些,当心跌落山谷。」 蔺常风站在墓碑边,冷风吹过他以黑玉绾起的发,年少时笑容和煦、面貌不俗的他,身上依旧有种如沐春风的气息,只是黑曜眼里多了分坚定,神态多了分沉着,连那端正五官也更添王者气势,让人在他面前不敢放肆。 「呵呵。」包二抓着头,傻傻地笑着。 「你瞧见这东西没?」蔺常风看着墓碑边一束明珠最爱的小菊花。「无双应当早就来祭拜过妹妹了。」 这八年来明珠的祭日,无双都是来过的,只是—— 无双并不想与他碰面就是了。 「他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上来跟少爷打声招呼?」包二虽来到蔺家不久,可蔺少爷的义妹方云姑娘倒同他说过许多事。 「无双应该是怕见了我,想到妹妹来不及嫁为人妇,触景伤情吧。」蔺常风拾起一片落在墓碑边的落叶,目光停留在上头「戚明珠之墓」几个大字之上。 唉,人生无非便是「无常」二字。 八年前,戚无双与戚明珠在一向平静的官道上遇着强盗,跌入山崖,无双捡回一条命,明珠则在十二岁便离开人世。 他当时闻此恶耗,三天三夜都说不出话来。此后一整年时间,他只要一想到明珠赖在他怀里要他喂着吃糖的模样,他便鼻酸。 「真要说触景伤情,也是少爷您吧。听说那戚无双长得跟明珠姑娘同一模样,少爷看了就会想起明珠姑娘。」包二看着少爷直盯着墓碑,心生不满地说道。 「不见也好,省得我见了,便忍不住要猜想明珠如今还在世的模样,那又有什么好受呢?她毕竟过世八年了,应当早已轮回转世,与这世间无牵无连了才对。」 蔺常风目视着山丘下那个只剩下一小点黑影的戚家马车。 明珠过世后,他只见过戚无双一次面,当时戚无双大难不死、大病一场,整个人神智不清,谁也认不得。 八年来,他与戚家渐渐失了联络,不曾再见过戚无双,只知道他以俊美闻名,是花城里有名的风流大少。 「听说那戚无双又新娶了一名妾室,年纪轻轻便有了三房四妾,实在不象话。」包二说道。 「戚伯父就这么一个独子,自然希望他能多些子嗣。况且,戚无双靠着他的好眼光,将戚家花卉事业扩展到脂泽粉黛上赚了不少银两,也是事实。」 「他不过是把在女人堆打转的本事拿来赚钱。」长得一脸圆的包二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在明珠坟前抱怨这些事,当心明珠夜里找你算帐。」蔺常风揶揄着小厮,见他脸色发白,忍不住低笑出声。「瞧你一副害怕模样,咱们走吧。」 包二点头,连忙转身收拾起东西。 「少爷,真的不用派人把昨晚乱指控你的姑娘找回来吗?我可以替您作证,说我当时也在酒楼包厢内……」包二看着少爷,就是为他打抱不平。 「即便你愿意出来作证,旁人也会说你是我的心腹,替我撒谎也是天经地义之事。只是,日后行事必得更加小心谨慎些。」蔺常风一忖及此事,眉倒没皱,只是眼里闪过一丝沈吟。 「少爷是怕有其它姑娘有样学样吗?」 我怕的是,此事乃是有心人要坏我名声。 蔺常风将这些话压在心底,转身看向戚明珠墓碑,轻声说道:「明珠,蔺哥哥先离开了,明年再来看妳。」 「少爷,方云姑娘要我劝劝你,早早再结一门亲事,总不可能为个小女孩耽误一生幸福。」包二紧跟在少爷身边说道。 「你又说这些话,不怕明珠不快,来个夜里托梦?」蔺常风挑眉问道。 「这这……这话是方云姑娘说的,不是我说的。她前阵子还跑了趟巫城,替你求姻缘呢!」包二一提到方云姑娘,便是一脸的激赏。「其实,大伙都说方姑娘从十年前老夫人还在世时,就陪在您身边了,您怎么不快点收她进房呢?」 「方云侍候我娘无微不至,只是我始终当她是妹子。况且,婚姻之事得靠缘分,急不得的。」娘与明珠相继离开人世,他自然不急。 「应该是少爷眼光高人一等吧。您代替圣上走遍大江南北搜集民间歌谣、佚史,就连海外诸国都去过几回,寻常女子见识浅薄,哪能懂少爷这番心思。」包二骄傲地说道。 「孤身一人,方便四处探访,家中若搁了妻子,总是要有人牵挂。总之,你便这样对方云说吧。」 蔺常风言毕,仰头望向暮色,缓缓步下山丘。 硬要他娶亲,也不是不成,只是不怎么有意愿罢了。天下之大,就找不到一个能让他心甘情愿成亲的女子吗? 或者,他改天该上门跟戚无双讨教讨教,看他挑选妻妾的条件为何,怎能如此轻易地便娶了三房四妾呢? *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花城与农城边界上的双子湖里,十五夜的明月正盈盈高挂星空,与天际边即将破晓的微亮日光相互争辉。 只是嘛,这日月二者的锋芒,此时竟是全都不及湖里那艘灯火通明的画舫来得显眼。 「来抓我啊。」 「我在这儿呢……」 画舫间莺莺燕燕的嬉闹声,传到湖里十步外的一方单篷小舟里。 睡梦间的蔺常风勉强睁开眼,黑眸里有着一丝恍惚。 他怎么会睡着?而且还睡得如此熟沈? 莫非年纪真的大了吗?蔺常风自嘲地笑着,从两人手臂宽的小篷里坐起身,往船边一望—— 一艘中型画舫,正在他们这叶扁舟不远处。 明亮画舫让处在夜色里的蔺常风,亦能清楚地将船上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一名头戴黑丝罩、前襟敞开、露出胸膛的清弱男子,正胡乱追逐着身边穿着各色抹胸及薄纱衣衫的三、四名女子。 蔺常风的目光移至船身上象征戚家的山茶花家徽,不免又坐直了身子。 山茶花家徽是戚无双接手戚家部分产业之后,才增添之物。此后,戚家出产的胭脂、花红纸笺,甚至布匹,都贴上这印记,名门仕女莫不以身上有戚家山茶花家徽之物为傲。 蔺常风望着画舫上,那个头蒙黑丝罩,下巴娟秀、颈子修长无瑕,却较之一般男子矮了半颗头的男子。 那就是戚无双吗?要不是露出了胸膛,言行举止还真有些女态。 「主子,快来啊……」 一名头上戴着玫瑰的姑娘,娇嗔地用手巾打了下那个蒙黑丝罩的年轻男子。 蔺常风试图从戚无双隐约露出的下巴看出些许长相,却因为对方捉着一个姑娘,开始朝对方上下其手而避开眼。 八年改变了许多事,戚无双不再是那个无邪的孩童,甚至可能比他这个蔺哥哥还阅人无数哩。 「船夫,请将船划得远些。」蔺常风说道。 小舟之上,安静无声。 「包二?」蔺常风扶着舟边缓慢站起,走出两人宽的船篷。 船上哪来船夫影子,便连小厮包二都不见了踪影。 「包二!」 包二正倒在船尾的一滩血泊里。 蔺常风脸色惨白地走到包二身边,小舟剧烈摇晃起来。 包二身上流出的血泊随之覆满船底,染红了蔺常风足下白靴与金缎长袍下襬。 他弯下身,强作镇定地探向包二鼻尖,想知道他是否还有呼息—— 断了气。 蔺常风心头一凉、鼻尖一酸。 「你好好地去吧,我会帮你查出凶手的。」他伸手覆住包二的眼,希望包二能瞑目。 岂料,包二的颈子因为被利刃切出一道大伤口,经过蔺常风这么一碰,圆圆一颗头竟一歪,垂到胸前。 蔺常风倒抽一口气,却没退开,只是脸色惨白地红了眼眶。 他并不惧怕死亡,只是包二与他共同生活已有半年,如今见他遭此横祸,怎能不难过? 这名船夫杀人手段之残忍,实非常人,他一定要找出原因及凶手,替包二讨回公道。 蔺常风眸里闪过一道戾光,儒雅神态一敛,轮廓极深的脸孔顿时变得危险,恰似一头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兽类。 「哈哈哈……再捉不着,就罚你夜里睡甲板上头……」戚家画舫上,莺莺燕燕的娇笑声,再度传到蔺常风这头的小舟上。 蔺常风握紧拳头,压下胸口悲愤,他抬头望向戚家大船,朗声说道—— 「在下蔺常风,小厮方才被船夫刺客所杀,烦请戚公子速派人通知官府报案。」 * 稍后,蔺常风被请上戚家画舫,还没来得及与戚无双打照面,那些被小舟上尸体吓得花容失色的女眷们,早早便拥着戚无双躲得不见人影。 他站在夜风里,便被一名约莫四十多岁的管事禇娘请至船里客房。 禇娘替他备妥盥洗热水及一袭新衣,请他稍候片刻。 蔺常风打理完毕,无心于客船里的富贵气象,只是剑眉深锁地坐在禅椅上。 窗外天光已渐渐明亮,但他的心情却未随之晴朗。 为何有人要对包二痛下杀手? 包二不过一名小厮,而他走遍天下,明为搜集各地散佚诗歌、文史之儒士,暗地却是查访各地民情及官吏政绩的皇上密使。 他才有可能是惹来杀身祸之人! 只是,他此一任务原本便是秘密行事,不该有人知晓。 还是因为皇上两个月前提到,有意立他为「巫城」城主一事,不小心泄漏出去,引来了杀机?蔺常风皱着眉,脑中闪过千百个可能。 只是,姑且不论原因为何,包二极有可能是因他而死,总是不争的事实。毕竟,仔细一想,此事确实疑点重重。 他虽经常乘船夜游,却从不曾在舟船上睡得如此熟沈。是不是在小舟划到湖中心时,他鼻尖所闻到的那股浓香作祟,所以才会睡得人事不醒? 自责让蔺常风痛苦地拧起眉,双拳青筋毕露,肩膀则像压了千百石担子一样地挺不直身。 他以为娘和明珠过世之后,自己孑然一身,别无所惧了,因此探查民情时总是毫无隐瞒、不留情面,没想到他却还是连累了包二。 即便他知情包二尚有三、四名兄弟姊妹可侍奉包二双亲,但心头总是忍不住难受。 「蔺公子,我们主子请您至小厅见面。」褚娘在门外唤道。 蔺常风一起身,感觉到画舫正快速地前进。 「请暂缓船速,我不能撇下我的小厮一人陈尸于于湖间。」蔺常风旋即打开房门,脸色凝重地说道。 「无双主子已让人绑住小舟系于后头,并为您的小厮覆上黑色布巾,以示哀悼之意。」禇娘说道。 「多谢。」蔺常风一颔领,神色这才安稳些。 「蔺公子乃戚家贵客,无须多谢。」褚娘领着他走到一道位于船中央,正袅袅飘出爽朗清香的木雕门前。 「蔺公子,请进。」褚娘为他推开门。 门内迎面而来的日光让蔺常风瞇起眼,他站在门边,望向窗边紫檀禅床上那个身后竹帘半掀,映得一身日光的人儿时,心下顿时一愣。 花城里谁不知道戚无双长了一副好相貌,但—— 怎么没人提过戚无双竟长成这副模样! 第二章 眼前戚无双一对凤眼似笑非笑地睨着人,黑瞳子灿亮如镜,斜挑而起的眼尾,多勾一分则不正经、少一分则失了风情。 玉雕巧鼻配上薄唇、瓜子脸,说妖气也许过分,但一个男子俊秀清艳到这般地步,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惊。 更别提戚无双那头乌发只随意以丰脂玉簪斜斜簪起,泰半都落到胸前,像是存心要映衬那一身只有商人才穿的纯白素衣,穿在戚无双身上仍惑人心神一般。 虽说那件纯白素衣细看之下,是做工极讲究的暗花纱罗,可那样式分明只是件翻领对襟的简单装束,怎么戚无双一穿便像是着了锦袍般的华丽不凡? 蔺常风站在原地,脑中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 若是明珠未过世,也会是这副模样吗? 被人盯着瞧的戚无双,斜眸望向门边一点也不动的蔺常风。 蔺常风不动,戚无双也就继续似坐似卧地斜倚于紫檀禅床间,只扬起雪白柔荑不经意地轻拂过身侧几个朱色团垫。 蔺常风望着对方搁在朱团垫上,雪透指尖像染了胭脂般的妖红姿态,不禁皱起眉。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惊艳戚无双此等绝色,还是该惋惜一个清俊男子竟长了雌雄莫辨的姿态。如同他明知道自己此时模样失礼,但一时之间实在回不过神。 “主子,请用葡萄。”如意取过几案玉盘里的葡萄送到戚无双手边。 戚无双拈了几颗葡萄,玩耍似的投壶至十步之外的一个小金壶里,摆明了不把论颗计价的域外珍贵水果放在眼里,也像是对方才发生了的命案,完全不放在心上。 戚无双的漠然,让蔺常风惊醒过来。 他后背泛过一阵冷汗,如今方知美色害人匪浅,让他竟忘了正事。 “打扰了。”蔺常风敛起心神,走进屋内。 戚无双双手一挥让如意退下,目光紧盯着他。 大门一关,屋内就只剩他们俩人。 “多谢戚公子帮了在下一个大忙。”蔺常风说道。 “蔺哥哥,你就别跟我这么生疏了。我多年前与妹妹老爱在你身边打转,你总是好脾气地陪着我们,这事我可没忘。”戚无双端正了下身子,却仍然歪歪斜斜地靠于禅床边。 戚无双清朗的声音让蔺常风又是一阵不解,怎么这戚无双的声音竟同长相一般让人惊艳,却仍是男女莫辨。 “话虽如此,毕竟十年未见,如今一见,便给你添了大麻烦,毕竟不是每人都会愿意与死者沾上关系。”蔺常风客气地说道。 “我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什么死不死的、晦气不晦气,早就都吓不倒我了。”戚无双笑着说道。 “说得好,生死本是常事,世人早该要有这番体悟。”蔺常风一颌领,对这感无双倒也有些刮目相看了起来。 “我只是有些不解,蔺哥哥最近莫非是惹了什么仇家?否则,十日前刚被指控毁了姑娘家清白,今日又遇到小厮被害,你不觉得此事诡怪吗?” 蔺常风听戚无双的语气里竟是全然信任之意,胸口顿时一暖。 “我会把这事弄清楚,存心嫁祸于我,便该冲着我来,杀害我身边的人,轻易毁去一条人命,便是罪不可赦之事。”蔺常风语气铿锵地说道。 “蔺哥哥,你府里可有任何人知情你今日夜游?”戚无双问道。 “只有小厮包二。” “船夫是谁?” “是包二去找来的。” 戚无双缓缓从禅床上起身,一对美目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你这麻烦惹得可大了,夜深人静带着小厮出门,小厮又死于船上,若有人硬是说是你杀人灭口,你实在是脱不了干系。” “我担心的便是这事。”蔺常风赞赏地望着戚无双,不意这人竟能有如此敏捷心思。 戚无双看出蔺常风眼里赞赏,抿嘴一笑,美目闪过一阵光彩。 蔺常风只觉得戚无双此时模样,恰似明珠儿时被称赞而开心的样子,心里不禁闪过一丝怆然。 “不过,我瞧蔺哥哥倒是四平八稳,看来并不担心被冠上杀人之名。想必是皇亲国戚毕竟拥有特权,容易脱身吧。”戚无双早知道蔺哥哥身份不凡,毕竟八年前他们兄妹进出蔺府时,门口便有京城侍卫军守护。 “我只能说,我不担心被屈打成招,但清白名声铁定毁于一旦,也是必须接受之事。”蔺常风一耸肩,忽而苦笑出声。“恐怕前几日,我的名声也早就毁了。” “人命与毁人清白轻重毕竟不同,不过——”戚无双缓缓走到蔺常风面前,粲然一笑。“算你运气好,我可以救你这一回。” 蔺常风望着戚无双逼近的绝色脸庞,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我方才正好瞧见你小舟上船夫打扮的男子,手持利刃,跳船潜入水里。”戚无双说道。 蔺常风瞪大眼,不能置信地看着戚无双。 “你方才不是正在与女眷们……” “哎呀,这下我可得吐实了。”戚无双扬唇一笑,朝他眨眨眼,模样带着几分风流与得意。 “愿闻其详。” “那块黑布不过是做做模样,其实里头瞧得一清二楚,我今日想找哪个妻妾过夜,又不想她们互相嫉妒,便骗她们说我蒙着眼捉人,哪个没被捉着,便让哪个陪我……”戚无双笑而不语,瞅了蔺常风一眼。 蔺常风心头霎时一乱,顿时垂眸避开那对桃花眸子。 “哎呀,蔺哥哥可是脸红了吗?”戚无双嬉笑着又欺前一步,伸手戏弄着蔺常风发红的耳珠子。 蔺常风一个反掌,拉下戚无双的手腕,只是,戚无双冷冰但柔若无骨的钎腕,却叫蔺常风一惊。 这——哪是个男子的手腕? “哎呀。”戚无双惊呼一声,顺着蔺常风的手势,倒入他胸前。 “戚公子自重!”蔺常风脸色一肃,旋即握住戚无双的肩膀,将人推至一臂之外。 戚无双发上玉簪落了下来,一头青丝于是流泻于肩胸之前,更显女子媚态。 蔺常风急忙起身退到几步之外。 “明明就是你拥我入怀的,还要我自重什么?”戚无双一个转身在禅椅里坐了下去,可一对眸子仍然紧盯着他。 “我那时无心之过,不是存心要轻薄你。” “若是蔺哥哥真想轻薄我,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戚无双嫣然一笑。 蔺常风修眉锁得更紧,又再后退三大步,瞧着戚无双说的是什么伤风逆俗之话! “今晚有命案,如此轻佻举动对死者不敬。”蔺常风模样虽镇定,不过端正面庞却染上一层红晕,红到他怀疑自己会开始冒烟。 “蔺哥哥的话倒也有理,总之,咱们来日方长,你可得习惯我这种疯疯癫癫的性子才是。”戚无双勾起艳红的双唇说道。 “蔺某不知道戚公子此话何意。”蔺常风修眉一禀,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蔺哥哥这几年被皇上选中,四处搜集秋丰国民间失散歌谣及传说,是吧?” “是。” “你名声如此显赫,德行又是如此高洁,若是我说要你一同成行,我爹必然不会再催我一定要娶正室。”戚无双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我无法带你一同成行。”蔺常风马上拒绝,毕竟他出巡实是为了视察各城官府是否有贪赃枉法之事。 如同他是皇上私生子民间之十四皇子一事,身份仅仅载于皇亲间,却不可以轻易对外人道一般。 “恐怕你现在是身不由己了。”戚无双睨着他,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若我不依,你便不上官府作证吗?”蔺常风脑子一转、眸色一沉,对戚无双原有的一点好感,顿时消散无踪。 “蔺哥哥果然是聪明过人,谁让我爹逼婚逼得紧,前几天,前几天还让保镖们架了我,想要轻押我,想要强押我成亲。蔺哥哥迟迟不成亲,一定能懂我的心情……” “我可不懂你娶了三房四妾,却不迎娶正室的想法。”蔺常风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正室虚悬,是为了让我的三房四妾们知道,我对她们一视同仁。” 蔺常风不以为然地挑眉。“你可知农城、巫城、儒城、医城皆是一夫一妻?” “哎呀,这也只能说我们家明珠没福分嫁到你这个从一而终的夫婿。”戚无双一耸肩,目光却仍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主子,船即将靠岸。”褚娘在门外说道。 “知道了。”戚无双看向蔺常风,侧头又是一笑。“总之,鱼帮水,水帮鱼。我替蔺哥哥作证,也烦请你替我挡挡那拼命要我成亲的阿爹,我已有三房四妾,再多也消受不起了,” 蔺常风受此威胁,却不得不从,轮廓分明的脸庞在少了那份温暖笑意之后,显露出一种拒人千里的漠然。 不受威胁的个性,让他其实想断然拒绝戚无双的胁迫。但此时乃是多事之秋,如今能少一事,便是一事。 “在下先告退。”蔺常风冷冷看了戚无双一眼后,板着脸转身离去。 而戚无双唇边笑意在望着那扇紧闭房门时,瞬间消逝无踪。 其实,自己哪能真的瞧见蔺常风的船夫拿着匕首弃船而逃呢,不过是想蔺常风脱罪罢了。因为—— 蔺哥哥是绝对不会杀人的! 往昔不想再见到蔺哥哥,是因为怕惹来伤心往事。然则,此时蔺哥哥逢此劫难,替他找出凶手,总是义不容辞之事,就当成…… 偿了蔺哥哥对明珠的年年扫墓之情吧! “蔺哥哥,小弟从今日起便在府上打扰,直至你前往他城采集歌谣之日为止。” “谁准你搬到这儿居住!” 蔺常风站在蔺府大厅里,错愕地望着今日仍是一身雪白、模样恰如春光明媚,可惜眼色太妖媚的戚无双。 七日前,戚无双与他一同到官府备案,将事情始末说完之后,便像断了音讯似地毫无联络。他还以为戚无双已经打了退堂鼓,不欲与他同行巫城。 怎晓得戚无双如今竟会突然现身,还摆出一副要长居于此的姿态。 “哎呀,你都同意让我陪着你探访天下了,怎么会不允许我暂时到府内打扰一段时间呢?况且,我若不来盯着你,万一你不守信用独自上路,那我岂不吃大亏吗?”不请自来的戚无双露出编贝雪牙,一迳地笑着。 蔺常风皱起眉,但觉一阵心烦。 他个性向来沉稳,寻常事物皆不易惊扰他。只是这一年才过了四个月,先是发生皇上召见,暗示有意立他为巫城城主一事,又经历被人诬陷、包二被杀,接着又来一个不请自来的风流种子,要他不动心起怒都难啊! 是故,他平素的好脾气在看到带了婢女同行的戚无双时,早就全抛到九霄云外。 “男子不要将‘哎呀’挂在唇边。”蔺常风皱眉说道。 “哎呀,你瞧我这副德行,会把我跟寻常男子相提并论之人,不过就是你,还有我催着我成家的爹呗。”戚无双坐在黑檀太师椅里,怎么坐都觉得硬邦邦不舒服。 这蔺府大厅所有家具全为黑檀所制,光看就觉得不容易躺得舒服。 “是啊,我们少爷能躺就不坐,能坐就不站,哪有半分男子德行。”婢女如意笑着说道。 “是啊是啊。”戚无双手里玉扇一扬,得意地笑了起来。 “此事哪里值得自满?”蔺常风朝他们主仆望去一眼。 如意急忙敛去笑容,站得笔直。 “蔺哥哥,你以前也是这么一板一眼的吗?怎么我记得你那时总是笑不理唇,每日都笑得很开心哪!”戚无双拿着折扇轻晃,依旧是坐没坐相姿态。 “遇上需要规矩约束的人,我自会严格以待。”蔺常风没好气地说道。 他确实是欠戚无双一个人情,但戚无双连商量都不曾,便大量索取回报,不免让他有种被人握住把柄勒索之感。 他向来行事正派,律己治人都刚正不阿,自然没法子接受这种威胁行为。 “既然蔺哥哥治家甚严,就请你就快快把你这府内的规矩都告诉我,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让人把外头那几箱行筐都搬进来。”戚无双用眼神让如意去打理一切。 “几箱行筪?”蔺常风惊讶地睁大眼,望着戚无双绝色脸孔,却找不到丝毫羞赧之意。 “既然要行脚天不多日,行住坐卧自然也得舒服,行囊怎么少得了。麻烦蔺哥哥借我几个小厮支使,替我将东西全拿进来。”戚无双一笑,面不改色地要求道。 “麻烦蔺公子。”如意行了个揖,模样倒是挺正经。 蔺常风看了站在门边的管事一眼,让他领着如意去发落这些大小诸事。 “我于城池巷弄间搜寻诗歌,姿态不宜张扬,通常只带一名护卫,生活起居也得自理,绝非你想像中游山玩水的轻松日子。”蔺常风拿起管事先前奉上的新茶玉露,轻抿了一口。 “蔺哥哥如今是逼退我吗?大不了,我就只带如意一个婢女,其余什么都不带。” “若在路上遇到盗匪,寻常功夫的盗贼还未必打得过她。”戚无双胡扯道。 “我不可能让你们暴露于危险之间……” “话说回来,你既然有护卫,那日游湖时,怎么不将护卫带在身边呢?或者你那小厮还有机会活着……”戚无双怕他又找理由,干脆先下手为强。 这一刀刺进蔺常风胸口,刺得他脸色霎时青白。 戚无双说得没错,他对于此是确实相当自责,他身边总是有护卫在暗处陪伴,只是有时也会想单独一人清静,谁晓得就闹出了命案。 早该知道他身份不同一般,实在不该为了贪一时清静,便忽略了安危。 如意从门口经过瞥见蔺常风,忍不住问道:“蔺公子,你脸色干么这么差?” “他觉得我带了这么多行李,分明找他麻烦。”戚无双看了眼蔺哥哥,轻描淡写地将话题扯开。 “蔺公子,我们主子虽是为了增长见识才硬是跟在你身边,但主子备妥这一切,也是想像你是大户人家,行住坐卧皆讲究,怕你在路上有不方便啊。”如意打抱不平地说道。 “谁让你多嘴了?去做你的事。”戚无双啐了她一声。 蔺常风看着戚无双,发现自己确实一直在挑剔戚无双的诸多不是。 他只因为看不惯戚无双的恣意妄行、不想忍受那行坐都没规矩的模样,也不耐烦自己今后旅程,还多了一个人在旁边碍手碍脚,便不自觉地冷面以对。 可这戚无双愿意为他挺身作证,完全不在乎与杀人案牵扯上关系,实在也算是个有心人哪。 “总之,路途漫漫,带着过多行筪,只会加重沿途辛劳,劝你三思而行。”