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鬼医没人性》 v第一章 【第一章】 「呜哇哇哇—」 凄厉的哭嚎声响彻云霄,惊扰了在树梢上歇息的鸟儿,也吓跑树林中觅食的动物,所有的鸟语花香全教这惨烈无比的哭声给破坏殆尽。 严喜乐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圆圆的脸蛋皱成一团、眼眸肿成红核桃,鼻子红咚咚的,嘴儿正张得老大,像个三岁娃儿般纵声大哭。 今早才换上的云缎罗裙早已被她拧成了酸梅乾,她手上那方自家小姐柳飞雪亲手绣绘的手绢,也早就被她丰沛的泪水给浸得无一丝乾爽。杏白手绢上绽放的傲梅现下成了凋零枯萎的落梅,全搅和在一块,看了好不可怜。 「呜呜呜—小姐—喜乐好舍不得你……」抱着双膝,严喜乐埋首其中,用力的哭喊。 她是个孤儿,八岁那年被柳老爷买进府,因为年纪与柳家千金柳飞雪相仿,所以成了小姐的贴身丫鬟,虽说是丫鬟,但小姐待她如同亲姊妹,有好吃的必有她一份,有好玩的也绝少不了她,两人相依相伴了十年。 可一个月前,姑爷展少钧身中奇毒、命在旦夕,唯一能救他的便是当时受师命前来的「鬼医」厉天行,偏生这人个性古怪,坚持没见其师邱七赠予姑爷的龙凤佩便不救人,吓得她家小姐险些昏厥,她一时气不过,便骂了对方一顿。 结果,厉天行终是改变主意,并开出了交换条件。 他说,救人可以,只要对他出言不逊的她当他三年药僮,他便救。 话语方落,当所有人尚来不及反应时,她已豪气万千的大拍胸脯,将自己给换了。 这也是她现在为何会嚎啕大哭的原因。 那时为了小姐、为了姑爷,她没想太多,单纯的脑袋瓜子只想着:反正都是当奴婢,到哪儿当还不都一样。 没想到离别之际,姑爷竟开口认她做义妹,还给了她一块令牌,他说这是她为怒风堡大小姐的身份象征,如在这三年期间有任何麻烦,或者是让厉天行给欺侮,都能拿这令牌到怒风堡旗下的商号求助,他们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为她出头,因为她是他们最宝贝的妹妹。 这段话让无父无母的她第一次感到亲情的温暖。 于是离别后,她的脑袋便时刻浮现她与她家小姐……哦,不对!现在该改口叫嫂嫂,在一起的那段欢乐时光,可愈想,泪水愈是停不下来,一直到三个时辰后的现在。 这时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吸吸鼻子,严喜乐困惑的看向仅以布帘相隔的驾马座,蓦地一只大掌探进,接着传来冷淡且隐藏一丝不耐的男性嗓音。 「吃饭!」 圆眸眨呀眨,看着大掌上的香烙饼,圆润的肚子很赏脸的发出一阵响。她毫不客气的接过烙饼,大口大口的啃着。 「姑爷、小姐……不对!」严喜乐嘴一扁,又叫错了。一时间要改口真的很难欸。又咬了一口饼,她含糊不清的继续哭嚷,「呜—大割、少少,偶好想泥们哦……」 即使是吃饭,她仍然不放弃哭泣,惹得坐在前头的厉天行脸色铁青,直想掉头回杭州,将这烦人的丫头给扔回去。 「呜呜……」圆圆的身子突地穿开布帘,严喜乐一屁股坐到座椅上,掌心摊平在厉天行眼前,可怜兮兮的望着他说:「我好饿,我还要吃。」 漠然的眸子朝身旁的女人扫去,他不发一语,将手上的油布包整个扔给她。 若不是她吃饭时,那惊人的哭声会稍微和缓一些,他根本懒得理会她。 看着油布包里烙饼的数量,溢满泪水的圆眸倏地一亮,她忙不迭的抓起饼往嘴里塞。 「呜—好硬、好乾……」三两下便解决了第二块饼,可能是哭得太久,再加上烙饼本来就乾,让她喉头乾痛难过。抬起圆眸,她再次像只既可怜又无辜的小狗看向身边人。「我好渴,我想喝水……」 冷眼二度扫向她,厉天行自木椅边拿出水壶,拔开壶口,向下一倒,只见壶口缓缓滑出一滴水。 严喜乐小脸失望的垮了下来,那副渴望的表情,让厉天行的剑眉一挑,阴霾的心情顿时好了一些。 水?当然有,但他可没打算让这胆敢将他当成小厮使唤的小丫鬟喝。 他心忖着,没水喝,这丫头自然就会停止那足以让黄河泛滥成灾的泪水,还他耳根子清静。 哪知,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就见那沾着饼屑的小嘴抖了抖,接着— 「呜哇哇哇哇—我要水!我好渴!我要喝水啦!」更凄厉、更悲恸的哭喊声爆发而出。 那早已哭哑的嗓音有如破锣在敲,一声接过一声,让生性漠然的厉天行再也忍无可忍的低咆,「闭嘴!」 严喜乐果然闭上了嘴,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瞅着他。 可就在他以为怒喝奏效时,她居然搁下手上啃到一半的第五块烙饼,举起双手拼命敲打着椅垫,发出更令人闻之色变的哭喊。 「呜呜哇哇哇—你凭什么叫我闭嘴讨厌、讨厌、讨厌!我最讨厌你了,你这个大坏蛋!可恶的家伙!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这个黑心黑肠的坏家伙,我就不必离开大哥和嫂嫂了,救人就救人嘛,干么还要有条件……呜哇—没有良心的坏人……我要喝水啦……」 额角青筋浮动,强忍住将她扔下马车的冲动,厉天行大手迅速捞出另一个水袋扔给她。「喝!然后闭上你的嘴!」 如愿拿到水,严喜乐立即打开袋口,咕噜咕噜的连灌了好几口,一直到水袋见了底,圆脸才满足的漾出离开杭州后第一个微笑。 瘫在马车里,严喜乐无神的双眸直盯着车篷,耳里听着车轮辗过小石子的滑动声,百般无聊的打个哈欠。 跟着厉天行离开杭州已经三天。这三天,她除了哭还是哭,吃饭也哭、睡觉也哭,就连上茅厕她还是哭,而厉天行除了第一天说过一句「闭嘴」之外,这三天来压根没理过她,彷佛她仅是放在马车上的药材。 好无聊!这样的日子简直闷死她了! 翻坐起身,她拨开布帘坐到驾车的男人身旁,与他并肩而坐,双手支腮,斜睨着一脸冷酷的厉天行,「喂!我们来聊聊天好不好?」 说真的,她一丁点儿也不想和他这般坏心肠的人说话,要不是这荒山野岭就他们一辆马车,而这马车上头又恰好仅有他们两人,她是绝不会和他说话的。 厉天行没有理她,执着马鞭,专心地驾着车。 「你不想聊呀?那好吧……」她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就在厉天行以为她要识相离去时,她竟接着说:「那么我说你听好不好?你不理我没关系,我理你便成。」 利眸微抽,薄唇仍是抿得死紧,不理便是不理。 v第二章 他不说话,严喜乐便当他是默许了,开始自顾自的说着,「这儿是哪呀?我们又要去哪里?我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杭州呢!这可是我第一次出远门,本来应该感到高兴的,可一想到要跟大哥和嫂嫂分离,我就开心不起来……」 圆眸黯淡下来,她扁着嘴又说:「我真是不懂,你干么非要见什么龙凤佩才肯救人,学医之人不都是悬壶济世的吗?怎么你就这么古怪?哼!要是我有你这般医术,我肯定不会像你这样没良心。」 冷峻的面容覆上一层寒霜,执鞭的手掌微微收紧。 「还有,你干么非要我当你的药僮?该不会……」她三八兮兮的掩嘴偷笑,用手肘推推他,小声笑问:「该不会是看我可爱,所以喜欢上我了,只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才开出这样的条件?」 的一声,韧度十足的马鞭硬生生教握着它的大掌给折断。 「哈哈!我开玩笑的啦!」严喜乐用力拍他宽厚的肩膀,笑得好不开心。「我身子圆圆、四肢圆圆,整个人圆滚滚的,怎么可能有人会喜欢我,我是说笑的!」 迟钝的她压根没发现被他折断的鞭子,只是晃头晃脑的又说:「说真的,你这人怎会这么不爱说话?要不是我听过你说话,说不准会将你误认成哑巴,也还好你不是哑巴,要不谁来和我说话呀?想想,我要跟在你身边三年,哇!三年没人和我说话,我肯定会发疯。」她偷睨了那张愈来愈冷的俊颜,叹声道:「不过你这模样和哑巴也相差不远了……」 她说了十几二十句,这人连个字都没回过,不正和哑巴一样? 那张寒到不能再寒的俊颜终于转向她,一双宛如琥珀般晶亮的瞳眸闪着隐忍的怒火,紧抿的薄唇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闭、嘴!」 他早已算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懊悔。如果能时光倒流,他真希望自己从没开口要这爱哭又聒噪的女人当他三年的药僮! 「嗄」又是这句,他能不能换一句呀?「你怎么老叫我闭嘴?闭了嘴我怎么说话?怎么喝水?怎么吃饭?做人不要太缺德,叫人家闭嘴很没良心的—啊!」 她话才说一半,厉天行便突然拉紧缰绳,严喜乐没预料到他会突然停下马车,整个人向后滚了两圈,跌进了车厢里,圆润的身子也撞翻了一车展少钧赠予的珍贵药材。 「痛痛痛!好痛哦—」 蓝色车帘在她翻滚时不小心给扯了下来,裹着她圆滚滚的身躯,与她的四肢纠缠在一块,只见她露出一张涨红的圆脸,头下脚上的拼命呼喊。 「救、救命呀!我、我爬不起来……」 厉天行一回头就见她裹成了粽子,死命的扭动身躯,薄唇几不可察的扬了扬,但也仅有一瞬间,下一刻,像是想起了什么,眉眼间浮现阴霾之色。 他迅速翻进车厢,像拎小鸡般将重量颇沉的严喜乐给扔下马车,满脸悔恨的盯着那盒被她压毁的珍贵千年参。 在地上翻两圈后,布帘也松脱了,严喜乐松了口气,拍拍沾满黄土的车帘,正要爬上马车将车帘装回原位,圆眸突然一瞠,瞪着路中央的两团突起。 「厉厉厉—厉天行!」她大喊,眼眸盈着恐惧。 听见她惊惶失措的叫喊,厉天行暂且停下整理药材的动作,探出身子觑看那张毫无血色的圆脸。 「那、那里……有、有死人……」抖着嗓音,严喜乐害怕的指着前方约莫十来步的方位。 他只是淡淡扫了眼,便旋过身继续整理满车的凌乱。 「喂!喂!你别当没看见呀……」见他不理人,她连声又唤。讨厌!她忘了这男人没有良心。 看他压根不想管,她既生气又害怕,想装做没看见,但善良的天性却不断驱使她的脚步往前挪。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抱着怀中的布帘,像是将它当成壮胆的工具,怯生生的向前走去,花了好一会的时间,才来到那覆满鲜血与泥沙的两人身旁。 走近一看,严喜乐才发现这两人不过是稚龄的孩子,而且他们还没有死。 「天啊!」她掩嘴惊呼,才想回身将厉天行唤来,其中一个奄奄一息的小人儿一发现有人靠近,竟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起的厉叫声吓得严喜乐连退好几步,最后跌坐在地。 一听见叫声,厉天行便飞窜至三人身旁,拧起剑眉,冷看着那发出尖叫的小女娃。 「厉、厉天行……」一见到他,严喜乐连忙爬起身,抱住他的臂膀,急声说:「我、我什么都没做,她一看到我就叫……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沾满乾涸血迹的小脸蛋拼命叫着,直到她抱着的男孩以同样沾着血渍的小手捂住她的嘴。「别叫……坏、坏人会追来的……」 「让开。」冷厉的沉嗓警告着。 「不要!」严喜乐张开双臂,直挺挺的挡在他面前,不让他向前一步。 两人对峙了好一会,最后,厉天行索性脚一点地,凌空跃过她,使出轻功回到马车上。 见那掠过她头顶的玄黑衣摆,严喜乐张大了嘴,气恼的喊,「你怎么可以用飞的你别走呀!快回来救人!」 她气急败坏的瞪着,又回头看向地上双双昏厥的男孩和女孩,咬着牙,冲上前一把扯住厉天行。 「那两个小孩就要断气了,你怎能撒手不管?你不是大夫吗?既然是大夫就该怀有慈悲的心肠,而不是摆着一张死人脸,连看都不看就走!这样和那些将他们杀成重伤的坏人有何两样」 听着她的指责,厉天行没有动怒,只是冷冷的转过头看她,淡声问:「我为何要救他们?」 严喜乐瞪大眼,双颊因怒气而涨得绯红。「当然是因为他们快死了呀!」 她不信他没看见那  流出的鲜血,与男孩愈来愈惨白的脸色! 他别有深意的看着快断气的小男孩,薄唇微掀,「得救,有时并非是好事,或许在这里死去,对他们反而是种解脱。」 这是严喜乐三天以来听他说最多话的一次,也是最让她火大的一次。「你说那什么话凭什么断定死对他们而言会是种解脱?他们也才十几岁,既然被我们遇见了,又怎能视若无睹?他们不是畜生,而是人哪!是两条宝贵的人命,更何况你又不是没有能力救他们!」 她快气死了,若她有办法医治,就不必在这哀求他,偏偏这家伙铁石心肠兼冷血无情,连这样小的孩子都打算见死不救。 像是懒得再理她,厉天行没答话,扯回被她紧拉的衣摆,兀自跃上马车,将珍贵药材一一摆放好。 这般无情的反应让严喜乐心一沉,回头看了眼那对动也不动的小孩,心里的着急与气愤,让她再也忍不住红了双眼,双唇一扁,放声大哭。 「呜哇哇哇哇—你这可恶的家伙、丧尽天良的坏胚子!我严喜乐怎么会跟到像你这样的主子……呜呜—我不要啦!我不要他们死掉啦……」 v第三章 恐怖的哭声一传入耳,厉天行的眉头几乎在同时紧紧纠结,连同他的胃肠也都缩在一块,像是打了无数死结,纠得他难以忍受。 「呜呜—你们千万别找错人,害死你们的人不是我……是我后面那个叫厉天行的男人……」 深吸一口气,他努力装做没听见那烦人的哭声。 「呜呜—你们要记住……投胎时一定要睁大眼睛,挑个好地方投……千万不要再遇到像我后面那样没心没肺的大坏蛋……」 哀戚的哭声及句句指责让厉天行俊脸紧绷,最后他忍无可忍的跃下马车,走到她面前。「闭嘴!别哭了!」 扬起布满泪水的圆脸,严喜乐瞪着他。「你管我!我就要哭!偏要哭!呜哇哇哇哇—」像是故意要与他作对,她哭得益发大声。 「要我救人,就闭上你的嘴!」该死!只要她能闭上嘴,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她一听,哭声戛然而止。狂喷的泪水也一点一点的缩了回去。瞪大圆眸凝着那张奇臭无比的俊颜,她小心翼翼的确认,「你是说……只要我不哭你就救他们?」 少了那无比烦人的哭声,纠结在一块的胃肠这才稍微松缓。 厉天行冷声说:「不准再用哭声要胁我,否则我现在就让他们提早见阎王。」 这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以哭来逼他就范,偏偏他就是拿她这一点没辙。他可不想也无法再次忍受她连续三个日夜不停歇的哭叫。 他话一出口,严喜乐点头如捣蒜,连忙扯着他来到小孩身旁。「我保证再也不会骂你,也不会哭,你快点救他们。」 他弯身审视覆满鲜血的两人,一眼就看出足以致命的伤口在于男孩胸口那道长至腰腹的刀痕,所幸伤口不深,但再这么流上一时半刻的血,这条小命也会不保。 他迅速点了男孩身上几处止血穴道,撕开他身上破损的衣物,再由怀中拿出一罐青绿色的瓷瓶,将里头的药粉洒在伤口上。说也奇怪,白色药粉一覆上皮开肉绽的伤口,就迅速将那还流着鲜血的伤口给包覆住,奇异的止住了血。 看着这一幕,严喜乐双眸睁得更大,小嘴惊奇地直呼,「哇!厉天行你真不愧是『鬼医』,三两下就止住了血,好厉害哦!」她开心的直拍手。 厉天行斜睨那张漾着光彩的圆脸,一向冷然的俊颜因为她脸上的欣喜与单纯的称赞,莫名的沁入一丝连他自个儿都未能察觉的暖意。 处理完男孩的伤,他拉开紧紧环抱男孩的细瘦双手,仔细查看小女孩身上的血迹伤势。 「怎么样?她是不是伤得很重?还有救吗?」见他看了半刻,圆脸再次覆上担忧。 「……她没事,只受了点轻伤。」厉天行本不想理她,可锐眸一触及那布满忧心的圆脸,不知怎地,话便这么溜出口中。 「真的吗?太好了……」这下严喜乐总算是安了心,圆眸弯成月,垮着的脸色倏地咧开大大的笑容,开心的对他笑。「谢谢你,谢谢你救了他们。」 她脸上如沐春风的甜笑,猛地撞击厉天行淡然的心口,让那张终年被寒霜笼罩的俊颜,隐隐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 夕阳斜照,晚风轻扬。 厉天行驾着马车找到一处荒废的破庙,将仍昏迷不醒的两人安置好后,吩咐严喜乐看顾他们,便离开去寻找水源。 昏昏欲睡的严喜乐偎在柱旁,双眸一会儿闭、一会儿睁,圆圆的脑袋瓜东点西垂,就在额头即将撞上石柱时,圆眸倏地瞠开,连忙扬手用力拍打双颊。「不行!不可以睡!严喜乐你振作点!」 厉天行要她在这守着,照看受伤昏迷的两人,可是这晚风实在太沁凉,一扫午时的闷热,温度舒适得让她双眼恍惚、头脑发昏,差点儿跟着一块睡。 就在她抚着被自己打红的双颊时,一声嘶哑细弱的嗓音唤回她的注意力。 「你……你是谁?」醒来的男孩睁着警戒的双眸,双手下意识揽过躺在身旁的小女孩。 严喜乐圆眸一亮,开心的凑到他身边。「你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我叫严喜乐,不是坏人,你们俩倒在路中,是我的主子救了你们,他这会儿找水去了,等等就回来。」 看着那张带笑的圆脸,男孩霍然记起在他昏倒之前,就是这个圆滚滚的姑娘蹲在他们身旁。 他虚弱的扬起一抹笑,感激道:「谢谢你们……」 「不会不会,这有什么好谢的?」腼 的忙挥手,严喜乐好奇又问:「你叫啥名呀?怎会倒在路上,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会受刀伤,还倒在这荒山野岭,她怎么想都觉得怪。 虽然松了防备,但男孩眼中还带着一丝谨慎,即便是对眼前这看起来十分和善无害的救命恩人。 「我叫周牧杰,她是我妹妹,叫周媛媛。」 此时沉睡的小女孩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双手紧抓着周牧杰的衣摆,小脸苍白的看着严喜乐。 周牧杰握紧妹妹的手,迟疑片刻后才轻声说出方才在心里想妥的说辞。 「我们和家人在行经这山头时遇见山贼打劫,家人全都死了,只有我和妹妹逃出来。」他垂眸,像是刻意避开那双圆澄的眼。 「山贼」她活到十八岁都还没见过山贼,更何况是两个孩子?怪不得这小女孩一见人靠近便拼命尖叫。她心疼的看着他们。「你们一定吓坏了,别担心,现在没事了。」 周媛媛始终不说话,但那双大眼里覆着的恐惧因她的话而稍微褪了些。 「来,吃点,你们一定饿了吧?先吃点东西,等我主子回来,再来商量送你们回家的事宜。」严喜乐由包袱里拿出两份乾粮递给他们。 听见这话,周牧杰接过乾粮的手一僵,周媛媛则是又白了小脸,拼命往哥哥的身后缩去。 看见这情景,她不禁皱起双眉,困惑的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周牧杰安抚的拍拍妹妹的手,神情苦涩。「不是,只是我们家人全死了,就算回去,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啊!他方才说过他的家人全教山贼给杀死了,那么就算是送他们回去,两个孩子该怎么过活呢? 想到这点,严喜乐顿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好一会,才想到什么好法子似的,开心地跳了起来。「我知道了!」 兄妹俩同时看着她,脸上写满不解。 她笑盈盈的又说:「等厉天行回来……啊!忘了和你们说,厉天行就是我的主子,等我主子回来,我再同他说明你们的情况,相信他一定会了解的,到时你们就和我们一块上路,你们俩还这么小,现下又成了孤儿,既然被我给遇上了,再怎样也不能放着不管。」 v第四章 虽然厉天行老是摆着张冷脸,做人无情又冷酷,但最终他还不是救了周家两兄妹,甚至去找寻水源,要为他们清洗伤口……她想,搞不好这人并不坏,就是个性古怪了点,只要好好和他沟通,这事应当不难。 「你说真的」周牧杰一双早熟的眼眸倏地绽亮,语气难掩欣喜。「我和媛媛真的能跟着你们?」 她哈哈大笑两声,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说服我主子的,你们别担心,他人是怪了点,但我相信他会—」 「我不答应。」 冷然的嗓音传来,三人一致转头看向那伫立在门口的高大身影。 厉天行大步一迈,走进庙里,冷冷扫看坐在草堆上的三人,再一次无情的说:「我不会让你们跟着我,明日一早,我们便会离开。」 【第二章】 圆月高挂,星光满斗。 月光照耀着寂静大地,焰火将独坐在火堆前的高大身影拉长。 火光映照在厉天行冷峻的侧颜,他双手环胸,狭长的双眸直凝着窜扬的火苗,看着冉冉升起的白烟,思绪不由自主的想起某些不愿想起的画面— 他一定得死,他若不死,我们的计划不就白费了? 救他?别开玩笑了,咱们又不是啥有钱人家,救了他,要是他赖着不走那怎么办?走走!你闭上眼,装做没见着,赶紧走…… 没钱?没钱还想看病?滚!给我滚出去,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你这条小命…… 浑小子!要死给大爷死远点!别倒在咱店门口,秽气! 脑海里那一张张见死不救的面孔仍是清晰,直到十多年后的现在,他还能清楚的记得,十岁的自己拖着浑身是伤的身躯,像只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那一句句伤人的恶言与嘲讽,更是言犹在耳。 那些人的无情与势利,造就了今天的厉天行。严喜乐说的没错,他的心是铁打的,他的血是黑色的,他就是这样没血没泪的男人,不懂什么叫做同情心,也不需要那无所谓的人情。 要他救人,可以,端看他当时的心情如何,心情若好,就算那人的命已被拖到阴曹地府,他也能救回;倘若不好,即便对方在他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也不为所动,拂袍离去。 正因他行事乖舛,个性古怪,「鬼医」的称号才会不胫而走。 行医至今,他一直秉持这项原则,直到遇见严喜乐。 当初他会到展府救人,是因为展少钧拥有师父邱七赠予的龙凤佩,照理说,拥有龙凤佩之人,不论是谁他都得救,那玉佩是师父的贴身之物,见到它,就等于见到师父。 可展少钧将玉佩送往蟠龙山,恰好与他擦身而过,这么一来,他便没有任何理由救他,若不是因为严喜乐的一句话…… 不过是名微不足道的小丫鬟,竟然敢跳出来指责他?从来只有人求他,人们想要他救命,有哪个不是跪地磕头,然而这口无遮拦的丫头,一开口便骂他良心被狗给啃了…… 没错,他的良心是被啃了,在十几年前,被那个女人……以及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们给啃了。 会开口要严喜乐当他三年的药僮,一方面是受师母郝燕请托,因她请他研制纤体瘦身的药丸,而严喜乐那又圆又胖的身材恰好能为他试药,另一方面,则是他要这不知死活的小丫头知道顶撞他的后果会有多凄惨。 他有一百种以上整治她的办法,却没想到才上路四天,被整治的人却是他。 耳边传来窸窣声响,他缓缓睁开不知何时闭起的双眸,看向来人。 「那个,我有事和你商量……」双手抓着衣裙,严喜乐站在他眼前。 「没什么好商量。」 「可我什么都还没说耶!」她瞪大眼,不服的坐在一旁的石块上。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拒绝的事,不会反悔。」他很明白这热心过头的丫头来找他是为了何事。 「我没要你反悔,只是希望能带他们一块走。」她期盼的望着他,语气又软又甜。他只说明日一早便要离去,不会让周氏兄妹跟着他们,但他可没说不能带他们一块走。 「别让我说第二次。」他冷冷的看着火堆,木柴爆裂的哔剥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严喜乐张口欲辩,却在看见他冷漠的脸庞时闭上了嘴。