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到福妻到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辰时过,庆伯来接人。陈阿福几人带着七七和灰灰同陈实一家人告别,去了楚府。 楚府外院已经停了六辆马车,这些都是要去棠园的。陈阿福把两盆卤味和一大盆糯米枣交给正收拾着的罗管事,又讲了想在老槐村停一下,她要跟那里的佃户签租佃协议的事。 罗管事早听罗方说过这事,说道,反正他们也要在广河镇吃晌饭,那里离老槐村不远,到时候等她们就是。 没过多久,楚令宣就抱着楚含嫣领着几个婆子、丫头从后院走过来,楚含嫣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号的燕子玩偶。 古代男人很少抱孩子,更何况是抱女儿。这位楚大人随时随地都抱着女儿,还真是位女儿奴,有些像前世米国那位爱女如命的贝帅。 七七和灰灰一看到楚含嫣就兴奋,扯着嗓门喊着「嫣儿妹妹、嫣儿妹妹」,陈大宝也大声招呼道,「楚大叔,嫣儿妹妹。」 楚令宣朝大宝和陈阿福微微点了一下头,唇角还勾了勾。 楚含嫣呆呆地看了两眼陈大宝和七七、灰灰,又把眼珠缓慢地转向陈阿福。 陈阿福的心里咯噔一下,默念着,别让我抱,千万别让抱…… 结果,楚含嫣偏偏还是向她伸出了手,「啊」了一声,偏让她抱。 楚令宣想到当初的尴尬,低声说,「闺女,让爹爹抱。」 楚含嫣漂亮的大眼睛里立即涌上水雾,嘴也瘪上了,呆呆地看着陈阿福说道,「鸟鸟……飞了,鸟鸟……飞了,姨姨……」 楚令宣不知道女儿为何一见到这个女子就说「鸟鸟飞了」,但女儿能说这么多话,让他高兴异常。特别是会主动招呼她,跟她如此亲近,还知道叫她「姨姨」。 可看到女儿流了泪,又心痛得要命,几步走过去把楚含嫣向陈阿福递去。 陈阿福听着那糯糯的一声「姨姨」,心也软了。伸手接过孩子,好在这次孩子不是斜着的,而是立着的,自己的怀里也没有燕沉香。 楚含嫣进了陈阿福的怀抱,便抱着她的脖子把小脸和鼻子紧紧贴在她的肩膀上。 陈阿福才想起来,自己肩膀的那个地方正是金燕子早上蹭嘴巴的地方。她情不自禁地在心里给小姑娘点了个赞,小鼻子真是太好使了。 楚令宣看闺女没有再丢脸,心里松了一口气。让陈阿福带着两个孩子去坐第一辆马车。 那个女子的背影纤细袅娜,抱着一个拖着一个不急不缓地向前走着。嫣姐儿紧紧抱着她的脖子,整张小脸几乎都陷在她的颈窝里。大宝扯着她的裙子,边走边抬头望着她…… 楚令宣望着陈阿福的背影,对这个女子很有些好奇。她之前是个痴女,病好后美丽聪慧得让人测目。做的小点满口生香,做的盘扣和衣裳独特好看,做的玩偶更是标新立意。 她虽然有儿子,但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女。为什么对孩子们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她似乎很懂得嫣儿,嫣儿也极喜欢她。 特别是那次,一般的姑娘经历那样的突发事件,肯定会羞得方寸大乱。而她却是不同,虽然也羞红了脸,却磊落大方…… 陈阿福抱着楚含嫣上了那辆最大的华盖马车,陈大宝也被魏氏抱了上来。车厢里宽敞华丽,还有小几,相当于前世劳斯莱斯加长型。随后又上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清秀妇人,魏氏说她是宋妈妈,是嫣姐儿身边新来的管事妈妈。 宋妈妈手里还拿了一个青花细瓷碗,里面装了糯米枣。她把碗放在几上,笑着拈起一颗枣子喂进楚含嫣的嘴里,又笑着给大宝喂了一颗。 不错的妇人。不管她是真心还是面子,至少没有看不起大宝。 不一会儿马车便跑了起来。这种马车好像安了减震装置,跑起来很平稳。七七和灰灰在车里呆了一会便不耐烦起来,从窗口飞上天空,在这队人马头顶盘旋着向前飞去。 楚含嫣爬在陈阿福的怀里,一直闻着她肩膀上的味道。等到那味道渐渐消失了,才抬起头呆呆地看了陈阿福两眼。闷闷说道,「鸟鸟……飞了……」 自己肩膀上的味道吸引不了她,就应该跟她交流了。小姑娘最感兴趣的是金燕子,那么就从这方面着手。 陈阿福笑道,「是呢,鸟鸟飞了,它是飞去了南边。嫣姐儿还记得吗?陈姨跟你说过,那只鸟鸟是小燕子,名字叫金宝。小燕子每年秋年都会从北方飞去南方,因为北方冷了,没有它能吃的小虫子。等到冬天过去,春天来了,花开了,它喜欢吃的小虫子也出来了,它就又会飞回来……哟,嫣姐儿笑了,嫣姐儿喜欢小燕子飞回来,也喜欢美丽的花儿,对吗?嗯,是呢,凡是小娘子都爱美,都喜欢看漂亮的花儿,小燕子也喜欢,金宝更喜欢……」 陈阿福的语速很慢,轻轻地跟楚含嫣讲着,像柔柔的和风。 楚含嫣的眼睛多数时候是呆呆的,但偶尔也会看几眼陈阿福,很给面子地勾勾嘴唇,竟然还「啊」了几声。 宋妈妈见了,高兴地低声说道,「看,姐儿笑了,呀,姐儿真聪明。」 陈阿福看了宋妈妈一眼,声音温柔,眼里含着喜爱,真是位不错的管事妈妈。笑道,「嫣姐儿聪明得紧,以后宋妈妈多跟嫣姐儿说话,她就会对你笑,跟你说话了。」 宋妈妈和魏氏都无声地笑了笑,暗道,她们说了几箩筐的话,连姐儿的一个眼神都换不来,别说跟她们笑,或是说话了。 楚含嫣似乎不满陈阿福不跟她说鸟鸟了,发起了小脾气,张开嘴就哭了两声。 陈阿福又赶紧笑着跟楚含嫣说起了小燕子,说起了金宝。陈大宝也会说说他对金宝的思念,说它若看到这么多穿花衣的小燕子,不定得多高兴。 楚含嫣看着手里的燕子玩偶说,「鸟鸟……燕子……花衣裳。」 陈阿福高兴地举了举她拿小燕子玩偶的手说道,「哎呀,嫣姐儿真聪明,知道这只燕子穿了花衣裳。嗯,是呢,这花衣是陈姨做的。姐儿喜欢什么样的花衣裳,跟陈姨说说,陈姨做出来给它穿上。」 第2章 陈大宝赶紧说,「嫣儿妹妹,我娘会唱‘小燕子,穿花衣’的曲儿,可好听了。」又央求陈阿福说,「娘,快给嫣儿妹妹唱唱吧,嫣儿妹妹一准喜欢听。」 楚含嫣似乎对曲儿不感兴趣,也似乎不懂啥叫曲儿,茫然地看了陈大宝一眼,又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燕子玩偶。 可怜的孩子,那个家里肯定没人跟她唱过歌,哪怕是催眠曲。 不过,陈阿福还是没唱,这是古代,咋能在马车里唱歌。她故意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说道,「这里咋能唱曲儿?咱们回去悄悄唱,只唱给嫣姐儿和大宝听。」 楚含嫣听了,又晃了晃手里的小燕子玩偶,说道,「悄……悄,鸟鸟,燕子,金宝听。」 陈阿福呵呵笑道,「是呐,嫣姐儿真好,还记得要给金宝听。陈姨差一点就把它忘了,金宝也喜欢听陈姨唱曲儿呢……」 骑着马的楚令宣跟在马车后面,嘴虽然是抿着的,但唇角却一直微微上勾着。听陈阿福说不能唱曲儿,心里莫名地有些失落。那声音不算清脆,却极是动听,不知道唱出来的曲儿是怎样的。会不会如她说话一般,轻柔得如拂过耳畔的和风,让人舒缓惬意? 可惜,她要「悄悄唱」。 不过,楚令宣很为自己的决定开怀。陈家娘子给嫣儿了当「针线师傅」,嫣儿肯定会快乐得多。 午时过,一行人马便到了广河镇,直接去了镇上的广河酒楼。楚家似乎经常在这里吃饭,掌柜一看他们来了,赶紧迎出来,把楚令宣往一间包间领。其他下人在大堂里吃饭,有四桌,男三桌女一桌。楚家已派人先来了这里,饭菜已经摆上桌了。 宋妈妈要抱着楚含嫣进包间,可楚含嫣抱着陈阿福的脖子不放,无奈只得让陈阿福抱着楚含嫣去包间。 从心里来讲,陈阿福不愿意跟「英雄」有过多的接触。实在是刚穿越来那天自己太狼狈,上次楚小姑娘又把自己弄得太尴尬。再说,这个人除了对楚小姑娘,对谁都是冷冰冰的,严肃得吓人。 她在楚含嫣耳边说,「姐儿乖啊,你跟宋妈妈去吃饭,吃了饭后再跟陈姨玩。」 楚含嫣可不会讲道理,瘪嘴就哭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楚令宣停下,回过头来说,「陈师傅就带着姐儿一起去包间吃吧,大宝也来。」顿了顿又说,「罗叔已经跟我说了你要去办事。无碍,等姐儿午歇的时候,你就跟罗叔一起去办,我们会在这里等你们。」 声音虽然依旧冷清,但面部表情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冷峻了。 陈阿福道了谢,跟着他向包间走去。大宝一手拎着装七七和灰灰的篮子,一手拉着陈阿福的衣裳,跟着进了包间。 包间的中间有一张大方桌,上面已经摆了许多菜,还有陈实送的一些卤味。 楚令宣坐在桌前,觉得陈阿福不是下人,跟自己一桌喂嫣姐儿吃饭不妥。便让宋妈妈和魏氏把桌上的几盘菜拿去靠墙的几上,让陈阿福和楚含嫣在那里吃。又指指陈大宝说道,「你是男人,跟我一桌。」 陈大宝听楚大叔把自己归到男人的队伍,极是高兴。马上坐去桌前笑道,「楚大叔喝酒吗,小子给你斟酒。那天在楚府,楚太爷爷说我斟酒很是像回事,还奖励给我渴了一点酒呢……」 一高兴把偷喝酒的事情当着娘亲的面说出来,大宝吓得赶紧把小嘴捂上,扭头看了陈阿福一眼。 见娘亲抬头嗔了他一眼,他赶紧臭屁地说道,「娘放心,楚太爷爷只用筷子醮了一点让我舔,不会把儿子的脑袋醉傻。」 这话成功地把楚令宣逗得笑起来,在一旁服侍的罗管事和长随楚怀也无声地笑了。 站在椅子上的灰灰扑棱着翅膀叫起来,「小子,来一口。」 这个声音陈阿福听来很陌生,有些南腔北调。楚令宣等人却再熟悉不过,又大笑起来。 陈阿福是第一次看到楚令宣这么畅快的笑,竟然发现他还有酒窝。怪不得嫣姐儿也有一对小梨窝,是像他了。 罗管事笑道,「这鹦鹉,都成精了,跟老候爷没呆多久,就把他老人家的口音学得十成十。」 灰灰见把人都逗笑了,又再接再励,冲着楚令宣叫道,「那甜枣只那么点,你都吃了,老子还吃啥,忒大个男人还那么嘴馋。」 话音一落,众人赶紧把笑都憋了回去。 楚令宣的笑意倒是更浓,摇头笑道,「怪不得老爷子稀罕这两只鹦鹉,还真逗。」 七七或许见人表扬灰灰了,又伸长脖子叫起来,「鸟鸟……飞了,鸟鸟……飞了……飞了……」声音跟楚含嫣的一样。 众人又笑起来,看了七七又向楚含嫣看去。楚含嫣也瞪大眼睛看了七七两眼,眼里透出的澄澈和不知所措,像初生的婴儿。 陈阿福爱极了小妮子的这个样子,竟然情不自禁地亲了亲她。亲完才后知后觉,自己再怎样也只是比下人高一点的「师傅」,众目睦睦下这样对嫣姐儿,怕会惹怒楚令宣。毕竟这个世界的等级是严苛的,古人对这种亲热也不习惯。 她快速瞥了一眼楚令宣,见他也有些愣神,或许没想到她会有这种举动。 一旁的宋妈妈和魏氏则又吃惊又害怕。 而楚含嫣却令人意外地笑起来,美丽的小嘴如被微风吹开的三月桃花,就如第一次在红林山遇到她,她看见金燕子的笑。 这抹笑,不仅美丽、纯真,更让陈阿福提起的心放了下来,柔成了一滩水。美丽的小天使,陈阿福默念着抑制住了想再亲亲她小脸的冲动,轻轻叫了声,「嫣姐儿。」 楚含嫣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望着她,「啊」了一声,眼神里似有祈盼。见没有得到想要的,又渐渐呆滞起来,转向别处。 她或许之前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情感表达,她喜欢,她想再要。 第3章 但陈阿福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亲她的小脸了。 在现代,她每次看到同事或同学的小孩子可爱,都会亲亲,捏捏,逗逗,三十岁以后更甚。孩子的父母知道这是她喜欢自己孩子的一种表达方式,不仅不会怪罪,还非常高兴,毕竟现代人对孩子的喜爱都是这样表达的。 可这是在「守礼」的古代。 看到小姑娘的眼神由祈盼到呆滞,陈阿福心里也不忍,但只能默默说抱歉。 楚令宣也看到了闺女的笑,看到闺女由祈盼到呆滞,知道闺女喜欢陈阿福的亲近。但他也看到了陈阿福眼里的那丝惶恐,看到她不敢再那样亲近自己的闺女。 他心里还是希望陈阿福亲近女儿的。 只得低下头,说了一句,「吃吧。」又让罗管事也坐下吃。 陈大宝很懂事地给他斟了一杯酒,又拿了一个大碗装了些七七和灰灰喜欢吃的饭菜放在地上,让它们吃,还说,「你们学舌有功,奖励你们吃好东西。」 之后,众人才开始吃饭。 陈阿福不知道楚含嫣的口味,她抱着楚含嫣,宋妈妈在一旁喂楚含嫣的饭。楚含嫣在车上吃了一些糯米枣,吃了一小碗饭就饱了。晌午,她只要吃饱就想睡觉,眼睛也惺忪起来。魏氏把那个装料的大燕子玩偶塞进她怀里,她抱着燕子玩偶很快进入了梦乡。 已经吃过饭的魏氏把楚含嫣接过去抱在怀里让她睡,陈阿福才抽出空吃饭。 陈阿福快速吃了一碗饭,便同吃过饭的罗管事一起去老槐村。因王氏要照顾阿禄,又要抱着已经困倦了的大宝,便没有去。 老槐村离广河镇很近,陈阿福和罗管事坐马车走了不到两刻钟就到了。那几家佃户已经等在村口,几人去里正家。陈阿福又给里正送上两包点心和在镇上买的两条肉,由里正作见证,签了租佃合约。 之后,陈阿福和罗管事回了广河镇。楚含嫣和陈大宝还没醒,由魏氏和陈阿福抱着坐上马车,一行人马向棠园方向驶去。 走了半个时辰,下午申时初,便到了棠园。 两个孩子还没醒,陈阿福抱着大宝下车,和从另一辆车里下来的王氏一起,去跟楚令宣和罗管事道了谢。 罗管事让陈阿福明天休整休整,明天巳时去棠园教嫣姐儿做针线。 之后,上了王氏和陈阿禄坐的马车,这辆车里的东西都是陈家的,车夫要直接把他们送去响锣村东北边的陈家。 马车跑在小蜿蜒的小路上,比之前颠簸得多。望着窗外熟悉的风景,还有隐隐的那一片村落,陈阿福激动起来。虽然才穿越过来半年多,但那两栋草房子让她已经有了家的归属感。 突然,一直在他们马车顶上盘旋的七七和灰灰「嘎嘎」叫着往前俯冲过去,又隐约能听到追风的嚎叫声。 睡在陈阿福怀里的大宝一下子睁开眼睛,喊道,「追风,我听到追风的声音了。」然后坐起来,脑袋伸出车窗,大叫着,「追风,我们回来了。」 追风一溜烟地跑过来,来到马车旁就要往马车上跳,马夫赶紧拉着马僵停了车。追风跳上马车,钻进车厢,伸出舌头舔着大宝、陈阿福、阿禄。它眼里似有泪光,嘴里也呜咽着,似在诉说离别之情。它跟王氏没那么亲热,舔那几人的同时,还是用身子蹭了蹭她的腿。 七七和灰灰跟着追风也钻进了车厢,见他(它)们亲热够了,才伸长脖子学起了狗嚎,表达着它们的欢喜。看到追风又望着它们一脸懵懂的样子,几人都笑起来。傻狗子,这么多次了,还没搞懂那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 马车到了篱笆墙外,陈名已经站在那里等了。这天,他从晌午时就开始站在院子里向东边眺望。当他看见追风突然挣命地冲出院子,往东边跑去,隐约又看见一辆马车往村里驶来,便知道是妻子儿女回来了。 马车停下,几人下车,大宝跑过去把陈名抱住,阿禄笑着叫了「爹」。王氏和陈阿福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拿下来,又送了车夫一包点心,把他送走。 几人把东西拿进屋收拾好,叙了一阵话,陈名就让大宝拿了几包糖果点心送去三爷爷等几家族亲及小石头家。再去大房请陈老太和陈业、陈阿贵晚上来吃饭,兼拿东西。 追风屁颠屁颠地跟着大宝跑出去,而七七和灰灰则冲向空中,往西飞去。 之后,王氏就把那一张一百亩水田的契书交给陈名,又说了陈阿福如何挣的钱。 陈阿福道,「那些银子是在府城挣下的,这些田地是女儿孝敬爹娘的,爹放心收下就是。若爹想跟大伯和奶说,就说吧,反正三叔一家也都知道。如今,咱们家也不怕别人惦记了。」 陈名拿着那张写了自己名字的契书感慨道,「谢谢阿福了,自从你病好以后,家里的日子就越过越好,现在爹连地主都当上了。」又沮丧地说道,「哎,百无一用是书生。爹除了读书,竟然什么也不会。既不善农事,又不懂生意。身体不好的时候,是你娘供着我。身体好了,也没本事挣钱,又让闺女供着我。爹汗颜哪。」 王氏嗔道,「看当家的说些什么呀。不管你身子骨好不好,因为有你在,这个家才像个家。」 陈阿福笑道,「爹不是不会做。只不过身体好的时候年岁还小,只顾读书了。而后来因为身子不好,就没有精力再学一计之长。现在家里买了这么多田,以后还会买更多的田和地,我和娘是女人,弟弟和大宝又小,以后还得靠爹看顾这些家当。爹连童生都考上了,这些东西只要爹肯放下身段学,肯定学得会。」 陈名的身体慢慢好了,现在除了不能干体力活,不能走远路,其他的基本跟常人无异。必须要给他树立信心,让他学会生存之道,扛起一个成年男人该扛的责任。 陈名以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陈阿福想了很久。他十四岁之前一直在读书,十四岁得了肺病就开始卧床休息,直到现在。可以这么说,十八岁之前是陈业养着他,十八岁以后是王氏养着他。 第4章 虽然他心地良善心胸宽阔,但于生存上来说,的确是「百无一用」。除了会念「之乎者也」的酸文,只会编草篮子和草鞋。 看陈名沉思着,陈阿福又故意试探道,「要不,爹爹再继续读书?」 陈阿福从心底不希望陈名继续学习,去考什么举人进士。 曾经他只是个童生,丢掉书本这么多年,现在也已经三十几岁,还不是陈举人那样的学霸。他再继续读书,也不可能中举人。就是退一万步说,像范进一样五十几岁中个举人,根本不值得。 陈阿福觉得古代最奇葩之一的就是「白发考生」,他们「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但那是用几代人的艰辛去成全他们虚无飘渺的「状元梦」,是最最自私的寄生虫。 毕竟陈名已经三十多岁,他不应该为了自己未知的前程而把生计推给妻子儿女。何况妻子为了给他治病、为了担负起这个家已经快把眼睛绣瞎了,他也心知肚名陈阿福不是他的亲生骨肉。 若他真的选择了这条路,那么自己孝敬他一百亩,再孝敬他一个大房子也就够了,最多每个月给些生活费。这样既报答了他庇护小阿福的恩情,也能让他们一家人衣食无忧地生活,让小阿禄好好求学。 若是陈名能够正视家里的现状,愿意自立,愿意为妻子儿女扛起生活的重担,那陈阿福极其愿意带着他一起发家致富。 当然,能力有大小,也不可能让四十瓦的灯泡发一百瓦的光。 若是陈名立起来了,像陈实那么能干,许多台前的事情就交给他去办。毕竟这个时代女人抛头露面多了不好,她在家里或是幕后坐镇即可。 若是他没有那么能干,只要肯学,再买个懂庶务的人教他或是带着他一起干就是了。 或许王氏也怕陈名选择继续读书,紧张地手都有些抖,根本不敢抬头看陈名,怕健康的夫君真的让闺女继续养活他。 陈名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坚定地说道,「虽然我到目前为止,似乎做得最好的就是读书。但是,我却不能再继续读了。这么大岁数,读也读不出来。考举人进士的梦想,就让阿禄和大宝去实现吧。我健健康康正值壮年,不能再让妻子儿女养活我。哎,因为我生病,已经太委屈娟娘、阿福、阿禄,还有大宝了,我不能再继续委屈你们。」 王氏感动的眼圈都有些红了,抬头说道,「当家的,只要你身子骨好了,我们再辛苦,都值。」 陈名笑笑,又说道,「我虽然什么也不会,但可以学。阿福说得对,只要我肯学,就没有学不会的。以后,我要学怎么侍弄田地,虽然家里的田地是赁给别人种的,但自己学会了总不怕被蒙骗。我还要学怎么做生意,这行当比种地来钱快,以后钱多了,就投些在生意上……」说到后面,他眼里放着光,很是踌躇满志的样子。 哪怕他说豪言壮语都是一副温吞的样子,但他的豪迈之情还是感染了王氏和陈阿福,都笑起来,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陈阿福拍着马屁道,「爹到底是童生,考虑的就是长远。有爹谋划了,以后咱们不止要当大地主,还要当大财主。」 说得几人大笑起来。 商量完,陈阿福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把房里打扫了一遍。又出去把在外面找食吃的鸡叫回了后院,关起来,抓了几把糙米喂了鸡和笼子里的小鸟。 回屋把衣裳换了,坐在炕上歇息。听着窗外那两只百灵鸟唧唧的叫声,再看看四周简陋的摆设,跃过窗户,看到隐隐的红林山,斜阳已滑落到山尖,觉得还是自己的家好。 没多久,大宝就翘着嘴进来了。 陈阿福看他严肃的样子,问道,「怎么,是胡氏或陈阿菊给你气受了?」 大宝摇摇头,闷闷地说道,「没有,我是直接去地里跟大姥爷说的。」 陈阿福问,「那你为啥不开心啊?」 大宝爬到陈阿福的腿上坐下,把头埋在她怀里,翘着嘴说道,「娘,四喜子告诉我,说陈举人当了知府大人,好大的官呢,比县太爷的官还大。咱们村的高里正,咱们,都得归他管。」 到底传过来了。 陈阿福说道,「陈举人别说当了知府大人,就是当了首辅大人,也跟咱们老百姓无关呀。咱过咱的日子,管他那么多干啥。」 大宝的眉毛都拧成了一股,扭着着小胖指头说道,「还有人问我,问姥姥哭了没有,后悔没有,姥爷生气没有,打没打姥姥……他们咋说姥姥不贤才被赶出来呢?他们好讨厌。」 什么叫不贤才被赶出陈家?陈大宝学得不甚清楚,陈阿福也不知道内情具体是怎么回事。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悠悠众口,咱们是堵不住的,也不可能去解释。有些事,越解释,人家说得越起劲。先不理他们,希望日子久了能慢慢平息下来。」 听大宝「嗯」了一声,陈阿福又轻声说,「记着,这些话不要当着姥姥和姥爷的面说。」 「哦,儿子没有那么傻」大宝答道,又问,「知府大人那么大的官,不会把姥姥抓进大牢吧?若这样,我就找楚大叔帮忙。」 陈阿福皱眉道,「当然不会。姥姥没有不贤,也没有做错什么,不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 只是,没有什么娱乐的古代农村人民八卦起来,其危害力也是很吓人的。 陈世英这件事既然村里都传遍了,又传得这么不堪,陈名肯定已经知道了。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对王氏和自己依然如以前一样温和。还表态要振作起来,让妻子儿女过好日子。不管他做不做得到,但这个心胸已经令陈阿福肃然起敬了。 这个男人,真不错,比那个伪君子陈举人强多了。 不过,这件事还是由陈名跟王氏说好得多。毕竟要把多年前的伤口翻出来,王氏肯定会难过,更会难堪。陈名性情温和,又对王氏很好,他会劝解王氏的。 第5章 只是,响锣村离赵家村的距离还不到十里,若是村里有人见过陈世英,或许自己的身世就会被怀疑了。 又想着怀疑就怀疑,反正自己和王氏不认就是了。那个陈家不认王氏,定然也不会认她。古代的乡下人都怕官,即使怀疑,事关知府大人的清誉,也不敢胡乱说出来,除非脑袋缺根筋。 母子两个说了一阵话,便听到老院子里热闹起来,陈老太和陈业、胡氏、陈阿贵,还有陈大虎来了。 陈阿福母子来到老院子,让大宝和大虎在院子里面跟追风玩,陈阿福去厨房和王氏一起忙碌。 之前已经说好,今天坐车人已经很辛苦了,也不想做复杂,就把陈实送的那一小盆子卤味拿出来。留一半给大房拿回去,另一半切着下酒,再做一锅韭菜鸡蛋打卤面就行了。 陈阿福进了厨房,看见陈老太和胡氏在厨房跟王氏说话,她们脸上的表情都不自然。 胡氏的眼里掩饰不住好奇的小火苗。看了看一旁的陈老太,嘴巴张了几张,还是没敢说出心里的话。哼,一个二手货,再温柔能干又如何,还不是让人说三道四,给陈名戴了绿帽子。 陈老太的脸色有些沉,看几眼王氏,又看几眼陈阿福。她既气愤王氏最近被村人说嘴,连带着自己儿子也被说了进去。又有些忌惮陈阿福,她可是知府大人的亲闺女呢。 若是这个妮子知道自己有那样富贵的爹,会不会跑去陈举人家认祖归宗?好不容易把她养大,又这么能干,若是跑了,那儿子可亏大发了。一定得给儿子说清楚,千万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得让儿子敲打敲打王氏…… 王氏看出这两人似乎看自己和女儿有些不对头,至于为什么不对头,人家不说,她也不知道。她莫名其妙,只得狐疑地低头做事。 陈阿福猜测她们肯定是因为陈举人的事才如此,心里极不高兴。那陈世英去定州当知府,是皇上决定的,关王氏和自己什么事。再说,王氏又不是骗婚,她给陈世英当过童养媳,不仅陈家人知道的清清楚楚,连村里人都知道。 她们至于做出这个脸子吗? 陈阿福不好说老太太,但不会跟胡氏客气。现在,她也不怕胡老五算计大宝了,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忌惮胡氏。 她对陈老太说道,「奶,我娘已经跟我三叔带话,说你和大伯想他了,让他们一家过年回来住一阵子。可我三叔……」她故意看了看胡氏,干笑了两声,把话咽了回去。 陈老太看陈阿福的这副表情,想着肯定是陈实怕胡氏再狮子大张口,不敢回来。也没心思再想王氏和陈阿福母女的事了,冲胡氏骂道,「回你们老胡家你比谁都勤快,却跑到我儿子家来坐着当菩萨。你不过去烧火,还等着我儿子来服侍你?」 胡氏气得不行,也只得坐去灶前烧火。 自从那两只鹦鹉事件后,陈业一直不高兴。这些天她不仅哄着陈业,也不敢再多嘴惹事,陈业对她的态度方才好了些。不过,却再没去帮老胡家干过活了。有一次胡老五让人来叫他们父子去胡家喝酒,陈业没去,也不许陈阿贵去。 胡老五可以放下架子讨好那些比自己横的人,却不可能放下架子哄陈业。如今,两家的关系已经不像原来那么亲密了。 陈老太是只要大儿子不待见谁了,她就不待见谁,何况她心里一直讨厌胡氏。所以,现在胡氏在家的日子不太好过,时时都把尾巴夹得紧紧的,一个不好就要被两个人骂。 她不敢惹老太太,只得狠狠地瞪了陈阿福一眼。 先把卤味切了,陈老太领着几个男人坐在炕上喝着酒,又把大虎和大宝叫进屋里吃饭。陈阿福母女在厨房忙着擀面做面条和炒韭菜鸡蛋。 自从陈阿福会挣钱了后,大宝在陈家的地位节节攀升,现在不仅不用坐在灶前烧火,还能跟大虎一样,去炕上坐着吃肉。 胡氏也不敢像原来一样先去桌上吃饭,还是坐在灶前继续烧火。她见老太太进屋了,砸吧砸吧嘴低声说道,「弟妹,现在咱们村里正在传一件新鲜事儿,哎哟,传得那叫难听……」 王氏在切面,听了胡氏的话抬头问,「什么新鲜事儿?」 陈阿福正在炒鸡蛋,听了胡氏的话,用铁铲在锅沿使劲一敲。 刺耳的响声把胡氏吓了一跳,骂道,「死丫头,吓死人了。你是不是傻病还没好,用那么大劲,就不怕把锅敲漏了?」 王氏听胡氏骂闺女,不高兴了。她现在经常被陈阿福洗脑,告诉她胡氏就是欺软怕硬的主。何况现在胡老五已经不敢惹自家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受她的气。 于是沉脸说着胡氏,「我说大嫂,我家阿福的病早好了,现在是既勤快又孝顺,比有些人家的闺女不知道强了多少。你能不能不要总把傻不傻的话挂在嘴边?」 胡氏还要继续说,又被陈阿福敲锅吓了一跳。 陈阿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大伯娘,这次我们去三叔家,可是听了好些事。用不用我跟我大伯念叨念叨?」 胡氏听了这话,「哼」了一声,便不敢言语了。 面条煮好盛进大盆子里,端进去。进了屋,陈阿福才发现,陈阿菊竟然也在屋里,她一直老实地坐在门后的凳子上,也没吱声,所以不知道她也来了。 她今天能「屈尊」跑来,定是想看看富余起来的二房带了什么礼物回来,兼着想听听陈阿满的事情吧。陈阿菊和陈阿满岁数差不多大,陈阿菊最不服气陈阿满是城里人,每次回乡她穿的比自己好,夸她的人比夸自己的人多得多。 几个女人坐在地下的大桌上吃起饭来。 王氏讲了陈实家的近况,说了他们卖卤串生意不错,只是没有说挣了多少钱。又讲了陈阿福当了棠园小主子针线师傅,及给楚府开的霓裳绣坊设计衣物的事。 看到胡氏和陈阿菊嫉妒得眼睛都发红,陈阿福心里好笑不已。 第6章 陈业和陈老太听了,倒是非常高兴。特别是听说桌上的卤味是陈实家卤出来的,现如今靠着这卤味生意在挣钱,又攀上了参将府的管事老爷,很是开心。 更为陈阿福当了棠园小主子的针线师傅高兴和吃惊,直说以后村里没人再敢惹老陈家了。当然,心里暗道陈阿福可千万别跑去认亲爹。现在,这两个人最怕的就是陈阿福知道自己不是陈名的亲生骨肉,跑去攀高枝认亲爹,那老陈家可是白养她这么多年了。 陈业高兴,酒喝得有些多,不仅脸通红,连眼珠子都红了。叹道,「早知阿福这么能干,老子也不会无偿给老胡家当了那么多年的长工。当初胡老五小的时候,看在阿贵娘的份上,我帮他也就帮了。可他长大了以后,啥事不干,还让老子去给他家干活,老子也去干了。那时我就想,他胡老五虽然混帐,但脑子好使,在附近一带也吃得开。想着我帮了他这么多忙,他也能照应着我们老陈家。可万万没想到,他却是六亲不认,把盘算打到了我老陈家的头上,还不给老子一点面子。呸,什么东西……」 他越说越气,说到后面又开始骂胡氏。陈阿贵赶紧拦住他的话头,说道,「爹莫气。你都说了我舅六亲不认,还有啥气的,以后不给他当不要工钱的长工就是了。」 胡氏气得直咬牙,也不敢说话。 陈阿福又插嘴说了些陈阿玉如何能干、陈阿堂如何会读书、陈阿满如何勤快漂亮讨喜的话。 陈老太笑道,「那三个孩子倒是都可人疼。」 陈业听了,对陈阿菊说道,「看看,阿满比你还小,人家在家里什么活都干,你要学着点。这么大的姑娘,也该做些事了。」 陈老太也道,「早该学着做了。这么大的姑娘啥都不会干,将来到婆家咋办。在娘家你娘惯着你,将来婆婆男人可不会惯着你。」 饭后,陈阿福和王氏把自家和三房送大房和老太太的东西拿了出来,陈阿福余光看到胡氏和陈阿菊的眼里都放了光。 给老太太的银簪子和给陈业的玉嘴烟斗、给陈阿兰的银丁香最亮眼,喜得老太太和陈业咧着嘴直乐。给陈阿兰的银丁香是陈阿福给自己买的那副,后来想着阿兰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出嫁了,决定把这副银丁香送给她。还跟老太太特别说明,因为阿兰要嫁人了,所以才特意买了这副耳环送给她。 又把给陈老太、陈业和陈阿贵扯的绸子、陈大丫的缎子衣裳,以及陈实给老太太和陈业做的绸子衣裳拿出来,还有就是一些吃食。吃食不仅有府城的,还有省城乃至京城的。 看到半炕的东西,陈老太和陈业父子直说让他们破费了,这么多精贵东西,得花多少钱啊。 正说得高兴,却听见一阵哭声传来,是陈阿菊。她正等着送自己的东西,可看到人家都送完了,还没见着送她的,便不服气地跺脚哭了起来。 胡氏也气得不行,拍着胸口说道,「我的嘴再是得罪人,这么些年,也尽心尽力服侍婆婆、男人、小叔啊,你们咋能这样对我?再咋地,我也是我当家的媳妇啊,你们咋能这么不尊重我。这不是送不送我东西的事,而是没把我当家的放在眼里……」 胡氏有一点还是聪明的,就当着陈业的面,一点都不强势,不会硬抢硬要,还把陈业推到前头。上次当着陈业的面强要缎子是因为陈阿菊把她的心闹乱了,出了晕招。 陈阿菊一哭,陈业又气又臊,捏着拳头骂道,「那么大个人,还好意思为点子东西哭,老子咋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丫头。住嘴,再哭,老子拿大鞋底子抽你。」又骂胡氏道,「若不是你老胡家缺德,若不是你张着大嘴乱说话得罪人,人家能这么对你吗?」 王氏忙说道,「大嫂快别这么,也给你带了。」又低头在箱子里找,边找还边说,「咋没在那堆东西里呢?是不是收拾东西的时候塞到别处了?」 这是后来王氏跟陈阿福商量的,把自己的绸子分了一块给胡氏。胡氏是陈业的媳妇,若不给她一点面子,怕陈业脸面不好看,也会不高兴,那自家可是白送大房这么多东西了。 陈阿福没法子,只得听了。但她又让王氏如此送,她算准了贪财的胡氏会闹腾,要丢丢她的脸才行。 胡氏一听,果真又充满期待地看着王氏在箱子里找。王翻了几下,翻出了一块绿色绸子。笑道,「原来在这里,这绸子送给大嫂做衣裳。」 胡氏失望不已,问道,「不是婆婆那样的银簪子啊。」 这话说得不仅让陈业和陈阿贵红了脸,连陈老太都为有这么贪心的儿媳妇脸红。 陈业吼道,「你这个贪心的臭娘们,再不要脸面,信不信老子揍你。」 胡氏方才愤愤地住了嘴,见陈阿菊还在哭,又故意说道,「我们一家都得了东西,却独独没有阿菊的。小娘子都爱美喜欢打扮,我就把我这块绸子给她了。」 陈阿福似笑非笑解释道,「大伯娘不能这么说,这些多吃食,是送你们一家的,也包括了阿菊。除了长辈,我们这次只专门给阿贵哥买了块绸子。阿兰是因为要出嫁了,才送了这副银耳环,大丫的小衣裳不是特意买的,是正好给绣坊做东西剩了两块布头,只够给她做。大嫂、大虎还不是都没有。」 其实,陈阿福很想给高氏送块绸子,但不愿意让陈业觉得她们只针对陈阿菊,所以连着高氏也没送。 陈业看到胡氏和闺女那副样子就觉得丢人,便对陈阿贵道,「去,带着你娘和妹子、大虎先回家,我和你奶再说会儿话。」 陈阿贵起身,把东西收拾好,拉着胡氏和大虎走。陈阿菊哭着还不想走,被陈阿贵硬拉走了,嘴里还说着她,「你这么大的人了,连大虎都不如,哪有这样强管人要东西的……」 而银丁香却被陈老太太揣进了怀里,她怕这副耳环还没到家就被陈阿菊抢了。又对陈业说道,「阿菊得好好教教了。胡氏惯着,你不能惯着,再这样下去,是害了她。」 第7章 陈业红着脸点点头。 王氏和陈阿福收拾碗筷的时候,陈名还是跟陈业说了陈阿福给自家买了一百亩田的事情。说陈阿福得到一只珍贵鸟儿卖给了棠园,棠园主子给了几百两银子,她又给府城绣坊设计了盘扣,又得了些银子,就送了他一百亩的田。他的身子也好了,想跟着陈业学种田,以后好管理自家的田地。 陈业几人听说陈名家竟然买了一百亩田地,惊得眼睛都瞪了起来,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 「老天,那是啥鸟儿,能这么值这么多银子?」陈老太惊道。 陈阿福笑道,「那只鸟是我在林子里捡柴的时候无意中捡到的,只觉得羽毛艳丽,叫声好听,就让大宝送去了棠园。哪里知道那鸟儿叫十锦雀,据说值些钱。」 「乖乖,阿福真是有福气的。」陈业直吧嗒嘴说道。 陈业和陈老太以为陈阿福一共只买了这一百亩田,还都上在了陈名头上,极高兴,直夸陈阿福是个孝顺孩子。 等王氏和陈阿福把碗筷收进厨房,就听陈业低声对陈名说道,「老二,你的话没说对,啥叫阿福送你的?她是咱陈家还没出嫁的闺女,她挣的东西,就是属于你这个家,属于陈家二房的。」又道,「阿福聪明又孝顺,你可不要把你们的关系弄生分了。」 「生分」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陈老太也说道,「你大哥说得对,陈阿福是个孝顺孩子……」然后,老太太把门关上,几人不知道在屋里说些啥。 见门被关上,这是要避着她们母女了。王氏惊得抬头看了陈阿福一眼,陈阿福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她已经自立门户,这是看到她聪明会挣钱了,又想搅和到一起?或者说,是怕她陈阿福万一知道自己不是这个陈家的人,把产业带走吧?再或许,他们给陈名出主意,让自己再重新回到陈家,死死地把自己抓住? 陈实说得对,陈业是个好家长,他从来都是想办法维护自家的利益。大家和小家的利益有冲突,他顾小家。大家和别家有冲突,他顾大家。这么做也没有什么不对,人都是自私的。但有些事是你能想的,有些却不是你该想或该惦记的,人家又不是傻子。 陈业到底小家子气了些,少了男人应有的豁达,即使再是精明,勤快,也只能在土里刨食。 王氏和陈阿福收拾完,就去了东屋,大宝和阿禄正在炕上逗着追风玩。 王氏拉着陈阿福说道,「阿福,相信你爹,他不会有那些念头。」 陈阿福搂着王氏的一只胳膊,把头枕在她的肩上说道,「娘,我知道。我若是连我爹都信不过,还能信谁?在我心里,爹、娘、弟弟、大宝,你们都是我最亲最亲的人。」 陈大宝听了,也滑下炕,抱住王氏卷着舌头说,「是呢,是呢,你们都是大宝最亲最亲的人。」 王氏笑起来,她觉得闺女和外孙近段时间特别爱跟她撒娇,话也说得有些羞人。不过,她喜欢。 陈阿福心里想着,陈名性格温吞,又特别听陈业的,有些事被陈业插上一脚不好办。