蔺常风放缓语气说完,此时才转身在主人高椅上坐了下来。 “如意,快点把一些不需要的东西让车夫送回家里。” 戚无双与如意暗暗交换了一眼,美目闪过一抹得逞笑容,就知道蔺哥哥心慈又念旧情,一定会让人留下的。 只盼得自己接下来所策划之事,亦能如此顺利进行啊。 “常风,刚刚外头怎么停了两辆戚家马车,还载了许多东西?”门口传来一声询问。 三人目光同时往门口看去—— 一面面貌清秀、身穿青色丝衣的二十多女子,挺直背脊走进屋内。 “方云,戚公子要在这里小住一段时间。”蔺常风唤道。 方云目光还停留在戚无双的花容月貌,一时还回不过神来。 戚无双则是很快地打量过方云疲惫的脸庞,对于她并未对蔺常风行礼一事,虽然有些惊讶,却只是挑了下眉,便笑着说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一直伺候蔺夫人,后来还被收为义女的方云姑娘吧?”戚无双笑嘻嘻地说道。“我依稀记得儿时见过姑娘几回呢。” “戚公子好眼色。”方云弯身行了个大礼。“多谢戚公子证明了常风哥哥的清白。” “蔺哥哥清者自清,我也不过是正巧经过,顺手捡了个救人的人情。”戚无双神色淡然地望了她一眼,心里闪过疑惑。 这方云在戚家是以何种地位自居,竟会代蔺哥哥致谢? “我娘生前,方云亲侍汤药一如亲生女儿,这些年蔺家生活琐事,也多亏她照应。便连包二过世,她也是几日几夜不睡地替他打理后事,瘦了一大圈,蔺家当她是自己人。”蔺常风看出戚无双挑眉疑惑,淡淡解释道。 方云望着蔺常风,勉强一笑后,便低下头。 戚无双笑着对方云竖起大拇指。“方姑娘人好心美,无双深感钦佩!” “戚公子才是相貌绝伦,若生为女子,不知有多倾国倾城。”方云再抬头,目光便又不小心聚焦于戚无双脸上,揣想着—— 若是明珠还在世的话,常风哥哥有了这般面貌的妻子,哪还有法子将其他女子放在心上。或者,正因如此,他才至今不婚不娶? “我若是生为女子,这副皮相也不会吃香了。”戚无双笑着回道。 “戚公子客气了。你这面貌俊中带俏,细细一瞧,竟是美貌大于男子清俊,若穿女装亦是绝色佳人。”方云仍死盯着戚无双说道。 “他是货真价实的男子。”蔺常风想起那一夜戚无双在画舫上的荒唐,皱着眉说道。 “是啊……春风院里的姑娘及我的三房四妾们,都会十分乐意证实此事。”戚无双笑着起身走到蔺常风身边,一派闲散地说道:“不过,曾有名相士告诉过我,说我男身女相,实非好相。日后,可能要烦请蔺哥哥到明珠墓上时,也顺便替我上个香。” “你爹娘尚在,说的是什么话!”蔺常风板起脸,瞪了戚无双一眼。 “果然也只有蔺哥哥会教训我了。”戚无双笑着又往蔺常风挨近一步。 方云一看戚无双竟在光天化日下做出不合意举动,她俏脸微沉,即刻便对蔺常风说道:“常风哥哥先回房休息吧。您前晚在官府里耽搁一日,昨日又进宫去向圣上禀告,十日后,还要再到巫城采集歌谣,身体总是得顾好啊。” “是啊是啊,这行程听起来是够累人的,想我前几日为了包二之事,才陪着他在官府待了一日,至今身子仍是疲倦呢!”戚无双见方云神色防备,故意更挨近蔺常风。 蔺常风原不以为意,只觉得戚无双身子未免太冷凉。 他低头望向戚无双,不意却先闻到对方身上较之兰馥郁、较蜜香清雅的特殊异香。 他屏住呼吸,却发现戚无双一对美眸正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蔺常风忙敛起所有心思,并将戚无双揪进一旁太师椅里,转头对着站在门边待命的管事说道:“将戚公子安排至梅院。”那是最大也离他最远的院落。 “梅院!”方云惊呼出声,那是皇亲国戚来访时才入住的院落。 “戚公子原本该是我的亲人,无妨。”蔺常风说道。 “蔺哥哥,过来一下,我有事要告诉你。”戚无双朝着蔺常风招招手。 “有何事不可当着他人说?” 戚无双见着蔺常风一副坦荡荡姿态,美唇边扬起一抹贼笑,款款起身,一个欺身向前,便拦住了蔺常风的颈子,附耳对他说了几句。 “我爹逼着我成亲,可我心里只想着蔺哥哥,只好住进你家,谢谢你还特别安排了最好的院落给我……” 戚无双吐气若兰,蔺常风却被吓得神色惨白,急忙将人推在一臂之外。 “两个男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方云气急败坏地上前扯开两人。 刚进门的如意见状,则是格格乱笑了起来。 “蔺少爷莫见怪,我家主子就是顽皮,先前在马车上便说过,想知道蔺公子是否真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哪。” 又在戏弄人!蔺常风星目一沉,瞧着戚无双娇红唇边那抹笑意,他蓦地别开头,连看都不看一眼。 “方云,戚公子的安顿便交给你与管事发落。”蔺常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厅堂。 这戚无双分明就是麻烦家伙,带着这样一个麻烦家伙,要他如何完成圣上昨日交代的使命,查清巫城谣言的来源呢? “我爹娘逼着我成亲,可我心里只想着蔺哥哥,只好住进你家……” 只是,当蔺常风大步走过花园时,脑海里却又不小心盘桓起这几句话。 他用力一甩头,要求自己在尚未出发去巫城前,连看都不要看戚无双一眼,免得又惹来一身腥。 他近来的麻烦事,还不多吗? 第三章 蔺常风习惯早起,通常于清晨五更,太阳尚未升起时,他便已盥洗完毕,让小厮送上一盅粥、沏上一壶茶、读些经论、看看各地探子传来的民情、想想案件该如何撰写禀报。 之后,他会练一套武功,为一日精神做好准备。这事乃是他在二十岁于父皇示意之下,开始秘密招募、培养能为他所用的探子时,与他们共同接受训练,所培养出来的习惯。 然则,打从戚无双住进蔺府之后,他的清静与习惯便不再复得。 连一日都不可得! 天亮之前不入睡的戚无双,总会在天际将明未明之际便来敲门,总是要缠着他谈天说地一番,直至天色大亮后,才肯回房入睡。 有时,他故意不理会戚无双,可你戚无双便会坐在一旁,一边吃着香甜糖果,一边自顾自地说些戚家的玫瑰胭脂与邻国用胭脂虫制作的东西有多不同等等趣事,直到他不由自主地与之—— 攀谈起来为止。 “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 这一日,蔺常风才诵读了几页东土进贡的经书,还在赞叹文章内之仁政意境,便听见外头传来喧闹声。 “无双公子,我家少爷还在睡。”自包二被杀后,始终跟在蔺常风左右的卫护郭虎摆在门前,沉声说道。 “才不是,他每天比鸟还早起。况且,屋里灯烛明明亮着,我还听到他念书的声音……”戚无双清朗声音懒懒地拉长着,半依半靠地偎在如意怀里。 “少爷在读书。”郭虎口拙,只好大张双臂挡住去路。 “读书不如出门长见识。”戚无双算准郭虎不敢碰人,硬是步步逼近,上前敲门。“蔺哥哥,你今天一定要见我,我有大事要告诉你……” 蔺常风皱眉起身,才拉开门,戚无双的身子便一股脑儿地倒进他怀里。 “蔺哥哥,早啊。”戚无双一笑,毫不客气地把重量全都放到他的身上。 蔺常风屏住呼吸,挡住那必然会扑鼻而来的淡香,再将戚无双拎至窗边长榻间,并很快地移开眸—— 虽是很快移开眼,但戚无双如今被酒气醺得眼皮、双颊嫣红,原本少了血色的玉容多添了几分媚态的模样,他倒是记住了。 蔺常风强迫自己平心静气,露出一个最不会显露情绪的和暖笑容。 “无双公子,你有何指教?” “有,我可以指教你很多。像你对我微笑时,不妨在多放些感情。” 戚无双斜斜歪歪地倒入靠窗长榻,对襟长衫未开,露出光滑脖颈。 蔺常风不由得想,若非自己见识过戚无双裸露上身,要不喉间并无男性象征的他,真不免要让人怀疑起这戚无双铁定女扮男装。 “要我笑容再真诚些,便是你一早来扰人的‘大事’?”蔺常风双臂交握在胸前,认定这个小老弟只是想找借口亲近人罢了。 他与戚无双或者多年未见,但他却还是能感受到戚无双一回府便要寻他的习惯,与儿时几乎一模一样。而他何尝不是在不知不觉间愈益在纵容了这个小兄弟? “你可知外头现在怎么传你?”戚无双说道。 “我无暇去理会天下道听途说之人。”蔺常风皱着眉头,并不想追问。 “偏偏这些人就是能兴风作浪。”戚无双抬起手,雪白宽袖下一对玉凝细臂往外一挥。“如意、郭虎,你们全都下去,我有话要私下跟蔺哥哥说。” 如意先退了下去,郭虎则看着蔺常风,仍然站在原地。 “你也下去吧,但房门无须关上。”蔺常风说道。 “蔺哥哥不怕隔墙有耳?”戚无双掩唇打了个酒嗝。 “我不想引人非议。”蔺常风说道。 “两名男子如何会引人非议?除非蔺哥哥心里有鬼。”戚无双把头靠在长榻上一只以桧木圆珠制成的长枕间,贪心地长吸了一口桧木浓郁香气。 还是蔺哥哥身上的木质味道最让人放心。 蔺常风望着戚无双一副随时要入眠的姿态,他走至长桌前,在方正大椅里直挺地坐着。 戚无双依旧偎在长榻边,打了个哈欠后,才懒洋洋地抬眸一望。 “这么正襟危坐,莫非是要审我吗?”戚无双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若非你数日前一席胡言乱语,我何需严防于你?”蔺常风定定看着戚无双的眼,不许自己注意到那头乌缎长发半披半绾时所流露的媚态。 “我就这么骨瘦的一具身子,难不成能扑倒你吗?” 蔺常风不想回答这一句,只是面露无奈地说道:“你不是要跟我说外头人如今如何传说我吗?” “瞧我这脑袋啊!”戚无双敲了下自己的头,勉强坐直身子。“外头如今都说你欺世盗名,表面道貌岸然,实则四处留情,秋丰国六大城里都有被你遗弃之女子。还说包二之死乃是自尽,是为了替他那个被你遗弃的未过门妻子报仇,想诬陷于你……” 蔺常风听着戚无双又说了一大串流言蜚语,脸上却是毫无惊讶或动怒神色。 他在六大城里布下的探子们,早在数日前,便回报了他这些讯息。他知道有人在散发对他不利的流言,只不过,在线索未全之前,不愿打草惊蛇罢了。 “怎么蔺哥哥对这些事一点反应皆无?是你修养太好,还是我太多嘴?”戚无双水眸睨着他,轻笑地问道。 “传闻并非事实,我不想与之相应。” “可大伙信了,四处传说着你是花城除了我之外的风流种子。”戚无双说道。 “我无愧于心。” 戚无双见他一脸平静神态,忍不住恼怒地皱起眉,俏脸一冷。 “就算我多事吧!觉得这事有蹊跷,存心想替你讨个清白,没想到你倒是云淡风去轻,什么也不在意。” “多谢你的费心,不过这事我自有打算,你实在无须惹麻烦上身。”蔺常风望着戚无双,心里其实甚是感动。 包二被杀之后,府内所有人皆绝口不提此事,便连方云亦显得神色不安,一副只想此事快快过去的息事宁人模样,只有无双这个小老弟,一心一意想为他澄清罪名。 “我这人最爱麻烦,我只是想不通你究竟在朝廷惹火了谁?”戚无双说完这话,自个儿先摇了摇头。“你虽是着名儒士,但不是什么能动摇国本的股肱之士,没必要为你惹出杀人这种大事。” 蔺常风点头,也不接话。毕竟,他为何出事,自己心里多少有数。 “最最让我不解的是……我瞧你像是心知肚明,知道自己是因何事导致这等后果一样。”戚无双明眸直望入他眼里。 蔺常风仰祝着戚无双眼中的清楚明白,心里顿时一惊。这小子看似疯疯癫癫,却对所有事全都一清二楚。 他如今算是懂了为何那些商旅们在提到戚无双时,会说戚无双眼色极好。 “你若担心招惹上麻烦,还是快快回戚府里去来得妥当。”蔺常风故意冷然说道。 “妥当什么?妥当我爹逼我成亲吗?我可不要,找出诬赖你的凶手,还比较有趣些。你以为我这几日夜夜花天酒地是为了什么?风月场合中最易得到消息——大伙们喝了酒、抱了姑娘,什么事都可能说得。”戚无双笑着说道。 “对方凶手既能杀一个包二,也不会介意再杀一个。”蔺常风语带威胁地说道,不希望戚无双将危险当成游戏。 蔺常风的关怀让戚无双眼儿一亮,立刻滑下长榻,走到他面前,以孩子炫耀新玩意的口气说道:“我猜凶手不会再杀人了。” 蔺常风一挑眉,等待着对方开口。 “我以为凶手意在坏你名声,否则何以在小舟之上只杀小厮、不杀你?如今只要你名声够坏,对方便不会再有任何杀人举动。而有了我这么一个夜夜笙箫的纨绔子弟陪在你身边,加上外头满天遍野的小道消息,我瞧你这名声约莫也毁得差不多了。” 戚无双双手背在身后,绕着他走了一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故意装出不胜惋惜模样。 “唉呀……可惜了蔺常风这般好人才,竟被戚无双那种胚子给带坏……” 蔺常风看着戚无双一脸顽皮模样,脑里转过数种心思,脸庞却是没显露一分喜怒之色。 戚无双望着他,无法从他的表情看出端倪。 怎么会到此时才发现蔺哥哥比儿时记忆来得莫测高深。毕竟,自己在商场打转也有数载时间,要让自己摸不透,也算是件难事。 蔺常风一步向前,忽而伸手重拍戚无双的肩。 戚无双吓一大跳,小手紧捂住胸口,凌红小嘴怔鄂地微张着。 蔺常风蓦地仰头大笑出声,他笑眯了眼,笑咧出一口雪白牙齿。这些时日在面对戚无双时总覆上一层冰的轮廓,此时却像春阳一样暖和柔煦。 戚无双瞧着瞧着,鼻尖微红,如今才觉得真正寻回了童年的那个蔺哥哥。 “为兄当真是错看你了,我心里有的算计与想法,你倒是都想得极清楚,莫怪乎你年纪轻轻便能稳住戚家产业。” “蔺哥哥倒也不必对我如此夸赞,我靠的就是这些小聪明罢了。”戚无双望着蔺常风脸上的折服笑容,心中不由得一动。 蔺常风的黑眸对上戚无双,两人目光就此焦着,谁也没有先移开眼。 “你该夸赞我的是——”戚无双先动了身子,挨近蔺常风身边,附耳说道:“其实我那夜并未看到船夫凶手,我不过是相信你,想保你清白罢了。” 蔺常风闻言,先是怔愣,继而皱起眉,声色严厉地说道:“你这举动不但糊涂而且乱来!若我是杀人凶手,你如今焉有命在?你就不懂得怎么保护自己吗?” “我只知道自己信得过蔺哥哥的人品。”戚无双坚定地说道。 蔺常风看着这个小老弟,内心着实感动不已。 “为兄的谢过你的信任了。”他哑声说道。 “等我找着线索,知道谁是散布谣言诬赖你的人再谢我吧。总之,找个有空的晚上,小弟领着你到春风院,一同彻底败坏名声。” “我若彻底败坏名声,凶手便不会再出没,如此我便永远找不到凶手。况且,这一切皆是我们的假设。还有,谣言是最不容易找到源头的。”他搜索至今,所有线索寻至船夫时,便全都断了线。 没人知道那船夫身份,凶手分明是早有防备。 “倘若不去证实它,便一辈子皆是假设。总之,你先跟着我花天酒地,若是凶手不再犯案,那表示我们猜测得没错。届时,我再到处传说你与我同行是想感化我,其实出淤泥而不染,等你的好名声传出去之后,凶手必然会再出现……” 自己想带蔺哥哥到春风院的动机亦不单纯,一定要找理由让他同行啊。 戚无双边说话,身子便不自觉地朝着蔺常风靠近。 “你无须替我担待这么多。”他哑声说道,感觉心跳因为戚无双的接近而飞快了起来。 蔺常风后退一步,别开眼,心跳缓缓平复了一些。 “我想替你担待这么多,我日后还巴望着你带我四处走呢!”戚无双又欺身一步,眼巴巴地望着他。 蔺常风咽了口口水,发现呼吸又开始紊乱。 怪了,莫非是他对戚无双身上香气不适应吗?老觉得这般香味魅惑得人心神不宁。 只是,此事毕竟不足为旁人道。蔺常风神色一正,摆出老大哥姿态,敲了下小老弟脑袋。 “都几岁人了,还如此贪玩?”他说。 “唉呀,未迎娶正室之前,我都当我自己是个孩儿嘛。” “你确实是你爹娘心目中永远的孩儿,是故追缉凶手一事,到此为止,好吗?”蔺常风顺着话说道。 戚无双脸上笑意尽数敛去,首次在面对他时,出现霜雪般漠然神态。 “你是戚家的独子,我不能让你有一丁点危险。若真想与我一同出游,我日后再安排咱俩一同到农城或儒城去瞧瞧山水。在那之前,你还是乖乖回到戚府吧,总不好让世伯他们担心。”他说。 “是啊……戚无双是戚家唯一的珍宝,一根头发都动不得。”戚无双喃喃自语完,突然紧握双拳,雪面染上一道激动的恼火,大声地说道:“干脆一辈子把我关于牢笼里,岂不更安全无虞!” 蔺常风望着小老弟的失控,目光停留在那颤抖的双肩及急促呼吸的红唇之间,有种想拥他入怀的心疼冲动。 他亦是一路在众人小心翼翼的眼神注视之下成长的孩子,他懂得戚无双那种喘不过气的金丝雀心情。 戚无双被他一瞬也不瞬的视线惹恼,气自己怎么会说出那种类似无理取闹的话语。蓦地板起脸、背过身,瞪着门外的夜色。 屋内的沉默开始压得人喘不过气,戚无双真气自己为何要发那顿脾气,好不容易,蔺哥哥才又恢复成原来的那个蔺哥哥了啊。 早知道就该像从前一样,完全与蔺哥哥断绝往来的,免得这阵子心窝里阴晴不定。 明明心里想挨近他,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就怕自己乱了阵脚。明明想蔺哥哥待自己像从前一样好,却又怕他真待自己像从前一样好,心思反覆纷乱间,才会对他说了那些话—— “我爹娘逼着我成亲,可我心里只想着蔺哥哥,只好住进你家。” 因为知情以蔺哥哥的正派个性,一定会就此让两人保持距离,可偏偏自己又熬不住蔺哥哥漠然的姿态,硬要一头热地往他身边靠。 戚无双心里烦躁,狠狠咬住唇,举步便要往外走。 “咱们大后天上路至巫城,你若敢不依我的命令,擅自出游,我们便分道扬镳。懂吗?”蔺常风严声说道。 戚无双不能置信地蓦然回头,只见蔺哥哥黑眸含笑地望着人。 戚无双心头一阵激动,满脸光采地冲到他面前,扯住他的衣袖,大声说道:“一言为定!我一定不乱来!” 蔺常风看着戚无双笑得像个孩子,不禁伸手抚着那一头乌丝,恰似多年前他对待无双、明珠一般。 只是,戚无双这发丝未免过于细致,便连工城一流织匠所纺出的天丝,也造不出这发丝千分之一的缎滑水柔。它柔得连人心都为之蠢动…… 蔺常风胸口一窒。倏地抽回大掌。 而戚无双发上斜插的玉簪,被蔺常风这么一撩动,便掉落下来。 蔺常风快手接住玉簪。 戚无双伸手取回玉簪,目光却停留在他宽厚的手掌间。 蔺常风只觉得戚无双这么一瞧,他的掌心像是万蚁榄动一样,他将手背到身后,粗声说道:“你不是娃儿,至少该将头发绾束整齐。” “我也想啊,只是头发水滑、怎么样也绾不好。真要绾紧了,我的头便要疼上许多日。” 戚无双将一头青丝拨到肩后,蔺常风的目光亦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那道纤白的颈上。 戚无双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将玉簪往腰间一撩后,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你快回房睡吧。”他说。 “是——”戚无双缓缓往外走,却回头扔下话。“总之,我就是想知道我对凶手的推论是否正确。是故,你明晚便同我一起到春风院里逍遥逍遥。” “我对那种地方没兴趣。”蔺常风眉头一皱,是当真不想到那种言语真心、一举一动全都是为了贪色的场所。 戚无双自然瞧着了他脸上的不愿,可自己带她前往春风院,毕竟是别有所图。 为了这几日脑中盘算之事能成真,也只好装傻到底。 “或者等你见过文姬姑娘便有兴趣了。”戚无双掩唇祥装忍住一个哈欠,朝门外大喊了一声。“如意,快进来扶我回房。” 如意很快进了房。 戚无双不客气地把重量全放在如意身上,手扶着她脸庞,戏谑地说道:“你这丫头还真的愈大愈俏了。” “主子,你又胡来。”如意抓下戚无双的手,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 蔺常风别开眼,祥装什么也没瞧见。 他那日听到的果然是戚无双的调戏之语吧,这无双小老弟爱玩耍、爱闹,说话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拉! “唉呀,瞧蔺哥哥又害臊了。不带到春风院里好好调教一番,怎么行呢?”戚无双大声地说完,顽皮地朝蔺常风眨了下眼。 蔺常风猜想戚无双此举是故意想让人知晓他们即将花天酒地的状况,也就一颔首,不再多语。 戚无双见他这么快便了情知意,翩然回以一笑后,便转身而去。 戚无双不知情自己这抹盈盈笑意,无预警地钻入了蔺常风心里。 蔺常风望着戚无双的背影,直待郭虎再次回到房内,他才回过神。 这戚无双长得未免太让人失神。 他原无断袖之癖好,却是一连几回被惑了心神。看来日后得多提点这小老弟一下,省得招惹到无聊男子。 毕竟这戚无双本该是他的妻舅,如今又为他如此费心,他这老大哥多为他着想几分也是应当之事。 蔺常风坐回长桌前,这般告诉自己。只当自己如今多了个兄弟要照顾,心里也闪过了几丝欢喜,毕竟,这么懂得他心思,推论事情方向几乎与他如出一辙的人儿,他至今也就遇过这么一个。 至于他与戚无双太接近时而引起的不对劲,实在怪不得他。谁让他这小老弟就长了那么一张让人难以平常心看待的脸孔哪。 “少爷。”方云在门外轻唤了一声。 “进来。” “圣上方才让李公公来捎讯,请您明日午后入宫。”方云推门而入,站到桌边说道。 又入宫?皇上不久前才刚为包二之事召见过他,莫非又有什么大事? 这花城到京城虽只需半日时辰,可皇上一月召见他两次,实在也不寻常。 蔺常风修眉一凛。 “我晓得了。”蔺常风点头,见方云仍站在桌边未离去。“有事吗?” “少爷,您莫让戚无双那张脸给迷惑了,他在外头的名声,您也是清楚的。以前因为皇上顾念夫人原就不是后宫嫔妃,才特许她任由您在外头婚配,可明珠姑娘毕竟已逝,您与戚家已没有干系。您近来诸事缠身,能少一事便少一事……”方云心急,啰啰嗦嗦地便是一串。 “说够了吗?”蔺常风沉声一喝,眉宇间威仪之色立现。“我当你是自己人,是故在包二过世后,便将盘查府内诸人行踪大任交予你,但那不表示你有资格干涉其他事。” 方云脸色惨白地咬住唇,低下头。 “关于盘查行踪之事,你可有还有其他进展?”蔺常风面无表情地问道。 方云摇头,低头望着地板回道:“没进展。仍然没人知道包二打哪找来那名车夫发的,也没人知道谁跟包二走得特别近。” “好了,你出去吧。”蔺常风走回桌前坐下,拿出书册。 “是。”方云转身,在关门前却有忍不住又说了几句。“您别太靠近戚无双,他那张脸太妖气,又老挨着少爷,一副不安好心眼的模样。” “你是我的义妹,并非真的亲人。”蔺常风修眉一拧,刀雕般的五官霎时染上一层薄冰。 方云脸色灰白,身子颤抖地关上房门,退了出去。 蔺常风双唇紧抿,深吸了几口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神色。 他侧身在书墙后头的暗格里,解了几道锁,拿出一道密匣。 密匣里头放着他前阵子奉命所调查的医城药商囤积药材,导致城内穷人买不起药的奏折,以及近日内各城探子所回报的大小诸事,里头自然包括“巫城”传言天子即将易位一事。 此外,还有一桩让他至今仍不知该如何呈报上去的案子,是那巫城的城主—— 亦即皇长子蔺玄,私自强掳城内民女,一夜纵情便置之不理,至少毁了七名清白少女一事。 他先前已经启奏过巫城民不聊生之状,对于蔺玄是否适任巫城城主,父皇亦曾询问过自己,加上父皇对于“巫城”巫女预言天子即将易位一事,相当不满。如今他若是再呈上这份奏折,蔺玄城主一位铁定是坐不稳的。 只是,巫城巫女预言“天子易位”一事,是否是有人存心策动,便是他此行前往巫城要查访之事。 总之,此时的他身边风波总是不断,只是希望别再殃及无辜才是。 蔺常风脑中浮现戚无双的脸孔。 “只怕那家伙是愈有风波愈开心吧。”他摇头失笑地说道。 他这密使身份特殊,许多事不能胡谈瞎说。因此,他总是孑然一身,身边也始终没能找到一个知心人可以说话,便连方云都不知情他的密使身份。 是故,如今难得遇到一个想法相通的戚无双可以做伴,只盼得这小兄弟是个能信任之人。 不过,戚无双这小子居然想带他到春风院花天酒地,这也实在太离谱。 他好歹是蔺“哥哥”啊! 想当初他头一回上春风院见识时,戚无双还在和明珠抢糖饴呢! 第四章 蔺常风离开皇宫已是酉时,马车急忙赶在宵禁之前离开京城大门。 他坐在马车里。脸色凝肃地想着方才父皇的命令—— 皇上要他娶巫城巫女。 他先前已经婉拒父皇多次的赐婚,只是这回父皇却像铁了心地不给回绝的机会,姿态强硬地做出这种一定会招致巫城众怒的决定。 父皇还说会给他一个月时间适应这件事。 若是赐婚已成定局,何必要他适应? 都说君威难测,可父皇这题考他的是什么? 蔺常风双眸转为阕黯,深锁着双眉让他肃然的轮廓显得更加沉郁不可亲近。 “蔺哥哥——” 一声低唤从窗外传来。 “停车。”蔺常风立刻下令。 马车才缓下,蔺常风推门而下。 车外,戚无双身穿一袭白缎长袍,正翻身从黑马一跃而下。 “幸好,你赶在宵禁之前出了城门,否则我便要怀疑你在京城里藏了红粉知己,三天两头往那儿跑。”戚无双笑盈盈地走到他面前。 “你怎么跟来了?”蔺常风望着戚无双一脸笑意,紧绷神色此时才渐渐松懈下来。 “怕你溜走,不同我到春风院,所以来路上堵你啊。”戚无双搂着他的手臂,一迳仰首望着他。 “怎么还是坚持要到春风院?”蔺常风眉头一皱,语气颇有不快。 “我这人一旦下定决心,便固执得很。”戚无双推了他上马车,自个儿则坐在他的对面。 “到春风院。”戚无双对车夫交代道。 蔺常风望着戚无双雪色容颜,望着那双清艳眸子里的隐隐期待,也懒得再找理由拒绝了。 他总以为自己可以主宰一切,无奈总是命运恍若一声雷打下,便什么都身不由己了。 或许,今晚大醉一场,醉到什么也不想才是他最需要的吧! “你的马怎么办?”蔺常风问。 “我的马童会负责把马车带回去。” 蔺常风点头,往后靠向锦缎椅垫,将窗边那盏防风油灯挑得更明亮些。 马车跶躂地上路,蔺常风看着戚无双,想着明珠若未过世,那么眼前的这张面孔便是他的妻子。 只是,造化弄人。 戚无双见蔺常风神色低迷,目光直勾勾地盯在自己身上,隐约猜到他应该是想起了明珠,于是心跳顿时乱了,体内有股血气往上直窜,逼得人想去抓住些什么。 戚无双握紧拳头,阻止自己做出傻事,话却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蔺哥哥,你为何至今还不曾娶亲?” 蔺常风讶异地坐直身子,不明白戚无双怎能捉到他的心思。 “我不过是好奇。”戚无双怕他多问,随口便先说了一窜。“方姑娘听到我要带你到春风院见世面时,气得连嘴都在发抖。我想她对你有情意,而你始终不娶妻却又留她在身边,对她不也是种折磨吗?” “我感恩方云在我娘过世时日夜守候,可一直就只当她是义妹。至于尚未娶妻一事,不过是因为心仍未找到一个着处罢了。”他淡然一笑地说道。 “是吗?”戚无双垂眸黯然一笑,却又很快提起精神,揶揄地笑道:“只怕你待会儿一颗心全都黏在春风院了。” “不可能。”蔺常风斩钉截铁地说道。 戚无双没接话,只是将头斜倚于窗边,佯装望着夜色。 马车跶躂跶地踩过花城里的石板路,戚无双心情极好,随口便哼起歌谣。 “蜂针儿尖尖的,做不得绣。萤火儿亮亮,点不得油。蛛丝儿密密的,上不得……纺织不得女工头。有什么丝线相牵啊,把虚名挂在旁人口……” 蔺常风听过这段从东土流入国内的歌谣《虚名》,唱的是女子与情郎有名无缘的感情。 他闭上眼睛,只觉得这戚无双唱起小调,较之平时说话声音多了几分轻软,根本就像个女孩儿。 蔺常风唇边也勾起了一抹笑,觉得只要同戚无双在一起,心情总会平和许多。 戚无双目光焦着在蔺常风脸上,却只允许自己贪恋一会儿。 “我一唱歌,蔺哥哥便闭眼睡觉,实在太伤人。”戚无双故意伸腿踢他一下。 蔺常风睁眼,笑着问道:“你晚上精神怎么还是这么好?究竟夜里不睡觉,是在忙些什么?” “夜里不睡,正好胡闹。夜里不睡,正好图到清净。先前戚家那些脂泽粉黛、水粉珠花等等新玩意,以及在邻国京城里设置戚家铺子,并让戚家买办者用铺子盈余在当地买些珍贵异域之物,再运回秋丰国赚取高额利润等事,全都是在夜里想出来的。”戚无双一股脑儿说道,巴不得把自己这些年的丰功伟绩全告诉他。 “我晓得你脑子灵活,也知道夜里确实容易做事。只是长期下来,你身子撑得住吗?”蔺常风瞧着戚无双像是风吹便要倒的身子,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戚无双一听他开口关心,整个人雀跃到坐不住,笑眯了眉眼说道:“蔺哥哥,怎么你先前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对我却是这般嘘寒问暖?小弟可是做了什么事让你龙心大悦?” “先前不知情你的想法竟会与我如此契合,如今知道了,就当你是自家小老弟了。”蔺常风笑着,一口白牙在车厢内晃动油灯间,仍显得灿亮。 戚无双被那笑意揪住心头,鼻尖微微一酸。 “那么……咱们晚点便在文姬姑娘那里结拜,日后我有什么大小事便同你说,和你商量!”戚无双倾身向前,小手揪住他的衣袖。 蔺常风大掌抓住那微凉的手,紧紧一握,内心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既是要结拜,为兄的耶就不多瞒你了,皇上今日午后已为我指亲。”蔺常风说道,想听听小老弟的看法。 戚无双一愣,不能置信地看着蔺常风,瞧他一脸正经,不似玩笑。 戚无双张口欲言,不料却在发出一声小动物受伤似的低嚎后,便逸出了一连串笑声。 “难怪蔺哥哥一直等不到缘分,原来是在等圣上替你找好亲事。大哥何时成亲?小弟必定送上大礼为蔺哥哥祝贺。”戚无双一拊掌,绝色脸孔尽是喜悦神态。 戚无双话说得漂亮,笑容也无暇,只可惜笑意太过热络,眉眼全眯了起来,高兴得不合常理,让蔺常风瞧出不对劲。 “我还没答应要接受这门亲事。”蔺常风说道。 “圣上指亲,还有你拒绝的余地吗?”蔺常风笑意淡去,只留嘴角一抹略显无奈的上扬。 “圣上指亲的对象是‘巫城’现任巫女。”蔺常风双臂交握在胸前,浓眉打了十八个结。 “皇上要你娶巫城巫女!”戚无双眼眸一睁,神色顿时正经了起来。“可谁都知道巫城的巫女不得婚嫁啊。” 秋丰国六大城内,“巫城”乃是最讲究占卜巫术之处,此城以天地大神为信仰,无所不信、无所不拜。巫女则是由巫城大神官所选出的能传天旨之女子,终生奉献于神,不得婚嫁。 “皇上认为巫城过度迷信,此风不可长,因此要把巫女许配给我。” “巫城百姓出门大小事都必占卜,官府轿子遇到黑猫还会称说不详,这是秋丰国人民皆知道的事情。况且,这一、两年来,光是巫女坐化升天一事,便有好几桩,巫女在巫城等同于神明。”戚无双焦急的坐直身子,皱着眉问道:“你迎娶巫女的消息还没放出去吧?” “当然还没,否则我这条命可能就先被巫女咒术给弄死了。”蔺常风自嘲地笑着说道:“幸好皇上给我一个月时间适应。” “这事有古怪……”戚无双双臂交握在胸前,小脸侧向窗边,小嘴跟脑子一样停不下来。“若是皇上听说了巫女预测天子易位一事,龙颜大怒,想一举除去巫女,因此将她许配给你,此事倒也合理。只是,若皇上真的要你去娶人,何必要你适应?” “我懂了。”蔺常风突然倾身向前,激动地握住戚无双的手。 他眼眸乍亮。露齿而笑,笑意明亮得能让天地都失色,正是那种让戚无双最无招架之力的灿烂模样。 “神官掌握巫女选取及城内大小买卖,以神名图谋人事方便。是故,如何破除神官假借天意的行为,才是皇上给我一个月时间的重点。”蔺常风精神一振,说话亦较平时快速许多。“若巫女神力属实,皇上要我娶亲便是宣示皇力胜于天力、神力。若巫女神力不实,便可借着推翻神官的机会,趁机摘除巫城这种动摇人心的迷信恶习。” “皇上为何要你去查此事?莫非你是皇上密使?”戚无双才脱口说道,自个儿便先掩住了唇。 蔺常风神色一凛地望着戚无双,这才惊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对小老弟泄露出旁人不应得知的讯息。 他不该也不会犯这种错误的!除非—— 他心里原本就想着早晚要告知戚无双此事。 蔺常风脸色一正,双臂握住戚无双肩膀。他黑眸望入那对聪慧水眸里,附耳低声说道:“这些事,你若传了出去,便是拿我的命开玩笑。” 戚无双都抽一口气,不是因为这些消息,而是因为惊觉到两人为了低声交谈,如今竟近得连呼吸都交融。 自己鼻尖如今全是蔺哥哥身上桧木香气,只要再近一些,便可倒入他的怀里,由他拥住…… “放心吧,你这结拜兄弟嘴巴最紧了。”戚无双哑声说道,紧紧拥住双臂,不许自己逾距再靠近他。 砰! 马车突然剧烈震动一下,车轮发出重重的哐啷一声。 车厢受此重击,戚无双瘦弱身子一偏,就直往门边撞去。 蔺常风快手一捞,稳住了人。 哐啷地又一声,车子往上跃起,又重重摔落。 蔺常风想也未想便将戚无双给揽的更紧,生怕这风吹便要飘散的身子有一丁点闪失。 戚无双脸颊贴在他的胸前,感觉他温热身子像是要将人完全吸附进去一般。 “少爷,你们没事吧!夜色黑,没见着前方有个大窟窿。”驾车的郭虎问道。 “没事。” 蔺常风低头望入窝在他怀里的人儿,戚无双也扬眸望向他。 蔺常风胸口一窒,只觉油灯晃动光影之间,戚无双的眼色让他离不开眼。 他被蛊惑似的挑起戚无双的脸庞,指尖无法自制地抚着那光洁如丝的肌肤,一股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让他更加俯低头。 戚无双握紧拳头,双唇因为他而刺痛着。 “无双……”蔺常风低唤一声。 戚无双双手揽住他的颈子,两人呼吸于是交融到分不清彼此的地步。 戚无双将他往下一扯,两人的唇终于相触。 蔺常风吻住那冷凉的唇,咽入那糖饴般蜜甜气息,蛊惑似的缠绵住那丝滑的丁香舌,着迷地滑过那编贝细齿…… “少爷,车上灯烛已熄,要不要我停下重燃?”郭虎问道。 戚无双惊跳了一下。 蔺常风则蓦地睁开眼,倏地将人推到一臂之外。 “不需要。” 蔺常风将戚无双抱回对坐原位,庆幸黑暗让他们看不见彼此。 “我道歉,这事今后不会发生了。”蔺常风哑声说道。 戚无双先是沉默,继而佯装出不在意模样,轻挑地说道:“道什么歉,是我先开始的。不过就是亲个嘴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戚无双低笑两声。 “你……”别太放纵声色。 可他自己方才不也动了情?还吻了同是男子的“他”吗? 蔺常风咽下教训人的话,努力摆出无所谓模样,尽可能淡漠地说道:“发生了这等事,你最好还是别同我一起到巫城,较为妥当。” “有何不妥?我早已习惯我这美色,是男是女见了都要迷醉几分的。你并不是第一个意图轻薄我之男子……” 蔺常风眉头一皱,粗声一喝:“那你更该好好保护自己。” “我也只让你一个男子碰过我的唇。” 戚无双的声音冷幽幽地刺入蔺常风心里,听起来竟有几分撒娇与怨怼,震得他心头一慌。 “那我更不该让你与我同行,若我再做出那般违反伦常之事……” “够了。”戚无双低喝一声,抬起腿往他胡乱踢去。“你少说这些迂腐之话!若非我愿意,你能碰着我吗?至于你要去查巫女神力之事,也不能少了我,因为我可以帮上大忙——我当初曾经透过关系花了几百两银子买通神官,让他使巫女下令说戚记胭脂能招来好桃花。” “你说什么?”蔺常风精神一振。 “若你带我同行,我便让你知道我的门道。只是这事稍后再谈吧。我如今只想知道你追查神官及巫女神力虚实一事,可会引来杀身之祸?”戚无双正经地说道。 “我还没接办这案子之前,都有人因我而身亡了,如今又有何差别呢?况且,最重要的是巫城百姓若能因此而得到更好生活,我即便是有生命之危,亦会坚持而行。”蔺常风语气沉稳地说道,是当真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 “那……若皇上事后仍执意要你娶那位巫女,以定民心呢?” “皇上是不会勉强我的。”蔺常风说完,心头突然揪动了下,蹙着眉头问道:“你……不想我再娶其他人吗?” “你说呢?我毕竟是明珠的兄长。” 黑暗间,蔺常风虽瞧不见戚无双模样,却能感觉有道目光正定定地看着他。 “明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但我并无必要为她守贞。遑论她过世时,只有十二岁,我与她亦仅有兄妹之情。”蔺常风不想给戚无双任何多余期望。 “是啊……人死了,就该被淡忘。”戚无双冷冷一笑。 “明珠会一直在我脑子里,忘不了的。不过,你的日子可能更辛苦些,你瞧着自己的的脸,就会想起明珠……”唉! “我不想听这些话,总之人命无常,人生得意须尽欢。待会便让春风院文姬姑娘的轻歌曼舞让我们忘记一切吧。”戚无双朗声说道,不想再与他讨论这些事。 “我待到二更便要回去。” “真是个不懂得及时行乐的木头。”戚无双声音里略有责怪,可黑夜里的眸色却是一派赞许。 “木头便木头,至少我是块身体健康的木头,而你则是一块年纪轻轻的朽木……” “哎呀,你能不能闭嘴,别扫兴了吧。”戚无双像喘不过气似地推开车窗。 窗外明月柔柔映入车厢里,戚无双将脸庞搁在窗台上,对着月色发愣来。 蔺常风看着戚无双月牙般侧脸,胸口疼得让他不得不别开眼。 又来了!他竟又对“他”起了非分之想。 无双极聪慧,与他更是拥有绝佳默契,两人总是轻易便能明白对方心思。他原以为自己是因为惜才之心,再加上戚无双原该是他妻舅的身份,才对他另眼相待,谁知道—— 方才那失控的亲密,让他发觉自己对无双绝非兄弟之情。 只是,即便无双美貌如花、拥有一张与明珠相同的脸孔,他仍不该有这般惊世骇俗的意念。 “该死!”蔺常风一拳捶向窗边,马车重重震动了下。 戚无双身子惊跳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傻子才不懂他现在心情哪。 只是,方才的吻,不该怪蔺常风,怪只该怪自己的自制力太差,望着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便失控地想知道被他拥在怀里的感觉。 这样不成,吓走了蔺常风,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该如何进行呢? 只不过,计划若是顺利进行,接下来的心痛也会煎熬人一辈子吧。罢了,人生哪能尽如己意呢?强颜欢笑的日子,也不是没过过啊。 “少爷,怎么了?”郭虎问道。 “没事。”蔺常风粗声说道,目光又往戚无双飘去。 “是啊,没事呢!”戚无双仍旧笑望着窗外,意态之间看来一派云淡风轻。 蔺常风见戚无双竟已是无事人模样,他双唇一抿,沉下脸庞—— 他不信自己竟做不到同样的不在乎,不过是一个失控的吻罢了! “道貌岸然的假君子!” 戚无双忿忿咬了一口点心,瞪着那名正与春风院头牌文姬姑娘谈得热络的家伙—— 蔺常风。 先前还说什么不好此道,结果文姬姑娘才送了壶酒,两个人便在那里卿卿我我,聊的热络不已。 早知道自己刚才就不该带起话题,说了曾经在文姬姑娘内室门隙里见过巫城城主蔺玄一面之事。 瞧那蔺哥哥聊得开心,一杯接着一杯地饮下热酒,醉眼迷蒙地与他向来端正自持的神态完全迥异,一股怒气便在戚无双胸腹间焚烧着。 蔺常风没注意到戚无双冷瞪的目光,索性拎起桌上的玉壶就唇饮酒。 “蔺公子,您可别呛着啊。”文姬举起绣帕拭着蔺常风唇边酒液。 已经醉了八分的蔺常风冲着文姬一笑。 戚无双板起脸,用银叉叉起一块雪梨,泄愤似地咬着。 好吧!自己确实是交代了文姬,无论如何都得让蔺常风对她印象深刻,若能将他纳为入幕之宾更好。 只是,谁晓得这蔺哥哥居然这么不堪一击。 男子全都是一副德行!戚无双双臂交握在胸前,等着他们发现“某人”已经被他们冷落了许久。 “无双公子,你脸色怎么发黑啊?”文姬姑娘一抬头,却惊见戚无双板着玉容,一副要找人讨债模样。 戚无双一挑眉,话是说给文姬姑娘听的,一对凤眸却直朝着蔺常风瞟去。 “我脸色怎能不发青,以为我这蔺哥哥冰清玉洁,结果也是一般池中物,一见到你就发晕。” “无双公子吃味了?”文姬姑娘掩唇轻笑着,袅袅起身朝着戚无双走去。 “当然吃味。”戚无双又瞪一眼蔺常风。 蔺常风虽已有了几分醉意,可此时闻言却仍是一惊,生怕戚无双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话语来。 他勉强撑起身子,目光对上戚无双。 戚无双瞧出他的心思,似笑非笑睨地他伸手捉住文姬姑娘搂在身侧。 “你和蔺哥哥挨得那么近,我却整个晚上连你的手都没碰着半分,怎能不吃味?罚你陪我喝交杯酒三杯!”戚无双拎起一旁鎏金兽嘴小酒壶,倒进金盏里,让两人各持一杯。 好苦的酒! 戚无双勉强自己咽下酒,真气自己定力不足,一见到蔺常风与文姬相谈甚欢,便让妒火燎了心。 “来,干杯!敬文姬姑娘的颠倒众生……”戚无双笑着对文姬再举起酒杯。 “这玫瑰酿后劲强,公子可别逞强。”文姬姑娘掩着凌红小嘴笑着说道。 “你文姬姑娘能喝的,我戚无双便能喝。”戚无双云袖一扬,便勾住了文姬姑娘的肘弯,亲热地喝起交杯酒来。 蔺常风看着戚无双对着文姬灿笑,胸膛便像撒盐似的阵阵刺痛着。 可他有什么资格不快,男女相悦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是他自个儿对戚无双的念头太不堪…… 蔺常风别开脸,举起玉壶,将里头酒液饮得一干二净。 文姬姑娘见蔺常风正在灌酒,用眼神示意丫鬟再为他斟满酒壶后,趁机在戚无双耳边轻声低语—— “蔺公子坐怀不乱,除了问了些巫城城主之事外,谈的都是些乡野小调与诗文,说的都是些‘礼失而求诸野’、‘学在四夷’的实例。真难得见着这么正经的人了。我瞧要留宿他,八成还得再让他多喝些酒。” 戚无双柳眉一挑,却很快地垂眸掩去眼里喜色。 自己在满意些什么呢?让文姬尽快迷倒蔺哥哥好办正事,才是当务之急。 “我说蔺哥哥,文姬姑娘跟我咬耳朵,说你不解风情呢……”戚无双突然扬声说道。 “哎呀。”文姬姑娘拧了戚无双脸颊一把,回头向蔺常风说道:“蔺公子,你莫听这小子嘴坏胡乱说胡,奴家其实在夸你是难得的正人君子哪。” “这么忙着解释?莫非卖艺不卖身的文姬姑娘看上我蔺哥哥,要留宿人吗?” 戚无双托腮倚着小几,水眸在文姬姑娘和蔺常风之间转来转去,丝毫没流露出一丝内心情绪。 若是蔺哥哥愿意留宿,那么一切好事便易成就;可他若真的留下了,也代表了他对文姬姑娘确实有心…… 戚无双不敢再想,连忙挤出一抹笑容,掩去脸上落寞。 “戚公子,你这些留宿的话,是把我这儿当成什么了?”文姬娇声说道,羞红脸庞瞥了蔺常风一眼。 “哎呀,我这蔺哥哥是何等人品。这花城之内,除了才艺双全、仙女一样的文姬姑娘外,我还真想不出有谁可以同他匹配啊。”戚无双笑着说道。 蔺常风抬起不甚清醒的眼,身子摇摇晃晃起身走到戚无双身边。 “你就别再闹文姬姑娘了。”蔺常风敲了下小兄弟脑袋。 “哎呀,蔺哥哥心疼了呢!还打我的头,嫌我碍事。不如我就此退下,不打扰二位好事呗。”戚无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挥了挥手让丫鬟退下。 “不许走!”蔺常风拦在戚无双前头,一双被酒意染红的灼眼,死盯着人。 “不许走……” 蔺常风身子摇晃了下,突然双膝一软,蓦地闭眼,倒向地上。 戚无双急忙上前抱住他,却不小心让蔺常风的重量给压垮,整个人也重重摔倒于地。 “哎呀!”戚无双先是撞着了头,继而又被蔺常风高大身子给压住,整个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戚公子,你没事吧?”文姬与丫鬟急忙上前和戚无双三人六手,扶起蔺常风往榻边一放。 蔺常风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 文姬上前探了探他模样,低声地说道:“蔺公子似乎醉昏了……” “他喝了几壶酒?” “没有八壶、也有七壶,壶壶都是上好的春酿,早该醉倒了。”文姬说道。 戚无双缓缓从地上坐起,指尖轻抚过蔺常风的高棱眼窝与鼻梁,思绪千回百转,可最终还是铁了心。 戚无双叹了口气后,轻声说道—— “他醉倒了,正好办事。我去请郭虎将他搬到姐姐闺房,就说他醉了酒,明天一早再回去。之后,便请文姬姐姐依照咱们先前谈定的计划,将他带进你的闺房,等他酒意稍醒后,再使出浑身解数好让他就范。你若能坏了他的孩子,我便将这间春风院当成大礼赠与你。我戚无双说话算话!” 第五章 他的身子好热、喉咙好干、头痛得像病三天三夜一般。 蔺常风修眉打了十八个结,嘴里发出难受的低吼。 一双清冷小手扶起他的脸庞,喂他喝了一碗药草茶。 蔺常风贪婪地快口喝完,感觉喉间苦干渐褪,脑子也渐渐清醒了一些。 “谢谢。” 一方冷凉方巾拭过他高热的额间及颈部,带来一阵舒适。 蔺常风慢慢睁开眼,不料入目所及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他后背一凉,霍然坐起身,却赫然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丝布绑住。 “放开我!”蔺常风沉声说道,手腕猛扯着丝布。 他低吼一声,想下床,却发现手上丝布长度只足以让他在床上活动,一抹淡香及冷凉体温接近他。 “放开我!” 蔺常风看不见对方,却隐约感觉对方似乎是摇了摇头,熏着香味的发丝拂过他的脸庞,留下一股花草清芳及蜜馥香气,这是—— 一股总是让他心跳的味道。 “无双,是你吗?”蔺常风抓住眼前的人儿。 一双冰凉细掌握住他的手,放到一片柔腴女子胸前。 蔺常风身子一僵,因为眼前的人儿—— 未着存缕。 “这是什么把戏!”蔺常风将人往外用力一推,退到靠墙角落,准备等待天亮之后有人来救他。 无双不可能会置他于不顾的。 一道无双身上的熏香再度靠近他,一只冷凉手臂环住他的颈子,细软的唇印在他的唇间。 女子冷凉的唇含住他的唇,那血柔般的肌肤在他同样未着衣衫的身躯轻轻揉过。 那薄凉的唇、那冷玉雪肌……分明就是无双啊。 蔺常风的血液沸腾着,想将她纳入怀里,想就此放纵欲念,一解他对无双的渴望。 若无双是女子的话…… “走开。”蔺常风抓住女人手腕,将她推落到一旁。“请你自重。” 女子发出一声类似笑的声音,那声音也像极了无双。 蔺常风用手捂住耳朵,低吼出生。“不许笑!” 天啊!他对无双的欲念已经强烈到让他产生了幻象,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就是无双的化身。 但,无双是男子! 而难得动情的他,却因为思及无双的一颦一笑、思及两人的四目相望、思及那个让他无法自制的深吻,此时竟像个思春的小伙子似地全身沸腾着。 蔺常风搂着双膝,将脸颊埋入其间,痛苦地喘息着。 老天为何要这样作弄人,偏偏让他爱上一名男子。 女子静静地偎到他身侧,搂着他的手臂,将脸颊靠在他的肩上。 