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已将这人的个性摸得五分准,知道这家伙用说是说不动的,偏偏她稍早已答应过不能用哭来要胁他。 苦着张圆脸,她眼眶微红,想哭又不敢哭,只能拿起一旁的小木棍,泄恨地翻动柴火。 斜睨那张失望的圆脸,厉天行紧抿的薄唇忽地一掀,问道:「他们与你不过是萍水相逢,仅是陌生人,你这么想帮他们,图的是什么?」 他不相信人性,这是他由那些唾弃他的人们身上学来的,人都是自私自利,像这样对自己没半点儿好处的事,没人会做。 听见他的问话,严喜乐一脸古怪的看向他,「什么叫做图的是什么?他们不过是孩子啊!既没有家、没有家人,又受了伤,如果我们不理他们,要叫他们何去何从?我能图什么?我图的不过就是一份心安。既然这事儿被咱们给遇上了,又怎能置之不理?难不成真要将他们俩丢在这没有人烟的深山里,任他们自生自灭?」 她很气愤,很难理解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救人哪需要什么理由?帮助人更不是为了要求回报,人与人不就是要相互扶持?就算她是个孤儿也懂得这点道理,怎么他这饱读医书、多活她几年的「鬼医」会不懂? 「我早说过,得救对他们而言并不见得是件好事。」炯然幽目凝着她被火光照得红扑扑的脸蛋,他轻声说。 若当时放任周家兄妹自生自灭,便不会衍生后续这些麻烦事。 「我听你在胡扯!」她霍地站起身,双手叉腰怒视他。「能活着就是件好事,至少能够大口的呼吸、大口的吃饭,而不是当具冷冰冰的屍体!」 厉天行嘴角讽刺的一撇,双手抱胸,挑眉问:「那么请你回答我,两个没地方去的小孩要怎么养活自己?身无分文的他们又要如何大口吃饭?」 「我—」他一席话堵得她哑口无言,可又不甘示弱的硬要回嘴,「所以我说……只要带他们走不就得了嘛!」 说到底,她就是要他同意带周牧杰和周媛媛一块走。 厉天行不发一语,默然起身,又使上轻功跃上树头,迅速穿梭在树林之中,不过眨眼间,身影便已消失无踪。 张着嘴,严喜乐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大喊,「喂!厉天行?我还没说完呢!」 她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过去,可惜她那圆润身子不过才跑了几步,便已不听使唤的赖在树干旁动也不动。 v第五章 喘着气,她气恼的大喊,「可恶!姓厉的,你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最好都别回来了,明儿个我就带着你所有家当和小杰他们一块回怒风堡!到时候你就别哭着来求—」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狼嚎,吓得她连忙捂住了嘴,惊慌的四周瞟看,接着抬起腿小心翼翼的后退一步,再一步,最后乾脆拉起裙摆,转身飞也似的逃命去。 「哇呀!别来吃我,我肉虽多但不好吃的……哎哟!」 黑暗里,一双闪着幽光的瞳眸静静的观看这一切,在看见挣扎爬起的人儿时,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解的光芒,向来紧抿的薄唇,破天荒的扬起温柔的弧度。 「胆小的家伙……」 翌日清晨,东方渐白。 灰蒙天色透着一丝澄黄,微弱晨光穿射腐朽的木门,照着坐在乾草堆上的一大两小。三人有志一同的扬着脸蛋,盯着前方兀自整理行囊的男人,脸上写着浓浓的期盼与渴望。 背后射来的六道乞求目光搞得厉天行剑眉紧拧,不得不旋过身看向宛如三只无辜小狗的三人。 「你坐着干么?还不来整理行囊!」他真搞不懂,究竟谁才是主子。 扁着嘴,严喜乐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将厉天行前一天装满的水袋一一搬上马车。 一旁的周牧杰与周媛媛见状,连忙跟着爬起身,帮忙将水果与乾粮放上马车,动作勤快得就像是怕被抛弃的小孩。 而他们也正是要被抛下了。 「住手。」厉天行冷声一喝。 三人皆停下手边动作,再次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他冷冷看着三人,好半晌才道:「你们两个不准动。」说着,利眸扫向一旁的严喜乐,「你,继续!」 听见他的话,周牧杰双眸一黯,忍着伤口的痛将妹妹默默牵到一旁。 还是不行吗?他们真的不能和他们一块走吗…… 终于,所有水粮皆放妥,就连严喜乐也在厉天行的冷眼威迫下上了马车。 她探出车窗,双眸泛红,泪眼汪汪的看着站在破庙里的周家兄妹,圆脸满是不舍,又无可奈何。 跃上驾马座,厉天行手执马鞭,轻叹口气,沉嗓终究扬起,「上车。」 强忍着泪水,严喜乐哽咽着,回话,「我、我已经上车了……」 青筋微跳,他耐住性子又说:「上车。」 「就说人家已经上车了嘛!」吸吸鼻子,她转头赏了他一记大白眼。 厉天行旋过身,回她一记狠瞪,接着看向杵在原地的周家兄妹,口气很差的低咆,「别让我说第三次。」 「嗄」后知后觉的严喜乐这才搞懂他是在唤周牧杰与周媛媛,双眸一亮,欣喜的大喊,「太好了!小杰你们快点上马车,主子他答应带你们上路了,快点!快上来!」 周牧杰不敢相信的看着一脸冷酷的男人,没想到他会改变主意。 心急的严喜乐见不得他们俩傻傻愣在原地,连忙跳下马车,一手拉一个将他们给带上。 不管厉天行是心血来潮或良心发现,她都得把握这难得的机会,省得他下一刻又翻脸不认帐。 一上马车,她便欣喜的道谢不停,「谢谢!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之前真是看错你了!」 这件事更笃定严喜乐的猜测。这看似难以捉摸的新主子,或许不像她所见的冷漠无情,虽然求情半天,但他最终还是答应了,这就代表厉天行并非她所想的这般坏,他也有心肠柔软的一面。 「好人?」驾着马车,他嗤之以鼻,当场浇了她一桶冷水,「你没看错,我并不是好人,我只答应带他们出这座山头,一见到乡镇,他们就得走。」 这话顿时冻结了三人脸上欢愉的笑容,马车中再次陷入静默,直到周牧杰因为马车的颠簸而扯动了伤口,痛得他逸出呻吟。 听见痛呼,消沉的严喜乐这才惊觉地让出位子,扶他躺下。「真糟糕,我差点忘了你是伤患,快躺下,省得伤口又疼了。」 她拿来包袱垫在他颈下,让他好睡些,轻柔的抚着他的额头。 「小杰乖,快点睡,睡着就不痛了,乖哦!」 那哄小孩的模样,让周牧杰脸庞微微泛红,不自在的嘟囔,「我不是小孩子,我十三了。」 严喜乐笑嘻嘻的扳起手指,得意的说:「本姑娘今年十八岁,足足比你大了五岁,在我眼里,你和媛媛就是小孩子,所以你们要叫我一声乐姊姊,知道吗?」 一旁的周媛媛听了,马上咧开笑容喊,「乐姊姊。」 「好乖!」她回小女孩一记甜笑,尔后期盼的看着眼前的男孩。 周牧杰看着那张圆脸蛋,黑白分明的灵活大眼透露着鼓励及兴奋,似在等待他唤出一声姊姊,不禁有些无奈。 严喜乐的年纪的确和他姊姊相仿,但那张与年龄不符的可爱圆脸,总让他以为她不过是长得高一点的小女孩罢了,他实在唤不出姊姊这个称谓。 闭上眼,他佯装疲累地道:「我有点想睡……」 「啊!那好,你快睡。媛媛你也休息一会,乐姊姊不吵你们了。」她摸摸小女孩的发,见她乖巧的点点头后,才满意的来到驾马座与厉天行同坐。 厉天行扫了眼那上一瞬间还乐得诱拐小孩唤她一声姊姊,此刻却是愁眉苦脸,垮着嘴角闷闷不乐的女人。 他伸手探进怀里,拿出一瓶雪白瓷瓶,递给她。 「这是什么?」接过瓷瓶,严喜乐困惑的问。 「药。给那小男孩喂一颗,两个时辰后再喂一颗。」 v第六章 看了看手上的药瓶,她又狐疑的看向他,谨慎的再问:「这是……什么药?」 瞥见那张忽白忽青的圆脸,厉天行像是洞悉她的想法,讥诮的掀唇讽道:「是毒药。」 她登时骇得倒抽口气,白着张脸低喊,「你怎么能拿毒药给他吃他又没做错什么事……」她难过的拧起双眉,泪珠眼看就要再次溃堤。 见她又要哭,厉天行下意识的拢起浓眉,语气显得不耐,「如果那是毒药,我就不必要你两个时辰后再喂一次!」 这丫头未免太蠢,他说啥她便信啥,怎么不用脑袋想想,他既能让人唤声「鬼医」,又怎可能为了杀个小男孩平白多浪费药材?一颗就能让他毙命了。 她一僵,抹去泪水,气恼的说:「那这究竟是什么药?你一会儿说是毒药、一会儿又说不是,我都被你给搞糊涂了!」 俊脸微愠,好半晌他才轻声吐出三个字,「止疼药。」 「啥?」她没听清楚,「你说啥?什么药?」 他狠瞪她一眼,才力持镇定的道:「……止疼药。那男孩伤势太重,禁不住这样奔波,若不止疼,他会痛到无法入眠。」 严喜乐听得又是一呆,傻傻看着那张冷漠却十分俊逸的脸庞,接着一抹灿烂的甜笑缓缓露出,她开心的钻回车厢。 圆润的身子才没入布帘,厉天行随即懊恼的低声咒骂,再次不悦自己受她所牵动的情绪。 橘红色的金轮渐渐没入山峦之中,归巢的鸟儿在被染成一片红的天际里翱翔,远处红日映天,美得宛如人间仙境。 严喜乐独自坐在山头,身旁堆着一些枯树枝,双手托腮,两眉紧锁,完全没心思欣赏美景,而是忧愁的眺望山下村落的嫋嫋炊烟。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小杰的伤也在厉天行的医治下几乎好全。 他说过,只要遇到乡镇,便要将周氏兄妹给放下,眼看快则三天、慢则五天,她就要与那对可爱的兄妹分离,思及此,她不禁难过的垮下唇。 「不行!我得想个法子才行。」甩甩头,她拿起枯树枝,往今晚过夜的小河边走去。 她不能光是坐着发愁,得去说服厉天行改变心意,即便知晓这不是件易事,她也要试试。 远远的,她就看见厉天行坐在树旁闭目养神,周牧杰与周媛媛则蹲在小河旁,不知在忙些什么。 「喂!我回来了!」她开心的朝三人挥手。 听见那细柔的嗓音,厉天行倏地睁开眼,看她抱着树枝朝他跑来,圆脸上因奔跑而浮着淡淡红晕,煞是好看……好看他脸一沉,立即抛开这个可笑的想法,不悦低斥,「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等你的木柴升火做饭?」 他准备的乾粮因为她的好吃及多了周家兄妹的同行,在午时已全数吃尽,今晚开始,他们就得打野味填饱肚子。 他负责狩猎,周牧杰则帮忙处理猎物,就连周媛媛这看似没有用处的小女娃都还懂得帮忙捡些落地的果实,然而那丫头居然连捡个柴火都能捡上一个时辰! 「就来了、就来了!」严喜乐连忙加快脚步,哪知在经过厉天行身旁时,左脚绊着了右脚,怀中的木柴就这么被她「哇!」的一声全抛了出去,圆润的身子则不偏不倚的摔在他身上。 「唔—好痛!」她的痛呼与他的闷哼同时响起,严喜乐听了也顾不得疼,急忙抬起泛泪的圆眸,担忧的看着倒楣成了她垫背的男人。「对不起、对不起!你有没有怎样?」 哎呀呀!她怎么会啥地方不跌,偏偏跌到这冰块主子的身上?该不会她天生和他犯冲吧? 厉天行浓眉紧拧,胸口的剧痛让他脸上蒙上阴霾。看来他得赶紧研制纤体丸,否则再让这胖丫头多压几次,他的胸骨肯定会断裂! 深吸一口气,他瞪着粗心成性的女人,冷声吼,「快起来!」 「好、好!我马上起来。」抚着撞肿的额角,她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可才站妥,晕眩感突地袭来,身子一晃。 见状,他脸色微变,身子反射性的就想闪躲,可脑中忽地闪过她一头撞上他身后树干的画面,便莫名止住了动作,反而双手一抬,往那下跌的身子撑去— 本以为会再次跌个狗吃屎,可是这回却没感受到半点儿疼痛,严喜乐疑惑的睁开双眸,就见厉天行那比万年冰山还寒的面容,竟然浮着两抹可疑的暗红,平时凌厉的双眸还古怪的直盯着她的胸口。 她秀眉微拢,不解的顺着他的目光一瞧,赫然发现那双宽厚的大掌正罩在她、她、她的…… 胸脯 圆眸惊瞠,小嘴张大、再张大,最后化成一道惊声尖叫。 「啊—」 傍晚的一段小插曲,让厉天行与严喜乐皆红着张脸,谁也没看谁。 偷睨了眼浮着五指痕的俊颜,那圆脸再次烧得火红。她不是有意打他的,若不是他摸了不该摸的部位,她也不会赏了他两道耳刮子…… 眼睫微扬,她再次偷瞧那张漠然的脸庞,不意发现那双利眸仍紧盯着前方,且似乎有些恼。她困惑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晓得他在气什么。 盯着那烤过头又淋了水的「落汤鸡」,她歉然的嗫嚅出声,「对不起……」 厉天行不发一语,冷眸瞥向周牧杰与周媛媛手上香味四溢的烤鱼才看回她,那眼神似乎在说:你这没用的东西,连周媛媛八岁的小孩都比不上! 见气氛诡谲,周牧杰连忙拉起妹妹走到另一头,避免遭到波及。 那藐视的眼神让严喜乐很不服,稍早羞人的画面顿时全忘得乾净,扬起墨睫瞪着他。「你不能怪我,我在柳府的时候又不需要动手煮食。」 厉天行浓眉微挑,语带不屑的反问:「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在柳府时需要做些什么?」 这一无是处的女人什么都不会,要她捡个柴,她就将柴给扔进河里,要她盛个水,她便将自己给摔进水中,要她烤只鸡,她差点将整座山给一把火烧了! 这些他都可以忍,偏偏这笨丫头光是走个路都能左脚绊右脚、右脚绊左脚,绊出一身伤,将自个儿弄伤不打紧,惨的是她老爱往他身上跌! 他究竟是招谁惹谁,才会换来这么一个笨丫头 「嗯,我想想啊……」 严喜乐偏着头,很努力的想了想,想到两道月眉都差点儿打了结,还是说不出半样事,因为她发觉……她在柳府的那段日子,居然— v第七章 什、么、都、不、必、做! 她连忙扳起手指,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量小声嚷着,「我一不用洗衣扫地、二不用斟茶煮饭、三不用舖床摺被……天啊!过去十年,我竟然成日跟着嫂嫂玩乐嬉闹,压根连半点丫鬟该做的事都没做过……」 耳力极好的厉天行毫不费力就将那喃喃自语听得一字不漏,他眼角遏止不住的微抽,淡然的语气中有着微乎其微的认命。「除了玩乐,你究竟还『会』什么?」 他想这世上大概没有比严喜乐还好命的「丫鬟」了。 但这会儿严喜乐答得可快了,就见她圆眼泛亮,开心的说:「我会的可多了,虽然我在柳府无须做事,但我人缘很好的,我最会的就是听人说心事,陪他们聊天说笑,大伙都说我是个贴心的小丫鬟。」 她一脸骄傲地扬高下巴,洋洋得意的又说:「我还会刺绣,虽不像嫂嫂那样精湛,可我绣出的花样也不差,还有呀!我很能吃,柳府的厨娘常说能吃就是福,还说我的长相福福泰泰的,一看就是好命相,肯定能嫁个好人家。」 厉天行听完仅是冷哼一声。 他相信她很会吃,她过人的体型便是一大证明,再者,他准备的乾粮起码有一半以上是进了她的肚子,他与周家兄妹根本抢不过她。 「聊天就不必了,你能闭嘴就称得上是做了件事,至于吃饭……」他将她由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恶意的笑,特地停顿,不把话说完。 他一笑,严喜乐这才发现,这爱板冷脸的男人笑起来竟是这般好看。 「吃、吃……吃饭?」看着他脸上难得一见的笑容,她的脑袋瓜子有一瞬间停摆,圆眸着迷的看着他唇边那抹浅浅笑弧。 他的剑眉飞扬,黑如墨染,那双褐色的眼瞳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显深邃幽亮,直挺的鼻,唇型俐落,这样一张刚毅的脸庞称不上俊美,却是十分好看,再加上那融化寒冰的淡笑,让她不禁看得痴迷,一颗心怦怦的跳着,颊边好不容易褪去的嫣红再次飘回她圆润的脸蛋。 可惜那笑如昙花乍现,眨眼间便消失无影。 厉天行眸泛幽光,冷道:「由今日开始,你的饭量全数减半。」 「饭量……减半?」她傻傻的重复,仍痴迷的注视着他,好一会,脑袋瓜才慢半拍的转了过来,双眸倏地睁大。「什、什么」 这会儿圆脸上不见半点痴迷,而是一脸惊吓,漾起阵阵涟漪的心湖也因这句话而掀起惊涛骇浪。 「你、你是说……」饭量减半?这怎么成?她会饿死的! 厉天行斜睨她,「会做事的人才有资格吃饭。」 她立刻哇哇大叫,「我有呀!我怎会没做事?我—」 「上路以来,除了哭以外,你做了什么事?」他毫不客气的打断她。 「怎会没有我有帮忙捡柴!」 「捡到河里?」 她圆脸微红,知道他说的是稍早她跌到他怀中,一不小心将捡来的木柴给扔进一旁的小河里,让它们飞奔自由。 粉嘴嗫嚅,她再辩,「那是意外……我、我还有帮忙装水!」 「是装水还是淹死你自己?」他挑眉,提醒她是谁救了她那条小命。 「唔!那……」也是意外…… 站起身,厉天行居高临下的俯看她。「从今日起,你什么事都不必做,只要尽你身为药僮的本份。」 药僮?严喜乐秀眉微蹙,半晌才恍然大悟。是啊!她可是以厉天行药僮的名义上路,可不是来为他打杂的,这么说来,她不会捡木柴、不会盛水、不会煮食,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嘛!只要她尽好药僮的本份就行了,只是…… 身为药僮该做些啥事呀? 她困扰着,正想开口询问,就听厉天行又开口。 「至于其他杂事,包括煮食,从今以后就交给他们。」刚毅的下颚努向躲在一旁偷笑的周家兄妹。 此话一出,偷笑的两人、困惑的一人全呆住,瞠大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离他最近的严喜乐率先回过神,一个箭步冲过去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眼底闪着无法言喻的欣喜再次确定。「你、你再说一次?」 看着那凑得太过靠近的圆脸,厉天行的脸颊没来由地一阵热,他连忙撇开脸,粗鲁拂去她的手就微咆,「没听清楚就算了!」 说完,他转头就走,身子迅速没入漆黑夜色中。 抚着被他甩开的双手,严喜乐不以为意,只当他是不习惯当好人才会不自在。 她开心的冲向还傻在一旁的周家兄妹。「听见没?你们可以留下来,真是太好了!」 【第三章】 初秋时分,炎热的夏季转换成落叶缤纷的凉爽季节。 四个人走走停停也走了三个多月,这期间他们走过了无数村庄,换了无数次的马匹,马儿全是怒风堡供应的上等好马,伴着他们跋过一座又一座的高山。 他们一路往北行,衣物也由凉薄的衣料换为保暖的棉袄,就连车厢都让厉天行换成较大且舒适的款式。 她曾问过他,为何要换?他只是冷冷的看了媛媛一眼,没多做解释。但光是那一眼,她便猜得一个可能性。 他会这么做,可能是因为那原本没舖软垫的车厢,对娇柔的小女娃而言,很不舒适,虽不知他是否真是为了媛媛而换,但光是这件事,就让她对厉天行改观不少,对他的厌恶也逐渐消弭。 想着,她这才发觉自个儿离开杭州已过了三个多月,跟在厉天行身旁也三个多月了,早由一开始的不适应慢慢变得习惯他的个性。 这人虽老摆着张冰块脸给她瞧,但其实对她还不错,凶是凶了点,不过对她还算尊重,而且呀……最近她老觉得,那张冰块脸似乎愈来愈好看,即便是拧着浓眉瞪她,她仍觉得他真是好看得紧…… 「乐姊姊,你好了吗?厉大哥要我催催你!」 门外突然扬起一声娇脆的童嗓,打断在脑中描绘某人刚俊面容的画面,她圆脸微窘,捏着鼻子喊了回去。「就好了,你叫他别催,这事又不是光催就能快—」 v第八章 才念着,腹中又传来一阵翻腾,痛得她闭上嘴,专心解决眼前的「要紧事」。 约莫过了一刻,她才一脸解脱的由茅厕走出,舀了清水净手。 「呼!疼死我了。」抚着肚子,她朝在旁候着的周媛媛走去。 「乐姊姊你没事吧?」周媛媛睁着大眼担忧的望着她。 严喜乐嘻嘻一笑,拍拍那颗小脑袋瓜,「没事!你乐姊姊我呀,什么都没有,就这身上的肥肉多,多泻几次肚子没事的,你甭担心。」 嘴里虽这么说,可她其实非常「有事」。两个月前的某一日,厉天行突然拿了瓶药丸给她,吩咐她每回用完膳就得服上一颗。 不疑有他,她每日乖乖服用,然而就在她服完药后的一个时辰,必定会闹肚子疼,那疼不是拉肚子的腹绞痛,而是有点像癸水来时那般的闷疼。这点痛她还可以忍受,可怪的是,除了泻肚子外,她的食欲也大大减缩,有时甚至连减半的饭量都吃不到一半。 一开始,她怀疑自个儿病了,但没多久她就知道并不是病了,而是厉天行给她的药丸搞的鬼。 眯起圆眸,她迷惑的看着坐在马车上等候的厉天行。她今天一定要同他问个明白,否则她再也不吃害得她泻了两个月肚子的狗屁药丸! 望着由茶棚缓步而来的人儿,厉天行眸底闪过一丝满意。 站在他面前的严喜乐,与昔日的肉球已是天差地别。现在,那张圆润的脸庞已成了鹅蛋脸,圆眸因脸型变得细长而更加明亮有神,彷佛两颗通透的琉璃珠子,穠纤合度的身段、窈窕曼妙的体态,她举手投足之间皆散发着南方女子该有的娇柔姿态。 她完全像是变了个人,虽称不上绝艳,却有着不同以往的秀丽风貌。那脸蛋、那双眸、那菱唇,以及与「圆」这字眼完全脱离的匀称身材,让他每回看见仍然会走神,难以联想她便是之前走得快一些,便会累得喘嘘嘘的严喜乐。 上了马车,严喜乐并没像以往般钻进车厢里与周家兄妹谈天说地,而是一屁股坐在厉天行身旁。 她以手肘推推身旁一迳盯着她瞧的男人问:「喂!咱们究竟要上哪儿呀?」 被她这么一推,厉天行才惊醒,有些狼狈的拉回视线,双臂一扬,驱马前行。 见他沉默不语的直视前方,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严喜乐手一推,拧眉又问了。 「喂!你有听见吗?」 厉天行冷着张脸,沉声道:「你似乎忘了谁是主子。」 喂?这胆大包天的丫头,居然动不动就拿他当小厮唤,当真不把他这主子给放在眼里了? 轻咬粉唇,严喜乐自知理亏,却又不想唤他主子,半晌,她才折衷的改口。 「知道了。厉天行,咱们究竟要上哪?你一路往北走,也该有个目的,譬如说回蟠龙山或者是四处行医救人,又或者是……去怒风堡?」 怒风堡确切的位置她并不知晓,但她知道怒风堡就位于北方,而她昨天才拿到大哥捎至怒风堡位于梅镇商号的书信,上头写着他们决定提早返回怒风堡,要是她经过,定要回堡见见他们。 思及此,她的杏眸便闪烁着醉人的光彩,鹅蛋脸也盈着满满的思念与渴望。 她语气里的欣喜,没来由的令厉天行心口一阵闷,看见她脸上浓浓的思念与期盼时,左胸更是重重一扯,让他心情霎时变得不愉快。 「身为一个药僮,主子去哪你就得跟,不须管太多!」他冷声说,浑身上下笼着一股难以亲近的寒冻气息。 像是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冷着,严喜乐张嘴欲辩,却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哈、哈、哈啾—」 响亮的喷嚏声让厉天行俊眉拧起,粗声斥道:「进去!省得将风寒染给我。」 杏眸一挑,她斜瞪他。「既然会传染,那我更不能进去,里头有两个人,外头就你一个,而且你还是个大夫。」她攒起衣袖抹抹泛红的鼻头,又说:「况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老是东拉西扯的避开我的问题?」 真气人!每回和这男人说话,不是不回、就是话说一半,再不然便是,使出轻功跑得远远的,活像和她说句话会死人似的。 「我为何要回答?」他斜瞟她,那一眼似在说:他是主子,何必向个小药僮报备行程? 他眸底显而易见的鄙意让严喜乐感到落寞。没错,说到底她不过是个药僮,厉天行怎可能为了她特地绕到怒风堡?看来她真要等到三年后才能回堡了。 轻叹一声,她认命接受这漫长的等待,撇撇嘴又问:「既然你不想回答这个,那么我想请教咱们『鬼医』另一件有关我切身之事的小问题,不知能否?」 他没应声,沉默的对待很显然是不能。 偏偏严喜乐并非好打发的人,就见她怀中掏出一只翠玉瓷瓶,质问的盯着那面无表情的男人,「敢问厉大爷,这药究竟是何药?为何我每吃必拉、从无幸免?」 他今天要是不说个明白,她绝不善罢甘休! 「毒药。」他很乾脆的回答。 「你少骗人!」她气鼓了双腮,「蒙您之前的教诲,你若真要毒害我,怎可能还让我吃了两个月?