看来,以后自己的产业跟陈名家的产业还是要泾渭分明的好。不是怕被人惦记走,而是不想听到那些「杂音」,平添烦恼。 她又对王氏说道,「娘,我爹良善,性格又偏温吞。若以后爹开始管理家业了,娘还是要多提醒他,要多顾咱们这个家些。」 王氏笑着点点头,说道,「娘知道。」又道,「你爹也不傻,有些事他心里清楚。」 陈阿福道,「爹心里是清楚,就是有时候磨不开面子。」 阿禄在一旁说道,「姐姐放心,若爹磨不开面子,我提醒他。」 几人在东屋说了一阵话,西屋里的几人还没谈好。 陈阿福就领着大宝回新院子了。陈名已经说了不会再让妻子儿女受委屈,就看他的表现吧。不管陈业母子听了村里什么传言,有什么想法,希望陈名能够护住家人。 …… 秋夜如水,星光满地。 棠园的怡然院里,楚令宣坐在挂了几个小燕子玩偶的架子床边,看着楚含嫣抱着大燕子玩偶进入梦中。他最愿意看到闺女睡熟的样子,没有呆滞,没有委屈,眉目安祥,唇边还时而会弹出一丝笑靥。 他的唇也勾了勾,用手轻轻抹抹女儿的小脸,才起身去了书房。 罗管事及他的大儿子罗源罗小管事还在这里候着他。 罗管事听罗源说了响锣村的一些传言及打听到的消息,心中可谓惊涛骇浪。他说怎么总觉得自己见过新来的知府陈大人,却又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却原来……有些事也是自己忽略了,没想那么多,得马上向主子禀报才行。 当楚令宣听了那些话,也是震惊不已,忙说道,「我一直记得陈大人的籍贯是湖安省的,十几年前他中了湖安省乡试的解元,翻年春闱又被皇上点了探花,那年他才十六岁,可谓风光无二。怎么家又变成了冀北省,还是邻镇赵家村的人……怎么陈家娘子的娘会是陈大人的童养媳,他考上举人陈母就把王氏赶出陈家了?」 罗管事说道,「那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儿了,大爷还小,又在京城,不知也正常。老奴也是九年前才来棠园,这事也不大清楚。」 罗源躬身道,「奴才这次专门去了赵家村,花了些银子才把那一家的情况大概都打探清楚了。陈大人的籍贯在湖安省没错……」 据说,陈大人的爹是湖安省的举子,早年去京城考进士未中,回家途经赵家村,就借住在陈大人的娘赵氏家里。谁知当天夜里突患重病,被迫在赵家住下。赵家知道他是举人,对他很是礼遇,请人给他治病不说,还好吃好喝好招待。 陈父一住两月有余,身体还是没有大好,不能长途旅行。赵氏父母就提出,把自己闺女许给他,让他继续在赵家长期休养。等病好后再回乡,或是直接等到三年后再进京赴考都行。 第8章 陈父那时已经没有多少盘缠,加上父母早亡,家乡只有几个族亲。就想着不如在这里好好发奋,等考中进士再锦衣还乡。又见赵氏长得尚可,家境在乡下也算殷实,便同意了。 赵氏娘家就出钱在赵家村修了个院子,陈父便在这里娶妻生子。 谁知陈父的病一直反反复复,既不能回乡,也不能去京城考试。特别是儿子陈世英五岁那年,竟是差点就死了…… 罗源继续说,「陈父病重,陈母听一个游方和尚说要在东边找一个人属兔的人去家里冲喜,陈父的病就能好。陈母不愿意找个女人回去给丈夫做妾冲喜,就找了属兔的十岁的王娟娘给儿子当童养媳冲喜。这样,不仅能冲喜,又能帮自己干活带孩子。不过,那时陈大人虽然刚刚五岁,却已是远近闻名的神童,读书极好。而且,长得齿白唇红,俊俏异常。陈母花五两银子把王娟娘买进门,并没有去衙里上档。明面说王娟娘是她儿子的童养媳,实际上就是用五两银子雇的一个小长工。这在乡下也是常事,很多人家都是等儿子长大要跟童养媳圆房了,才去县衙上档。不过,陈母应该不是这样想的,兴许,那时她就作了两手准备…… 「还别说,这王娟娘一进陈家的门,快死了的陈父竟然好转起来,又活了四年才死。陈父死之前,让他们把他的尸骨运回原籍,还让儿子认祖归宗。陈母带着儿子和王娟娘扶灵回了老家,七七后又回来了赵家村,说是陈家的族人欺负他们孤儿寡妇……从此,他们就在赵家村长住了,只有陈大人考秀才和考举人的时候才回了两次湖安省。」 巴拉巴拉,罗源把打听到的事都说了出来。 楚令宣听了,冷哼道,「最毒妇人心!那个老妇为了儿子的前程,也忒会算计了。不过,我记得陈夫人姓江,是江大人的闺女,而不姓唐啊。」 罗源笑道,「是,大爷没记错。那唐家的女儿只当了贵妾,陈大人最终娶的,是江家二姑娘。」 楚令宣冷笑道,「算来算去,却给他人作了嫁衣,那唐家,还是算不过陈家老妇。只是可怜了王娟娘,在陈家守了十年,却被如此赶出门……」又道,「不过,那王娟娘也忒着急了,一女不侍二夫。陈母再可恨,继母再逼迫,她也不应该回娘家十天就改嫁,至少得等到陈大人回家……」 话刚说到这里,楚令宣竟然一下子瞪大眼睛,吃惊道,「那,那陈家娘子长得、长得……」 楚令宣终于想通了,为什么一直觉得陈阿福长得有些面熟,原来她跟陈大人长得太像了! 即使楚令宣没说出心中的话,罗管事也明白主子的意思。他点头道,「嗯,陈家娘子的确长得像陈大人。而且,王氏嫁给陈名七个多月就早产生下了陈家娘子,这或许也是陈家娘子曾经痴傻的原因吧……那时的陈名,都快死了,怎么会……那个陈家娘子,肯定是陈大人的亲生闺女无疑了。」 想到那母女两人的遭遇,楚令宣唏嘘不已,心里也十分难过。却原来,这世上还有跟自己母亲一样苦命又隐忍的女子。于她们而言,或许死去便能解脱,但为了子女,她们却要委屈地活着。 还有那陈阿福,第一次看到她时竟是那么狼狈,被一个县尉的儿子欺负成那样。若不是自己恰巧看到,施以援手,真不知道后果会怎样。她再如何,也是真正的官家小姐,本应该尊贵地活着。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应该对嫣儿更好一些…… 楚令宣拿起茶盅喝了口茶,讥讽道,「陈大人的官声一直很好,都说他温和有礼,为官有道,是难得的好官,连圣上都赞誉有嘉。却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大一个把柄,若被有心人抓住不放,名声可就坏了。陈母做的恶,也不知道陈大人是真不知实情,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若是知道,却让王氏怀了孕,还让她被赶出家门,他的人品就有问题了。」 罗源又躬身道,「那陈母甚是精明,她把王娟娘赶出陈家的时候,陈大人在湖安省中举的消息还没传到咱们冀北省,人也没回来。当然,是否唐家人会快马加鞭回来报信,别人就不得而知了。她对外的说辞是,王氏不贤,嫉妒心重。婆婆说她不懂诗词歌赋,恐难给夫君红袖添香,就想给儿子再纳个贵妾。王氏却不愿意,又哭又闹,还主动求去。陈母怒极攻心,差点没气死,只得把她撵回了娘家。至于陈母是怎样逼迫王氏求去,怎样让王氏继母赶紧把王氏嫁掉,王氏却心甘情愿再嫁,又不把其中的缘由说出来,就不得而知了。」又赶紧补充道,「王氏那么快再嫁,其中一个原因或许就是为了给腹中的孩子求个身份吧。」 楚令宣把手上的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撂,冷哼道,「任那老妇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她儿子一中举,就把王娟娘赶走的事实!我生平最恨这种人,为了一己私欲,就坏事做尽。」 罗管事见大爷气性上来了,也想到了自家主子被迫出家的事情,心里酸涩不已。几人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大爷,那陈家娘子是陈大人的千金,」他本能地说出千金,又觉得自己说的就是一个笑话,又忙改口道,「哦,是陈大人的亲生骨肉,还,还继续让她给嫣姐儿当针线师傅吗?」 楚令宣说道,「当然要继续请她当了。嫣儿喜欢她,她对嫣儿也疼爱有加,是最合适的,呃……针线师傅。看她的人品和聪慧,即使知道陈大人是她的亲生父亲,有了那样的祖母,父亲内心真实想法也不知道,肯定不会愿意认祖归宗。陈家老妇为了儿子的官声,也不会愿意认她。她跟我们府有瓜葛,于她或许还是好事。」又抬起头对罗管事父子说,「她现在的这个家势弱,在这里,能照应她和她的家人,你们要尽量照应。」 罗管事父子忙躬身应是。 楚令宣又说,「实在有那势大的,爷不介意你拿我的名头,甚至是侯府的名头压他们。」 罗管事父子又躬身应是。之前,大爷最不喜他们拿大爷的名头出来压人,说那会坏了他的官声。 第9章 …… 罗源又笑道,「大爷还不知道吧,您喜欢吃的九香卤肉,原来是喜乐酒楼从陈家娘子手里买的方子,陈家娘子做的比酒楼还好吃。小的先还想请陈家娘子卤些吃食,让大爷明儿带去营里吃。可晚上跟我爹说了她娘王氏的事情,就一直等着跟大爷禀报,还没来得及去她家。是不是,现在小的去让她做一些?」 楚令宣摆手道,「下次吧,现在晚了。再说,她刚着家,也忙。」 …… 夜里,陈阿福正睡得香,突然被一阵呜咽声惊醒。听着有些像王氏的声音,她赶紧坐起身,脑袋凑窗户,又把缝隙开大些。那呜咽声已经变小,再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是王氏的声音。 王氏似乎把嘴捂住了,但呜咽声依然传了出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凄厉和吓人。间或还能听到陈名温柔的声音,说的什么听不清。 一阵冷风吹来,陈阿福一个哆嗦,赶紧把窗户缝隙关小。 她重新躺下,却久久不能入眠。 王氏看似柔弱斯文,实则坚强隐忍,哭成这样,得多伤心难过啊。 陈阿福心里涩涩的,很久了才迷迷糊糊睡着。没多久,又被鸡鸣声叫醒。她想着,王氏夜里肯定没睡好,自己得先起来做早饭。饭后,再去浇菜地,挑水,洗衣裳,这些外出的活计最近几天都不能让王氏做。把这些事做了,还得去棠园上班呢,不好第一天就请假。 又想着,得赶紧买两个下人干这些粗活才行。只是,家里太小,买了人住不下。看来,建房大计必须提前实施,等不到明年。 陈阿福出门,天还蒙蒙亮。老院子那边静悄悄的,那三个人都没起床,门插着她也不能进去烧火煮饭。她便抱着柴火回到新院,在这边厨房做饭,她这边有些精米和白面及一些调料。 她把米熬在锅里,把面和上后,就带着追风去菜地摘了些葱,拨了根萝卜。回来又烙了葱油饼,拌了个萝卜丝。 她刚从鸡圈里捡了几个蛋煮进锅里,就听见那边的门开了。 是陈名走了出来,他还想抱柴火煮饭,陈阿福过来笑道,「爹,饭我都煮好了,你们去我那里吃。」 陈名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你娘昨儿夜里睡晚了,现在还没起。」又把陈阿福拉到侧门另一边,轻声道,「现在村里有些不好听的传言,阿福听了别往心里去。你只要记着,你娘是个好女人,好妻子,好母亲,你以前怎样尊敬她,以后还是怎样尊敬她。你若有一点点怠慢了你娘,不仅会让你娘伤心,爹也不会高兴。」 他的语气一如以前一样温和,但面色却极其严肃。 这个男人真好!陈阿福有些感动。 她伸出手搂着陈名的胳膊说,「爹,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信我看到的,只信我感受到的。我知道,我娘是最好的娘,我爹也是最好的爹。这一辈子,我都会尊敬你们,孝敬你们。」 陈名欣慰地点点头,用手拍了拍陈阿福搂着他的那只手说道,「好闺女。你娘之前吃的那些苦,没有白吃。」 两人正说着,阿禄拄着拐出来了,他的小脸紧绷,过来问陈名道,「爹,我娘昨天夜里咋哭得那么厉害呢?是谁欺负她了?」 陈名叹了口气,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陈阿禄重重地点点头,说道,「我娘那么好,我怎么会不尊敬她呢。那些嚼舌头的人太可恶,他们干啥要说我娘?」 陈阿福道,「别人的嘴咱们堵不住,这些天尽量别让娘去外面,也防着大伯娘过来嚼舌根。」 大概辰时,王氏才起床。她的眼睛还是红的,有些肿。出来看见丈夫儿女都在院子里说话,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娘起晚了。」 陈阿福笑道,「饭都做好了,去我那边吃。」 等王氏洗漱过后,陈阿福就过去把她的胳膊挽着,几人一起去了新院西屋。大宝今天也特别勤快,已经把饭舀好摆在桌上了。由于怕烫着,稀粥都只舀了大半碗。 几人沉默地吃着饭,陈名时不时地给王氏夹点萝卜丝,还把鸡蛋蛋壳剥了递给她,让王氏红了脸。 王氏嗔他一眼,他就呵呵笑两声。 另外几人怕王氏不好意思,都装作没看见,低头吃着饭。特别是阿禄,为了表示自己专心吃饭,没看到别的,喝粥的响声比平时大得多。 饭后,陈阿福就起身领着追风去浇菜地挑水,王氏在家做家务。 走在路上,陈阿福看到有些人站在远处对她指指划划,见她走近了,便吓得赶紧躲开。 陈阿福知道他们是在议论王氏。都说村人大多是本分良善的,但他们一旦不负责任地八卦起来,话还是像刀子一样利。 她没听到人家说什么,也没办法,只当没看见那些异样的眼光。把菜地浇了,又把水缸添满,才拿着大盆领着追风去村外溪边洗衣裳。现在已是深秋,溪水已经很凉了,但一般的人家还是会去溪边洗衣,而不舍得在家烧水洗。等过些天,天气再冷些,就必须烧水浇了。 刚走到村口,就遇到端着大盆的高氏。 高氏满脸堆笑道,「谢谢阿福,你们去府城一趟,还给我们带那么些东西,又是穿的又是吃的。特别是大丫的小缎子衣裳,哎哟,那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才穿的。」 陈阿福笑道,「看嫂子说的,有啥谢的。大哥帮了我家那么多,我却没特意给你扯块布……」 高氏看她欲言又止,知道她的顾虑,笑道,「已经够了,我们哪能那么不知足。」又小声说道,「昨晚,小姑回家一直哭闹,公爹回来后教训了她,还打了她几鞋底子呢。大姑也不高兴,说白疼这个妹妹了,连人家送她的出嫁的东西都想要。」又抿嘴笑道,「公爹说,让小姑以后跟我们学着做饭呢。这样最好,不然大姑嫁了人后,婆婆和我可更要忙了。」 第10章 两人说笑着向溪边走去。 溪边有一块巨石,巨石下有几块平滑的石头,妇人们最愿意在那里洗衣裳。 陈阿福和高氏端着大盆刚走到巨石边,就听到那一侧的几个妇人在大声议论着。 「……她是不知道陈大人会当知府大人,若是知道,不要说陈老太太要给陈大人纳妾,就是让她当妾,她肯定都愿意,咋会心甘情愿回娘家,还那么着急嫁人。」 「是啊,看着斯斯文文,很懂礼的样子,咋刚回娘家就猴急着嫁人?」 「那还有啥说的,定是离不开男人呗。只不过嫁进来才发现,是个没用的男人。」 「也不能说那陈二没用,王氏一嫁进来,不是就弄出个孩子来?」 一阵笑声。 「你们也别这么说,王氏还是蛮不容易的。一嫁进陈家就起早贪黑挣钱给病秧子陈名看病,养着一双儿女,还女儿痴傻,儿子瘸了。哎哟,换成哪个软弱的妇人贪上,还不得一根绳子吊死啊。」 「那怪得了谁呢。若不是她急着嫁人,陈大人定会把她接回陈家去享福。听说,陈大人一回乡,就去她娘家找人,结果她已经另嫁了,陈大人还难过得什么似的。啧啧,她就没有诰命夫人的命……」 「就她,还诰命夫人,天生一副穷酸相……」 陈阿福对村里人不熟,也不知道这几人是谁。这么议论和抵毁王氏,气得她胸口都快炸开了。 王氏本是受害者,按理应该得到同情才是。可这两人捧着高高在上的陈世英,把王氏说得如此不堪。自己没听到没办法,但听到了却不能不管。正好从她们开刀,让那些人的嘴巴积点德。 有些人,有些事,「文」解决不了,只能用武力解决。 她对高氏小声说,「麻烦嫂子先去找高里正,再去棠园一趟,告诉他们我被欺负了。」 陈阿福倒不是怕那几个妇人,而是怕她们的家人一起上,自己和自己家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棠园离得远,等他们的人来了,自己说不定早就吃了亏。所以要先找高里正,他当初可答应罗小管事要罩着自家的。 然后她把手里的盆子放在地上,理了理衣裳,把腰间的带子紧了紧,系成死结,又从盆里拿出打衣裳的木棒就去了巨石的另一边。 高氏看见陈阿福的眼睛瞪圆了,脸气得通红,知道她要打架。听了,赶紧把盆子放下,撒腿向东边跑去。她知道,打起架来,二房就只有陈阿福能打两下,再把自己的男人和公爹加上,也打不过那几家的人。 那三个人说得正起劲,也不知道后面来了人,继续议论着。 陈阿福站在那三个妇人的背后。一个人三十几岁的人还算说了人话,另外两个人可就是拿王氏当乐子说。 陈阿福嘴里骂着,「两个嘴臭的恶妇,咋能这么抵毁别人,看我不打死你们。」 她一张口,便把那个说「人话」的人给除开了,敌人少一个是一个。 另两个都是四十多岁的妇人,平时就喜欢在村里东家长西家短地到处说嘴。村里人听说邻镇的陈举人当上了知府大人,都喜气洋洋,觉得脸上有光。这不光是丰临镇赵家村的喜事,更是整个三青县的喜事。 人们在自豪陈举人当了知府大人的同时,就觉得「负」了陈大人的王氏碍眼了。一个女人,先是好妒,后是一女嫁二夫。现在村里人都在议论这事,村里几个长嘴妇当然就议论得更厉害了。 那两个嚼舌根的妇人正蹲在溪边洗着衣裳,大声议论着,突然背后传来一个恶狠狠的声音。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两人一人背上挨了一棍子。接着,又被一推一拱,两个人都被推(拱)进了溪里。 陈阿福只推了一个人,她正想推第二个的时候,那人已经被追风拱进了溪里。 这里是溪流的浅处,水位只没过人的膝盖,不怕她们被淹死。 那两个妇人爬在水里,水底的石头咯得她们钻心的疼痛,冰凉的水刺得更加难受。她们刚大叫着想站起身,一个人的背上接二连三地被木棒痛打,一个人被追风拱在水里起不来。 这个变故把另一个妇人吓傻了,也不敢去拦陈阿福,尖叫着喊「救命」。 陈阿福先下手为强,木棒不停地上下飞舞,抽在满是水的肉上啪啪作响。这个人抽几棍子,赶紧又抽被追风压在水里的人一两棍子,把那两个妇人抽得爬不起来。 嘴里还恶狠狠地骂着,「我让你们胡说八道,让你们不积口德,打死你们两个臭女人……」 那两个妇人被人打,被狗拱,水里又滑,根本起不了身,加上又痛又冷,爬在水里边哭边叫「不敢了」。 附近的人都陆续跑来看热闹。 因为她们在水里打得厉害,女人不愿意下水,男人又不敢去拉架,只站在溪边大叫着「快别打了,要出人命」之类的话。 又过了一会儿,高里正跑来了。他骂道,「谁也不许打了,快住手。」又指着几个岁数大些的壮妇说,「去,把她们都拉到岸上来。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陈阿福三人被几个妇人强拉上岸。 陈阿福的鞋子灌满了水,膝盖以下的裙子也湿了,但上半身还好,只溅了些水。她此时极其愤怒,也不太觉得冷。 可那两个妇人就惨了,一身都湿透了,曲线尽露不说,有一个人的衣带还松了,狼狈不堪。更不要说别人看不到的多处淤青,还有被水下石头咯的伤口。她们又痛又羞,坐在地上大声嚎哭着。 这时,陈家人和那两个妇人的家人也都跑来了。那两家人足有三十个,有十几个人还拿着铁锹锄头棒子之类的,都横眉冷对地看着陈阿福,高声叫骂着要冲上前去打她,狠不得把她吃了。 而陈家人除了陈业和陈阿贵,都是老弱病残。王氏把陈阿福紧紧抱在怀里,不许她冲出去。陈名用胳膊把她们两人拦在身后,陈老太和陈名站在一起。陈阿兰在一旁吓得捂着嘴直哭,拿着锄头的陈业和陈阿贵站在陈家人的最前面,拉开了随时投入战斗的架式。 第11章 高里正站在中间,拦着那两家的人,还扯着嗓子喊道,「冷静,不许打架。若打坏了人,都落不了好……」 这要打起来,不用半刻钟,陈家人就得被人打爬下。 他,必须得护住陈阿福。不仅因为答应了罗小管事,更因为心里那个不敢说出来的秘密。 他早年见过陈世英,他的老婆赵氏就是赵家村人。陈阿福原来痴傻的时候难得看到她,偶尔看到了也是脸满黑灰。等后来她不傻了,见过她几次,觉得她面熟也没多想。 前几天,听说赵家村的陈举人当了定州府的知府大人后,他才想起来陈阿福长得太像陈大人了。 他老婆也想了起来,两个人都面面相觑,同时喊出了「老——天——爷」。 高里正嘱咐自己的女人,千万不要把这事说出去,自己的儿子媳妇也不能说。惹祸! 所以,千万不能让知府大人的亲闺女在自己村里出事。虽然陈母不认王氏,但谁知道陈大人以后会不会认亲闺女? 他领着几个乡人站在几家人的中间,扯破了喉咙,边喊边拦,阻止那两家往前冲。 武木匠和武长生以及陈家的几个族人也赶来了,他们同高里正一起站在两群人的中间,劝着架。连汪应俊都站在人群里跳着脚地高声叫着,「君子打口不动手,有话好好说。男人打女人,不算本事……」 那两个妇人一看自己的家人来了,终于可以揍陈阿福出气了,可高里正和那些人却拦着不许打。她们不干了,都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哎呀,不活了,我们被那小妇养的恶女人打成这样……丢人哪……现眼哪……老天哪……拿根绳子吊死我吧……」 她们一闹腾,她们的几个儿子受不了了,眼睛都红了,拿着锄头棒子就往陈阿福那里冲,把高里正几人挤到了一边。 陈业和陈阿贵鼓着眼睛拿着锄头挡住他们,追风也冲他们狂嚎不已,眼看一场持械群殴就要开始。 这时,突然一声大吼,「都给我住手。」 随着喊声,来了几个拿刀枪的壮汉,后面又跟着十几个拿着锄头铁锹的农人,是罗管事父子领着棠园的护院和佃户来了。 这里的乡人蛮横起来,或许可以不买高里正的帐,却不敢不买罗管事的帐。他们一看罗管事带着这么多人来,还有拿着刀枪的护院,便都不敢动了。 罗管事高声说道,「陈家娘子是我家小主子的针线师傅,是我棠园的人。谁若欺负她了,就是欺负我们棠园,就是与我罗某为敌,与我家主子参将大人为敌。」 原来棠园的人都比较低调,从来不说自己主子当了什么官。但今天罗管事为了陈阿福,却把主子的身份都亮出来了。 参将大人,那得多大的官。 那些先还气鼓鼓的人听了,都垂下了举起的「兵器」。 一个不怕死的男人气不过,走上前去说道,「罗老爷,陈阿福那恶妇把我娘打成这样,怎么说?」 陈阿福把手中的棒子扔在了地下,走出来对罗管事说,「罗大伯,是那两个长舌妇在议论定州知府陈大人和他老娘。我是好心,怕她们连累我们整个响锣村,才去教训她们的。」 她可会不傻到把议论王氏说出来。 那两个妇人虽然主要是议论王氏,但也的确议论了陈大人和他老娘。想辩解,又无从辩解。 罗管事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村民,痛心疾首地说道,「村子里的谣言我也听了一些。你们胆子可真大,连府城的青天大老爷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这是妄议朝庭重臣,是重罪。你们就不怕被人举报了掉脑袋?」 胡老五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接嘴说道,「罗老爷,我可以作证,那两家的妇人专爱议人长短,论人是非。这回胆子更大,竟然说到了陈大人的头上。这样吧,我马上去县城找我当捕快的四姐夫,来抓这两个胆大包天的恶妇。」 罗管事看了他一眼,煞有介事地说道,「嗯,你再把我家大爷的贴子拿着,直接去找县太爷。」 胡老五一听或许可以见到县太爷,大喜,连声说,「好,好,小的这就去办。」 那两家已经被罗管事扣的「妄议朝庭重臣」的大帽子吓着了,又听说要去县城找县太爷和捕快,更是吓破了胆。 那两个妇人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一个妇人大叫道,「冤枉啊,我们没有骂陈大人,只是说了陈大人的娘把王氏赶回家的事。」 另一个妇人也大叫道,「不敢了,我们再也不说陈大人和王氏的事了。」 她们的男人气得不行,大耳巴子扇了上去,一个男人边打边骂道,「蠢妇,还敢胡说八道。你找死,别把我们一家都搭上。」 另一个男人是连踢带打,骂道,「我打死你个嘴臭的娘们,还敢乱放屁。」 罗管事看了看那两家的人说道,「这两个蠢妇,当着这么多人还在乱说。若继续让她们这样说下去,害的可不止你们两家。整个村子亲套亲,这样攀扯下来,半个村子都会害进去。」又对高里正说,「高兄,你的性子太好了些,对于有些害人害己的刁民,就不能讲道理。」 高里正脸涨得通红,狠狠瞪了那两家人,他也怕这事弄到县太爷那里去。弄去了,岂不显得自己无能。 赶紧对罗管事笑道,「不会了,我定会好好教训他们。」又对几个壮妇说,「去,把丁氏和刑氏各打十个嘴巴,让她们得些教训,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省得把咱们村都害进去。」 高里正属于比较温和的人,很少在村里用私刑。但这次事闹得太大,必须要教训这两个妇人。若罗管事真的插手把事情弄去县衙,就不好办了。这些事村民不太清楚,但他却听到些风声,棠园主子背后的势力,大得惊人,就是陈大人都惹不起。 村人们也害怕了。这要是连座,可不是半个村子都要害进去。都开始纷纷指责那两个妇人的不是,说必须严惩她们。 第12章 那几个壮妇也跟丁婆子和刑婆子有拐了多道弯的亲,也怕被连累。答应着把那两个婆子拉到一边,两个人拉,一个人打。 这就是墙倒众人推。当初推的是王氏,现在推的是那两个婆子。 连丁婆子和刑婆子的家人都不敢求情,在村里挨十个嘴巴,总比抓去县衙强。 听到啪啪的嘴巴声响和那两个婆子的惨叫声,陈阿福特别解气。 打完了,罗管事就对胡老五说,「既然已经教训过她们,她们也知错了,就先不要告去去县衙了。都是邻里,还是和为贵。不过,你给我看清楚了,若哪个找死还敢乱说话,就告诉高里正。高里正若是不管,再告到县衙里,请县太爷查办。」 胡老五忙躬身答应,高里正也说肯定会管,连那两家的当家人都躬身谢过罗管事高抬贵手。 陈阿福暗暗竖着大拇指,这就是罗管事处事的高明之处。王氏的事情现在不宜拿到台面上来说,越说越不好听,也越说不清。就是要这样一个大帽子扣下来,用雷霆手段把谣言遏制住,不许村人们再议论。 那两家也不敢闹腾了,自家女人挨了打后,便背着她们偃旗息鼓回家了。 众人渐渐散开,陈名和陈业、陈阿贵又去感谢罗管事和高里正、武木匠等人,这次连胡老五都感谢了两句,并说改天请他们去家里作客。 而陈阿福则连拖带扶地把脸色苍白、脚步踉跄的王氏往家拖去。王氏浑身发抖,脚步虚飘,陈阿福费了很大的劲才能拖得动她。 篱笆院门前,拄着拐的阿禄正牵着大宝等在那里。当时有人来报信说陈阿福跟人打架,陈名和王氏又看到许多拿着锄头大棒的人往村外跑去,怕误伤两个孩子,坚决不许他们跟去。 他们看到许多人从村外往村里走,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大宝哭着问,「小舅舅,我娘亲和姥姥、姥爷咋还没回来啊。」 阿禄流着眼泪说,「再等等,若他们还不回来,咱们就去找他们。」 当他们看到陈阿福扶着王氏回来了,才抹着眼泪迎上去。阿禄紧张地问道,「我爹呢?我爹没事吧?」 陈阿福道,「爹没事,她在跟人说话,过会子就回来。」 几人相携着回了家。 一回了西屋,王氏就把陈阿福抱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阿福,我的阿福,都是娘不好,丢了你们的脸,还害得你差点被人打死……」 阿禄和大宝见王氏哭得伤心,都抱着她们哭起来。陈阿福流着泪说,「娘,你没有丢我们的脸,因为你根本就没做错什么。你不应该承受骂名,所以我教训那两个长舌妇是正该的。娘放心,在跟她们打架前,我已经让大嫂去喊高里正和罗管事了,我不会有事的。哦,还有追风,它很厉害,会保护我……」 追风正在他们脚边,听到女主人提了它的名字,赶紧立起身抱着女主人的脚低嚎起来。 陈名走了进来,说道,「娟娘,阿福说得对,也做得也对。你没有丢我们的脸,因为你根本就没有错什么。都是那两个恶妇在传播谣言,毁人名节。阿福打得好,那两个恶妇,就是欠收拾。」又对陈阿福说,「快去把衣裳换了,莫凉着。」 王氏似才清醒过来,抹了眼泪催促道,「快去把湿衣裳换下来,躺在被窝里,娘马上浇水给你洗个热水澡。若你再生了病,娘的罪过更大了。」 陈阿福才感觉身上冰冷,还有些鼻塞。刚才只顾生气打架,没觉得冷。她阻止了王氏,让大宝跟她回屋浇水。 王氏还是跟了过去,把姜汤熬在锅里,才回了老院。 陈阿福洗了热水澡和头,又喝了姜汤,身子又爽利起来。因为有了燕沉香,也经常吃「加料」的吃食,她的身体素质棒棒的。 她又去了老院。刚过侧门,就看见高氏和陈阿兰来了,陈阿兰手里端着陈阿福遗落在溪边的盆子和衣裳。 陈阿福看到衣裳已经洗干净了,忙道了谢。 高氏说,「你家的衣裳有些好,看看丢没丢。」 陈阿福翻了两下,还真丢了三件。便说道,「哎,丢了就丢了吧。大嫂家的衣裳肯定也有丢了的吧?快看看丢了几件。对不起,因为我,害你们丢了东西,还害你们担惊受怕。谢谢你们,谢谢大伯和大哥,还有奶奶。她那么大岁数了,还要为我们操心」 哭得眼睛通红的陈阿兰又红了脸,她觉得自己很没用。 高氏道,「都是亲戚,遇到事了,可不是要相互帮衬。衣裳只你哥和奶各丢了一件,无妨,你昨天已经给了他们绸子做衣裳。」又劝了劝陈阿福,便和陈阿兰走了。 陈阿福把衣裳晾上,又做了一锅鸡蛋疙瘩汤,大家吃了便都睡了。 罗管事上午的时候让陈名告诉陈阿福,今天不用去棠园了,在家好好歇息。陈阿福因为身心疲惫,昨天夜里又没有睡好,这一觉睡到了申时。 她醒来的时候,看见大宝已经醒了,正坐在炕上抱着追风在看着她。娘两个又过去老院那边。 王氏已经好些了,坐在炕上给阿禄做着衣裳。虽然眼睛红肿,但神情温婉安祥。 真是个坚强的女人,怪不得能扛过那么多的苦难和打击,把这个家撑起来。 阿禄在炕桌上读书,陈名在指导他。大宝见了,也赶紧坐过去。 陈名对陈阿福说道,「你奶今天受了惊吓,你大伯的胳膊上也被蹭掉了一大块油皮儿。本来想请他们来家吃顿饭,但咱家这样,也没心思做,晚上我拿些东西去看看他们。阿福就陪爹去吧。」 陈阿福点点头,现在王氏不想出门,阿禄的腿又不好,只得她陪陈名去了。这次大房帮了大忙,也的确应该去感谢他们。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拿出六个银锞子说道,「这是楚老侯爷给大宝的,有钱人家的东西。爹给奶和大伯、大哥一人两个,虽值不了多少钱,玩个新鲜。」 第13章 陈名接了银锞子,又说道,「这次,罗老爷和棠园里的人、你大伯一家、几家族人、高里正、武木匠一些人家,还有胡老五,都帮了大忙,咱们得请他们吃顿饭。但咱家太小了,屋里坐不下这么多人。爹想着,就拿些钱在你大伯家办。怎么样?」 这倒是个好法子。那么多人,得坐好几桌,现在天冷已经不能摆在外面了,摆去大房正好。多给点钱,胡氏也会愿意。关键是,这么多有脸面的人,好面子的陈业肯定会喜欢。 陈阿福点头道好,又提出了修房子的事。说她手里还有些钱,以后还会挣更多的钱,想修个大些的房子,买两个下人帮着做事。 阿禄马上接嘴道,「盖大房子,多修几间房当粮仓,不然那么多粮食没地方装。」 陈名想了想,说道,「爹知道阿福有出息了,修房子,买下人,都行。哎,爹无用,男人该干的活,都是你们母女在做。」 陈阿福又道,「就买两块大些的地,两个院子像现在一样,一墙之隔,再打个侧门,方便来往。」 陈名却摇头道,「原来爹还觉得过两年再说自家修房子的事。但现在么,家里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地,也想让你娘和阿禄享享福。房子可以修,但是,爹觉得你现在已经自立门户,若再修院子,却不能像现在这样连在一起,感觉像没分家一样。」又赶紧解释道,「阿福不要多心,爹这样,不是嫌弃你,是为了你和大宝好……呃,若以后你招了女婿,女婿不一定喜欢离老丈人家这么近。」 陈名不想再跟陈阿福什么都搅在一起,但又不能明说。昨天陈业和陈老太的意思,是让陈阿福重新回到陈家,让陈名托人去县衙把她的女户户籍消了。说她这么能干,万一以后知道陈名不是自己的亲爹,带着名下产业去投奔亲爹,那陈名岂不是白养活她这么多年了?若是合在一起,她人万一走了,至少产业还在。 陈名不愿意,说陈阿福一直是王氏挣钱养活的,已经孝敬自己这么多东西了,不能什么都要过来。再说,阿福不是没有良心的人,不会不认他这个爹…… 陈业和陈老太却觉得,哪里有人明知道自己有那么大官的亲爹还不去认的傻子,都有些不高兴陈名的「固执」…… 阿禄听了陈名的话有些不高兴,噘嘴说道,「爹还说不嫌弃姐姐。既然不嫌弃,住近点哪里不好。」又闷闷说道,「我不想离姐姐和大宝太远,就现在这样好。」 大宝也嘟嘴说道,「大宝也不想跟小舅舅、姥姥、姥爷离得太远。」 王氏嗔了阿禄一眼,说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爹是为了你姐好。」又对陈阿福说道,「闺女,娘也觉得你爹说得对。你已经自立门户了,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们没分家……」 陈阿福看到陈名和王氏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了些了然。或许是陈业和陈老太有些什么想法,最有可能的是让陈名尽可能占最大的利。可陈名不想占她的便宜,又不好太忤逆陈业和陈老太。 通过今天的事,陈阿福觉得陈业虽然有些小家子气,但在某些方面还是比较仗义。至少在自己这一房面临被欺负的时候,他敢站出来不怕死地保护他们。陈老太也不错,那么大岁数了,危险的时候,还能跟儿子站在一起……他们这样,陈名是不可能跟他们生分的,也不能让他太左右为难。 这样也好。以后不止在产业上分开,连院子都分开。成为真正的两家人,自己行动不受制,或许帮陈名的会更多。 陈阿福便点头说道,「好。咱们两家不墙挨墙,但总要离得近些才好,可以相互照应。」又摸了摸阿禄的总丫,说道,「以后咱们两家院子也不会离远,弟弟啥时候想来姐姐家吃饭、歇息,都可以。」 陈名点头道,「嗯,爹娘也舍不得你们离得太远,两个院子隔个几米就行,让人一看就是两家人。不过,修房子的钱得由爹拿。现在,爹的箱子底下还压了九十几两银子,可以修两栋青砖大瓦房,用青砖围两个院子,再在阿福的院子里打口井,咱们两家用……」说到后面,他的眼里冒了光。 阿禄取笑道,「爹这么豪气,不怕我大伯娘来要钱了?」 陈名有些红了脸,笑道,「就说是你姐掏的银子。」 说得几人一阵笑,一直压抑的气氛终于缓和过来。 陈阿福笑道,「爹不要跟我抢,我先就想好了,修新房子的钱由我出,算是女儿的孝敬。爹手里的钱就留着慢慢用吧,弟弟还要读书呢,也不要再让我娘去县城绣坊接绣活了。若我手头有活,娘就帮着做一些,若我没有,娘做做家务就行了。」 几人商量着,村里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地了,就在村边寻摸一块地建房子。这个任务就交给陈名,让他无事出去看看地。 晚饭后,陈名把二两银子和三个小银锞子拿出来递给陈阿福,意思是这是长面子的事,由她做。陈阿福笑着接过来,他们又拎着两包点心、一坛酒,以及给老太太和陈阿贵各扯的两块细布,一起去了大房。细布是之前在府城给陈名和王氏扯的,如今先拿去给他们,也不能让他们白丢了衣裳。 父女两人去的时候,大房刚吃完饭,桌上的碗还没有收。 陈名先感谢了陈老太、陈业父子及高氏这次的帮忙,又说了准备借大房这块宝地请客的事。 陈业听了果然十分高兴,又专门问了是不是要把罗老爷父子请来,听说要请他们,就更高兴了。说一定会把席面办得风风光光,让大家吃得高兴。陈阿福就把二两银子拿出来,说这是办席的钱,还说不用他们准备酒和卤味,自家会拿过来。 二两银子在乡下请客根本用不完,自家又把酒和卤味这个大头包了,就更用不完了。剩下的钱,就算给大房的辛苦费吧。 然后,陈阿福又把那六个银锞子给了陈老太、陈业、陈阿贵三人,说是富贵人家给的东西,玩个新鲜。 第14章 陈老太几人平时连银子都难摸到,用的大都是铜钱。这次,不仅拿了二两银子,还有这几个富贵人家才用的银锞子,都很是新奇地把玩了一会儿。 