蔺常风呼吸着那与无双身上相仿的气息,感觉身上酒气让欲望无法轻易平息。 尤其当女子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抚着他的手臂时,他的男性也因此狂乱地发疼着。 “没人绑着你,你离开吧。”蔺常风哑声说道。 不!女子在他掌中写道。 “你……” 女子吻住他的唇,微凉手腕勾住他的颈子。 这一回,蔺常风放弃了抵抗,吻住那两片柔软嫩唇。 这该是无双,他唇下的人儿有着无双的味道、有着无双的柔若无骨。 可就算她不是无双又如何?横竖他与无双是不能如此肌肤相亲的。 蔺常风吻得深了,指尖也顺着女子的身躯滑落,抚过那让人舍不得离开的冰肌玉肤。 他想象身下女子便是无双,将女子抱至身上,吮着那几乎能啜出香气的肌肤,女子情难自禁的无声喘息,让他更加无法自制地纵情了。 女子在他的指尖下几乎崩溃,咬住他的肩臂,以身子无声要求着他满足她的渴望。 蔺常风懂她的心思。 他搂起低低喘息的女子,一个挺身便占有了她的身子。 女子的指尖深陷入他的手臂里,整个人不住轻颤着。 “你仍是处子?”蔺常风震惊地停止所有举动。 女子的回应是搂住他的颈子,吻住的唇,并开始缓缓移动身子,贴得他更近。 蔺常风倒抽一口气,在瞬间舍弃所有怜惜。 他搂近女子,一手覆住她的臀部,开始一种将两人结合带至疯狂境界的舞动。 他告诉自己,他和戚无双之间终究是无解,而身下这个像是原本就属于他一部分的女子,至少十分真实。 蔺常风开始纵情,并随着两人体内积累的快感,愈来愈想拥有她更多、更深。 女子发出啜泣般的声音,小手开始捶着蔺常风的肩头。 蔺常风察觉出她即将在快感巅峰崩溃,却因为缺乏经验而害怕失控的心情。 他放轻力道,仰起身子,找着了她的唇,轻怜密意地吻着。 “别怕,跟着我。”蔺常风在那吐气如兰的唇间低语着。 女子的回应是回咬了下他的唇。 “你不怕。”蔺常风低笑出声,不知何故懂了女子倔强的脾气。 女子又捶了他一下。 “若你不怕,那就别怪我太狂。”蔺常风挺身在女子耳边说话的同时,以大掌圈住女子不盈一握的腰身,让两人结合处更加紧密地贴近。 就在女子倒抽一口气的无声喘息声中,他展开了另一波让两人都无法再抵挡的情爱风暴。 “主子,你回来了……” 晨曦刚亮,戚无双的私人府邸里,三房四妾们一听到久居于蔺府的戚无双突然回府,也不管是不是刚起床、云鬓仍乱、妆容未成,个个全拥了上来。 戚家家丁们一见戚无双被夫人们团团围住,心下不由得闪过羡慕之意。 也不知道主子用了什么手法,几位夫人不但相处和睦,且个个对主子都死心塌地。 况且,主子才刚从春风院回来,走起路来明明脚步还虚脱,还要婢女如意搀扶着,却又马上又投入妻妾们房里,这般体力也实在让人惊讶不已。 “还以为相公不管我们了。”妻妾们拥住戚无双走向房屋内。 “我回来收拾些东西,再过几日便要到巫城了。”戚无双让二房及三房扶着自己,真的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好没良心……要远行了,却还只记挂着东西,究竟把我们姐妹置于何处。” 三房四妾们不依地说道,一群人全都涌进了戚无双房内。 “好好好,我承认亲自跑这一趟,就是为了舍不得你们这些如花美眷,这样成了吧……” 一待戚无双的声音消失在门后,家丁们这才离开,开始再度传说着主子治妻有方之言语。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门才关上,戚无双便被女人们推到长榻边坐下。 妻妾们的妖娆姿态全都卸下,个个全换上了婆妈大姐般的关心神态,,站在戚无双身边,不住地打量着。 “我真是想死各位姐妹了……”戚无双将自己滚进娘子们的怀里,享受着她们的嘘寒问暖。 “要真想死我们,怎么会这么久才回来?” “分明就是被谁给迷得神魂颠倒……” 女人们话还在,手里动作却一样也没停。 一杯养生热茶被送到戚无双手边,二房捧着茶吹起,三房则端过稍凉的茶,送到戚无双唇边。 其他妾室们则与如意一同走入屋后那室引入温泉水的黑玉大浴池里,为戚无双打理入浴准备。 她们的无双非常喜好屋后那方黑玉大浴池,在外头住了那么多时间,铁定也没能好好地沐浴一番。回府头一件事,不消说,自然是先入浴享用一番。 如意在备妥一切后,重回戚无双身边扶起人。 “主子,可以入浴了。” “我全身酸疼,走不过去……”戚无双抿着唇,挨在妻妾们身边撒娇。 二房和四房连忙搀扶起戚无双,缓缓走入内室温泉房。 温泉池里灼热雾气袅袅升上,映得一室迷迷蒙蒙。 戚无双在池边的黑色玉台上坐了下来,妻妾们全都随之走了进来,且由手劲最巧的二房为戚无双卸去衣衫。 “天啊!” 在戚无双褪下衣衫之际,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到哪里去惹来这一身乌青,怎么连大腿内侧都弄成这样……”妾室们全都低呼出声。 戚无双低手一看,自己也羞红了脸,雪白身躯上的点点红痕,尽是昨晚纵情后果,什么事也瞒不了人。 曾为青楼红牌的三房上前,揭开戚无双胸前绑系着胸口的白布,只见—— 戚无双雪白胸脯上残留着指痕及淡淡咬痕,一望即知是床底之间所引来的伤痕。 女眷们看着戚无双,等待着一个答案。 戚无双看着姐姐们,也不想隐瞒什么。 “你们都知道我原本就是戚明珠,当年劫后余生,代替我哥哥活下去,是为了我爹娘,也是为了不让戚家家产落入贪婪的叔叔手里。可你们也晓得,我对蔺哥哥的那份心意从来没改变过。” 花城重男轻女已有百年时光,若是家中没有男丁,不论身后家产有多丰厚,皆会尽数落于家族其他男性手里。因此,从她打算女扮男装的那一刻开始,她便转变了个性、强迫自个儿坚强,因为她要代替“无双”守护着她的家人们。 “我们当然懂得你的苦衷,也明白你对蔺公子一片心意。你为了扮演好‘无双’,即便你仍会在梦里喊出蔺哥哥的名字,却强迫自己不许再与他联络。”二房抚着无双的发丝,扶她走入泉池之间。 “只有明珠祭日那天是例外。”四房弯下身,为戚无双洗净一头青丝。“每年的那一日,你都要坐在马车里傻傻地绕着山路,为的便是希望能远远瞧见蔺公子一眼。” 原来每个姐姐都懂得她的心情,她们只是好心地从不戳破罢了。 戚无双苦笑着闭上双眼,任由四房姐姐在她发间泼水,并在心里感谢她与姐姐们的善因缘。 几年前因为生意买卖之故,她在行走各城各镇时,陆续救了一些被薄情郎、狠心爹娘暴力以对、生无立锥之地的女子们,便连春风院的文姬也是她当初从西苹国就回来的女子。文姬当初被夫君打到只剩下一口气,当成尸体扔进河里任其自生自灭。 名义上,这些女子成了蔺无双的妻妾、红粉知己,享尽荣华富贵。实际上,这些姐姐们却成了她装扮“男人”的最佳掩护。 她们各有不同历练,个个心细如发,甚至还为她找到一名与她身形、脸孔有着几分相似的男子小六为替身。小六因为原本要入宫而行了阉礼,却差点丧了命,因此被迫转入青楼为男娼。 每当“戚无双”蒙面与妻妾们嬉戏时,袒胸露体者便是小六。 一切若无意外,她可以扮演戚无双直至年华逝去之时,可偏偏蔺常风出了意外,而她无法置之不理。更糟的是—— 她一旦见到了蔺哥哥的面,整个心魂都附在他身上了,根本无法说放手就放手。 “可以睁开眼睛了。”四房拭净无双眼皮上的水珠,轻声说道。 “我们知道你再与蔺公子碰面是命运的安排,但是,你可别忘了,你那个花天酒地的叔父一直虎视眈眈地等着‘无双’出意外。而你若恢复女儿身,你苦心经营的这一切,便要毁于一旦了。”三房叹了口气,心疼地看着曾经是戚明珠的戚无双。 “蔺哥哥并不知道昨晚的女子是我。”他不过是在激情中,频频脱口唤出“无双”这个名字罢了。 戚无双心头一阵激荡,她垂下头,双手在水里握得死紧。 “主子,原本不是说好要让文姬姑娘同蔺常风发生关系的吗?”如意拿过干净布巾为戚无双拭净长发,忍不住问道。 “是啊,为何改变心意呢?”妻妾们的目光全都盯在戚无双脸上,因为她们全都知道戚无双之所以拼命地想将蔺常风拐进春风院,无非便是想让文姬姑娘怀他的孩子,再将孩子纳为戚家之后。 “文姬姐姐扶他进房时,我忍不住哭了。姐姐瞧出我对蔺哥哥的在意,建议我自己怀他的孩子。”戚无双绞着手指头,此刻仍不知道该不该后悔自己的冲动。 “你疯了!你以为你肚子隆起一事,不会有人发现?”妻妾们知道这事攸关人命,个个都瞪大眼,脸色惨白地说道。 “若真有了身孕,我便会领着你们一块搭穿离开秋丰国,等到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回来跟爹娘报告好消息,就说是你们产下的娃儿。” “生孩子不是一次、两次便可以成就之事。你若一次不成,难道还要抹黑再来一次、两次、三次?”三房摇头,柳眉攒得死紧。“以你对蔺常风的迷恋,加上他的聪明,只需再几次,你便脱不了身了。” “何须再几次,今晨要不是靠着文姬姐姐先前给了我加入睡草的酒,喂给蔺哥哥喝下,我现在可能还在那里脱不了身……”戚无双咬着唇说道,双颊因为忆及那些场景而脸颊酡红着,女子娇态毕露。 妻妾们互看一眼,全都叹了口气,却又不忍苛责。毕竟,当她放弃当“明珠”之后,虽然得到了男子般的自由,却不得不割舍下她最在乎的蔺哥哥。 “我还是觉得你太冲动行事。”三房忍不住摇头说道。 “唉呀,人家做都做了,就别再挑剔我了。”戚无双搂过三房的手臂,孩子一样地撒着娇。 “瞧你这羞人答答的模样,想必蔺常风表现良好……”四房忍不住揶揄着她。 “唉呀,你们都是有有过夫婿的人,干么拿这种事揶揄我这么个初经人事者。”戚无双哇哇大叫说完,倏地将羞红脸蛋整个儿埋进水里。 所有人见状,全都笑出声来。 “你的蔺哥哥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瞧你这一身乌乌青青的……”女眷们说道。 “他身上的伤痕更多。”戚无双不服气地说道。 女眷们又爆出一阵大笑。 “好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去帮你准备些化瘀愈伤的膏药,再让厨房熬些补气血的汤水,”四房笑着说道。 “谢谢各位姐姐。”戚无双整个人斜倚在温泉石阶里,满足地长叹了口气,紧绷的肩颈也只有此时才能真正地松懈下来。 叮铃——叮铃——叮铃—— 外面门口想起家丁的清亮摇铃声。 “蔺少爷人在外头,说要找主子。”传话丫鬟唤到。 戚无双蓦地睁开眼睛,整个人惊跳起身。 “这么快就追来了,是发现了什么了吗?”二房不安地问道。 “依文姬姐姐说的草药特性,他应该还要再睡上两个时辰才会醒来。”戚无双皱着眉,身躯僵成了石柱。 “要不要快点起来更衣?”三房问道,已经接过如意手里的干净棉衣,敞开等着戚无双起身。 戚无双起身裹在棉衣里,仰起小脸,看过女眷们担忧的脸,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别担心,不管蔺哥哥是为何而来,我都有法子平息他的疑惑,但我需要你们的帮忙。”戚无双坐到石阶上,不慌不忙交代道:“如意,你去请小六过来。再请姐姐们找出我平时惯用的‘珀香’,在你们每人身上都洒一点,说这是戚家新推出的香味……” 蔺常风站在戚家华丽异常、布满异国摆设的大厅里,目光却完全无视一旁大型象牙雕刻、半人身高的青花瓷瓶等等奇珍异宝。 他看着窗外,心窝因为高昂情绪而涨得发痛。 昨晚像是一场癫狂梦境。 他双手被缚,却经历了一场此生难忘的欢爱。怀里的人儿,像是天生改与他相属一般。 他很清楚昨晚与他共度一夜的姑娘不是文姬,文姬个儿娇小也丰腴一些,更遑论昨晚的女子对于男女之事仍含羞带怯,而“她”甚且散发着同戚无双一样的香气。 蔺常风的胸膛剧烈地伏着,光是想到“她”,他便觉得热血沸腾得像是要炸开一般。 只是,他一早醒来,身边已无人。 他的手腕得了自由,但心却沦陷了。 他问过文姬,昨晚同他过夜的女子是谁,文姬只说是昨晚之事全由戚无双所安排。 而他在春风院、兰府都遍寻不着无双。他还能怎么想? 或者,当年出事身亡的人并不是戚明珠,而他那日在戚家画舫上看到的裸露胸膛的男子亦非戚无双。 所以,他直冲到戚府,希望他心中的奢望能够成真。 “蔺公子。”如意笑嘻嘻地走进大厅,盈盈地福身。 “无双呢?”蔺常风眉头拧着、眼神急切地看着如意,深峻脸庞完全不复平时沉静。 如意被那对眸子盯住,心下一慌,连忙别开眼。 “主子在房里休息,正等着您过去一聚呢。请随我来。”如意说道。 蔺常风没忽略如意的闪躲,心中怀疑更甚,于是不动声色地尾随其后,只希望能快点见到戚无双。 在如意的带领之下,蔺常风走到一处广大院落。 蔺常风一见院落里大树下架着一道秋千,旁边还挖了个小池塘,池塘边圆形石桌上刻着棋盘,无一不似他昔日为明珠、无双来访蔺府时而设的童欢轩,心跳因此更剧。 儿时的无双或者爱找他玩耍,可真正把他所做的事全都一点一滴全记住的人,总是明珠…… “禀报各位夫人,蔺公子来了。”如意唤着,推开屋内大门。 一股似清幽冷香飘入蔺常风鼻尖,他精神一振,大步跨门而入。 “奴家们拜见公子。”二房领着几名妻妾们,盈盈福身。 蔺常风一看眼前六名素颜、未绾发之女子,当下一惊。他弯身一揖,目光很快地垂落于地面。 “冒昧打扰,请各位夫人见谅。” “我们夫君还在后头让二妹伺候沐浴呢!不知夫君是否跟公子提过,我们后头有个温泉、里头还栽植了夫君从海外带回之奇花异草。”三房笑着朝他走近。 蔺常风闻到此女身上所散发香气亦与无双身上相同时,狂心顿时一寒。 “主子说过,若是蔺少爷有急事,可以进去无妨。”如意指着右方一侧以蓝帘为门的沐房。 “那便打扰了。”蔺常风此时过不得此举是否失礼,他大步走向那处正飘出氤氲雾气的内室。 第六章 内室蒙在一片白色热水气之间,三名婢女正弯身在一旁收拾着地上的衣裳。 蔺常风看向浴池,一眼便看到了十步之外的戚无双。 戚无双正露出清瘦胸膛,脸庞九成全卧在女子裙摆间,细长指尖也随势搁在女子腹间,一副慵懒姿态。 蔺常风胸口一痛,高大身躯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下,原来一切真的是他的奢望—— 无双真的不是“明珠”! “是蔺公子吧,抱歉,咱们相公回府后……嗯,忙了好一阵子。”二房羞红了脸,低头抚着身上男子发丝,声音压得极细。“相公方才还交代如意请您进来,谁知道如意不过才出去一会儿,相公便睡沉了。” “不打紧的,我其实没有急事……”蔺常风望向玉石地板,不愿再多看一眼。 人家夫妻方燕好之际,他竟粗鲁地跑来打扰,究竟是吃错什么药! “在下告辞。”他一颔领,大步转身离开内室。 蔺常风才走出内室,三房立刻迎了过去。 “蔺公子怎么这么快便出来了?” “无双睡着了,我不便打扰太久。”蔺常风深深一揖,此时竟连抬头面对无双的家眷们都觉得难堪。 “蔺公子,请留步。相公已经醒来,更衣后便出来。”内室传来一声轻唤。 蔺常风勉强点头,随着旁人带领在长榻边坐下,接下一杯热茶,喝完了仍不觉清醒。 他莫非是中邪了,怎么会如此执着昨晚的一切?就算他对无双真的动了情,如今亲眼见着无双妻妾成群,也该死了心。怪只怪……昨夜那名姑娘身上全是无双身上香气吧。 “冒昧请教,这香气闻来极为熟悉,可曾在外贩售?”蔺常风向一旁女子问道。 “蔺少爷好品味,这是夫君研发出来的‘珀香’,加了珍贵的琥珀下去提味,我们几个姐妹都极喜欢。不过因为价钱昂贵,使用者实在不多。”三房说道。 既是用者不多,那么要追查使用者应当也不难吧。蔺常风精神一振,却不知自己是否要继续追查下去。 他一心期望着昨夜女子是戚无双,也将她当成无双。如今知道那姑娘不是无双,他竟失了再继续追查下去的欲望。 然则,此举未免太对不起那名姑娘!毕竟那姑娘把初夜给了他,他毁了人家清白,总该负责。 “唉呀,蔺哥哥今儿个这么好兴致,一大早便跑到我这儿来?敢情你一夜未睡吗?”戚无双穿着一袭从颈间包至脚踝的黑袍,在三房及几名婢女扶持之下走出内室沐房。 蔺常风望着戚无双水红面颊,心不觉又是一动。 他深呼一口气,脸庞神色仍有些不自然。可他强迫自己定定地瞧着无双,好似他心里并非正翻涌着滔天巨浪一般。 “蔺哥哥,怎么不说话?”戚无双躺上蔺常风对面长榻,妻妾们一左一右地包围于身边。 “我一时寻不到你,担心你出了事。”蔺常风勉强提起精神说道:“你怎么会突然回到戚府?” “唉呀,说来也是我定性不够,我瞧着你和那姑娘进了房后,便不曾再出房间,让我不禁想起我的夫人们,等不及你醒来,便匆忙赶回府里。”戚无双握着妻妾们的手,豪爽地大笑出声。 蔺常风也跟着挤出一抹笑意。 “是为兄的失礼,唐突地跑来,打扰了你们。只是,在告辞之前,尚有一事想私下询问。”蔺常风哑声问道。 “你们全都下去吧,我瞧这蔺哥哥像是有事要审我呢。”戚无双瞧着他正经神态,心里有数,却故意笑得更加放肆了。 如今蔺哥哥在明,她在暗,她有绝对优势,说什么也得演好这场戏。 “相公可别耽搁太久,奴家们都很思念你。”三房故意附耳说道。 “是。”戚无双捏捏三房的手,要大家放心。“你们全都退下吧。” 莺莺燕燕前呼后拥地全退了下去,偌大屋内顿时变得冷冷清清。 蔺常风望着戚无双一对疲惫却皎亮的眸子,内心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蔺哥哥,是想问我昨晚的姑娘是谁吗?”戚无双先开了口。 蔺常风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一个心折的笑容。要他如何不对戚无双另眼相待呢?这人总是懂得他的心思啊。 他深深望入无双眼里,知道自己这一回真的是兵败如山倒了。 “无双老弟果然聪慧。”他哑声说道。 “我瞧你一脸失魂落魄的跑来,心里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戚无双被他看得心都融化了,但她强迫自己戏谑地朝他眨眼。 “那是个哑姑娘,因为爹欠了一大笔债,来到春风院想卖身为妓。我见她模样清丽,便给了她一大笔银子,找人打理了她,要她伺候你一晚便离开,省得一生都糟蹋在春风院里,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若我还希望能和她见上一面呢?”蔺常风皱眉问道,仍是觉得心有亏欠。 “唉呀,人都离开了,你要我到哪找人。”戚无双故意瞪大眼,掩饰心头悸动。 “要是她怀了我的孩子呢?”蔺常风一想起昨日荒唐,双唇不由得紧抿,只想尽快处理好此事。 “文姬姑娘早让她喝下祛子汤药了。不过,若是蔺哥哥仍执意要找人,看看那姑娘是否真的无事,我多费点心思自然无妨。只是,我们不是还得赶去巫城吗?这事就且先按下,待我们回家再处理如何?” “也好。”蔺常风点点头。 “那么,小弟便不留人,蔺哥哥也知道我妻妾们都还在等我……”戚无双斜倚着长榻边的琥珀小几,露出一抹慵懒笑意。 蔺常风勉强一笑,从长榻上起身。 “我先告辞了。” “不送。”戚无双笑着说道。 蔺常风望着窗边凉风吹入撩起戚无双的发丝,却瞧见了——戚无双颈边狂跳的脉动。 他心一动,目光在扫过戚无双那张过分灿烂容颜时,才惊觉到这张灿笑面具下的人儿其实心情起伏正大。 明明是在乎的,不过是因为同样身为男子,便要这般隐忍哪。 “无双。”蔺常风往前再跨一步,厌倦了这般闪躲姿态。 戚无双屏住气息,看着蔺常风朝自己俯低头,并挑起她的下颚。 蔺常风抚着那光洁的肌肤,眸光霎时一震,这肌肤的触感分明与昨夜女子相同啊。 他的指尖触过戚无双纤细玉颈,愈是流连脸色却愈是郁黯。 “蔺哥哥为何这般碰触我?你可别是要告诉我,说我这身皮肤与你昨夜共度的姑娘一般水嫩。说来也不怕你笑我,我方才才刚让妻妾们在我身上揉遍乳香脂油哪。”戚无双强迫自己低笑出声,甚至拉过他的手抚上自己手臂。“摸起来可舒服?若你中意这般肤触,你日后成亲时,我便让人送给你夫人……” 蔺常风收回手掌,目光炯炯盯着人,忽而开口说道:“我把昨夜和我缠绵的姑娘当成你。” 戚无双胸口一窒,脸色先是发白,继而又慌成一片红。她握紧拳头,双唇张张合合数回,却还是不知如何答应。 蔺哥哥说这些话是在试探她吗? “蔺哥哥莫非对我动了心吗?不过就是一个吻,何必如此正经呢?”她一耸肩,故意嬉笑说道。 “我是对你动了心,而我现下便要告诉你——若你对我无心,也不想搅进这种惇俗之事,那便别跟着我上巫城。”他这话严峻得像警告,每一字都冷硬地从齿缝里挤出来。 “若我仍执意要一同上巫城呢?”戚无双问道。 蔺常风唇边露出一抹野蛮笑容,蓦地低头攫住那两片粉嫩唇瓣。 “后果我不负责。”蔺常风在彼此唇间低语道。 戚无双倒抽一口气,惊慌失措地要伸手推开人时,他却已经毅然起身,大步走出门外。 这下子该怎么办?明日去还是不去呢? 戚无双呻吟一声,将脸埋入双掌之间痛苦地喘着气,可唇边却又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无论她是明珠或无双,蔺哥哥永远都是待她不同的蔺哥哥啊! 隔天午后,认定蔺哥哥知书达礼,应当只是口头警告她疏离的戚无双,万万没想到她才踏进蔺府,便直接让蔺常风给揪了上路。 蔺常风宣称为了轻装简从,除了郭虎一人之外,什么奴仆也不准带。 戚无双见他铁了心,一副巴不得把旁人全撇下的模样,也只好硬着头皮叫如意回到戚府。 当下,蔺常风、戚无双与郭虎一行三人,便驾了一辆普通马车往巫城前进。 普通马车不若戚无双惯坐的宽敞马车舒适,原本便没睡好的她被颠得难受,不过才过两个时辰,脸色便发青了。 “还好吗?”蔺常风倾身向前,担心地望着脸色苍白的戚无双。 “没事。”戚无双勉强一笑,头倚着车厢窗台,呼吸着外头新鲜空气。 “喝点热茶。”蔺常风自暖壶里倒了杯茶。 “谢谢。”戚无双接过抿了一口,便连端茶的力气都没有,又搁了回去。 “没睡好,嗯?”蔺常风的指尖滑过戚无双的眼眶下方。 戚无双被他这动作吓到,整个人顿时一僵。 “上路第一天,我可不能让你病倒。”蔺常风拉过戚无双身子,让其靠在他的臂弯里。 戚无双被蔺常风超于想象的结实臂膀给搂住,一身血气往上冲,她瞪大眼仰头看着他。 他眼眸含笑,凝望着人,看得人心都要化开来了。 戚无双奋然弹坐起身,瞪大眼仰头看着他。 “你……你……” “我怎么了?”蔺常风抽起戚无双发丝的玉簪,任由那一头青丝蜿蜒在水色长衫上,衬得那张绝色小脸更加雪色明艳。 戚无双蓦地坐正身子,抢回玉簪,颊边飞上两朵霞红。“蔺哥哥今日莫非是吃错药吗?这般举动不怕惹人闲话?” “我昨日已说过,你今日既然来了,后果我便不负责。况且,你戚无双向来也不是顾忌世俗目光之人,不是吗?” “我来,是因为我放心不下你一人独闯巫城……”她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自己还真是因为舍不得就此和他分道扬镳,所以才不顾一切地前来。 “只是因为放心不下,所以你现下双颊酡红,脉搏飞快?”蔺常风一臂撑在戚无双身后车厢,端正容貌倏地逼近人。 戚无双屏住气息,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瞪大眼回望着他,胡乱猜想着莫非她有哪里被他看出破绽? 或者,蔺哥哥是真的相信戚无双是男子,已痛下决心不顾世俗目光?戚无双一忖及此,心跳更剧,双臂不自觉地拥住自己。 