一颗就足以让我—」她伸起食指,在他眼前弯了弯。「翘辨子。」 见她毫不畏惧的瞪着自己,厉天行忽然兴起逗她的兴致。即便这笨丫头的头脑有些长进,不像以往那般蠢,他仍不觉得她能聪明到哪去。 薄唇轻勾,双眸浮着一丝恶意,他轻声的回答,「你怎知我给你的不是慢性毒药?一日三服,慢慢的,你会感到食欲不振,接着力气大不如从前,再来……」他看了眼她的身材。「你会觉得自己日渐消瘦,最后瘦得见不着半点肉,成了一副短命相。」 每听他说一样症状,严喜乐就倒抽口气,抽到后来,鹅蛋脸竟乍青乍红又乍白,粉唇血色尽失,双手颤抖到几乎拿不稳手上那瓶恐怖的「毒药」。 瞅着他平静的容颜,她结结巴巴的驳斥。「你、你你别想骗我!我、我是不会相信的!」 「信不信由你。」 他认真的语气更是吓得严喜乐气一窒。 看向他,又看看手中的「毒药」,又看向他再看回药,来来回回数次后,她突然「哇!」的一声将手中瓷瓶给抛下马车,钻进车厢。 这番惊吓十足的反应取悦了厉天行,让他一扫方才莫名的不悦,缓缓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弧— 「闭嘴!」 v第九章[07.21] 两个时辰后,笑没多久的厉天行终于让严喜乐与周媛媛这一大一小的悲壮哭声给逼得咆哮。 「去把那笨丫头给我叫出来!」他咬牙切齿的要两个时辰前便坐在他身旁,用指责目光瞪着他的周牧杰去唤人。 周牧杰不发一言,又瞪了他好一会,才不甘愿的转入车厢。 半晌,哭得哀戚的严喜乐才拖着脚步来到他身旁。「呜呜—你……找、找我干么?」 看见那双红肿的眼,厉天行心中莫名的感到不舒坦,想也不想的由怀中掏出一只小木盒扔给她。「抹在眼睛上。」 接过木盒,严喜乐扁着嘴,泪水扑簌簌的又滑落一大串。「不要!谁知道这玩意擦了眼睛会不会瞎掉!」说着,她手一扬便要扔还给他。 大掌倏地攫住她举起的细腕,他眼中隐隐闪着怒火,「那不是毒,快擦!」 「呜……就说了我不要嘛……」哗啦啦,泪水倾泄而下。 看着那像是永无止境的泪水,厉天行眼角抽搐,俊脸阴沉,单手拉缰的停下马车。 含着泪的杏眸困惑地睨着他,「你干么?」 薄唇抿得死紧,他不发一语,兀自打开木盒子,挖了一指莹白药膏就往那双红得像兔眼的眼皮擦去。 「走开、走开!我不要—」她挥舞双手,不给他靠近。 没让她有拒绝的机会,他强势的扳高她的下颚,有些粗鲁的将药抹匀,寒着张脸沉声说:「那不是毒药。」 「啥?」 「你吃的不是毒药。」放开她的下巴,他将木盒放在她手上,耐着性子解释。「这是消肿凝露,你收好。」 「不是毒药是什么?」她接过木盒,可眼底还是盈着不信任。「这阵子我的确咽不下饭,吃没几口肚腹便撑得难受,身子也愈来愈轻,轻到像是能飞上天,如果你给我吃的不是毒药,我怎会瘦成这样?」 她从没这般「柔弱」过,圆润的身躯硬生生少了大半,之前的衣物几乎可以重新拆缝,裁成两件她现在穿的衣裳。往常不管风再大,她都能站得稳稳当当,可这会儿,只要风势稍微大一些,她便感觉自己会被吹走,这……这也「弱」得太过头了吧? 飞上天?亏这丫头想得出来!他拉起缰绳,让马车继续行驶。 厉天行解释,「你吃的称不上药,是我研制的纤体丸。」 接下来他又费了一番工夫向她解释纤体丸的功效,以及她会泻肚子只是自然的排毒现象,并不会危害身体。 听完解释,严喜乐仍是似懂非懂,但至少这什么丸的不是毒药,就够让她安下心来。只是她不懂,他为何让她吃这玩意? 「为啥让我吃?我之前那样挺好的,福福泰泰,一脸好命样,可自从吃了那药丸后,你瞧!」她撩起衣袖,露出白净细致的藕臂举在他眼前,「现下成了这副模样,浑身上下没几两肉,乾乾扁扁的,就像你说的,像极一副短命相。」 见她嫌恶的看着那瘦得恰到好处的细臂,厉天行浓眉微拧,拉下她的衣袖,将她暴露在外头的肌肤遮掩得密密实实。 「你干啥呀?」严喜乐一脸莫名其妙的瞅着他,「总之,明天开始我不吃那药丸了,我要恢复以往的模样,这样才福气。」 她着实不喜爱自己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以前圆虽圆,但做起事来倒是方便许多,不像现在,光提个水都没啥力,还得让小杰帮她提。 「不行!」 「为什么?」她瞪眼。 为什么?厉天行也不晓得。纤体丸已研制成功,现下只需让人将配方送回蟠龙山给师母,他的任务便算结束,而严喜乐这丫头也不须再为他试药,但— 他瞥向那张透着自然晕红的双颊,及微启的领口底下弧线优美的锁骨…… 不知怎地,他就是觉得她现在这副模样虽没之前讨喜,却让他愈看愈顺眼、愈瞧愈有兴致…… 「哎呀!」 一声娇呼伴着幽香朝他袭来,他徒地拉回神绪,大手一勾,及时环住那差点弹越过他大腿,跌下马车的馥软身躯。 看着埋在他怀中的脑袋瓜,厉天行褐瞳底下闪过幽光。 「讨厌……」抚着撞得昏沉的头,严喜乐再次在心中咒骂差点害她跌下马车的臭石头。 马车行走山路本就不易,刚开始,她还晃得有些难受,后来习惯了也就没事,偏偏这路上老会出些大小状况,偶尔掉进了窟窿里、偶尔辗过些大小石头,害她常一个不留神便要栽下车去,与马蹄子打招呼。 「你方才问我为什么,这便是原因。」 她的耳熨贴在结实的胸膛上,透过衣物而来的体温以及他说话的震动,让严喜乐羽睫微颤,一时间竟不想起来,就这么赖在他腿上,杏眸直凝着他问道:「什么原因?」 「我不许你恢复以往那胖模样的原因。」他嗓音低哑,也没想赶她起来,一向冰冷冷、没啥起伏的语调此时十分悦耳,彷佛是要诱惑谁似的。「就因为你这蠢丫头老爱跌倒,且次次都往我身上跌,倘若又让你变回以往那般,我迟早让你压得胸骨尽碎。」 一听,瞧他瞧得失神的杏眸倏地清明。严喜乐小脸涨红,恼怒的瞪着他。 可恶!原来他就是嫌她胖,不仅嫌她胖,还骂她蠢! 她气呼呼的自他身上爬起,朝他放话,「等着瞧!我严喜乐对天发誓,要是再往你身上跌,便随你处置!反之,我要真不小心又跌到你身上,那么这回我也一定要狠狠的跌、用力的压,压断你胸前所有的骨头!」 这样才够消除她心里那股被他看不起的怨恨! 下午,严喜乐的俏脸仍绷得紧紧的,但她这人没啥了不得,就心胸较他人宽阔些,所以即便还气着,也比早上消了大半,加上这会儿有别的事引起她的注意,所以她很快就将上午与厉天行的那段不愉快完全抛诸脑后。 「你是说……要我和小杰他们在这等?」她看向一迳在马车里忙碌的男人问。 车厢里没传来声响,下一刻,厉天行便步出车厢,手上拿着包袱站在三人面前,两泓幽瞳凝视着她。 「对,你和他们留在这儿,七天后我若是没回来,你就带着他们回怒风堡找展少钧。」 他的话活像嘱咐遗言,让严喜乐攒起双眉,「你在胡扯什么呀!不成,我也要去,哪有主子自个儿上山采药,药僮在一旁凉快的道理?」之前也就罢了,他最早半日、最迟一日便会回来,但这回却要去七日这怎么成,她非跟不可! v第十章[07.23] 此话一出,就见周家兄妹一致用着古怪的眼神看她,那眼神明白的说着— 有!而且他们眼前就有一个。 察觉两道目光明显的投射而来,严喜乐心虚的咕哝,「做啥这么看我?又不是我自己喜欢到一旁凉快,是某人每次都嫌我笨手笨脚,硬是不让我跟,我有什么办法?」 这回,又多了道如炬般的视线朝她看来,三道目光非常明显的说—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喂喂喂!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哪?」她双手叉腰,直瞪着那一身俐落装扮的男人,「我也要去,这回你休想将我抛下。」 「你不能跟。」厉天行断然拒绝。 他此次上山是为了寻找三十年仅开一株的洛蔓花,此花生长在杳无人迹的缈雾峰,能解世上百毒,极其珍贵,而愈珍贵的稀品愈难取得,这代表他这趟上山有一定的危险,他怎么可能让她跟着? 「我要跟!」她坚持。 「不行!」他脚跟一旋,转身便要离去。 「你要不让我跟,我便自己上山!」在他要施展轻功离去前,她大喊出声,成功让那高大的背影一顿,回头怒瞪她。 她毫不畏惧的走到他跟前,又说了一次。「听见没?你若不让我跟,我便偷偷溜上山。」 厉天行寒着俊脸与她对看,片刻才咬牙沉声道:「去把你那身碍手碍脚的衣物换下。」既然她非跟不可,至少得换件不会绊到脚的裤装。 缈雾峰山路崎岖不平,多是沼泽幽谷,一失足便会跌落断崖丧命,他可不想受她牵累。 一听他答应了,严喜乐乐得小脸发亮,急忙奔进车厢,边跑还边吩咐,「我这就去换,你等我一会,很快的!」 看着那跑到一半又绊到石块、险些摔跤的身影,他不由得眼角一抽,思忖着此行应当会万分艰辛。 目光一垂,正巧与盯着他瞧的周家兄妹对个正着,那无辜的眼神让他心头一弛,冷漠的面容有丝松动,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就见小女娃率先开了口。 「厉大哥,我和哥哥能和你们一块去吗?」周媛媛天真的问,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便是怕会被抛下。 「不行。」他拒绝,但语调比拒绝严喜乐时和缓许多,甚至带着些温柔。 他将一袋小布包交到周牧杰手中,「里头的药给你们防身用,药效我写了张纸条一同放在里头,你识字吧?」 「嗯。」周牧杰扯开布包,大略瞄了一下,看见里头各式各样的药品,甚至连被蚊虫叮咬的药膏都有,他有些感动,觉得这外表冷漠的大哥,似乎不像他想像的那般无情。 「乾粮和水都在马车上,而这一包……」厉天行双眸一黯,将另一袋用黑色布巾包裹的物品放在他另一只手上,嗓音略沉的交代,「是毒。如果有人要对你们不利,记得,不必留情。」 周牧杰脸庞微凛,连忙将布包收好,慎重的点点头。 之后厉天行又吩咐了一些事,包括他和严喜乐若是没能回来,便要他带一封信上蟠龙山去找位叫邱七的老前辈,以及这附近的险要地势及小河所在。 这是周牧杰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即便他的语调平板淡漠,但一字一句都深深烙进他的心版里,烫暖了他那颗早熟的心,也是直到此时,周牧杰对他的戒心才完全放下。 老早就换好衣裳的严喜乐躲在马车里,迟迟没有下去。她不是有意偷听,只是话自行飘进她耳里,教她不想听都不行。 厉天行的那番话听得她心窝暖暖的,一双腿便这么不听使唤的伫在原地。 她就知道她没看错,她这个新主子,果真是个面恶心善的大好人…… 【第四章】 缈雾峰山势陡峭,草木茂盛,浓雾四季笼罩,终年不见天日。 山间尽是崎岖狭险羊肠小径,错综复杂、岔路甚多,加上日落后野兽横行,使得此山鲜少有人烟。 浓密的树荫掩去天光,白昼犹如黑夜,林间深处,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气味,那是毒厉的瘴气,闻上一刻便足以断魂。 进入林间之前,厉天行便事先让严喜乐服下解毒丸,解毒丸的时效能维持十二个时辰,时辰一过,便得再服上一颗。 「哎哟!好痛—」 痛呼声让走在前头的男人身形一顿,旋过身,阴沉的俯看那趴在落叶中的笨丫头。 这是第几次了?他早就算不清这是严喜乐三日以来第几次跌倒。她脚程慢,又三不五时跌着、摔着、绊着,让他们竟连一半的路程都走不到。 「快起来!我们还要赶路。」他冷声说,双手负在腰后,完全没有搀扶她的打算。 她扬起可怜兮兮的小脸看向他。「我爬不起来……」 他瞪了她片刻就是不动,而她也不动,一个立着、一个赖着,谁也不先妥协。 直到一阵寒风猛地袭来,刮得严喜乐身子发颤,抖了起来。 见状,厉天行暗自低咒,再次被莫名的情绪给牵引到她眼前,大掌更是违背他的意愿,将赖在地上不起来的麻烦姑娘拉起。 握住他的手,严喜乐可怜兮兮的神情倏地敛去,换上大大的笑弧。「谢谢。」 看着浸润在白雾中灿烂的笑靥,厉天行心神一荡,头重脚轻的滋味再次袭来,平静的心口因她脸上那抹笑轻扯着,扯得他心烦意乱,双眉下意识拢起。 刻意忽略来得莫名的情绪,他撇开头不看她,放开手,迳自往前走。 「啊!等等我呀—」还拍着身上落叶的严喜乐见他自行走去,赶紧追上,与他并肩而行。 生怕他又抛下自己,她紧抓他的衣摆,「咱们还要走多久?那洛蔓花究竟长在哪儿?怎会这么难寻。」她望着顶上浓荫,攒眉又说:「现在不知是什么时辰了,这地方黑漆漆的,只能靠着微弱光芒照明,害得我一直摔跤。」 这缈雾峰当真很多雾,蔚蓝天际被层层密林给遮蔽住,仅由树缝落下宛如她手腕大小的微光,小径也让这缭绕的白雾给强霸了去,四周白茫一片,方向难辨,偏偏厉天行又自顾自的往前走,压根不等她,害她跟得辛苦、走得艰辛,一不注意便会滑倒,三天下来,弄得浑身青紫,没一处安好。 v第十一章[07.25] 「要跟来,就别抱怨。」他说,脚步未停。 她扁着嘴回道:「我没抱怨,只是谁晓得这山这般难爬,而且连半点儿人烟也瞧不见,阴森森的,像是会突然冒出什么玩意,好可怕。」说着,她忍不住打了个颤,更偎向身旁的人,双眼紧凝着他,不敢四处乱瞟。 瞧见她惶恐的小脸,捉弄人的兴致又起。他薄唇微扬,刻意压低嗓音问:「你所谓的玩意指的是什么?」 严喜乐咽了咽唾沫,神神秘秘的看着他,「就……就、就那玩意呀!」 她不敢讲,光用想的就够让她心头发毛,更别提是说出口了。 浓眉微挑,他佯装不解。「说清楚些,究竟是什么?」 她语塞,心头的惧怕似乎又高扬了许多,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摆,支支吾吾的形容。「就是那种……会飘的、说出现就出现的那玩意呀!」 「会飘的?说出现就出现?你说的,是不是……」略顿,他忽地低下头,靠近她耳畔,以嘶哑且阴森的语调,冷飕飕的说:「鬼?」 毛骨悚然的感觉兜头而下,严喜乐猛地倒抽口气,试图挤出一抹不以为然的笑容,「你、你知道就好,干啥……干啥说出—」她蓦地止住了话语,杏眸瞪得老大,看着由她眼前一晃而逝的黑影,一抹从天而降、眨眼间便消失无踪的黑影。 「厉、厉、厉天行……」 「嗯?」 「我……你……脚、脚……」她的声音零零碎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这样怪异的反应引起厉天行的注意,收敛起戏弄她的心情,他脸色微凛,沉声追问:「究竟怎么了?脸色怎会这么白?」 「我、我的脚……」她额间渗出冷汗,「有、有东西咬我的脚……」 话说完,她身子一晃,眼前一黑,在厉天行尚不及反应的情况下,毫无预警的向后倒去。 厉天行在吃她的脚! 严喜乐眼一睁,就瞧见他半跪在地,掌上捧着她的腿,温热的唇正贴附在她小腿上。 薄唇覆着点点鲜血,一头墨黑长发散在他俊颊两侧,轻刷她光裸的脚踝,滑至舖了层层落叶的泥地上,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敏感的小腿肚,引发她一阵轻颤。 他专心一致的「吃」着她的腿,直到像是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而抬起眼眸,望着她。 那模样,像极邪魅惑人的吸血魔怪,让严喜乐心跳急促,被他吮咬的小腿漫开一波波热麻,窜遍她四肢百骸,热得她小脸险些冒出白烟。 厉天行仅看她一眼,便将污血朝一旁吐去,然后重新覆上她的腿吸吮着。 严喜乐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么,只知道被他吮着的肌肤活像是要爆开般,即便小腿酸麻,她还是能清楚感觉到他炽烫的唇舌正在上头舔舐。 她甚至产生幻觉,以为这伏在她腿上的男人正扬着邪气的魅笑,而他的舌尖正放肆的在她腿上描绘着,并一点一点的向上挪移,滑过她的腿窝、吻过她的大腿,来到……那想像的画面轰地让她浑身燥热、脸红心跳。 「你在干么……」 一出声,她就让自己娇柔到像是会泌出蜜的嗓音给吓了一跳。 她连忙清了清喉咙,压着嗓又问:「你干么吸我的脚?」即使是刻意让嗓音平缓,语调仍带有一丝娇羞。 直到吐出的血水由黑转红,厉天行才挺起身,深幽的瞳眸没看她,而是瞥向她身旁。 顺着他的目光一望,严喜乐红咚咚的小脸马上吓白,根本顾不得脚还麻着,双手一攀,便紧紧环住身旁男人的颈项,她拼命往他身上偎去,没受伤的左腿则狂踢猛蹭,让自己远离断成两截却还在蠕动的黑蛇。 「蛇、蛇蛇—」她吓得说不出话来。 窝在他怀中的娇躯不断发颤,厉天行不由得拧起剑眉,抱着她远离早已没有危险性的毒蛇。「它死了。」 她却仍抱他抱得死紧,螓首紧埋在他胸膛,颤声说:「可、可……可是它方才还动着……」 见她吓得有如惊弓之鸟,莫名的,他心口紧缩,还没细想,已摘下两片叶子,长指一扬,叶片顿时成了锋利的刀刃,直直往那两截蛇身贯穿而去,让它再也无法蠕动。「现下不动了,你快放开。」 她身上的幽香不断钻进他的鼻尖,惹得他心头浮动,不仅如此,她馨软的身躯也紧紧贴附在他身上,这过份亲昵的姿态无端让他体内泛起热潮,浑身紧绷。 杏眸怯生生的一抬,在确定黑蛇当真不动后,严喜乐才松口气,爬下他怀中,瘫坐在泥地上。「吓死我了……」 萦绕在身上的幽香并未随着她挪身而逝去,厉天行只能屏住一口气,再长长吐出,企图将那股扰乱他心神的气味给排除。 费了一番心力,他才抑制住体内乱窜的热气。撕去里衣一角,将她仍渗着血的伤口紮起,他掏出一颗药丸递给她。「服下。」 严喜乐听话的吞下,苦味让她倏地皱起小脸,「为啥要吃药?时辰不是还没到吗?」她记得不久前才服下一颗解毒丸,怎么隔没多久他又让她吃? 「那蛇有毒。」他简洁的回话。 「喔!」 「起来。天就要黑了,在天黑之前我们要找到今晚落脚的地方。」极佳的眼力让他能清楚的从头顶上介于灰蓝之间的天光辨识出夜幕将至。 严喜乐点点头,爬起身,可才没走几步又跌瘫在地,「哎哟!」 「你—」见她又摔跤,厉天行连话都懒得说了,一股被她打败的无力感充斥心间。此行要找到洛蔓花,恐怕比登天还难呀…… 「我的右腿使不上力……麻麻的,没法站也没法走……」 闻言,他薄唇抿得紧紧的,知晓她走不动是因为蛇毒尚未完全消退,不得已,只好弯下身子,「上来,我背你。」 「嗄」小嘴张到能塞下一颗鸡蛋的大小,她脸色涨红,「你、你要背我」 「不然你能走吗?」他斜瞪她,「还是说你要留在这。等我采完洛蔓花后,再回来接你?」 一听他要将她扔在这阴森的恐怖地方,严喜乐哪还顾得了什么矜持,连忙爬上他的背,紧紧环抱住他。「不要!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要是又有蛇怎么办?她不被毒死也会被吓死。 v第十二章[07.29] 感觉她软绵到不可思议的双峰紧压在背心,厉天行只觉他体内那股热浪再次掀起,由她揽着的颈项一路漫向全身,凡是与她有所接触的部位皆散着大量燥气,令他心口猛烈撞击。 左胸飞快的跃动让那股浮躁又一次袭来,似是有种情愫正在滋长,那陌生的感受让他有些乱,乱得他直想将背上的人抛下。 他猜想,应当是自己不习惯与人太过亲近,情绪才会如此反常,为了及早摆脱这诡异的身心反应,他得尽快将背上的丫头「卸下」。 于是,他背着她站起,双臂扣着她左右双腿,沉声说:「抓紧。」 说完,也不管她听清楚没,便施展轻功往更深幽的林间飞跃而去。 他的背……好温暖。 趴在他背上,严喜乐已渐渐习惯忽而高飞忽而低掠的飞跃,寒风在她耳旁凛凛呼啸,随着夜幕垂降,山里头的气温也直直迫降,寒冷得教人直打哆嗦。 但她不觉得冷,厉天行身上散发出的热气足以为她驱逐寒冷。温暖的气息透过他们贴合的肢体,烫暖了她。 飘过她眼前的墨发几乎和她一般长,随着寒风在夜空下舞动飞扬,拂过她的颊与她的长发纠缠,一同在风中飞舞。 她抬起手,抓了一绺与他缠绕的青丝,卷在手中玩着,看它们缠得紧密,心头竟莫名的泛起一抹甜,粉唇微微勾扬。 绕着、玩着,没一会儿,浓浓的睡意袭来,她的螓首开始点呀点的,最后落在身前人的颈窝处。 厉天行感觉到细浅的温息轻洒在颈间,轻软得就像羽毛拂过,让他血脉沸腾,体内的热潮随着她的呼息愈聚愈密,热得他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加快足下飞掠的速度。 就这样,他足足奔驰了两个时辰才到达山顶,找着一处岩洞。 确定洞内没有野兽的足迹后,他才将背上熟睡的人儿给放在石板上。 几乎是一离开他温暖的背,严喜乐便睁开了眼。她眨着惺忪睡眸,看着他的模糊背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着眼问:「这是哪儿呀?天亮了吗?」她何时睡着的?睡很久了吗?怎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咱们今夜落脚的地方。」一句话回答了两个问题。 拿出火摺子,他将岩洞周围的枯枝集在洞口外,架成火堆。 「又变冷了吗?我怎么觉得好冷。」她搓着双臂,爬下石板,走向他。 「这儿是山顶,气温较寒。」他说,加快手边工作,不一会便升起火。接着,他分了一些柴火到洞里,让漆黑的山洞倏地一亮。 见他忙里忙外,严喜乐也静不住,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他走前走后,「这么快就到山顶?咱们方才不是还在山腰?」 他们走了三天才到达一半的路程,怎么她才阖眼睡了一会儿,就到了山顶?他究竟背着她走了多远的路呀? 他掀唇一讽,「这不算快,若你没跟来,我现在应该已经采到洛蔓花,正赶着下山。」而不是此时才到达山顶。 言下之意,就是她太碍事,拖延了他的脚程。 「我……」她想辩,偏偏事实摆在眼前。 她笨手笨脚,一会儿跌倒、一会儿被蛇咬,的确成了他的大累赘。 咬着唇,她扁着嘴不甘心道:「好嘛!都是我的错,但我们还是到了啊,如果顺利,说不准明天就能找到那朵花,离开这鬼—」倏地捂住了嘴,她惊慌的东张西望,在确定没有任何「东西」冒出后,才小声的接着下句,「地方。」 「希望如此。」他搁下翻动柴火的木棍,由包袱里拿出馒头架在火堆上烘烤,待软了才递给她。「吃吧,吃完早点歇息,明日还要早起。」 「好。」接过馒头,严喜乐开心的吃着,一直到吃掉大半,才发现厉天行动也不动,手中拿着馒头,却不见他咬半口。「你怎么不吃?不会—咳、咳咳—」 饿字还没说出口,她就让嘴中塞满的食物给噎住,呛得她一阵猛咳。 见她咳得脸色涨红,厉天行连忙将水袋递给她,「喝水!」 她迅速接来,咕噜噜的猛灌,好不容易顺了气,才吁了口气,继续啃着手上的大馒头。 啃到一半,她发现身旁的男人仍然不动,不禁困惑的望去,就见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你做啥直盯着我瞧?」她脸上有东西吗? 思及此,她连忙拉起衣袖往脸上抹,抹完,却发现他仍睁着那双深邃的褐眸盯着她,瞧得她小脸一红,原本豪迈的吃相因为不好意思,变成了一次仅能塞进一口红枣的秀气模样。 她方才那一问,终于让厉天行拉回瞧她瞧得出神的双眸,神情微窘的瞥向眼前的火光,刻意恶声道:「瞧你怎么会这么蠢,什么事都做不好。」 听见他的指责,严喜乐也只能乾笑两声,毕竟他没说错。 从前在柳府时,她从不觉得自己没用,因为跟在嫂嫂身旁吃香喝辣,除了玩便是吃,这种事恰好她最拿手,可自从当厉天行的药僮之后,她顿时发觉自个儿当真没啥用处……或许也不该这么说,而是他太能干了,凡事都处理得好好的,反而让她这小药僮舒适得像他的主子—如果他的语气再好一些,她定会这么认为。 见他总算是移开那双像是会螫人的褐眸,严喜乐才开心的继续吃着馒头,直到手中只剩馒头屑,才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见状,厉天行自行将手上的馒头剥了一半,递给她。 「不不!我撑了。」她连忙摇头,有些可惜的看着那半颗馒头。她食量当真变得好小,居然只吃颗馒头就饱了,真是悲哀呀! 听她拒绝,他薄唇微勾,很满意她现在的食量。 片刻,两人都吃饱之余,他又添了些柴火,发觉严喜乐还在盯着火光发呆,便沉声道:「吃饱了就去睡!别傻坐在这里。」