大房的人看到陈阿福去了一趟府城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听说他们竟然买了那么多的田,有羡慕的,有嫉妒恨的,还有心在流血的。 胡氏又开始捶着胸口说起了陈业为了养陈名和陈实,如何没继续读书,如何小小年纪跟着老太太起早贪黑地忙碌,如何不忍心看到二房受苦,这次为了帮陈阿福打架,胳膊上被人打掉一大块皮,等等。 陈业大手一挥,说道,「你这个娘们叽叽歪歪什么呢,我当大哥的,自然应该爱护兄弟。人家去趟府城,还给我带了那么好的烟斗,还是把我这个大哥放在心里的。」说着,又把手里的烟斗拿在嘴边吸了几口,极是满意的样子。 陈名赶紧笑道,「弟弟无能,还是靠着阿福有了这些产业。等明年田里丰收了,弟弟给大哥送头健壮的小公牛。大哥家的那头毛驴太老了,犁地都犁不动了。大哥年纪也大了,要多歇歇。」 陈业听了,又是一阵畅快的大笑。 陈名其实现在就想送陈业一头牛的,他心疼陈业太辛苦。可是不敢送,怕胡氏知道自己有那么多银子又狮子大张口。 胡氏可不满意,心道这陈名还真抠。一头小公牛还不到二亩地的钱,你都有一百亩水田,是个小地主了。还只送了一头小公牛,再咋说也应该送二、三十亩田地才是啊。 但看到陈业那么高兴,这话在嗓子眼里转了几圈,还是硬压了下去,想着以后把陈业哄好了再说。 陈阿福看见胡氏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脸上还有不忿的神色,便也猜到了她的想法。 人心不足蛇吞象,还好做为当家人的陈业和陈老太的心口没有她那么厚。 说话的过程中,陈阿福看见陈阿菊坐在那里不动,眼热地看着陈阿贵手里的小银祼子。老太太指名道姓地让她跟着高氏和陈阿兰一起收碗,她不敢不动,嘴翘得老高,乒乒乓乓敲得碗盘直响。 陈业甩了她一个眼刀子,咳嗽了一声,她的动作才轻下来。 陈阿福和陈名又说了一阵话,才回家。回家前,陈业让陈阿贵把大狗牵到后院去,把一条两个多月的小狗送给了陈名。 他们回了家,七七和灰灰已经回来了。见到他们两个,跳着脚地喊「姥爷、娘亲」,小嘴蜜甜。 陈阿福一家给了它们一个脑崩,说道,「野到现在才回家,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呐。」 这两个小东西,就像自家养的两个贵公子,凭着一张巧嘴,讨了一家人的喜欢,还要被别人觊觎。哪里像追风,平时不多言多语,关键时刻能管大用。 这就是宠物和看家狗的区别吧。 追风和七七、灰灰见有了新成员,兴奋地跑去跟它玩到一起。这条小狗也不认生,不大的功夫就跟它们混熟了。 阿禄给它取了一个土土的名字,叫旺财。说家里现在正是财旺的时候,希望以后越来越旺。 逗得众人一阵乐。 第二天寅时,陈阿福就起床了。她得再做道小点,把楚小姑娘的胃口吊起来,才能让她一切行动听指挥。 她昨天晚上就把做小点的食材都拿到了这边。这次,她决定做个萨琪玛。这个点心好做又好吃,还好消化。 打开门,一阵凉风袭来,外面还是黑的,天边那颗启明星一闪一闪眨着眼睛。她深呼吸一口气,又用凉水洗了脸,才算彻底清醒。 把灶里的火烧上,开始做萨琪玛。 先把鸡蛋打散放入面粉里,用筷子搅成棉花状,再揉成面团,用蒸笼布盖着醒两刻多钟。然后把面团赶成薄片,把薄片折叠成几层,用刀切成细丝。再把细丝抖散,去掉多余的干面粉。 又把准备好的浅木盆里刷一层油,撒入熟芝麻、花生碎、切细的蜜饯。 这时,王氏也过来了,帮她烧火。陈阿福就在锅内倒入适量的油烧至六成热,将细面条依次放入油锅炸透,捞出沥油。 锅里再放少许水,加入冰糖蜂蜜,小火慢慢熬,铲子不时搅拌。待汤液呈现糖浆的粘稠关,就将炸好的面条迅速倒入糖浆中。快速拌匀后倒入准备好的木盆中,用铲子将其按压平整,再撒些蜜饯条和芝麻、花生碎。 等到它凉了,就取出切成块。 萨琪玛这个名字在这个时代太怪异,陈阿福就用了它的别名,叫它金丝糕。 他们早饭就是吃的金丝糕配稀粥小菜,香得大宝和阿禄直哼哼,七七和灰灰也跟着哼哼,只有追风和旺财不感兴趣。 七七和灰灰很快吃完了属于自己的一小块,都异口同声地叫道,「还要。」 「没了。」陈阿福说道。 今天虽然做的有些多,但她想给罗管事家送一小盆,还要留一小盆给自己的学生吃。 七七的小眼睛看看陈阿福,便飞去了厨房。 陈阿福也赶紧跟去厨房,看见七七正站在灶台上偷吃小盆里的金丝糕。 她走过去拍了一下它的小脑袋,把小盆拿开说道,「这些是要拿去棠园的,不能吃。」 「臭娘们。」七七骂道。 陈阿福还有些愣神,问,「你说什么?」 「臭娘们,老子揍你。」这是陈业的声音。 跟过来的灰灰兴灾乐祸地哈哈笑起来,声音跟老太太的一样。 陈阿福听懂了,气得一掌把七七拍下了灶台,骂道,「越来越能干了,竟然学会骂人了。」 「臭娘们,臭娘们……老子揍你……」七七伸长脖子继续骂着。 陈阿福蹲下指着它说,「你再骂,就再也别想吃我做的好东西,阿禄和大宝也不跟你玩了。」 第15章 七七一听害怕了,赶紧又说,「大宝乖,不尿床了。」 这小东西,都成精了,还知道转移话题。 陈阿福道,「不要说大宝,我现在说的是你。我问你,还骂不骂人了?」 七七赶紧说道,「娘亲,再不骂人了。」 屋里的几人都笑了起来。 只大宝不高兴地嘟嘴说道,「我都好久没尿过床了,偏它还记得。」 饭后,陈阿福把该做的事做了,拿着两个装了金丝糕的篮子,领着大宝、追风、七七和灰灰一起去棠园。 大宝还带了一本书,说明年他就要上学了,不能一直陪着嫣儿妹妹玩,还要抽空看看书。 陈阿福劝他,「儿子才这么小,正是玩的时候,干嘛那么辛苦。」 大宝抿嘴说道,「姥爷说了,他把考进士的希望放在了我和小舅舅的身上,让我们发奋呐。哎,压力大啊。」 说完还小老头似地皱了皱眉。 他的话把陈阿福逗笑了,如今他也学会了一些陈阿福的现代语言,「压力大」就是其一。 走在田间的小路上,看到天高云淡,阳光明媚,空旷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两只鹦鹉在头顶上盘旋,让陈阿福备感精神。 自己这是走在上班的路上! 虽然是去当幼师,还只有一个学生,再把大宝算上,还有罗家姐弟,也勉强只有四个学生。但也属于挣工资的职业女性啊。 她对楚小姑娘的学前教育已经有了一些规划。觉着,若自己一直按自己的方法教导小姑娘,又有金燕子的帮忙,她的家人也不横加干涉。楚小姑娘总有一天会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 这样,她的绩效奖肯定会更高。真是双赢。 来到棠园门前,罗管事的媳妇罗大娘已经守在门口了。 她的脸上堆满了笑,说道,「哎哟,陈师傅、大宝来了。我家姐儿已经醒了,我这就带你们去怡然院。」 陈阿福跟她谢了罗管事昨天的帮忙,又把一个篮子递给她,说道,「我做的金丝糕,请罗大伯、罗大娘尝尝。」 罗大娘接过篮子笑道,「陈师傅做的点心,肯定好吃。」又道,「你们现在也是棠园的人,咱们棠园的人就没有被别人欺负的理儿。」 陈阿福笑起来,说道,「大娘快别叫我陈师傅,太客气了,叫我阿福就行。」 罗大娘笑着点头,两家人的关系似更近了一步。 罗大娘又叹着气说,「前天姐儿醒了没看到你们,哭了好久。还好大爷在,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好。昨天,大爷也走了,她整天都不高兴,只闷闷坐着。」 棠园里,小桥流水,雕栏画栋,竹树环合,景致极好。看到最多的当然就是海棠树,有些树上还挂着果,果实红彤彤的,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甜酸味。 来到怡然院,院墙爬满了蔷薇藤蔓,此时已经没有叶子了,连藤蔓都已经枯黄。右边有几杆翠竹,细长的叶子随风轻摆。左边栽着几棵高大的银杏树,树上挂着稀疏的金黄色叶子,地上还铺了一层金黄。中间的青石路两旁摆着数十盆四季海棠,枝叶间开满了密密麻麻的淡红色小花。廊下挂了许多鸟笼,笼子里的鸟儿唱着欢快的歌。在一扇红色雕花窗外,挂着一个精致的鸟笼,笼里装的正是那只十锦雀。 看着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可总觉得很刻意,缺少了什么。 进入厅屋,楚含嫣刚刚吃完早饭,正坐在罗汉床上抱着小燕子玩偶发呆。她看见他们来了,扭了扭身子,把头转去了一边。看似眼神木呆呆的,但陈阿福还是注意到她的眼圈似有些泛红,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追风还记得楚含嫣,大声嚎叫着就想冲上去。大宝怕它把楚含嫣吓着,忙抱着它的脖子说,「跟嫣儿妹妹打了招呼就行,别过去把她吓着。」 而七七和灰灰已经急不可待地飞到罗汉床上,「嫣儿妹妹」地乱叫起来。 宋妈妈给陈阿福眨了个眼睛,无声地说,「姐儿还在呕气。」 陈阿福走过去蹲下说,「哟,姐儿是生陈姨的气了吗?快别生气了,陈姨和大宝又来陪你了。」 楚含嫣的小脑袋没转过来,嘴也是嘟着的,小胖手扯着小燕子玩偶,嗑嗑巴巴地说,「鸟鸟……飞了,姨姨、大宝……也飞了。」 陈阿福呵呵笑道,「姨姨和大宝没有翅膀,咋飞得起来呢?再说,我们舍不得姐儿,就是有翅膀也舍不得飞走,可不会像……」 本来想说「可不会像金宝那么狠心」,但想到小气的金宝,又改口说道,「可不会像七七和灰灰,一着家就野去了林子里。」 楚含嫣才把小脑袋转过来,先看了眼陈阿福,又看了眼大宝,再把眼神转到陈阿福身上,嘟嘴说道,「姨姨,大宝,怕……飞了。」说完,小嘴瘪了起来,眼里涌上一层水雾。 陈阿福的心都碎了,忙搂着她说,「嫣姐儿放心,姨姨和大宝不会飞走,不会不要姐儿的。」又对大宝说道,「听到了吗,姐儿说怕咱们飞了,再不陪她了。」 大宝赶紧过来拉着楚含嫣的手发誓道,「嫣儿妹妹放心,我不会飞走,会一直陪着你。」然后又郑重地补充了一句,「永远。」 楚含嫣看了大宝一眼,还勾了勾嘴唇,又扑进陈阿福的怀里,把小脑袋紧紧贴在她的胸口上。 陈阿福很无奈,说道,「姨姨做了一种好吃的糕糕,姐儿肯定喜欢吃。」 宋妈妈忙道,「姐儿刚吃过饭,不能再吃东西了,不好克化。」 陈阿福道,「无妨,这种小点好克化,也不会多给她。」 她一手抱着楚含嫣,一手从食盒里拿出一块金丝糕。金丝糕切得很小,四四方方,只有二指宽。 小妮子的鼻子真好使,她一下子从陈阿福的怀里钻出来,看着金丝糕说道,「鸟鸟……金宝。」说完,嘴角还流下一丝透明的银线。 第16章 陈阿福把金丝糕递到她手里说,「这是金丝糕,好吃得紧,姐儿尝尝。」 楚含嫣接过金丝糕小口吃起来。 陈阿福就势把她放在地上,帮她把嘴角的口水擦掉。说道,「追风都会作揖了,咱们到外面看它表演。」说完,就牵着她向外走去。 从现在开始,陈阿福就要履行幼师的职责了。 第一步,就是让她多在户外活动,多用自己的双腿走路。 他们来到银杏树下,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来,晒得人暖洋洋的,正好补钙。 宋妈妈心里有些不赞同,乡下的日头比城里足,大户人家的小姐,把皮肤晒黑了可怎么得了。但是,大爷走之前嘱咐过她,姐儿的事情,一切听陈师傅的。所以,她即使心里有想法,却也没说出来,只是吩咐妙儿、巧儿搬几个锦凳来这里。 陈阿福又让妙儿去把罗家姐弟叫来,说孩子多才热闹。 追风在金黄色的「毯子」上又是打滚又是作揖,逗得小丫头们咯咯直笑,七七和灰灰也跳着脚学着丫头们的笑。 楚含嫣没有看追风耍宝,已经把金丝糕吃完了,她来到陈阿福的面前,说道,「姨姨,还……要。」 陈阿福又给掰了一小块金丝糕说,「姐儿再吃一点就不能再吃了,还得给金宝留一点,是不是?」 楚含嫣接过金丝糕,问道,「金……宝,喜欢?」 陈阿福笑道,「当然了,凡是嫣姐儿喜欢的,金宝都喜欢。所以,它才会在明年春天,以最快的速度飞来这里,来看咱们的嫣姐儿。」 楚含嫣的嘴唇勾了勾,漾出了两个小梨窝。 楚含嫣吃了金丝糕,便没有再要了,可见她心里有多么盼望金宝的回归。 不大的功夫,罗梅和罗明远就来了,陈阿福又给他们一人一块金丝糕吃了。 陈阿福把楚含嫣拉到面前,给她顺了顺头发,说道,「喜欢穿花衣的小燕子吗?」 楚含嫣看了眼手里的小燕子玩偶,呆呆地「啊」了一声。 陈阿福把她搂在怀里,握着她拿小燕子玩偶的手说,「姨姨给姐儿唱首‘小燕子,穿花衣’的曲儿吧,大宝和金宝也很喜欢听呢。」 然后,轻轻唱起来: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她边唱,还边有节奏地晃动着楚含嫣拿玩偶的手。 歌词简单,曲调欢快好听,一下子就把除了楚含嫣以外的所有人都吸引了。 陈阿福唱了好几遍,从第三遍开始,楚含嫣呆滞的眼神才有了些许灵动,慢慢地,唇角有了丝笑容,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陈阿福。 陈阿福见把小妮子被吸引住了,便停了歌声。 她一停下,楚含嫣的眼里又涌上一层水雾,说道,「还——要,姨姨……说话慢。」 小妮子还真没听过歌。 陈阿福摇头纠正道,「那不是说话慢,那是唱曲儿,是曲儿,曲儿。」 「曲……儿,还要。」楚含嫣说道。 陈阿福又唱了一遍。声音刚一停下,楚含嫣又说,「还要。」 一直唱下去可不行。 陈阿福说道,「光是姨姨唱可不行。姐儿也要学会唱。等到金宝一回来,发现姐儿会唱曲儿了,还唱的是它。它肯定高兴,说不定晚上都会陪着姐儿呢……」 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一通念叨。 之后,就站起来说道,「今天的第一节课是……」 晌午,罗大娘带着人来怡然院送饭的时候,被院子里的情景惊住了。 只见陈阿福站在银杏树下,嫣姐儿、大宝、罗梅、罗明远排开一溜站在她对面,他们中间还站着七七和灰灰。 陈阿福说一句,这些孩子和两只鹦鹉就跟着说一句,孩子们还跟着边说边有节奏地拍着手掌。当然,楚含嫣没有说也没有拍,只呆呆地看着陈阿福,但时而嘴唇会动动。她不耐烦了,宋妈妈就赶紧掰一点点金丝糕喂进她嘴里。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为啥来, 燕子说, 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说完一遍,陈阿福就会比出两个大拇指,夸奖道,「嗯,真棒。」 陈阿福看见罗大娘带人拿着食盒来了,笑道,「第一节课结束。你们表现得都非常棒,姨姨奖励你们吃金丝糕。」 然后,又给了几个孩子每人一块小金丝糕,七七和灰灰也一家一块。两个小东西早不耐烦了,只不过一直在用金丝糕吊着它们的胃口。 罗大娘笑道,「陈师傅也在这里吃饭吧,吃完再……」 「回家」两个字被她咽了下去,笑着看了楚含嫣一眼。 陈阿福见给她和大宝准备了饭菜,她又实在饿了,就留在这里吃了。等到楚含嫣睡了,大宝也在偏屋的榻上睡了,才带着追风回家。 她走得快,大概半刻多钟就到家了。 王氏还给她留了饭,她说自己已经吃了。 陈名兴味盎然地说道,「我今天上午走了半天,还是觉得咱们这里好。两个院子可以当成一个院,再把你院子边上的荒地买了,另建个院子。」 陈阿福却道,「这些地加起来还不到两亩,建两个院子太小了些。而且出门就是人家的菜地,也不敞亮。」 陈名道,「那就你们的院子建大些,我们院子建小些。」 陈阿福摇头道,「建房子最好要一次到位。两个院子至少要各两亩以上的地,爹再寻摸寻摸吧。」 陈名无奈地点头。他虽然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建那么大的院子,但还是选择听闺女的话。 第17章 陈阿福就回新院里歇了两刻钟,起身后想着该给绣坊做些什么东西,又用毛笔在纸上画画写写。 自从身体好了以后,陈阿福只要有空,都会「很认真」地跟着大宝和阿禄一起念书或者练习写毛笔字。 她的「聪明」让陈名惊讶不已,有一次陈名实在忍不住了,冲口而出,「阿福太聪慧了,真像陈……」自知差点失言,赶紧闭上嘴,憋得脸通红。 一旁的王氏也红了脸,抬头不知所措地看着丈夫和女儿。 陈阿福知道他想说「太像陈举人」的话。还好陈举人是学霸,又天赋异禀,五岁能诗,让她的「聪慧」有了出处。其实,古人也懂遗传学,只不过叫法不同,他们说的是「传承」。 见陈名和王氏如此,陈阿福呵呵笑道,「太像爹了,是吧?奶说过,爹聪慧,若爹不生病,已经考上进士了。」 陈名听了,缓了一口气,笑着点头。王氏也松了一口气,继续低头做活。 陈阿福的「惊人的聪慧」和「惊为天人的长相」都像足了陈世英,有了这个出处,她在学习上也就不太刻章收敛锋芒了。画图也一样,她笔下的动物也好,衣裳也好,都是好看又别致。 所以,她画出来的不管什么东西,陈名和王氏也不会觉得不可思议。 画画改改,差一刻多钟到申时,陈阿福又起身去了棠园。 下晌日头足,哪怕是秋日的太阳也晒人。他们不能在院子里玩,就在阴凉的廊下玩。 陈阿福带着几个孩子和七七、灰灰,边跳边比划,一直背着「小燕子穿花」衣的儿歌。后来,妙儿和巧儿以及看门的两个十岁小丫头也加入进来。背一阵,就会休息一刻钟,喝点水,吃点东西。 他们每天「上课」的内容只有一个,就只是背「小燕子」的词儿,连跳带说。 大宝已经不想玩这个幼稚的游戏了,第二天开始,他先跟着背一会儿,就领着追风坐去一边看书。时而他会被那边的笑声引得抬起头来,便笑着高声叫一嗓子,「嫣儿妹妹,你真棒。」然后,把书放在大腿上,向那边比出两个大拇指。 只是,他的这份「殷勤」十之七八楚含嫣没听到。偶尔听到了,朝他的那个方向看一眼,陈大宝就会高兴得不行。 丫头们的岁数大些,包括罗梅,都知道这是陪主子玩,所以极其配合。只有小小的罗明远小朋友很是郁闷和不高兴。玩久了,他早就会背了,可还是在重复地跳着,背着同样的词儿,又背得特别慢,便不耐烦起来。 他只要稍有怠慢,一旁服侍的罗大娘或是魏氏就会冲他瞪眼睛,他又只得含着泪跟着继续玩。 陈阿福见了,便会在「课间休息」时悄悄多给他块金丝糕,或是别的点心,哄他道,「只给远小子了,远小子最乖,他们都没有。」 罗明远听了,便也破涕为笑。 陈阿福这样,很是让罗家人高兴。 三天下来,楚含嫣终于会说「小燕子,穿花衣……春天来这里」了,说完还会蹦一下。 虽然说得非常慢,还有些磕巴,蹦得也不高,但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了。而且,她也不排斥跟其他孩子一起玩了,有时候看到别人玩的高兴,还会勾勾嘴唇。 这个时空也是按照前世历史算时间的,就是大月有三十天,小月有二十九天。十月属于小月,只有二十九天,那么这一天也就是衙门或是学里休沐的日子。 楚令宣提前派人来送了信,说他有事,休沐回不来。 二十九这一天,楚令宣没回来,了尘住持却回来了。 当下午的课上完了,陈阿福正蹲下拉着楚含嫣表扬她的时候,了尘几步来到她们的身边,蹲下说道,「嫣儿,你都会背……背诗了,真的太好了。」说完,她的眼里竟是涌上泪来。 楚含嫣还记得了尘,对她勾勾唇角,慢慢说道,「姨姨,燕子,穿花衣……」 了尘住持尽管韶华不在,但也看得出来她年青时是怎样的美艳。再加上温婉娴静的气质,真是少有的风韵。只可惜,素衣裹身,青丝不在。 了尘跟楚含嫣说了几句话,站起身对陈阿福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谢谢陈施主让嫣儿快乐起来,让她学着跟别人相处。」 陈阿福也双手合什作揖道,「住持客气了。我很喜欢嫣姐儿,希望她快乐,希望她能从自己的世界中走出来。」 陈大宝又过来给了尘作了揖。 几个人说了一阵话,陈阿福就要带着陈大宝和一狗二鸟回家了。前两天每到这时,楚小姑娘都会瘪着嘴哭一阵。可今天了尘来了,她没有哭,只是扯着了尘的素衣不舍地看到那几个身影走出院子。直到看不到了,眼睛又变得呆滞起来,嘟着嘴低头扭手指头。 了尘笑道,「姐儿看见奶奶不高兴?」 陈阿福牵着大宝来到外院,正好碰到罗管事。 罗管事走过来笑道,「陈师傅,今儿下晌我看见陈二兄弟在找宅基地建房子。我就跟他说,我们棠园西南边的那片灌木林不错,地方比较大,离我们棠园也近。可他说那里灌木太多,清理起来麻烦。他看中了离你们村口不远的那片荒地,说离村里近,也好打理。要我说,那片荒地建两个院子小了些,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么办吧,你爹若是怕打理灌木林麻烦,我让棠园的人去帮着打理。」 罗管事是真的想让陈家离棠园近些。每次陈阿福回家小主子都会难过得哭一阵,若是她家离这里近了,小主子太难过了就把小主子带去她家玩,像之前自己的孙子孙女一样,那多好。而且,离得近了,她家的七七、灰灰,以后金燕子再飞回来了,它们可以玩到天黑再回去,这样小主子会更高兴。 陈阿福猜到罗管事的想法,她心里也喜欢那片灌木林。大些不说,位置正好在响锣村和下水村之间,离村里远些,耳根清静。最关键的是,那里离棠园只有一百多米,若是出什么事了,有棠园帮衬。不像那块荒地,既不挨着村里,又离棠园比较远。 第18章 其实,她心底一直有些怕。她这张脸太像陈世英,若是陈家的什么人觉得她的存在让陈世英丢了脸,或是阻了谁的道,想灭了她咋办?日子刚刚好过起来,又有这么多她放不下的人,她可不想挂掉。 便笑道,「谢谢罗大伯了,我也喜欢那块地,这就回家说服我爹。不过,不用你们来人帮衬,反正都要请人盖房,让他们一起清理就是了。」 她牵着大宝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追风在他们的脚边打着转,七七和灰灰在他们头顶盘旋。 此时正值黄昏,远远看到火红的夕阳挂在红林山顶,农人们都从田里向家走去,还有骑牛的牧童,赶鸭子的孩子…… 她喜欢乡村的这份宁静和安祥。 正走着,迎面就看见武长生走了过来。 他的脸色发青,嘴边还长了一圈水泡,一副受了什么打击的样子。 连陈大宝都吓了一跳,问道,「武二叔,你咋了?」 武长生看了大宝一眼没吱声,来到陈阿福身边低声说道,「阿福,我娘给我相中了一个姑娘,说过几天就要去下定。我不同意,可我爹娘……」 这事跟她说干什么? 陈阿福不想再听了,说道,「恭喜武二哥了,好像这事不需要特地来告诉我。」说完就牵着大宝向前快步走去。 武长生跟上,继续说,「阿福,我不想娶那个姑娘。我,我……阿福,你中意我吗?若是中意我,就带着大宝跟我去远地方过活吧。我木工活做得好,能养活你们。」 陈阿福吓了一跳,没想到古代小农民的思想意识比她还前卫。况且,自己跟他也没有多少交集,顶多心里有些好感。想着若是两人合得来,他父母又能接受自己,可以当作未来夫婿人选考虑。但绝对没想过要同他私奔啊。 这孩子,看着高高大大的,原来这么幼稚,做事冲动不计后果。古代讲究聘者为妻奔为妾,他这不是害人嘛。 看来,这个人选得排除了。 她赶紧说道,「武二哥快莫这么说。武大娘给你相的姑娘肯定错不了,万莫说那些大不孝的话。我和大宝在家里过得很好,也不可能丢下我爹娘,我们哪里也不去。」 陈大宝虽然听得懵懵懂懂,但有一点听明白了,就是武二叔想带他们去远地方,他娘不愿意。 他也嘟嘴说道,「我也舍不得我姥姥和姥爷,还有小舅舅,嫣儿妹妹。我和我娘哪里都不去。」 武长生又继续说道,「我,我不喜欢那个姑娘,我心里一直装着你……」 陈阿福低头拉着大宝加快了脚步,说道,「武二哥,快别说这种话,你这样会害了我。」 陈大宝的小短腿跟着娘亲小跑着,抬头瘪着嘴对武长生说道,「武二叔,你干啥要害我娘呢?我们家又没得罪你。你再害我娘,我就不跟小石头好了。」 追风似乎也听懂了主人的话,冲着武长生高声嚎叫起来。 武长生停下脚步,极其失望。他以为自己对她说了这些,她会感动,会不顾一切地带着大宝跟他一起走。毕竟,他比汪应俊、刘二牛好太多,他自认为自己对她的心意,她应该感受得到。可是,她却不愿意跟自己走。 武长生望着前面那个步履匆匆的倩影,难过不已。 之前,他爹娘一直不同意他和阿福的事情。后来,他爹看到阿福能干,又看儿子态度坚决,也松了口。可不知为什么,前天他爹的态度突然变了,让他娘赶紧给他说门亲事。还说什么不要去招惹阿福,那种姑娘不是他们能肖想的之类的话。 武长生娘一直想把她娘家侄女许给他,听了男人的话后,就急吼吼地回娘家说合去了。 可武长生不喜欢那个表妹,觉得她跟村里大多数姑娘一样,肤色不白,腰身粗壮,没有阿福白晰好看,更没有那种别样的让他一看心头里就乱跳的韵味。 他娘却说表妹那样的姑娘才能干活,好生养。不管他不同意不同意,两家父母都会定下来,过几天就下定…… 陈阿福看到武长生没有追上来了,才缓下脚步。对大宝说道,「今天的事不许跟旁人说。」 大宝点头应允。他还有些想不通,问道,「娘,咱们家跟武爷爷家的关系那么好,为什么武二叔要害娘呢?他原来对我们一直很好的。还有小石头,我还跟他好吗?我好舍不得他哦。」 陈阿福也不好解释,说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你只要记着,以后对武二叔敬而远之就行,他给你啥东西都别要。至于小石头,你们原来咋样,以后还咋样。」 还没到家,就远远看见阿禄站在篱笆门外向他们这边张望。小小少年披着霞光,高兴地冲他们招招手,又往前走了几步。 大宝惊喜地说道,「娘,快看小舅舅走路没拄拐,他不用拐棍了,过几天就能去上学了。」说完,大叫着向阿禄跑去。 阿禄前些日子就会偶尔丢掉拐棍走走路。虽然还是有一点跛,但远没有断骨前瘸得厉害。微跛也是因为几个月没有大动致使腿上的肌肉萎缩,还有就是习惯了瘸腿走路,等以后注意些,多走些路,慢慢就会好起来。 陈阿福很有成就感,自己穿越过来半年多,家里的生活好了很多,阿禄的腿也治好了。金燕子说,陈名再吃两个月的绿燕窝,也就彻底好了。 当然,这得主要感谢无名英雄金燕子。 来到院门前,陈阿福一手牵大宝,一手搂着弟弟,几人欢欢喜喜地进了院子。 陈名指着一大盆猪肉下水笑道,「爹今天买了这么多东西,你娘已经洗过了。今儿晚上你就卤上,明天我带去你大伯家。」 明天陈家二房在大房家请客,客人已经请好,不仅请了帮了忙的罗管事父子,及棠园和佃户那天来帮忙的人,下水村的里正,还有高里正及参与拉架的武木匠父子等人,以及仗势的胡老五,连县城的夏捕快都邀请了。这么一加起来,有将近五十人,起码要办六桌。 第19章 大房从前天就开始准备。这次胡氏也没敢作妖,领着高氏和阿兰忙碌,还压着陈阿菊烧火。毕竟陈业高兴,还请了胡老五,她希望通过这次请客让郎舅关系能有所缓和。再加上,二两银子呢,最花钱的酒和卤味还是二房送来,估摸能节余一两银子。 这回,是胡老五专门去县城邀请他的四姐夫夏捕快的。 胡老五的四姐也就是胡氏的四妹,但夏捕快除了胡老五以外,不太瞧得上胡家另外的穷亲戚,跟陈业这几个连襟的关系也不亲近,很少来往。这次听说棠园的罗管事父子要去吃饭,胡老五又说了不少好话,他才答应来赴宴。 胡老五知道陈业一心想巴结夏捕快,便说他负责把夏捕快请来,这也让陈业对胡老五的成见才少了许多。 吃晚饭的时候,陈阿福又说自己也看中了离棠园近的那片小灌木林。她说了几点理由,特别强调了那里挨棠园近,不怕自家人少坏人会来打劫。又说那块荒地虽然不错,但前不遭村,后不遭店,有事了别人不会第一时间赶来帮忙。 陈名想想上次在溪边打架的事,也就点头同意了,说后天就去找高里正丈量土地。 饭后,陈阿福和王氏就开始忙碌。把卤五花肉、排骨、大肠、猪肝、猪蹄、花生米、豆干和海带卤上。 她又另起了一个小锅,专门卤了一些没有荤腥的豆干、海带、花生米等素菜,这是她明天带去棠园给了尘师太及给孩子们做零食的。 厨房里的小油灯在雾气中更显昏黄,照着王氏和陈阿福忙碌的身影。 院子里倒是被星光照得亮堂堂的,虽然今晚没有月亮,但秋夜深邃,星河璀璨。阿禄走路不用拐棍了,极是兴奋,在院子里同大宝和两只鹦鹉、两只狗疯闹着。王氏不时去门口提醒阿禄要注意些,嘴上嗔怪着,神情却轻松不已,儿子的腿终于好了。 陈阿福见豆干和猪肝熟了,就捞出来切了半碗。她把碗拿到院子里,对他(它)们招手道,「小子们,过来解解馋。」 家里的动物不是公的就是雄的,都属于小子。 追风和旺财一马当先地蹿了过来,七七和灰灰还飞到陈阿福的胳膊上往碗里啄。 「不许抢。」陈阿福把两只馋嘴鹦鹉拍下去。 七七的气性越来越大,直骂陈阿福「臭娘们」。 陈阿福气得给了它一脚,鼓着眼睛说道,「再骂人,就不给你吃了。」 七七吓得又赶紧跳着脚地叫,「娘亲,娘亲。」 灰灰又学着陈老太的声音大笑起来。 等他(它)都站好了,陈阿福才一家一块地轮着喂。 看他们这样,陈名笑出了声,王氏的眼里也少了些许愁苦,跟着笑起来。 这里是穷家小户,没有那么多的树竹花草,也没有那么多鸟笼,更没有那么多的丫头婆子。这里没有一点刻意堆砌的「生机」,却处处、时时充满了勃勃生机和乐趣。 之后,陈阿福把单卤的豆干和海带切成小丁,同花生米一起装进了两个大碗,这是准备明天带去棠园的。因为了尘住持在那里,陈阿福也没给孩子们带荤菜。 又装了一小碗花生米和五花肉丁,准备夜里偷偷拿去空间给金燕子吃。 当夜深人静,大宝睡熟了,陈阿福便闪身进了空间。 金燕子正躺在地上,两扇大翅膀把小脑袋捂着严严实实的。 陈阿福吓一跳,忙蹲下问道,「宝贝,你怎么了?又哭了?」 金燕子把翅膀拿开,它倒是没有哭,就是小脸涨得通红,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没哭就好。 陈阿福晃了晃小碗说道,「金宝快起来,看妈咪给你带什么好吃食来了。」 香味把金燕子勾得站了起来,嘴巴都伸进碗里了,又缩了回去。一副极想吃,又极力忍耐的样子。 「怎么了,不喜欢?」陈阿福问道。 金燕子低下了头,用一扇翅膀捂住小脑袋说,「妈咪,你别笑话人家,人家就告诉你这个秘密。」 陈阿福道,「你是妈咪的宝贝,妈咪当然不会笑话你了。」 金燕子把翅膀拿开,望着陈阿福张了张小尖嘴,小脸更红了,又把翅膀挡住脸说道,「哎呀,人家不好意思了,怎么办。」 陈阿福说道,「你这个小东西,你说人家‘嘿咻’的事都不害臊,还有什么事能让你害臊的?」 金燕子扭捏地说道,「嘿咻是别人,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害臊的。可这是,这是人家的隐私嘛。」 陈阿福好奇地问道,「难道说你看中了哪只雌燕子,想跟人家洞房?」 金燕子连忙挥着翅膀说,「哎呀,不是,不是。是……是……」它又晃了晃小身子,终于鼓足勇气抬头说道,「就是人家只要吃了空间以外的东西,就要拉粑粑……」 陈阿福故作轻松地说道,「哦,原来是你要拉粪啊,这太正常了,有啥不好意思的?你需要我做什么?是帮你擦屁屁吗?」 金燕子赶紧说道,「哎呀,不是啦。就是我这么久的日子都把粑粑拉在了那里,妈咪帮我弄出去倒了。积得有些多,很烦的。」说完用翅膀指了指一处树根凸起的地方,那里用几片叶子盖着一堆东西。 陈阿福走过去把叶子揭开,里面有半个拳头那么大一团金色的便便。便便不臭,也很干,如一粒粒金色小土粒堆积在一起。 金燕子的口水是天上有人间无的绿燕窝,那它拉的粑粑也应该是世间难觅的燕粪有机肥料了。 想着自家的那两百亩田地,以及以后更多的田地,陈阿福的眼里直放光。 说道,「这么办,我拿几个盖碗茶具进来,你就拉在那里面,等我以后要用了,就进来拿出去。」 「可是,人家不想把粑粑放在家里。」金燕子说道。 第20章 陈阿福道,「你的粑粑又不臭,多放放也无甚要紧。我怕我拿出去弄丢了,多可惜。这些可是上好肥料,以后要用来浇地的。」见金燕子还不愿意,又把它放在手心里说道,「金宝真能干,不仅全身是宝,连拉的粑粑妈咪都稀罕得紧。以后,妈咪还要靠着这些粑粑发大财呢。」 金燕子听了,极是得意,捂着嘴笑道,「妈咪把人家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陈阿福又给它唱了两遍「小燕子,穿花衣」的歌,然后出去拿了四个盖碗茶具进来,把那堆燕粪弄进茶碗里,用盖子盖上。 这就是金燕子的恭桶了。 又告诉它,要拉粑粑了,就把盖子揭开。拉完了,再把盖子盖上。 金燕子还有些嫌弃,说道,「我之前的主人,给我用的恭桶不是金的就是金镶玉的,而且,用完就拿出去。偏你只给我几个粗瓷碗,还要摆在我家里。」 原来它之前还是遇到过这种尴尬呀,还装得像第一次一样。 陈阿福心里翻了一下白眼,嘴上还是说道,「妈咪现在穷,等以后富了,再给你换赤金的。」 金燕子解决了「出恭」问题,又香喷喷地吃起了陈阿福带进来的卤味。 陈阿福坏坏地想着,为了多积攒肥料,以后得多弄些吃食进来,特别是要多弄油大的吃食进来,让它多积攒些肥料。 第二天,陈大宝要代表陈阿福感谢帮忙的人,他要同陈名和阿禄几个男人一起去大房陪客人吃饭,陈阿福就只带着七七、灰灰和追风去了棠园。 楚含嫣没看到大宝,呆呆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小声念道,「大宝……」 陈阿福笑着喂了她一颗卤花生米,说道,「大宝今天有事,明天就会来跟嫣姐儿一起玩。」 了尘见陈阿福还给她带了一碗素食,道了谢,便豆干、海带、花生各尝了一口,极是好吃。她柔柔笑道,「嗯,甚是美味。」想了想,就放下筷子说,「灵隐寺的无智大师回来了,他最是喜爱美食。我已经准备了一盒魏施主做的糯米枣,正好再把这碗卤味送与他。」 因为怕卤味放坏,本来想再住一天的了尘也只有急急走了,说好过几天再来陪嫣儿。她急着带美食去见无智大师,急着想请大师帮孙女算算命。 陈阿福牵着楚含嫣把了尘住持送到外院,看到她坐上马车,再看到马车消失在朱色大门外。 马车都消失一会儿了,楚含嫣似乎才反映过来奶奶又走了。她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涌上泪水,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下来,哇地哭出了声。 陈阿福把她抱起来,看她哭得伤心,心里也不落忍。小姑娘的身边除了下人,大多时候没有关心她的血脉之亲,她的父亲、祖母、太祖父,陪过她后,都是急匆匆地离开,去忙各自的事情。 她走不出自己的世界,或许更不希望走进自己世界的亲人再走出去吧? 陈阿福有些同情小姑娘,从这点看来,之前的傻阿福比她强得多,至少亲人随时在她身边,关心她,爱护她。 对于这种病人,精神的满足远比物质的满足要重要得多。 陈阿福偷偷用脸挨了挨她的小脸,轻声说道,「莫难过,有姨姨陪着你。」 小姑娘停止了哭泣,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陈阿福。 陈阿福笑了,又偷偷亲了她一下,轻声在她耳边问道,「姐儿喜欢姨姨这样?」见小姑娘微微点点头,又道,「这是咱们两人的秘密,姐儿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哦。」 挂着泪珠的小姑娘咧开花瓣似的小嘴笑起来,又微微地点点头。 陈阿福领着孩子们和两只鹦鹉闹腾了一天。今天的卤味很吊胃口,表现好了就用小牙签插一小块(颗)给他们吃。这种卤味又最合七七的胃口,它总想多比别人多吃点,背得也更卖力,嗓子都大了许多。 酉时,陈阿福下班。出了怡然院院门后,又在小姑娘的大声涕哭中极其内疚地走了,几乎每次都这样。不忍心,却又没办法。 陈阿福回到家,看到陈名红光满面,极是高兴的样子。 他说,这次席办得非常好。除了武长生,所有请的人都来了,后来罗管事又让陈阿贵去把古桥村的余地主和余里正请来了。罗管事父子和夏捕快、余地主等贵客吃得都很高兴。 陈业觉得有面子,特别高兴,还喝多了。大宝和阿禄的表现也可圈要点,特别是大宝,代表娘亲去敬酒的时候,不仅不紧张,还很会说话,罗管事等人都说他将来有造化…… 陈名哈哈笑道,「……哎哟,原来夏捕快的眼睛都长到额顶上去了,这次瞧着我大哥和我却极是热络,还说改天请罗管事和我们兄弟去县城他家喝酒哩。」 阿禄也说道,「原来胡老五见着我爹一副大鼻孔瞧人的样子,今天来给我爹敬了好几杯酒,态度好得要命。」 陈阿福狗腿地捧了一句,「现在爹也是附近吃得开的人了。再等些时候,人家还要叫你陈地主呢。」 说得众人大笑,陈名的笑声犹为响亮。 