要命了,偏偏如意又不在身边,没人能阻挡蔺哥哥这些撩拨举动,而她可没把握自己能忍耐太久啊。 “好了,瞧你一脸烦恼。现在什么也别想了,好好睡上一觉便是。”蔺常风扯过戚无双手臂,将人又拉回怀里,并取回那杯茶递到戚无双唇边,黑眸深深凝望着人。“再喝几口?” 戚无双心一乱,很快地喝完茶。 “我好了。”她挣扎着又想坐起身。 “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还逞强什么?”蔺常风脸一沉,更加将人纳入臂弯里。 戚无双不敢再看他,飞快地合上眼。 一件轻裘旋即轻落在她身上、蔺哥哥的大掌轻抚着她的发丝,一个结实温热身躯就这么定定地搂着她。 她最好的梦境亦不过如此……就让她贪恋一会儿吧,她不贪多,只要这一会儿便好。 戚无双不自觉地挨近蔺常风的胸膛、呼吸变得深长,眼皮也不由自主地往下垂落。 终于,戚无双双唇放松地微张,沉沉地睡去。 蔺常风望着缩在怀里,像个孩子酣睡的玉人儿。 他轻撩起戚无双的发丝,指尖抚过那道白玉般细洁的耳朵。 这无双看似外放、不顾礼教,实则一张嘴却总是不露半分馅。 只是,无双既已来到他身边,他便没打算再让无双对自己有任何隐瞒。 他要知道无双夜里不能入睡的苦衷、他要晓得无双何以正室虚悬、他要知道无双为何在明珠过世后,便不再与他联络。他要知道无双这单薄肩膀是如何撑起戚家祖业、他要知道无双的每一番心思……“尔后,便让我来守护你吧。” 蔺常风俯低头,羽毛般轻触点了下戚无双的唇。 戚无双睡得正熟,只是抿了下唇,便又搂着蔺常风的手臂自顾自地沉沉睡去。 戚无双一觉醒来,只觉浑身暖透、整个人神清气爽不已。 她伸了个懒腰,还未睁眼便露出一个满足笑意。 她侧过身在脸下软榻间揉蹭了一会儿,觉得鼻尖都是蔺哥哥身上的桧木香气,唇角笑意不由得更甚。 “如意……”她唤道,声音软软绵绵地。 “醒了?” 戚无双感觉身子被一只大掌揽起,颈子则被安置于一道结实臂弯间。 戚无双头皮发麻,整个人在瞬间清醒过来。 她蓦然睁开眼,迎上的是蔺常风温柔的笑脸。 她挣扎地想坐起身。 蔺常风一使力,便将人抱到他的膝上。 戚无双一动也不动,呆呆地任由他喂了几口茶水,仍然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咕哝出一句。 “这是哪里?” “客栈房间。” “现在是何时辰?” “子时刚过。” “我怎么睡得这么沉!”她惊呼出声。 “表示你真的是累坏了。”蔺常风抚着这张刚睡醒而显得娇媚的面颊,低声说道:“我去让店小二送上一些粥,也该进食了。” 蔺常风下榻,唤来店小二交代了一番后,才又关门朝着戚无双走来。 戚无双一口气憋在胸口,只觉得满心慌张逼得她快抓狂。向来都是她戏弄蔺哥哥的分,怎么今日却一直被当个三岁娃似地任由他搂来抱去? 戚无双按捺下心头不安,故意下榻绕着蔺哥哥走了两圈,啧啧有声地说道:“蔺哥哥如今待我百般体贴,当真是想不顾世俗,与我双宿双栖吗?” “若我说是呢?”蔺常风一手揽住戚无双的腰,倾身向前,黑眸似火地望着人。 “蔺哥哥身为皇上密使,不怕如此惇俗举动触怒龙颜……” “你说呢?”蔺常风忽而低头衔住戚无双的唇。 戚无双一时无法反应,便让他的唇公然入侵,占领了心神。 蔺常风扣住她的颈子,吻得更深密,非得尝逼了她唇中每一寸味道,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人。 戚无双双膝一软,整个人险些跌坐在地。 蔺常风笑着揽住戚无双纤腰,轻易将人又搂回榻上坐着。 “我想贤弟对我亦不是毫无感觉。” “我是因为肚子饿没力气,蔺哥哥想太多了……” “你是要我喂饱你之后,再试一回吗?” 戚无双双颊胀红,嗔了他一眼,浑然不知这一眼风情无限,便是寻常人也要动情的。 蔺常风低吼一声,再度将人搂回怀里。 “你别又乱来!我叫人了!”戚无双这回拼命地推却着他的胸膛,抵死不从。 瞧蔺哥哥这般眼色,就知道他想对她做的可不只是亲吻而已! 蔺常风望着戚无双如今双颊酡红的娇颜,他一挑眉,倒也不逼紧人。 “难得见到你慌乱。”他悠哉地说道。 “我怎能不慌乱!我万万想不到蔺哥哥竟然真的有龙阳癖好。这叫小弟日后待在你身边时,岂不是要时时提心吊胆?”戚无双手掌挡在他肩头,生怕他又有轻薄之举。 “若是不在乎,直接赶人便是,何需提心吊胆?”蔺常风大掌探入戚无双颈后,拇指流连在那不能再软细的肌肤之间。 戚无双身子一阵轻颤,决定自己忍无可忍了。她挪动了下身子,端坐在他一步之外,对着他便是长长一揖。 “小弟有眼无珠,如今方知蔺哥哥乃是深藏不露之情场高手,可否请你就此收手,放过我。”戚无双刻意不给他任何说话机会,便紧接着说道:“夜深了,蔺哥哥也该回房休息了,明日还要赶路,不是吗?” “我今晚就睡这里。”蔺常风也不待人回答,便自顾自地起身卸下外袍,只穿了一件麻色单衣回到榻边。 麻色单衣领口微敞,露出他结实胸膛。 戚无双看着蔺常风那一身不该属于文弱书生的体魄,被吓出一身冷汗。 “你今晚睡这里?”她的音调不自然地扬高。 “贤弟若怕我不规矩,尽管将我的双手系起。”蔺常风说道,黑眸似笑非笑地瞥着戚无双。 “蔺哥哥说什么,谁敢把你绑起来……”戚无双双唇轻颤,勉强笑着。 “客官,您吩咐的热粥来了。”店小二在门外喊道。 戚无双一听,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拉开房门。 店小二一看来者美貌至此,眼睛睁得极大,拖着盘的双手还颤抖了几下。 戚无双管不得对方惊艳目光,连声追问道:“小二,这客栈还有其他空房吗?” 店小二连忙放下热粥,还偷看了另一位手执书册,悠闲靠坐于太师椅的客官一眼。 “没有空房。”店小二说道,因为全被那位高大的客官爷给包了。 “附近有没有其他客栈?”戚无双又逼问道。 “有是有,但是现下夜色已深……” “小二,你先下去,桌上那些碎银,是打赏你的。”蔺常风沉声说道。 店小二领了碎银,乐不可支地退了下去,哪里还管得着屋内尚有人正气急败坏的。 “无双,过来。”蔺常风朝戚无双勾勾手指。 戚无双可不是那种能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角色,偏偏蔺哥哥脸上神色太正经,让她不过去都不成。 她瘪着唇,站到他大掌所不能触及之处,心想这样他总不能再胡乱抱人了。 “郭虎说有人跟踪我们,或者就是当初害死包二之人,我怎么可能让你孤身一人独处一室。”他说。 “怎么我们才出门便有人跟踪?”戚无双狐疑地望着他。 “兴许是凶手想知道我是否已经悖德骇俗到不需他再出手的地步。”蔺常风懒洋洋地说道。 “既然知道有人跟踪,怎么不反将人抓起来?”她双臂交握于胸前,美目防备地望着他。 “抓起来也逼问不出什么,不如让人反跟踪。对方有两名探子,已经遣回一名回报消息。我派去的人已经盯上他们,我想这回很快便能查到消息……” 轰轰——轰轰——戚无双突然整个人扑进他怀里,颤抖得像秋天落叶。 “我……我……”她双唇猛抖,连话都说不好。 “你怕打雷?”蔺常风把无双揽得更紧,恨不得能和她交换体温,好让她身子不要这么冰寒。 戚无双点头,拼命想说点什么,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胆怯。 “那年土匪打劫时,我跟无……明珠摔落山谷。那晚打了一整晚的雷,奶娘压在我身上要保护我,可那雷在我眼前一直闪,好像要把我劈死一般,我怕,明珠就倒在一边……我怕雷劈了无双……不……是劈了明珠……”戚无双想起那一夜,抖到连话都说不清楚。 蔺常风一听,心便拧成一团,他更加拥紧她。 他记得那一夜——雷声轰得他一夜未眠,而后便传来了明珠遇难的消息。 “别怕,我们如今在屋子里,就算雷打进来,我也会替你挡着它。”蔺常风附耳在她耳边说道。 “可我就是怕……怕打雷,怕夜里的黑,怕想起那一晚,土匪们在上头叫嚣着要把我们全部杀光,我没法子在夜里入睡……”戚无双哆嗦个不停,早已不知道自己嘴里说的是什么、“我娘从小就告诉我们,雷会打中不诚实的人,可我不是故意要撒谎……” 轰轰——轰轰——“不要……”戚无双捂着耳朵,低呼了一声。 蔺常风捧起她的脸庞,看到的却是一张十二岁孩子恐惧的面孔。 “看着我。”蔺常风捧着戚无双的脸,定定地注视着。“有我在,雷不会劈到你。有我在,夜里不会再有任何让你害怕的事。” “你不懂我说了多大的谎,若是谎言能帮助更多的人,那便是一件好事。”他说。 “真的吗?”她揪着他的衣衫,眼巴巴地望着他。 “我从小到大,哪一回骗过你。”他坚定地说道。 轰轰——轰轰——戚无双再度惊跳起身,可这回有蔺常风的大掌牢牢地握着她的身子。 她靠在他怀里,仰望着蔺常风镇定的神色。 山贼害人的那一夜,她知道若她不装扮为无双,向来刻薄寡恩的叔父必然会在爹过世之后,将娘、阿姨及她的妹妹们,全都驱逐出门,甚至将她们卖入青楼,亦并非不可能之事。 所以,她做的是对的事,她没必要害怕。 这些事,她都清楚,却还是会心虚。而她不敢在知情的奶娘或是任何人面前显露出这份心虚,因为她是所有人的依靠。 可她如今也有了依靠—— 戚无双瞅着蔺常风。 他低头在她额间印了一吻。 她体内颤抖开始慢慢地平息,就这样偎在他的怀里,甚至让他喂她吃下了一碗粥。 这一夜,戚无双仍然无法成眠。 可她窝在蔺常风的臂弯里,在雷声轰轰的夜里,再也没有惊跳起身…… 第七章 之后数日,戚无双与蔺常风都不再提起那个雷声大作的夜晚。 况且,在这趟戚无双以为平静无事的路程里,蔺常风其实忙碌异常。 他忙着在驿站及客栈间观看各地探子的讯息,并给予最新指示,也透过戚无双所提供的联络人开始收买巫城大神官,陆续安排自己的人马进驻巫城神殿。 大神官及巫城城主在巫城所做之恶事,则被他一条条地陈列出来,好安排应对之道。几任巫女身家名册及负责选巫女之人,亦都在蔺常风的掌握之中。 戚无双甚至发现他已从春风院文姬姑娘那里,得知巫城城主蔺玄更清楚的个性及喜好。 她问过蔺哥哥如何同时处理这么多庞杂琐事,并将所有线索转为利己所用。 蔺常风只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无非是‘沉得住气’四个字罢了。” 然则,相对于蔺哥哥的沉得住气,戚无双觉得自己就快要被他给逼疯了,因为—— 他不许她白日睡觉! 只要她开始在马车里打盹,他便会用尽方法好让人清醒。 而他让人清醒的方法,根本不足为外人道。 好几回,她不过打了几个哈欠又小憩了一会儿,便被他缠绵的吻给唤醒,吻得她气喘吁吁,全身似火在烧,哪有法子再睡着。 “我没有打盹,你不要再过来……” 此时,马车已即将进入巫城城门,戚无双被逼至车厢角落,双手双脚都抬起来试图抗拒蔺常风的接近。 偏偏蔺常风高大身材在此时占了优势,他将大掌置于戚无双的颈部两侧,直接将人困在怀里。 “真的没有打盹?”蔺常风挑眉再问。 “是。”戚无双一本正经地点头。 “可惜了。”蔺常风低笑出声,仍却维持同样姿态。 戚无双瞪着他,直到他叹了口气,坐回自己座位为止。 “你这几日白天都没睡的结果,便是夜里已经能好好地睡上一宿,这样不是很好吗?”蔺常风浅笑地望着戚无双。 戚无双被他看得心头小鹿乱撞,蓦地别开眼。 说起这事,她又有气了。 她刚开始几日都是装睡! 被他那么紧地拥在怀里,她哪睡得着?何况胸口还缠着布巾,她根本喘不过气。 幸好,愈近巫城,天气开始转寒,他知她怕冷,弄来一件厚底长袍,硬要她睡觉时套着保暖。那长袍既厚又宽松,她才有法子将缠胸布系得松散些,也才真正能在夜里入睡—— 一觉到天亮! 可能是夜里睡的感觉真的太好,她每日清晨醒来见着日光时,都觉得自己像重新活过一回。 又或者,她睡得好,是因为有他在一旁? 戚无双目光不自觉地又瞥向他。 “在想什么?”蔺常风长指挑起戚无双的脸庞。 戚无双拨下他的手,却没法子阻止他将她的手掌握在手里,只好无奈地瞅他一眼。 他老是这样,不把她的手握到温热,是不会放手的。 “我是在想,待会就要进巫城了,你有什么打算?你不是派了反追查跟踪我们的人吗?结果如何?还有,你今晨在我手臂上用异国朱色染料画了那么一堆像是咒文的玩意,究竟是想做什么?” “那是咒语,说了便不灵了。”蔺常风笑着倾身向前,抽掉戚无双头上玉簪。 “不要又来!”戚无双眼睁睁地看着玉簪又被强行抽走,她鼓起腮帮子,捶了下他的手臂。 “这簪子要掉不掉,看了碍眼。”看着那一头发丝流泉似的滑落戚无双肩头,蔺常风心头便有一股说不出的满足感。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这样我下马车时,还得再盘一次……” “我极乐意代劳。”他笑望着那俏颜生烟的玉容。 “不许!”戚无双凶恶地低吼一声。 昨日他假意好心要帮她盘发,盘到后来,居然就从颈后一路轻薄而上,闹得她双唇被吻得红肿。 也怪她自己贪欢,怎么就是抗拒不了他,所以老是由着他这么放肆。 不仅养坏了他的胃口,也乱了自己的心,以为她真有本事能和他继续这么像对夫妻般地打情骂俏。 实在不该再放纵了…… 戚无双神色一正,端坐身子,沉声说道:“你日后再有任何轻薄之举,我便回花城。” “今日便要进巫城,至少可以多喂你吃点东西了。”蔺常风并不直接回答戚无双的问题。 “我有吃东西。”戚无双皱着眉盯住他神色自若的脸庞。“你听到我方才说的话吗?” “你什么东西都不吃第二口,都瘦成一把骨头了。”蔺常风用食指及拇指一圈,便拎起戚无双那道细细手腕。“怪不得你,愈近巫城,土地愈加贫瘠,新鲜食材愈少,伙食也都是腌制食物。待我们回到‘花城’后,我再找人好好调养你的身子。”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要是再对我这么不规矩的话……” 马车突然“嘎”地一声,慢慢打停。 蔺常风立刻挡身在戚无双面前。 “少爷,巫城城门到了,每辆马车皆需停下检查。”郭虎开了车门,低声禀报道。 戚无双闻言,立刻好奇地推开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只见—— 前头一箭之地,有名穿着黄色道袍之人正一辆辆地巡视着车厢,而城门两旁则站满了高举着香花与香烛的群众们。 “便让他们检查吧。”蔺常风拉回戚无双身子,将之揪至身前。“前日,大神官传讯今日东北城门有祥瑞之气,应是新任巫女即将现身之吉兆。” “新任巫女?”戚无双望着蔺哥哥脸上沉稳神态,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 蔺常风倾身为戚无双绾起长发,轻描淡写地说道:“大神官说现任巫女即将于十五日后,在神殿外天台上坐化升天,上天于是遣派新任巫女现身以传神旨。” 戚无双握住他的手臂,急急追问道:“新任巫女如何现身?” “我以为你已经知情了……”蔺常风挑眉说道。 戚无双瞪着蔺常风,玉容美唇忽而紧抿,手指直逼到他眼前。 “你居然敢阴我!”戚无双低吼出声。 “这事也只有你做得来了。”蔺常风只一笑,拉过那双雪白柔荑,吻过掌心,引来一道抽气声。 蔺常风侧身戴上一只黑色面罩,遮去他的上半边脸。 此等装扮在他城或者显得突兀,不过巫城向来迷信,居民若是自觉近来运势差,出门便会罩上或披黑斗篷,以期不让厄神找上自己。 “打开车门!大神官有令,凡进巫城之女子皆需下车检查手臂是否有神之谕旨。” 车厢外传来一声大喝。 “下来!”马车大门被拉开,一名穿着鲜黄道袍之中年使者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蔺常风先下马车,使者看了这个神态威仪的男人一眼,神色变得谦和了一些,转身朝马车内低唤一声。 “里面那个人,快点出来。” 戚无双板着脸,随后步下车厢。 使者一看到那张绝色清艳却又男女莫辩的脸庞,先是倒抽一口气,继而上前逼问道:“这……这……你是男是女?是否女扮男装?” “我有哪里像女子了!”戚无双斥喝一声,力持镇定地说道。 “是男是女,不是你随口说说便算。”使者一脸怀疑地望着人,却因为眼前两人一身贵气,而不敢过分放肆。 “这位使者,想检查些什么便检查吧,我们赶着进城休息。”蔺常风说道。 黄衣使者点头,对着戚无双说道:“把衣袖卷起来。” 戚无双瞪了蔺常风一眼,不情不愿地卷起衣袖,露出纤白手臂—— 手臂之上鲜明地亮着一道鲜红符咒。 黄衣使者倒抽一口气,对着她便是一个长揖。 “失礼了,小人需要再次验证!”使者上前拿过一小钵水泼向符咒。 水珠从玉臂间滑下,符咒依旧鲜明不褪。 “恭迎巫女!”黄衣使者立刻双膝落地,连磕三个响头。 “恭迎巫女!”旁观之人见状,也纷纷围了过来。 戚无双放下长袖,掩去手臂上蔺常风所写的符咒。 她双手交握在胸前,一脸不客气地瞪着蔺常风—— 不是说要来揭穿巫城神官及巫女之假相,怎么又把她弄出巫女?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你早知道大神官今日会在这边寻找手上画了咒语之巫女,为何不早和我商量你的计划?”戚无双神色未变,话却是说得咬牙切齿。 “我怎知你会不会愿意易装为巫女?我不冒风险。”蔺常风快速地说道,两片唇瓣几乎一动也未动。“大神官原来安排了一名女子为新任巫女,我昨日便已安排她连夜出城。神官为了证明自己的预言灵验,稍后便会宣布你是此任巫女。” “确定大神官的预言及巫术都是人为?”戚无双挨近他,亦以耳语音量说道。 “正是。” “那你只要找来那名被安排的女子出面指正即可,何必找我冒充巫女!” “皇上曾说过要把巫女嫁与我为妻,这事你没忘记吧?” 戚无双胸口乍窒,她蓦抬头,望入他深深凝视的目光。 “你疯了!我是无双,不是明珠,我怎么嫁给……”她握紧拳头,激动地说道。 “我不介意娶夫。”蔺常风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是对戚无双一笑。 可那充满宠溺的笑容,却让戚无双眼眶霎时泛红。 她倏地低下头,不知该拿这个男人如何是好,更不知道是否该告诉他“戚无双”这个名字的真相,毕竟这关系到戚家一门的生计啊。 只是……只是…… 这个傻蔺哥哥连她是男是女都不计较了,她又有何事不可对他说呢?她相信他会找出最好法子圆满彼此的。 戚无双瞅着蔺常风,强忍下心头激动后,她乍然扬眸嫣然一笑,对他低语道:“好吧,你要娶夫,我干涉不得。只是,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娶到众人口中神圣不可侵犯之巫女,又要如何跟皇上解释你要‘娶夫’入门。” 戚无双言毕,仰起绝色脸孔,在众人惊艳目光之下,坐上几步外那顶为巫女准备的四人大轿。 “恭迎巫女进城!” 使者及轿夫大喝一声,四人大轿便在夹道民众的欢呼及香花香烛的护送之下,一路抵达巫城神殿。 在四人大轿与群众们的簇拥下,戚无双抵达了以雪白玉石及鲜黄琉璃铺建而成的豪华神殿。 她站于阶梯之上,想着沿路所见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心下顿时一恼。 她记得巫城西边紧靠金海,自古以来便产琥珀。 只要海水有潮流经过,便会将海底地层的琥珀冲至沿岸,琥珀价值连城,因此巫城总是富裕的。如今这城主蔺玄才上任两年,百姓日子竟变得如此困顿…… 戚无双抬头望着阳光之下闪着耀眼光芒的神殿,心下明白此事并非是神灵无感应不照顾巫城,而是人性贪婪害了百姓。 “将那名与我同行的公子请到我身边。”戚无双下了轿,神情傲然地对一旁的黄衣使者说道。 “可是,神殿不许闲杂人等……”黄衣使者说道。 戚无双身为戚家当家者,原就位高权重,如今扮起巫女,威仪自然也高人一等。 “大胆!”戚无双一对冰晶黑眸直视着黄衣使者。“如今世道险恶,邪魅窜行,我如今一身男装便是要避开奸邪的追杀,那位公子则是大神钦点来护卫我及巫城之人。” 黄衣使者连忙走下阶梯,将那位戴了半边黑面罩的高大男子恭迎到巫女身边。 蔺常风才往戚无双身边一站,神殿下观望的群众皆不由得在心底喝了声采—— 戴着面罩的男子高大俊挺,一身凛然正气。巫女则是纤细若仙、容颜妍丽、明眸聪点。 两人皆是玉树临风之人,兼以此时清风飘飘、卷起两人衣袂,群众个个看得目不转睛。 “啊……这不正是前几日,山壁间浮现的双仙图吗?”群众中有人大喊出声。 “是啊,是啊……不是还画了双仙现世后,巫城人民丰衣足食吗?”群众中有人附和。 一时之间,众声纷纷,所有人全都兴奋地瞪大了眼。 “‘双仙现世’又是怎么一回事?”戚无双低声问着态势悠闲的蔺常风。 “我交代这事时,你还睡着,我不忍心吵你。还有,大神官既能假装预言,随便找个孤女来冒充巫女,那我为何不能学他先前找人在山壁画预言图,以助我一臂之力?”蔺常风说道。 “你该先告诉我的。”戚无双揪起眉,不悦地看着他。 “或者,我想试试你的机智,看看你是否真有资格站在我身边。”蔺常风淡然说道,黑眸定定地望着她。 戚无双望着蔺哥哥眼里那抹挑战,玉眸闪过一道笑意。 原来蔺哥哥与她一般,都是有几分傲气的人,只是他的傲气藏在他长年教养之下,不轻易示人。 若她今日徒有美色,怕是也不易折服这个男子吧。 “那你可真找错人了,我这人就只有美貌,只会用架子唬唬人,到时候坏了你大事,可别怪我……”戚无双唇角一扬,回睨他一眼。 “巫女,我这孩子高烧三日不退,请您赐福!” 突然间,天台下一名妇人抱着孩子跪在群众边缘,磕头大叫着。 “滚开!巫女乃是清净之身!”黄衣使者一使眼色,几名卫士上前架起妇人。 卫士们举止粗暴,便连妇人身边群众,都被推倒在一旁,妇人怀里孩子也险些被推得落地。 “慢着。”戚无双步下阶梯,一路走到妇人面前。 戚无双摘下头上的玉簪,长发瞬间披落一肩,而那绝色天姿又引来一阵抽气之声。 “人在人世,便得人药医治。拿这玉簪去典当,所换得的银两就拿去医治小儿吧。”戚无双将玉簪递与妇人后,又自荷包里取出一张银票。 “拿此银票去邻近医城请大夫,要大夫在此义诊十日,并找间客栈要他们供粥十日。至于不足的费用……”戚无双假意低头掐指一算。“神意指示,花城戚家会负担此帐,我待会便写一张短笺交予花城戚家主人,相信他会卖这个面子的。” “多谢巫女、多谢巫女!” 群众欢呼声震动整座神殿,戚无双起身走回蔺常风身边,两人一起转身走入宫殿。 蔺常风方才已与人群里的郭虎交换了眼色,知道神殿里的婢女已换成自己人,亦有护卫数名隐身于神殿之间,他端正脸庞神色,看来于是更加沉稳了。 现下便是他整顿巫城之最好时机,况且他身边又有一名显然已得人心之心巫女相助—— 说是上天助他,也绝不为过啊! 就算戚无双原本对于蔺常风的本事还有怀疑,但就在她被迎入巫女殿房,发现连婢女都听从蔺常风命令,乖乖退下到一旁替她准备沐浴所需之物时,她也已经完全被折服了。 戚无双瞄了蔺常风一眼,也不急着追问,径自走到房间东侧的雪白长榻边。 她先在几案玉盘上拈了颗糖饴入口,连鞋袜也懒得褪,整个人便倒至榻间。 满足地在上头翻滚了几回后,她撑起身子,托腮侧身望着正朝她走来的蔺常风。 “你是如何将你的人渗透到这儿的?”戚无双问道,长发顺势披泄到白色长榻间。