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睡不着……」 才刚睡醒没多久,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她又不是猪。 很好!他是想睡没得睡,这好命丫头竟然还敢说她睡不着 「既然如此,那今晚由来你守夜,我先睡了。」他掀袍站起,说着就往里边走去。 严喜乐听完话蓦地一呆,瞟向洞口外被寒风吹得沙沙响的巨树,树影在火光的映照下就像鬼魅,瞧得她心口发毛,连忙追了进去。「我、我不要!我不敢一个人守夜,你等等我呀……」 v第十三章[08.02] 「那你想怎样?」厉天行回首瞪她。 扭着手,她迟疑半晌,才鼓起勇气抓着他的衣摆,不好意思地道:「你、你陪我睡好不好?」被蛇咬的恐惧令她心有余悸,实在不敢一个人睡。 这席话让他俊颜一僵,死瞪着她在橘红火光照射下显得益发娇媚的容貌。 「你别误会!我只是怕又会有蛇。」他的眼神无端让她双颊发热,赶紧出声解释。「你、你别胡思乱想,我没别的意思……」 像是受她的害臊传染,厉天行脸颊跟着发烫,心跳猛然失序。 他用力扯回衣摆,为了掩饰心口莫名的鼓噪,撇开头不看那张扰得他情绪频频失常的鹅蛋脸。 「快点睡,再罗唆我就把你扔到洞口守夜!」 虽然他恶言恶语,脸色更是冷得像外头的寒风,但严喜乐知道他不会这么做。她早抓准了这男人口是心非的个性。 爬上石板躺好,同时又伸手紧抓住他的衣摆,「你别走远,就待在这别走。」 她的软嗓带着撒娇意味,让厉天行莫名的难以拒绝,最终只得掀袍落坐,冷着脸色命令,「闭上眼。」 见他妥协,严喜乐总算安心的露出甜笑,乖乖阖上双眼。 直到她的呼息声变得浅而平缓,他才旋过身,凝着她唇畔那朵未褪去的笑花。 他静静的看着她,眼神复杂的直盯那张熟睡的娇颜,眸底深处,连他自己都没能发觉的柔情正泛滥成灾…… 山峦间,曙光乍现,照亮常年飘渺的缈雾峰。 灿烂初阳穿透迎风的树梢洒落点点金光,白茫茫的云雾环在山腰,让人彷佛腾在半空之中。 看着与前几日截然不同的景色,严喜乐双目晶亮,开心的朝洞口大喊,「厉天行!你快来瞧,是阳光呢!好温暖哪……」 一踏出山洞,厉天行就见她纤细的身子立在崖边,咧着大大的笑靥朝他招手。 微风吹拂她一头发,青丝在风中飘扬,像是自有生命的舞动着,耀眼的金光洒在她身上,再加上环绕在她脚边的薄雾,猛一瞧,竟让他有种错觉,以为她会这么乘着云雾,被那抹灿烂金光给带离他眼前…… 心脏一揪,还没细想,他已探出手臂将她拉离崖边。 「小心摔下去跌得粉身碎骨。」他的嗓音异常紧绷。 被这么一警告,严喜乐笑脸一僵,连忙拉着他退了三大步,好心情也坏去了大半。「你怎么老是说些不好听的话,很吓人耶!」 「知道怕就离远点。」见她到达安全的位置,他才松口气,也有了捉弄她的兴致。「你晓不晓得这崖边风大,多得是不留神而送命的人,这下头—」利眸往悬崖下瞥去,「不知有多少惨死的冤魂。」 「哇啊—」他阴森森的语调当真吓着了严喜乐,她小脸惨白,一古脑的往他怀里扑,紧紧抱住他的腰际,小脸深埋在他怀里,颤声说:「别、别说了,我会怕……」 她的贴近让厉天行的俊脸迅速浮出红晕,连忙将她抓离,嗓音粗哑的吼,「别乱抱,走了!」 说完,狼狈的转身就走。 见他狠心抛下自己,严喜乐只好紧抱着怀中包袱,含泪跟在他后头。「你走慢点,我真的好怕……」 「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怕」他头也不回,却慢下脚步,让她跟上。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就是怕嘛……」这又不是她能控制的。 「胆小的女人!」 「我是呀!」她说得理直气壮,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所以你走慢点,不要把我一个人抛在后头,我一急就会跑,一跑就会摔跤—」 「你就算不急也会摔跤。」他半点同情心也没有的反驳。 一听,她鼓起了腮帮子。「我也不想呀!你以为这儿跌、那儿摔的我不疼吗?痛死了!」 「自己不留心,怨不得别人,走快点!」 「在走了嘛。催催催!腿长了不起呀……」她嘟囔着,紧跟在他身旁。 「是没什么了不起,但至少我不会让两只脚绊在一块。」他口吻淡然,可语气里含着浓浓的促狭意味。 严喜乐瞪大双眼,看着那张冷漠的俊颜。「你、你刚说啥?」 他在消遣她?这浑身冷冰冰、不苟言笑的男人在消遣她她有没有听错呀? 「说你很蠢。」 「蛤?」 「还很笨。」 「什么」 「不仅是笨,腿还短得很。」才会动不动便绊在一块。 「喂!」这可恶的家伙,还愈说愈过份! 「我说错了吗?」 「当然!」杏眸瞪得大大的,她气恼的低吼,「听清楚!我既不蠢也不笨,脚也不短,你少欺侮人了!」 讨厌!她昨日才觉得这男人挺可靠,没料到才隔了一夜,他又摆出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样,真够可恶! v第十四章[08.06] 欺侮人?薄唇缓缓勾出一抹浅笑。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冷情,没想到这样冷情的自己,竟还有着喜爱欺侮人的劣根性? 他冷哼一声,「谁会浪费力气去欺负一个笨丫头?我说的全是实话。」 「太、太过份了你!」她气得直跺脚,恶狠狠的瞪着他。就算是实话也不必说得这么直接吧 「你走不走?不走我先走了。」说着,长脚一迈,他当真抛下她,迳自往前走去。 走没几步,耳边便传来慌张的哇哇大叫,「厉天行!你别走这么快!等等我呀—」 走在前方,在她赶上自己前,厉天行不自觉的温柔笑开,笑容好一会儿不散。 【第五章】 山顶寒气逼人。 明明是正午时分,悬在空中的金阳就像团火球般炽热,可山中的温度却依旧冰寒刺骨。 这古怪至极的缈雾峰让严喜乐吃足了苦头,终于有点苦命小药僮的模样。 此时,她听从厉天行的吩咐站在寸草不生的岩石小径上,右侧是万丈深渊的山崖,左侧则是陡峭的石壁。 站在这个狂风一刮便会摔得粉身碎骨的危险地带,就算是身高七尺的壮汉恐怕也会吓得双腿打颤,更何况是严喜乐这原本就十分胆小的姑娘。 但此刻她最担心的并不是自己可能会失足摔下山崖,而是那个徒手爬上山壁的男人。 她忧心忡忡的仰望着攀在岩壁上寻找洛蔓花的厉天行。「你小心点!别摔下来了。」 崖边的风狂得惊人,风劲几乎能将她吹得倒退好几步,若不是厉天行用藤蔓将她与一旁的大岩石绑在一起,恐怕这会儿她早被阵阵寒风给吹下崖去了。 然而她身上绑了藤蔓,厉天行可没有,就算他轻功再了得,摔下这深不见底的山崖里,也不可能会活命。 因此她很担心,一双杏眼怎么也离不开山壁上的男人。 听到她在底下大喊,厉天行扬声回答,「知道。」 他晓得她会害怕,若他没答话,那丫头肯定会怕到嚎啕大哭,这不会是他所乐见的,毕竟他可不想在这紧绷时刻,还得分神领教她比这险恶情势还恐怖的哭声。 即便听见他说会小心,严喜乐仍然提心吊胆,不久她扬声又喊,「那朵花长啥模样?你形容给我听,我在下头可以帮你注意。」 「艳红,蕊心为蓝紫色。」他飞跳到另一块突起的石块,那画面令严喜乐担忧的小脸更显苍白。 他的回答非常简洁,有形容等于没形容,一点帮助也没有,但严喜乐也不敢再问下去,生怕这样会让他分神,于是她睁大双眸,努力在那黑灰相间的山壁梭巡。 说真格的,那洛蔓花若像厉天行所说的色彩鲜艳,在这光秃秃的山壁上应当不难找。这里连杂草都不见半株,如果洛蔓花真的长在此处,绝对一眼就能瞧见,而不是找上半天都还找不着。 忍不住的,她又开口询问。「厉天行,你确定没找错地方?」 厉天行没回答她,因为他从没指望这经常帮倒忙的丫头能找着。 得不到他的回应,严喜乐只好怯懦的探出脚步,走向另一边寻找。 她紧贴着山壁走,除了帮他巡视,还得注意脚下步伐,一不留神,右脚便踩了个空,整个人往下滑。 她在惊呼逸出口之前连忙捂住了嘴,目光朝上头专心一致的男人望去,发现他并没听见她的呼喊后,才放心的爬起身,可就在那瞬间,她的视线陡然被山崖下一抹绚丽色彩给吸引住。 殷红似血的花瓣、神秘的蓝紫色花蕊…… 那朵长在崖壁下的艳花不就是厉天行遍寻不着的洛蔓花 她蓦地瞪大眼,惊呼出声,「洛蔓花!我找着洛蔓花了!」 听见她的大喊,厉天行身形一顿,连忙看向她所在之处,当他瞧见她整个身子跌在裂着一道深切裂缝的路面上时,脸色猛地一白,他急喊,「快起来!」 狂风让那声警告变得模糊,她皱眉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该死!」他低咒一声,连忙往下爬去。 见他急匆匆的往下攀爬,一点也不顾忌那随时能把他扫落的狂风,严喜乐连忙喊道:「你慢点,别急!洛蔓花我帮你采!」说着,她探出手,朝距离自己约莫一只手臂长的洛蔓花勾了勾。 听见她不知死活的话语,厉天行心口一紧,厉声就吼,「住手!你马上给我离开那里!」 「你放心,我能采到的!」她努力伸长手。 表面上她装着没事,心里其实害怕得很,可洛蔓花就近在咫尺,只要她的手再伸长一些就能摘到,没道理放弃。 她尽量不往底下的幽幽深崖看,咬紧牙关,大胆的探出半个身子,踩住山壁上突起的石块,努力朝那岩缝中的珍贵药花伸出手。 再一点……只要再一点点就能勾到了…… 屏着呼吸,她紧握环在腰上的藤蔓,往那仅差一寸便能勾到的洛蔓花一蹬— 「我采到了!厉天行!我采到洛蔓花了!」 手中紧握那株千辛万苦才采到的花,严喜乐开心的旋过头去朝他喊着,可下一秒她身子便一斜,小脸微愕,杏眸漾满恐慌的看着自己连同突然坍塌的路面往崖下跌去。 「啊—」 「严喜乐!」甫踏上路面,厉天行便看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急忙拉住圈在岩石上的藤蔓。「严喜乐!听到回答我!」 他小心翼翼的拉着,当他见到绷断的藤蔓后,心脏剧痛,高大的身子一晃,全身血液像是瞬间被抽离的感觉令他站不住脚,双膝跪地。 v第十五章[08.10] 「不……不可能……」心脏紧缩得几近爆裂,他难以置信的瞪着空无一人的另一端藤蔓,脑里闪过今晨她像是会被云雾给带离的画面,痛得他心口发疼,无法呼吸。 紧紧握着那没能救她一命的藤蔓,他面色惨白,无神的瞪着眼前的万丈深渊,与她相处的回忆一幕幕在脑海中涌现。 她像孩子般灿烂的笑靥、她笨拙的摔倒在地、她胆小的紧紧抱住他时的颤抖模样……那一切……那一切还记忆犹新,他甚至还能听见她气恼的骂他欺侮人…… 不可以!她不可以就这么死了! 他是鬼医!是人称可以和阎王抢人的鬼医,只要他肯,绝不允许任何人在他眼前死去,尤其是严喜乐,就算是抢,他也要抢回她! 「该死的!严喜乐你给我回来!」霍地站起身,就在他准备纵身一跃的同时,一道细微嗓音让他止住了脚步。 「我、我回不去……」 瞪着那死里逃生的女人,厉天行像是也死过一回般,高大的身子不住颤抖,不是因救回她而欣喜的缘故,而是气到浑身发抖。 「你是白痴呀!」他气得破口大骂,脸上哪还有什么冷漠,只有浓浓的怒气,一双褐瞳被炽烈的怒火熏得通红,恼怒至极的瞪着她。「你以为自己有几两重?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够采到花?该死的!你难道连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眼里还浮着点点水光,严喜乐心有余悸的直拍胸脯。「我、我怎么知道那条路会突然坍塌,要是知道我才不可能去采呢!」 「你还狡辩!」这不知死活的笨丫头! 「我哪是狡辩呀!瞧,这洛蔓花不就采到手了吗?」她把手上的药花举到他面前,得意扬扬的抬高下颚。 「采到又如何?你究竟晓不晓得你差点就没命了」听她还嘴硬,他恼到抢过花就要往崖下扔。 「不行—唔!好痛……」她想要阻止,不料扯痛了脚踝上的伤口,痛得她又晃着身子要往崖边跌。 厉天行连忙拉回她,脸色铁青,抱着她远离断崖,直往浓雾满怖的幽林走去。 他先是找了一块空地将她放下,诊看她的伤势,发现那纤细的右脚上有道深长见骨的血口,心中暗咒一句,跟着撕下袍摆,迅速且简易的替她包紮。 「给我好好待着,别乱动!」他的怒火已足够燃烧整片山头,偏偏就是有人听不懂人话,硬是要在火上加油。 「把花给我,你知不知道那花是我用命换来的,你怎么可以把它扔了?快点给我!」严喜乐爬起身,也不顾痛到不行的右脚,硬是要和他抢下花。 「你胆敢再给我动!信不信我现在就把这朵该死的花掐个粉碎」他的嗓音因不断吼叫而嘶哑,胸中怒火翻腾乱窜。 他真会让这不听话的蠢丫头给气到吐血! 「唔!」缩了下肩,严喜乐倏地闭上嘴,并不是被他的怒火给吓到,也不是畏惧他的威胁,而是因为头一阵发晕,胸臆突然间感到一阵闷。 她大口吸气,怎知竟愈吸头愈昏,胸口也发闷,只能抬起有些灰白的小脸看着他,气弱的说:「厉天行……我有点儿不舒服……」 浓眉拧得更紧,他暂且压下怒火为她把脉。才按至她浮动的脉络,气得铁青的脸瞬间惨白。 该死!是瘴气! 十二个时辰已到,她服下的解毒丸时效当然也过了,可他的药袋在方才攀下山崖救她时已掉入山谷,现在,他身上不仅没有解毒丸,就连止血的金创药都没有,她脚上的伤还是他用就近找来的止血药草裹起。 当机立断,他抽出腰间匕首,在自己的肩膀上划下一道血口。 见他自残,严喜乐脸色更白,「你……你做啥伤了自己……你有毛病呀……」她连说几句话都很费力,浑身力气一点一滴的抽离,胸口像是有鞭子在抽似的,一下又一下,痛得她直发抖。 他没时间答话,按住她的脑袋,往自己渗着血的肩膀处压,「快喝!」 「喝……」她蓦地睁眼,「你叫我喝……喝你、你的血?」就算她受了伤、流了血,他也不必叫她喝血吧? 「别罗唆!你中毒了。」眉宇间烙着深刻的皱摺,他用食指抹血,强迫她沾了一口。「我的血能解毒,不想死的话,就乖乖的喝!」 说完,他背着她,以最快的速度往山下奔去。 「毒?」原来她中了毒?怪不得她浑身极不舒坦,又痛又难受,但是—「你……喂我喝你的血……又背着我走,若是……若是失血过多怎么办?」 吮着那  流出的鲜血,温烫的腥味一入口,虽说没神奇得教她马上减轻脑袋发晕的症状,但意识倒是清明了不少。 「你少管!继续喝,不准停,我可不想白白挨了这刀去救个死人。」他的话虽然恶劣,可仔细一听,不难发现语调里细微的颤抖。 他在害怕!害怕这笨丫头死掉。 他从不在意任何事物,即便是人也一样。他寡情冷血,就算有人在他眼前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也不会挑一下眉头,但这次……不,是连续两次。 这女人竟让他连续两回吓失了心魂,就怕她在他眼前送了命。 想到她摔落山崖那一幕,他的心口就像是被凿穿了个大洞,痛得他无法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如此在意她? 头晕目眩的严喜乐压根没力气回嘴,也没想过要回嘴,她心里明白他只是担心却不知道如何表达,思及他为了自己而划出这道血口,心便盈满了感动,那浓腻的血腥味顿时也变得甜美。 她唇角扬起,细臂紧紧的环抱住他,再也不放。 「乐姊姊—」 娇嫩嗓音将严喜乐由香甜的睡梦中给唤醒。她轻眨眼眸,迷迷糊糊的发现自己还让厉天行背在背上,而那欣喜的呼唤则是来自朝他们跑来的周媛媛。 见着那跑得满脸通红的小女孩,她扬起笑容,开心的对她挥挥手。 「媛媛、小杰!我们回来了。」转转僵硬的颈子,在看清天色后,她忍不住惊呼,「现在才傍晚吗?怎么可能?咱们怎会这么快下山了」 厉天行究竟是跑多快才将他们走了四日的路程赶在半天之内走完?他难道都没歇息吗? v第十六章[08.15] 思及此,她蓦地忆起他肩上的伤口,连忙问:「厉天行,你的伤要不要紧?头会昏吗?」 厉天行侧着微渗薄汗的脸斜睨她,「你还会不舒服吗?」 她一呆,傻傻的瞅着他。「是我先问你话的,你怎么不回答?」 「我没事。」他也不同她争,乾脆的回答,「你呢?」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缓缓摇头,「我没事,脑袋不昏、胸口不痛,除了腿上的伤麻呼呼的,其他都好。」要不是她的脚还伤着,这会儿定会因为离开那阴森森的缈雾峰而开心的跳起来。 她的回答让厉天行徐缓的心跳又扬,一双浓眉倏地拢起,迅速飞掠到正朝他们跑来的周牧杰身旁。 暂且将她放在一旁大石上,他转身便问:「我给你们的药还留着吗?」 见严喜乐脸色白得吓人,周牧杰惊得忙点头,将怀中药袋递上,担忧的看着她血迹斑斑的裤管。「你怎么了?脚受伤了吗?」 脚程稍慢的周媛媛喘嘘嘘的跑来,才见到厉天行将裹在严喜乐脚上的布巾拆下来,正往隐约能见骨的伤口洒着药粉,她小脸倏地刷白,整个人僵硬成石,乌黑大眼像是也染上血迹似的爆出红雾。 「啊—啊啊啊啊—啊—」 周媛媛突来的尖叫,不仅吓傻了三人,还引来十几个寻常村民打扮的人家。 「怎么了、怎么了?」 「发生啥事了?娃儿你怎么了你?」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纷纷朝不停发出尖锐叫声的小女娃走来,口气还带着异常的熟稔。 厉天行浓眉紧锁,瞪住那些不知是善是恶的人们,下一刻就见周媛媛突然软倒在地。 「媛媛」 周牧杰率先冲上前抱住妹妹,严喜乐也想冲过去,无奈肩上压着一只大掌。 「别动,别忘了你是伤患。」 「可是媛媛她……」 「乖乖待着!」他沉声命令,旋身走向周媛媛,替她把脉。 「厉大哥,媛媛怎么了?」周牧杰着急的直问。 他不晓得妹妹是怎么回事,明明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笑着和他玩闹,怎么下一刻便像是中邪般突然大叫? 「厉天行,你瞧得怎样了?」严喜乐在旁看着,秀眉像是打了结似的。 若有所思的看着周媛媛冒出大量冷汗的小脸,片刻后,他徐声道:「她没事,只是晕过去。」 「真的?太好了……」听见他的话,她才放下心。既然鬼医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是真的没事。 一旁,周牧杰小心翼翼的抱起妹妹,正想走向马车时,厉天行突然出声唤住,「等等。」 他困惑的回过头。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目光冷冷扫看将他们围成一圈的村民,最后停在周牧杰略带心虚的脸上。 「他们……」 没等他说完,村民们开始你一言我一句的抢着说。 「咱们是北村的村民,听说您就是鼎鼎大名的『鬼医』是不是?」一名老头发问。 「肯定是了,你没见到他方才为那姑娘洒了药粉,结果碗口大的伤口竟然马上癒合?他肯定就是鬼医了!」另一位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汉子兴奋的指着严喜乐脚上的伤口。 旁人一听,个个眉开眼笑,将厉天行当活菩萨般膜拜。 「鬼大夫,请您一定要到咱们北村来,咱们村里有三百余口的村民,却没半个大夫,大大小小的病痛都得越过山头到邻村去诊治,有些病得太重,根本捱不到半路就断了气啊!」 「是啊是啊!请您到咱家救救我娘子吧,她生完孩子后整个人病恹恹的,也不晓得是生了啥病……」 「还有我阿娘,她前些日子摔断了腿……」 「我爹也是,请鬼大夫您行行好,帮帮我们……」 此起彼落的乞求声听得厉天行脸色渐沉,他不发一语,定定地看着周牧杰,等他给个解释。 见他眼神愈来愈冷,周牧杰只好深吸口气,全盘托出,「厉大哥,我也不是故意的,前两日有个北村的村民病得好严重,正好从我们面前经过,说要上邻村去看病,我瞧他像是中了毒,就把你留下的解毒丸给他,没想到那村民真的好了起来,还带来这些人,说要在这等你……」 他真的不是有意要给厉大哥惹来麻烦,纯粹只是一片好心,谁知会引来这些村民?他也赶过他们,偏偏他们不听劝,硬是要待在这里等他回来。 眸底顿时闪过一抹精光,厉天行沉声问:「你怎么看出他是中了毒?」 「那村民指尖、舌头都泛着青紫,双眼浑浊,很像—」倏地止住话语,周牧杰缓了缓,才道:「很像我看过的医书上叙述的症状。」 厉天行又深凝了他一会,直到一直没说话的严喜乐出声。 「喂喂!厉天行,咱们就去嘛!好不好?」 闻言,他眉梢微挑,看向一脸兴奋的女人,「去哪?」 「北村呀!」她双眸闪着璀璨的光彩,环顾围在一旁的村民,语气十足轻快,「各位乡亲父老,你们真是好眼光,这位大爷正是鼎鼎大名的『鬼医』,可他不叫鬼大夫,而是厉大夫。」说着,她比了比自己的伤脚。 v第十七章[08.23] 「除了这道伤外,我还中了缈雾峰里的毒气,险些送了命,若不是厉大夫救了我,恐怕我这会儿就不能好端端的在这里和各位乡亲说话。厉大夫很厉害的,不仅医术高明,人也好得不得了,就是那张嘴坏了点,不过别担心,他肯定会到你们北村去义诊的!」 听见这话,众村民一阵欢声雷动,又是跪又是道谢的,没有一个人不开心,只除了一个人。 「严、喜、乐—」铁青着一张脸,厉天行冰寒似刃的眼神狠狠朝那大放厥词的女人射去。 他人好?肯定会去义诊?还要他们别担心 她脑袋究竟是装了什么?竟会蠢到以为他是个大善人! 接收到彷佛能贯穿她的杀人眼神,严喜乐脖子一缩,紧跟着抚住额头,连忙装死。「厉天行……我、我的头好晕,好像要昏倒了……」 【第六章】 夜幕掩至,万家灯火通明。 厉天行一行人在村民的簇拥下,来到了北村,不少村民热情的邀请他们到自家小住,却全被鬼医拒绝,最后,他们四人在北村的「刘家客栈」住下。 「厉天行,你还在气着呀?」严喜乐抬着杏眸,小心翼翼的睨向一脸寒霜的男人。 这男人真小气,不过就是到人家村子里住个几天,顺便看看诊,尽尽当大夫的职责罢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气得七窍生烟,甚至气到一路上不同她说半句话,除了在她喊疼的时候塞颗止痛丸到她嘴里之外,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彻底漠视她的存在,一直到现在进了房,他仍是张冰块脸,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让她看了好难受,只能拼命找话题。 被问话的男人薄唇依旧紧抿,什么也没提醒地,便将覆在她伤口上的布巾给撕了下来。 「嘶!」她倒抽口气,小脸惨白。虽然厉天行早让她服了止疼药,可亲眼见到沾在布巾上的皮肉被扯下来,难免还是会唉个两声。「轻点轻点!我怕痛……」 冷眸淡扫,他看了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在严喜乐以为听见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时,他才拿了瓶止痛药粉洒在伤口上,然后继续清理伤口周围腐坏的死肉。 「我的脚……会不会留下疤痕呀?」那伤口和她手腕大小相差不远,这么深的一道伤,要不留下疤痕应当很难。 看着那道狰狞的伤,他浓眉微拧,终于肯回答她了。「我不会让它留下。」 听见某人终于开尊口,严喜乐这才松了口气。 既然他肯理她,应当是没事了吧?她重展笑靥,有些骄傲的同他说:「可是这道疤是我采得洛蔓花的『功勳』,是我英勇逃生的证明,我不想将它给抹了。」 听见这话,厉天行忍不住又要生气,掀唇讽道:「功勳?依我看,那分明是找死,留着这道疤只会时刻提醒你自己有多笨,差点就为了一朵不重要的花枉送性命!」 「我哪笨了?」她不服的鼓起双腮,忿忿不平反驳,「更何况是你说那洛蔓花极其珍贵,不仅能解世上所有的毒物,且三十年才开这么一株,三十年耶!就算我再投一次胎,也来不及再摘一次,这么稀有的花怎么会不重要?」 「这么说来,你的一条命比不上一朵花了?」听完她一番言论,他莫名的更加不悦。 这蠢女人居然把自己的命看得如此之轻,那么他何必为她那条比花还不如的命担心受怕? 她愣住,好一会儿才嗫嚅着摇头。