陈阿福又夸了阿禄和大宝,「你们两个也不错,小小男子汉,都能帮着爹爹和姥爷待客了。」 说得两个小男孩抿着嘴直乐。 晚上,陈阿福把自己给绣楼设计的两套衣裳图样给王氏看,两人又讨论了一番样式和颜色的搭配,做了局部修改,便开始裁衣。 这是一套立领对襟夹棉褙子配马面裙,和一套立领斜开小袄配百褶裙。 这个时代也有立领,但都是中衣做立领,外衣都是圆领或交领。而且立领就是两三层布缝成,洗两次就软了。 她这次设计的立领是用几层布浆过,再缝制而成,这样不仅更平整好看,也不容易洗软。 立领褙子是用银红五彩花卉提花锦缎做的,玄色缎子压边,领下一对金色大凤凰盘扣,下面一溜银红色琵琶盘扣,立领是银红缎子绣金色凤凰花。又配了一条深紫色绣竹叶马面裙。 第21章 而那套立领斜开小袄则是用湖蓝色缎子做成,领边绣一圈缠枝绿芌梅,月白色素缎压边,一排春芳色花篮盘扣。立领比较高,是月白色提金云纹缎子做成,琐了一圈蕾/丝边。配鹅卵青百褶长裙。 这两身衣裳跟这个时代的衣裳大同小异,只不过领子做了比较大的改进,适合秋冬季节穿,样式也更加突出了盘扣。 衣裳当然由巧手绣娘王氏主做,陈阿福打下手。做这两套衣裳比较麻烦,还有那些麻烦的盘扣,又要绣花,至少要半个多月才能做好。 一晃到了十月三日,这天是陈阿福休息的日子。怕小姑娘不习惯,头一天她还专门多做了一些金丝糕和桂花小酥饼放在棠园。 一吃了早饭,陈名就忙不迭地拎着一包糖果去了高里正家,请高里正一起去那片灌木林丈量土地。那里是响锣村管辖的边界,再过去,就属于上水村的地界了。 大概半个时辰,陈名便回家了,说那块地共有七亩三分,高里正说就算七亩。荒地二两银子一亩,七亩就十四两银子。东边挨着棠园的那三亩五分上在陈阿福名下,西边三亩五分就上在陈名名下。 陈阿福拿出十五两银子给陈名,十四两是买地的钱,剩下一两给高里正拿去县衙办契打点。并说好,几天后就是农闲,要多请些人去把灌木林清理出来。现在陈名不用干别的,就忙这个。 她心里盘算了一下,如今自己还剩一百一十二两银子,四十两的金锭子,还有十几两碎金,还得再挣些钱才是。想着那两套衣裳,不知道能为自己挣多少钱。 陈阿福领着追风去古桥村买了肉,回来后便忙着做晌饭。 吃晌饭之前,陈业扶着陈老太来了,胡氏跟在后面。他们是听说陈名买了地后专程来的,他们之前已经知道陈名和陈阿福想买地修房子,但没想到两家会分开买。两人之前教了陈名那么多,可他还是不听劝。 两人把陈名一阵埋怨,说那里离村里远,还让阿福和大宝单住,若出了事咋办。一副为陈阿福着想的模样。 陈业说道,「二弟,哥哥和娘不会害你们,这么大的事咋不先跟我们商量商量再定下?」 陈名就是怕他们不同意,才瞒着没说。 见陈业有些生气了,赶紧解释道,「买地和修房的银子,都是阿福掏。阿福说,那里离棠园近,不怕别人欺负……」意思是,谁拿的银子买地,当然得听谁的了。 「离棠园近!难道阿福能一辈子教导棠园小主子?棠园能一辈子护着她们娘两个?小主子总会长大,总会嫁人。」陈业吸了两口烟说道。 陈老太也说道,「是啊,阿福模样长得好,大宝又太小,他们单住那么大个院子,还真让人不放心。」 陈阿福笑道,「奶放心,大伯放心,等以后我再挣了银子,就买两个下人。我们不会有事的。」 陈业和陈老太一听,人家连买下人的话都说出来了,又是吓一跳。整个响锣村,也就高里正家有两个老仆人。 陈业啧啧两声,给陈阿福竖了个大拇指说道,「阿福,行,出息了。」 他便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心里暗道,到底是陈举人的亲闺女,像亲爹,脑子好使,真是有大出息的。这样的人,万万不能得罪。 胡氏一听二房连下人都要买了,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又开始念叨陈业如何牺牲自己对兄弟。末了,还说道,「二叔,你们都要买下人了,也不能看着你大哥这么大岁数了还不停地操劳啊。」 陈业先还听得高兴,后来听胡氏又开始明目张胆地要东西,不觉红了老脸,骂道,「我说你这个臭娘们,不让你来你偏跟着,一来就丢老子的脸。再这样,信不信老子揍你。」 陈名忙红着脸解释道,「大嫂,不是我家买下人,是阿福家买下人。我们家现在还没有买下人的打算。」 陈阿福看看陈业和老太太,说道,「奶,大伯,现在我在给楚家开的绣坊设计衣物饰品,有时候需要手巧的人帮着做。这样吧,若我设计出来一些东西,就让大嫂空了来我家做活,我会付她工钱。但是有一条,无论做出的什么东西,都不能传出去,也不能自己做了穿或是用,必须要保密。」 自家有钱了,也不能不帮大房一把,毕竟他们在关键时候帮过自家,更帮了陈名。但是,陈阿福不愿意「给」,更不愿意被胡氏逼着「给」,若养成习惯了陈名以后会后患无穷。 她便想了一个法子,让大房的人通过自食其力挣钱。复杂的东西和技术含量高的活由王氏做,一些简单的东西,就让高氏做。本来还想叫上阿兰,但想着她快嫁人了,肯定在忙着做自己的东西,就没叫她。 通过接触,陈阿福比较放心高氏,稳重,又没有歪心。陈阿贵虽然话不多,也是个明白人。 陈老太和陈业听了,都极高兴。王氏原来在县城绣坊做活,每个月挣的钱可是养活了一大家子呢。若高氏给府城的绣坊做活,那挣的岂不是更多?忙连连让陈阿福放心,说高氏手巧,嘴又严。 胡氏虽然不满意,但看到男人和婆婆都高兴,也不敢再说话。 陈业又对胡氏说,「以后,儿媳妇跟着阿福挣银子,阿兰又要出嫁了,你就带着阿菊多做些家务。」 晌午,他们三人也在二房吃的饭,陈业和陈名还喝了几盅酒。 饭还没吃完,罗源就急冲冲赶到了陈家。他跑得气喘吁吁,一头大汗,对陈阿福说道,「阿福妹子,快去看看我家姐儿吧。她今天见你没去棠园,就一直哭,喊着‘要姨姨’。宋妈妈以为哄哄就好了,谁想到她哭了一上午,连晌饭都不吃。」 陈阿福惊道,「姐儿现在还没吃晌饭?」 「没呢,她不仅没吃晌饭,连水都不喝一口。」罗源心疼地说道。 陈阿福听了,赶紧放下碗筷,跟着罗源向棠园赶去。大宝还要跟去,陈阿福没让。小妮子已经离不开自己了,不能让她再离不开大宝。 第22章 来到怡然院,小姑娘还在宋妈妈怀里抽泣着,眼睛又红又肿,可怜得要命。 看她这样,陈阿福的眼圈都红了,把她接过来哄道,「姐儿,你怎么了?」 小姑娘哽咽道,「姨姨……大宝……南方,找金宝。」 自己和大宝一天没来,还把小姑娘的聪明才智激发出来了,竟然猜测他们是去南方找金宝了。 陈阿福道,「姨姨和大宝没有去南方,我们舍不得姐儿,哪里也不会去。」抱着她哄了一会儿,看到她情绪好些了,给她喝了两口用果子露冲的甜水,才让人把饭端上来。 楚含嫣坐在陈阿福身上,宋妈妈喂了她饭。 平时小姑娘吃了饭,就会抱着大燕子玩偶由宋妈妈陪着睡觉。可今天她却赖在陈阿福怀里,生怕她再走了。 陈阿福只得抱着她走去卧房,说道,「姐儿听话躺在床上,姨姨给你唱‘小燕子’的曲儿。」 楚含嫣听了,才松了抱着陈阿福脖子的双手。 陈阿福把她放在床上,又把大燕子玩偶塞进她怀里,就开始唱起歌来。 这回,她把那首轻松欢快的儿歌当作催眠曲来唱,唱得很慢。 但凡歌曲,一慢,听着就悠扬。再经过她略显低沉的嗓音唱出来,就更加悠扬,余音袅袅。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为啥来, 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小燕子,告诉你, 现在这里更美丽, 嫣儿已经长高了, 她天天都想你, 欢迎你长期住在这里。 陈阿福反复唱着,当唱到「嫣儿」时,还微笑着用食指轻轻点点小姑娘的小翘鼻子。这让小姑娘喜不自禁,后来还「啊、啊」地小声跟陈阿福附和着。虽然十之八九不着调,但个别调子还是跟上了。 歌唱了多少遍连陈阿福都数不清了,慢慢地,楚含嫣的声音越来越弱,传来鼾声。 陈阿福看小姑娘睡着了,便轻轻把罗被给她盖好,起身掂着脚尖走出卧房。 她刚出了卧房门,却意外发现楚令宣和罗管事正站在厅屋里向卧房张望着。 楚令宣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奇特又好听的曲儿,还有这样简单通俗的词儿,还有这样略显低沉却无比优美的嗓音……他感觉得出来,这首曲儿的词里,包含了对嫣儿无尽的喜爱和疼惜。 他一直沉浸在优美动听的歌声里面,没想到陈阿福会突然出来,竟然有种偷听被抓现行的感觉。他有些不知所措,低头用拳头抵在嘴上轻咳了一声。 陈阿福也愣了愣,给他曲了曲膝,小声说道,「楚大人回来了。」 楚令宣点点头,低声说道,「我听罗管事讲了你这些天是如何教导嫣儿的,法子很好,辛苦你了。」又笑道,「嗯,刚才的曲儿也很好听。我真的没想到,嫣儿竟然能听进去,还能跟着和。」 陈阿福笑道,「我一直觉得,嫣姐儿是个聪明孩子。只是,她似乎从小被关在自己世界里久了,才不会,甚至不愿意走出自己的世界,不愿意跟别人接触,所以看着才跟常人有异。或许,她觉得在自己的世界里更美好,再或者是她自认为的一种自我保护吧。」 楚令宣听了有些难过,叹道,「是我对不住嫣儿,鲜少在她身边陪她。」又问,「你说,嫣儿是聪明的孩子?」 陈阿福认真地说道,「当然了,至少比我以前聪明多了。」她不避讳之前原主是个傻的,那时的样子他也看到过。 陈阿福继续说道,「其实,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偶尔也会有片刻的清明。当我看到我爹、我娘、阿禄、大宝这些疼惜我的亲人,他们随时都陪在我身边,关心我,照顾我,我就会很开心,很放松,不怕被别人欺负。现在,要让嫣姐儿觉得外面的世界同样美好,更要让她感受得到她身边的亲人是喜欢她,疼惜她,不会抛弃她的。这样,她才愿意走出自己的世界。」 她之所以这么说,就是要让楚令宣知道被亲人时刻关怀对小姑娘的重要性。不管他们家里的人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小姑娘丢给下人,让她一个人品尝被抛弃的不安和痛苦。 她的亲人看似极其娇宠她,多少人来为她过生辰,吃穿用度如何精致,这些华众取宠对孩子没有任何作用。最普通的一直陪伴和时时关怀,才是最最重要的。 楚令宣听了,心里一阵刺痛。他的眼睛在陈阿福身上停留了一下,又转开,抬脚去了西屋。罗管事紧随其后,走了两步,又示意陈阿福跟上。 陈阿福莫名其妙,有些后悔自己多嘴。这些强权阶层最是喜怒无常,自己好心或许还会招惹人家的不高兴。无法,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跟进去。 西屋的布置更像某些才女的起居室或是书房。有一排花梨木的书橱,里面装满了书。一个雕花嵌玉大书案,案上放着文房四宝,旁边还有一架古琴。唯一不同的是,书橱的门上挂了两个小燕子玩偶,书案上也摆了一个小燕子玩偶。 楚令宣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从西窗透进来的阳光从他背后射过来,在他的四周镀上了一层光晕,也让他陷在阴影里的五官柔和了许多。 他抬手说道,「陈家娘子请坐。」又对罗管事说,「罗叔也坐。」 陈阿福和罗管事坐下,巧儿又来上了茶。 陈阿福微低着头,双手重叠放在腿上。 楚令宣修长的手指在书案上轻敲了几下,沉思了片刻,又清了一声嗓子,才低沉地对陈阿福说道,「嫣儿的娘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那时我又不在她们身边。她一生下来,就被人说成克母的孩子。两年后,当我第一次在公……在那里看到她时,她瘦得像只小猴儿,一个人望着檐下的燕巢发呆,一旁的乳娘和丫头竟然……」他似乎说不下去了,放在书案上的那个拳头握得紧紧的,连青筋都异常明显,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暴怒。 第23章 一旁的罗管事眼圈泛红了,低头用袖子抹了抹眼泪,低声喊道,「大爷。」 罗管事的一声招唤,似把楚令宣从回忆中唤回来。他松开握紧的拳头,又叹道,「看到嫣儿的那个样子,我就把她接去了楚府。可是,我家里的情况特殊,我的生母因故出……出了家,祖母已经去逝多年,祖父在京城的事务又比较繁忙,其他女眷都是隔了房的,有些事不好让她们为难……我便在定州府谋了一个差,把嫣儿接来了定州。可是,我的工务繁忙,经常在外面,不能时时陪在嫣儿的身旁。有时就把她送到棠园,想着罗叔一家靠得住,离我母亲也近些。可是,我母亲再是心疼嫣儿,也是方外之人,不能时常住在俗界……哎,」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又说,「嫣儿如此,我们这些亲人都有责任,可是,我们真的没法子。我如此奔波,不只是为了前程,更是为了……为了、为了将来嫣儿过得更好。我,必须如此……」 楚令宣虽然说得不甚清楚,关键的地方也没明说。但是,陈阿福还是听出来了,楚小姑娘的过往,比自己想象的还过得凄惨。楚家,比自己想象的还复杂。这位冷冰冰的楚令宣,原来还背负着这么多无奈…… 她心里更加疼惜小姑娘了。怪不得会自闭,从开始懂事起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就是好人也会钻进自己的龟壳不愿意出来。 楚令宣又说道,「陈师傅,我相信,嫣儿在你的教导下,会越来越好,也会走出她的世界。我及我的家人都会记住你对嫣儿的帮助,会感激你。现在,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帮帮忙……」 陈阿福抬起眼睛看着他。 楚令宣说道,「若在你休沐的时候,我和我母亲又不在棠园,能不能让嫣儿去你家?嫣儿如此依赖你,有你在她身边,便如我们这些亲人在她身边一样。你放心,只白天去,她晚上已经习惯由宋妈妈陪着睡觉,会回棠园歇息。只有白天,不管你去哪里,都带着她。」又道,「放心,我会给你涨月钱。」 陈阿福说道,「涨不涨月钱倒是无所谓。现在,我跟嫣姐儿已经相处出了感情,我也舍不得她伤心难过。只是,我们乡下人家的房子简陋,嫣姐儿是千金之躯,我怕会委屈她。」 楚令宣抿了抿嘴唇,有了些许笑意,显得酒窝更明显。说道,「我想,在嫣儿的眼里,只要有陈师傅的地方,肯定就是花团锦簇的地方。」 这人看着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还挺会说话。 陈阿福也抿嘴笑了起来。就是楚令宣不提这个要求,她都有这个想法,她也舍不得那个孩子难过。便点点头说道,「那好,以后我休沐的时候,罗大伯就把姐儿送去我家。」 罗管事忙道,「好。」 楚令宣又说道,「如此,我就谢谢陈师傅了。只是,我明天又要去外地一些日子,大概要二十几才能回来。我不在的日子,又要麻烦陈师傅和罗叔一家照应嫣儿了。」 罗管事忙道,「大爷客气了,照顾小主子,是我们当奴才的本分。」 陈阿福也点头应允。 见事情谈完了,她便起身说道,「嫣姐儿今天有楚大人陪伴,我就回家了。」 楚令宣点点头,又给罗管事示意了一下,罗管事便起身陪着陈阿福走了出去。 出了怡然院,罗管事在一棵海棠树下站定,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说道,「我家大爷对姐儿现在的状况非常满意,知道你为了教导她,不仅劳心劳力,还出了钱,做了那么多好吃食拿来。大爷说,已经麻烦你许多了,不好再让你破费。这些银子既是大爷对你的感谢,以后你为姐儿花的钱也从这里出。还有,我看见你家的地已经买下来了,就早些把房子建起来吧。明天开始,我就让我们的佃户多去几个人帮着清理那片林子。」 陈阿福有些好笑,自家建房子,罗管事比他们还着急。 她客气道,「就是做了些点心和卤味,也没花多少钱。」 罗管事循循善诱地说道,「以后姐儿会时常去你家里玩,花销就大了。比如说,你家的新房子要修好些,不仅家什用具要买精致一些的,园子里也要有花有草才好。最好再建个凉亭,日头大了可以在凉亭里面玩。」 陈阿福想着,这哪里是自家修房子,倒像给小姑娘修别院一样。 不过,也算互惠互利。 听楚令宣的意思,小姑娘的亲人不可能经常陪着她,亲人们不在时希望自己陪伴小姑娘。这么算来,自己陪她的日子要远远多过她所有的亲人。小姑娘锦衣玉食长大,无论吃的、用的、玩的,都要最好的。她要经常去自己家,也的确要花些钱。 她便笑着道了谢,接过荷包。又说道,「罗大伯,我想把我休息的时间调换一下,想逢五和逢十休息。逢十是楚大人休沐的日子,姐儿也要多些时间跟父亲相处。」 罗管事点头道好。 陈阿福刚跟罗管事告完别,就看见了尘师傅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着盆花的小尼姑。 罗管事赶紧上去躬身行礼。陈阿福也双手合什,说道,「了尘住持。」 了尘一看陈阿福,笑了起来,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陈施主正好在这里,贫尼正有事相求。」 陈阿福一愣,她又会求自己什么事? 了尘说道,「贫尼那天拿着陈施主做的卤味去拜见无智大师,大师非常喜欢,说若是可以,能不能请陈施主经常做些这样的卤味送与他吃。」她的脸有些红了,像无智大师这样嘴馋又直接管人家要吃食的出家人,几乎没有。又赶紧解释说,「陈施主母亲之前说过的那个给陈施主算命的大师,就是他。」 陈阿福知道了,王氏一直说灵隐寺有个老和尚给她算了命,说她有福,痴病会好。自己穿越过来后,也的确因为这个命格,让许多事都顺理成章。 原来那个老和尚的法号叫无智。 第24章 不仅王氏一直感激他,对他念念不忘,连陈阿福都是感激他的。 不过,连自己的面都没见过,就这么讨要吃食,别说是出家人,就是俗世中人,都绝无仅有。 她笑道,「无智大师能喜欢我做的吃食,我很荣幸。我也谢谢他给我算了那样好的命,让我的家人一直没有放弃对我的治疗。好,我会经常给他做。」 了尘笑道,「那贫尼就代无智大师谢过陈施主了。若做好了,就送来棠园,让罗肖派人送去灵隐寺。」又指着小尼姑手里的那盆花说道,「无智大师还说,这盆兰花快死了,想请陈施主帮着治病,并说陈施主定能治好。」 那无智大师还真是老神棍,应该是算出她有燕沉香了。或者说鼻子像楚小姑娘一样好使,闻出那碗卤味是用泡了燕沉香木渣的水卤出来的。 陈阿福看了看那盆花,花茎有些干枯,叶子已经打卷了,一副快要死翘翘的样子。 她为难道,「可我从来没给花儿治过病啊,若是治不好咋办?」 了尘笑道,「无智大师说了,若陈施主实在治不好,也是缘分,不会强求。」 陈阿福才接过了花盆,告辞走了。 了尘师太听说儿子回来了,正在怡然院,便匆匆进去了。 楚令宣正坐在西屋吃面条。他马上要外出公干了,今天快马加鞭回来看看闺女,晌后才赶到棠园。 他一回来,便听罗管事讲了这几天的事情,知道那位陈师傅带孩子的法子虽然奇特,却极其管用。短短的几天,竟然让闺女有了改变,十分高兴。 他急不可待地想看看闺女,看看她的进步,也顾不得吃饭,直接去了怡然院。刚进院子,就听到小窗里飘出一阵悠扬的歌声。那歌声,有别于他之前听到的任何曲儿,悠扬,动听,又觉得极其悠远,他似乎感觉自己回到了孩提时代,母亲在他床边喃喃细语…… 后来,嫣儿的声音也出来了,跟着那歌声「啊」呀「啊」的,才把他的思绪又唤了回来。他笑了起来,嫣儿不成调的声音并没有破坏那首歌的美感,相反让他觉得她们配合得天一无缝。 他走进厅屋,望着卧房那扇小门,希望歌声一直唱下去…… 罗管事已经吩咐厨娘周婆子给大爷下碗香菇鸡丝面,周婆子下好了,端上来的时候,却听说大爷在西屋谈事情。陈阿福走了以后,丫头才把面端进去。 楚令宣见母亲来了,赶紧放下碗,过去扶着她坐下,说道,「娘,这时赶来,吃过斋饭了吗?」 了尘同自己儿子、孙女和棠园里的旧人之间,还是用俗世的称呼。有人说她凡心未断,那就未断吧。她与那个家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也放心得下儿子,却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可怜的嫣儿。 她拉着楚令宣的手说道,「宣儿,娘去灵隐寺求了无智大师,请他给嫣儿算算命。」 「大师怎么说?」楚令宣急切地问道。无智大师是大顺朝最着名的高僧,许多王公贵族求他批命,他连见都不见。 了尘说道,「大师说,嫣儿的八字不正,是早夭的命。」 楚令宣一怔,极其难过地看着了尘,「嫣儿她……」 了尘赶紧又道,「宣儿莫急。大师又说,因为今春三月天相突变,多人因此改了命格。机缘巧合下,嫣儿的命格竟然也被改变了。大师说,嫣儿若挺过了四岁,必能遇难呈祥,峰回路转。嫣儿,已经过了四岁生辰。」说完,了尘又是喜极而泣。 楚令宣听了大喜…… 陈阿福抱着那盆快死了的兰花回了家。 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宝一个人正坐檐下看着书,追风和旺财爬在他脚下打磕睡。他见陈阿福回来了,放下书就迎上前去,问道,「娘亲,嫣儿妹妹怎么样了?」 因为担心楚含嫣,他晌饭后也不去午歇,一直坐在这里等娘亲。 陈阿福笑道,「嫣姐儿没事,已经吃完饭睡下了。」又问道,「你咋没有午歇?快再去睡会儿,小孩子睡眠不够长不高。」 大宝又指着花问道,「娘怎么抱了一盆快死了的花回家啊?」 陈阿福说道,「这是盆兰花,娘看能不能养活。」 娘两个直接去了新院。大宝回东屋睡了,陈阿福让跟屁虫追风和旺财也去了东屋,她一个人去了西屋。七七和灰灰不知道又野去了哪里,她把门窗关好,把花搬进了空间,看看这里的灵气能不能把花治好。如果不行,再试试燕粪。 见金燕子还翘着大尾巴在忙碌,说道,「金宝,这花是无智大师让我帮他养的,你千万别把它当菜吃了。」 金燕子的小嘴没空,就甩甩长尾巴,表示自己知道了。 出了空间,陈阿福才想起来罗管事给她的荷包。她掏出来,里面装的竟然是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 这么大一笔绩效奖,不止是对自己工作的肯定,也是为小姑娘以后生活预支的生活费。 陈阿福抿嘴笑起来,这些钱,拿一半用在建房子和买家具上,建设一个美丽的家园。以后小姑娘会经常去她家,让她在美丽的环境中成长。小姑娘以后的衣裳也自家包了,一定要想办法把她打扮得更漂亮。还有,再做些前世幼儿园小朋友喜欢玩的东西…… 她把银票放好,又开始在纸上画了几个造型各异的凯蒂猫,有凯蒂猫玩偶,凯蒂猫小包,还有凯蒂猫小棉拖,绣有凯蒂猫的小棉睡袍。棉拖鞋和棉睡袍是前世的样式,不仅好看,冬天起夜也不会凉着。为了让棉睡袍不显臃肿,还在睡袍上缝了一个个菱形小方块。 不过,不能叫凯蒂猫,名字太奇特,而是改成了吉祥猫。虽然有些老土,但迎合了这个时代人们的追求。 王氏和高氏做完那两套衣裳后,就让她们做这些东西。做两份,绣坊一份,楚小姑娘一份。 第25章 现在高氏每天会抽至少两个时辰到二房来帮着王氏做针线,她做简单的缝衣、浆布、烫衣等,而王氏则做绣花、盘扣、衣裳最关键地方的缝制等。 以后,再跟罗掌柜说说,绣坊能不能给些饰品让自家做,这也算给王氏和高氏找一份长期工作。 晚上吃饭的时候,陈阿福对陈名说了楚大人奖励自己银子的事。她没有说具体数目,自己的财政状况也不能跟他们说得太清楚,不然空间里的那四十两黄金和那么多好东西根本拿不出来。 又说了罗管事希望他们家快点建房子,建好些,并说明天会让楚家佃户来帮着清理灌木林的事。 「爹明天也请些人去清理,都用棠园的人不太好。不要怕花钱,你闺女现在有钱了。」陈阿福豪爽地说道。 然后,又拿了五两银子给陈名,让他去镇上换成铜钱,做为清理及修房子的人的工钱。他们的工钱要给得高些,因为自家不提供晌饭。 晚上,陈阿福也不需要再给王氏打下手了,便和阿禄及大宝一起,跟着陈名读书、写字。 画画可以说无师自通,可认字写字就必须要学习了。哪怕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要过了目才行啊。 第二天,陈阿福起了个大早,她要给孩子们做蒸蛋糕。自从当了幼师,陈阿福忙得像陀螺,天天起早贪黑,连个懒觉都睡不成。 她现在无比盼望新房子能快点修好,到时弄个土烤炉,能做许多好点心,也省事得多。 当她把房门打开,一阵寒风卷着雪花飞进来。 呀,下雪了。这是今年第一场雪。 陈阿福有些欣喜,她前世一直生活在南方,那里很少下雪。即使下,大多也是雨加小雪,没有这么大。 她来到院子里,双手摊开,接着雪花,感觉雪花飘进手心又溶化成水滴。 「又傻了?凉着咋办,快进屋。」一个声音传来,是王氏抱着柴火过来了。 现在做点心都在新院子,王氏在老院子把糙米熬在锅里,就来这边做点心。 如今家里忙,钱也宽余了,所以柴火都是用钱买。 王氏看着陈阿福把用蛋和糖及一些调料调好的面糊放进盖碗茶具里,再把茶碗再放进锅里蒸。等蒸好后,扣出来,竟然变成了淡黄色的泡泡小点心,看着都爱人。尝一口,甜松绵软,满口生香,好吃得紧。 陈阿福笑道,「若是有牛奶,会更好吃。」 王氏道,「这已经非常好吃了。也不知你那脑袋是怎么长的,连这些花样都想得出来。」 做完了第一锅又开始做第二锅。趁王氏去那边看粥的时候,陈阿福送了块蛋糕进空间。金燕子不知睡在哪栋公寓里,她把蛋糕放在一片叶子上就赶紧出来了。 陈阿福去棠园,把一个食盒交给罗管事。罗管事笑着接过去,再看着她把另一个食盒拎去内院,也没有之前那么不好意思了。 这个月的初五陈阿福很自觉地没有休息,而是等到初十才休息。 初九这天,陈名和王氏知道小贵人明天要来自己家,紧张得不行,把两个院子及屋里都打扫了一遍。连多日不出门的王氏都出了门,同陈名一起去镇上买吃食。 同时,又要给阿禄买些学习用品,十一日,阿禄就要正式去上水村私塾读书了。 十日这天,陈阿福早早起床。先去空间看了看那盆兰花,比开始好多了,花茎已经泛青,叶子也已经舒展。但还不算太健壮,要再养几天。 陈阿福还是有些窃喜,又找到了一条财路。 只听她的头顶传来声音,「福妈,这盆花人家允许你放进来,那是因为这花是稀世品种,放在这里没有辱没燕沉香。其它的什么歪花裂草,休想拿进来。」 陈阿福一阵气紧。它咋知道自己的心思?这小东西,精的时候贼精。 也没理它,闪身出了空间。 蒸好蛋糕,陈阿福就把大宝叫了起来。今天天气骤然下降,给他穿上了那套新做的酱紫色绸子小棉袄和小棉裤,又戴上一顶虎头小帽。 看到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小脸,陈阿福又禁不住亲了一口。 大宝笑得眉眼弯弯,抱着她的脖子卷着舌头说,「娘亲现在喜欢嫣儿妹妹要多些,得补偿儿子,还要两个亲亲,再要两个抱抱。」 逗得陈阿福呵呵笑起来,说道,「人家都说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没想到我儿子也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说完又在他脸上一边亲了一下。 大宝又亲了她两下,才下地穿鞋子。 来到老院子,看见阿禄穿得更体面,把那套压箱底的蓝色缎面小棉袍都穿上了,这是他准备上学穿的。今天要来贵客,小阿禄也想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陈阿禄取了陈名和王氏的优点,白净清秀,十足小帅哥一枚,只是偏瘦小了一些。 或许陈名从小身体不好的原因,个子偏矮,王氏个子也不高,勉强算中等。所以,陈阿福特别希望阿禄能长高长壮些,平时吃饭总会劝他多吃一口。前几个月是不能动,以后还得让他加强锻炼。 陈阿福又捧着他的小脸说,「哎哟,弟弟可真俊俏,小美男子呢。」 阿禄现在的脸皮也学厚了些,得意地说道,「姐姐和娘都那么俊俏,我还能差了吗?」 说了众人都笑起来。 王氏有些红了脸,嗔道,「娘都老了,还什么俊俏。」 陈阿福看看王氏,她的确显老。今年也才三十六岁,却像四十出头。由于陈名之前不用操心,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些。陈名只比王氏小两岁,看着要年青得多。想着等以后有时间了钻研钻研燕沉香,帮王氏美美容。 早饭后,陈阿福就开始卤排骨、猪肝、豆干和藕、花生米。另外又起了一锅卤水卤素食,这是要给灵隐寺的无智老和尚送去的。 第26章 另外,还会送他一些糯米枣和金丝糕。蒸蛋糕不能送,里面有鸡蛋。 大概巳时三刻,一辆马车就来了陈家,是罗管事亲自赶的车,后面还跟了五个人。 马车停下,宋妈妈先下来,再把嫣姐儿抱下来。接着魏氏下来,又把罗梅和罗明成抱下来。再加上后面的五个,一共来了十一个人。 陈阿福头都痛了。这么多人,是打老虎来了? 小姑娘的排场真是大,还要这么多跟班。她原想着,或许会来三个孩子加两个大人,却没想到这么多。 罗管事也怕陈家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还带了许多吃食过来。 陈名和阿禄把罗管事父子和王护院、李护院请去了他们的屋子,而孩子们和女人则去了新院子,追风、旺财以及七七、灰灰也跟去了新院。 陈阿福把孩子们带进东屋卧房,屋里已经烧了炕,她把楚小姑娘外面的棉披风取下,抱上炕,大宝自己爬上了炕,罗梅姐弟则坐在炕边,妙儿在地下服侍。 炕桌上摆着几盘点心,几个孩子吃了两块后,陈阿福便收了起来,怕楚含嫣吃多不消化。 王氏请魏氏、宋妈妈去西屋坐,她们两人执意在中间的厨房坐下,又把东屋开了一个缝,好随时进去侍候。把她们安置好,王氏又要去老院厨房忙碌,魏氏便主动去帮王氏忙碌了。 把孩子们安置好后,陈阿福去了老院子,把一盆卤味和一盆点心交给罗源,他马上起身赶着马车去灵隐寺给无智大师送去。 陈阿福回屋后就坐在炕上,抱着小姑娘讲「小兔儿乖乖」的故事。她讲了三遍,小姑娘终于有了些反应,一听大灰狼喊「开门」,她就会瘪着嘴说,「不开」。虽然她在其他孩子喊了以后再喊出来,但也喊了。 不过,小姑娘听出了兴趣,故事一讲完,她就会说「还……要」。 陈阿福至少讲了十几遍。心里腹诽不已,这么一搞,不仅自己依然在上班,连自己一家人都在上班。看来,若小姑娘的亲人不在,自己必须主动要求去棠园加班。 罗管事看到这种情况也不好意思,村里离棠园太远,他怕小主子有闪失,就只有带了这么多人来侍候。 正闹着,又有一辆马车来了陈家,是杨明远领着一双儿女来了。 陈名迎出院子,阿禄又跑去跟陈阿福说,县城的杨大爷领着两个孩子和大厨康师傅来了。 陈阿福赶紧对几个孩子说道,「好了,第一节课上完了,下课。」 如今小姑娘也搞懂了,只要下课,就是自由活动,就能喝水吃点心。宋妈妈从家里带了果子露水,可小姑娘就是要喝陈阿福熬的山楂水。 陈阿福和大宝去了老院子。杨超和杨茜一看到他们,一个去抱大宝,一个扯着陈阿福的裙子喊抱抱。 杨超还兴奋地跟大宝说,「我爹说了,今天我们能够住在你家,可以多玩一天。」 一听他们要来添乱,陈阿福头皮都麻了,还不好说不行,只得笑道,「好啊,欢迎。」又抬头对杨明远笑道,「杨大爷最近忙啊。」 杨明远笑道,「还真挺忙。我想在定州府开一家酒楼,前些日子去了那里,忙到昨天才回家。」又卖关子道,「陈家娘子猜我遇到谁了?」 「遇到谁了?」陈阿福问。 「就是陈三卤串的老板陈三叔。我们有缘相识了,一通絮叨,才知道他是你三叔。」 陈阿福笑道,「那真是太巧了,以后还请陈大老板多多关照我三叔。」 杨明远摆手笑道,「陈家娘子客气了,陈三叔在府城闯荡多年,生意也做得极好,我还得向他学习。」顿了顿,又道,「陈家娘子,我这次来,还想跟你谈笔大生意……」 大……生意? 陈阿福正莫明其妙,罗管事就出来了。他也认识杨明远,大声笑道,「杨老板也来了,屋里坐。」 杨明远赶紧给罗管事拱了拱手,笑道,「罗老爷,幸会。」然后去了屋里。 陈阿福和大宝则带着杨家兄妹去了新院子。 杨家兄妹很有教养,也不怕他们会惊扰楚含嫣。结果,这两兄妹还给了陈阿福一个意外之喜。 陈阿福给楚含嫣介绍道,「这是杨家哥哥,这是杨家姐姐。」 杨茜比楚含嫣大一个多月,也是小姐姐。 楚含嫣现在只习惯跟大宝和罗梅姐弟三个孩子相处,杨家兄妹一进屋,她的小脸便紧绷起来,小嘴也抿得紧紧的。 人家不喜欢他们! 陈阿福看到小姑娘的这个表现不仅不生气,还十分高兴。她终于知道表达自己的想法了,哪怕不说话,只做个表情,也是进步。 杨家小兄妹可不觉得自己被人嫌弃了,杨超跟大宝、七七和灰灰说得闹热。 杨茜更是个自来熟,一看到楚含楚,就喜欢上这个漂亮的妹妹了。她自己脱了鞋子爬上炕,坐去楚含嫣的对面,看着她糯糯说道,「妹妹,你好漂漂,咱们来玩过家家吧。」 见楚含嫣不理,她又说,「那咱们玩藏猫猫,好不?」见人家还不理她,也不气馁,又说道,「那咱们就背童谣吧。」 然后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便拍着巴掌开始背起来: 推车哥,磨车郎, 打发哥哥上学堂。 哥哥学了三年书, 一考考着个秀才郎。 先拜爹,后拜娘, 再拜拜进老婆房。 金打锁匙开银箱, 老婆房里一片光。 她的口齿虽然不甚清晰,但背得有板有眼,极其认真。一背完,把屋里的陈阿福和妙儿,以及门外的宋妈妈和杨茜的乳娘黄妈妈逗得大笑起来。 楚含楚先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杨茜,或许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好可笑哦。见别人都笑了,她虽然没听懂小姑娘背的是什么东西,觉得十分好玩,也跟着咧着嘴笑起来。 第27章 杨茜见妹妹笑了,十分高兴,又说,「妹妹背。」见人家只笑不背,也不生气,又从怀里掏出帕子,说道,「那咱们玩叠帕子。」 然后,自己揉搓几下帕子,又把帕子塞进楚含嫣的手里让她叠。再把帕子拿回来揉几下,再塞进楚含嫣的手里。 陈大宝再是会引起楚含嫣的注意,也是小男孩,又过于老成,不会杨茜那些小姑娘的玩法。 罗梅虽然是小姑娘,但上下尊卑让她不敢那样对待楚嫣含。 杨茜小姑娘很是让楚含嫣感到新奇,也不排斥杨茜了,看着小话篓子杨小姑娘自玩自说得热闹。 陈阿福心里十分高兴,好好培养培养,自来熟的杨小姑娘就是楚小姑娘的小手帕交呀。 宋妈妈兴许也是这么想的,对黄妈妈的笑容比他们刚进来时和气多了。 晌午,陈名让阿禄去把陈业父子及高里正请过来陪酒。不大的功夫,胡老五的狗鼻子怎么也闻到陈家的酒味自己跑了过来,还抱了一坛酒来。 陈名非常不喜欢这个人,但他来了,也不能赶他走。人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胡老五这种人,最好别得罪。 陈阿福又抽空去做了一道黄金滑肉,这道菜孩子们最喜欢,连嫣姐儿都主动指着要吃「那个」。 吃得满嘴流油的杨超又说,「陈姨,我家酒楼的大厨也没有你做的好吃。」 陈阿福笑道,「喜欢,你就多吃些。」 饭后,几个孩子都困倦了。抱着大燕子玩偶的楚含嫣和杨茜就睡在了东屋卧房,大宝、罗明成、杨超则睡去了西屋。 陈阿福让罗梅和两个女孩一起睡东屋,可小姑娘摇头说,「不,奴才要服侍主子。」 陈阿福笑道,「你睡在姐儿旁边,若她有需要了,你就起床服侍她。」 罗梅听了,才乖巧地睡在了炕上的最外边。 陈阿福听见那边喝完了酒,陈业等人也走了,才去了老院子。 晌饭后,陈名身体不好,有些劳累,又喝了点酒,就去西屋睡下了。 而罗管事和杨明远几个男人则被安排在东屋歇息。 杨明远有事,便来到檐下等陈阿福。 他穿着驼色长棉锦袍,中等身材,五官算不上俊俏,可眼里流露的出精明和沉稳给他加了不少分,让人有种踏实感。 陈阿福跟他接触得不多,但通过两个孩子陈阿福觉得他的为人应该不错。孩子教得那么好,肯定是这个老子教得好啰。 他看到陈阿福从侧门走过来,冲她笑道,「有一笔生意,不知陈家娘子有兴趣没有。」 原来,杨明远想在定州府再开一家酒楼,觉得凭着九味鲜卤和细糠炸的特色菜品,应该能在酒楼如林的定州府站稳一席之地。 前段时间,他去了定州,刚把酒楼的地址看好,就去看望一个开酒铺的朋友。 那时正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袅袅炊烟。