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巫城一来穷困,二来官僚腐败,要取得几个职位,并不是难事。”蔺常风撩起戚无双发丝,卷缠于指间。 戚无双扯回发丝,一个翻滚到长榻最内侧。 蔺常风一挑眉,也随之上了榻。 他一个侧身便将人捞进怀里,让戚无双躺于腿上,让青丝再度回到他指尖。 戚无双睨了他一眼,见他眼里占有的意味深浓,她翩然一笑,媚眼如丝,借着他的手臂使力,半撑起身子,一手勾住他的颈子,冷唇便吻上他。 蔺常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所惊,但自然没傻到将送上门的好运推开。 “一个吻买你所有计谋。”戚无双在他唇间低语。 “好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拥住戚无双不盈一握的纤腰,一个反身便将戚无双置于身下,将这个蜻蜓点水似的吻,吻成缠绵。 两人身躯纠缠着,皆想索求得更多。 戚无双感觉到蔺常风炽热男性正贴在她腰腹之间,她耳朵一热、身子也动了情,却佯装不知情地嗔他一眼。 “你压得我喘不过气了。”柔荑抵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说是推人,却更像抚弄。 蔺常风黑眸似火,瞪着身下雪颊酡红的人儿,他眯起眼,强迫自己松开手,毕竟此时此地不是纵情时机。 “等巫城之事解决之后,任你插翅也难飞。”蔺常风握住戚无双下颚说道。 “就爱说大话。”戚无双冷哼一声后,连忙在蔺常风揪人整治前,双手挡在他胸前,轻笑地说道:“我的意思是——你若这么有本事,怎么会让巫城闹到这番民不聊生的境地?巫城地临金海,人民却穷困至此,实在不合理。” 蔺常风坐正身子,也拉起戚无双靠在他胸前。 “金海海岸早在两年前新任城主蔺玄上任时,便由大神官下令封锁为圣地,闲杂人等不许擅入。百姓们少了捡拾琥珀的收入,赚的便只有磨制琥珀之微博薪资,加土地贫生不出作物,自然贫穷。” “你为何不上奏?”戚无双仰头望着他,一把扯去他脸上面罩,想看清楚他每一分表情。 “我几度向皇上禀奏,巫城民众苦不堪苦,只是这蔺玄虽非太子,却是皇上长子,皇上自然会多给一些时间。要不是因为我手里握有蔺玄图谋不轨的证据,让皇上铁了心要办他,这事还得拖得更久。”蔺常风一提起此事,神色也变得凝重。 “百姓的命是拿来开玩笑的吗?官逼民反之事,不是不曾见闻。”戚无双表情不悦,冷冷地说道:“若非国家动乱,有碍于我戚家生意,我今日便要让此地人民造反……” “造反受苦的亦是百姓。巫城如今民不聊生,为的便是蔺玄迷信大神官能保他长生不老,兼以两名巫女先后坐化自焚升天,他自然更加深信大神官法力。如今只要向蔺玄证明,你这巫女法力高于大神官,便可教他言听计从。” “你说得倒简单,扮巫女之人又不是你。” “扮巫女之人虽不是我,但我却比谁都清楚大神官那一套。” 蔺常风抚着戚无双雪白小脸,禁不住低头在唇间窃了个吻。 “……你最清楚大神官那一套,所以现在是在渡法力给我吗?”戚无双笑着嚷道,身子却直往他身上贴去。 “大神官驾到……大神官驾到……”婢女于屋外朗声说道,整个神殿轰轰地尽是“大神官驾到”的回音。 “好大的排场,我该正襟危坐吗?”戚无双一挑眉,仍旧不离蔺常风怀里。 “你想如何便如何。” 蔺常风重新戴回黑色半面罩,将戚无双身子推到榻上后,自己则站立于榻边,以防大神官身边之人有任何不轨之举。 戚无双盯着房门,眼里闪过一丝跃跃欲试。 她生意做得多了,不过惩奸除恶倒还是头一遭,怎么不叫她好生期待呢? 第八章 一阵惊天动地的脚步声,咚咚咚地朝着巫女寝宫而来。 两名护卫伴随一名身形约莫是戚无双两倍大,穿着一身黄色道袍的白胡神官冲进屋内。 白胡神官才进至房内,便对着他们大喝一声—— “你们两人是谁!为何冒充巫女,还在神殿外妖言惑众!” “大神官有何证据说我是冒充的巫女?除非你早知道巫女是谁?”戚无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大神官被这话堵住,气得满脸通红。 “好一个牙尖舌利的妖女,无怪乎方才能在外头收买人心!穿着这么不男不女的服饰,还想滥充巫女,我这就立刻禀报城主,说你假冒巫女。” 蔺常风黑眸直勾勾地盯着神官,严声说道:“金海附近石壁之上分明刻了巫女现世之画像,画像位置甚至远远高于大神官两年前降临巫城之石壁画像,谁敢说她不是真正的巫女。” 大神官别开眼,慌乱地说道:“来人!把他们给我拿下。” 护卫们举起长剑,刺向那两人—— 戚无双只看到蔺常风身影一闪,两名护卫便已被两记飞镖给打下手里长剑。 “巫女承天命而来,汝等刀剑相向,难道不怕遭到天谴!” 蔺常风低喝一声,长袖一扬,两名护卫则在瞬间被两记飞镖划破喉头,鲜血直淌下咽喉。 两名护卫吓得转身往外跑,大神官吓得双膝一软,边爬边冲出房门。 “大胆妖孽!你们若有种,待到上任巫女坐化升天时,咱们便在城主面前斗一斗法!”大神官边跑边喊道。 蔺常风足尖点地,戚无双只觉他像一阵旋风扫过,便见他已挡住大神官的去路。 “来人啊!”大神官大叫着。 “来人啊——”蔺常风一弹手指,郭虎与另一名自家护卫便从暗处现了身。 大神官双膝一软,以为这下铁定要丧命了。 “大神官,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既然有门道能取代另一名巫女进神殿,自然也有法子对付你。你不如就乖乖和我们合作吧。”蔺常风脸色威仪十足,说话之权威令人不可小觑。 “我不懂你们的意思?”大神官陪着笑脸问道。 “你那几招巫术骗局,我们也懂,没道理就你一人能享受这富贵荣华。”蔺常风在榻边坐下,冷冷一笑。 “小人真的不懂大爷的意思。”大神官故作糊涂地抓抓头。 蔺常风向郭虎使了个颜色,郭虎袖底挥出匕首,架上大神官颈子。 “懂了吗?”蔺常风仍是一派儒雅温和的笑容,只是那对黑眸却冷的让人不寒而栗。 “懂懂懂。”大神官恐惧地睁大眼,趴在地上猛磕头。 戚无双被这意外结局惹得大笑出声,开心地走到蔺常风身侧,偎在他手臂边嚷嚷道:“我一点也不想看你磕头,不如你起身,说说我们能分得什么好处?” “我……我能分到的好处,也是城主所赏赐的啊。”大神官战战兢兢说道。 “那简单啊,我拎着你去见城主,告诉他你的骗局,你的赏赐便全部归我了。”戚无双故意手舞足蹈,摆出一脸天真模样。 “姑娘……这可要不得啊!城主不轻易信人,若是有我带领,你们才容易得到……”大神官急着嚷嚷道,可不想富贵转眼变云烟。 “我们该给他机会吗?”戚无双故意这样问道。 “好吧,毕竟我们也是凭借了大神官的因缘才进到巫城的。”蔺常风看向大神官,低声一喝:“我们就先给你一回方便,让你带领我们去看城主。不过,你且记住,这位巫女是真有几分本事,能算出你做过多少偷鸡摸狗之事,你最好别想乱来!” 大神官勉强陪着笑脸,不过眼中到没什么信服之色。 “要不要让巫女细数一下,神殿后方有多少被你害死的阴魂——被夺去清白的小女婢,被捅了一刀的老臣、还有那两任自焚的巫女?你眼中既有怀疑,不想安排也无妨。来人,把他抬到神殿后方的枯井……”蔺常风朝郭虎一点头。 郭虎上前一步。 “巫女饶命、巫女饶命……”大神官猛摇头,脸色发白地看着戚无双。 戚无双虽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事,但做戏向来一流的她,扬起冷艳笑意,缓步逼近大神官。 “你若还是不信,不如一刀割了你,让你去问问那些冤魂是否来跟我托梦过。”戚无双说道。 “不不不不……”大神官额上冷汗直冒,很快地便湿了衣襟。 “我饶了你这一回,横竖你这阳寿也剩不了多久,若不多行善事,牛头马面上的脚镣枷锁可不下十副。你活该生前享富贵、死后到十八层地狱,受尽刀山油锅之刑……”戚无双冷笑地说道。 “巫女救命啊!”神官频频颤抖地说道。 “能救你命的,只有你自己。该是怎么安排我们与城主见面,你心里有数了吧。”戚无双粲然一笑,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我……我这就去安排。”大神官脚步不停地往后猛退。 “我身边的人跟着你,你若胡乱说话……”蔺常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却不把话说完。 大神官点头连连,脚步踉跄地离开了房间。 “知晓我这密使使身份之人,除了皇上之外,便只有几名亲近之人。”蔺常风抚着戚无双发寒肌肤,他心窝感动地一暖,俯首衔着那两片粉唇,在其唇间低语道:“怕了?我不会让你有丁点损伤的。” “我哪里怕了?我是想说你早晚都有可能被人除掉,居然还敢嚷嚷着要‘娶夫’。”戚无双轻哼一声推开他,没让他再得逞。 “巫城之事处理完毕,我便要退隐,过着寻常百姓日子,不知戚府可缺管事?”蔺常风懂得戚无双眼里的担心,笑着说道。 “这个嘛……” 戚无双正坐起身,柔荑挑起他的下巴,前后打量了几回。 “戚府不缺管事,倒是我缺一名男宠。”戚无双笑着说道。 “你啊。”蔺常风健臂一举,大笑着将戚无双拦腰抱起,压制在长榻上,准备好好惩戒这张小嘴一番。 戚无双一见到他眼里动情神采,怕会真的胡闹出了“大事”,她双颊一红,连忙推着他说道:“哎呀,快别胡闹了。快叫你那些婢女送上热水,让我好好梳洗一番,否则我待会哪来的力气去应付大神官和城主。” “没问题。” “我可先声明,我不识得那些婢女,也不想在陌生人面前沐浴,让她们备好热水之后,便可以全部退下了。” “言下之意,是要我为你沐浴?” 戚无双心一动,耳朵辣红了,脸上神色可不服输。“还没娶到我,便想鸳鸯戏水,你想得美。” “瞧你这张利嘴……”蔺常风大笑出声,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恰似明亮日光。 戚无双望着他爽朗笑意,也弯起嘴角。 “过来。”蔺常风让戚无双趴在腿间,以指为梳,直到戚无双那头直泄腰间的青丝被理顺之后,他才起身说道:“我去吩咐婢女们备好热水让你梳洗,我一会儿再来跟你说说蔺玄的大小诸事……” 蔺常风再对戚无双一笑之后,走出房间。 戚无双斜倚在榻间,痴痴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明明该想着如何布局大事的,偏偏整个心思却都是蔺哥哥的笑容,想得她心窝都发疼了。 戚无双撩起长袖,扬发热的面颊,脑中其实只有一个想法—— 她若想独占蔺哥哥,便得先帮他将这些家国之事给摆平。 而她,十分乐意啦! 稍晚,大神官派人捎来消息,说是城主要接见新任巫女。 戚无双依照惯例,穿上巫女四层白缉宽衣,任由一瀑长发批于肩后。 白绢衬得她一身玉肌细盈动人,一头乌丝则衬得胭脂未施的小脸益发地精雕玉琢。 戚无双望着镜中自己,取过一只淡心红的胭脂膏,轻轻在额间点了一抹艳色。 这一抹红是为蔺常风而点的,要他第一回见到她女装姿态时,惊为天人。 “打理好了便快出来吧,我不会嘲笑你的女装扮相。”蔺常风隔着一道屏风,笑着说道。 他猜想无双应当是仍然别扭于女装之态,是故迟迟不愿出来相见。 “我好了。” 戚无双盈盈笑着,走出屏风。 蔺常风愣住,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原就知道戚无双男装模样绝色无双,只是那份绝色多少还带着几分男装潇洒。 如今戚无双换上女装,白雪凝琼貌自是仙人之姿,而眉心那一抹红,则让她益发国色天香起来,那眉眼娇媚得能让花儿生惭。 “好看吗?”戚无双明知故问,走到他面前,仰头笑望着他。 蔺常风伸手触着那雪白脸庞,浓眉打了十八个结。 “你、你这副模样……我怎么可能让你现身。”他嘎声说道。目光完全没法子从那张小脸上移开。 “你找了我当巫女,便该想到我会以巫女扮相现身。”她享受着他眼里的惊艳,开心到甚至眯起了美眸。 “我不知道你扮了女装竟会如此绝伦出众,蔺玄以好色闻名,怎么可能放过你这等绝色?”他抓住戚无双肩膀,只想找个角落将人给藏起来。 “我会告诉蔺玄,巫女若是破了清白之身,法力便会尽失。美女与天下,看他要的是哪个?”戚无双睨看着他,坏心眼地喜欢他为她急得团团转的模样。 “他会选天下,但他也不会想放过你。”蔺常风板起脸,说起话来已是咬牙切齿。 “哎呀,你不是在这布下天罗地网了,还担心什么呢?咱们走吧。”戚无双笑着拖着他的手臂往外走。 “不成,我不想让旁人见着你这副模样。”蔺常风巨石一般定在原地不动,端正面容写满了不情愿。 “吃醋了吗?” 戚无双占到蔺常风身前,见着向来表情沉稳的他,如今竟烦恼得皱眉又抿唇,只为了不想让人见着她这模样,心里不禁一阵暖。 “你这模样应该只有我能见得。我让人找顶纱帽,多少遮一下你的模样。”蔺常风喃喃自语着,转身便要去唤人。 “你别费事了,欲盖弥彰岂不更引人好奇。”戚无双搂着他手臂,笑他模样太紧张。“倒是你虽戴了半边面罩,就不怕蔺玄认得你吗?毕竟你表面上是我朝著名儒士。” “蔺玄只见过我一回,当时也没把我放在心上,况且,如今他一见着你,怕是连我还站在一旁都会忘记。”蔺常风修眉愈拧愈紧。 “都把我算计城巫女了,如今才来担心我会不会被轻薄,是不是太迟了些?”她挑眉问道。 “聪明如你,才能在短时间内懂得我所有想法,而能随机应变,是故让你扮成巫女是唯一法子,只是我……”蔺常风叹了口气,手臂置于戚无双肩上,缓缓低下头与之前额相触。“我从没想过,我竟会如此在乎一个人。我现在巴不得把你藏起来,一丁点危险也别让你碰……” 戚无双手儿勾着他颈子,鼻尖轻触着他。“我若不能承担这些风险,怎配站到你身边呢?” 蔺常风望着眼前巧笑倩兮的人儿,只能无奈地说道:“幸亏你是男儿身,否则我这介意还得更多几分。” “是吗?”戚无双拉着他走出房门,两颗眼珠子像浸在蜜糖里似的甜着。 既然蔺哥哥这么说,那她待会就让他再多担几分心吧。横竖关于她的性别,他是早晚都会知道的。 “还笑!你这孩子顽皮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他无奈地捏捏戚无双脸颊。 “我偏不改,偏要你全副心思都在我身上,偏要你担心得再多一点,最好担心到想将我藏入心窝里更好。”戚无双眼神带几分娇、几分倔地仰望着他。 “我已经没法子再更加担心你了。”蔺常风望着戚无双,低沉话语在空荡荡的神官里回荡着。 “是吗?”戚无双停在最后一道门廊之前,忽而回头对他嫣然一笑。 她这一笑,美若天仙。 蔺常风却突然头皮发麻。 “怎么了?”蔺常风问道。 戚无双牢牢握住他的大掌,将他的大掌放入她四层单衣之下。 蔺常风呆住,像被火烫着一般地收回手—— 手下触感分明便是女子胸脯! 无双怎么会拥有女子胸脯! “你……你……是……女……”蔺常风瞪着戚无双那在层层单衣之下,看不出身段的胸口,生平头一回结巴到没法子把话说完。 “蔺哥哥说的是什么傻话?巫女不是女子,难道还是男的吗?”戚无双被她目瞪口呆的模样逗乐了,一迳地笑着。 “启禀巫女,城主派来的车马已到。”门口响起叫唤。 “知道了。”戚无双应了一声,趁着蔺常风还未回过神,她拉开房门—— “慢着……”蔺常风想拦住戚无双,但她却已经走出门外。 蔺常风只好松手,一步上前与她并肩而立,不给她任何落单的机会。 戚无双在郭虎及几名护卫的目送下,与蔺常风一同坐进马车里。 “走吧。”戚无双说道。马车开始嗒嗒嗒嗒地向前。 蔺常风扯住她的手,咬牙切齿地低语道:“我不许你去。” 戚无双朝他勾勾手指,附耳对他说道:“为何我不能去?如果这便是无双与明珠之差别,那我宁可舍弃后者。” 蔺常风望着她慧点双眼,一时之间竟没法子将心头感触化成言语,只得牢牢握住她的手,盼的她待会千万要诸事平安。 “若你有一丁点闪失,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他说。 “担心什么呢?不论我有无闪失,你这辈子都休想摆脱我了。”她笑睨着他。 蔺常风紧紧捆握着她身子,粗声说道:“你若知道我心中此时担忧,便不会将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了。” “你有何好担心,我如今就陪在你身边,等着你得空时好好跟我算那一大笔债哪。”她搂着他的手臂,轻声说道,小女儿娇态毕露。 “这可是你说的。”蔺常风看着这个由男而女的“无双”,他的心跳激烈到几乎快跳出胸口。 只是,眼前尚有家国大事要处理,他什么事也不能做。 于是,恋恋不舍地吮吻了下她的唇后,他正坐起身,尽可能地将所有情绪全都敛回面罩之后,并且再度同她谈起今晚的计划。只愿一切顺利啊…… 第九章 蔺常风自认个性平稳无波,也甚少有事能让他神色大变。因此,他从来不知要强压下情绪,保持面无表情竟会如此困难之事。 可他如今坐在一旁,看着巫城城主蔺玄一脸垂涎地看着戚无双,天知道他必须用尽这辈子所有自制力,才有法子不取剑戳瞎蔺玄的眼。 况且,他如今已好已知晓无双的女子身份,对她的牵念及挂心自然又多了一层。 “巫女见过城主。”戚无双没福身,只用一双明眸定定望着蔺玄。 蔺玄瞪大眼看着眼前巫女,嘴里啧啧出声说道:“美美美,真是美到言语无法形容,我妻妾加起来的美貌皆不及你一人啊……” “城主言重。以您王者之尊地位,日后后宫佳丽三千,必然胜得小女子许多。” “什么王者之尊、后宫三千?”蔺玄神色一变,酒盏直接砸向大神官。“你跟她说了什么?” “小人若是跟她说过您一丁点什么,就教我受千刀万剐!”大神官被泼了一身酒,却只敢站在原地频频求饶。 “小女确实不知城主有何计划,但从城主眉宇之间的王者瑞气看来,大王登上九五之尊大位,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戚无双淡淡说道,极力不让眼中出现不齿神色。 若不能尽早除去这样的城主,百姓只怕要受更多的苦。 “你若是真如同大神官先前所说的,是个能采得天机之人。便替我算算,我这天子之路究竟哪里作梗。”蔺玄淫邪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一回。 “自古英雄出不免多情,想来是城主多情行径让一些迂儒知情了,便将此事上报帝王,谣传您强迫民女,毁您大道吧。”戚无双说着蔺常风提供给她的事件。 蔺玄闻言,神色一正,大喝了一声好。 “没错!没错!正是那些迂儒坏了我大事,毁了我在父皇心中形象,害得我孤军守在巫城!我好歹是皇长子,怎么就不立我为太子呢?” “城主倒也不必心急,早晚天下还是会落到您手里的。”戚无双说道。 “你除了国色天香之外,果然有几分本事,过来过来……本王要好好跟你聊聊……”蔺玄起身,一把便想抓住戚无双。 戚无双避开蔺玄的手,直接站到蔺常风身后。 “请大人见谅。巫女乃清净之身,若被男子触碰,神力便会削弱。”戚无双小手不经意地抚了下蔺常风的身侧,知道他现在内心有多激动。 “既是清净之身,为何身边还跟了蒙面男子?”蔺玄瞪着那名蒙面男子。 “那是阉人,自我一出生便跟着我。”戚无双说道。 “原来是阉人。”蔺玄不屑地看了对方一眼。 蔺常风隐忍着怒气,尽量低头不与蔺玄对上眼。 只要一步,只要一拳,他便能毁了蔺玄,可他为了百姓、为了不动干戈,他忍得住! “好了,你快点说说本王该如何取得天下,我如今可比笼中鸟被困在巫城啊!”蔺玄催促巫女说道。 “请大人屏退闲杂人等,小女子神力方能尽现,为您占筮。” “我怎知你是不是要对我不利。”蔺玄薄眼一眯,神色一变。 “大王若不信,小女子即刻便可走人。”戚无双偎近蔺常风,侧身便要往外走。 蔺玄看了大神官一眼,大神官怕把戏被拆穿,当然对着他点头,并朝巫女竖起大拇指,以示她确实神力不凡。 “谅你一个弱女子,也奈何不了我。快点帮我占筮一卦。”蔺玄大掌一挥,让大神官及贴身护卫都退了下去。 “大人且在这张纸上写下自己名字。”戚无双从案头取来纸笔。 蔺玄挥笔一画,戚无双接过一看。 “唉呀!”戚无双故作惊讶地睁大双眼,从怀里取出一本印满符咒图腾之纸册。“城主这字与开国吉兽‘天鸟’图腾简直一个模样,此乃大吉之象。” 蔺玄一听,眼睛全发亮了。 蔺常风站在一旁,只能佩服戚无双真脑筋一流兼以演技无双,不但经他们讨论过之事全记在脑子里,真是将之发挥到连他都深信她真有异能了。 只见,戚无双在蔺玄注目之下,又从宽袖衣袍里取出一个龟壳,放进铜钱,咚咚咚咚地摇了起来。 等到铜钱掉到桌面时,戚无双故意揪着眉心端详了半天。 “怎么了?卦象怎么说啊?”蔺玄催促道。 “城主若想取得皇位,一定得在十五日后起事,错过此时机,便是终生无望。”她严肃地说道。 “什么,这么快?”蔺玄板起脸,大摇其头。“不可能这么快。” “为何不可?我昨日观星象,瞧见东土王国及几名诸侯皆有变动就新主之情况。”戚无双说到此,不免又看了蔺常风一眼—— 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后,一定要好好逼问他,皇上为何要给他这个密使那么大权力,让他拥有那么多探子为其效命。 “你连东土皇帝及农城诸侯有心助我夺得皇位都看得出来,果然是上天派来助我的巫女啊!”蔺玄兴奋地胀红脸,像是天下已经握在掌中一样。“我立刻就派人再去和他们联络,到时候让他们里应外合,成就我大事。” “城主若真信我,请先于三日内准备一只你开国欲用的玉玺,与您的名字一同埋在神殿天台的虎跃龙腾图腾下方。在这十五日内,我会于神殿内寸步不离为大人祈福。只盼得大人出兵成功之后,别忘了我这小巫女。”戚无双说出她与蔺常风先前所商讨出的计划,一面蔺玄疑心她为何要无偿助他。 “你帮了我,要什么好处?”蔺玄问道。 “小女子要金海海岸的琥珀采取权,至少五年。”戚无双说道。 蔺玄睁大眼,冷笑出声。“你这小巫女好大的口气……” “牺牲少许琥珀,换得秋丰国春秋大业,城主这笔交易极为划算。”戚无双定定瞧着蔺玄,脸上毫无任何心虚。 “好!我若取得天下,就给你五年琥珀采取权。”蔺玄说道。 “城主切记,十五日后必定要行动,星象还显示,十五日之后,帝星将出宫。皇上不在京城,宫中无主,正是起兵最好时机。” “帝星将出宫?没错,皇上每年确实皆会在那个贱妃的祭日是暗访花城。”蔺玄说道。 “城主过誉了。大人不需异能,不也知道皇上的行踪嘛?”戚无双看出蔺常风的沉思脸色,连忙再加把劲,希望能再多问出些什么。 “我知道是因为那贱妃府里有人做贼心虚,落了把柄在我手上,自然得对我多加巴结。”蔺玄得意洋洋地说道。 戚无双闻言,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蔺常风面无表情地望着地面,胸口却被人狠狠捅进一刀,痛得他四肢发冷,连后背都冒出冷汗。 包二被杀、闺女指责他非礼一事,果然皆是他府中内贼所为吗?只是,整座蔺府内,他只余一人并未查清—— 那人便是知情他皇子身份且极受到他信任的方云。 “小女不过是得了天命,城主懂得用人,手段更高于我。”戚无双故作佩服地说道。 “说得好!你这巫女甚得朕心,过来陪朕喝酒同欢!”蔺玄笑着朝她招招手。 戚无双听他如今竟以朕自称,心下一阵厌恶,实在不想再与之虚与委蛇下去。 况且,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好好安慰蔺常风一番。 