「当、当然不是……」她的命才没那么不值钱呢,好歹也要两株才值得。 只不过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说,没胆说给这面色阴沉的男人听。 厉天行冷哼一声,俊脸冷然,动作却十分轻柔,将她的脚放回床榻上。「既然不是,就别胡思乱想。」想留那道疤?有他在,休想! 「我才不是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未竟的话语教一道凌厉目光给瞪掉,她识相的没再说下去。 他撩袍站起,居高临下的命令,「睡觉!」 「啥?」睡觉?现在不过才戌时,不会太早了些吗?她苦着张脸说:「我睡不着。」他老爱叫她睡觉,她又不是猪,每回吃饱就睡。 「你身上带着伤,要早一点休息,我可不想因为你复元过慢,而耽误了之后的行程。」语罢,他冷着嗓再次重申,「快睡!」 「喔……」在炯炯双眸的威迫下,严喜乐不得不乖乖躺平,不甘不愿的闭上双眼。 见她阖眼歇息,厉天行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静静的盯着她,深邃的眸底流露出温柔,他心头那股情愫似乎正快速滋长,然而这回,他并不打算压抑,而是让那无法言喻的暖和涨满心田。 迟迟听不见他离去的声响,严喜乐偷偷睁开双眼,一睁眼,便望进那双闪着某种神秘光彩的褐瞳。 那是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神情。从前冷硬的五官此刻十分柔和,飞扬的剑眉看来不再倨傲,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眸则像是让日阳融化的冰川,柔似春江,彷佛能将人给融化在那两泓幽远的瞳眸里,使人无法移开眼,只想尽情融入他醉人的眸光之中。 他温柔得像是会滴出水的神情,在对上她的眼时蓦地一僵,随即像被乌云遮蔽住的月光,瞬间敛去。 他的变化之快,令严喜乐身子畏缩了下,心头的那股悸动也让他变回冰川的眸光一块结成冻,她乾笑两声,赶忙闭上眼。 「我睡、我这就睡。」说着,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加强说服力。「真的好困,我睡了……」 见她当真闭上眼没再偷瞧,厉天行紧绷的俊颜这才松懈,慢慢的,颊上浮出两抹暗红。 「好、无、聊、呀—」 趴在茶几上,严喜乐双眸渴望地直盯着那扇想出却出不去的房门。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她转向倚在窗棂前看书的两个小孩,嘴巴嚅了嚅道:「我可不可以—」 「别想!」 「不可以!」 小嘴垮了下来,可她不死心,张口又问:「那我能不能—」 「不能!」 「不行!」 一再被拒绝,她恼了,叉着腰,瞪着一派悠闲的周牧杰及一脸无辜的周媛媛,「你们都还没听我要说什么呢!」 v第十八章[08.28] 周牧杰淡淡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不行。」说完,他低头,继续钻研厉天行给他的医书。 这个不行,没关系!她换一个。 杏眸一瞟,严喜乐看向抱着诗集却很不认真的小女孩,朝她露出骗死人不偿命的甜笑,语气轻柔地道:「媛媛,你想不想出去玩呀?」 不用哥哥暗示,她便用力摇头,垂在颊旁的麻花辫甩得像博浪鼓似的,「不可以,厉大哥说乐姊姊受了伤,不能出去。」 甜笑一僵,不气馁的再接再厉,「你不想到市集走走吗?听店小二说,今天有庙会,会有好多的杂耍团来表演,除了杂耍团外还会有卖糖葫芦、捏面人、蜜饯和一些小零嘴的摊贩,你不想去吗?」 周媛媛果然心动了,两条麻花辫停了下来,大眼儿有些渴望的在哥哥与乐姊姊之间徘徊着。 「想去是吧?」严喜乐双眸亮晶晶,继续骗……呸呸!是继续游说。「乐姊姊也好想去哦!那捏面人捏得漂亮又精致,糖葫芦又香又甜,光只是想,我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灵巧的双眼狡黠一转,「要不……咱俩一块去好不好?」 的一声,严喜乐连忙望向房门,发现房门仍然关得紧紧的,没突然冒出个冷酷的男人后才松了口气,可视线一转回桌上,她又呆住,嘴巴张得像是能塞下一颗鸡蛋般大。「这、这是……」 「糖葫芦。」周牧杰淡淡的说,慢慢收回搁在桌上的手,让严喜乐看得清楚那裹了糖衣的糖葫芦。「不需要亲自到外头买,我老早就替你买来了。」 「什、什么」她瞠大杏目,接着怨怼的瞪着一脸小大人样的周牧杰。 这家伙真是愈来愈不可爱,也不知是不是和厉天行相处久了,分明就是十来岁的孩子,却老摆了张小老头的脸,看久了,和厉天行那张冰块脸还真有些神似。 算了!这招不行,那她换一招总行了呗! 她用力捏了下自己的大腿,泪水涌现,一双杏眼无限凄楚的瞅着他们,打算来个动之以情。「你们真过份,怎么可以帮着厉天行来管我? 「想当初—若不是我死求活求、死拖活拖的拉住他,冒着哭到虚脱的危险拼了命的求他救你们,你们……你们哪还能活蹦乱跳的站在这里和我大眼瞪小眼?早就不知道投胎到哪户人家去了,现在居然还帮着那没良心的来管我……呜—我真是命苦呀!救了两个胳膊向外弯的坏家伙……」 明知道她是在演戏,可她说的句句属实,让周牧杰无法不心软,但一思及厉天行的交代,也只能硬下心肠,「厉大哥是为你好,他说只要你乖乖的别乱走动,再过十日便会痊癒,如果你不听,伤口又会扯裂,到时候不仅是你会痛得哇哇大叫,还会耽误我们起程的时间,所以你就听话点,别老想往外跑。」 一听见伤口会扯裂,严喜乐的小脸马上皱成一团。 前几日就是因为她不听劝,硬是要下床到外头走走,结果还没走远,就先让双脚绊在一块,右脚那道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硬生生被扯了开来,鲜血直冒,痛得她眼泪狂流。 为了这件事,厉天行又摆冷脸给她瞧,不同她说话、不理会她,除了换药外,成天跑得不见人影。而见不着他,她的眼就会不自觉的盯着门板,胸口郁闷,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因此她才想出去散散心,看能不能消一消心头那股烦闷。 「我会小心的。」出去玩的欲望终究战胜了疼痛,她可怜兮兮的看着周牧杰,「你们知不知道我有多闷?不过就是受了点伤,又不是不能走路,厉天行偏要把我当废人般管着,不准这个、不准那个的,就连我上个茅厕他都要跟,你们评评理,我是犯人吗?他做啥要管得这么严?」说着说着,她忍不住义愤填膺伸出五根手指头。「五日!我关在这房里整整五日了!再这么待下去,我肯定会疯掉!」 再不让她出去蹓躂蹓躂,她真的会闷到发霉。 「小杰,你就行行好,让乐姊姊去走走好吗?我保证会很小心,绝对不会再跌倒的,反正厉天行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你就让我上街走走行吗?」她双手合十在胸前,恳求的望着他。 「不行。」断然拒绝。他可不想承受厉大哥足以将人结成冰的冷厉目光。 「你—」好样儿的,居然软硬都不吃,比她嫂嫂还难应付!「好,算了,去帮我找厉天行来,我亲自同他说。」 既然小的说不动,那她找大的说总行了吧? 「你方才不是说厉大哥不知跑哪去?既然如此,我当然也不晓得他上哪去。」耸耸肩,周牧杰一脸莫可奈何。 听见他的话,严喜乐差点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看样子这对兄妹当真是不肯放行了,偏偏她又拿他们没办法。 「我知道!」周媛媛突地朝她咧开一个可爱笑容,「我知道厉大哥在哪儿。」 娇软嗓音使得严喜乐精神一振,欣喜的问:「真的?媛媛真知道他在哪」 她惨了!她想自己一定是病了,否则怎么会一天没见着厉天行那张冰块脸、一刻没听见他骂人,便觉得浑身不舒坦?而且在听见媛媛知道他的下落时,心口的烦闷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差没开心的跳起来而已! 真是怪了,难不成厉天行医术高超到只要见着他的人,就能治好她这莫名其妙的心病? 周媛媛点点头,指着窗棂外,娇憨的说:「在那。」 「厉大夫,求求您,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娘亲!」陈富黝黑的脸上满是焦急,张着双臂挡在他面前。 负着手,厉天行冷睨这突然冲出来的男子,不发一语的绕过他便要往前行。 见他转身要走,陈富一慌,赶紧跪了下来,「厉大夫,我给您磕头,拜托您救救我娘!自从我爹走了后,她大病一场,身子愈来愈差,这阵子甚至还咳出血,我求求您,就算是给您做牛做马都行,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娘!求求您、求求您……」 他每说一句便磕一个响头,很快的额头便红肿一片。 「别浪费力气,我说了不医便是不医。」厉天行终于开口,这会他不再停留,身形一晃,眨眼间人便跃上二楼头也不回的走向房里。 陈富惊讶的看着他的身影,回过神,赶在房门掩上前,大喊出声,「厉大夫,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在这里跪着,直到你愿意医治我娘为止—」 房门阖上,隔绝了他未完的话。 一进门,厉天行就见应该乖乖躺在床上的女人,竟然和周家兄妹挤在窗旁的躺椅上,一听见他进门,趴在窗棂上不知在瞧些什么的三人全转过来,睁着牛铃般的大眼瞪着他。 当下他便想到跪在客栈门外的陈富,也了悟严喜乐忿忿不平的眼神所为何来。 「你、你、你—」跳下躺椅,她单脚跳着,咚咚咚的往他的方向跳去,「你怎么不救人?」 他默然不语,目光越过她,淡淡的看了周牧杰一眼。 一接收到这道眸光,聪明的他马上拉着妹妹退出房间。 周家兄妹一走,厉天行才正视眼前不听话的小女人,冷声反问:「你为什么没在床上躺着?」 「我—」她顿时语塞,看了眼离自己好一段距离的床榻,偏头思索了会,才掰出一个蹩脚的藉口,「我、我想晒晒太阳。」 v第十九章[09.03] 「去床上躺好。」他淡道。 「喔。」听话的跳了两步,严喜乐旋即发觉不对劲,又转过身瞪他,「不对!我有没有在床上躺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何不救那位大哥的娘?」 她答应过村民,他们在北村的这段期间,厉天行会在北村里义诊,怎么方才一看,他非但理都不理人家,还残忍的要对方别浪费力气 难道他这几日跑得不见人影,只是纯粹去蹓躂,而不是她以为的去义诊? 「我为何要救?」他反问,弯身将她抱起,往床榻走去。 「你—」他如此自然亲密的揽抱让严喜乐脸色登时涨红,心脏怦怦直跳,直到离开他灼热得像是会烫人的怀抱,她才得以克制那颗像是要跳出胸口的心脏。 拉起他为她盖上的被子,遮去红得不自然的双颊,她仅露出眼睛呐呐道:「我答应过村民你会义诊的……」 做人怎么可以食言而肥?虽然她挺想念自己圆滚滚的模样,但她想厉天行应当不乐见,更何况……她也不希望自己胖到让他抱不动。 「那是你答应,并不是我。」他坐至床沿,目光充满兴味地对上她的眼。 他做啥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她?光是被他这么盯着瞧,她就已经全身虚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更何况是和他辩? 她索性闭上眼不瞧他,可那双幽幽目光早已印入心版,就算是闭上眼,她也能瞧得一清二楚。 「可恶……」她挫败的咕哝,乾脆将被子整个蒙上,把自己包得死紧,想将悸动的心一同包覆,不让他察觉。 看着缩成一团的她,厉天行薄唇微勾,眼眸闪烁着点点笑意。 「既然你想休息,那我先离开。」 「等等!」一听他要走,严喜乐连忙掀开被子,把那些羞赧、悸动暂抛一旁,扯住他的手臂急嚷,「不成!你不能走,你还没答应救那位大哥的娘。」 俊眉微挑,厉天行眸底闪过一抹算计的光芒。 他定定凝视那张粉嫩小脸,看得她脑袋愈垂愈低,只差没又埋回被窝里。 「你、你看什么?我的脸有啥好看的……」 她长得又不像嫂嫂那般美若天仙,他这么瞧着她是什么意思? 「要我救人可以,但我不是大善人,要义诊绝无可能。」他神色平静得让人瞧不出思绪,又道:「我每救一人,必会收取一千两黄金,付得起的,我便医。」 「一、一千两黄金」她咋舌,脑海中闪过黄澄澄的金块。「你这分明是狮子大开口,他们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这摆明是刁难那些村民嘛!寻常人家有几锭白银就很了不得了,黄金他以为这些村民是干啥为生的?挖金矿吗? 「既然拿不出来,那就别找我医,与其在这里求我,倒不如早点赶到邻村,或许还能留一条命。」他说得无比冷酷,眼底深得没半丝温度。 若是以往,严喜乐肯定会哭着大骂他没良心、铁石心肠,是个没血没泪的大坏蛋,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早摸清他的性子,知道他绝非这样的人,只是要说服这顽固不灵的男人,也必须花一些时间。 她偏着头、拧着眉,不气也不恼,学他冷淡的语调。「总有别的法子吧?用别的方法代替不成吗?譬如说,用一些农作物抵诊金,这么一来咱们可以省下一笔伙食费,又能助人,不是挺好?」 他冷哼一声,「那点小钱,我不放在眼里。」 「既然不放在眼里,又何必和他们要钱?」她翻了记白眼,扳起手指,一一数着,「好!不要吃的,那么请他们送些用的,像是药材呀、包紮用的乾净布巾、装药丸的瓷瓶呀……这些你总用得着了吧?」 「用不着。」他仍是一脸冷淡的拒绝。 可恶!这难相处的家伙。深吸一口气,严喜乐强迫自己不能恼,勉强心平气和的又问:「那么,请问厉大爷,您究竟需要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缺。」他淡扫了眼那张想恼又压抑住的小脸,唇角微勾。「只缺一个药僮。」 「药僮?」她瞪大眼,没细想,冲口就说:「我不就是你的药僮?」 当初为了救大哥,厉天行开出要她当他三年药僮的条件,可现在他身旁已经有她了,他还要药僮做啥?还是说……他想再找一个? 一想到会多出个不知是男是女的人和她一起待在他身旁,陪他跋山涉水,她的心口猛地一刺,抽得她拧起眉头,心情无端变糟。 「我需要一名聪明伶俐、手脚敏捷的药僮,而不是个笨手笨脚、老是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的麻烦。」 「我、我……」好吧,她承认,她的确是个麻烦,半点忙都帮不上,除了摘得洛蔓花外,啥事都没做成过,但是……但是她就是不希望厉天行另外找个药僮,不晓得为什么,总之,她就是不喜欢。 扬起下颚,她无比认真的看着他,「我可以改,我会努力不再给你添麻烦,所以你能不能别找其他的药僮呀?」 一抹笑意在厉天行眼底一闪而逝,他刻意避开她的目光,迟迟不答。 见他沉默不语,严喜乐可急了,拉着他的手臂又说:「我保证会当个称职的药僮,会乖乖听你的话、不再冲动行事,如果你觉得人手不足,还有小杰和媛媛呀!你不是才说过小杰很有天份,很适合学医?既然如此,根本不需要再找人,我们四个人不是挺好的?你说是不是?」 「是。」他如她所愿的点了头,就在她正要放心的咧开嘴笑时,下一句话马上让那笑意僵在唇边。「你说得没错,那么,我便没有任何理由去医治那些村民。」 这话顿时让严喜乐错愕的圆睁着眼,久久不能回神。 她、她……她是白痴呀!怎么会搬石头来砸自己的脚呢?怪不得他老骂她蠢,现下她明白了,她当真是笨得可以! 颓丧的垂下肩,她默默松开扯着他手臂的手,扬起眼睫,可怜的瞅着他。「难道你真的狠心见死不救?」 「我可以不见死不救,但有条件。」他双臂环胸,好整以暇的说。 一听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她双眸一亮,「什么条件?」 他俊眉微挑,薄唇勾出弧度,笑而不答。 看着那抹笑,严喜乐的心跳顿时漏跳两拍,脸蛋爆红,不禁为他迷人的微笑而眩晕。 v第二十章[09.07] 他笑起来的样子当真好看得不得了,虽然那笑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总感觉厉天行每回这般笑着的时候,似乎都不会有好事情,虽然那模样帅气到令人心醉神迷,但也掺了点阴险,就像是……在算计什么似的? 不过,要是能天天见他笑,就算他要算计她,她也认了,因为…… 她好喜欢、好喜欢他对着她笑呢。 【第七章】 天色方亮,刘家客栈还尚未开门做生意,大门外却早已挤满人潮,甚至比这几日的庙会还要热闹。 「一、二、三、四、五……」严喜乐躲在门后,透过门缝望着外头黑压压的头颅,一面扳着手指数,直到她数完自己的十根手指头,接着抓起一旁周媛媛的手指来数时,才赫然了解这么下去,她到老死都回不了怒风堡。 白着脸,她小心翼翼的关上门,摇摇晃晃的走上二楼,进了厉天行的房间。 一见到她,他的眉头倏地拧起,「不是说了不准下床?」 「我脚伤早好了。」她摆摆手,走到躺椅坐下,「你是谁?你可是鬼医哪!陈大哥的娘病得呕出一大缸血,你不用三天便治好了,更何况是我这道一个多月前的小伤,你昨天不是才瞧过?伤口都开始长肉了,你别瞎担心,没事的。」 她说的没错,她的伤早就癒合,他根本不需要担心,但这迷糊的丫头除了躺在床上会没事外,总有办法将自己跌出一身伤,他无法不担心。 「找我有事?」搁下手上的医书,他问。 「事?」被他这么一问,她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走到他房里,「对对对!我找你有事。」 她突然垮下脸,坐到他身旁的圆椅上,扳着手指说:「陈大娘、掌柜爷爷、卖鱼的叔叔还有街尾王大姊的儿子,再加上剩下的两年三个月……这么算起来,我还得留在你身边六年三个月,天!这样子我何时能回怒风堡呀?」这还不包括方才在客栈外的那群人,若再加上,她恐怕到了白发苍苍都还回不了怒风堡。 这可恶的男人,救人还需要有条件才行,她就觉得他那天的笑容有点奸,果不其然,她就这么被算计了。 「我可没逼过你,只要你说一声,外头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医。」他悠哉的倒了杯热茶。 「不行!你每一个都得医。」才说完她便后悔了,搔着头小声道:「嗯……如果是小病,那便不用,但病得严重的,你一定要医。」 「你确定?」他端起茶水轻啜,忍着笑挑眉问。 她犹豫了,半晌,又像是想通地用力点点头。 「对!小病小痛就免了,我让小杰医就成,但是严重的、或病到只剩一口气的……」她抚着胸口,沉痛的说:「你就医,不必顾虑我。」 日前厉天行已正式收小杰为徒,若只是寻常病痛,他便能搞定。 见她挣扎的模样,他薄唇微勾,嗓音似揉着淡淡笑意,「既然你都这么说,我明白了。」 「你……」严喜乐正要说话,手臂让人轻轻扯了几下,她困惑的低头一瞧,就见不知何时跟来的周媛媛睁着大眼,忧心的看着她。 「乐姊姊,你确定不再想想?」 「想什么?」她被这小丫头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头雾水。 周媛媛跳上圆椅,像个小大人一样和他们并肩而坐,「你昨天告诉我,只要厉大哥答应医治一个村民,你就得多当厉大哥的药僮一年,刚才媛媛跟着你到客栈大门去,大略算了算,外头等着让厉大哥看病的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这么算来……」她算了算,比出三个手指头,「乐姊姊你至少还得当上三十年的药僮,你确定你不再想想?」 想?她当然也想要想呀!可她一让那些村民们的乞求目光给缠上,才硬起的心肠就又软了下来,让她连想都没时间想。 摸摸周媛媛的头,她咳声叹气的回答,「乐姊姊想清楚了。」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的又问:「媛媛,你今儿个怎么没跟在哥哥身旁?」 这小丫头缠小杰缠得紧,从没离开过他身旁一刻的,怎么这会儿都快过一个时辰了,她还跟在她身旁? 「厉大哥说有事找媛媛,媛媛就来了。」她乖巧的回道。 「厉天行找你?」她转头看向迳自看书喝茶的男人,「你找媛媛要做啥?」 「治病。」他说,起身从一旁的木柜拿出几样东西。 「治病?」严喜乐攒起眉,看着与她一样不解的小女孩,「治啥病?媛媛你不舒服吗?」 周媛媛摇摇头,「没有,媛媛没有不舒服。」 「既然没不舒服,干啥要治病?」她又看向走回来的厉天行。 他不答,将一盘朱砂摆在周媛媛面前,利眸直对她漾满疑惑的大眼,接着拿出一件鲜红的衣裳摆着,小女娃仍没有多大的反应,直到他将一件沾满鸡血的衣物摆上— 严喜乐一头雾水,正想开口询问,就见周媛媛小脸突然一白,蓦地发出尖叫,「啊—啊啊啊啊—」 「媛媛!」她吓到了,伸手想抱住她,没想到媛媛像不认识她一样,一见她的手便张口要咬。 好在厉天行早有防备,一把揽过她,才没让她给咬住。 「怎么回事?媛媛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被揽在他怀中,满心焦急的直问。 厉天行正要答话,在隔壁的周牧杰便冲入房间,赶在妹妹昏倒前接住那小小的身子。 这情景让三人一阵沉默,直到严喜乐率先发语。 「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她指着桌上的血衣,问向厉天行,「为什么媛媛一见到血就像是……像是完全认不得人似的?她生了什么病?」 厉天行没回答,只是一迳看着周牧杰,直到后者心虚的垂下了头。 见他们俩似乎对她隐瞒了什么,严喜乐不高兴了。她从厉天行怀中挣脱,双手环胸,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 「你们倒是说说话呀,这样你看我、我看你的做什么?既然媛媛有病,一个身为鬼医、一个是她的哥哥,就该尽早医治呀!还杵在这里干么?」 v第二十一章[09.12] 「你先出去。」厉天行沉声吩咐,目光仍盯着周牧杰。 「为什么我要出去?你们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吗?」想排挤她?门都没有!「小杰,你说,媛媛是不是生了什么怪病?」 被她这么一问,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周媛媛没有病。」厉天行霍地将桌上的血衣扔到周牧杰眼前,「她是受到过大的惊吓才会一见血便崩溃。」 「惊吓?」严喜乐微愣,随即想到他们被山贼袭击的事,「你是说媛媛可能是因为被那些杀人的土匪吓着了,才会看见血便尖叫昏倒?」 「或许。」褐瞳转深,他问向始终不答话的男孩,「你是否有事瞒着我?」 「我……」周牧杰终于抬起头,双眸里有着挣扎与犹豫。 正午时分,在刘家客栈外头等着看病的人潮总算退去了些。 村民大多赶回家里用午膳,而不愿离去的,便在这客栈里点些小菜填饱肚子,打算在午后的义诊排得第一位。 客栈一角,厉天行等四人也在用膳,只是平时轻松的气氛在今日消失殆尽,周遭弥漫着一股低迷的氛围。 席间,除了碗筷撞击的清脆声响外,便是邻桌的谈笑声,而他们这桌甚至像是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话一向最多的严喜乐受不了这般诡谲的气氛,压低声音对身旁的男孩说:「小杰,你别和厉天行呕气了,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你一直不肯说,他就一直摆张臭脸给大伙瞧,再这么闷下去,我都快吃不下饭了!」 