离朋友的酒铺还远,就看到他家门前热闹非凡,走到近前,便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卤味。挤进去,就看到一个土炉子上摆着一个大锅,锅里温着一些竹签,签子上串了肉和菜,卖相十分奇特。 朋友说这是陈三卤串,就把锅里剩的卤串都买下来,请杨明远吃。 杨明远觉得这种卤串有些像自家的九味鲜卤,但味道比九味鲜卤稍微要淡些。不过,人家的吃法变了,穿成串,极具特色,吃起来也更觉有滋有味。而且,富人爱吃,穷人也买得起,孩子们更是喜欢。 听朋友说,这种吃食在短短的时日就成了府城的名小吃,吸引了许多人慕名品尝,不仅因为味道好,还因为这家老板精明,卖卤串的法子极是特别。 原来,陈三在卤串有了一定名气后,就又找了六个「销售点」。不是租铺子,而是在富余人家比较多的地方找一个口岸好的酒铺,花高价租铺子门前的方寸之地卖陈三卤串,而且只租申时一个时辰。若是下雨或是下雪,就移到铺子内。 这种好事,酒铺老板当然愿意了。既不影响自家做生意,还有钱赚。之后竟然发现连酒生意都比平时好得多,更是意外之喜。 不过,陈三在租了八天后,便不租了,说挣的钱大半进了酒铺,不值当。酒铺老板可不愿意让他们走,价钱一降再降,降到陈三满意,才继续合作。 陈三花不多的租金,就以最快的速度打响了高知名度,并把陈三卤串卖到了定州府每一个角落。 哪怕后来许多店铺跟风卖卤串,都远比不上陈三卤串的生意好。 陈三姓陈,卤串的味道又跟九味鲜卤有几分相像,杨明远本能地认为这家卤串跟陈阿福或许有一定关系。 第二天,他就找去了陈三卤串的店铺。再看陈三跟陈名长得有几分相象,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一番攀谈,陈三果真同陈阿福有关系。竟然是她的叔叔,这种吃法和卖法也都是陈阿福告诉陈三的。 杨明远回去想了一夜,觉得或许陈阿福还会有更多更好的点子,若能把她拉进酒楼的生意来,生意肯定会更好。想到那个美丽的倩影,他心里竟是有了几分悸动。 于是,他急急地回了三青县城,找来了陈家。说若陈阿福有好点子,就给她分酒楼的股份。 陈阿福听说陈实的生意做得非常好,家里已经请了十个伙计。而且自己给他出的主意也不错,不仅生意更好了,也快速打响了知名度。她非常高兴。 租不同地段的酒铺当销售点,是陈阿福参照前世的连锁店经营方式,再分析了这个时代的特色,以及陈实的经济实力,出的这个点子。 她听了杨明远开的条件也有些动心,但还是有自知之明。 她前世是学过几手厨艺,但除了那几个方子和做点心,她的水平也就是炒炒家居小菜。之所以能得到别人的赞誉,也是因为有燕沉香的缘故。哪里敢给一直做酒楼生意的杨大老板出点子,何况一道方子又哪里敢要他的酒楼股份。 第28章 杨远明要的点子肯定不是方子,而是不一样的饮食文化,或者是营销手段吧。 陈名那样的小打小闹还成,但杨明远要的是「大市场」,她还没有自信。 一阵寒风刮来,让站在院子里的陈阿福打了个寒颤。火锅,这两个字一下子跃入她的脑海。 在这种天气,若是几人围坐着吃热气腾腾的火锅,那是多么惬意的事情。 这个时代也有汤锅,有些像火锅的前身。前两天棠园做了一次,就是把肉和菜放进锅里煮,蘸着酱碟吃,远没有前世火锅的精致和讲究,也没有自成一派。 火锅这种美食即使在前世也是享誉大江南北,很少有人不喜欢。关键是,陈阿福学过如何调制底料,而且红锅白锅调制得都不错。 陈阿福那么用心学做火锅,还要感谢那个负心郎刘旭东,因为他喜欢吃火锅。他有个好朋友是一家着名火锅连锁店的老板,她便跟着那家火锅店的厨师学了一手。无事的周末,她偶尔会做顿火锅,希望把刘旭东留在家里…… 那时的她,爱的真是太没有自我和尊严了。 陈阿福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冷气,把那股子郁闷压进心底。 对杨明远粲然一笑,说道,「现在天儿冷,我还真想出了一道吃食,叫火锅,却不知道做出来好吃不好吃。不过一道吃食,也不敢要杨大爷的股份。正好今天家里有这么多贵客,我就做出来,尽尽地主之谊。」 看到那个美丽的笑容,杨明远的心肝又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脸上也有了一丝红晕。他急忙稳了稳心神,笑道,「那好,我就等着一饱口福。」 陈阿福想了想,又笑道,「哎哟,我忘了杨大爷若晚了就进不了城了。做这道吃食麻烦,还是改天吧。」 杨明远太想吃火锅了。便说道,「无妨,晚了我在城外客栈住一宿即可。」 陈阿福便进了厨房,查看罗管事以及杨明远今天带来了哪些吃食来。这两位一个是不好意思带这么多人来吃饭,一个是开酒楼的,都带了许多吃食和酒来。除了晌午吃了一些,还堆了满满两大木盆。 陈阿福蹲下翻了翻,有排骨、猪蹄、后腿肉、五花肉等猪肉,还有两只羊腿和一扇羊排,一只鸡、一只鸭和一斤多大虾,以及藕、蘑菇。 这些东西,再加上自家的菜园子,也勉强能做一顿火锅了。 因为她是个吃货,家里最全的就是调味料,虽然没有前世的某些调味料,但也找了些替代品。只是,红锅不能太辣,北方人吃辣不行。而且,家里还有一小罐珍贵的胡椒,这是她在定州府一家胡人开的铺子里买的。胡椒是白锅必备品,若没有胡椒,白锅的鲜就提不起来。而大顺朝的子民,吃胡椒并不普遍。 她家里没有单独的炉子,只能在厨房里面做。两个灶,大灶熬白锅,小灶熬红锅。她想着北方人吃白味的居多,再说今天孩子也多。 又让康师傅帮忙,先把鸡骨剔出来熬汤,再把五花肉和羊肉切成薄片,越薄越好。康师傅不愧为大厨,刀工极好,把肉切得像纸片那么薄。 王氏又去地里摘了菠菜、萝卜、白菜、韭菜等新鲜蔬菜,还专门去高里正家的地里要了一些香菜。 料炒好以后,香味立即弥漫开来。香得几个喝了酒的男人都直说好香,晚上还想继续喝。 罗管事从西屋走了出来,笑道,「怎么,阿福又要给我们做稀罕的吃食?」 陈阿福笑道,「新想出来的,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不过,等楚含嫣醒了便不清静了,她大哭着找陈阿福,陈大宝哄都哄不好。宋妈妈只得把她抱到老院子来,让她和几个孩子坐在西屋的炕上,再把门打开。 小姑娘只要看到陈阿福的身影,一只小手又拉着陈大宝的衣衫,便老实下来。小话篓子杨茜在她身旁边唧唧咕咕念叨着边甩着帕子,她似听非听,一点也没有减少陈茜说话的兴致。 大宝也得意得不行,他第一次被嫣儿妹妹如此依赖,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一动不动地坐在楚小姑娘身边,任由她扯着他的衣衫,同杨超说着男人的话题。 陈阿福一边同王氏等人忙碌着,一边听着西屋孩子们的笑闹声,心里如那锅里冒上来的热气一样温暖。 这是她前生今世一直祈盼望着的多子多福的感觉。 暮色四合,火锅料也熬好了。陈阿福还做了两种蘸碟,一种香油碟,一种蘸酱。若是红锅,就用香油碟。若是吃白锅,也可以用蘸酱,当吃涮羊肉。 味道太香,天气又冷,厨房里蒸汽缭绕,香气弥漫,几个男人早就馋了。他们端着碗坐在厨房吃着火锅,有喜欢红锅的,也有喜欢白锅的。他们边吃边喝着酒,极其惬意。而宋妈妈和黄妈妈则帮孩子们捞着白锅里的肉菜,吃得极热闹。 杨明远吃了一阵,就急不可待地把陈阿福叫到一边请教起来。陈阿福讲了一下用什么样的炉子什么样的锅吃火锅最好,又说了自家的调料和菜品还不齐全,若再加什么更好吃,以及吃火锅的一些讲究和店铺的装修摆设…… 杨明远听了激动得不行,摩拳擦掌表示要大干一番。并表示,这东西应该开去京城。想想又算了,自己没有强大的后台,太好的东西若被权贵惦记了,反倒是祸事。不如就在定州府开,看看陈阿福跟棠园小主子的关系,棠园主子也会照应酒楼…… 等大家都吃完了,魏氏和黄妈妈帮着王氏把厨房都收拾干净了,罗管事等人要走了,他的谈兴还正浓。 罗管事不愿意他这么晚了还赖在人家家里「谈生意」,陈阿福到底是小主子的师傅,不能让她名声有碍。便说道,「这么晚了,杨老板就别去找客栈了,去我家歇着吧。」 杨明远才觉得外面已经黑透了,也的确不好再在缠着人家姑娘说话,便同意去罗家,想着明天中午陈阿福休息的时候再谈谈。 第29章 他说把杨超杨茜带去罗家睡,可两个小人儿都不走,就要赖在这里睡。 晚上,天更冷了,夜风呼呼刮着,宋妈妈用被子把已经没有精神了的楚小姑娘包裹起来抱上马车。棠园的人和杨明远、康师傅都走了,家里终于安静下来。 客人走后,王氏和陈阿福把剩下的那一大盆肉打理出来,除了鸭子明天炖,把猪肉和排骨抹了盐、糖、花椒、黄酱,再腌三天挂去房檐下,等晾干就是酱肉酱排骨了。 之后,把几个孩子洗漱干净,让阿禄领着大宝和杨超睡。 原本让杨茜跟黄妈妈一起在新院的西屋睡,可小妮子闹着要跟陈姨睡。陈阿福又不习惯跟不熟悉的大人睡一个炕,便只得领着杨茜睡东屋,让黄妈妈一个人睡西屋。追风和七七、灰灰不愿意了,又都去了陈阿禄屋里。 被窝里,杨茜极兴奋,软软的小身体在陈阿福的怀里拱来拱去,咯咯娇笑着。女孩子跟男孩子又是不同,让陈阿福的心软得不行。 陈阿福怕她闹得太兴奋睡不好,就给她讲起了故事,她才老实下来。 小妮子睡着之前,还糯糯说道,「姨姨,茜姐儿好喜欢你。」 陈阿福笑着亲了一下她的前额。 第二天早饭后,一家人激动地把穿着小长袍的阿禄送去门口,看到他跟等在村口的武木几个孩子汇合后,一起向上水村走去。 前几天陈名和阿禄就拎着两条肉和两包点心去上水村拜访了蒋先生。蒋先生考校了阿禄,觉得他有一定基础,又很聪明,再加上已经有罗管事打了招呼,不仅收下了他,学费还是按上水村孩子标准收的。 看到大宝眼睛里的羡慕,陈阿福笑道,「等明年春天,大宝就跟着小舅舅一起去念书。」 送走阿禄,陈阿福收拾了屋子,大宝喂了鸡和鸟,再把鸡放出去找食,才去叫还在睡觉的杨超和杨茜。 等他们吃了饭,几人二狗二鸟一起去了棠园。平时因为阿禄在家,旺财便不会撵路。但今天阿禄走了,大宝和追风又要走,小旺财不干了,撵路都撵哭了。 最后,王氏道,「得,得,让它跟着去吧。」 陈阿福领着孩子们玩了一个上午,新奇的玩法让杨超和杨茜高兴得不行。 因为多了两个孩子的加入,又因为这两个孩子极其活跃,幼儿班里比平时更加热闹了几分。 吃了晌饭,陈阿福和黄妈妈要带着杨超和杨茜回家。小兄妹精得很,一看大宝不走,他们要走,知道肯定会被带回县城自己家。便不干了,大哭不已,陈阿福抱杨超,黄妈妈抱杨茜,才把他们抱出棠园。 一出大门,就看见杨明远和马车已经等在门外了,罗源竟然也在。 陈阿福和黄妈妈及两个孩子进了车厢,杨明远和罗源坐在车外,去了响锣村陈家。 杨明远还要继续谈,就让黄妈妈把两个孩子哄睡。 昨天晚上,杨明远又跟罗管事谈了半宿,把罗管事也说心动了。罗管事也本能地认为,这种新奇的吃食和新奇的吃法生意肯定会好,再加上对杨明远的印象不错,也就接受了杨明远送的股份。罗管事还说,不能白要他的股,棠园也会出一些银子。杨明远也不会傻到真的要他们的银子,只是少收一点意思意思就行了。 楚令宣虽然来定州开府建衙,但跟京城的侯府本家并没有分家。而棠园是楚令宣母亲的嫁妆,也就是楚令宣的私产,所以也相当于楚令宣拥有了股分。 有了楚家的加入,杨明远也不怕被那些权贵惦记了,几人商定,还是去京城开酒楼。京城更繁华富庶,市场更大。 酒楼取名为红运火锅大酒楼,专门经营火锅。杨明远占六成股,陈阿福和棠园各占两成。 陈阿福看了杨明远一眼,他还真有本事。能把楚令宣拉进来,也就有了楚老侯爷这个保护伞,再加上独一无二的火锅,肯定能大有作为。 她作为技术入股,也卯足了劲提建议。话还没谈完,又该去棠园上班了。 杨明远还意犹未尽,也不回家了,而是带着两个孩子一起跟去了棠园,高兴得两个孩子直闹腾。晚上,在罗管事家吃的饭,饭后几人又继续谈。 怎么把陈阿福的建议和现在酒楼经营的特点结合起来,怎么采购最好的食材,怎么促销,等等。 由于罗家婆媳也在场,就谈得晚些,大概戌时末,陈阿福才领着大宝和杨家兄妹坐着马车回家。本来让小兄妹在棠园歇息,但他们不干,非得跟去陈家。 夜风中,追风和旺财还是比较兴奋,嚎叫着跑在马车前面,而两只鹦鹉已经在大宝拎着的草篮子里睡着了。 马车一摇一晃,片刻功夫便把杨家小兄妹晃睡着了。平时在家里,他们早就睡了。陈阿福和黄妈妈一人抱一个,还用小被子包着。 而大宝虽然也有些睡眼惺忪,却没有让娘亲抱自己,还会照顾睡着了的鹦鹉,用布巾给它们盖上。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陈阿福看看怀里的杨超,再看看大宝,心里有些发酸。歉意地轻声说道,「超哥哥是客人。」 大宝用头蹭蹭陈阿福的胳膊说道,「嗯,儿子知道,不会吃超哥哥的醋。」 黄妈妈轻声道,「大宝真是个好娃子。」 他们刚进家门,阿禄就迎了出来。 陈阿福挺不好意思,今天是阿禄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自己却没有第一时间分享他的喜悦。 阿禄本想跟姐姐说说,见她怀里抱着睡了的杨超,便住了嘴。 等陈阿福把两个孩子安置好,才领着又清醒过来的大宝去了老院东屋卧房,陈名、王氏和阿禄都等在这里。 一家人挤在温暖的炕上,听阿禄把今天学里的情况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陈名和王氏都听了好几遍,还是笑眯眯地听不够。 第30章 几人勉励了他几句,陈阿福还搂着他的肩膀说,「姐姐就等着弟弟出息,给家里撑腰。」 近半个时辰后,才各自去歇息。 第二天,陈阿福又起了个大早,做了两盆金丝糕,一盆要给杨家带回去。 早饭后,杨明远赶到陈家。杨超和杨茜又哭又闹,还是被硬抱着上了马车。 马车都走出去一段路了,小兄妹还从车窗里伸出头,哭着说,「陈姨,下次我们来你家,要住更久些。」 陈阿福笑着点头,大宝扯着嗓门说,「好,我们等着。」 后来,陈阿福才知道杨明远为了筹措资金,竟然把县城的酒楼都顶了出去,并拿着全部身家财产,去京城创业。真是个冒险家! 一晃进入了冬月。人多力量大,那片灌木林几日前就已经清理出来了,房子已经开始建了。 两个院子同时建。陈名想赶在年前就搬进来。 本村的人不够,又请了专门给县城镇上修房子的工瓦班子。这样,就不得不提供饭了,又出钱请三爷爷家的人帮忙做饭,晌午再送去。三爷爷家儿孙比较多,农闲的时候就到处找活做。不仅两个孙子去帮着盖房子,女人们又帮着做饭,一下子挣了几份工钱。 陈名的院子要稍微小些,只有三亩地,他高姿态地把那半亩地作为了两个院子之间的「隔离带」。而陈阿福的院子因为兼有幼儿园的作用,要稍微大些,不止有三亩半,连那多出来的三分地也加了进来,共计三亩八分。 两家都是曲型的二进宅院,正房、东厢、西厢、倒座、后罩房,都有井。 陈名家跟大多乡下小地主家相似,前院栽些花草树木,及石桌石凳,后院则被规划为牛棚、猪圈、鸡圈、种菜之类的。 而陈阿福家却不同于他们,不仅像富贵人家一样要种花草树木,还会雕栏画柱,大槅扇窗,西厢四间屋子还必须用木板铺地。更加不同的是,会建一个儿童乐园。 本来陈阿福还让陈名再弄好些,至少要雕栏画柱。可陈名不愿意,他把自己定性为小地主,就严格按这个标准来布置他的家。说这样实用,乡下人家没必要搞那些花架子。 每天去棠园上班的时候,大宝都会拉着陈阿福去自家新房子前看看,乐呵半天。几乎天天都会问同样一个问题,「娘,新房啥时候能建好啊,咱们啥时候能搬来呀?」 陈阿福都会笑着回答,「咱们的家复杂些,要等到年后。姥爷家的会赶着先修好,年前就会搬,咱们先住在姥爷家。」 姥爷家也是新院大瓦房,大宝乐得眉眼弯弯。 他们两家的家具都包给了武木匠家。陈阿福又画了些图纸,请武木匠家及镇上的铁铺帮着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去找武木匠的时候,武长生十分幽怨地看着她,还总想往她身边凑,被武木匠骂跑了。 武长生已经跟她的表妹订了亲,翻年就会成亲。 陈阿福都出了武家,武长生还跑出来跟她说,「阿福妹子,以后,我就当你是我亲妹子,你有啥事需要我帮忙,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帮你。」 陈阿福看到他那双受伤的眼睛,有些感动,笑道,「谢谢武二哥,我也祝你一生幸福。」 而这么多天里,了尘住持来棠园住过两天,陈阿福只有这两天在家休息,其它休息时间都贡献给了小姑娘。不过,罗管事上个月底给她的月钱是五两银子,比原来说的二两银子多多了。 冬月五日下晌,陈阿福正在厅屋里带着孩子们玩,看见罗源在门口晃了晃。他前天去府城办事,就帮着把那两套衣裳和吉祥猫玩偶、包包、棉睡袍和棉拖都拿去了霓裳绣坊,刚刚才回来。 陈阿福便拍了两下手,说道,「好了,下课。」 陈阿福走出门,听罗源说,罗掌柜非常喜欢那几样东西。 因为那几种盘扣的关系,现在霓裳绣坊不只生意好了,连名声都更盛了几分。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只用霓裳绣坊做的盘扣,用盘扣装饰衣裳,如今已经成了一种时尚。同时,绣坊的布料卖得也比以前更好了。 其实,现在很多富贵人家都有针线房,不一定都会在绣坊买成衣。但若是绣坊里挂了一套漂亮别致的成衣在那里,或是漂亮的饰品在那里,女眷们便会买绣坊的布料回去照着那个样子做。若是哪家绣坊的成衣别致好看,女眷们就会经常光顾哪家绣坊。有买成衣的,也有买布料的。 所以,漂亮的成衣和饰品不仅是卖钱的,更是为绣坊布料招揽客户的。 罗源还说,罗掌柜让陈阿福领人多做些吉祥猫玩偶和包包,定期送去绣坊。这个活计是陈阿福给王氏和高氏要的。 罗源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交给陈阿福,包里装了九十六两银子。其中九十两是设计费,六两是手工费。 又说罗管柜还给了几匹绸缎、十几匹细布和绒布以及一些绣线,这些不仅是设计衣裳和做玩偶的料子,还包括给小姑娘做衣裳的料子。这些料子等陈阿福回家的时候,马车给她拉回家。 冬天天短,酉时已经黑透了,陈阿福下班带着大宝、二狗二鸟坐着马车回了家。 她先去新院把料子放好,才去了老院。 王氏把饭已经摆上桌了。 陈阿福给了王氏五两银子,再让她把一两银子转交给高氏。 王氏道,「阿贵媳妇十分不错,勤快,又好学,帮着娘做了许多事。就给她二两银子吧,娘只要二两。阿福也应该要二两,那些东西你也做了,而且大多是你裁剪的。」 陈阿福摇头道,「娘做过绣娘,应该知道做复杂绣活和做简单绣活的差距有多大。娘原来没日没夜的绣花,一个月也才挣几百文大钱。给大嫂一两银子,都算给高了。亲兄弟明算帐,以后才不会伤和气。娘若心疼她,就把她带出来,以后做复杂的活计,再多拿钱。至于我,顶多拿一两银子的手工钱,那些钱就算娘给嫣姐儿做衣裳的工钱吧。」 第31章 给楚小姑娘做衣裳的任务一大半都交给了王氏。上个月,王氏还抽时间同陈阿福一起,给小姑娘做了两套外衣,两件棉睡衣,两双棉拖鞋。 王氏说道,「你才说了要亲兄弟明算帐的,那几件衣裳咋给我这么多的工钱?」 陈阿福笑道,「剩下的是我给娘的孝敬。」 王氏听了,才笑着把五两银子收起来。 陈名取笑道,「娟娘如今越来越能干了,一个月竟然挣了五两银子。哪里像我,天天忙忙碌碌,连一文银子都没挣到。」 说得一家人都笑起来。 夜色更加浓郁,雪花越飘越大。 七、八个骑着马的人来到棠园大门前。一个人下马去拍大门,喊道,「快开门,大爷回来了。」 门里传来声音,「来了,来了。」 大门打开,几人走了进去。 风尘仆仆的楚令宣直接去房里洗了澡,也顾不得吃饭,快步往后院走去。碰到闻讯赶来的罗管事,说道,「罗叔等等,我先去看看嫣儿。」 这时候女儿该准备睡觉了,但他还是急着想见女儿一面。 他推开卧房门,一股温暖的气息和淡淡的青香味扑面而来。他看见女儿正抱着大燕子玩偶站在屋子的中间,瞪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着他。 女儿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发际处系着一根绯色丝带,在头顶一侧系成一朵小蝴蝶花。穿着一件齐脚踝的杨妃色长棉衣,一双奇怪的杨妃色棉拖鞋。胸前和鞋面上缝着同样的猫脸,样式奇怪又好看。 近一个月不见,女儿长高了,似乎,眼睛也较之前有了些神采,还……更加好看了。 楚令宣走过去蹲下,看着她漂亮的小脸笑道,「闺女怎么知道爹爹回来了,在这里等着?」 「声……音。」楚含嫣小声说道。 这是女儿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回答他的问题,楚令宣大喜过望。一把把她了抱起来,说道,「嫣儿听见爹爹的脚步声,所以在这里等爹爹?」 楚含嫣这次没有回答,面是拍了拍手里的小燕子玩偶,背起来,「小燕子,穿花衣,春天来这里……燕子说,春天……更美丽。」 虽然她的眼睛只看玩偶没看他,但他知道这是闺女特意背给他听的。 他惊喜的不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道,「我的闺女都这么能干了,竟然还会背……呃,会背文章了。」 「姨姨……说,背,爹爹……听……高兴。」楚含嫣磕磕巴巴地说道。 「爹爹听到了,爹爹真高兴。」楚令宣忙说道。 他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曾经以为,自己要一辈子把闺女藏在别院中,闺女一辈子都会那样痴痴傻傻。没想到,闺女竟然会背童谣,会跟他交流了。 真如那个女子所说,自己的闺女,是聪明的。只是,得要让她走出自己的世界…… 楚含嫣似得到了鼓励,又再接再励,磕磕巴巴地背道,「小兔……乖乖,把门……开开,不开,不开,爹爹回来……开……」 最后那个字的声音还拖得老长。 这背的是什么东西?楚令宣的眼睛瞪得多大。 「小燕子」那首童谣还算正常,可这首「小兔子」童谣却是太,太——逗了。 楚令宣哈哈大笑。笑完他自己都愣了愣,自己这样痛快地大笑,应该是家里还没出事之前吧? 楚含嫣是第一次看见爹爹这么笑,也咧开小嘴笑起来。 楚令宣得意地笑道,「闺女真好,不给别人开门,只给爹爹开门。」 楚含嫣又接了一句,「大灰狼……不开。」 大灰狼? 楚令宣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心里极是舒畅淋漓。抱着女儿坐在床沿,同她说了几句话。虽然主要是他说,女儿偶尔会说一、两句,这已经是原来他不敢想的事了。 楚含嫣的眼睛开始惺忪起来,一旁的宋妈妈过来把她接过去,拖下她的长睡衣,再把头发上的发带解下来,放上床。 楚令宣看到女儿抱着燕子玩偶睡着后,才轻轻走出了卧房。 来到厅屋,听宋妈妈禀报了几句闺女的日常起居。知道闺女那身奇怪的衣裳和鞋子都是陈阿福做的,叫什么吉祥猫睡衣、吉祥猫棉拖,闺女喜欢得紧。又说闺女现在能同其他孩子玩到一起了,天天都非常认真地背「童谣」,想背给爹爹听…… 楚令宣心情怡悦地走在路上,唇角都是上勾的。 回到外书房,桌上已经摆上了酒菜,他边喝酒边听罗管事禀报了这段时间女儿的情况和棠园的事务。 他虽然觉得陈阿福的那种教导方式很奇特,但不可否认极其实用。 当他听到楚含嫣第一次到陈阿福家去,罗管事带了那么多人去服侍,吵了她家一天,吓得陈阿福后来再不敢歇息的时候,忍不住又笑起来。 末了,罗管事问,「用不用老奴派人去陈家说一声,说大爷回来了,让阿福明天在家歇息一天?」 楚令宣先点点头,后又说道,「不用去特意通知,还是让她来教嫣儿吧。」 不知为何,他,也想看看她,看看她是如何教导闺女的。 说起同小商人杨明远做火锅生意的事,楚令宣先是不太赞同。但听到点子是陈阿福提供的,她也是股东之一,便也点头同意了。还是提醒罗管事注意些,识人要清,别被只认银子的商人坏了侯府和他的官声。 罗管事忙躬身应是。 楚令宣又想起京城侯府二婶提的那档子事,唇边闪过一抹讥讽的冷笑。问道,「赵家村有什么听动静吗?」 罗管事道,「前阵子,陈大人的母亲专程派人回了趟赵家村,掏了五十两银子,说要在赵家村旁的河上修座石桥,方便乡亲们。听说,年前陈母会专门回村一趟。赵家村准备摆三天的流水宴,还会请县城的戏班去唱大戏,村民们都盼着呢。」 第32章 楚令宣冷哼道,「那老妇,不仅会沽名钓誉,还,还忒地会钻营。」 第二天,陈阿福做了一道新吃食蓬蓬圈,就是细糠炸南瓜圈。 为了小姑娘能听一切行动听指挥,陈阿福绞尽脑汁弄点心,花样大概两三天一换。 领着大宝来到棠园,却没看到劳动模范罗管事,只得把给罗家的那个食盒交给一个婆子,请她帮忙送去后院的罗家。 一走进怡然院,就看到楚含嫣穿得圆鼓鼓的抱着小燕子玩偶站在廊下眼巴巴地向大门口张望着。当陈阿福和大宝的身影出现时,她的小嘴就会弹出一抹微笑,等着陈阿福来到她身边,蹲下来把她搂进怀里。 近半个月来,天天如此。 今天,陈阿福没有如她所愿走到她面前,而是在离她一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蹲下冲小姑娘伸出双手,笑道,「姐儿一直在等姨姨,对吧?过来,到姨姨这里来。」 见楚含嫣没动,陈阿福又笑道,「姐儿到姨姨这里来,姨姨喜欢你,姐儿不喜欢姨姨了吗?」 楚含嫣小声嗫嚅着,「喜欢……姨姨。」 「喜欢姨姨,就到姨姨这里来。」陈阿福鼓励道。 楚含嫣犹豫了好一会儿,见姨姨依然没有过来抱她,而是一直向她伸着手,只得鼓足勇气一小步一步地往前挪着。 她,太想要那个温暖的怀抱了。 只是,她的步子挪得非常犹豫,怯懦,挪一步甚至还要想一会儿。一丈的距离,她走了小半刻钟。 当她快挪到陈阿福的跟前时,陈阿福笑着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欣喜地说道,「姨姨知道了,姐儿喜欢姨姨呢。姐儿真勇敢,这是姐儿第一次主动走到姨姨的面前。」话音又慢下来,「姐儿记住了,想要什么,不要等着别人给你,而是要主动出击。」 楚含嫣又小声说道,「喜欢……姨姨。」 陈阿福用脸挨了挨她的小脸说,「真好,喜欢姨姨,就要像这样表达出来。」 陈阿福表扬完了楚小姑娘,就从食盒里拿出一个蓬蓬圈举着说道,「这是蓬蓬圈,姐儿跟姨姨说,蓬——蓬——圈。」 蓬蓬圈在阳光下更加显得金灿灿的,又有一股甜香味飘散开来,楚含嫣嘴角滑下一丝银线,慢慢说道,「蓬——蓬——圈,吃,要吃。」 「呀,姐儿真聪明,知道这是蓬蓬圈,灰灰都不知道。」陈阿福说完,就把蓬蓬圈递给楚含嫣,又用帕子把她的口水擦净。 灰灰又不高兴陈阿福捧一个打击一个,不高兴地叫道,「灰灰知道,灰灰知道……」 陈大宝笑着把它抓去了一边,又喂了一块蓬蓬圈。 陈阿福刚站起身,却看到楚令宣从房里走出来。 他都回来了,还让自己来干啥?她已经连续加班好多天了,很累的。 陈阿福腹诽不已,也只得曲了曲膝,说道,「见过楚大人。」 楚令宣点点头,笑道,「辛苦陈师傅了,你把嫣儿教得很好。」 陈阿福笑道,「嫣姐儿非常乖,也很聪明,学东西比我想像中还要快。」 楚令宣今天算到闺女该吃完饭了,便来了怡然院。却看见楚含嫣站在廊下,让她进屋也不进去。还说,「姨姨,大宝。」 宋妈妈低声笑道,「姐儿是在等陈师傅呢。」 见女儿这样,楚令宣又开心又有些吃味。他站在闺女身旁说道,「爹爹陪着嫣儿一起等。」 楚含嫣平时都一个人等,她不习惯别人陪着她等,便不高兴地翘起了小嘴。 楚令宣见自己被嫌弃了,赶紧道,「好,嫣儿自己等,爹爹进屋去。」 不大一会儿,陈阿福他们便来了。 当罗家姐弟和几个小丫头都来齐了,陈阿福又开始上课了。外面天冷,还有些飘小雪,但依然在廊下上课。 因为他们现在上课的内容只有「说」和「动」,在外面好些。既能让小姑娘融入游戏中,也能锻炼小姑娘身体的协调性,还能提高身体素质。再过些日子,就要做手工了,就必须在屋内。 陈阿福拍拍手,让孩子们站好,两只鹦鹉站在最前边,先复习一下课业,背了两遍「小燕子」。 之后又讲了一遍「小兔乖乖」的故事。只是,把原来的「娘亲」改成了「爹爹」,因为她实在不忍心看到楚含嫣听到「娘亲」时的懵懂和茫然。 然后,陈阿福就从大包里拿出几样东西,这是陈阿福抽空给孩子们做的道具。 在罗明成腰间系了一根带子,带子上还掉了一根大尾巴下来。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喊他大灰狼。罗明成也做着鬼脸叫道,「我是大灰儿狼,要吃小白兔。」 给楚含嫣、罗梅和另一个小丫头戴了个发卡在头上,发卡上还有两只白色的兔耳朵。她们是三个兔乖乖。 又给大宝戴了个发卡,发卡上有两只更大的兔耳朵。他是兔爹爹。 大宝也喜欢这个游戏,更喜欢当兔爹爹,所以玩游戏的时候也不看书了,而是同孩子们一起玩。 然后,几个孩子开始表演「小兔儿乖乖」。 表演起来,几个孩子都比较投入。 屋里的楚令宣站在窗前,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半天合不拢。 这是什么?太奇怪了,太好玩了。那个陈阿福真是个奇怪的妙人儿! 虽然楚令宣觉得这东西白话、幼稚、又有些莫名其妙,但不可否认孩子们玩得非常高兴。特别是自己的闺女,甚至笑出了声。当她说「不开,不开,爹爹回来开」的时候,眼珠竟然看向了他这个方向。让他这个当爹爹的,也自豪起来。 欢歌笑语中,很快到了晌午。 不要说孩子们还没玩够,连看热闹的楚令宣都没看够。 第33章 楚令宣急不可待地走出去把楚含嫣抱起来说,「爹爹才知道,原来闺女这么能干。」 又对陈阿福说道,「陈师傅的这个法子不错,虽然奇怪,但能吸引孩子的注意。」 罗大娘领人把晌饭送了来。 平时,都是陈阿福领着两个孩子在厅屋桌上吃,二狗二鸟在厅屋地上吃。今天楚令宣在,罗大娘就把陈阿福母子的饭摆去了偏屋。 楚含嫣看到爹爹坐在了自己面前,咋姨姨和大宝向偏屋走去,不愿意了,嘟嘴道,「姨姨,大宝。」 二狗二鸟也不习惯,二狗冲他狂嚎叫着,七七和灰灰也跳着脚地喊,「娘亲,大宝……」 楚令宣见自己被如此嫌弃,也不好意思赖在这里吃饭了。让丫头去偏屋请陈师傅母子过来跟嫣儿一起吃饭,他去外院吃。 饭后,宋妈妈抱着睡眼惺忪的楚含嫣去卧房,陈阿福和大宝带着二狗二鸟出了怡然院。 来到外院,看到罗管事正在等她。 罗管事把手里的一个包裹递给陈阿福说,「这是大爷在北方边城买的一些特产。我家大爷说,他明天还会休沐一天,今天下晌和明天你就在家歇息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又笑道,「我家大爷十分喜欢吃你做的卤味,麻烦你今天下晌多做些,晚饭前我让人去你家取。」 说着,指了指地下一个装了猪肉、兔子、鸭子的桶。 马车把陈阿福母子送回了家。 陈阿福把桶拎进厨房,听见西屋陈名和王氏正说着阿兰要嫁人的事。 陈阿兰后天就要嫁人了,新郎是古桥村的后生。据说家庭条件还不错,家里有大瓦房,还有二十几亩田地,属于乡下的上等户。这两家联姻,也算门当户对了。 陈阿福和大宝跟他们打了招呼,便回了新院。 打开包裹,里面装了一小袋木耳,一小袋松子,一小罐奶疙瘩(奶酪),一尊三寸长的红玛瑙鲤鱼摆件。 陈阿福拿着奶酪抿嘴直乐,以后又可以多做些好吃的点心了。又拿起那尊鲤鱼摆件瞧了瞧,艳丽,润泽,一看就比较值钱。 那位懂事长对员工还是比较大方嘛,奖励起来毫不手软。有个大方的领导,是员工们的福气。 大宝也拿着摆件笑道,「娘,这东西很值钱吧?」又自顾自地说,「这么好看,肯定值钱。儿子会好好读书,以后考上进士,给娘买更好看的。」 陈阿福笑道,「好,娘等着。儿子快去炕上歇息,等醒了,就有好吃的了。」 大宝听了,便自己去了炕上。他把棉袄棉裤脱下来搭在被子上,就钻进了被窝。白天没烧炕,冷得他一哆嗦。 陈阿福把木耳和松子拿去了老院子,顺便灌了两个汤婆子。拿回屋塞进被窝后,她也上炕歇息了一阵。才起来去老院厨房做卤味,王氏戴着手套帮她烧火。 正忙着,高氏来了,她说明天就要准备陈阿兰出嫁的事,不能来了,今天要赶着多做些活。 高氏把东屋的门开着,边做活计边跟陈阿福母女说着话。好像陈阿菊的婚事说了几家都不成,他们看上的人家的,人家看不上他们,人家看上的他们,他们又看不上人家。 陈阿福听了,又为小阿福报不平,说道,「当初,大伯娘和阿菊说我是傻子,又认了个儿子,阻了阿菊找好婆家。现在我病好了,又自立了门户,也没看她找到好婆家。哼,自己的毛病,偏要往别人身上赖。」 高氏不好接嘴,只抿着嘴笑。又说,「今儿晌午我把一两银子拿回家,家里人都高兴,没想到我一个月就挣了这么多钱。婆婆想都收走,奶不让,说我的两个孩子也大了,手上要留些闲钱,公爹也说该是这样。后来,就五五分成,我拿五百文,婆婆拿五百文。」 她没好说的是,陈阿菊说高氏不在,自己帮着做了活,也应该分一份。被陈业瞪了一眼方没敢再说,还委屈得流了眼泪。她本来想给陈阿菊五十文钱,陈阿贵不让给,说不能再惯着她…… 卤味做得差不多了,陈阿福又在小灶上炒松子。等松子晾凉,陈阿福就用鹅卵石把松子敲开,喂了王氏、高氏吃了,又敲了半碗,留着给大宝和阿禄吃。 大概酉时初,罗源来把卤味取走了。 吃完晚饭后,一家五口去了大房,给陈阿兰添妆,另外还给老太太带了一包松软的点心。 他们直接去了上房厅屋,胡老五一家四口竟然都在这里。 陈阿福还是第一次看见胡老五的老婆付氏。付氏三十岁左右,穿着绸子棉长衣,头上戴着银钗,耳朵上戴着金耳环,一副地主婆的打扮。她夸张地笑着,拉着王氏直叫嫂子,让王氏极其不自在。 连胡翠翠都变了脸,甜笑着叫陈阿福「阿福姐」。她甩开陈阿菊拉她的手,伸手来拉陈阿福,陈阿福躲了过去。她实在不喜欢这个小姑娘,当初她和陈阿菊可没少欺负小阿福。 只不过,胡为那双黏糊的眼神让陈阿福十分讨厌。胡老五重重地咳嗽了了声,胡为才把眼皮垂下。 胡老五一家也是来添妆的。桌子上摆着两块尺头,一块细布的,一块绸子的。另外,还有两串(二百文)大钱。这在乡下已经是大手笔的添妆了。 看看陈业笑得一脸灿烂,就知道他十分满意。 众人寒宣几句,陈家三房又送上了添妆。陈名一家送了两块在府省买的绸子尺头和一两银子,陈阿福母子送了六朵娟花、一套松木梳篦。梳篦是一套六件,装在朱色描花的圆木盒里,梳子篦子上也雕了花卉,十分精致好看。 陈阿兰乖巧勤快,陈名和王氏都比较喜欢她,陈阿福对她的印象也很好,所以才大手笔的添妆。 他们拿一样,付氏就夸张地啧啧两声,再说两句羡慕的话。 别说,有这么一个捧哏的人,让送礼的人和收礼的人都愉悦了几分。 第34章 陈阿兰羞红了脸,笑得眉眼弯弯,小声说着谢谢。 陈业对他们添的妆更是满意,呵呵笑着。这次胡氏也比较满意,还破天荒地抓了一把炒花生塞进大宝手里。 陈阿菊的眼睛都盯在梳篦盒上拔不出来了,凑去桌前。 陈阿菊凑去桌前,把那六件梳篦轮流着拿在手里摸搓,喜欢得不行。 她见陈阿兰紧张地看着她,沉了脸,不高兴地说道,「我就看看,又不会抢,你至于做出那个穷酸样吗。」说完,把手里的篦子往锦盒里一扔。 陈阿兰气得当时就哭了。 陈业气死了,抬脚脱下鞋子就朝陈阿菊打去,嘴里骂着,「我打死你个黑心肝的王八羔子。那是你亲姐姐,她马上就要出嫁离开这个家了,你不说跟姐姐香亲香亲,还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连隔了房的堂姐都不如……」 这次陈业下了死手,一通乱打。他一只手抓着陈阿菊的衣裳一只手拿鞋底子打,陈阿菊想跑也跑不掉,痛得又哭又叫。 陈老太和陈阿贵都没有上去拉,他们觉得陈阿菊早该受教训了。高氏不好去拉公爹,胡氏去拉被陈业踢了一脚,又骂了几句,便只在敢在一旁劝着,「当家的快别生气,阿菊小,不懂事,长大些就好了。」 陈老太在一旁说,「阿菊不小了,都在说婆家了。再不好好管教管教,将来可咋整。」 剩下的人就只有陈名、胡老五和胡为能去拉陈业。陈名没拉,他也觉得陈阿菊该得教训,胡为根本没有这个觉悟。胡老五看打得差不多了,才起身去把陈业拉住,说道,「姐夫消消气……」 胡翠翠赶紧过去把大哭着的陈阿菊拉出了屋。 陈阿菊的一通闹,让大家也没了说笑的兴致。本来陈名一家想告辞回家,看到胡老五起身告辞,就忍住了。他们不想跟那一家一起出去,又坐着说了一阵话。 阿兰抹干眼泪,拉着陈阿福在一边说着悄悄话。