蔺哥哥虽为密使,个性亦聪明,可他并未觉察出家中竟有内奸,想来是对那人极度信任啊。 “城主赎罪,小女子因为说出天机,身子虚弱,一定得在子时前就寝。”戚无双柔声但坚定地说道。 “这里离神殿不过几步路。来吧,朕赐你一杯酒,一刻钟后便让你回神殿。”蔺玄眼里闪过一抹兴奋,拍掌唤人。“来人啊!送上‘春酒’,并将朕的爱妃都叫进来同欢。” 一时之间,莺莺燕燕全都拥到蔺玄身边。 一名妃子在蔺玄示意下,举起玉壶,替大王及几位妃子及巫女都倒了酒。 戚无双见所有人皆喝了酒,自然也就喝了一杯,只是她挨得更近蔺常风一些,想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之后,蔺玄又让人上了些酒菜,戚无双也只应付地吃了一些。 蔺常风紧盯着蔺玄,只觉得他盯着戚无双的眼神太诡亮,似乎像在期待何事发生一般。 蔺常风用指尖轻触了戚无双,要她找个理由会神殿。 戚无双身子一颤,只觉得蔺哥哥碰触之处,竟敏感地起了一臂鸡皮疙瘩。她揪眉,水眸不明就里地望着蔺常风。 被下药了!蔺常风望着她氤氲媚眸,他连咳三声,要隐藏在暗处的侍卫们做好夺门而出的准备。 “城主,臣妾想要。”一名妃子褪去身上的薄衫,匍伏在蔺玄脚下。 “啊!”另一妃子则是伸手抚向自己胸前,丰满胸口呼之欲出。 戚无双被这难堪场面弄红了脸,随即脸色一凛,别开了头。 “请恕小女子告退。”戚无双才扶着蔺常风的手臂起身,便觉得有股骚动直窜最私密之处,她咬唇忍住一声呻吟,颜色甚是撩人。 蔺常风倏地起身挡在她前头。 “滚开!你这个阉人别挡住了朕的好戏!”蔺玄起身想要绕过阉人,无奈对方也动也不动地挡着,气得他大吼出声。“来人,把这阉人拖下去斩了!” “大人,这人与我的神脉相通,你若斩了他,于我神力将有所损害。”戚无双强迫自己走到蔺常风身前,虚弱地说道。 蔺玄一看到她眉宇间已有媚态,并全身虚软地偎在那板人臂弯里,气息不免随之粗重起来。 “敢问城主,可是让我喝下了不该喝的东西?”戚无双掐着自己手臂,强迫自己清醒。 “哈哈!这味‘春色无边’春酒,对女人最有神效。朕动不得你一根毫发,可是能够看到你心痒难耐模样,我也算过了干瘾。你瞧瞧我这些女人们,个个否已经跪着求着我宠幸,我倒要看看你那雪白身躯还能捱多久。”蔺玄兴奋地紧盯着她,巴不得能亲手死去巫女衣襟。 “城主好大的单子!”戚无双倚着蔺常风站直身躯,朗声说道。 “你说什么!”蔺玄怒瞪着她,手里瓷杯砸向她的身前。 瓷碗在戚无双面前碎成片片。 戚无双弯身举起一片碎瓷,用力往手腕一划—— 顿时鲜血直淌。 蔺常风夺过她手上瓷片,往蔺玄方向一扔。 “来人!有刺客!”蔺玄吓得惊叫一声。“快把这个阉人押下去。” “谁敢动他一根寒毛,我这就立刻离开这尘俗之地。”戚无双怕蔺常风坏事,用手紧揪住他的手臂。 蔺常风压住戚无双渗血的伤口,怒眸瞪向蔺玄。那眼神极具威仪,盯得人动弹不得,像是能用眼神瞬间将人毙命一般。 蔺玄被这双眼一瞪,马上畏缩起来,只觉得这个眼神像极了父王蔑视他,说他才能不过尔尔的不屑神态。 “你活得不耐烦了吗?居然敢说本王大胆!”蔺玄转向巫女说道。 “城主确实大胆。因为我若一旦动情,不论是以何种方式,神力必然消退。我如今感觉到已消退一成功力,这便是城主乐意见到的后果吗?”戚无双冷冷说道,让手上的痛提醒自己万万不可失神。 蔺玄被她义无反顾的神态吓到,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我们走。”戚无双对着蔺常风说道。 蔺常风点头,将她身子半纳在怀里,撑着她往前走。 “一点意思都没有,真个扫兴极了!”蔺玄瞪着巫女背影,他大掌一挥,便把桌几全推到在地。戚无双没被身后的巨响吓到,她只是全心全意地挨着蔺哥哥,举步维艰地往前。 每跨一步,她就感到体内那股似酥非痒的骚动,正使劲地往她骨子里钻。 戚无双牙根一咬,再次用力捏住手臂上的伤口。 她痛得掉下眼泪,却仍然抬头挺胸地往前走,怎么也不让蔺玄瞧见她失控模样。 蔺常风懂她的心思,可看着她白衣之上血迹斑斑,他心痛欲裂,恨不得伤的是自己的手臂。 “解药呢?”蔺常风头也不回地问道。 “春色无边哪有什么解药!几个时辰后便没事了。”蔺玄粗暴地推倒几名正抱着她大腿的妃子。 蔺常风眼一眯,弯身抱起戚无双,大步走出厅堂。为了大局着想,他暂时且饶过蔺玄一命,日后他要蔺玄—— 用余生来偿还这笔血债。 戚无双坐在马车里,被蔺常风为了几口水,并抱在怀里,而骨子里地那股骚动竟愈益加剧。 她的手臂被伤了药,手掌却不安分地搁在蔺常风胸膛,身子亦不自觉贴近他身躯,脑子更是不停回想着那一夜两人缠绵情节。 “很难受吗?我立刻让人去请大夫。”蔺常风心急如焚地说道。 “我不要大夫,我的解药是你。”戚无双拉过他的手置入她的单衣间。 当他的指尖触到她胸前的柔软时,她拱起身子,发出轻喘般低吟。 “我不想乘机占你便宜。”蔺常风想抽回手,可她压得极紧。 戚无双媚眼如丝地睨着他,身子偎着他缓缓坐起身,两人身子无一处不亲密相贴。 蔺常风发出一声低吼,身躯因强力抑制着欲望而僵硬如石。 “一路往巫城的路上,你占的便宜哪里少了。”戚无双咬着他的唇说道。“况且,如今可是我喝了春酒,谁占谁的便宜还不知道哪。” “你的手受伤了,我不想伤害你。”他们虽是两情相悦。但他仍不许自己在她意识迷乱之际与她燕好。 “那便将我的手绑着,别让我乱动,不就得了,算是偿我那夜绑了你的代价。”戚无双勾下他颈子,双唇咬着他侧颈说道。 她的绮言软语让他心跳得更快,他拦紧她的腰,与她唇舌缠绵地低语道:“那一夜的帐及你女扮男装的事,我晚一点再跟你算。” “不如你今晚全部一块跟我算,”戚无双将他揽得更紧,一定点空隙也不许他离开。 “我不趁人之危。” 戚无双瞅着他,轻喘地说道:“可你舍得我这样疼吗?” 蔺常风低吼一声,再也没法子抵抗她的诱色。 他将她置于身下,重重吻着她的唇,指尖在她的衣领下放肆,给予她想要的抚触,并吻入她每一声呻吟。 “神殿已到。”郭虎在马车外说道。 “知道了。” 蔺常风松开戚无双的唇,拉拢她的衣襟后,将她横抱在胸前,走出轿外。 “巫女有令,明日午时之前,谁也不许进入神殿。” 蔺无双风声未落地,便像一阵旋风似的地拥着戚无双走入神殿。 一夜风流的后果,便是戚无双嗓子喊得都哑了。 她不知道那春酒效力会持续多久,可她完全经不起蔺常风撩拨,亦是不争事实。于是,一直到东方将白之际,她都不曾入睡。 总是才从情爱高峰落了下来,彼此才一个眼神互触,便又开始了另一场纵情欢爱。 开头总是蔺常风先用指尖、双唇在他身上撩火,而她在纵情地享受他给予的一切后,便会以同等的火热回报予他,直到他忍无可忍地反用各种方式折磨并宠爱她,逼得她求饶,或再也承受不住更多欢愉为止,他才肯松手。 一早,清晨日阳找入白玉窗台,洒在戚无双无暇微露玉肩上。 她只是单衣,偎在蔺常风臂弯里,任由他喂食着原就备妥在房间的瓜果糕点。 她受了刀伤的手臂搽过金创药,已愈合了八成,可他仍不许她动手,她自然也就乐得整个人都赖在他身上。 原以为这一夜缠绵已耗尽所有力气,她连吃东西都嫌累,可他不许她饿着,一口一口哺喂着,她吃着吃着竟开了胃口,一人 便吃了半串葡萄、磕了小半盒雪花糕。 “我至今才知道男女之事需要耗费那么多体力……”她伸了个懒腰,趴在一旁望着他解决其他食物。“难怪我每回早晨离开文姬姐姐那里时,大伙总是睡得一片静悄悄。” 蔺常风支肘侧卧在她身侧,黑眸如火地望着她长发披肩的娇媚姿态。 “只能说你胆子太大,运气也不差,才会一路无人识破你的装扮。”他撩起她发丝至唇边亲吻着。 “我落崖之后,奶娘帮我换上男装,加上我娘虽然对哥哥的死伤心欲绝,但她也知道若是我不能女扮男装,大伙的生活就全不保了,因此就这么一路隐瞒了下来。毕竟大伙原就希望活着的人是无双,自然不疑有他。”戚无双一耸肩,笑容闪过一丝苦涩。 “我希望你们都活着。”蔺常风严肃地看着她。 “如你所愿,明珠与无双一同活着。”戚无双偎近他的身边,感觉肩上担子已经轻松了许多。“若我有朝一日先,你或者先我那些妻妾们离开人世,你也得出面替我安顿她们,别让我的叔叔毁了她们余生,好吗?” 蔺常风皱起眉,不爱听她芳华正茂的脸庞说出生死离别。但他身为秘密御史多年,比谁都深知生死乃是无从预测之事。是故,他拂着她光洁前额,低声说道:”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我就知道你待我最好。”她搂着他颈子,咬着他下颚,只是,两人身子刚接触,她便清楚感觉他身下男性又慢慢地火热起来。 “说好要让我休息的,你可别又来一回。”她嗔他一眼,推他胸膛,小手却被他抓起来放至唇边。 “我以为你乐在其中。”他在她掌间印下一吻。 “我是巴不得和你关在房里三天三夜,但你也得体谅我体力不如你。”戚无双指尖抚过他的唇瓣,水眸直瞅着他。 蔺常风听了这话,忍不住低笑出声。“你啊,男子当久了,说话当真是口无遮拦啦。” “我也是当了男子之后,在知道女子有那么不自由。想想花城女子只要一离开家门,就得把面目全都遮住,不是存心折磨人吗?”戚无双只要一提到这些事,便忿忿不平起来,“还有,男人进了花街柳巷便是有本事风流,女子抛头露面叫作风骚、不识大体……” “可你娶了三房四妾,行走春风院如自家后院,也未免过了头吧。”蔺常风咬了她的红唇。 “我那可是用心良苦哪。我愈风流,大伙自然更不会怀疑我的身份,不是吗?”戚无双理直气壮地说道:“况且,我娶了三房四妾也是有苦衷的。” 她简单将妻妾们的身世及与她与文姬姐姐的相识都提了一回。 蔺常风点头,称赞了她义行可风之后,便将她整个抱起身,摆成正襟危坐姿态。 “那一夜,你在春风院对我以身相许是怎么回事?”蔺常风握住她肩膀,肃然问道。 “我愿是想,既然今生无法与你结为夫妻,不如便让文姬姐姐怀你的孩子,当成我戚家之后养育,我亦开心。”戚无双说着说便抿着唇,巴住了他肩膀说道:“谁知道我就是没法子忍受你和别的女人相拥,这才动了手脚嘛。” “为何迟迟不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蔺常风握着她的肩膀让她好好坐着。 “我身后有那么大一家子,我一点风险也不能冒。光是我待在你身边这件事,便足以让她们心惊胆颤了,我怎么敢开口呢?况且,我想我是在等……”戚无双朝他身侧偎了过去,又钻进他怀里,仰头对他甜甜一笑。“等蔺哥哥爱我爱到我是男是女都顾不得了,我才能放心告诉你我的处境。” 蔺常风见她又胡乱倒在他身上,早已放弃纠正她坐姿的举动,干脆低头在她唇间索了个吻。 “蔺哥哥日后在外人面前可得自制些,千万别落了个断袖之癖的名声啊。”她笑着回吻他两下。 “若你怀了我的孩子呢?”蔺常风抚住她平坦肚腹,只是这般提起,胸口便激动了起来。 “我若有了身孕,便搭船至他国以女子身份待产,回来便多了个儿子或女儿,岂不快哉。”她一拊掌,说起这是可就眉飞色舞了。 “你倒是轻松,那儿女就没我的分吗?”他不快地皱起眉。 “若你在乎我,没我在乎你得多,那自然是没你的分。”戚无双一个翻身,在他面前端坐起身,捧起他脸庞,定定看着他的眼。“不许恼我!你得知道我心中自始至终便认定你一个人,从不曾有过二心。” 蔺常风凝望着她固执玉眸,知道她这些年来承受了多少苦楚,心中顿感一阵不舍,抚着她小脸说到:“你实在该早点告诉我的。” “你不也有许多事瞒着我吗?咱俩算扯平了。”她将脸颊在他掌心磨蹭了几回后,整个人又倒到他胸膛前。 “这么大个人了,还老是这么坐没坐相……” “我就爱赖着蔺哥哥嘛。”她娇声说道,忽而一扬眉,“蔺哥哥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例如那蔺玄为何称呼你母亲为妃?” “我乃皇上生养于民间的十四皇子。皇上虽未正诏告,皇谱之间却仍记载了此事,若蔺玄有心要查,是不难得知的。”蔺常风凝望着她,不知道她会有什么想法。 “唉呀,原来我的蔺哥哥是个皇子,无怪乎威仪具足。”戚无双点点头,可表情没因为这是而又什么改变,只一迳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因为你身份特殊,皇上在让你接下秘密御史一职行走天下吗?” “皇上认为我个性沉稳足以担任大任,再加上我民间皇子的身份让他能给予完全信任。因此他让一名老臣陪同我筹划了‘御密处’,我们吸收了许多有资质但穷困的人才,只要他们能成气候,便会给予他们无后顾之忧的丰厚待遇。而每一个探子都是我亲自挑选、教导出来的……” 蔺常风话说至此,唇角忽而自嘲地往下一抿。 “谁晓得我这秘密御史能知道国内官员细微末节之况,却没法子察觉身边最亲近的方云,竟成了蔺玄的帮凶。” “方云!”戚无双握着他手臂,知道他此时的心痛。 “我细想过身边每个人被背叛至可能,却从来没把脑筋动到她身上,她是我义妹,我以为她是整个府里最不可能背叛我的人……”蔺常风我握紧拳头,仍然无法接受方云的背叛。 戚无双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人是没法子看透另一个人的心,你甭自责了。总不能为了一个方云,就警戒防备起人心。你瞧你身边不也有着一班像郭虎等衷心守护之人。还有我这种可以为了你而死的人啊。” “傻子,我哪舍得让你受一丁点儿伤害。”蔺常风抬起她的手臂,看着她的伤处,不禁皱起眉。“这伤原本不该有的,都怪我太轻忽。” “谁会知道蔺玄如此下流呢。总之,那不是毒酒,我还活着,还过了销魂一夜,也不算太糟,不是吗?”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完,忍不住伸手拨拨他发红的耳珠。 “你啊。”蔺常风搂过她的身子,无奈却宠溺地捏了下她的脸庞。 “我想吃糖。”戚无双扬眸睨着他。 蔺常风打开檀盒,拈过一颗细雪糖放到她唇间。 她吮着糖,说话含糊对他说道:“亏得方云没有杀害你之心,否则纵使你有一百条命也不够。况且,蔺玄为何要联合她损害你名声?你这秘密御史身份应当没几人知情。” “皇上曾于一次长老会里,提过想向天下昭告我皇子的身份,并将巫城交由我管理。应当是这些话流到了蔺玄耳里,才想出了这种计谋要坏我名声。” “我猜想方云对你毕竟有几分情分在,也许还威胁了蔺玄,若他杀了你便要公诸真相,否则蔺玄早下杀手了。” “倒也不尽然,若蔺玄除去我,皇上必然会大加追查,他既有自立为皇之叛心,当然会怕事情查到他身上。” “那方云知道你在巫城,会不会告诉蔺玄?”戚无双突然着急了,胡乱咽下糖,紧抓住他手臂。“蔺玄会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哎呀!” 她一个不慎,扯痛伤口,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沁出血丝来。 “好痛好痛……”她抿着唇,红着眼眶看着他。 “别动!别动!”蔺常风急得跳起身,仓惶地冲下榻要拿药,一个不小心竟被衣衫绊倒,差点重摔一跤。 戚无双看着他匆忙赶回她身边,小心翼翼替她伤口上药,仿佛她受了重伤的担心模样,她心里开心到发疼,可脸上却仍做足了疼痛表情,好博取同情。 “好了,别再乱动了。”蔺常风不放心地又在伤口上吹了几口气。“还疼吗?” “你多疼点,我便不疼了。”戚无双赖在他身边,光明正大地撒着娇。 “你甭担心方云那边会泄漏我们行踪。此回远行,我早在我们进入巫城前一晚便安排了你与我之替身进城,如今他们还在巫城书院里抄写诗文呢。”他说。 “不愧是我的蔺哥哥,那我们现在就等着收网喽。”她朝他竖起大拇指。 “没错。如今只等蔺玄埋下玉玺,我们便能在巫女预定坐化升天那日,当着巫城百姓的面前,揭发他想夺皇位的真面目,如此才能省去兵戎相见,多损人命的后果。” 她故意正襟危坐,一脸肃然地说道:“总之,外头一切都让蔺哥哥搞定,而我身为巫女,接下来十多日应做之事,便是在神殿里专心祈祷。” “祈祷何事?” “自然祈求上天让我肚子里早点有你的娃儿啊。”戚无双嫣然一笑,朝他抛去一个媚眼。“蔺哥哥可愿意配合?” “乐意至极。” 蔺常风声未落地,便压下她的纤腰,让她紧贴在他为她亢奋的身躯上,再度领着她陷入另一波翻云覆雨之间…… 第十章 巫女坐化升天之日,想来是巫城盛会。 百姓们为了能亲眼目睹盛况、沾染仙气,通常都会在前一晚便开始于神殿广场前彻夜排队,以求能占到一个好位置。 这一回,因为新任巫女被泽蒙麻,请大夫义诊之事甚得民心,神殿广场前自然是挤入了更多的百姓想共里盛举。 “吉时到!城主上座。”大神官身穿黄袍,一手执拂掸,一手执法铃,站在神殿前的白色天台间。 蔺玄大摇大摆地走上天台,坐上镶金嵌玉的高椅,满脸兴奋地看着下方臣民。 当前任巫女坐化升天之际,巫城城楼就会同时燃起烽火,而邻近农城诸侯见到烽火,就会再起烽火通知相邻的东土国。东土国的万人大军及农城便会一起攻进京城…… 而他——皇长子蔺玄,很快便要成为秋丰国天子了! “哈哈哈……”蔺玄想到得意之处,不免仰头放声大笑着。 “想笑便尽情地笑吧,横竖你笑得出来的时间也不多了。”戚无双站于神殿大门之后,透过门隙不以为然地看着蔺玄一副嚣张姿态。 蔺常风站在她身后,附耳对她交代道:“你一会儿出去时,凡事小心些。” “蔺哥哥说的话,我哪回没听过。”戚无双回头对他翩然一笑。 他对她点点头,端正脸庞上不见半点风波,只是眼色较平时更加深幽、更为谨慎。 “巫女现身!”大神官手摇法铃,声如洪钟的说。 “去吧。”蔺常风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戚无双敛去灿笑,沉肃了小脸神态,双手平执一柄除魔金刀,缓缓步出神殿。 她神态肃然,容颜绝秀,衬以一身白衣飘然,完全就是天人姿态。 群众们一见到巫女,有人已经双膝落地,喃喃自语的说道:“多谢巫女,我儿子的病已经痊愈。” “多谢巫女,我婆婆的咳嗽已经好多了。” “多谢巫女,我丈夫的脚伤没再腐烂……” 群众感谢细语开始集成一股声浪袭向神殿,说的尽是些感恩细语。 戚无双看着群众感恩姿态,心中却是感慨万千。她不过是略施小惠,城民竟感恩至此,而真正的巫城城主做了什么! “天佑巫城。”戚无双对着城民一鞠躬,再抬头时却是朝蔺玄瞪去一眼。 蔺玄本来就不快于她喧宾夺主的声势,再被她这么一瞪,自然的也就板起脸回瞪着她。 “好了!叫他们全部给我安静。前任巫女不是要坐化升天了吗?还不快把她抬出来。”蔺玄不耐烦的对大神官说道。 大神官走到天台祭坛前,左手拂惮开始舞动,右手则放下法铃,开始画符洒净水,只见他燃符一烧,手里便冒出白烟,将周身搞的一片烟雾弥漫。 戚无双瞄了一眼大神官用明矾搞出来的江湖把戏,他退至神殿天台右侧,望着蔺常风和郭虎从神殿内抬出盘腿坐于莲花蒲团间的前任巫女。 造孽啊! 当戚无双看见被烈日晒成黝黑、凌乱长发披肩,面容枯槁恍若干尸的前任巫女时,心里不禁又是一阵难受。 这一回,多亏蔺哥哥找到了前任巫女被关之处,并喂食了解药,否则又有一条人命要因此牺牲了。 每当可恶的大神官想向蔺玄显露神力时,便会抬出巫女坐化升天这一神迹。 所谓神迹真相便是先将巫女喂以迷药,捆绑扔至烈日下暴晒,只给清水不给食物,造成巫女苦修精瘦模样。之后,再施以软筋散,将巫女四肢摆弄成非人所能盘弄之手印、姿态。最后,再择其吉日,在众人前以薪火燃烧巫女,谎称其坐化升天。 巫女被折腾至那时,多半也没有了力气,被烧也挣扎不了,而众人也当真的认为巫女坐化成仙了。 戚无双转头望向神殿下方的百姓,心中感叹地付道——若非他们一味深信术法假象,日子也不至于变的这么糟糕哪。这些因和果,不也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吗? “巫女升天!”大神官跳着祈福之舞,挡在前任巫女面前,用眼神示意郭虎偷偷点燃巫女座位下方薪火。 郭虎一颔领,却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不是说巫女要自焚坐化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蔺玄斥喝道,只怕耽误了时辰。 “我瞧巫女心有委屈,不像是要坐化的样子。”戚无双朗声说完,走近巫女,低声说道:“委屈你了,可以开口了。” “救命……救命……”前任巫女睁开眼,用一种颤抖声音说道。 大神官看到被喂了迷药的前任女巫竟清醒的睁开眼,吓得后退半步。 “快点火!快点火!”大神官拼命催促道。 戴着半边面罩地蔺常风,上前搀扶起前任巫女,让她站到众人面前。 “巫城百姓都在此处,你有什么委屈就一次说清楚吧。”蔺常风朗声说道。 “大神官是个骗子,我只是个平凡村姑,既不会神力也不会法术。大神官向我爹娘买了我,教了我一些装神弄鬼的法术,先是要我假传神意……”前任巫女一股脑儿的把将被囚禁、被灌迷药、软筋散之事一一道来,说到悲痛之处,声泪俱下,几次哭倒于地上。 戚无双捏紧拳头,好几回都因为听得不忍心而别开眼。 神殿下方陷入一阵吵闹纷杂中。 “处死大神官!”群众里有人激动地大喊出声。 “处死大神官!处死大神官!处死大神官!” “她中邪了,胡说八道。”大神官挤出一抹微笑,退到天台边缘,想趁机逃跑。 郭虎挡住了他的去路。 “她哪说错了?要不要我们去你房里取出那些装神弄鬼的道具?”戚无双大声说道。 “城主,冤枉啊!”大神官连忙在城主面前跪下。 “城主,他骗你……说是要拿黄玉宝珠去供神,那些黄玉宝珠如今都在他的住所里……”前任巫女说道。 “来人,把大神官拉下去砍头!”蔺玄闻言大火,挥手叫来卫士。 可他挥手挥了半天,却无一人上来。“且慢,我想该砍头之人,绝对不只大神官一人。”戚无双站到蔺常风面前,与他并肩而立。“莫非你也是骗子?”蔺玄起身,怒瞪着她。 “什么骗子?我是老天爷派来揪出你祸心的使者。”戚无双冷笑出声。 “你说的是什么混话!总之,我不管这巫女是真是假,她骗了我总是事实,烧了她给我赔罪也是应当的。”蔺玄大叫道,“来了啊,放火……” “若不是你纵容大神官,哪会有这些祸事。”戚无双将手里的除魔金刀往蔺玄方向一指。“我今日便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妖魔鬼怪!” “来了啊!,来了啊!”蔺玄大叫道,却惊慌地发现卫士们竟然全都没有现身。 蔺常风站至天台中央,神色洪亮的一喝:“来人!” 混杂于人群中的经城侍卫军忽而一拥而上前,个个手持长剑将蔺玄团团围住。 “造反了!造反了!”蔺玄对着群众大叫出声。 “我们乃京城侍卫军,造反之人是你!”侍卫长拿出侍卫军黄色令牌,神色严厉的看着蔺玄。 “我……我乃是皇子,怎么会造反!”蔺玄咽了口口水,拼命地呼叫卫士。“来人啊!快来人啊!” “你的人早在你走上神殿天坛的这一刻,就全部被羁押了。”蔺常风沉声说道。 侍卫长走到蔺常风面前做了个揖。 蔺常风点头头。 “挖掘证据,并带上农城诸侯指认蔺玄。”蔺常风示意郭虎,立即在天坛一处虎跃龙腾图下方开始挖掘。 蔺玄一看到原本打算与他里应外合的诸侯们,竟都双手被缚地被压了上来,脸色顿时一白,整个人于是瘫坐于高椅间,再也动弹不得。 