稍早,厉天行问小杰是否有事瞒着他们,他没点头也没摇头,不说话也不瞧他们,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个时辰,最后是她看不下去,要小杰带媛媛回房去歇着,又赶厉天行下楼替村民们看病,这事才暂告一段落。 可就算她再笨、再迟钝,也察觉出小杰有古怪。 回想起救他们的那一天,他眼神闪烁,就像今日这般不敢正视她的眼,那模样分明是心虚,可当时她没想太多,一心只想让厉天行救他们。现在想想,小杰应当是有事没说清,只是她不懂,他为何不说实话? 「我没和厉大哥呕气。」周牧杰垂下眸,和她一样小声道:「我不是不说,只是……」不敢说。 「只是什么?这样支支吾吾的,听得我难过死了!」她拧起眉,正打算拉他到一旁严刑逼问时,视线突然被客栈外徘徊的男子给吸引住,看清来人的面孔后,她霍地站起,开心的朝外头跑去。「陈大哥!」 「严、严姑娘。」一见她灿烂的笑颜,陈富黝黑的脸庞马上浮现两抹暗红。 「陈大哥你怎么来了?陈大娘呢?身子好些了吗?厉天行说陈大娘只要休养半个月便能完全复元,不知她究竟好些了没?」 她连珠炮的发问,问得他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问题,好一会才呐呐的道:「我娘好多了,不仅能下榻走路,还能到左邻右舍去串串门子,我今日来就是想向严姑娘道谢,若不是有你帮忙求情,厉大夫也不会医治我娘……这个,」他将手中用布巾包裹住的物品递给她,腼 的说:「这送给你,算是我一点心意。」 「这是什么?」严喜乐嘴里问着,手却已迫不及待的拆开布巾,在见到精致小巧的胭脂盒时,目光一亮,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好漂亮哦!谢谢陈大哥,我好喜欢!」 陈富搔了搔头,咧开憨厚的笑容。「真的?太好了,我第一次买姑娘家的玩意儿,也不晓得你会不会喜欢。」 「陈大哥你眼光真好,我很喜欢。」她笑盈盈的说,拉着他又聊了一会儿,丝毫不知身后有道冰寒目光像是要贯穿她扯着陈富的手那般紧盯着她。 「……那么我先进去了,陈大哥你慢走。」 一刻过后,严喜乐才与陈富道别,转身走回饭桌。 「咦?小杰和媛媛呢?」回到座位上,她迟钝的没发觉某人紧瞪着她的冷眼,执起箸,一边扒饭一边梭巡着周家兄妹的踪影。 久久得不到回应,她困惑的抬起头,才终于察觉到厉天行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正恼着,她拧着秀眉,问道:「怎么了?你……在生气?」 那眼神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问题是,她没惹他吧? 厉天行不发一语,突然站起,一把拎起嘴里还塞着饭菜的严喜乐,抱着她出客栈,紧接着跃上一户户的房顶。 「哇啊—」这般突然的动作吓得她只能赶紧揽住他的颈项,任他抱着自己跳过一个又一个的屋檐。 即将入冬的北方,寒风中夹带了浓浓的水气,刮在肤上,像是能划出一道道伤口般的疼痛。被厉天行带着跑不久,严喜乐白嫩的双颊便让劲风给刮得红通通。 见她细嫩的肌肤被冻红,他浓眉微拢,将她揽得更紧,让她小巧的脸蛋得以埋首在他怀中。 「厉天行!你要带我去哪?」她娇脆的嗓音不一会就让风儿给吹得七零八落。 而就算他清楚听见她的问话,也没打算回答,仅是加快脚步往前奔去。 半个时辰后,厉天行带着她来到一处幽静的枫叶林里,枫树连绵数里,树梢透着点点金火,火红的枫叶在风中漫舞着,最后飞落于地,将满地黄土舖成厚厚的橘红,落叶缤纷,让人彷佛置身仙境。 秋末阳光的温暖敌不过入冬的寒风,可严喜乐又贪看这难得的景致,硬是由厉天行温暖的怀抱中挣离,奔向那枫红连绵的坡地上,张开双臂,开心地与落下的红枫旋舞着。 「好漂亮!这地方好美!」掌心盛住飘落的叶片,她兴奋的赞叹。 「你喜欢?」信步来到她身旁,他为她拂去发上的落叶。 严喜乐点头,脸上笑容灿烂如花,「喜欢!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景色!」 这样的景色是南方所没有的,至少她从未见过。 「那么,和这个比起来,哪个美?」厉天行大掌一翻,在他掌心上赫然出现一样东西。 她困惑一望,两眼圆睁,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襟口,「陈大哥送我的胭脂盒怎么会在你那?」 「你还没回答我,哪个美?」俊脸在树荫与金阳的照射下,忽明忽暗,那双眸子深沉得让人瞧不见底。 他严肃的模样让严喜乐心头一颤,无意识的逸出连思索都没有的答覆,「都美……」 厉天行没束起的发迎风扬舞,那双在听见她的话而变得更深更沉的褐瞳,在黑发间时隐时现,似乎迸发着怒气朝她投射而来。 那比寒风更为凛冽的眼神,令严喜乐畏缩了下。 v第二十二章[09.18]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有种惹恼了他的感觉?可是她记得惹他不悦的,不是小杰吗? 还想着,下巴蓦地被扣住,接着一股拉力将她往前一扯,等她意识到发生何事时,她整个人已亲密的让厉天行揽在怀中,腰上环着他的健臂,耳畔传来嘶哑且不悦的嗓音。 「不准收下任何男人送你的东西,」他口吻霸道又蛮横,「除了我。」 这番话让她脑袋瞬间空白一片,表情有些呆,傻傻睨着近在咫尺的俊颜,「什么……意思?」 不准收任何男人送她的东西,除了他? 为什么听他这么说,她的心会突然跳得这么快,像是有些什么即将要爆开般,令她喘不过气…… 他没答话,倾身,薄唇专制的覆上她微启的檀口。 唔他他他—在干么 杏眸瞪得圆滚滚,她不可置信的瞪着那双闪烁着莫名火光的褐眸。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嫩肤上,唇上的热度令她浑身一震,一股颤栗迅速自贴合的唇往四肢百骸窜去,滚滚热潮瞬间席卷全身,让她脸上的红光顿时艳过满山枫红。 唇一沾上那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唇瓣,对她的渴望随即一发不可收拾,驱使着他对她索取更多。 他扣住她的后脑,让她馥软馨香的身子更加贴近自己,亲昵的吻由轻点、厮磨到吸吮掠夺,炽舌撬开她的唇齿,卷弄着她的青涩,狂野却柔情的吻着。 那双深褐色的瞳眸似是有股魔力,在那双幽目的注视下,严喜乐僵硬的身子逐渐松懈,杏眸半眯,慢慢沉醉在那彷佛闪着一簇簇噬人火焰的眸光之中。 久久,厉天行才克制的离开她诱人的粉唇,下颚偎在她的肩窝上,吻吮着她的耳垂。「记住……」 被他吮得一阵酥麻,严喜乐险些站不住脚。她神情娇媚,双眸迷蒙的问:「记住……什么?」 他的声嗓低哑,拇指在她红肿的唇瓣上来回摩挲,「你是我的。」 霸道的宣言后,薄唇重新覆上她的,再一次攫取她的甜美…… 记住!你是我的…… 她是他的?她是他的?她是他的 什么意思呀?他他……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捂着艳红无比的脸蛋,严喜乐窝在被窝里,脑海不断盘旋着那日厉天行对她说的那句话,以及……那个吻。 思及令她浑身发热的画面,她的脸便热得像是要烧出白烟。 「噢!我快窒息了……」霍地掀开被子,她大口喘气,明明外头冷得要命,她却感到燥热非常,就像是整个人坐在火炉上,烫得她坐立难安。 一个男人亲吻女人是什么意思?脑中蓦地闪过嫂嫂柳飞雪问过她的问题。 是啊,代表何意? 当初她绞尽脑汁才挤出了个回答,记得她回答嫂嫂,是不是代表着感谢之意?那时嫂嫂忍不住失笑,像是她说错了什么话似的…… 她说错了吗?严喜乐抱着被子,偏着脑袋努力的思考。 跟着厉天行由南走到北的这九个多月,她好像没做过什么事值得让他感谢的,而惹来的麻烦倒是不少,这么说来,厉天行亲她绝不会是感谢,那么……究竟是代表什么? 「哎哟!烦死了!」拍拍双颊,她决定不想了,下榻推开窗子让寒风灌进,好吹散她体内莫名的燥热,及那想了好些天仍想不出所以然来的思绪。 然而才推开窗,目光便让两抹熟悉的身影给吸引住。 「……小杰和媛媛?他们要去哪?」 她困惑着,猛地瞟见兄妹俩身后还跟了一名陌生男子。 「那人是谁?怎么会跟着小杰他们?该不会……」她蓦地瞪大眼,望着那看不清容貌的鬼祟男子,「是坏人」 一想到这可能性,她慌了,赶忙往房门冲去,谁知房门方才打开,便和来送午膳的店小二撞个正着。 顿时,碗盘破碎一地的清脆声与严喜乐的哀叫同时响起。 「痛痛痛—好痛哦……」抚着肿起的额头,她眼眶含泪,痛得直嚷嚷。 「对不住对不住!严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别担心。」即使痛得头昏,她仍没忘了要去拯救周家兄妹,一站稳便往外跑。 「严姑娘?严姑娘你上哪去?」店小二连忙叫唤。 「去救人!」她头也不回的扬声大喊。 「去救人?又不是大夫,去救啥人呀?」搔搔头,店小二看着那很快便消失在客栈大门的倩影,才转身,对上一双冷眼。「厉、厉大夫……」 「这是怎么回事?」厉天行看着满地饭菜,皱起眉。 「我马上收拾!」店小二赶忙蹲身将撞翻的饭菜捡拾起。「真是对不住,小的马上为您送新的饭菜上来。」 厉天行颔首,步入严喜乐的房里,见房内空无一人,浓眉再度拧起,问向正要下楼的店小二。「严姑娘人呢?」 「严姑娘?」他停下脚步,指着大街说:「她方才慌慌张张的说什么……要去救人,说着人便往街尾跑去。」 一听,厉天行双眸一沉,直接翻身跃过下楼,往店小二指的方向追去。 v第二十三章[09.23] 看着一前一后跑出客栈的两人,店小二愣了愣,又看向空荡荡的房间,搔着头喃喃自问:「人全跑光了,那这午膳是送还是不送呀?」 「杰少爷、小小姐……真的是你们,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一名家仆打扮的男子站在两人面前,双眸泛红,激动的唤着。 周牧杰神色紧绷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良大哥,可别忘了,我和媛媛已经死了。」 被唤做良大哥的叶宗良一听,连忙压低声嗓,道:「杰少爷,我避开了二夫人的耳目,好不容易才来到北村,就是为了寻找鬼医,没想到意外寻到你们,真是老天保佑,让你们逃过一劫。」 「鬼医?你找鬼医做什么?」周牧杰忙问,心头陡地感到不安。 叶宗良神色黯淡,娓娓说起他们失踪后,周府发生的所有事。「杰少爷和小小姐失踪后,大小姐心急如焚,派出所有人找寻你们的下落。三个月前,大小姐终于查出你们会消失是二夫人所为,于是她去找二夫人理论,没想到—」 「没想到怎样?」 突如其来的声嗓让三人倒抽口气,忙看向传出声音的巷口。 一见来人是严喜乐,周牧杰顿时松了口气,同时,也使了个眼色要叶宗良别开口,强持镇定的说:「你怎么会来这?」 「我跟着你们来的呀!」她走到三人跟前,狐疑的目光在三人间穿梭,「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为什么小杰你要说你和媛媛已经死了?还有你,你又是谁?为什么叫小杰少爷?什么二夫人、大小姐的,我怎么都听不懂?」 她就知道小杰有事瞒着他们,哼哼!这下可被她给抓着了吧! 这番话一出,周牧杰抿唇不语,一旁的周媛媛则张着大眼看着他们。 「杰少爷,这位姑娘是……」完全不知这突然冒出的姑娘是哪号人物,叶宗良一脸茫然。 「她……」顿了会,周牧杰才呐呐道:「她是暂时收留我们的人。」 「暂时?」严喜乐听了,马上鼓起双腮,不服气的说:「什么叫暂时?你和媛媛叫我一声乐姊姊、叫厉天行一声厉大哥,那就算是我们的弟弟、妹妹,虽然厉天行曾想过把你们扔下,但我可从没想过,暂时收留是什么意思?就算厉天行不让你们跟回蟠龙山,你们也会和我一块回怒风堡,不论是天涯海角我们都会让你们跟,你说这话简直是……是不信任我们!」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早将他们俩当自己的弟妹看待,谁知他竟然把关系撇得好像陌生人,让她听了很不高兴。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牧杰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她挤出两行泪,神情哀怨,「不是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亏我对你们掏心掏肺的,想当初要不是我救了你们,你们哪还能在这活泼乱跳的?你这没良心的—」 「厉天行」在一旁听她唱大戏的叶宗良,终于反应过来地激动问,「姑娘所说的可是鬼医厉天行厉大夫?」 「没错。」严喜乐挡在周家兄妹面前,一脸警戒地反问他,「你究竟是谁?干啥跟着小杰?还有,你找厉天行又有什么事?」 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和小杰熟识,在她没搞清楚他是好人坏人之前,都还不能放心。 见她扞卫在主子面前似是真心想保护,叶宗良这才放下了戒心,朝她拱手道:「敝姓叶,叫叶宗良,是『繁城』第一首富周府的总管,我听说鬼医来到北村,特地寻来,是想请他为咱们大小姐周紫芯治病。」 周牧杰的脸色倏地一白。 「周紫芯?」严喜乐秀眉微挑,把他们三人方才的对话拼凑一番,目光困惑的看向周牧杰,「你姓周,那周家大小姐也姓周,这周府的总管唤你一声杰少爷、唤媛媛一声小小姐,这么说来,那周家的大小姐不就是你的……」 她话还没说完,周牧杰已一个箭步上前,抓着叶宗良急问:「大姊怎么了?病了?还是……」他脸色一白,被自己的猜测吓得不敢再说。 叶宗良摇头,「不晓得,府里请来的大夫全是二夫人找来的人,诊断后都只说大小姐是因为染上风寒,加上太过操劳才会久病不癒,只需多加调养便能痊癒。但大小姐的气色一日比一日差,不管喝多少汤药、多少补品,身子都不见起色,反而愈来愈差,就像当初老爷那样……」 「怎么会……」周牧杰身子一晃,不敢相信。「不可能啊!二娘……不,那歹毒的女人怎么可以对大姊下手?难不成周家已落入她手中?」 一再的被冷落,严喜乐再也忍不住的大喊,「喂!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小杰你不是说没家人吗?怎么这会却冒出了二娘和大姊?」 「我……」周牧杰顿时哑口无言,好一会,他才叹气,满是歉意地坦承,「很抱歉,是我说了谎,其实我是周府的少爷,但是我的爹娘的确全死了,还剩一个姊姊……」 【第八章】 繁城第一首富周元豪共有三名子女,大女儿周紫芯、长子周牧杰以及小女儿周媛媛。 三年前,周家老爷续弦,讨了名寡妇做二房,此女名叫王丽芸,是个外貌楚楚可怜的南方女子,不仅长得温柔纤细,就连个性也温和乖顺,与周老爷十分恩爱,对他的关怀与照料更是不假他人之手,全都一手包办,对他的三名子女更是时时嘘寒问暖,完全是一副尽责后母的模样,周家子女因此敬称她一声二娘,真心将她当成家人对待。 可他们万万想不到,这看似良顺无害的二娘,其实是头披着羊皮的恶狼! 自迎了王丽芸过门后,原本身子十分健朗的周老爷竟开始病痛缠身,大病小病不断,在短短一年内瘦成了皮包骨,只能日日躺在榻上不得出门,日子没过多久,在一次风寒后,久病不癒,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可周老爷辞世当日,却像死不瞑目般瞪着那洒了一地的汤药,枯瘦成枝的十指也转成紫黑色,加上王丽芸虽然哭得伤心不舍,却十分坚持让丈夫即日下葬,多延一日都不行,才让周紫芯察觉事有蹊跷。 于是她派人暗中调查,好不容易查出父亲的死并不单纯,此时弟弟与妹妹却又突然消失,让她蜡烛两头烧,忙得焦头烂额。 最后,她终于查出王丽芸便是毒死父亲的凶手,而弟妹也是让她给派人掳去,为了得到周府的家产,王丽芸一步一步的布局,只差最后一步—以二娘的身份将她给嫁出去,周府的一切便全是她一个人的。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周府实际掌权的人并非周老爷,而是周紫芯。 这下她若是将周紫芯嫁出去,便等于将周府的家产一并送出,这当然是她无法接受的,于是她留着周紫芯,用她弟妹的安危胁迫交出周府所有财产,但周紫芯也不是省油的灯,表面上是妥协了,私底下却从没放弃找寻弟妹。 两个女人就这么一来一往的周旋着,直到周紫芯生了怪病,府中的仆人几乎一面倒向王丽芸,让周紫芯孤掌难鸣。 「依我的猜测,二夫人在没拿到房契及田契前,暂时不会让大小姐步上老爷的后尘,只是再这么下去,难保大小姐的身子先撑不住,就这么……」叶宗良未将话说完,但担忧的神色说明了一切。 听完这番叙述,严喜乐久久才回过神,难以置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女人?真是太可怕了!这是……是谋财害命哪!难道官府都不管的吗?」 周牧杰摇摇头,青涩的脸庞写着无助,「那女人和县老爷有勾结,就算是报了案也没用,我和媛媛会在光天化日下让她派来的人灭口便是一个例子。」 他记得那日,二娘派人来说要带他和媛媛去给爹上香,他不疑有他,带着媛媛与老仆源伯坐上马车等着,没想到二娘没来,马车便自个儿先走了,这让他感到困惑,掀开帘子一瞧,才发现驾马的人根本不是周府的家仆,而是个陌生男子。 经过大街时他曾对路过的官兵呼救,没想到他们竟视而不见。马车一路驶进深山里,当马车停下,车夫亮出大刀时,他才惊觉二娘原来打算除掉他和媛媛。 在逃命过程中,源伯为了救媛媛而死,而他也被砍了一刀,所幸他们还是逃出生天,遇见了厉天行与严喜乐,这才保住性命。 「我想媛媛会一见血便不认得人,应该是因为源伯的缘故……」他回头沉痛地握住妹妹颤抖的小手,目眶渐渐转红。 v第二十四章[09.26] 「太可恶了!」严喜乐气得大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女人?你们不过是小孩子,她怎么下得了手」 「杰少爷,这地方不适合久待,更何况我出府也有一段时日,是该回府了,免得引起二夫人起疑。那么,请厉大夫为大小姐医治的事就麻烦你和严姑娘,我先走一步。」叶宗良环看向人潮渐多的街道,压低声嗓说。 「放心!找厉天行的事包在我身上,你快回去吧!」严喜乐拍胸脯保证,「你自己小心,别让那坏女人给害了。」 叶宗良道声谢,人才转身离去,一直到身影没入人群之中,她才叹口气,转而看着周牧杰。 「你这笨蛋!为什么要骗我说是遇上山贼?为何不照实说?」 怪不得她老是觉得他比同龄孩子还早熟世故,原来是遇上这样的事情。 「我不能说。」他垂下双眸,「要是让那女人知道我们还活着,绝对不会放过我们,到时肯定会连累你和厉大哥,所以……」他下意识的藏起身后的包袱,没想到反而引起严喜乐的注意。 瞪大眼,她不敢相信的看着那包袱。「所以你们打算离开?」 周牧杰不语,算是默认。 严喜乐气得说不出话,最后乾脆一手拉一个,就要往客栈走去。「走!我们回去。」 「不可以!我和媛媛会给你们惹来麻烦的。」他忧心的硬是拉住妹妹杵在原地不走。 她听了更生气,回身就要训斥他一顿,没想到这一回头,竟看见远方闪过一道人影,动作俐落的朝他们掷了— 等严喜乐看清凌空飞来的物品为何时,根本来不及警告周牧杰,便双手奋力一推,将两个孩子推倒在地,自己却来不及闪躲,只能瞪大双眸,看着笔直朝她射来的飞镖,恐惧的大喊— 「厉天行!救命呀—」 「对不起……」严喜乐双手捏着耳垂,忏悔的向身旁散发出浓烈怒气的男人道歉,「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光天化日下会发生那样的事……」 她这段时日真是波折不断,而且老是和毒物脱不了关系。 为了保护周家兄妹,她差点让那只飞镖贯穿心窝,虽然厉天行及时赶到,格开那致命的凶器,却来不及挡下第二只,最终她还是受了伤。 所幸她的手臂只是被划过一道血痕,就算那镖上抹了毒,有厉天行在身旁,她也死不了,所以这件事称得上是圆满落幕,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唯一的问题是…… 她偷偷睨了眼那张冷脸,挤出讨好的笑容,「厉天行,你倒是说说话嘛!这么闷不吭声怪吓人的……」 「吓人?」厉眸瞪向她,他冷冷开口,「你还知道害怕?」 一想到自己要是没拦下那暗器,此刻这笨丫头恐怕想怕都没机会,他就满肚子火,俊颜也变得更加阴沉。 「我当然知道呀!」严喜乐来到他面前坐下,无辜的道:「你就别生气了,是我不对,不听你的话一个人跑出去,但我也不是故意要受伤的,你就别气了,好不好?」 他冷哼一声,没说话。 见他似乎没那么生气,她才小小松了口气,软声又说:「你也知道,我是担心小杰和媛媛才会跟着他们出去,又不是去玩耍,谁知小杰的二娘竟会派人跟踪叶总管,甚至还想再下毒手?这次要不是我反应够快,搞不好这会儿你要救的人就成了三个,如今只救我一个算是值得了,我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你就消消火嘛……」 厉天行青筋突跳,被她歪理连篇还摆出一副骄傲模样给气得无力,良久,他暗自叹气。 罢了,早知道这笨丫头就是这副德性,而他也就是爱她这份善良与纯真。朝她伸出手,他道:「过来。」 「做什么?」严喜乐没心眼的握住那宽厚的大掌,谁知这一握,他竟突然使力将她给扯入怀中,「啊!你这是干么」 她一抬头就见他目光深沉的凝望着自己,眸底有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光彩与……欲望。 她小脸一红,顿时有些无措,「你、你—」 话未说完,红菱小嘴便教他给霸道的覆上,辗转的吻着,直到她快喘不过气,厉天行才放开她。 「要是你再离开我的视线,惩罚……」长指轻刷过雪凝般的颈肤,他附在她耳畔,嘶哑道:「就不只是一个吻,而是你从未经历过的……所有事。」 最后那句他说得极为轻缓,让房里的暧昧氛围益发浓郁,也让严喜乐的脸蛋红如烧铁。 她娇羞得不知该如何回答,点头也不是、摇首也不是,只能乖顺的偎在他胸怀中,静静聆听和她一样急促的心跳声。 「明日咱们便起程,前往繁城周府。」 猛地听见他的话,严喜乐蓦然瞪大杏眸,仰首看向他,「周府?你肯去救小杰的姊姊?」她咧开笑靥,十足的欣喜,「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呢。你别担心,我会说话算话,加上小杰的姊姊,我总共欠了你……咦!几年呀?等会儿,我算算。」说着,她连忙扳起手指认真的算着。 「不需要,这一次不需要你换。」他嗓音极沉,眸底有丝狠戾猝闪而逝。 「不用?」她微愕,「为什么不用?你救人不是都有条件的吗?怎么这回却不用了?」 他没回答她,话锋一转,提到了她最想见的人,「我捎了封信给展少钧。」 「大哥?」果然,一听见这名子,严喜乐整张脸都亮了,将方才的疑问暂且抛到一旁,「你捎信给大哥做啥?」 「要他来接你。」 「接我?」她笑颜一僵。「为什么要接我?」 「此行去周府会有危险,我要你暂时到怒风堡,等事情处理好之后,我再去接你回来。」 先前听完她转述所有事情后,尘封在他记忆深处的种种也通通回笼,一张让他难以忘怀的容颜自心底深处浮现,他得亲自上周府确认,确认那令他到死都无法忘却的女人是否真的在周府。 「为什么?不要!我要和你一起,我不要一个人去怒风堡。」她霍地自他怀中退开,拼命摇头。 一想到要和他分离,不知怎么地心头就十分难受。