小姑娘马上要去夫家了,心里既有对未来的期许,也有不确定的惶恐。可惜,小娘子之间的这些悄悄话不能跟亲妹子陈阿菊说,也跟表妹胡翠翠不亲近,所以跟陈阿福念叨了几句。 陈阿福开导了她几句,又说了两句玩笑话,把陈阿兰逗得脸通红,抿嘴笑起来。 又过了一刻多钟,陈名一家人才起身告辞。 走之前,王氏跟陈老太说道,「婆婆,后天只有我能来帮着忙活忙活,阿福要去棠园,没有时间来帮忙。」 陈老太点头说好,还说不能耽搁棠园的正事。胡氏瞥了眼离得比较远的陈业和陈名,低声说道,「那天帮忙的人多,不缺劳力。就是我家的肉买得不多,我看弟妹家挂了那么多的肉……」 老太太气红了脸,喝道,「老大媳妇,阿菊可才挨了揍,你咋还这么眼皮子浅。」 胡氏赶紧住了声,憋得脸通红。 几人来到院子里,还能听到从西厢传来陈阿菊的大哭声,以及高氏的劝解声。他们都像没听到哭声,径直走了。 回到家,王氏对陈名说了胡氏的话。又道,「大嫂就像是饿捞鬼投胎,啥时候都敞着大嘴要东西。他们家日子好过得紧,光田地就有十几亩,还舍不得请长工。修大院子也不是自己掏钱,这么多年就没有大的花销,咋会缺钱呢。若三叔不是阿福出了卤串的那个点子,他家的日子也比不上大伯家。谁也不是傻的,我算了算大房这些年的存项,不会少于这个数。」她用手比了个五字,说,「不会少于五十贯钱。」 陈名摇头道,「大哥那么好的人,咋娶了个这么不着调的媳妇,又把阿菊教成那样。」 第二天,大宝做为「当家男人」,跟着陈名一起去给新家当监工。陈阿福悠闲地做完了家务,就拿着拿小半碗松子进了空间。 她一进去,金燕子的脖子伸得老长,说道,「真香。」 等陈阿福把碗放在地下,它就跑过来吃起了松子。 陈阿福又看了看那盆兰花,花茎碧绿,叶子舒展,已经完全活了过来,非常健壮。想着等了尘住持来棠园了,把花交给她。了尘的身体不太好,有哮喘,一到冬天就经常犯,所以现在来棠园的时间少之又少。 陈阿福出了空间,又拿着纸和木炭去了旧院西屋。 母女两个都坐在炕上,一个做针线,一个「设计」家具。 今天高氏没来,只有母女两个人。她们边说话边做事,十分惬意。追几和旺财也惬意地爬在地上,半眯着眼睛打着磕睡。 陈阿福画了个衣橱,外表跟这个时代区别不大,长方形,双开门,门上雕了花。但内里跟当代的不一样,又画了现代的衣架。 古代人的衣裳都是叠着放在箱子里。要穿了,若是穷人就直接拿出来穿,或是头第一天拿出来挂在绳子上。而讲究的人家都有衣橱,衣橱里也都有「衣架」,就是木架,有些像前世的单杠。他们会把第二天要穿的衣裳先拿出来,双袖穿在木棍上挂着。这种「衣架」特别占地方,也麻烦。 陈阿福想着,到时让武木匠家多做些这种衣架,不仅自家和棠园用,再多送些给霓裳绣坊。 正画着,便听到门外的一个大嗓门,「大姐,娘来看你了。」 王氏一听这个声音,脸色一下子变成青白色。说道,「那两个人是娘的继母和兄弟,都厉害得紧。阿福快去东屋呆着,千万不要过来。」 陈阿福从窗户往门外一看,篱笆门外站着一个年近五十岁的妇人和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妇人瘦瘦小小,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还簪了朵红花,擦着白粉,抹着红嘴唇。男人个子也不高,跟王氏有一两分的挂像。 这应该就是卖了王氏两次的继母了,原来她还有同父异母的兄弟。 陈阿福坐在炕上没有动,看到王氏慌张地把手里的活计和炕几上的针线筐都收进了炕橱里,又抓起炕头上铺着的阿禄明天要穿的绸子小长衫,也塞去炕橱,再把炕橱锁上。又起身,过去把桌上一套在定州买的细瓷茶碗收进箱子,再把箱子锁了。 第35章 这个做派完全是防土匪的架式。 王氏快速做完这些,看到陈阿福还愣愣地坐在炕上没动,赶紧过去把她拉起来,拉出西屋推去对面的东屋。说道,「阿福听话,千万不要出来。」 在王氏把东屋门关上的时候,跟屁虫追风和旺财也挤了进去。 王氏稳了稳神,才走出去打开篱笆门。她脸上平静无波,说道,「娘,三弟,你们咋来了?」 丁氏说道,「你不回家去看老娘,老娘只有来你家看你了。」 王财先笑着招呼了王氏,「大姐,你长胖了,看来日子过得不错嘛。」又对丁氏说道,「娘,咱们好久没见着大姐了,你不是说想大姐想得紧吗,咋一来又说这话。」 丁氏哼了一声,才没言语。 王氏又问道,「我爹身子骨还好吗?」 丁氏冷哼道,「想知道好不好,你咋不自己回去瞧瞧?」 母子两个见王氏站在门口没有请他们进院子的意思,也不客气,从王氏侧面走了进去。 他们走在前头,王氏跟在后面,进了房便直接拐进开着门的西屋。 他们进了西屋,陈阿福便把东屋门推了个缝,偷听着。 只听他们一进去,丁氏便发了难,历声说道,「王娟娘,枉我把你当亲闺女一样拉扯大。你家发财了,咋不回去孝顺孝顺你爹娘?你大不孝啊。」 王氏一直沉着脸,说道,「我家没有发财。」 王财笑道,「大姐,我们都听说了,你家买了忒大块地,还要建两个二进大宅院。我的乖乖,就是我们村里的地主也没有这么阔绰啊。」 王氏说道,「那地是我闺女买的,房子也是我闺女掏钱建的,我一文钱都没出。我没钱给你们,你们走吧。」 丁氏和王财看到家里只有王氏一个人,也不害怕,还坐去了炕上。丁氏从腰间抽出长烟斗刁进嘴里,王财忙用火镰给她点上。 王财给丁氏点上烟后,还东看看,西瞧瞧,用手拍了拍炕橱上的大锁。 丁氏吸了几口烟,说道,「王娟娘,你是怎么对你娘和你兄弟的?我们大老远来看你,你不说端茶倒水,杀鸡买肉,还想撵我们走。让我们走可以,先拿二十两出来。听说你那个傻子闺女病好了,还当了棠园的啥针线师傅,肯定挣了不少钱。你闺女都知道孝敬爹娘,你这个当闺女的也该好好学学她才是。」 她看了看王氏头上的银簪,身上的绸子长衣,又说道,「哟,都穿金戴银了,还骗老娘没有钱。麻溜的,把银子拿出来。」 王财也笑道,「大姐,那二十两银子不是我们花,是给爹,爹生病了。」 王氏没理王财,对丁氏说道,「我爹由着我被你卖了两次,明面上收了十五两银子,我知道你暗中还收了银子。那么多钱,我已经报答了我爹的生养之恩。还有,在你卖了我二弟之后,我跟那个家就恩断义绝了。」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哽咽起来。她极力压下那份不甘,提高声音说,「你们走吧,不要再来我家了。以后,你们别想再在我身上榨到哪怕一文钱。」 自从把王氏嫁给病秧子陈名后,丁氏今天还是第一次见王氏。十几年来,王氏从来没回过娘家,那个死鬼倒是打发王财来陈家看过两次王氏。王氏不仅没给娘家带回过哪怕一块糖,还只给王财吃了块玉米饼子,连顿饭都没留。 王财回家说,陈名病得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王氏生了个傻子,家里穷得叮当响…… 听了这些话后,丁氏更怕被这家人沾到。 不过,前几天他们村里有人来响锣村走亲戚,才听说王氏家里如今发达了,那个傻子闺女病好了。因为闺女手巧,给棠园主子当了针线师傅,赚了许多钱,还要修两个大宅院…… 她和王财就不淡定了,想着这个闺女可真是白养了,发了大财都不知道孝敬孝敬娘家。她本来想拉着老头子一起来,可那个死鬼就是不来。还说,他没脸去见那个女儿。 丁氏无法,只得带着亲生儿子来了响锣村,想管王氏要些钱。还想着最好再把这门亲戚重新走起来,以后自家才能借更多的光。 在丁氏的记忆中,王娟娘始终是那个沉默柔顺的胆小女子,从小就被自己拿捏惯了。却是没想到,王氏不怕她了,竟然敢说出那种话。 自己老胳膊老腿走了那么远的路,可不能白来一趟。 丁氏的脸沉了下来,骂道,「坏了心肝的下流坯子,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养大,竟然敢说那种大逆不道的话。说吧,给不给银子。若敢不给,老娘就去找村里的乡人们说道说道,你嫁过来十几年,就从来没回过娘家。不说孝敬我这个后娘,你爹总是你亲爹吧?」 王氏也豁出去了,提高声音说道,「你最好拿出去说。说你怎样把十岁的继女卖去当童养媳,怎样哄着我,若我乖乖去陈家,你就善待我二弟。可你是怎么做的?把我卖了,两年后,又把我刚刚八岁的弟弟卖了。」王氏大哭起来,又骂道,「你丧良心啊,我都说了等我长大了,会挣钱拿回娘家养弟弟,可你还是把他卖了。告诉你,别说我现在没有钱,就是有,我宁可丢进河里,也不愿意再给你们。」 丁氏气得要命,这王娟娘还造反了。她站起身,拿着长烟杆就向王氏打过去。嘴里骂道,「我打死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竟然敢骂老娘……」 王氏敢还嘴,却不敢还手,被打得「哎哟」了几声。 陈阿福一直在东屋门边偷听。听到西屋里桌子椅子被碰撞的声音,还听到王氏的「哎哟」声,赶紧推开门往西屋跑去,路过灶台的时候,还顺手抓起一根烧火棍。 陈阿福来到西屋,看见丁氏正用长烟杆在抽王氏,她冲过去一掌把丁氏掀开,骂道,「老妖婆,竟然敢打我娘,信不信我打死你。」 王氏才想起来闺女一直躲在东屋,她刚才一激动就把这事搞忘了。她吓坏了,赶紧把陈阿福往外推去,说道,「阿福快出去,娘没事。」 第36章 「站住!」丁氏大吼一声,她直愣愣地看着陈阿福,先是不可思议,接着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自言自语说道,「天哪,都说老实人干大事,还真是。」 王财看他娘如此,吓了一跳,忙问,「娘,你咋了?」 丁氏没理王财,又对王氏似笑非笑道,「好啊,王娟娘,原来一直以为你是个棒槌,却原来是个猴儿精的。你居然敢骗我,不,骗了忒多人……」 王氏摇头否认道,「我没骗人,我没骗人……」又使劲把陈阿福往外推,「阿福出去,这是娘的事情,你不要参与进来。」 陈阿福站着不动,任王氏推也推不走。 丁氏笑着又坐去了炕上,脸上立马变得慈善起来。柔声说道,「娟娘,好孩子,你老实告诉娘,在你被赶出陈家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有了孩子?」又指着陈阿福说,「这个傻子……哦,不对,这个孩子长得跟陈大人年轻时一模一样。她,是不是陈大人的种?」 王氏的眼泪流了出来,使劲摇着头,喃喃说道,「你休要胡说,阿福是我当家的孩子。你不信,等我当家的回来,你问他。」 丁氏呵呵笑出了声,说道,「娟娘,哪个也不是傻子。就阿福这副仙人一般的人才,可不是陈名那个病秧子能生得出来的……」 「你胡说,不是,不是……」王氏反复说着,身体都有些发抖。 陈阿福一只手抱着王氏,轻声说道,「娘莫气,我知道,我是我爹的亲闺女。」 王财也搞懂了,再仔细看看陈阿福,的确极像多年前的陈世英。那时,他还小,陈世英去家里找王氏的时候,他看过一次。 他的眼睛也一下子亮了起来。咧开嘴大笑道,「大姐,你行啊,不声不响,还有法子把陈大人勾上了床……若我娘那时知道你已经身怀有孕,定会帮你去陈家讨要说法,而不会急着让你嫁给病秧子陈名。啧啧,哪怕给陈大人当个妾,你们娘俩也吃穿不尽了。」 丁氏也说道,「是啊,若是娘知道真相,定会帮你。不过,现在知道也不迟。好闺女,领着阿福跟着娘回家去。娘舍着这张老脸不要,也要去陈家说合,请陈大人再把你们娘两个接回陈府去。陈府肯定舍不得把亲生骨肉丢在外面,他们丢不起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吧,陈大人可是记情得紧,当初还来家里找过你,可惜你已经嫁过来了。」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流着眼泪说道,「你们不要胡说,阿福是我当家的亲生骨肉。至于啥陈大人,啥记情,我都听不懂。你们欺负了我和我弟弟,不能再欺负我的阿福。走,走,你们走……」 王财又嘻嘻笑道,「大姐,快别犯拧,你的好日子来了。去陈家哪怕当个姨娘,你们也是掉进福窝窝里了。实在不想回去也行,拿一百两银子出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陈阿福怒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那么喜欢妾,让你那个老不死的娘去当妾……」 说着就兜头一棒,打在王财的肩膀上。 王财「哎哟」一声,就要冲上去打陈阿福,胳膊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拉,便被拉倒在地。只见一条健硕的灰白色大狗伸着长舌头在他身上乱拱乱咬,把他吓得哭爹喊娘。 追风在东屋的时候就按捺不住想去咬人,一直被陈阿福压制着。所以它一直站在门口等待机会,见主人要挨打了,便一个猛虎扑食冲了上去。 现在的追风已经长得身长体健,力气又大,瘦小的王财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陈阿福拦着丁氏,又对追风说道,「不要咬脖子和脸。」 还是不能把他咬死,也不能咬得太难看。他再坏,也是所谓的长辈。 王财挣扎着想爬起来,追风又拱又压又咬,他就是爬不起来。翻滚中把桌子椅子都撞翻了,桌子砸在王财腿上,他又痛又吓,本能地用胳膊挡着脸大哭大叫。 丁氏吓坏了,哭骂着想冲上去救儿子。 陈阿福对付这个小老太太易如反掌。她一只手抓着丁氏胸口的衣裳,一只手抓着她的头发使劲往后扯,让她的脸对着自己的脸。 那张老白脸已经哭花,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从右眼角到耳根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陈阿福一阵厌恶。 但她还是得让这张恶心的老脸对着自己,她咬着牙,瞪着眼,一个字一个字地骂道,「你才是坏了心肝的下流坯子。把我娘卖了两次,还敢涎着脸来要银子,还想卖我娘第三次。你个老不死的,你做了那么多坏事,老天咋没收了你。我警告你,以后若是再敢来我家欺负我娘,我就让追风咬死你们。你再给我听好了,我陈阿福是我爹陈名的亲闺女。这一点,我们响锣村的所有村民都能作证。若你敢满嘴喷粪,把我跟陈世英扯在一起,不说我不放过你,那陈世英更不会放过你。他现在可是知府大老爷,若是知道你们硬给他塞个私生女,坏了他的官声,他肯定会派人杀了你们全家灭口……」 丁氏吓得大哭,直说,「不敢了,不敢了,快放了我儿吧……」 当她听说陈大人会派人来灭口的时候,更害怕了。她看着杏眼圆睁的陈阿福,就像看到怒目而视的陈世英,竟是吓出了尿。 陈阿福闻到一股尿骚味,皱了皱眉。她恨不得把这张脸抽变形,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这个恶妇,还不值得陪了自己的名声。在古代,大不孝可是重罪。哪怕长辈再坏,晚辈也不能动手打。 恶人自有恶人磨,会有人收拾他们! 陈阿福把丁氏拖出了西屋,往前一推,丁氏身子软得像一滩泥,软软坐了下去。 陈阿福又返身回西屋。西屋里已经一片狼藉,桌子凳子以及一些家什全被撞翻了。王财在地上打滚,想爬爬不起来。追风竟然没有再咬他,像是在逗着他玩。还用前蹄把他挡在脸上的胳膊巴拉开,用舌头舔着他的脸,吓得他闭着眼睛大哭不已。 第37章 王氏则吓傻了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捂着嘴痛哭着。小旺财极兴奋,又不敢上去咬人,站在王氏腿边狂吠着。 「好了,玩够了。」陈阿福说道。 追风听了,才不甘地放开王财来到陈阿福身边站下。 王财还大哭着躺在地上不起来。 陈阿福咬牙说道,「还没被咬够,是不是?追风,再去给我……」 王财一听,赶紧爬了起来。他至少明面没有受伤,只是头发散乱,棉衣和棉裤许多地方都被扯破了,棉花飞得到处都是。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浑身发抖,连站都站不稳。 陈阿福喝道,「滚!」 王财哭着走了出去。来到厨房,把还坐在地上大哭的丁氏扶起来。 娘两个来到院子里,感觉终于重见天日了,又看见有许多人在篱笆院外看热闹。先前屋里的动静闹得有些大,把附近的人给吸引了过来。 丁氏见了,便一下子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唱道,「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瞧瞧吧,我来闺女家串门子,却被闺女和外孙女打成了这样啊……」 陈阿福走出来大声说道,「你不要赤口白牙说瞎话,你们找我娘要一百两银子,我娘说没有,你们就打我娘。若不是追风听到动静跑过来把你们扯开,我娘不知道要被打成什么样……」 追风跑了出来,又嚎叫着向那两人冲去,被陈阿福拦住。陈阿福拦得有些夸张,似乎拦不住坐在了地上,抱着狗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王氏也出来了。此时的她披头散发,眼睛红肿,脸上还有三道明显的抓痕。她走过来跪在丁氏面前哭道,「娘啊,你即使不是我亲娘,也不能这样揉搓我啊。我十岁被你卖去当童养媳,我弟弟六岁也被你卖了。这还不算,我被前夫家赶回娘家,你又把我卖了第二次。我的骨血已经被你们榨干了,哪里去找一百两银子啊。那院子是我闺女建的,我没有花一文钱,我是真的没钱……实在不行,你去把我亲爹叫过来,我一根绳子吊死,把命还给他……」 陈阿福愣了愣,她没到王氏还有这一面。觉得此时她也应该扮弱者,但想着自己悍妇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扮弱者太违和。便只是抱着追风,愣愣地看着。 村里的人都知道王氏是被后娘卖了两次的,现在听说连她的弟弟都被卖了,又跑来要一百两银子,便大骂起丁氏来。 但也有另一种声音,说即使丁氏再不是东西,也应该由王氏的爹来教训,而晚辈却不能如此作为。 丁氏还不认帐,哭道,「我没有要银子,是她们陷害我。我就是想我闺女和外孙女了,来看看……」她忍了几忍,才把她发现陈阿福是陈世英亲闺女这件事压下去。她也知道,若自己敢当众说这种话,也活到头了。她可知道陈世英的娘有多厉害。 「放你娘的狗屁!」随着一个大嗓门,陈老太巴拉开篱笆墙外看热闹的人挤进来。 她来到丁氏面前,指着她啐道,「我二儿媳妇嫁进我陈家十六年,你没来过一次。他们一建大宅子,你们就来了。你们不是来要钱,鬼都不信。」看到王氏脸上的抓痕,更气了,踢了丁氏几脚骂道,「我踢死你个臭娘们,贪心坏良心的玩意儿,还敢跑到继女的婆家来打人要银子。若老娘由着儿媳妇在婆家被你欺负死,老娘拿块豆腐撞死算了。」说着,又去抓丁氏的头发。 丁氏可不会坐以待毙,爬起来就跟陈老太撕扯起来。紧随而来的胡氏和高氏冲上去「拉架」,实际上就是拉着丁氏,让陈老太又扯又挠。 王财见老娘吃亏了,赶紧冲上去护老娘,被赶来的陈阿贵拉出来,一顿乱揍。 陈阿福对陈老太刮目相看,这个老太太是个聪明的。几句话,就把丁氏和王氏的矛盾引到两亲家之间的矛盾上来。两亲家之间是平等的,而娘家人敢跑到女婿来打人要银子,就先站不住理,打也白打。所以陈老太几人围攻丁氏母子,也没人说打的不对。 丁氏和王财被打得哭爹喊娘,不停地求饶。 高里正来了,让人去把陈家人拉开。看热闹的胡老五把那几个拉架的人拦着,嘻嘻笑道,「难得咱们看个乐子,还不兴多看一会儿啊。」又提醒陈阿贵道,「阿贵小子,注意分寸,只要不打死就成。」 高里正气得脸通红,骂道,「胡老五,你少在这里添乱。」又指着那几个人说,「快去,给我拉开。若真出了人命,谁担待得起。」 架终于拉开了,丁氏和王财此时真的没有了人样。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衣裳也被扯烂了,王财的鼻子出了血,丁氏的脸被抓了几道鲜红的血痕,连站都站不直。 高里正又指着丁氏母子义正言辞地教训了一顿,让他们不许来响锣村欺负人。丁氏母子哭着答应,搀扶着向院外走去。 看热闹的人慢慢散去。王氏和陈阿福起身向陈老太和陈阿贵道了谢,请他们进屋歇歇。 陈老太摇头说道,「不了,我们还要赶着回去忙活。」又对还哭着的王氏说道,「老二媳妇也甭想不通,丁氏那老娘们连芯子都坏透了,跟她生气,不值当。」 说完,就领着胡氏和陈阿贵、高氏走了,陈阿福看到胡氏走之前还瞥了几眼房檐下吊着的那一排腌肉。 陈阿福扶着王氏回了西屋,说道,「娘,没事了,他们已经被打跑了,以后再不敢来欺负你了。」 王氏抱着陈阿福又哭起来。说道,「阿福,他们乱说的,你是你爹的亲闺女,你是你爹的亲闺女……」 陈阿福拍着王氏的背说,「娘,我知道,我当然是我爹的亲闺女。若我不是我爹的亲闺女,他咋能对我那么好……」 把王氏扶去炕上坐下,又端来水,把帕子透了让她把脸洗净,慢慢劝解着。 看见王氏情绪稍微好些了,陈阿福又问道,「娘,我还有个亲舅舅?」 第38章 王氏哽咽着点点头,说道,「你舅舅叫王成,比娘小六岁。他一岁的时候,我亲娘就生病死了……」 她娘死之前,还拉着王氏的手说,「娟娘,你爹靠不住,你一定要想法子把弟弟养大成人,让他娶亲生子。」 七岁的王娟娘郑重承诺,会把弟弟养大。 母亲死后,她爹王老汉更加沉默寡言了,除了干活,几乎不说一句话。小娟娘就像小娘亲一样带着小王成,虽然日子过得苦哈哈的,但姐弟两个还算合乐。 后来,王老汉娶了丁氏,姐弟两个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丁氏跟他们是同村的,都是仙湖村人。因为当姑娘时就喜欢跟后生们来往,让人家占占便宜得几文大钱,名声非常不好。特别是被人抓住她同一个有妇之夫在林子里搂在一起,名声就彻底臭了,一直到二十几岁都没嫁出去。 后来,她便勾搭上了王氏的爹。 丁氏又懒又馋,王氏的爹王老汉又懦弱。从此后王氏便穿不暖吃不饱,还要起早贪黑地干活,甚至还要挨打。 穿不暖吃不饱王氏不怕,天天干活也不怕,挨打受骂都情愿受着,她就怕自己一个不察丁氏把三岁的弟弟卖了。 因为,她有一次偷偷听丁氏在跟王老汉吵架,说她嫁进了王家门却连一根银簪子王老汉都没给她买过。又说家里穷得连饭都吃不起,还不如把王成卖去好人家,让他也有口饱饭吃。她那时倒没想着要卖王氏,因为王氏已经九岁了,可以干许多活。 王老汉没同意,说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若丁氏生不出儿子,自家连个传宗接代的人都没有…… 后来,王氏不管去哪里干活,都会把弟弟带在身边。 一年后,丁氏怀了孕,看王成的眼神就更不善了,吓得王氏连睡觉都把王成抱得紧紧的。这时,邻村陈家看上了王氏,想买她去当童养媳。 丁氏听说有五两银子,笑开了花,这个价钱实在不低,是卖大姑娘和小男童的价钱。 王氏并不抗拒自己被卖,还想着若自己被卖能保住弟弟不被卖还是好事。她去陈家之前,给她爹和丁氏下了跪,说不要卖弟弟,等她大些就想办法挣钱拿回娘家养弟弟。 可是,两年后,丁氏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王财,还是偷偷把王成卖了。话还说得好听,家里日子不好过,让王成去城里过好日子。 不说王氏得到消息后哭得死去活来,连王家的几个族亲都气坏了。几个男人去把王老汉打了一顿,几个妇人把丁氏打了一顿。丁氏脸上的那条长痕,就是当时留下的…… 王氏哭得泣不成声,陈阿福也跟着一起哭。 陈阿福搂着她说,「娘,阿福的病好了。从此后,我会一直护着娘,不许别人欺负娘,让娘一辈子幸福安康。还有我王成舅舅,等咱们家空闲下来,就让爹去仙湖村一趟。不回丁氏那个家,而是去那几位族亲家里,想办法打听我舅舅被卖去了哪里,咱们再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舅舅……」 她们正说着,陈名和大宝回来了。他们才得到家里打架的消息,赶紧跑了回来。看到家里一片狼藉,又看到母女两个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吓坏了。冲过来问道,「你们怎么样了?伤着哪里没有?」 大宝都吓哭了,拉着她们的衣裳直喊,「娘亲、姥姥,你们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陈阿福抹了抹眼泪,说道,「我和娘没事。丁氏和王财来要银子……」 她把经过大概说了一下。但是,她没有说丁氏说陈阿福是陈世英女儿的事,这事等王氏私下跟陈名说吧。这件事他们到底选择跟自己说实话,还是选择继续隐瞒,都随他们。 陈名听了,也劝王氏道,「娟娘莫伤心了。阿福说得对,等年后,我就去仙湖村一趟,打探打探王成的下落,看能不能找到他。至于那对母子,以后他们再来,你连门都不要开。若乡亲们说闲话,我会出去说叨。」 王氏道,「弟弟已经被卖二十几年了,能打听到吗?」 陈阿福安慰道,「娘放心,咱们现在有银子,有人脉,只要得到一点线索,总会打听到的。」 王氏听了,又流了泪,双手合什祈求上苍,能让她找到弟弟。 陈阿福又说了这次大房,特别是老太太帮了大忙,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们。既然胡氏眼馋那些腌肉,就让陈名拿一半给大房送去,大概有个三十几斤。 另外,再把那坛人参泡酒送给老太太。那坛泡酒里的人参是上次杨明远送的,陈阿福去买了几斤酒泡上,又偷偷往里放了眼屎巴巴那么大的一点燕沉香木渣,又好喝又补人。老太太每次来了,陈名都会请她喝上半杯。以后再去买一根人参,重新给陈名和王氏泡一坛。 陈名听说把这酒送给老太太,眼睛都笑弯了。 还有,再给胡老五送五两银子和一坛小元春酒去,请他想办法时常去关照关照王氏的娘家。被胡老五惦记上的人家,想睡得香吃得香就不太容易了。 商量完,已经午后。陈阿福强打精神去厨房做面条,大宝不让王氏去烧火,一定要自己烧。而且,也更勤快了,烧火的空隙,又是递葱,又是拿碗。 吃过饭,陈阿福就领着大宝回新院歇息。大宝一直拉着陈阿福的手不松,似有什么心事一样。 陈阿福问道,「大宝怎么了,有什么事?」 大宝把头埋进陈阿福的怀里,哽咽着说,「娘,听了舅姥爷的事,我觉得我好幸福。以后,我一定会孝顺娘,孝顺姥爷,姥姥,小舅舅。」 大宝说这样的话,让陈阿福有些心酸,小小的他就知道感恩了。他是被父母丢弃了的孤儿,是最可怜的孩子。但因为被好人家捡到了,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哪怕原来她还未穿越过来,陈家穷困潦倒,也尽可能庇护着他。 可那个小小的王成,有亲生父亲,还有那么多的亲戚…… 第39章 陈阿福把大宝抱起来放在腿上说,「好孩子,感恩,是一个人的美德。你能这样想,娘很高兴。不管你以后多有出息,去了哪里,都要记得这个家救了你,给了你温暖,庇护了你。」 「嗯,我会记住。」大宝答道。 午歇过后,陈阿福又来到老院。陈名没有出去,而是一直跟王氏低声说着话。 他见陈阿福来了,又极其郑重地跟她谈了几句话。大意是,她是他陈名的亲闺女,让她不要听丁氏母子胡说。以后,若是有外人也这么说,让她不要相信。她或许跟那个知府陈大人长得有些相像,这完全是巧合…… 他们是选择继续瞒着自己了。 陈阿福也乐得装糊涂,赶紧搂着陈名的一只胳膊说道,「我当然不相信那些谣言了。若我不是爹的亲闺女,爹咋能对我这么好?爹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哪怕是痴傻的那些年,也知道我爹是天下最好的爹。」又意有所指的说,「我从来没想过去攀富贵。我们一家人合合美美,比那些尔虞我诈的有钱人家好多了。」 她的话让陈名有几分感动,欣慰地拍拍陈阿福的手,说道,「爹知道,阿福是好闺女。」 一旁的王氏听了,似也放了心。 陈名又提醒陈阿福,以后,还是不要这样打丁氏和王财。他们再坏,到底是长辈。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容易让人诟病,以后她也更不容易招到好女婿了。 陈阿福点头说道,「爹放心,上午打他们我也是没有法子了。」又看了看王氏脸上的抓痕说,「娘脸上的伤是自己弄出来的?」 王氏说道,「嗯,娘也是没法子了,总不能让他们出去乱说嘴吧。」 为了奖励追风,陈阿福专门炖了两根它喜欢的酱猪排骨。 晚饭后,陈名领着阿禄和大宝去大房和胡老五家送礼。 陈阿福又敲了半碗松子,进了空间。饮水思源,她也记着金燕子把追风领回来的情。却看见金燕子没有干活,而是躺在地上,一扇翅膀还捂着肚子。看见陈阿福进来也没有招呼一声,而是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身去,给了她个后脑勺。 「哟,宝贝怎么了?快起来,妈咪给你带松子进来了。」陈阿福蹲下用手指戳了戳它的小身子。 一听这话,金燕子一骨碌爬起来,气得脸通红,冲陈阿福喳喳叫道,「你还好意思说松子!哼,你害得我好苦。」 此时的它,又像只炸了毛的麻雀。 陈阿福莫明其妙,说道,「松子咋了?这可是金贵物,妈咪都没舍得多吃。」 金燕子气道,「松子都是金贵物!也只有你才这么穷酸,害得我也跟着嘴馋。想我活了近两千年,还是第一次这么丢脸。」说完,它用又一扇翅膀捂住了小脑袋。 陈阿福急道,「哎呀,你净绕圈子,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说的是啥。好吧,你不直说,我就出去了。」她今天很累的,没有太多心思哄小东西。 金燕子听了,才放下翅膀小声说,「人家,拉稀了。」说着,便哭了起来,继续控诉道,「过去我猫冬的时候,我的原主人也会拿坚果进来给我吃。她们经常拿,所以我的嘴也没有那么馋,不会多吃。可是你,不仅不经常给我拿,还一拿就拿油性大的。你坏死了,害人家丢脸。嘤嘤嘤……」 陈阿福听了十分过意不去,虽然她过去想过给它吃油大的食物,但也没真的这么做。她是真的觉得松子是好东西,看灰灰和七七抢得多厉害就知道了。所以,她才好心拿进来给它吃,却没想到它吃多了肠胃不适应。 赶紧赔礼道,「金宝儿,对不起,妈咪不知道会这样。这样吧,妈咪出去拿点水进来,给你洗下小屁屁。」 然后,她闪身出去,拿了一个缺了口的大碗,又装了半碗水进空间。 金燕子看到那个破碗,嫌弃地小绿豆眼都皱到了一起,唧唧说道,「福妈,人家可是超级富豪金燕子,即使是洗屁屁,也不能用这个破碗哪。」 陈阿福哄道,「好,好,等妈咪发了财,你所有日用品,都用赤金。」 抓住金燕子看了看,它的长尾巴上沾了一丁点黄便便,陈阿福就在大碗里给它洗干净了。 出了空间,她还是没舍得把这碗水倒了,而是放去了灶台上。 趁着明亮的月光在院子里铲了半盆子的土,又栽了一些蒜进去。然后,把那碗水倒进了盆里,再把盆子端去老院厨房,这里温度高些。 自从十月中下旬,地里便没有蔬菜了。现在,除了吃萝卜、豆芽,就是干菜,馋蔬菜馋得要命,她希望能发些蒜苗吃。 第二天,陈阿福领着大宝去看了看新娘子陈阿兰,说了些祝福话。也没等到新娘子发嫁,便去了棠园。 晚上,陈阿福和大宝从棠园回家,听王氏和陈名说了陈阿兰出嫁的事。说是特别热闹,嫁妆在村里出嫁姑娘中是排在前头的,让陈业觉得倍有面子。听送亲回来的人说,婆家对嫁妆也极是满意…… 又说胡氏哭的厉害。虽然平时她宠陈阿菊宠得多些,但她心里也知道,大闺女要乖巧听话得多。 王氏看看陈阿福,又抿嘴笑道,「阿福立了女户,以后也不用嫁去远地方。不然,我可要哭死。」 陈名笑道,「也是,阿福就住在咱们隔壁,多好。」 陈阿福笑道,「当然。爹一个大嗓门,我们就能听见。」 盆子里的蒜苗十天后就长到半尺多高了,密密麻麻长满了一盆,苍翠碧绿,味道也极好闻。 王氏吃惊道,「我过去也在盆里栽过蒜苗,都没有这次长的快,也没有这么水灵。」 陈阿福心中暗喜,那燕粪果真是天上有人间无的肥料加催熟剂。下次再兑稀点,不容易引起怀疑。 她喜滋滋地割了一把,炒了个回锅肉。味道那个香啊,不说大宝和阿禄用馒头把盘子底都蘸干净了,就是陈阿福都恨不得立马再炒一盘。 第40章 陈名看看还剩下的半盆,说道,「这些给我娘和大哥割去吧,让他们尝尝鲜。」 陈阿福摇头道,「爹,不是我舍不得,这东西香得连咱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若是他们吃了好,又来管咱们要,但第二茬第三茬没有那么香咋办?还是第二茬再给他们吧。若味道还是这么浓,那么第三茬肯定也会这么香。若味道淡些了,也不那么逆天。」 她觉得,若不继续浇燕粪,味道肯定会越来越淡。 陈名想想也是。从今天夏天开始,家里突然就有了若有若无的香味,烧的水要甜些,做的饭菜要香些。如今,连蒜苗都出的比以往快,更是香的多…… 突然,他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后悔不迭。说道,「阿福,爹觉得这个院子是福地,咱们不该搬去别处……」 然后,把他的疑惑讲了出来。 陈阿福也不能跟他说是因为燕沉香的缘故。忙笑道,「爹莫急,这两个院子咱们先不卖。若以后爹觉得这里好,再搬回来便是。不过,我觉得现在咱们家的这些怪事,不一定是这个院子的关系,而是人的关系。人有福泽了,连上天都要护佑的。说不定咱们去了新家,又会把这个福泽带去新家了。」 陈名听了,才点点头。还是说,若他在新院子住得不舒坦,还是愿意回到这里来,帮陈家把这个福泽守住。 一晃进入腊月,陈名家的新院子已经快建好了,初二上的梁,请了许多人去新院子吃饭。 为了区分,陈名三口的新家叫禄园,而陈阿福母子俩的新家叫福园。正好是两姐弟的名字,又吉利又好听。 上梁那天陈阿福还在上班,只领着几个小朋友在棠园大门口向禄园望了望,听到禄园里响完了爆竹,就回了院子。 禄园里,王氏领着高氏和三爷爷的两个孙媳妇吴氏和孙氏在忙碌。这天,大半个响锣村的人家都派了代表去,还请了附近所有有脸面的人,当然也包括罗管事父子。 席面的菜品极其丰富,让乡人们说了好久。都止不住地感叹,陈家二房凭着一个闺女,就发达了!看来,若闺女养好了,比儿子还管用。 腊月十六是黄道吉日,陈家二房正式搬家。不仅陈名一家三口搬去了禄园,陈阿福母子也搬了进去。他们母子要等到明年春天,福园建好装修好以后再搬进去。 为了赶日子,家搬得有些仓促。家具前两天武木匠父子才用牛车运过来,家里也只买了些锅碗瓢盆等日用品,有些东西以后再慢慢添置。 一大早,陈业家的驴车和棠园的一辆马车便来了。陈名家里旧家具不会搬过去,也没有多少细软,最多的就是布料,还有几麻袋粮食等吃食,再就是几十只鸡和两只百灵鸟,以及那盆在空间里的兰花。正好趁这时候把兰花从空间拿出来,改天交给了尘住持。 大宝看到突然冒出来的兰花很纳闷,陈阿福骗他说这花一直养在后院右边的那个鸡圈里。他家一共垒了两处鸡圈,因为鸡少,用只了一处。 陈阿福怕兰花冻着,把兰花放进马车的车厢,去了禄园后就直接抱进西厢。还专门告诫七七和灰灰,若是敢把这盆花当菜叨了,就会毫不客气地收拾它们。 两辆车拉了两趟,便拉完了。 陈名一家背着最后一点细软走出家门。陈名回过身把篱笆门锁上,又久久凝望着这个破院子。 十六年前,他是被陈业背着进来的,他以为自己住进来是等死的。上苍有眼,让他娶了王氏,王氏不仅挣钱给他治病,又为他添了一双儿女。 如今女儿出息了,修了大瓦房让他去享福。而且,他今天出这个院子,是站着走出去的,还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女、外孙,一家三代。 陈名站了许久,在王氏和陈阿福的搀扶下,才抹着眼泪转过身走了。 走到村口,远远望着那两个大院子,都是一人高的青砖院墙。东边的福园还在修,而西边的禄园青墙黛瓦,飞檐翘角,很是气派。在乡下,也只有地主才能住这么好这么大的院子了。 为了活跃气氛,陈阿福玩笑道,「住进禄园,爹就是陈地主,娘就是地主婆了。」 阿禄又接嘴道,「大姐是地主家的小姐,我是地主家的少爷,大宝是地主家的小哥儿。」 说得几人都笑起来,忙加快脚步,向禄园走去。