郭虎很快地在图腾之下挖出一只玉玺,以及写着蔺玄两字的纸张。 “这边是蔺玄造反的证据!”侍卫长说道。 “你阴了我!”蔺玄大叫一声,整个人霍然起身冲向女巫。 戚无双把手中的除魔金刀往蔺玄方向一挥, 蔺玄吓得后退,狼狈得跌倒在地。 蔺玄还没碰到她一根寒毛之前,便被侍卫军包围住。 “大胆!我是皇长子!”蔺玄大吼出声,拼命地挣扎。 “国法规定,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真有不服,到了圣上面前再申冤吧。” 蔺常风对侍卫长点头,让他们将蔺玄等一票人全部押下天台并让郭虎扶着前任巫女下坐至蔺玄的高椅里。 蔺常风走到天台前方,大声的对群众们宣告蔺玄及大神官的罪状。 台下一片鸦雀无声,显然群众都被眼前情况给吓坏了。不知所措的他们,全都心慌意乱地看向新任巫女。 戚无双望着那一张张手足无措的脸孔,她叹了口气,朗声说道:“我并非巫女,而你们也不该一迳指望神力能做些什么,一味地相信神通外道,只求感应而不努力改变,日子怎么会变好。” “我们怀疑过大神官,可是只要一有怀疑心,就会肚痛难忍,大神官说这是我们侮辱神的报应。”群众里有人大喊道。 “肚痛难忍,怎么不去看大夫呢?我从大神官房里找到不少毒物,搞不好只是他对你们下毒,何来报应之有。”戚无双看向前任巫女,希望她能给个解释。 “只要有人反对大神官,他就会叫人使毒混入面饼之间,城里面饼都是由神殿这里祭祀之后才发出去的。”前任巫女虚弱地说道。 此言一出,群众之间顿时又是一阵喧哗。 “听见了吗?心中尊神敬神、不行恶事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判断是非。你们若做了坏事,不需要神明惩罚,心念自会招应恶业。况且,会保佑你们走向光明的神明,怎么会以身体病痛来要胁人呢?”戚无双对着群众大摇其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一旁蔺常风望着戚无双落落大方姿态,唇边不禁泛出一抹笑意。 也亏得戚无双平素管理戚家产业,早有王事者威仪,如今才能不慌不乱地面对这般场面。 “多谢巫女。”群众里有人说道。 戚无双指指蔺常风对着下方群众说道:“你们要谢便该谢他,我不过是演了巫女一角,蔺玄的阴谋都是他发现的。” 群众对着戴着面具的男子深深一揖。 蔺常风也弯身回以长长一揖,姿态谦逊有礼。 “御前急递!御前急递!侍卫长接旨宣读。”要挂铃铛的驿站铺丁,背挂蜡封邮筒,大声地吆喝着让群众让路。 群众很快地让出一条路,驿站铺丁急忙将一记蜡封邮筒递至京城侍卫长手里。 京城侍卫长取出蜡封,取出一只绣着黄龙的丝绢卷轴,走至神殿天台中央。 “皇上有令,蔺常风接旨。” 蔺常风心中暗暗一惊,皇上在众人之前要他接旨,意欲为何? 他转头看向戚无双。 她面若无事地站在原地与他对望,只有那双失去笑意的水眸泄露了她的紧张之色。 蔺常风伸手握了下她的肩膀,这才走到侍卫长之前。 “蔺常风接旨。”蔺常风单膝着地,沉然以对。 侍卫长打开圣旨,大声念道—— “蔺常风不动干戈,平反蔺玄之乱,不愧为朕之第十四子,特以此诏封其为巫城城主,并许以现任巫女为妻。期许夫妻两人伺破迷信,永护巫城。” “蔺常风谢恩。”蔺常风接下圣旨,直立起身。 戚无双望着蔺常风,对于他当了城主一事,不但毫无喜悦,反而还感到一股恼意。蔺哥哥当了巫城城主,那他们以后如何双宿双栖呢? “恭贺皇十四子!”侍卫长说道。 巫城民众一看这解救他们的男子竟是未来城主,且皇上还许配了好心肠的巫女为城主夫人,一时间欢呼之声不绝于耳。 “也不必这么开心吧,谁晓得他会不会是个好城主哪。”戚无双心有不满,于是低声咕哝道。 侍卫长心里记下了这些话,却佯装没听到,面露喜色地对蔺常风说道:“皇上几日前便已拟好这只诏书,显然是对皇子甚有信心哪。” 蔺常风只是一笑,转头唤来郭虎交代了几句话。 “城主有令,巫城今有喜事,明日将视粮仓情况,发给每户米粮,并将于近日拟出新政,以期尽速开放金海沿岸的琥珀开采权。”郭虎大声说道。 群众们欢呼不断,蔺常风只是浅笑以对,扶起戚无双手臂,缓缓走回神殿。 皇上将巫女许配如给她为妻一事,他并不意外。 毕竟,在几日前的秘密“御前急递”间,皇上再问了一回他对于与巫女婚配的意见,他说一切任由皇上作主。 只是,谁晓得人算不如天算。皇上竟封了他当巫城城主,这还真是打乱了他原希望能一无双双宿双飞的计划。不过,计划原本就不是能完全计划之事。况且,今天大事已定,戚无双又已与他同在,还有什么事是他无法解决的呢? 离开神殿之后,戚无双与蔺常风便开始马不停蹄地忙碌。蔺常风唤来巫城官员,在最短时间内挑出掌有实权者,能做事之人,并加派人手清查巫城如今资产,以防不肖官员趁着混乱窃取公产。 而戚无双则是忙着蔺常风发落民生大事,并逐一将他所有交代的济贫,救病诸事,先做出紧急处理,好安抚百姓民心。 两人就这样一直忙到月上柳梢,这才拖着疲惫身躯回到神殿。 只见,神殿白玉石大门一关上,寝居门扉一关,戚无双便将蔺常风扑倒在长榻间。 “好累。”她将小脸埋在他的胸口,整个人像滩泥似的化作在他身上。 “今日多亏你了。”他抚着她的后背,心疼她忙了一日,连身子都冰凉了。 “哎呀,城主说的是什么客气话。”戚无双支肘撑在他的胸膛上,用头顶了顶他的下颚。“你居然成了巫城城主,这事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你日后可跟着我到巫城?”他握住她的下颚,问着这件唯一叫他不放心之事。 戚无双并未急着接话,在他身上黏赖了一会,才慢慢说道;“你该知道戚家家大业大,我哪有法子成天待在巫城?不如你叫皇上封你为花城城主吧。” “胡闹,花城城主勤政爱民,甚受城民爱戴,怎可轻易撤换。”他说。 “唉呀,蔺哥哥一遇到这些国家大事,便开不得玩笑了。想来是真适合当巫城城主,为百姓们保家卫城之人。”她伸手深入他的衣襟内,贴在他的胸口上,贪他的暖,也是图着想更接近他的心。“只是,你一迳管着别人的事,我们该如何相守?巫城与花城,咱们这趟走来,也耗了十日不止吧,我是生意人,可不能尽耗在没生意可做之处。” “巫城产琥珀,而戚家产业至今尚未涉足首饰这领域,何妨再多开新买卖?” 他大掌探入她发丝间,握住她的后脑,仍是紧盯着她的双眼。 “那也得看看巫城城主给不给方便?”她小蛇一样地在他身上滑行着,直到脸颊贴上他的。 蔺常风搂着她身子,大掌轻拍了下她臀部,不许她再顽皮乱动。 “巫城与花城之间的驿站,如今是五十里一驿,若是日后三十里一驿,修筑得当的话,五日内便可抵达。如此生意之路,便可更加畅通无阻。”他说。 戚无双一听到有生意可做,眼珠子便发亮。 “那么……敢问蔺哥哥对于琥珀原石流通有何想法?” “琥珀原石珍贵,只是巫城能制造成品之工匠不多。若是日后能栽培出足够工匠,将琥珀原石加工后再卖出,便能抑制并操纵流通量。或者戚家能为巫城设计一条南路,将琥珀卖至外国,再买回外国特殊之物?” “蔺哥哥思虑缜密,不从商,真是浪费了。此事若是有利可图,戚家当然愿意插一手,咱们可以再从长计议。”戚无双笑着说道,举起指尖画过他的双眉之间。 “这些也只是初步想法,说不上缜密。况且,我这人向来未雨绸缪,唯一失算的便是你的女扮男装。” 蔺常风笑着抽去她的发簪,着迷地望着她俯身而下时,帘幕一般遮掩他所有视线的如丝绢发。 “那……你打算如何跟皇上禀告我的‘男儿身’?我如今逍遥自在,可没打算恢复女儿身。”她以食指挑起他的下颚,盯住他的眼。“这事便如同我也不想你叫我‘明珠’,因为我喜欢‘无双’日子的道理是一样的。” “我明白你的心情。只是,待我回到京城之后,我还是得领着你至父皇那里,将你女扮男装的身份说个清楚。否则,若是你被冠上欺君之罪,我就什么也甭娶了。”蔺常风严肃地说道。 “若是皇上认为女扮男装乱了风俗,大怒之下降罪于我呢?” “你在巫城助我,立了这等大功,我会向父皇讨一个赏赐,让你还能继续在花城,当你的戚无双。总之,我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你的。最多我丢了御史一职,这城主也甭当了,又何可惧。”他淡然说道,却将她的手握得极紧。 “说得好!城主不当有什么要紧,我戚无双一双点石成金手,还怕养不活你?”戚无双大乐,俯身便在他唇间一连窃了好几个吻。 “是,那我就此将下半生都卖予你了。”蔺常风搂下她的后颈,结结实实地从她唇间得了一个吻。 “没错,戚家无双风流成性,多养个男宠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事。”戚无双故意得意洋洋地说道,却又很快地抿起了唇,不情愿地说道:“你是个有本事、能替百姓做事的好人才,就此遁入民间,实在太糟蹋。” 戚无双叹了口气,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法子,只能希望皇上别硬是要拆开他们啦! “最好的方式,便是让皇上下令废了花城女子不得继承家产之陋俗,如此一来,你便能恢复女子身份。” “说得好。”戚无双一听,双眼旋即湛亮了起来。 “先别高兴得太早,这事若是匆促宣布,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最好是先花几年时间,让花城女子能与男子一般行走于外、能读书上学堂,之后再找来一些家中有女无子,却苦惧家产落于旁系亲人的王族、富人来相助。如此要推行此事,便不会过于吃力。” “蔺哥哥想的事,多半是能做成的。只是,一想到还得几年后才能光明正大地赖在你身边……”她虽然兴奋于他的计划,却还是撒着娇,装出愁眉苦脸状。 “你若是会顾忌旁人目光,方才就不会要求要继续女扮男装。”蔺常风一挑眉,可不认为她曾经刻意收敛过举止。 “唉呀,被你捉住小辫子了。”她吐吐舌头一笑,小脸巴在他的臂膀间。 “不提那些事了,今日累吗?”他抚着她发丝问道。 “哪累了?我这人最爱凑热闹。”她将脸颊偎入他颈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不过,我们何时启程回花城?我可想死我那些姐姐们了。” 蔺常风瞥了她一眼。 “唉呀,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啊,干脆你一回花城之后,便搬到戚府住吧。”戚无双马上偎到他身边,巴住他的手臂。 “若皇上日后心意不变,仍然令我为巫城之主,我在花城居住的时日也不多。而你……”蔺常风一个翻身,将她压至身下,指尖细细描绘过她的眉眼,只怕离开巫城之后,便没法子这般日日勤看了。 “我说了,只要巫城有戚家生意能做,我自然会来。”她捧住他脸庞,心窝略微刺痛着,竟开始想念了。 “若无生意可做呢?”他对自己的话失笑,却发现心里真是芥蒂这事的。 原来,真在乎、真爱上了,牵挂便要多几分。 戚无双两手环住他的颈子,抬起腿,勾住他的身子,把自己全贴在他身上后,这才大声地说道:“我才不会离开你太久,之前分别的那些年还不够我受吗?” 蔺常风望着她绝色脸庞上的倔强神色,想起她那些年来的独自承受,不由得心疼地揽紧了她。 “该满足了,我们毕竟还是走在一起了。”蔺常风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紧交握。 戚无双将两人相握手掌放在胸口,仰头对他粲然一笑。 “这话倒也没错。只不过,你也知道我这商人个性便是爱计较嘛。还有,你真的得为花城女子多努力一些,这样我们若是有了小女娃,她才能和我一样自在地行走四方。”她说道。 蔺常风闻言,表情突然一僵。 他演咽了一口口水,目光凝滞地望着她。 “像你的女娃吗?”他哑声说道。 “像我不好吗?”她鼓起腮帮子,水眸瞪得圆滚滚的。 蔺常风抚着她脸庞,峻澡眉眼闪过一抹羞涩。戚无双见状,心里可好奇了,即刻缠黏着他,硬是要一个答案。 “说啊……”他咬他的唇。 “我怕女儿太好,我会舍不得她嫁。”蔺常风笑着说道,眼里尽是满足与不舍姿态,恍若女儿已经出生了一般。 “傻蔺哥哥,你光是担心我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去管女儿嫁给谁啊!”戚无双搂着他颈子,心窝里的甜蜜全溢到了唇边,让她无法不贴着他的唇笑。 蔺常风吻着她,忍不住也笑了。 两人交颈低语着情人间的一切,即便知道回到花城之后,仍有层层关卡等着他们,也无法影响他们此时依偎的心情。 毕竟,他们如今拥有彼此,能够携手而行,这才是最要紧之事啊。 尾声 十五日之后—— 花城戚家大院前,刚从巫城回来一日,才从戚家老宅拜见完爹娘的戚无双,刚走下马车,妻妾们便迫不及待地将人团团围住,簇拥着走回寝居里。 “你们挤得我透不过气了。”戚无双大笑着说道。 “相公之前一别就是月余,姐妹们现在哪舍得离开你。”四房娇声说道,推开寝居房门。 房门一关,戚无双便低笑着对着姐妹们说道:“你们这回会不会演得太过火?我都回来一日了,怎么还在卿卿我我?” “你都演到皇上许婚了,我们这哪过分啊。”三房笑着揶揄她。 “唉呀,我还没心思去想那事呢!这几天光是在各城寻找能移居至巫城的工匠,就够我忙了。幸好,各位姐姐们把戚家铺子里的大小事全都打理得妥妥当当,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戚无双对着姐姐们长长一揖。 “干么这么客气,不都是一家人吗?”四房说道。 “当然都是一家人,因此,好消息头一个就跟你们分享。”戚无双眼眸发亮地望着她们。 “还有比你和你蔺哥哥在一起更好的事吗?”三房问道。 “就当我鸿运当头吧!我爹说戚家之后各家商铺的管事人选,他不再置喙。因此,我打算若是开了新铺子,便让姐姐们走马上阵,让那些老掌柜们瞧瞧你们的真本事。” “天啊,这是真的吗?除了你身份特殊之外,花城可从没女子在外头抛头露面做过生意呢,更何况是当管事!”女人们吱喳地讨论着,个个皆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女子能力原就不逊于男子,不过在这花城没机会发挥罢了。再过个一两年,我便让戚家铺子里全雇上像你们一样能干的女掌柜,下头使唤的全都是男子。”戚无双笑着和姐妹们搂成一团。 叮当、叮当—— 门前响起拉铃声。 “蔺公子在外头厅堂求见。”仆佣站于院落外大声地喊道。 戚无双一听,小脸马上亮了起来,转身便往外厅跑,边跑边交代道:“请蔺哥哥到花园白玉亭里,顺便把闲杂人等都叫到外头做事,谁也不许打扰我们。” “唉呀,你跟他不就一日没见吗?瞧你这模样……”三房笑着揶揄她。 “我忙起来自然没空想他,可一旦想起他,就巴不得黏在他身上啊。”戚无双跑到门边,突然回头问着姐姐妹妹们:“我这模样可还好?” 姐妹们笑这一拥而上,再次将她团团围住。 有人极快地从新替她绾了发,有人极快地拧了布巾替她拭脸,有人拿来一套雪白长衫,替她重新换上。众人默契极佳,惹得戚无双忍不住又搂住她们笑了起来。 “少了你们,我可怎么办啦!”戚无双说道。 “好了,快出去颠倒你那的蔺哥哥吧。” 戚无双走了两步,又回头交代。 “对了,那味抹在额间的新色胭脂‘巫女红’,要他们尽快赶工。趁着这阵子巫城的事还在热潮上,铁定能大赚一笔。” “快去吧,别让你的蔺哥哥等太久了。”姐妹们把戚无双往外头推。 “等太久的人是我,我等了他八年啊。” 戚无双嘻嘻一笑,快步走出院落,经过百花盛开的园林走到白玉亭。 蔺常风正面对着她,一瞧见她便朝她伸出手来。 “蔺哥哥。”戚无双立刻扑进他怀里。 “这大庭广众之下,男女相拥成何体统。”他笑着回搂住她。 “确实不成体统!”戚无双点头附和,却还是赖在他的怀里直冲他笑。 可他的笑意未维持太久,他抚着她的脸,神色肃穆地说道:“皇上午后召见,我是来接你入宫的。” “那……我该穿男装还是女装?” “就依你平素装扮吧,你也没打算恢复女装,不是吗?” “话是没错,你可敢这么握着我的手一路进宫廷?”她挑衅问道。 “宫廷有宫廷之礼。”蔺常风严肃地说道。 “瞧瞧你又一本正经了,你这人实在太拘谨。”戚无双笑着戳戳他唇角,硬是要他笑一笑。 蔺常风笑了,也同时对她身后点了点头。 戚无双转头一看—— 三房正端着热茶,踏进园林拱门。 “你方才是说我拘谨吗?” 蔺常风忽然扳过戚无双脸庞,重重吻住她的唇。 戚无双辣红了脸,双臂拼命推他,偏偏他铁了心肠,硬是要将她吻到忘了东南西北,才肯松手。 “蔺公子大白天便如此纵情,不怕引起闲话吗?”三房掩唇而笑,放下手里杯碟。 “她就怕我拘谨,不够惊世骇俗。”蔺常风笑着说道。 “是啊,她巴不得能穿着男装与蔺公子在花城大街上相依相偎呢。”三房笑着。 “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她的照顾。”蔺常风正色,对着她便是一揖。 “无双教我们读书、识字,给了我们挣钱本事,我们用命相抵都不足以报恩,况且是照顾她这种区区小事呢。当然,若是有人欺负她,我们便是做鬼也不会轻饶他的。”三房笑容不变,一对杏眸里却俨然有着警告之意。 “放心吧!他若有心想欺负我,这事便不会闹到皇上那里了。”戚无双拍拍三房的手臂。 “那我再此代替姐妹们祝你们百年好合了。”三房福身说道。 “多谢。”蔺常风亦回以一记长揖。 三房转身离开,戚无双突然想起方云之事,忍不住追问道:“对了,方云之事处理得如何?她为何要做出那些损害你名声之事?又是如何会跟蔺玄扯上关系?” 蔺常风一想到此事,便先是长叹了口气。 “方云说她原本是到巫城找大神官问卜,求的是我与她的的姻缘。她认为我若飞黄腾达之后,她身份低贱永远没法子成为我的妻妾,所以给了大神官我的生辰年月日,希望他能作法,成就我跟她的好事……” “然后呢?大神官将这事转告给蔺玄?”她插话问道。 “没错。听说蔺玄打从自大长老那里听说皇上有意将巫城城主一位传给我之后,一直害怕我会取代他的城主之位,所以找了人查清我的底细。谁知道正巧遇上方云自投罗网,所以,蔺玄将计就计,先找来姑娘坏我名声,让方云以为大神官施咒有效,进而再度找上大神官。” 威无双听得出神,见他一停,马上又伸手推他的手臂,要他快说。 “只是这一回,蔺玄现了身,要胁方云得说出我的行踪,否则便要告诉我,那姑娘其实是方云所指使。” “方云怕你知道真相,所以告诉了蔺玄你的行踪,却没想到蔺玄却会派人杀了包二,想诬赖在你身上,”威无双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实在没想到方云的爱慕私心竟会酿成杀人大祸。 “没错。方云也知道事态严重,偏偏又怕我恨她,因此不敢告诉我真相。”蔺常风皱着眉,一想起方云的糊涂还是觉得心痛。 “那蔺玄也算聪明,知道杀了你,方云会出来指控他,不如只是将你列为杀人疑犯,也算是把你的名声毁得彻底了。”戚无双张开双臂拥住他,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 蔺常风一想起蔺玄便板着脸,沉声说道:“可惜他的聪明用错地方,害了许多百姓,如今只能沦为阶下囚。” “他已经遭到报应了,如今不是还被囚禁在牢里吗?”戚无双抚着他眉心,轻的问道:“那你如何发落方云?” “我让她以包二未过门妻子身份,侍奉他爹娘直到他爹娘过世为止,毕竟……”他看了她一眼,又是一声长叹。 “毕竟,她总是义妹,你不想逼她走到绝路,对吗?” 她接下他的话,执起茶盏,送到他的唇边。 蔺常风一饮面尽后,望着偎在他身边的巧人儿,心底闪过一丝担忧。 他昨天回府与太学里派来陪同他整理先前搜集之诗歌的儿名儒士谈话时,不经意探知到父皇对于先前搜集到的男女易装之类的风流诗歌,态度十分严厉。 是故,他只能庆幸无双在这回陪他立了大功劳,否则他为了她生命着想,是决计不可能告知父皇他女份男装一事的。 “怎么一脸沉重?”她抚着他脸宠问道。 “没事,只是在想你准备好要进宫了吗?”蔺常风强打起精神说道。 “好了。”她回以一笑。 “怕吗?”他抚去她唇间一抹湿润问道。 “有你在,我怕什么呢!”威无双昂起脸蛋,笑着起身勾起他的手臂。“走吧!” 蔺常风望着这张绝色小脸,知道无论她的身份是男是女,无论父皇会用何种方式百般刁难于他们,他总之是贴了心,娶定这个小女子了! “是啊,怕什么呢……”蔺常风双唇一扬,落出雪白牙齿,对着她粲然一笑,戚无双踮起脚尖,轻吻了下她最爱的笑脸,拉起他的手,大步走向庭园之外。 是啊,两人都已经携手连心了,有何可惧呢? 美好未来,正等待着他们啊! 书后小记: 蔺常风与戚无双这对有情人儿,在《娶夫》里甘冒悖逆伦常的风险,还定要在一起,然而甜蜜之中终究还是带点遗憾。意犹未尽、欲罢不能的朋友们,请期待《娶夫》的续篇——《还君明珠》,更多曲折缠绵的精彩情节,定能教大家看得畅快淋漓。 后记 什么? 写完了? 怎么会写完了! 我还很多故事要讲,最少还有十万字想演啊!戚无双在商业上的本事,我才写了百分之一啊! 怎么这样就演完了! 我不管、不管、不管,我还要写啦!(宛大娘坐在地上耍赖中。) 好啦,我承认我写稿时一头热,下笔时没考虑到这是一本单本作品,一演便演到欲罢不能。(编辑看到稿子时,便直嚷嚷着,这应该是上下册的故事啊。) 可我写得意犹未尽,该怎么办? 临时要加场成上下册,一来会对出版社造成困扰;二来,我因为接下来的时间有其他工作要规划,也没法子在瞬间逼出另一个十几万字啊!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喜欢他们的互动、喜欢这种有点小推理的型态、喜欢戚无双的个人魅力、喜欢男主角不那么神人化,可以精明、却也会因为信任而险些被贼人算计的人性。 写到尾声时,我人坐在咖啡厅里,兴奋到简直没法子在椅子上坐好。我想写他们披荆斩棘的未来、想写他们婚后的甜蜜、甚至想写他们的孩子! 老实说,我连下本书的尾声都写好了。 哈! 所以,在此先预告一下,写完了暑假预定的写稿计划之后,我便会再度投入蔺常风与戚无双的故事里。到时候,希望大家可以继续跟我投入他们的爱情冒险啦! (我私心认为,以这两人的个性及才华,是绝对不可能过着平静地生活啦。)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开心事要跟大家分享。 今年八月左右,我会和朋友在台南文化中心附近,开一间小店。(我只是小股东,但仍然很兴奋。) 届时,大家可以在店内倡导具有异国风味的甜品,也可以舒服地坐着好好喝一杯饮料。五月中旬过后,我便会在部落格跟你们分享开店过程中的点点滴滴心情。 有兴趣的朋友,欢迎上来看看。 朋友说今年是充满变动气场的一年,这个预告对我而言,果然没错! 虽然兼顾写稿及开店两事,其实有点累,但我写到了想写的故事,很开心:和朋友一起努力地感觉也很棒。 我想,这份热忱便是支持我继续走下去的劳动力喽! 咱们暑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