她的确很想念大哥和嫂嫂,但要她离开厉天行…… 不要!她不想离开他身旁。 v第二十五章[10.01] 「你不是一直想去怒风堡?」他将她拉回怀中,轻声又说:「我们这次不是去玩,今日的事你也在场,还受了伤,应当明白危险所在,听我的话到怒风堡,那里会是安全的地方。」 他不愿让她有任何深陷危险的可能性,即便是受到波及都不允,将她送到固若金汤的怒风堡,让展少钧来保护她是最好的方法。 「我当然知道不是去玩,小杰的二娘是怎样的人我也见识到了,但我不怕。」她认真的看着他,「只要有你在身旁,就算我遇到危险、受了伤,你也能救回我的不是吗?」 厉天行浓眉一挑,「你想当麻烦?」 这丫头,她是嫌他的麻烦不够多是不是?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会乖乖听话,寸步不离的跟在你身旁,但要是很不小心、很倒楣、很不幸的又受了伤……那我也没办法。」她乾笑两声,连忙又说:「不过有你在,我根本不用怕,更何况,你一个人要医治周大小姐还要照顾两个小的,怎么忙得过来?所以让我跟嘛!我绝对会乖乖听话,否则……否则……」 「否则怎样?」他抬起她的下颚,充满兴味的凝着她突然涨红的脸蛋。 温热的鼻息拂在她颤动的羽睫上,那么亲密的距离让严喜乐心跳急促。她轻推他几乎贴上她胸脯的胸膛,神色羞赧,「你、你别靠那么近,我心跳好快,都快没法子呼吸了……」 这样坦白的反应让厉天行心情愉悦,随即轻笑,将她抱得更紧。 他也舍不得她离开,若没了这麻烦的丫头在身旁,他怕……他又会回复成以往那个冷血无情的厉天行。 「你要跟可以,至于条件我方才已说得很明白,只要你不听话,后果你是知道的,至于现在……」薄唇刷过她柔软的耳珠,他低喃,「我得收点订金。」 他的笑诱她看得痴迷,不觉娇憨的回话,「什么、什么订金?」 厉天行但笑不语,直接用行动表示,碎吻沿着她的耳一路滑过雪颈,最后攫住她的唇,一点一点的将她融化在怀中…… 「把叶宗良那家伙给我杀了!」 王丽芸尖厉的叫喊声回荡在偌大的内室里,满地花瓶碎片在在显现她此时的愤怒。 一旁沉默不语的男子衣袖一摆,示意房中婢女全数退下,才来到她身后,在另一只价值不菲的玉瓷也要毁于她手前,自后头亲密的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道:「别发这么大的火,气坏身子我可是会心疼的。」 男子的甜言蜜语奏了效,王丽芸缓缓放下手中玉瓷,旋过身来回抱他,娇嗔抱怨,「你说我怎能不气?那狗奴才胆敢背着我去找鬼医,要是他真找着人怎么办?那小贱人的病要是真被治好,我们的心血岂不全白费?」 男子低声一笑,双手在她背上游走,「你放心,周紫芯可不是生病,而是中了剧毒,但看来就像染风寒一般,不是寻常人能解的。」 「但他是鬼医呀!」鬼医的名号可是如雷贯耳,精湛的医术据说至今仍未有他救不活的人。「你难道不担心?」 「担心是一定的,但那毒可是我撒下千两黄金才得到,是毒阎罗亲自调配、绝无仅有的『风绿』。这世上还没有人能从毒阎罗的毒物中逃过一劫,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赌一赌?看是那鬼医的医术了得,还是毒阎罗的毒物厉害?反正县老爷已被咱们买通,就算周紫芯真被治好了,她又能拿我们如何?」 双手在她背上游移似乎已满足不了他的需求。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王丽芸迷乱的摇着头,下腹剧烈的收缩「启、启……我爱你……」 「我也爱你。」说这话时,男人脸上没有任何情感,只有说不出的阴沉。 可惜王丽芸并未瞧见,还傻傻的为他这句话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揽着她,再次嘱咐,「记住我说的话,别太冲动,就算那两个小杂种真将鬼医给带回来,不论那鬼医是什么人,见着他,你都不能表现出任何情绪,只要扮好之前那楚楚可怜的二娘就行了。至于叶宗良那家伙我会处理,你就甭操心了,知道吗?」 他话里的意味深厚,但沉浸在他温柔怀抱的王丽芸压根没细听,就像以往一般乖顺的轻点头,毫无异议的听从他所说的一言一句,完全没有任何怀疑。 看着眼前美轮美奂的楼宇,严喜乐小嘴微张,惊叹不已的直嚷,「小杰,你家好大好漂亮哦!」 雕梁画栋、琼楼玉宇,斗拱刻着山形图案,梁上短柱画着精美花纹,这繁城第一首富周府的阔气,果真令人惊艳。 周牧杰紧揽着由一进厅内便不住发抖的妹妹,双眼冷冷的看着这陌生的一切,「这不是我家,我爹没这么奢靡。」 他离开前,周府根本不是现在这副用钱财堆砌而成的华丽,这里…… 不是他的家。 「啥?」严喜乐一愣,困惑的问:「我们走错屋子了吗?那方才进门你怎么不说?走走走!赶快出去,省得主人出来了不好意思。」 说完,她拉着一大两小转身就要往厅外走,偏偏这三人像是说好似的,动也不动,直挺挺的杵在原地。 「你们怎么不走?等着让人看笑话吗?」 看着身旁瞎紧张的小女人,厉天行面无表情,心中却暗自叹息。大手一捞,他将她捞回身旁,「站好,别乱跑。」 「可是……」她嘟起嘴,纵使心有不甘也不敢再多说,谁叫她答应了这人要好好听话,且不会离开他身边半步? 看她气鼓了双腮,厉天行打从进府便紧绷的情绪奇异地缓和下来,他低头附在她耳边,好心的解释,「这儿便是周府,我们没跑错屋子,小杰的意思是这屋子变化太大,已经不是他待过的家,这么说你懂吗?」 这番解释让严喜乐脸色微僵,尴尬的睨了眼脸色不佳的周牧杰。「那你怎么不早说……」 厉天行没回答,因为他们等的人来了。 一名身穿灰色长袍的男子由内厅走出,脸上挂着笑意。 「想必这位就是鬼医了?久仰大名,在下洪俊启,是周府的管事。」他弯身恭迎,礼貌的介绍。 眼前的陌生人让周牧杰变得紧张,他连忙问:「我没见过你,你是谁?良大哥呢?他才是周府的管事,不是你!」 洪俊启双眸闪过一丝冷厉,一抬头,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已不复见,仅剩满满的喜色,「这位小少爷定是宗良所说的杰少爷,那你身后这位……」 他探头想将藏在周牧杰身后的小女孩给看个仔细,不料周媛媛竟吓得拼命往后缩。 v第二十六章[10.09] 淡淡一笑,他回过头,「这位害羞的小姑娘应该就是小小姐了吧?」 「是又怎样?」周牧杰的警戒仍是不减,「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对他不友善的态度,洪俊启不以为意,谦恭回答,「杰少爷你们慢了一步,叶总管家中临时有事,一个时辰前才返回故乡,叶总管不在府中的这段期间,大小事情皆由我代理,包括迎接少爷、小姐回府,以及接待府中的贵客……」他一顿,看向严喜乐。 接收到他的目光,严喜乐这才回过神,咧开粲笑道:「我姓严,是厉天行的药僮。」 洪俊启双眸微微闪过一丝精光,不动声色地再问:「鬼医的药僮,姓严……敢问严姑娘与怒风堡的展堡主有何关系?」 他的人脉四通八达,即便人不在南方,也没漏听了这段时日最广为流传的小道消息。若他没猜错,这位姓严的姑娘正是怒风堡堡主展少钧的义妹,也就是和鬼医有着三年之约的药僮—严喜乐。 「展堡主?」一听见怒风堡的名号,严喜乐笑得更加愉悦了,没心眼的就要回答,「他是我的义—唔唔!」 嘴巴蓦地被厉天行以掌捂住,她不满的仰首想要抗议,却在瞥见他严肃的神情后静了下来,乖乖让他揽着。 他眸光冷峻,定定的凝视新管事,良久才冷道:「你们二夫人呢?」 闻言,洪俊启满脸歉意的回答,「真是对不住,咱们二夫人临时有事出了府,傍晚过后才会回来,因此交代小的好生款待各位。两位是否要先行到客房歇息?」 「不,我要见你们大小姐。」 「没错,我要去见姊姊。」周牧杰跟着附和,背后的周媛媛也探出半边脸蛋,用力的点头。 「这……」洪俊启为难的沉吟,好一会才答,「恐怕现下不方便,大小姐昨晚咳了一整夜,好不容易才睡下,现在若是吵醒她,怕会让她更加不适。」 「我会来这,就是为了医治她,你不须担忧这问题。」他语气十分强硬,「劳烦洪总管带路。」 他冷傲的态度并未惹恼洪俊启,只见他叹了口气,状似无奈的妥协。「既然厉大夫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拒绝。我先让人带两位回房放置行囊,稍后再带各位到大小姐养病的阁楼。」 说完,他拍拍手,马上来了两名婢女。 「带贵客至澄苑稍作歇息,至于杰少爷和小小姐—」 他话还没说完,周牧杰便出声打断,「我们和厉大哥一同住在澄苑,不须费心为我们另做安排。」 「但杰少爷,你可是周府的主子呀!」周府的主子一向住在主楼仰日阁,与他居住的晚风苑仅有一楼之隔,方便他…… 「既然我是主子,喜欢住哪便住哪里,你这做下人的似乎没有置喙的余地。」十三岁的周牧杰愈来愈有厉天行的架式,说起话来严肃沉稳。说完,他便带着所有人离开。 见他甩头就走,洪俊启也没再多说,仅是垂着头,恭敬的退至一旁。 待众人离去后,他才缓缓抬起头,斯文的脸孔上早已不见谦卑,取而代之的,是极为狰狞的表情。 【第九章】 「姊姊……」看着卧病在榻上的大姊,周牧杰立即红了眼眶,轻声叫唤。 周紫芯没有答话,双眸紧闭,美丽的娇颜白得吓人,若不是胸脯起伏让人知道她还有在呼吸,恐怕谁都会以为这不过是具漂亮精致的瓷娃娃。 「好美的人……」严喜乐惊艳道,目光怎么也离不开榻上的娇人。 这周紫芯的美与她被称为杭州第一美人的嫂嫂不相上下,美得扣人心魂,即便一脸病容,仍然美得让身为女人的她都忍不住怦然心动。 「姊姊、姊姊,你醒醒呀!媛媛回来了。」见最疼爱自己的大姊动也不动,周媛媛一把冲上前,抓着她的手臂拼命摇晃,打从进家门便笼罩在脸上的恐惧益发浓烈,眼底盈满泪水。 可她的叫唤并未唤醒周紫芯,她仍然一动也不动,手甚至无力地滑落,这样不寻常的昏睡让厉天行心头一凛,不着痕迹的朝周牧杰使了个眼色。 他一见,立刻上前拉住妹妹。「媛媛你别吵,姊姊睡着了,你这么吵,会吵醒她的。」说完便拉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去,「让厉大哥为姊姊看病,咱们先到外头等着好不好?」 周媛媛双眼含泪,却不敢哭出声,怕真吵醒了姊姊,只能依依不舍的和哥哥一同出房。 两兄妹离去之后,厉天行走至榻前,看着那张白皙到几近透明的病容,沉声对严喜乐吩咐,「你先出去。」 「出去?」她拧起秀眉,不解的问:「为什么?」 他平时治病从未理会过她,当然更不曾赶过她,怎么今日突然赶她出去? 「少罗唆!叫你出去就出去。」利眸仍看着榻上人儿,他连她也没多看一眼便严厉斥道。 突来的怒喝让严喜乐吓着,再加上他看着周紫芯的眼神像是盈满千头万绪,令她胸口一阵闷,心情顿时大受影响。 她嘴一扁,不大高兴的咕哝,「你这么凶做啥?我又没惹到你……」 不满的抱怨在一记狠瞪下没了声,她有些委屈的又看了眼美丽的周紫芯,才不甘愿的转身离开。 「洪总管,也请你回避。」 打从进房后便候在一旁的洪俊启听了,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厉大夫,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怕不大合乎礼教……」 他并没有忽略厉天行刻意支开所有人的举动,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你放心。」他坐上榻,两指轻压周紫芯的脉络,双眸锐利如电的扫向他,薄唇讥讽一掀,「若你怕我坏了你们家小姐的名节,我会负责。现在,请你出去,别防碍我诊治。」 被厉天行的话及那双彷佛能看穿一切的褐瞳盯着,洪俊启心头一震,连忙垂首思忖。负责?不,绝不可以,若让鬼医对周紫芯负责,成为周府的后盾,那么他努力至今的一切,岂不全毁了? 脑筋转得极快,忽地,他低声笑了,歉然道:「厉大夫您说笑了,大夫医治病人本是天经地义,哪有什么负不负责之说?是小的不对,太过肤浅,我这就退下,大小姐就麻烦您了。」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也顺势将厉天行方才的话给推个一乾二净。 听见他的话,厉天行唇角淡勾,在洪俊启即将阖上房门之前,清冷的嗓音才徐然又扬,「我可不是在说笑,大夫治病都需收取诊金,而我身为鬼医,诊金自然较他人昂贵许多。」他收回手,不疾不徐的接着说:「我想,你并不晓得我为你们大小姐医治的诊金为何,不打紧,我现在告诉你,我要的不多,仅有两样,那便是周紫芯这个人,还有……」 v第二十七章[10.16] 眸色转而冷冽,他露出饱含冷意的笑容,「整个周府。」 洪俊启脚步一顿,从容神情在听见最后一句话后倏地一变。 「可恶、可恶!一见漂亮的姑娘就性情大变,凶啥凶呀?好好讲不成吗?干么这么大声,我又不是聋子……」严喜乐忿忿不平的拔着地上的杂草发泄,嘴里不停咒骂那见了美色就失魂的混蛋男人。 想到厉天行凝望着周紫芯的眼神,她胸口就像是有颗大石压着,沉甸甸的感觉让她心头难受,却又不知如何舒缓,只能更加卖力的拔草。 「严姑娘。」 突如其来的叫唤吓得严喜乐连忙扔下手上误拔的红花,心虚的回过头,「谁、谁呀?」目光对上来人,她马上架起防备,警戒的问:「洪总管,有事吗?」 厉天行警告过她离洪俊启远一点,最重要的是,绝不能与他单独相处。 偏偏这四周半个仆人都没有,就连原先待在凉亭的小杰与媛媛也不知跑哪去,害得她只能尽量和他保持距离。 「没事,只是有些事想请教严姑娘。」他笑容和气的说着。 他有礼的态度让人很难拒绝,更何况严喜乐压根不懂厉天行为何要她离他远一些,于是她勉强扬了扬唇,「你太客气了,我没什么能让你请教的。」 洪俊启没理会她的推托,迳自问下去,「敢问厉大夫成亲了没?」 「成亲?」她错愕的怔住,并不是讶异他为何有此一问,而是讶异这个……她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厉天行成亲了吗?他从没说过,但……他、他也从未说过他没娶妻呀! 心脏因为这个可能性蓦地一揪,她脸色泛白,悬在唇边的笑险些挂不住,「我……我不清楚,他从没说过……」 「这样呀……」洪俊启神情微变,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淡笑道:「若是没有那自然好,我们周府好歹也是繁城第一首富,大小姐又是繁城第一美人,不知多少皇亲贵族抢着提亲说媒,若是让大小姐屈就二房是绝不可能的事,别说是咱们二夫人不允,对过世的老爷也不好交代呀。」 他的话让严喜乐听得一头雾水,攒起了眉。「你说这话是啥意思?一会儿问厉天行娶妻没,一会儿又说什么二房不二房的,你究竟想说什么?」 听见她的问话,洪俊启似乎比她还困惑,迟疑了一会才缓声道:「怎么……严姑娘不晓得厉大夫打算迎娶咱们大小姐这件事吗?」 他的话宛如五雷轰顶,轰得严喜乐整个人僵成石块,脑袋一片空白,耳里鸣声不绝,再也听不见他接下来说了些什么。 厉天行要娶妻?要娶小杰的姊姊?娶那个大美人周紫芯? 「……严姑娘?严姑娘你有听见我说话吗?」洪俊启一脸担忧的唤着,心中却是一阵狂喜。 想着方才在大厅,厉天行对她特别的看顾以及她现在的反应,他唇角不免微微一扬,打从心底愉悦不少。 看来他无意间挖到了一块宝。 就在两人各怀心事,默然不语的时候,紧闭的房门终于开了,厉天行缓缓迈步而出。 洪俊启率先迎上前,忧心直问:「厉大夫,我家小姐醒来了吗?她的病……」 厉天行薄唇微扬,告诉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她病得很重,就连我也没把握能将她治好,但是……」 一句但是让心里欣喜若狂的他连忙又问:「但是什么?」 「除了我之外,有个人有十足十的把握能救她。」 十足十这话就像一桶冰水,浇熄了洪俊启满腔欣喜,可即便是心慌意乱,他仍然露出安心的笑容。 「太好了,小姐有救了……」他略垂的双眸闪过一抹狠厉,快得没让任何人察觉。「敢问厉大夫,那位高人是……」 不能让那人进周府,他得早一步除去后患! 厉天行不答,话锋一转,「你们夫人回府了吗?」 洪俊启暗自咬牙。这人果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看来应当是给他看出了端倪,否则怎会如此防备? 「夫人应当快回府了,厉大夫,您还没说那人是……」他问得有些急切,就像是个关心自家主子的忠心仆人。 薄唇微勾,厉天行仍是没回答,迳自来到严喜乐面前,但在看见她白惨惨的脸色时,眼色倏地变得凌厉,朝洪俊启射去。 凛冽目光猛地袭来,那眼神似冰却又燃着熊熊怒火,让见过世面的他也不由得心头一震,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楚天凛,」在他尚未由那像是会噬人的目光中回神时,厉天行忽而咧开一抹恶意的笑容。「那人便是毒阎罗,楚天凛。」 「你、你说什么」严喜乐惊愕不已的看着正执笔不知写些什么的男人,心脏因为他方才的话,益发剧痛。 搁下笔墨,厉天行探手便要扣住那张惨白的小脸,「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赌气的别开头,不让他碰。「你说你要搬去和周紫芯同住?」 「是。」他摺起信纸,招来信鸽,绑妥后便将信鸽从窗外往上抛去。 「为什么?」心阵阵的抽搐,一波波的疼痛让她难受极了。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娶别人 她低落的声嗓,让厉天行面无表情的俊颜缓缓勾起一抹笑,「你不高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杏眸闪着水光,严喜乐的语调开始变了,「你……你可恶!怎么可以娶周紫芯怎么可以和别人同床共枕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你又干么要亲我……」 泪水终于滑落,一颗接着一颗,就像断了线的珍珠。 「呜呜—你这个讨厌鬼!怎么可以随便、随便亲人家……亲完了又不算数,一见到漂亮的姑娘就见异思迁,你这个……这个大混蛋!呜哇—」 v第二十八章[10.21] 在她终于搞懂一个男人亲吻一个女人代表何意时,他却要娶别人……他怎么可以这么可恶 「是谁跟你说我要娶周紫芯的?」 他当然知道是谁同她说的,就算不知,他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她那痛苦的神情与一句句的指控。 她哭成泪人儿的模样引起了他的兴致,揽过她的腰,将她抱在腿上,他轻声又问:「就算我真要娶周紫芯又如何,你在哭什么?」 「呜—我不知道啦……」她可怜兮兮的哭道,脸上写着似懂非懂的情感。若是她知道自己在哭些什么,就不会如此难过了。 见状,厉天行左胸涨满无法言喻的欣喜,因为她那饱受折磨的模样。 她愈哭愈伤心,他的薄唇却愈扬愈高,最后,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听见他的笑声,严喜乐一时间忘了哭泣,旋过头来看他,一见那迷人的笑颜,揪在一块的心顿时像是解开了似的,怦怦、怦怦的乱跳一通。 她小脸飞红,傻傻的问:「你、你笑什么?」 好可恶!他为什么要笑得这般好看?好看到让她的心又开始不听使唤…… 厉天行没回答,噙着笑轻轻在她嘟起的红唇上烙下一吻,揉着她的发,嘶哑低喃,「傻丫头……」 「别叫我傻丫头!」回过神,她又羞又恼的抵住他的胸,不让他的欺近扰乱自己的思绪,「还有,以后也不准你再亲我,否则—」 厉天行浓眉一挑,没让她把话说完,大掌便扣住她的颈后,倾身又给她一记炽热狂野的吻。 他的舌尖撬开她馥软的馨唇,霸道的缠上丁香小舌,狂野的卷弄、勾吮,吻得她浑身酥麻,再也说不出任何不动听的话,只能瘫软在他怀中。 「否则怎样?」沉嗓因欲望的灼烧变得更加低沉,霸道的吻变得绵长,柔情似水的啄着她的睫、她的鼻、她的唇。 她身上彷佛因为他而引燃了火焰。严喜乐双目迷蒙,整个人像被火烧般难受,然而最难受的,还是她的心。 一思及他也会像现在这样亲吻周紫芯,她胸口一窒,双手奋力一推,却无法将他推动分毫,最后只能气恼得抡起粉拳往他身上捶,杏眸又沾了泪。「你可恶、可恶!怎么可以把人家的话当耳边风?怎么可以这样欺侮人……呜~」 「别哭。」厉天行抹去她的泪,沙哑的说:「我没要娶任何人。」 就算有,那人也不会是别人,而是她这又笨又可爱的蠢丫头! 「呜呜~没错!你就要娶别人了,怎么还可以亲我?你简直是欺人太、太……你方才说什么」泪水蓦地一止,她瞠大双眸,不敢相信的盯着他瞧。 厉天行暗自叹息,有些挫败的重申,「我说,我没要娶任何人。」 「可……可、可是洪总管说你……」她将在花园里洪俊启同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就连当时她以为自己没听进去的细节也一一道出。 「你分明就要了周紫芯当诊金,刚才你还说要搬去她房里和她一块住,这等于是坏了她的名节,你岂能不娶?」 「这么说来,我不也非娶你不可?」该亲、该抱的,他可没对她少做过。 俏脸一红,她呐呐道:「别、别又扯开话题……你究竟是不是要娶周紫芯?」 「我说了没要娶任何人,」他啄了下她粉嫩的脸颊,耐着性子解释,「我是要周紫芯,但可没说是『娶』。」 这一说,严喜乐更加难过了,「你不娶她,那究竟想干么?要让周紫芯同我一样当药僮?」他的身旁若多了如花似玉的周紫芯,那她算什么? 「我不需要药僮,我这么做自有打算。」他低声又道:「周紫芯是被人给下了毒,你想周二夫人怎么可能真会让我替她医治?若我不这么说,要如何支开周府的人?再来,我是说我要搬到周紫芯居住的秋棠阁住下,并不是说要和她住在同一间房。」 听完他的话,严喜乐小脸倏地爆红,这才晓得自己闹了个大笑话,「所以……所以你并没有要娶周紫芯?」 他轻点她的粉唇,当作回答。 「也没有要和她住在一块?」她小心翼翼地再次求证。 「没错。」 听他这么说,严喜乐那颗揪了整日的心才终于放松,破涕为笑,「你早说嘛!害人家误会了。」 见她像是要飞上天般的欣喜,厉天行戏谑的问:「你就这么喜欢我?」 「谁、谁……谁喜欢你了」听他这话,她的脸一路红到耳根去,整个人艳得就像朵盛放的桃花。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让正要答话的厉天行双眸一凛,笑意也倏地隐去,厉声问:「是谁在门外?」 门外的洪俊启动作一僵,没想到他有如此高的警觉性,顿了一会才扬声回答,「打扰厉大夫歇息了,二夫人有请,劳烦厉大夫移步前厅。」 「我稍后就到。」他冷声说着,直到门外足音远离,寒冰般的面容才又缓和下来,「你和我一块去。」 脸上热度尚未消退的严喜乐一听,马上拒绝,「我这副模样要怎么去呀?还是不去了,你自个儿去吧。」她脸红得像猴子屁股,能见人吗? 他浓眉一拧,「我说过你不能离开我身边半步。」 「之前还不知道是谁将我赶出门外,那距离可不只半步呢,你现在才想起这个约束会不会有些迟了?」她翻了个白眼,神色不驯。 哼!她可还记恨着他对她凶呢。 「你该知道我会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这丫头竟敢顶嘴?看来他不好好的「教训」她一下,她是不会学乖的。 「我当然知道。」小手一伸,她紧急捂住又靠过来仅离自己一寸的俊脸,「别闹了!你快去,我去找小杰他们,不会乱跑的,就这样了,等会儿见。」 说完,她迅速离开他的怀抱,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跑去。 