大宝和追风、旺财跑在最前面,两只鹦鹉「嘎嘎」叫着在他的头顶盘旋。 禄园的院子里,十字型青石路。还留了四块地,要等到翻年破冻的时候再移栽树木。上房三间加两间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倒座五间,还有一排后罩房。由于人少东西少,后罩房几乎空着。 同是二进宅院,乡下的布局同城里的就有所区别。城里一进是外院,二进是内院。而乡下为了方便,大多一进是正院,而二进则是养牲口的地方、茅厕,或是菜地。 看到修好的牛棚和猪圈,虽然是空的,阿禄和大宝也极兴奋。进入冬月以来村民家里陆续杀年猪,可自家从来就没养过猪,也从来没有尝过那种自家杀猪的刺激和喜气,那个特殊的日子就像过年一样令他们向往。以后,自己家里也能养猪了,或许不远的将来还能添辆牛车。 陈名两口子住上房西屋,屋里盘了炕。而陈阿禄住的东厢和陈阿福住的西厢则没有盘炕,他们学了城里有钱人,卧房放的是雕花架子床。床就必须要垫厚厚的棉垫子,还要有汤婆子,炭盆,才不会冷。乡下人家一般不会这么奢侈。 倒座房是厨房,仓库。 家里房子多人少,陈名特别想把老太太接来享福。他偷偷问过老太太,老太太没同意,她跟着大儿子住惯了,同时也怕大儿难过。 陈阿福刚把屋里的东西收拾好,棠园一大帮人就带着楚含烟来了。宋妈妈和魏氏带着三个孩子直接进了西厢,而罗管事夫妇及另外三个男人直接去了上房。 第41章 今天禄园吃开伙饭只请了大房及几家亲戚,还有棠园的几个人。因为陈阿福要照看楚含嫣没时间去厨房做事,还专门请高氏、及三爷爷的两个孙媳妇帮忙,同王氏一起做饭。 楚含嫣被宋妈妈牵进屋,小妮子手里还拿着一个红包。她一看到陈阿福,就把红包递上去,说道,「姨姨,恭……喜。」 陈阿福大乐,接过红包说道,「哟,姐儿还知道姨姨今天搬家,要送红包啊。姨姨谢谢姐儿,也替姨姨的爹娘谢谢姐儿,姐儿有心了。」 宋妈妈又笑道,「姐儿一吃完早饭就拿着红包不放。我说我先帮姐儿收着,她还不肯。」 小妮子抿了抿嘴唇,有些得意,又有些扭捏,小梨窝若隐若现。 小模样让大家都笑了起来。她还不好意思了,赶紧把头埋进了陈阿福的怀里。 陈阿福又笑道,「大家伙不要笑了,姐儿都不好意思了。」 魏氏忙道,「好,好,咱不笑了。」 小姑娘的小胖身子扭了两下,脑袋才从陈阿福的怀里钻出来。 宋妈妈又偷偷塞给陈阿福一个红包,笑道,「一点心意,陈师傅莫嫌弃。」 陈阿福不好意思地说道,「让你破费了,我替我爹娘谢谢你。」 魏氏没有单送,因为公爹罗管事会送礼给陈名。 陈阿福把小姑娘的红色刻丝镶兔毛小斗篷脱下来,把她牵去南屋。这里燃着两盆炭,还垂着厚厚的门帘,不冷,是专门给孩子们预备的。 盆里的银霜炭是昨天罗管事让人送过来的,他怕陈家买一般的炭把楚含嫣呛着。 屋子中间摆了一张大长方形矮脚桌子,四周摆了几把矮脚小椅子,桌子上还堆了一堆各种形状和颜色的小木块。 这是陈阿福专门让武木匠做的积木,自己拿回来染了颜色。 这两个月,武家父子几乎都在做陈家的东西。大到正常的家具和不正常的家具,以及奇怪的梯子、小房子一样的啥东西,小到莫名其妙的衣架,大小形状不一的小木块……他们不知道这些东西能干啥,虽然感到奇怪,但人家给的价钱高,生意又多,他们赶工都赶得乐呵。 陈阿福领着三个孩子坐在小椅子上,告诉他们这些东西是积木,可以搭成房子、桌子、凳子、马车、井,等等。然后,给他们做示范,搭了个小房子。 别说罗梅和罗明成感兴趣,连楚含嫣的眼睛都亮了一下,拿着积木摆弄起来。 大宝和阿禄作为陈家的男人,正同陈名一起在上房待客,听说楚含烟来了,一溜烟跑来了西厢。 人还没进屋,就大着嗓门喊,「嫣儿妹妹,嫣儿妹妹。」 楚含烟愣了愣,抬头向门帘处望去。看见大宝掀开门帘进来,抿嘴笑了笑。 陈阿福和魏氏、宋妈妈相视一笑,姐儿,又有进益了。 大宝来到楚含烟身边坐下,一起玩了起来。两只鹦鹉不甘受冷落,也跑到桌子上来找存在感。它们站在桌子上,谁的房子搭起来了,便用嘴巴一推,房子瞬间坍塌。 大宝、罗梅、罗明成搭的东西推也就推了,但推了小姑娘好不容易搭起来的「桌子」,小姑娘就不干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气得大宝一家给了它们一个脑崩儿,还说明天不带它们去棠园玩了,两个小家伙才老实下来。 正玩着,陈阿菊领着大虎和大丫进了西厢。 一进禄园,陈阿菊的眼睛已经不够看了。之前,她家的院子在响锣村是排在前头的,而今天看到枣园,她才大开了眼界,这大院子不仅比自己家的好看,甚至比胡家、高里正家、武木匠家还要气派。 她在家就听说陈阿福和陈阿禄睡的不是炕,而是雕了花的架子床,羡慕不已,一心想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床。 她先来到南屋,看到三个穿着不俗的漂亮孩子。特别是其中一个穿葱黄色提花锦缎小袄的小姑娘,粉雕玉琢,像小仙女一样好看。 她猜测,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棠园小主子了。陈阿福就是因为把这小姑娘巴结好了,家里才富贵起来。 她见陈阿福把大虎和大丫牵到桌前,让他们坐下一起玩,她便也想凑过去。 因为大虎兄妹是陈阿福领过去的,宋妈妈和魏氏便默认他们靠近楚含嫣。却不会让陈阿菊靠近她,何况一看这个人就有些刁蛮不稳重。 她们两个伸手把陈阿菊拦了下来,说道,「小娘子,别到处乱蹿。惊扰了我家小主子,可就罪过了。」 陈阿菊看陈阿福没有帮她的意思,还没蠢到拿脑袋去碰墙,她也知道棠园的人自己惹不起。再不服气也不敢造次,只得跺跺脚出了南屋。 陈阿福也跟着来到厅屋。 陈阿菊气道,「陈阿福,你是我堂姐,我被别人欺负了你都不帮帮?」 陈阿福有些好笑,冷哼道,「我还是你堂姐啊。你天天喊我傻子,弄得我都忘了有你这样一个堂妹。」 陈阿菊「哼」了一声,转身向门口走去。她刚推开门,想想又倒了回来,往北屋走去。 她推开北屋门,终于看到了那个她一直想看的棕色架子床。架子上雕着菱形方块,还雕了花鸟,挂着簇新的绣了花的松绿色罗帐,床上铺着桃红色绣花绸面被子。 真漂亮,漂亮得像另一个世界。陈阿菊的眼睛呆呆地看着那张床,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其实这张床真的不算很好,一般的木头,只雕了点花,又雕了几只鸟。挂的罗帐,铺的被褥也不算太好,只不过是新的,显得颜色鲜艳。 但一直睡土炕的陈阿菊却是第一次看见。 陈阿福想着陈老太和陈业父子都不错,还是得提点她几点。便压下对她的厌恶,说道,「好日子要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人要勤快,多动脑筋,还要与人为善,才能有好的机会,才能过上好日子……」 第42章 陈阿菊翻了一个白眼,说道,「站着说话不腰疼。若你没跟棠园挂上钩,任你再勤快,还不是只能住草房,睡土炕。」 陈阿福冷笑道,「我能跟棠园挂上钩,那也是因为我勤快,手巧,做事善于动脑筋……」 正说着,听到陈老太在院子里大声喊着,「阿菊,阿菊,又死到哪里去了?今儿忙,还等着你烧火呢。」 陈阿菊气得小声嘀咕道,「堂屋里戳了那么多人不干活,就知道盯着我不放。」 陈阿福说道,「奶这样是为你好。有时候,让人干活比自己干活还累人。」说完,也不想理她了,抬脚去了西屋。 也不知道陈阿菊听没听进去,沉着脸走了出去。 之后,闻着饭香味的胡老五一家又来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次巴结罗掌柜的机会。没多久,武木匠也领着武长根、长根媳妇和小石头来了。 对于这两家主动来恭贺的人,陈名表示欢迎,赶紧请上房坐。 小石头一来,又被大宝拉去了西厢。 长根媳妇勤快,一来就进厨房把陈阿菊解放出来。陈阿菊拉着胡翠翠说了陈阿福的架子床如何好看,让她也去见识见识。 胡翠翠没动。在她看来,这里只是比县城里的四姨夫家大了一些,家具、摆设都比不上,那张床能好到哪里去。 她看了两眼没见过世面的陈阿菊,得意地小声说道,「阿菊姐,以后我去县城四姨夫家的时候,也把你带着,红表姐的闺房才是真真精致好看呢。」 陈阿菊特别看不惯胡翠翠那一副瞧不上自己的嘴脸,但她也没法子。除了这个表妹,她就没有一个玩得好的手帕交。 吃饭的时候,三桌都摆在了大堂屋了,两桌男人,一桌女人孩子。另外东厢房还有一桌,就是陈阿福几人领着几个孩子。 桌上的酒好菜品好,大家吃得高兴。只偶尔胡氏忍不住会说些不太中听的酸话,不说陈业和陈老太会瞪她,连胡老五都会阴沉着脸看她几眼。胡老五虽然在家里是最小的一个,但上面的四个姐姐都怕他,胡氏也不例外。见婆家和娘家的当家人都不高兴,她也只有忿忿地闭上了嘴。 饭后,宋妈妈抱着睡眼惺忪的楚含嫣回了棠园歇息,罗梅姐弟也被魏氏带了回去。等到未时末,陈阿福就会去棠园上班。现在两家离近了,走路只需小半刻钟。而且为了方便,两家之间的路不仅平整齐了,还专门铺了碎石。这当然是棠园请人做的。 上房里的男人们吃饱喝足后,客人们也都陆续回了家。胡老五走在最后,他悄悄跟陈名说道,「陈二哥,你听说没有,仙湖村的老王家出事了。」 陈名先是一愣,后才想起来那老王家应该是指王氏的娘家。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胡老五笑道,「听说,那家人近段时日像是犯了太岁,丁婆子出门踩在冰上摔断了腿,王财在某天晚上被人用麻袋捂住头好打了一顿,王老汉又被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砸破了头,院子里隔三岔五就会莫名出现屎尿。而且,家里的鸡鸭鹅隔三岔五就会丢一只……」 陈名听了,忙向胡老五拱拱手。低声说道,「我看胡老弟喜欢喝小元春,改天我再送你两坛。」 胡老五忙道,「不敢。以后陈二哥家宴请像罗老爷这样的贵人,一定记着把小弟叫上。」 陈名点头道好。 看着胡老五逐渐远去的背影,陈名颇有些无奈。自己原来最恨这种趋炎附势专做缺德事的小人,但如今为了惩治更坏更缺德的丁氏,却不得不有求于他…… 陈阿福和王氏把厨房收拾妥当,出来时就看见陈名在院子里转着圈,还用鼻子不停地吸着气。 王氏笑道,「当家的,你干啥呢,咋像咱家的旺财一样。」 陈名笑道,「娟娘,阿福,你们闻到了吗,咱们家又有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了,跟老院子里的香味一样。昨天我专门闻了,没有这种味道。今天这股味道又出来了,咱们家果真是有福泽的。」 王氏闻了闻,喜道,「还真是。」 陈阿福也笑着点点头。 今天从井里打水的时候,她已经偷偷往里扔了块小手指粗的燕沉香小木块进去。 几人去了上房西屋,都坐上了炕,把收的礼金和礼物理了理。 三爷爷等几家亲戚送的或是十个粗瓷碗和二十文大钱,或是一只鸡或鸭。陈名家送的是一百文大钱和十斤精米,老太太也送了四个小细瓷碗。陈名见大哥家如此大方,觉得极有面子,极高兴。 胡老五送的是一百文大钱,武木匠家送的是四个雕花小木凳。罗掌柜送的是一对白瓷青花大花瓶,这算是重礼了。棠园其他人送的都是两个一钱的银花生,楚含嫣送的是六个两钱的银花生。陈阿福把楚含嫣和宋妈妈送的红包都交给了陈名。 陈名笑道,「楚大姑娘有心了,小小年纪还知道要送礼。」又看着那对大花瓶说,「这大花瓶我们家用可惜了,留着给阿福拿去福园。」 陈阿福嗔笑道,「爹还真当自己是小地主了。爹别忘了,你还是童生,还懂风雅。那花瓶摆一个在上房厅屋,摆一个在阿禄的书房。我去棠园折几枝梅花回来插上,既风雅,味道又好闻。」又道,「家里还差些东西,等楚大人或是了尘住持回来了,我就去县城一趟,再买些回来,正好也置办一些年货。」 陈名忙道,「剩下的东西,让你娘拿钱。这个家,连地皮、房子带家具摆设,已经花了你六十几两银子,不能再花你的钱了。」 王氏也道,「是啊,你爹说得对。到时咱们娘俩一起去,娘掏钱。」 快到上班的时间了,陈阿福回西厢把大宝叫起来,又把一个装了积木的篮子拿出来。这种积木一共做了三套,自己家里留一套,送棠园和杨家各一套。 她和大宝、追风、七七灰灰刚走到大门外,就看到宋妈妈抱着穿着红色斗篷的楚含烟,魏氏牵着罗梅姐弟,以及两个护院往这边走来。 第43章 到了近前,宋妈妈把楚含嫣放在地下,不好意思地说,「姐儿闹腾着要来姨姨家搭小房子,这不,我们就又来叨扰了。」 罗明成又补充道,「大姑娘还说香香。」 魏氏以为儿子说楚含嫣嘴馋,不高兴地拍了他一下,嗔道,「就你能耐。」 楚含嫣磕磕巴巴说道,「搭……房子,香……香。」 陈阿福知道这个「香香」,定是小姑娘闻到了自己家里若有若无的香气。这股香气要仔细闻才能闻到,小姑娘的鼻子真好使。 她走过去蹲下,捏捏小姑娘的小脸笑道,「姐儿真能干,以后就要这样,想要什么,就明确说出来。」 大宝见楚含嫣喜欢自己家,非常高兴,牵着小姑娘进了院子。还臭屁地说,「离得近真好,想来串门子,伸脚就来了。」 陈阿福领着几个孩子刚在西厢南屋里没玩多久,妙儿就跑来接楚含嫣,说主子回来了,让姐儿回去呢。 陈阿福知道,这是了尘住持回来了。棠园里的人,喊楚令宣都喊大爷,喊了尘住持都喊主子。 魏氏和宋妈妈一听,赶紧起身带着孩子们回棠园。陈阿福又请魏氏派辆马车来,她要把兰花带去还给了尘住持。 走的时候,魏氏还拎着那一篮子积木,怕明天嫣姐儿再闹着来。 七七和灰灰因为今天没有去成棠园正躲在墙角怄气,见他们要回去了,都高兴起来。跳着脚地喊,「去玩,去玩。」 然后,七七飞去站在楚含嫣的小手上,灰灰飞去站在罗明成的小手上,把两个孩子高兴得不行。 现在两家离得近,它们要去就去吧。陈阿福只嘱咐了一句,「去了不许淘气,不许嘴馋,早些回家。」 不过一刻多钟,棠园的马车便来了。陈阿福抱着兰花坐车去了棠园。 此时,欣喜不已的了尘正坐在怡然院里的罗汉床上,跟坐在她怀里的小孙女说着话。每一次回来,小孙女的进益都让她吃惊。 她们的侧面,坐着楚令宣。他前些日子去了趟京城,今天刚回来。去衙门点了个卯,便骑马回了棠园。他旁边的茶几上,站着七七和灰灰,它们正在吃碟子里的坚果。 楚令宣和了尘难得同时回来,今天遇到了都很惊喜。加上楚含嫣较之前有了大的变化,更让他们高兴。祖孙三代轻声说着话,当然主要是了尘和楚令宣在说,楚含嫣偶尔会说几个字。 陈阿福来到怡然院,意外发现楚令宣也在。她给了尘作了揖,又给楚令宣曲了曲膝。 楚令宣说道,「陈师傅请坐。」嘴角带了些许笑意,还欠了欠身。 了尘也笑道,「阿弥陀佛,谢谢陈施主,你把嫣儿教得非常好。」 她看到那盆兰花,更是吃惊不已。她抱来的时候,花已经快死了。而现在花不仅活了过来,还长出了许多个深紫色花苞。 她数了数,竟然有二十二个。惊讶道,「阿弥陀佛,墨兰每次开花最多不过十六、七朵,而这次却一下长出了二十四个花苞。陈施主真是养兰高手。」 陈阿福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呵呵傻笑着。早知道这么逆天,该早些把花移出空间的。 楚含嫣竟然接了一句嘴,「姨姨……能干。」 说完还伸出小手比了比大拇指。然后,就眼巴巴地看着陈阿福。意思是快表示人家吧,人家这次反应好快。 讨喜的小模样把在场的人逗得大笑。楚含嫣又不好意思了,从了尘腿上滑下来,过去抱住陈阿福,把小脑袋埋在她的腿上。 陈阿福摸摸她的小脑袋,笑着说,「姐儿看姨姨把花儿养得好,还知道表扬姨姨,姨姨非常开心呐。怎么办,晚上姨姨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的。」 楚含嫣听了抬起小脑袋,非常聪明地对陈阿福说道,「抱大燕子,就能……睡饱饱。」 陈阿福笑起来,露出几颗珍珠般的牙齿,眼里闪着惊喜的小星星,夸张地说道,「哟,姐儿真聪明,出的这个主意真好。好,姨姨晚上一定抱大燕子睡觉。」 楚含嫣抿着嘴笑起来,虽然笑容不大,却甜得如吃了蜜一般。她想了想,又向她的卧房走去。 宋妈妈过去牵她,她的小胖身子还躲了躲,不许牵。宋妈妈无法,只得跟在她后面。 众人正纳闷之际,楚含嫣又出来了,怀里还多了一个她睡觉时抱的大燕子玩偶。 她走到陈阿福面前,把玩偶举起来说道,「给……姨姨,睡……饱饱。」 陈阿福真的被感动了,她没想到小姑娘能把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拿给她。 她把楚含嫣抱起来搂进怀里,轻声说道,「谢谢,姐儿真好,真大方,都舍得把这么好的东西给姨姨。不过,姨姨家里也有大燕子,还是让它陪伴姐儿睡饱饱……」 看着她们两人的互动,看着能正常交流的楚含嫣,了尘捂着嘴无声地流出了眼泪,楚令宣也是深有感触,心里涌动着一股原来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她们两人的相处模式不像师生,不像主仆,也不像这个时代的母女。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她们相处的似乎比亲母女还要亲密。 怪不得嫣儿的病好得这样快!怪不得嫣儿能像正常孩子一样跟她交流!不仅是因为陈阿福教导的方式得当,更因为她用心去跟嫣儿相处,把嫣儿当成一个正常的孩子,还有一颗喜欢嫣儿的真心。 陈阿福的每一句话都再平常不过,却又有些出人意料,也不是他们能想出来或者说出来的。而这些话,正合了嫣儿的心思。 再看看嫣儿坐在她腿上的表情,放松,满足,依赖……连灵气,似乎都多了些。 陈阿福同小姑娘说了几句话,觉得他们一家祖孙三代难得团聚,自己不好在这里当大蜡烛。又哄了小姑娘几句,忽视掉她眼里的浓浓不舍,用脸蹭蹭她的头顶,起身告辞。 第44章 了尘主持说道,「听说陈福主搬家,贫尼特地请了一尊观音大士佛像。祝愿陈施主一家身体康健,如意吉祥。」 身后小尼姑捧上来了一尊紫檀观音像。 陈阿福作揖谢过,把观音佛像接过来。 楚令宣又欠了欠身,说道,「我刚刚才回家,还没来得及去恭贺。这是贺仪,恭喜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 这位董事长真是体恤下属的好领导。 陈阿福接过红包,红包轻飘飘的,肯定是银票。她笑道,「谢谢楚大人。」 楚令宣又说,「红运火锅大酒楼几天前已经在京城开业,生意极是火爆。要去那里吃火锅,还得提前预定。」 陈阿福听了大喜过望,笑得眉眼弯弯。罗管事会经常得到红运酒楼的消息,杨明远也偶尔会派人送信过来,有时候是报个信儿,有时候是向陈阿福讨个主意。 她知道杨明远在京城比较繁华的路段租了个四层楼的大铺面,连租铺面带装修,花光了他所有积蓄,火锅会在腊月十日开业……却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 这下发财了,她正在愁银子越来越少。 楚令宣看陈阿福笑得露了一排白牙出来,有些好笑。这姑娘倒是一点不装,一听生意好了就乐成这样,跟她清丽的容貌一点都不相符。这么灿烂的笑容,除了给大宝、嫣儿,还给了……银子。看来,以后送她不能送……礼物,应该送银子。 陈阿福不知道楚令宣在心里笑话她,只觉得这人原来看着冷冰冰的,现在却经常能看到他嘴角噙着笑意。虽然只抿了抿嘴,但嘴角那对浅浅的小酒窝跟楚小姑娘的一样好看。 她最喜欢看小姑娘的就是那对小梨窝,笑容大些,梨窝就深些,笑容浅些,梨窝就小些。她特别希望那对小梨窝越来越深,希望她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她似乎觉得楚令宣那对小酒窝也越来越深了…… 她被自己的幻觉吓了一跳,慌忙走出厅屋。 出了怡然院,魏氏正拿了两把蜡梅等在路边。见她手里捧着佛像,笑道,「走,我送你回家。」 两人说说笑笑出了棠园角门,半刻钟便到了禄园。 陈阿福说道,「了尘住持和楚大人都喜欢吃我做的卤味,罗嫂子等等,我做些素卤味你拿回去。」 那两位大神都送了大礼,还没吃到自家的饭菜,得做些给他们送去。 魏氏笑道,「那感情好。」 陈阿福先去上房把观音佛像交给陈名,让他供奉在厅屋里,又把那个红包和两把蜡梅交给他。 然后,魏氏烧火,陈阿福炒卤料,王氏洗了些豆干、豆皮、藕这些补偿容易煮熟的素菜,卤了一小锅。现在已经申时末,再晚了,就赶不上人家吃晚饭了。 卤菜的时候,听到院子外面传来阿禄、大宝等几个孩子的笑闹声,以及追风、旺财的嚎叫声,里面竟然还有罗明成的声音,另外两个也是棠园下人的孩子。 魏氏笑道,「咱们离得近了,不说嫣姐儿会跑你家跑得勤,我家成小子都会跑得更勤。」 陈阿福笑道,「跑勤了才好,我就喜欢孩子。我们家人少,多来些孩子正好热闹。」 魏氏看了看她,抿嘴笑道,「阿福翻年就该满十六岁了吧,不能再耽搁了。说说看,想找个什么样的,嫂子帮你寻摸寻摸。妹子这样天人一般的好样貌,应该配个好后生。」 王氏听了,高兴地抬起头说道,「那我先谢谢侄儿媳妇了。你也看到了,我家阿福长得俊,良善,又心灵手巧。」又叹道,「不过,阿福的情况特殊,立了女户,还带了个儿子,是要招婿的,条件太好的后生怕是不愿意上门。我们摸思着,想给她找个心眼好、能干些、不要光想着吃软饭的好后生,没钱不要紧,关键是人好。最好,人才好些,不能太丑了。」 谈到男人、招婿这些话题,陈阿福倒是没有多少扭捏,这也的确是个比较现实的问题。古代的女人早婚,没看十二岁的陈阿菊已经猴急了。 虽然她作好了万一找不到好的,就一个人带着大宝过一辈子的打算。但这是最坏的打算,若是有个过得去的男人,她还是想找一个。自己有依靠,再多生几个孩子家里也热闹。 陈阿福没像这个时代的姑娘羞得跑出去,听王氏说完,还笑着补充了一句,「人才稍微一般些也无妨,关键要干净些的,我最受不了不每天刷牙和洗脚的邋遢男人……」这一点她比较坚持,所以必须要说出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氏打了一巴掌,骂道,「哎呀,你这丫头,羞死人了,也不怕你罗大嫂笑话。」 陈阿福道,「正因为是罗大嫂,我才说实话,有啥羞人的。若没有合适的男人,大不了不娶就是了。」 听到她说「娶」,魏氏笑得前仰后合。说道,「阿福妹子的这个条件,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每天坚持刷牙的男人,都是家里比较讲究的。但凡家里讲究,日子肯定都比较好过,这样的人不一定愿意上门。若是没钱,日子不太好过的后生,大都不会太讲究。其实,后生稍微不讲究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成亲了你帮着把他打理干净不就行了。」 陈阿福摇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养成了不讲究的习惯,是不好纠正的。」 她前世就这样,特别喜欢清清爽爽的男人,又特别不喜欢不讲究的男人。 魏氏又问道,「若是有条件不错的男人,他想娶妻,也愿意把大宝接去他家,但他不愿意上门,你愿意重新把户籍牵回娘家,再嫁给他呢?」 陈阿福笑道,「若我嫁出去了,嫣姐儿咋办?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她。」 魏氏笑道,「姐儿总会长大。若有合适的男人,先把亲事定了。等过两年姐儿大些了,身子好些了,阿福妹子就能嫁人了。总不能为了姐儿,把终身大事耽搁了。怎么样,若后生好了,你愿不愿意嫁人?」 第45章 王氏忙道,「若后生真的非常不错,我们愿意把她嫁了。」 陈阿福却撇了撇嘴,摇头说道,「我想,应该没有哪个男人能好到让我有这种想法。」 王氏瞪了陈阿福一眼,对魏氏说道,「侄儿媳妇,你别听她的,若有好后生,又愿意接纳大宝,我和她爹做主,把她嫁了。」 魏氏笑着没言语。她看得出来,王氏和陈名,可做不了陈阿福的主。 之后,陈阿福又在盆里割了两把蒜苗,这是第三茬,虽然没有第一茬香,但味道还是非常不错。今天请客,她都没舍得割这盆蒜苗。 她又炒了个蒜苗香干。 魏氏闻了,直吸鼻子,说道,「天呐,这蒜苗咋会这么香。」 陈阿福笑道,「我炒了两盘,一盘你拿去给了尘住持和楚大人吃,一盘拿去你家给罗大伯吃。」 魏氏笑道,「别,这么好的东西拿回自家,我公爹会骂我。」 陈阿福道,「我炒得有些多,三个主子吃不完。」 魏氏道,「若主子吃不完,我们就吃剩下的。」 还真是忠仆。她都这么说了,陈阿福就不好再劝。 陈阿福又跟魏氏说了自家想买下人的事,她还是想请罗管事帮着掌掌眼。 魏氏笑道,「好,我回去就跟公爹说。明天两位主子都在,看他能不能抽出时间陪你去一趟县城的牙行。」 魏氏拎着食盒走时,已经暮色四合。 她把在院子外面疯玩的罗明成和另两个孩子带走了,大宝和阿禄也才带着追风和旺财回家,又把院子大门插好。 陈名把那个红包递给陈阿福,说道,「这个贺礼是楚大人看在你面子上给的,有些重,爹拿了不好,还是你收着。」 原来红包里装的是一百两银票。 陈阿福笑道,「他知道今天是爹搬家。他给爹的,爹就收着。」 晚上做的米粥,吃的剩菜。没有客人,便在上房东屋吃的。 饭后,几人又挤去西屋炕上说笑。陈阿福说楚大人和了尘住持都回来了,明天她就不用去棠园上班了,明天跟王氏一起去县城买东西。 阿禄因为明天要上学去不了,专门嘱咐他们一定要抱两头小猪回来养。 王氏笑着答应了。现在,简单的绣活都让许氏做,王氏的时间也就多了起来。见儿子外孙那么想自家养头猪,也愿意满足他们的愿望。 陈阿福不想王氏那么辛苦,便又说了想买下人的打算。说现在房子宽余了,买了人也能住得下。 陈名还是不愿意自己家买下人。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已经太好过了,不能不惜福,同时也不想花陈阿福太多钱。 陈阿福便笑道,「是给我家买的,先暂时住在这边。」哪怕以后搬去了福园,也可以打发人过来帮着做些事。现在日子好过了,她不愿意让王氏干太多粗活。 商量完,陈阿福、大宝和阿禄走出了上房。旺财跟着阿禄去了东厢,追风跟着陈阿福母子去了西厢。 刚进屋,七七和灰灰便回来了。 陈阿福嗔道,「越玩心越野了,现在才回来。」 她从厨房端了热水给大宝洗漱完,让他上床,又灌了两个汤婆子塞进被窝。然后,又把挂在廊下的鸟笼拿去南屋,再把追风和七七、灰灰的蹄子、爪子洗干净,让它们睡去南屋的窝里。现在天冷,也不能经常给它们洗澡。 七七都爬在篮子里了,又伸长脖子说了一句,「嗯,好吃……明儿去说嫣儿喜欢……让她再炒一盘蒜苗来……」 这是楚令宣的声音。 接着,声音一变,又成了了尘住持的声音,「呵呵,你自己嘴馋,还拿嫣儿说事……」 声音又变回来,「不是儿子嘴馋,实在是太香。」 陈阿福脑补一番那种情景,乐出了声。看那楚令宣一副严肃相,却还有这样一面,怪不得楚老侯爷要骂他嘴馋。 灰灰见七七把陈阿福逗乐了,也立起身卖乖说道,「我还有银子,咱不差钱,爹可着劲儿花……」这是陈阿福的声音。 陈阿福气得弹了它的小脑袋一下,说道,「哎哟,咱们家的事情不许拿出来说。若我知道你把咱们的家底抖落出来,定要收拾你。」说完,又弹了它小脑袋一下。这个灰灰,跟秀气的七七比起来,是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七七见灰灰挨打了,哈哈笑了起来,声音是陈老太的。 陈阿福都走到门口了,又听七七小声嘀咕了一句,「……倒是兰心蕙质……」 是楚令宣的声音。 陈阿福的脚步顿了顿,她只听清了「倒是兰心蕙质」这六个字,不知道说的是谁。或许不久的将来,楚小姑娘又会有后娘了。 希望是个好相与的,不然刚刚好起来的小姑娘又该可怜了。 陈阿福洗漱完后躺上床,软软的,虽然没有炕上暖和,却感到极其舒适。好久没睡床了,感觉真好。 她没有放下罗帐,看着明亮的月光透进棂花槅扇窗洒进来。今天是月中,月光极亮,哪怕有一层窗纸挡着,也把屋里照得朦朦胧胧的。 新家具的木香味,新被褥的棉花香味,大宝枕头里燕沉香树叶若有若无的香气,让她神清气爽。 再看看旁边的大宝,即使睡着了,偶尔也会弹出一抹笑意。 还有亲人的良善,逆天的金燕子和空间,快到手的大笔银子…… 现在啥啥都好,只有一样不好,就是她的身世。若是那家不找事,自己一辈子在这宁静的乡下,守着亲人,过着宁静的日子,那该多好。 第二天早饭后,阿禄去上学,陈名要去隔壁福园当监工,陈阿福、王氏要去三青县城。走之前,陈阿福要把大宝和二狗、二鸟带去罗家,让他跟罗明成玩,再顺道问问罗管事有没有时间陪她们去一趟县城。 第46章 大宝撵路都撵哭了,还是不能带他。因为他一去,追风、旺财和七七、灰灰就都要跟着去。她们今天忙,要买许多东西,若是适合,还想买几个下人,哪里有时间照顾孩子和动物。 刚过福院的院子,就看到罗源赶着一辆马车来了。 来到面前,罗管事掀开车帘笑道,「我们正好要去县城办事,再帮着你买几个下人。」 陈阿福让大宝带着二狗二鸟自己去罗家玩,她则回禄园把王氏叫上。两人一起上了马车,车厢里还坐着罗大娘。 罗大娘笑道,「昨儿我大儿媳妇拿着阿福卤的素菜和蒜苗炒香干回棠园,我家大爷和姐儿十分喜欢吃。特别是姐儿,根本没吃够,请阿福今儿再炒一碟吧。最好再多做些素卤味,明天主子就要回庵里。她去灵隐寺给无智大师送兰花的时候,再给大师送些卤味过去。」 陈阿福笑了起来,点头说道,「卤味我倒是能够多做些。但盆里的蒜苗剩得不多了,只够炒一小盘,今儿晚上我就炒了给你们送去。」 罗管事夫妇笑着道了谢。 陈阿福又说了自己想买的人,不仅要买两、三个干活的,还想再买一个懂庶务、一个懂管家的。 罗管事说道,「干活的人倒好买,只要成年又四肢健全都行。但懂庶务、懂管家的下人就不好买了,这种有本事的人,主家轻意不会发卖。若是发卖一定是犯了大错,这样的人买回家也糟心。再有一种情况,就是主家犯了事,奴才被官府贩卖。这种情况也不是随时都有。」 陈阿福听了便有些发愁,管懂家的下人不一定非要买,但她特别想买一个懂庶务的人。陈名比较单纯,很多事情不懂,得有人带着他做。自己比较忙,又是女人,管田地和做生意都不好直接出面…… 罗管事又道,「要不这样吧,定州参将府里有几个这样的人,若阿福信得过,我跟大爷说说,送两个人给你们。放心,奴契会给你,他们对你也不会有二心。」 陈阿福摇头笑道,「参将府里的下人在城里享福惯了,怎么会愿意来我们乡下住,更不会愿意给我这个村姑当下人。」她可不想弄个人在曹营心在汉的人来家里。 罗管事也就不好再说了。 到了县城,陈阿福母女买了一些家居日用品,又买了一些年货及一根人参,几坛酒,还抱了两头小猪。罗管事父子买了更多的年货,好像楚令宣、老侯爷都会来棠园过年,东西必须要置办齐全。 他们又雇了一辆牛车,让罗大娘先坐牛车把东西带回去,罗管事父子要去帮着陈阿福母女买人。 几人在面馆吃了一碗面,陈阿福抢着付了钱。 县城只有两家牙行,他们都去看了,也的确没看到懂庶务的人。陈阿福就买了一对母子,三十二岁的穆婶,十三岁的山子。 买人的时候跟买小猪崽的情形差不多,一群人站在那里让他们挑选,这让从文明社会过来的陈阿福很是有些不习惯。 罗管事扫了一圈那些被卖的人,又问了几句话,小声跟陈阿福说,「那个妇人不错,一看就是能干的,还懂规矩,买回家就能上手。」 穆婶是个利索的妇人,眼神清明,即使衣裳已经非常脏了,也拉得称称展展,头发也梳得光光滑滑,在一群人里特别显眼。 陈阿福便买了她。 但她没看上山子,嫌他岁数小了些,干活打架都不行,她想另买一个壮男。穆婶跪下哭求,陈阿福既看上了穆婶,又不忍他们骨肉分离,便一起买了下来。他们母子两人没想到真能被卖到一处,都哭着给陈阿福母女磕了头。 之后,几人又赶着去县衙办奴契。马车来到县衙的斜对面,王氏让陈阿福坐在车里等,她同罗源一起去办契。罗管事也下了车,在外面看着热闹。 陈阿福同穆婶、山子坐在车厢里说话,打探他们的身世。 穆婶说,她们一家都是邻县县丞家的下人。她男人死了,老太爷就想占她便宜。她不愿意,反抗的时候动静有些大,被老太太知道了,便把她们母子卖了…… 正说着,一个大嗓门传了进来,「罗老爷,幸会,幸会。」 罗管事也赶紧拱手笑道,「赵里正,巧了。」 只听那个声音说,「刚才我在衙里碰到罗大爷,跟他在一起的妇人我看着有些面熟,是不是王氏,闺名叫王娟娘的?」 陈阿福一听,赶紧把车帘掀了一个角。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穿着绸子棉长袍,戴着搭耳棉帽,双手插在袖子里。大鼻子冻得通红,看着都惹人厌烦。 罗管事说道,「不错,正是她。因我们棠园跟她有些渊源,我家大小子正在帮她办事。」 赵里正皮笑肉不笑地地嘿嘿了两声。他也是前些日子才听说王娟娘的闺女在给棠园小主子当针线师傅,他不想让王氏母女跟棠园走得太近。 听说,棠园主子是定州府军中高官,而且还出身京城世家,势力极大。若他是地方高官还好办,那就在世英小子的手下。可他是军中的官,世英再是青天大老爷也管不着他…… 他怕有些事被棠园主子知晓,不好。 赵里正又笑道,「我们赵家村这次办流水宴,遍请了附近所有有脸面的老少爷们。还请罗老爷一定赏光来喝几杯。」 罗管事笑道,「一定。」 赵里正又往罗管事身边靠了靠,笑道,「老汉看罗老爷仗义,就给你提个醒儿,罗老爷千万别怪老汉多嘴。听说,那个王娟娘的名声,似乎不太好。她闺女给你家小主子当针线师傅,似乎……嘿嘿……」 罗管事笑了两声,一语双关地说道,「谢谢赵里正的提醒。为了不给我家大爷抹黑,在识人、用人方面,我罗某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先要把人打探清楚了才敢用。陈师傅非常好,无论人品,还是手艺,我家大爷都十分满意。听说,陈师傅的母亲也非常好,贤淑勤俭,一个妇人竟是撑起了一个家,不仅养大了一双儿女,还把丈夫的病治好了。如今,终于盼到闺女大了,她的日子才好过些。」 第47章 赵里正一噎,干笑道,「那是,那是。」又冲罗管事拱了拱手,便走了。 陈阿福气得不轻。那个老梆子可真够缺德的了,不仅想坏了王氏的名声,还想让自己失业。还好罗管事给力,把那戳烂事的老梆子撅走了。 罗管事进了车厢,低声对沉着脸的陈阿福说道,「刚才那个人是赵家村的里正,也是陈世英大人的娘陈老夫人的族兄。他前天专门来棠园给我送了贴子,请我们父子去赵家村吃流水宴。」 原来是陈世英老娘的族兄。 陈阿福让穆婶和山先下车,对罗管事低声说道,「谢谢罗大伯对我和我娘的维护。我也听到了村里一些传言,说我娘早年给人当过童养媳。但这不是我娘的错,她的每一步都是被迫的……罗大伯不怕我们家会连累你们,跟知府大人生隙?」 罗管事说道,「阿福放心,我家大爷跟陈大人井水不犯河水,也不会怕了谁去。阿福和你的家人都是良善之人,不说姐儿离不开你,就是我家主子和大爷都对你赞赏有加,我们罗家人也愿意跟你们来往。至于不知谓的赵家,别说我家大爷,就连我都没放在眼里。」 这倒是,若罗管事忌惮陈世英的老娘,也不敢这样打赵里正的脸。打了赵里正的脸,也就等于打陈世英老娘的脸。罗管事能这样旗帜鲜明地帮着自己,肯定有楚令宣的授意。既然有了楚家做后盾,她陈阿福也就不怕那个陈老太婆了…… 罗管事看陈阿福在低头沉吟,以为她害怕了,又说道,「阿福莫怕,赵家村的人代表不了陈大人,陈老太太也代表不了陈大人。」又意有所指地说,「听我家大爷说,陈大人的为人应该不错。有些事,或许他也不知情……」 陈世英知不知情不关她陈阿福一毛钱的事,她只想把王氏和自己保护好。 陈阿福恨恨说道,「我娘是受害者。他们害了我娘,还连一点活路都不想给,也太坏了。」又抬头问道,「罗大伯,你们府里有没有功夫不错的下人?若有,给我家一、两个。月钱方面,我会照着参将府的标准给。」 虽然有楚家给他们撑腰,但她怕突发状况,怕棠园的人还没赶到就出了事。就像上次丁氏母子来家里,若她不正好在家,王氏可是要吃亏。金燕子猫冬的时候,家里应该有个身手好的壮男。未雨绸缪,总要好些。 罗管事点头道,「身手好的壮男参将府多的是。我回家就跟我家大爷说说,请他挑一、两个人过来。」又说道,「到哪个山头唱什么歌。人去了你家,一切都按你的意思办,主人什么条件,就给下人什么条件,没有必要顾忌那么多。他们跟了你,不亏。你这样聪慧,大宝虽小也看得出将来必成大器,家里总会好过起来。」 陈阿福点头。感激地小声说了句,「谢谢罗大伯。」 