看着她翩然离去的倩影,厉天行若有所思,下一刻立刻由怀中拿出一颗几近透明的药丸,屈指往她肩头一弹。 v第二十九章[11.02] 在确定那药丸一碰上她衣领便化成一道白烟,将她整个人包覆住后,他才站起身,往前厅走去。 光是看见那背影,厉天行就能笃定,眼前的女人就是盘旋在他心底十数载的身影。 「夫人。」他唤道,一向波澜不兴的语调变得更沉更冷。 听见叫唤,王丽芸旋过身,一见到站在眼前的男人,她脸上优雅的笑容顿时一僵,端在手上的瓷杯更是自手中滑落,匡啷一声,碎了一地。 「你、你……」她活像见鬼似的,双眸瞪大,满脸恐慌的瞪着他。 厉天行讥诮掀唇,冷冷道:「好久不见,夫人—不,或许我该唤你一声……二娘?」 「你、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王丽芸颤抖着声,情绪因为他一声二娘变得更加紧绷,双腿险些就要软倒在地。 怎么可能他应该早死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 「听不懂?」他缓缓朝她走近,双眸凌厉得像是能杀人。「无妨,我不介意提醒你。」 他将十多年前的往事娓娓道出,说得像是他人悲惨的故事。 眼前的女人,曾经是他最信任也最依赖的女人—王梦秋,他的二娘。 他的娘亲为了生他而难产过世,王梦秋是爹在他十岁那年迎娶进门的二房,成了他的继母。 厉家并非像周府这般大富大贵,但遭遇了同样的处境,王梦秋进府不到一年,他爹便因急病而死,而他…… 王梦秋如愿夺得厉家的财产后,没忘了该斩草除根,她带着他,走了好远好远的路,到了一处悬崖。 一直到那时,他还傻傻的相信她,相信她会做到对爹临终前说会好好照顾他的承诺,只是他没想到……她会狠心的将他给推下断崖。 只是他命大,掉落万丈深渊,竟奇蹟似的大难不死。 但没死成未必是件好事。 他无依无靠、浑身是伤,没有人愿意帮助他,没有人愿意给他一口饭吃,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这么死去时,他的师父出现了,领养了他、教育他,造就了今日的鬼医,也让他能再次见到这个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歹毒女人。 十多年前,她夺了厉家的一切,包括他爹的命;十多年后,她仍干着相同的勾当,她的那双手……早已不知背负了几条人命! 「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我不叫王梦秋。」王丽芸粉嫩如双十少女的脸蛋惨白一片,说出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鬼医厉天行……她一直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想到竟真是那大难不死的小杂种 他嘴角一撇,眸光更冷,「我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也不管你究竟是谁,我今日会来这里不为别的,只为医治周紫芯,其他的事……我暂时不想计较。」 遇见严喜乐,让他明白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如此无情,他不是不想报仇,只是……他不想让一直相信他是善良的小丫头看见自己残酷的一面。 王丽芸努力挤出一抹笑容,佯装无事道:「听洪总管提起,你想娶小女?」 「我没说过要娶她,我要的是周紫芯这个人,包括她的命,谁也不准伤害她,否则……」他眸光泛寒,口吻极淡,「我会让那人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的语调轻得就像一阵风,却让人倍感恐惧,尤其得知他就是自己曾亲手杀害的少年后,王丽芸恐惧更甚。 她只能强持镇静,可是一想起洪俊启稍早和她说过的计划,「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紫芯是老爷的爱女,怎能没名没份的跟着你?就算我这做二娘的允了,死去的老爷也不会肯的。」 厉天行冷哼。她的装模作样看在他眼里,只是更加可笑。 「不管你们答不答应,人我是要定了,记住我的话,我的人,谁也动不得。」他一语双关,说完就要拂袍离去。 早在进厅之前,他就察觉王丽芸双眼飘忽不定,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洪俊启,那男人就算表现得再无害,也隐藏不了他眸里强烈的野心。 现在那人不在厅内,让他怎么也无法安心。 「等等!」见他要离去,王丽芸连忙唤住他。他现在还不能走,她得再拖延些时间,让启有更充裕的时间掳走那三人…… 厉天行止住脚步,旋身看她,脸上浮现不悦之色。 「你说小女的病你没把握治好?那么若是毒阎罗不肯医治紫芯,她不就……」她佯装一脸忧心。 「你放心。」他冷冷的笑了,未达眼底的笑意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个寒颤,「现在他人应该早已到了繁城,你很快就能见到活蹦乱跳的周紫芯。」 说完,他不再停留,快步往澄苑走去,扔下一脸惨白的王丽芸。 【第十章】 看见满室狼藉、空无一人的房间,厉天行的心立即重重一沉,浓眉倏拧,厉声就喝,「把人交出来!」 现在澄苑之内再无他人,而怕他阻了洪俊启「好事」而跟来的王丽芸被他这一吼,吓得连连倒退几步。 「什、什么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啊—」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掐住了咽喉。「咳咳—你……放手……」 他加重手上劲道,狠戾神情可比阴曹地府来的鬼魅,「你本来可以不用死的,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动到我的人,我再问你一次,人呢?」 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让他的双眸浮上杀气,下手更是毫不留情,很快的,王丽芸的脸色已转为青紫。 「我……」她张口想说话,但那像是能折断她脖子的力道让她无法言语,只能拼命拍打厉天行的手臂。 大手一甩,他像扔沙包般将她重重甩到地上,「说!」 「咳、咳咳—」一得到自由,王丽芸便喘息不止,蜷着身子惊恐的往里边缩去,「我说、我说……你别过来!」她手指颤抖,指向身后,「他们被带到……带到后院去了……」 利眸一眯,他危险的看着她,「看来,你似乎是不想活了。」 v第三十章[11.08] 王丽芸吓得脸色一白,再也顾不得二夫人的威仪,扬声大喊,「来人呀!来人呀!快来救我—」 「别叫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这澄苑的下人早让他给支开,现下这里除了他和她之外,会在的就只有……他缓缓朝她走近,目光却直直看着她身后的青花瓷,「就算有人来,也救不了你,你身上中了奇毒『噬骨散』,不只你,只要是进入澄苑的人,全都活不过今夜。」 为了防止她动手脚,他早在澄苑四周洒下无色无味的「沧云」。 沧云本身并不具毒性,但就在他离开澄苑去会见她之前,他又洒了「青蔓」。 青蔓是诱发噬骨散的毒引,同时闻到两种不带毒性的气体,便成了能在半日内将人化血噬骨的噬骨散。 王丽芸闻言脸色遽变,才想讨饶,身后的青花瓷却喀的一声转动起来,挂着壮丽山水字画的墙面缓缓旋动,墙后密室出现的人,赫然就是厉天行急着寻找的严喜乐以及洪俊启。 见到悬在心上的人儿安然无恙的站在眼前,他紧绷的情绪才稍微缓下。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洪俊启面无血色,胸口梗住的一股寒气像是已帮厉天行回了答案。 「是不是真的你可以等着瞧,就怕你没命等到那时候。」他的目光自始自终没离开严喜乐,她口中被人塞了布,眼底漾满恐惧的看着他。他浓眉一拧,沉声说:「把人放了。」 「解药拿来!否则我这就杀了她!」洪俊启发狠的将匕首更往身前人雪白的肤里按,那薄嫩的肌肤马上渗出血珠子,只见严喜乐吃痛的缩了下身子,脸上布满痛楚。 见状,厉天行却是眉头一挑,变得从容许多。「要解药可以,仅此一颗。」他由怀中拿出一颗药丸,放在身旁的桌上,扫了眼王丽芸和洪俊启,「想要得救,就自己过来拿。」 一听有解药,在地上不断发抖的王丽芸连忙爬起身,「给我!给我解药,我不想死……」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夺了解药就要吞下。 「丽芸!」 洪俊启大喊,止住她的动作,她缓缓回头看他,紧掐住手上的解药藏在身后,颤声道:「不……启、启对不起,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他伸出掌,诱哄的说:「把解药给我,谁知道这药是不是真的?我不能让你冒险,快!把药给我。」 她却摇头,一迳的道歉,「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你这贱人!快把药给我!」一见软的不成,洪俊启倏地变脸,挪开架在严喜乐颈上的匕首,指向王丽芸,发狂似的大喊。 看着两人为了颗解药自私的争夺,厉天行仅是冷冷的勾唇一笑,无动于衷。 「贱人!你不是说你爱我吗?既然如此,就把药给我!」斯文的脸孔狰狞扭曲如同恶鬼,拖着严喜乐着急的往王丽芸逼近。 「你不也说爱我?」她痛苦的看着眼中根本没有她的男人,突然了解到这些年他所说的爱,不过是骗局,「原来……原来你只是想利用我,利用我的美貌帮你骗钱、害人,你根本就不是真心爱我!你只是在利用我,否则怎会忍心看我死」 胸口寒气翻腾,洪俊启用力一咳,顿时咳出一摊黑血。见状,他脸色惨白,急声又喊,「不,我是真心爱你的,如果你死了,我保证会为你报仇,快点!把药给我,你也不忍心看我中毒身亡吧?」 他自私的说辞让王丽芸心一寒,不再多说,手一扬便吞了那唯一的解药。 「不—」洪俊启气得浑身颤抖,恐惧吞噬了他的理智,举起刀便往她胸前刺去,「你这贱人!」他一刀一刀的刺进她胸口,鲜血如涌泉般喷起。 「啊—」她凄厉惨叫,伸出手向厉天行求救,「救我……救我……我不想死呀……」 「你不想死?」他神色漠然,冷眼看着这一幕,不动半分,「那你可有想过我爹想不想死?被你害死的人想不想死?」 他冰冷的话一字一句敲进王丽芸心里,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起在厉家的那段日子,她曾经是爱过厉老爷的,也曾真心疼爱这差点被她害死的男人……要不是……要不是她遇见洪俊启并爱上了他,她……就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可惜,一切都迟了。 在阖上眼的那一刻,她气若游丝的对着他道:「对不起……对不起行儿……」 听见她真心的道歉及那声呼唤,厉天行缓缓闭起双眸,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 「该死!厉天行,把解药给我!我不信你只有一颗解药!你不给我就杀了这个女人!」洪俊启双眼迷乱,体内又热又寒,逼得他将匕首抵在严喜乐胸口,狂喊出声。 「没有解药,我说过那是唯一的一颗。」他毫不留情的断了他最后的希望。 「你—」洪俊启愤怒一瞪,尔后又仰天大笑,「好!很好!鬼医厉天行果真如传言的无情,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能见死不救,既然我洪俊启注定命丧于此,在临死之前我也要拖个垫背的—」 话还未说完,锋利的刀刃突地没入胸骨,发出令人发寒的声响,他张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瞪着身前手拿匕首的女人,身子向后倒去,一直到断气,他还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扔开沾满鲜血的匕首,严喜乐拧起眉瞪向老神在在的厉天行,「你这家伙未免也太冷血了吧?我就要让人给刺死了,你还无动于衷?」 厉天行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迳自越过她奔进密室,不意外的在里面找到昏迷的周牧杰与周媛媛,还有……另一个严喜乐。 他动作俐落的为三人把脉,在确定三人只是暂时昏睡后,才站起身看向慢吞吞晃进来的「严喜乐」,「什么时候来的?」 「她」嘻皮笑脸,也不回答,只是好奇的问:「你怎知我不是严喜乐?我这张脸皮可是堪称天下无双的易容师『易幻』阴末衡而制,不仅是神韵仿得十成十,就连肤上的细孔都无不精准,你究竟是打哪儿瞧出来的?」 啧!本想看看这个冰山般冷情的人心慌失常的模样,没料到还是被他给瞧了出来,真扫兴! 厉天行冷冷瞥了他一眼,淡道:「你没有哭。」 说罢,他抱起昏迷不醒的心上人,将另外两个小的扔给对方,率先走出密室,往秋棠阁走去。 「她」笑了笑,不费吹灰之力的扛起两人,紧跟在他后头,「简单来说,我未来的弟媳是个爱哭鬼,遇上这种事居然没吓得大哭出声,才让你看出破绽是不?」 「废话少说,还不拔下那张脸皮」进了房内,他将严喜乐放在榻上,忍无可忍的转身向对方。 「她」耸耸肩,手一扬,摘下面具,露出底下那张略带邪气的俊美脸孔,就连轻柔的女声也变回原本的浑厚声嗓。「本想再多戴一会的,毕竟这张面皮价值不菲呀,才戴一个时辰着实有些浪费!不过,我那弟媳似乎也该醒了,我这就先去收拾残局。」 说着身形一晃,男子便有如鬼魅般闪出房间。 他前脚一走,严喜乐便幽幽转醒,一睁眼就看见厉天行,她皱起了秀眉困惑的问:「你怎么在这?我……我怎么会躺在床上?」 她记得她正要去找小杰他们,怎么……找着找着却找到床上来了? v第三十一章[11.15] 「你不记得了?」厉天行不禁讶然。 她搔搔头,「我记得……我正要去找小杰和媛媛,结果才转出回廊……就、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懊恼的扁嘴,那段凭空消失的记忆怎么也想不起来。 在她急欲想起的同时,厉天行突然闻到她身上一股极淡的气味,那股熟悉的味道让他恍然大悟。 是「迷离」的气味!迷离是种能让人忘掉不愉快记忆的迷药,想来是方才离去的男人在她身上洒下的。 他将她揽到怀中,「你真不记得了?你这迷糊蛋又不小心跌了一跤,不仅把头给跌肿,还把脚也扭了,要不是婢女恰好经过,你这蠢丫头恐怕到这会还倒在花园里昏睡。」 「真的」她惊呼,发现自己的后脑当真肿了个大包,动一动脚踝,更是痛得脸都皱了。「噢!真的好痛……」 厉天行为她揉着肿包,煞有介事的继续训斥,「以后走路留心点,老是跌出一身伤,就算我提炼再多药膏,也来不及让你抹。」 听见他取笑自己,严喜乐小脸微红,困窘的转移话题,「你去见过周夫人了?她找你有什么事?」 提到王丽芸,厉天行脸上笑容倏地一僵,随即敛下双眸不说话。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她死了。」 门外突然传来的男嗓让严喜乐一惊,赶忙转过头看向来人,「你是谁?」 「在下楚天凛。」楚天凛扬起笑,桃花眼邪气的朝厉天行一勾,「是天行的师兄。」 「师兄?」回头看向抱着她的男人,讶异的问:「怎么你还有个师兄呀?」看来她对他的了解真是少得可怜,不仅不晓得他娶妻与否,就连他有师兄都不知。 紧锁浓眉,厉天行不悦的纠正,「他不是我师兄,是朋友。」这该死的楚天凛,动不动就想占他便宜! 他向师父邱七学医,楚天凛则和名震天下的「毒蠍女」郝燕,也是他的师母学毒,两人所学不同,拜的师父也不同,何来师兄弟之称? 「哦。」既然厉天行说不是那就不是,况且她比较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你方才说周夫人死了?怎么会?她不是才要厉天行到前厅找她吗?怎么还不到半天就死了?」 「她是被人给……」一记凌厉视线扫来,楚天凛顿了会,马上识相改口,「她掉进河里淹死了。」 「淹死了?」她惊讶低呼,忙问:「什么时候?」 「你昏倒的时候。」他答得可顺了。 「怎么会……那洪总管呢?知会他了吗?」出了这么大的事,周府的人应当早就乱翻了吧。 「也死了。」 严喜乐难以置信,瞪大杏眸再问:「怎么死的?」 「也是淹死的。」楚天凛展笑,说谎说上了瘾。 她错愕得连嘴都阖不上,「这么巧?两个人都是淹死的?你在说笑吗?」 这事来得太突然,再加上眼前自称是厉天行师兄的男子在谈论两条人命时竟还笑得出来,让她不得不起疑。 楚天凛笑眯了双眸。「你若不信可以问问天行,他的话你总信了吧?」 那抹粲笑彷佛能勾魂摄魄,让严喜乐不由得看呆了。她一直以为展大哥和厉天行已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没想到这楚天凛更是俊美得让人无法将视线挪开。 「周夫人失足落水,洪总管下水救人,结果双双毙命。」见她看别的男人看到痴傻,厉天行拧起浓眉,粗鲁的扳过她的下颚,沉声又道:「看着我,谁准你这么看着别的男人」 脸一红,她睇了眼偷笑的楚天凛,无辜回话,「但你也没说不准呀……」 「那我现在说了,收回你的视线,否则……」他倾身逼近,嘴唇在离她一寸之际被她给挡了下来。 「知、知道了,不看就不看,你别乱来!」 讨厌!这儿还有别人,他怎能说亲就亲?都不懂得害臊! 突地,一阵咳嗽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说真的,我是不介意你们在我面前亲热,但那周小姐若再不服下解药,恐怕就是人称能和阎王抢人的『鬼医』也救不回喽—」 听楚天凛这么一说,严喜乐嫣红的小脸倏地一白,大喊出声,「对啊!我差点忘了,快快快!咱们救人去!」 说完,她一手抓一个,急惊风的往秋棠阁奔去。 十日之后— 「小女已是厉大爷的人,理当跟着大爷离去。」周紫芯立在房内,清丽的脸庞瞧不出任何情绪,一双水眸直瞅着厉天行。 浓眉微拧,他语气不佳的说:「我说过那不过是权宜之计。」 「不论是不是权宜之计,厉大爷都帮了周府一个大忙,况且,您既开口要了紫芯,紫芯便是您的人,咱们周家讲求诚信,且我已遣散府中所有的仆役,并将所有产业交由叶总管代理,现在的我,除了跟随厉大爷外,没有其他去处了。」她美眸一黯,垂下螓首。 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活着,不但活着,就连杀父之仇都报了,这一切全是眼前男人的功劳,大恩大德无法言谢,她只能为奴为仆,终身侍奉恩人。 「我说了不需要。」这女人固执的程度非常人能比,不论他如何拒绝,她就是不死心。 「厉大爷,我—」 「厉天行,该出发了—」一看见房里的娇人儿,蹦跳着冲进房的严喜乐笑容倏地一僵,呐呐唤道:「周姑娘……」 v第三十二章[11.26] 周紫芯朝她微颔首,尔后又转回目光,定定的看着厉天行,「厉大爷,您既能带小杰和媛媛回蟠龙山,为何不能带我?我保证不会给您添麻烦,请您带我一块去行吗?」 他收了周牧杰为徒弟,也因此,周牧杰得跟随他返回蟠龙山,周媛媛则是怎么也不愿离开哥哥,不得已,他只好让她同行,但周紫芯…… 他一把揽过严喜乐,俊脸冷凝。「周姑娘,你说因为我救了你,所以你便是我的人是不?」 说这话时,他明显感觉到怀中女人僵了下,他薄唇不禁微扬。 见周紫芯点头,他缓声又说:「既然如此,那你该跟的不是我。」 此话一出,两个女人同时一愣,不解的看着他。 「救你的人是楚天凛,拯救周府的也是他,你真正该报答的对象,是他。」他没说得很明白,因为严喜乐也在场,他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当时他的确有办法救周紫芯,但风绿的解药需要蟠龙山上的奇凤花当药引,若少了那味药,她身上的毒便无法除去,也就是说,没有楚天凛由蟠龙山带来的奇凤花,她便不能活命,至于王丽芸及洪俊启…… 他从没想过要他们的命,若不是他们将主意打到严喜乐身上,他也不会让他们落到如此下场,所以他不是为了周府,周紫芯根本不须报恩。 周紫芯一震,怎么也没想到救她的人竟会是那个俊美邪气的男人。 「据我所知,楚天凛在半个时辰前便离开周府往南方而行,若你真想报恩,就不该在此浪费时间。」 听他一说,周紫芯连忙向他们道别,转身匆匆离去。 一直到她远离了视线,严喜乐才闷闷的看着他问:「你不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将那样的大美女往外推呀!」她伸出手指戳他结实的胸膛,语气冷酸。「如果你后悔了,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浓眉微挑,他作势要站起,「既然如此……」 见他动作,她慌得连忙抓住他,「你要去哪?」 「喝水。」他嗓音含笑,指着桌上的茶水,戏谑反问:「怎么了?」 「没、没事……」严喜乐尴尬的收回手,一双眼却仍紧盯着他,就怕他当真追了出去。 那紧张兮兮的模样让厉天行轻叹口气,将她抱至腿上,「别担心,我不会去追的,若我真想她留下,方才就不必将她赶走,懂吗?」 「……我有件事要问你。」她没回答,突然一提。 「什么事?」 「你……」局促的扭着手,她挣扎半晌才小声问:「你……娶妻了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好一段日子,要是再不问,肯定会闷死。 厉天行先是微讶,看着那像是要垂到地面才甘心的小脸,突然顿悟,淡笑道:「没有。」 「真的」她又惊又喜的抬头,喜悦立时涨满心房。 「当然。」他拉着她起身往大门走去,「不过就快有了。」 「什、什么」愉快的心情维持不到一刻,马上又跌入谷底。揪着心,她双眸泛红,哑着嗓问:「我能、我能问是谁吗……」 他低笑,眸光泛柔的睨着她,「除了你还会有谁?」 这丫头当真迟钝得可以,他若再不明说,恐怕她到死都看不清他对她的情感。 严喜乐倏地止住呼吸,瞪大双眸,一脸傻样的指着自己,「我你、你是说,你要娶我」 她是不是在作梦? 「乐姊姊、厉大哥,咱们该起程了—」 远处,就见周牧杰站在马车旁,周媛媛则扬着大大的笑靥,开心的朝他们挥着手。 见状,厉天行加快脚步往前走去,「时候不早,再不走就晚了。」 见他不回答,严喜乐连忙又问:「你先别急着走呀!方才你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次?」她一定得再听一次才能证明自己没在作梦。 「我方才说—」如她所愿止住脚步,厉天行回过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我爱你。」 话语一落,他倾身吻住她。这一吻诉说出他对她无限的爱恋与怜惜,也诉说着她对他的依恋与着迷,他们紧紧拥抱彼此,像是谁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哥哥,厉大哥和乐姊姊在干么呀?」周媛媛瞧得目不转睛。 「别看!小孩子不能看!」周牧杰红着脸,连忙捂住妹妹的眼睛,自己却忍不住瞟去,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相公有问题之一《堡主好记性》; 02、相公有问题之二《鬼医没人性》; 03、相公有问题之三《阎罗欠定性》;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