不久,王氏和罗源回来了。王氏把三张奴契交给陈阿福,笑道,「我家阿福也是有下人的人了。」 陈阿福搂着她的胳膊笑道,「我有了,就等于爹和娘有了。」又嘱咐王氏道,「家里人多了,以后娘若要去村里或是远地方,身边要带一个人。」 王氏以为女儿是为了提防丁氏母子,便点头道好。 回家后,陈阿福在大锅里烧了水,让穆婶母子洗个澡。 之后,她就开始做卤素菜。菜卤到锅里,又炸了几个萝卜丝饼。为了好吃,她把萝卜切成丝后,又用她家的特质水泡了一阵,再捞出来拧干。 做得差不多了,又把盆子里最后的一点蒜苗割下来,炒了个香干。 想着,把楚令宣的胃养再刁些,关系再走近些,就更加不怕那个陈老妖婆使坏了。想到自己也算有了一个军中后台,心里轻松了不少。 她望望厨房里那个专门搭建的土烤炉,现在还没来得及用。等有时间了,弄几道前世喜欢的小点心,她听说楚家几代人都嗜甜。 都做好了,她把装菜和饼的两个小盆子一个盘子放进食盒里。怕菜凉了不好吃,她还在食盒外面包裹了一个小褥子,抱着去了棠园。 走之前,又让王氏多泡些红枣,晚饭后她再做些糯米甜枣,给那两位一个带去庵里吃,一个带去定州吃。弄这个小点不费事,她这两天很辛苦,不想弄麻烦的。 此时天色已经偏暗,远处村落里家家户户的房顶都飘起了炊烟。这时候把菜送去,正好赶得上他们吃晚饭。 她很是无奈。自己这样的殷勤和小心翼翼,不亚于前世对刘旭东的殷勤和小心翼翼。只不过,此时是为了寻求一个保护伞去讨好。而前世,是为了那份期盼的爱情去讨好。 来到棠园角门处,直接把食盒交给守门的方伯,便想去罗家找大宝。 方伯笑道,「陈师傅,大宝一直在内院跟我家姐儿一起玩。」 陈阿福听了,想着大宝肯定会吃了晚饭再回家。她刚转身走了没几步,便听到大宝的声音,「娘亲,等等。」 陈阿福回头,看到大宝领着二狗跑了出来。他跑到陈阿福的面前,笑道,「娘,听罗爷爷说咱们家买了下人,还买了小猪?」 罗管事回到棠园,就去外书房跟楚令宣禀报了今天的事情,以及陈阿福的请求。 楚令宣说道,「明天我回了定州,就送几个人过来……」又冷冷说道,「那赵家人活得真是不耐烦了。若他下次再敢大放厥词,对棠园指手划脚,把他的脸再打狠些。」 罗管事躬身应是。 快吃晚饭了,他们一起去了怡然院。 大宝正在跟楚含嫣一起玩积木,了尘留他在这里吃晚饭。但他一听罗管事说自家买了下人和小猪崽,饭也不想吃了,撒开腿就跑,惹得楚含嫣哭了起来。在他身后凄凄艾艾地叫着,「大宝,呜呜……大宝……」 大宝再着急回去,也不忍心嫣儿妹妹哭。只得又倒回来,耐着性子哄了她一阵。见她不哭了,才跑出了怡然院。 第48章 楚令宣见自己闺女这样没出息,很有些意难平。闺女离不开陈阿福也就算了,现在却连陈大宝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都离不开,真是气死他这个老子了。 了尘看儿子沉着脸,笑起来,嗔道,「瞧你这点子出息,还跟一个孩子吃醋。」 楚令宣看着母亲脸上温柔的笑意,心里感慨万分。母亲自从出事后,几乎没有笑过。可是从昨天起,母亲脸上随时都挂着笑,神情也放松了了许多。 他的唇角又勾了起来,故意说道,「儿子怎么觉得女大不由爹呢?」 了尘呵呵笑出了声,说道,「嫣儿能够有自己的主意,由不得你这个当爹的拿捏,那真真是再好不过。」又若有所思地说,「若是以后能再有一个真心呵护她的人,娘也就放心了。」 楚令宣看了看还呆呆看着门口的傻闺女,有了丝轻笑,说道,「看来,得好好培养培养那个臭小子了。」 几人正说着,下人送饭来了,还拎了一个食盒,说是陈师傅送来的,还说陈师傅说晚上会做糯米甜枣,晚些时候再送过来。 …… 禄园里,穆婶已经换上了王氏的旧衣裳,山子也换上陈名的旧衣裳,正等在厅屋。 陈阿福招呼陈名、王氏、阿禄、大宝坐下,让穆婶母子磕头认主。 当他们喊陈名「老爷」,王氏「太太」,阿福「大姑娘」,阿禄「大少爷」,大宝「宝哥儿」的时候,除了陈阿福和大宝表情自然,陈名、王名、阿禄都涨红了脸,十分不好意思。 陈阿福对大宝有些侧目。自己能够坦然,那是因为自己多活了一世,有足够的阅历和自信。可大宝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还能这样坦然,这就是与生俱来的底气了。再加上他与生俱来的天赋、聪慧、俊俏……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陈名到底不习惯被称为老爷,红着脸说道,「我们都是泥腿子,叫啥老爷太太,笑掉大牙了。还是叫我陈大哥或是陈大叔,叫阿福娘嫂子或二婶。叫阿福「大姑娘」,大宝「宝哥儿」都没错,至于阿禄……就叫禄少爷吧。」 他本来想说叫阿禄,但想到自己的儿子在念书,将来是要考秀才考举人的,当得起一声禄少爷。 陈阿福知道底气不是一朝一夕养出来的,他们既然不习惯,就等以后习惯再说吧。 她和陈名各自赏了那母子俩每人一颗银花生,并讲了一下住处、分工及注意事项,又说了他们的工资福利待遇。穆婶每月二百文钱,山子一百文钱,每人一年两套衣裳。 山子暂时住在倒座,穆婶暂时住在东耳房。 山子主管看门、跑腿、及一些粗活,穆婶主管厨房、洗衣、喂猪等活计。 大宝看了下人后,又拉着阿禄去后院看小猪。小黑猪圆滚滚的,懒洋洋地躺在圈里挺尸,偶尔会哼哼叫两声动一动。 穆婶拎着煮好的猪食来喂猪,小猪立马精神起来,哼哼叫着把小猪头埋在槽里吃着食。两个小子看到天都黑了也看不够,这是他们从懂事起就盼望拥有的家当,觉得比买了下人还让他们欢喜。 山子来叫他们,「禄少爷,宝哥儿,二婶请你们去吃晚饭了。」 阿禄先没反应过来,还是大宝拉了他一下,他才知道原来那个禄少爷指的是自己,又抿嘴笑着牵着大宝去上房吃饭。 主子们在上房东屋吃饭,陈阿福几人都不习惯有人站着看他们吃饭,便打发那母子去倒坐房里吃饭。 母子俩慌慌张张吃了饭,见主子们吃完了,便进来收碗去厨房洗。陈阿福又带着穆婶把糯米枣做出来,之后让山子陪着大宝送去棠园。又拿了两块布给穆婶,让她给自己和山子做衣裳。 跟穆婶和山子接触不到一天,陈阿福对他们还是比较满意。特别是穆婶,勤快,利索,有眼力价,又不多言多语。 睡觉前,陈阿福和王氏刚要去厨房端热水,就看见穆婶拎着一个装着热水的桶来了西厢,而山子则拎着一个桶来上房。 王氏对山子说,「直接拎去东厢服侍阿禄吧。」 她不习惯被人服侍,也愿意自己服侍陈名。 陈阿福母子洗漱完,又给追风擦了脚,七七和灰灰才飞回来。 陈阿福瞪了它们一眼,这两个小东西跑去人家家里蹭吃蹭喝,玩到要睡觉了才回来,脸皮也够厚的了。 两个小东西直接无视陈阿福的不高兴,棠园里树多林子多,它们喜欢的干果也多,自己又受欢迎被奉为上宾,当然愿意去了。 第二天,陈阿福几人刚吃了早饭,就听见敲门声。是高氏来了。 山子打开门,见是一个青年妇人,有些发愣。高氏也愣了,不知这个半大小子是谁。 王氏从上房走出来,笑道,「山子,这是贵大嫂。」 又对高氏说阿福买了两个下人。 高氏的眼睛瞪老大,不停地啧啧,说阿福能干,不仅修了这么大的两个院子,连下人都买起了。 还差一刻多钟到巳时,陈阿福就领着大宝和二狗二鸟去棠园上班。 刚走出禄园,就看见一辆马车走在门前,赶车的老头,正是昨天看到的那个老梆子赵里正,他的背上还背了一个包裹。 他把马车停好,跳下车,看到陈阿福,眼睛瞪得多大,像见了鬼一样。抖着手指着陈阿福,不利索地说道,「你,你,你,你……是谁?」 他的嘴巴不停地抖动着,也不知道是冷着了,还是吓着了。 陈阿福冷哼道,「笑话,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谁?」 赵里正一噎,又看看四周,说道,「这里应该是王娟娘的家吧?你,你,你,你是……王娟娘的闺女?」又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更大了,「哦,老天,不会吧!」 陈阿福没吭声,只是怒目瞪着他,挡在他前面不许他去自己家。 第49章 「娘,你怎么了?」陈大宝拉了拉她的棉裙,又看了眼赵里正,问道,「那个爷爷是谁?」 陈阿福把手里的食盒交给他,说道,「儿子,你先带着七七和灰灰去棠园玩。跟姐儿说,娘有事要办,等会儿再去陪她。追风和旺财就留在这里看家。」又低头对两条狗说,「不许不相干的人去咱们家,谁敢硬闯,给我往死里咬。」 追风和旺财听了主人的话,冲着赵里正一阵嚎叫,也把赵里正叫清醒了过来。 他看看跟陈世英有八分象的面容,也就猜到怎么回事了。觉得若是这样,就更得见见王娟娘。若是她听劝,桥归桥,路归路,老族妹也会给他们家一个活路。 若是不听劝……王娟娘的闺女有那么一个身份,还真有些棘手。只得回去跟老族妹说清楚,听她的意思吧。 老族妹,那是多聪明的人呐。陈世英跟王娟娘怎么会在她眼皮子底下有了首尾,还弄出个闺女来。那王娟娘装的老实巴巴,却原来还是个浪的。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怪不得当初陈世英大发雷霆,以至于从此后再不待见参与那件事的他和老胡家。 若是陈世英知道有这么一个闺女,那不得更恨自己呀。他不好拿他的娘怎样,所有的气会不会都发到自己身上来…… 看到这个长相,赵里正从心里发憷,也不敢虎假虎威了。哈了哈腰,说道,「你是王娟娘的闺女,是吧?我是赵家村人,你娘认识我,她小的时候还叫我一声二伯呢。你让我家去,赵爷爷有事要见见你娘,」声音又放小了些,「大事,以后你家的日子就过好了。」 陈阿福冷声说道,「我家都是我作主,有什么大事跟我说。」 正说着,大门开了,王氏走出来说道,「什么事啊,追风和旺财叫得这样欢。」看到陈阿福的背影,又道,「阿福,你咋还不去棠园?」 赵里正走上前几步笑道,「哟,娟丫头,还记得我吗?」又后知后觉笑道,「看我,老糊涂了,你如今嫁了人,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咋还能叫你的小名呢?」 「儿女双全」咬得特别重。 王氏已经有十几年没看过他,她到死都不会忘记这个人和那个女人是如何逼迫自己的。 她脸色苍白,厉声说道,「你来我家作甚?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更不许你来招惹我闺女。」 赵里正怕陈阿福的长相,可不怕这个软弱的王氏。但想着今天的任务,还是好脾气地说道,「王氏,我今天来,是贵人有事相托。你不想让我进你的家门,咱们去马车里谈谈,怎样?就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王氏看看福园那边还有一些人在修房子,陈名也在那里,她不想惹出大动静让别人看见。便对陈阿福说,「阿福,你先回家,娘说几句话就走。」 陈阿福摇头道,「我不回家,就在这里等娘。」 王氏不想进马车,便急步走到一颗大树的另一面,她觉得这里小声说话陈阿福应该听不见。就说道,「有事就说吧,说完赶紧走。」 赵里正跟过去,低声说道,「王氏,陈老夫人仁慈,她听说你闺女为了生计,竟然抛头露面去给别人做什么针钱师傅,与心不忍。她好心让我给你带个话,你闺女年纪不小了,干啥让她抛头露面啊,把名声搞坏了,哪个好人家愿意要她?赶紧把针线师傅辞了,早些嫁人生娃是正经。」说着,从褡裢里掏出三个十两的银锭子,又从怀里掏出两个十两的银锭子。后两个是他准备贪没下来的,因为猜出陈阿福的身份,更加迫切地想让陈阿福离开棠园,只得忍痛都拿了出来。继续说道,「陈老夫人心善,不忍你们一家人受苦,给你们五十两银子,去买十亩上等好地,你们就吃穿不愁了。」 王氏没有接钱,冷冷说道,「我闺女没有抛头露面,她教的是一个四岁女娃,坏不了名声。我也不要她给的钱,我闺女已经让我们一家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了。」 赵里正沉了脸,威胁道,「王氏,现如今世英小子,哦,不对,是陈大人……现如今陈大人已经是定州府的知府大人,连咱们三青县的县太爷都归他管。陈老夫人的意思就是陈大人的意思,你不听陈老夫人的话,就是不听知府大人的话。你就不怕坐牢?陈老夫人可是先礼后兵,惹她老人家动了怒,可没有你好果子吃……」 陈阿福已经悄悄走到了树的另一边,她冷冷说道,「赵老头,你别吓唬我娘。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陈大人当了知府,他老娘就成知府了。不听他老娘的话,竟然要坐牢。」 赵里正一噎,恶狠狠地说道,「你个死……」看到那个长相,他又害怕起来,没敢继续骂人,缓了缓语气说,「我没有那么说。」 陈阿福也不想跟他废话,说道,「你回去跟陈老太太说,她是知府大人的娘,我们好怕。可我的主家是参将大人,主家的家主是京城老侯爷,我们更怕。若陈老太太有本事说服参将大人,或是老侯爷,让他们辞了我,我就是想教都教不成了。」又轻蔑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银子说,「至于那点银子,我们还没瞧上眼。」说完,过去扶着王氏说,「娘,咱们回家。」 她们都走了两步,又听赵里正在后面说道,「王氏,你最好聪明点,有些话不要乱说,说多了惹祸。还有你这个闺女,她的事情就更不要拿出去乱说。」 追风和旺财也听出了这个坏老头在威胁主人,冲着他一阵狂吠,吓得赵里正赶紧往马车边跑去。 王氏快步和陈阿福一起走回院子,追风和旺财进来后,赶紧把门插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马车骨碌碌走远的声音,才放了心。 她也没理拿着针线出门来问她的高氏,直接把陈阿福拉进西厢。 王氏的双手紧紧握在胸口,青筋都涨了出来,还抖得厉害。她极不好意思,羞得满脸通红,眼睛里满是泪水,根本不敢看闺女一眼。她猜到女儿肯定知道一些事情,但因为母女之间没有开诚不公谈起过,她就自欺欺人地认为女儿什么也不知道。但是现在,有些话必须要说出来了。她告诉她,总比别人告诉她要好。 第50章 她低着头支支吾吾说道,「阿福,对不起,对不起,娘让你丢脸了……娘小时候,给别人当过童养媳……你的长相,你的长相……」有些话她实在羞于出口,就捂着嘴轻声啜泣起来。 陈阿福伸手抱着王氏轻声说道,「娘,你不要这样说,你没有对不起阿福,你更没有没丢阿福的脸。阿福还要谢谢你,谢谢你在那么艰难的处境下,保下阿福,生下阿福,把阿福养大成人,为阿福求医治病……娘,谢谢你。还有爹,他从来没有嫌弃阿福,还给了阿福一个温暖的家……」 那个已经逝去的小阿福,她的心声肯定跟自己一样。 说到后面,陈阿福也哭起来。娘两个就抱头低头哭了一阵,王氏想到了什么,抬起挂着眼泪的脸,说道,「阿福,你的话……你都知道什么?」 陈阿福又说道,「娘,不管我长得像谁,也不管以后有人说我是谁的亲闺女,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只知道,你是世上最好的娘,我爹是世上最好的爹,还有阿禄,大宝,我们五个永远是一家人。」 王氏的眼睛流得更凶了,女儿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已经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了。也是,女儿这么聪明,村里谣言又那么多,能猜不到吗? 王氏觉得羞愧难当,哭道,「阿福,娘,娘当初年纪小,他,他那时对娘很好,又非常依赖娘,就,就……」 「情不自禁」这几个字,无论如何对亲闺女也说不出口,她就哭得更厉害了。 陈阿福劝道,「娘,我知道,我知道,许多事,都是水到渠成,人是控制不了的……」 陈阿福安慰了王氏一阵,虽然王氏觉得闺女说这得这样直白有些羞人,但难过的心情还是好了些。有个这么乖巧懂事的闺女,一切都值了。 王氏的哭声小了些,又问道,「他们这么怕你在棠园做事,没达到目的,会不会使别的招数?赵里正坏得紧,那个……女人,特别厉害……」 陈阿福安慰道,「娘不怕。赵里正再坏,也管不到咱们响锣村。那个女人再厉害,依仗的也是她儿子。那个人,再是大官,也出身寒门,他是惹不起出身世家的楚大人的。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害怕我在棠园做事,他们定是怕棠园主子知道他们过去干的缺德事。我们如今离棠园又近,他们明面奈何不了我们。只是娘要记着,不要孤身去远地方,无事就呆在家里,不要随意开门。还有弟弟,以后他上学放学都让山子去接送……」 两人正说着,大门响了起来。山子打开门,楚含嫣大哭着被大宝和棠园的几个人带进禄园。 母女两个见他们来了,赶紧把眼泪抹干。王氏低头去了上房,陈阿福出来把泪流满面的楚含嫣抱起来。她现在可谓心力交瘁,也没心思哄小姑娘,只是抱着小姑娘坐在椅子上养神。小姑娘坐在陈阿福的怀里,也就止了哭,把小脸紧紧贴在她的胸口上。 大宝见出去的姥姥眼睛通红,又看见娘亲眼睛通红,眼圈也红了起来。他走过去拉着她问,「娘,你和姥姥怎么哭了?」 陈阿福强笑了一下,说道,「娘和姥姥想起了一些旧事,心里难过,就哭了一阵。儿子放心,没有大事。」 宋妈妈和魏氏极不好意思,这一看,人家就有事。可自己的小主子就是又哭又闹,非常得来陈师傅家不可。 陈阿福见小姑娘情绪平静下来后,就领着她去南屋玩积木。小姑娘都坐下了,还有心眼地说了一句,「要吃……姨姨家……饭饭。」 宋妈妈红了脸,小声说了一句,「姐儿,不能这么说。」 小姑娘嘟嘴坚持道,「要吃。」 陈阿福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姨姨去做好吃的,姐儿乖乖在这里玩。」 她去了厨房,跟穆婶说了做哪几个菜。她也没有亲自动手,坐着烧火,算是歇息。 小姑娘如愿在这里吃了饭,又得到陈阿福会在她午歇醒来后去棠园的承诺,才回了棠园午歇。大宝还想在家陪娘亲,陈阿福让他陪着楚含嫣一起去棠园歇息。 等西厢终于平静下来,陈阿福进了空间。她太累了,也有太多话想找个人倾诉。 金燕子正在忙碌,抬头看到陈阿福的眼睛通红,连小鼻头都是红的,忙停下嘴中的活计,唧唧说道,「妈咪,你又多了个爹,还是当大官的,应该高兴才是啊。」 陈阿福气得翻了一下白眼,靠着燕沉香坐下,闷闷说道,「你说笑话呐。那个陈世美把我娘害得好苦,我都恨死她了,怎么会高兴。」又说道,「那个赵老头已经猜到我是谁了,他是陈老妖婆的族兄,回去后肯定会告诉老妖婆我的身份,不知道那个老妖婆还会来找什么麻烦。你要在外面就好了,去把那个老妖婆的脸啄烂。」 金燕子说道,「妈咪以为我想啄谁就能啄呀。」 「难道不是吗?」陈阿福反问道。 「当然不是。」金燕子说,「只有有人攻击我,或者要伤害我的主人时,我才能去啄伤,甚至啄死它。若不是这种情况,我直接伤害了人,会得报应的。否则,我还不得在人间称王称霸啊。」 陈阿福又被打击到了,哀叹了一声,闭目养神。 金燕子看陈阿福不想说话了,又翘着长尾巴干起活来。 觉得差不多该去棠园上班了,陈阿福才起身出了空间。此时,她又是一身的力气。 来到棠园,领着孩子们做锻炼,做游戏,然后让他们玩积木。 晚上回到禄园,就看到老太太、陈业、胡氏、大虎都坐在上房。原来,他们听高氏回去说阿福买了两个下人后,都跑来看热闹。 陈名看出来王氏哭过,又听她说了赵里正来了家,知道她心情不好,便也没有留那几人吃饭。 可胡氏太想享受一番被下人服侍的滋味了。当陈业提出回家的时候,她坐着不走,还说道,「二叔家现在有钱得紧,哪能亲娘和兄婶来了,连顿晚饭都不管的。」 第51章 陈名无法,只得开口留他们吃饭。 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东屋的大八仙桌上吃。 胡氏还等着穆婶母子在她身后服侍,怎么看到人家把饭菜摆好就退下去了。便撇嘴说道,「哟,你们咋没让下人在身后服侍呢?当真是泥腿子,买了下人还不知道该咋用。」 陈业气得瞪了胡氏一眼,骂道,「你那臭嘴就不会闭紧点,再叨叨,就滚回家去。」 陈名说道,「我们家本来就是泥腿子,真不知道该咋用下人。穆大家的和山子是阿福买的,只是暂时住在我家而已。」 陈阿福没吱声,胡氏的话她基本上都当鸟语。 陈老太也瞪了胡氏一眼,又说起三儿子一家。前几天罗源去府城办事,陈实托他带信回来,因为他们的生意非常好,要等到大年二十八才能回来。 陈名道,「我家里现在房子多,三弟回来,就让他们在我家住吧。」 陈业摆摆手说,「不了,娘和我都好久没见到他,还是住去我那里吧。」 几个人在二房家吃完饭后回到家,来开门的高氏悄声说,「奶,公爹,赵家村来了两个人,说是找你们有事。」说完,就把大虎领进了东厢。 几个人狐疑地互相望望,他们跟赵家村没有熟人啊。现在赵家村最让人们津津乐道的就是三天后,也就是腊月二十要摆流水宴。 原因是定州知府陈大人的娘陈老夫人荣归故里,二十日那天她出资修建的赵家桥正式通路,她要专门给赵家桥挂红,村里又要请三天流水宴。 这是方圆几十里的一件盛事,赵家村不仅邀请了县里的官身,还邀请了附近村镇有些名气的乡坤。听说,不仅罗管事父子被邀请了,连高里正、胡老五都获邀了。 他们总不会也来请自己吧? 陈业想到这种可能性,欣喜不已,扶着老太太快步走去上房。 上房坐着两个男人,一个五十多岁,一个三十几岁,陈阿贵正陪着他们喝茶。 见陈业几人进去了,那两个人站起身笑着拱了拱手。 陈阿贵介绍说,「奶,爹,这位是赵家村的赵里正,这位是赵里正的儿子赵三叔。」 陈业赶紧笑着拱手回礼,连说,「赵里正,赵三哥,幸会,幸会,请坐。」 几人坐下寒喧一会儿,赵里正就从褡裢里掏出五个十两的银锭子摆在桌上,看着陈家四人笑。 陈业一愣。他还是有自知之明,自家是泥腿子,根本当不起他送这份大礼。他送这样的大礼,肯定不是好办的事。想到陈阿福的身世,会不会与她有关?他跟老太太对望了一眼,老太太也是这么想的,有些忧心地看了看他。 陈业问道,「赵里正,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里正扯了扯胡子,看到除了陈业的老婆眼睛亮闪闪的,其他三个人都是狐疑之色,心里稍稍有些失望。说道,「听说你的大侄女在给棠园做事,她那样抛头露面,岂不是坏了你们陈家的家风?以后还有谁愿意娶你家的闺女?要我说啊,你们就使个法子把她嫁了,最好年前就办。」 这时候离过年还有十三天,这是让他们采用非常手段了? 陈老太太赶紧说,「阿福已经立了女户,不嫁人,是要招婿的。」 陈业也为难说道,「阿福单过了,我们,我们拿捏不了她的亲事。再说,那丫头泼辣得紧,敢提刀砍人……」 胡氏看到赵里正送那么多银子,还以为让他们办多难办的事。一听是给阿福说亲,觉得这事也不算难办,高兴得要命,这可是十亩田啊。却见婆婆和男人都在拒绝,急得不行,说道,「不管嫁人还是招婿,反正阿福都要成亲……」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业瞪了一眼,骂道,「闭嘴,我们说话,干你老娘们屁事。滚!」又笑着对赵里正说,「赵里正,这事,我们真办不了。我二弟已经分家另过,阿福也单过了。再说,他们就住在棠园旁边……」 赵里正沉了脸,对老太太说道,「你是陈阿福的祖母,你给她说了亲事,陈名还敢说不行?」又循循善诱地说,「你们把她叫到这里,一个孤身女子,还不都是你们说了算?若这事办成了,还有好处。」 果然是想让他们用强。别说现在二房已经有了棠园这个强大的依仗,他们干了这事,肯定连年都过不去。就是没有,他们也不能干这缺德事。 老太太、陈业、陈阿贵都摇头,表示这事他们实在不敢干,怕棠园报复。 尽管赵里正一再表示,赵家的背后是陈老夫人,也就是知府大人。棠园主人不会为了一个下人跟陈老夫人作对,但陈家三个人的脑袋都摇得像个拨浪鼓,表示不敢干。 赵家父子讲了半天,只得拿着银子气哼哼地走了。 看到胡氏一脸的心疼样,陈老太太说道,「阿贵娘,做了那缺德事,岂不跟丁氏一样缺德了吗?那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陈业也骂道,「要钱不要命的臭娘们,我早跟你说过,有些钱能想,有些钱不能想。那样的钱,你花得安心吗?」 陈阿贵接口道,「只怕还没开始花,就没命了。娘,听大虎娘说,棠园小主子根本离不开阿福,若咱敢害了阿福,参将大人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娘以后做事心里要掂量着些,别啥话都敢说,啥事都敢做。」又对陈业说,「我现在去一趟禄园,给阿福送个信。」 陈阿福几人听了陈阿贵的话,都气不得行。赵家人是用买通丁氏的手段来买通陈业一家了,只是这次没管用。 王氏急道,「阿福,咋办,他们会不会来家里抢人?」 陈阿福道,「明目张胆来家里抢人他们倒不敢,不然也不会想通过大伯一家了,只不过要注意路上我会突然失踪。」 陈名说道,「除了棠园,阿福只能呆在家,哪里都不许去。」又起身说道,「我现在就去找罗管事,你去棠园让他们出两个人护着你。」 第52章 罗管事父子都来了,听了这话,马上表示陈阿福来去棠园,都会派几个护院跟着。 第二天,还差一刻多钟到巳时,棠园来了四个护卫,陈阿福就过上了出行拥有保镖的日子。 三天后,也就是腊月二十,这天阿禄学里开始放长假,陈阿福还是照常去棠园上班。因为头一天楚令宣没回来,就说明他今天可能又不会休沐了。 去的路上,遇到了罗管事父子赶着马车往西头走。她猜测,他们定是去参加赵家村办的流水宴。 陈阿福无事一样,乐呵呵地跟罗管事父子打了招呼。 陈阿福几人刚走到棠园角门,就看见穿得圆滚滚的楚含嫣及罗梅姐弟在宋妈妈、魏氏及两个护院的簇拥下走出来,她的怀里还抱着睡觉时才抱的大燕子玩偶。 陈阿福愣道,「姐儿这是要去哪里串门子?」 楚含嫣嘟嘴说道,「二十,休沐,去姨姨……家。」 宋妈妈哄道,「姐儿,你看陈师傅都来棠园了,咱们就在家里玩,好不好?」 「不……好,喜欢……姨姨家,香香……」楚含嫣固执地说道。 小妮子越来越有心眼了。平时不去,专门要等到逢十陈阿福该休息的日子去。还抱了大燕子玩偶,一看就是要在禄园午歇的。 陈阿福笑道,「姐儿真能干,知道今天姨姨休沐,要在家歇息。好,姨姨邀请姐儿去姨姨家做客。」 楚含嫣抿着小嘴笑起来,把小手从宋妈妈的手里抽出来,向陈阿福伸去。陈阿福牵着她的小手向禄园走去。 现在家里的地方大,又有穆婶帮忙,小姑娘到自己家陈阿福倒不觉得负担。她先领着几孩子在西厢廊里做了两刻钟游戏,才把他们领进西厢南屋玩积木。 正玩着,大门响了。山子刚把门打开,就传来杨超的大嗓门,「大宝,陈姨,我和妹妹来你家了,我们还能在你家住两天。」 陈阿福和大宝迎出来,看到黄妈妈牵着他们兄妹两个走进来,老杨伯赶着马车跟在后面。 杨超嗔怪着陈大宝,「你们搬家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先去了你家,他们说你们搬到这里了……」 陈大宝又一番解释。 陈阿福笑着把杨茜抱起来,说道,「欢迎,陈姨也想你们了。」看到杨茜的眼睛有些红肿,又问,「茜姐儿怎么了,哭了?」 杨茜听了,眼里又溢满泪水,小鼻冀吸了吸,瘪着嘴说,「陈姨,爹爹带信回来,他过年不回来。他都不想他的娘亲和儿子,也不想他的女儿……」说完,又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杨超听了,眼圈也红了,嘴巴翘得老高。 黄妈妈解释道,「昨儿我家大爷带信回来,说京城的生意特别忙,过年也不能回来。这不,哥儿和姐儿都不高兴了,昨天就哭闹了半天。他们吵着来这里,我家老太太就让他们来了。」他们兄妹没少吵着来陈家,陈家老太太都没让。昨天两个孩子闹腾得太厉害,这才松了口。 陈阿福想着杨明远在京城冲锋陷阵赚大钱,那她也该有所付出才是。再说,她太喜欢这两个小兄妹了,特别是杨茜。便笑道,「好,姨姨欢迎你们来家里住,想住多久都成,姨姨家现在有的是屋子。」 两个孩子听了,方才好过些。 把他们领进西厢,让他们也去桌边玩积木,杨超倒是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杨茜一看楚含嫣,乐了起来,屁颠颠跑去坐在她旁边说,「嫣儿妹妹,我很想你呢。」又嘟嘴跟她说起了伤心事,「嫣儿妹妹,我跟你说哦,我爹爹一点都不想我,过年也不回来看我。我好难过,好想爹爹,一直哭啊哭啊哭啊哭啊哭啊……」 不知道她说了几个「哭啊」。 楚含嫣已经忘了她是谁,但人家态度这么好,不停地跟自己说话,就很给面子地抿嘴笑了一下下。说道,「想……爹爹,更想……姨姨。」 她的话让一旁的陈阿福十分是感动。但想到七七那晚说的话,又有些不自在。若楚令宣另娶,不管小姑娘未来的继母好还是不好,都不会喜欢继女跟外人走得太近。小姑娘如此依赖自己,甚至超过了她的亲人,楚令宣不会不高兴,但他未来媳妇肯定会不高兴。这样,不仅小姑娘倒霉,自己说不定也会吃挂落。 想着看情况吧,若楚令宣定亲,为了小姑娘也要想办法不让她太依赖自己。 陈阿福领着穆大婶去厨房做了一些芝士蛋糕,又炒了几个孩子们喜欢吃的菜。 看到高氏要回家吃晌饭,还给老太太带了几个蛋糕及一碗红烧肉回去。并跟她说,让大虎和大丫来禄园吃晌饭,顺便在这里午歇和吃晚饭,晚上再让山子送回去。还让山子现在跟着高氏去村里接他们。 陈阿福看得出来,高氏非常想让自己的孩子来跟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多玩玩。 高氏听了,果真笑得极是畅快,领着山子回了村。 菜都炒好了,摆在西厢南屋的矮脚长方桌上,七个孩子连着陈阿福,一共八个人,围着桌子吃饭。 陈阿福几天前就开始锻炼楚含嫣自己用勺子吃饭了,哪怕她的手不太听使唤,弄得一桌子都是饭粒,小嘴也脏兮兮的,陈阿福还是坚持不让宋妈妈喂她。 其他孩子倒是都能自己吃饭。只不过杨茜也是奶娘喂惯了,自己吃弄得一桌子饭。 他们刚刚吃到一半,妙儿又跑得气喘嘘嘘地来了。 她还没说话,楚含嫣就张开小嘴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不回……家家,不要……爹爹,要吃……姨姨饭……要在姨姨家……睡觉觉,呜呜呜……」 愤怒,竟然刺激出小姑娘更多的智慧。她不仅猜出她爹回来了,猜出妙儿来的目的,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虽然内容让人无奈,但这个进益委实大得紧。陈阿福、宋妈妈、魏氏、陈大宝都极是高兴,连小话篓子杨茜都纳闷说道,「嫣儿妹妹能说这么些话啊。」 第53章 陈大宝自豪地说,「茜妹妹不知道,嫣儿妹妹能干得紧。」 魏氏拉着妙儿出了南屋。 陈阿福哄了小姑娘两句,「乖,不哭,就在姨姨家睡觉觉。」 然后,也去了厅屋。 妙儿说,「大爷回来了……」 果真! 陈阿福说道,「那怎么办,一说回家姐儿就哭。要不,你回去跟大爷说说,等姐儿歇了晌觉再回去?」 魏氏说道,「我回去跟大爷解释清楚,说不定大爷还会为姐儿的进益高兴呢。」又道,「我家大爷喜甜食,我拿几块蛋糕回去孝敬他吧?」 陈阿福便去厨房装了几块蛋糕给她拿回去。 饭后,陈阿福和宋妈妈、黄妈妈、穆婶几人把孩子们的小脸洗干净,就让他们上床睡觉。楚含嫣和杨茜、罗梅睡陈阿福的床,大宝、杨超、罗明成睡阿禄的床,大虎、大丫睡去上房陈名的炕。 下晌,孩子们正睡觉的时候,罗大娘领着几个人来了禄园。 她说这是大爷在参将府里给陈阿福挑的人,又把几张奴契给了陈阿福。 陈阿福看着这老中青六个人,脑门直疼。自己家哪里需要这么多服侍的人,那楚大爷真是不懂百姓疾苦。 陈名和王氏看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吃闲饭」的,心里都在流血。女儿不会有太多存银了,一下子要养这些人,可咋整。但想着人家是参将府的人,自己得罪不起,面上还不敢露。 罗大娘似看出了陈家人的为难,笑着把陈阿福拉去一边。低声说道,「那两个黑壮的后生一个叫薛大贵,一个叫楚小牛,有一些功夫,又在府里跑腿,不是单纯的护院。我家大爷说他们两个只是暂时借给你家,月银还是我们府里出。等你们以后用不上他们,或是买到合适的人了,再让他们回去。那四口是一家人,连人带奴契都送给你们了。那个老的是老曾头,今年五十岁,别看他岁数大了些,很是有几手木工手艺,年青时还当过庄头。曾双兄弟是曾老头的儿子,二十八岁,来这里之前在府里外事房当二管事。他经常在外面跑腿,懂庶务,懂管家,还认识不少的官员。曾家弟妹是曾兄弟的媳妇,娘家姓江,是府里的针线管事。那个小姑娘叫曾小青,十一岁,正好能给你当贴身丫头。」 听了罗大娘的话,陈阿福从心里感激楚令宣为自家考虑。那两个保镖不止能看院,还能干活,又属于借调,等自家渡过危险期就可以回去了。 不过,冒似曾家人太好了些,每个人她都非常满意,以后自家肯定都能用得上。 只是,他们能心甘情愿从参将家的下人变成自家的下人吗?这个落差可不是一般的大。好比前世大都市的政府公务员,一下子被贬去边远山区的乡镇企业工作。 若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即使是下人折腾起来也让人烦心。就像「红楼梦」里有些刁奴,比主子还不让人省心。 陈阿福迟疑地说道,「谢谢你家大爷,这几个人我都非常满意。只是我家门户太小,又在乡下,怕委屈一直在城里大户人家生活的曾家人……」 罗大娘霸气地说道,「咱们乡下怎么了?我当家的回参将府,连府里的大总管都礼遇有加。即使偶尔回京城侯府办事,那些管事也不敢小瞧了他。阿福放心,既然我家大爷送了来,肯定都是靠谱的。」 陈阿福又说,「那两位护院还是我家给月银吧,哪能在我家做事,让你家大爷出钱的理儿。」 罗大娘笑道,「阿福不要客气,我家大爷也是为姐儿考虑。只有你家安全了,姐儿才能放心在你家玩不是?」 说完,又拉着陈阿福来到那几人面前,说道,「你们别看陈师傅是年青小娘子,本事可是大得紧,把姐儿教导得极好,连大爷和主子都连声夸赞,推崇有加。特别是小少爷宝哥儿,能耐得紧,将来可是要入仕的。你们跟了他们母子,不跌份儿。服侍好了,将来连你们都会有大造化。不是有句老话么,宁做鸡头,不做牛尾。」 那几个人一听,赶紧跪下磕头。 陈阿福让他们起身。又暗道,这一下子自家就增加了八口人,还有几个大胃。必须要想办法人尽其用,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发出最大的光,自给自足…… 陈阿福把一家人叫去厅屋,让这几人磕头认了主,又重新分配了住处并分了工。 老曾头看门兼管家,曾双以后主要管家里的田地和一些对外事务,江氏同穆婶一起管厨房,及帮着王氏做针线,曾小青打扫卫生兼贴身服侍陈阿福母子,山子喂猪、喂鸡及服侍阿禄。 至于薛大贵和楚小牛,她家不需要单纯的护院,他们必须干活。她早看上了自家东北面二百米之外的那片荒地,那里大概有个五亩地,买下开垦出来种西瓜…… 老曾头就住在倒座,暂时跟山子一间房。曾双两口子、薛大贵、楚小牛、穆婶住去后罩房,曾小青住东耳房。让他们去整理自己的房间,再歇息歇息。 之后,陈阿福又拿出银子,让陈名去一趟上水村的刘里正家,把那几亩地买下来。那里是属于上水村的地界。 罗大娘笑眯眯地看陈阿福分派完了,又提点道,「阿福啊,你看,姐儿在你家玩的不想回去,我当家的又去吃席没回来,大爷一个人呆在棠园多无聊啊。你就让大宝去把他请来你家作客,让他多跟姐儿一道玩玩。左右你做菜手艺好,晚上再弄几个菜请大爷喝几盅,也是你感谢他帮了忙不是?」 这倒是。这位爷帮了她不少忙,以后还要仰仗他帮更多的忙。 陈阿福笑道,「我也想过请楚大人来家作客。就是怕楚大人嫌弃我家蓬荜小户,一直不好意思请。」 罗大娘笑道,「看你聪聪明明的,也有犯糊涂的时候。你请了,大爷即使不来,心里也高兴。再说,我家大爷想姐儿想得紧,又对你颇多赞誉,肯定会来的。」 第54章 陈阿福听了,赶紧把大宝和阿禄叫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让他们去棠园请楚令宣。 因为要来最尊贵的客人,陈阿福去理了理食材,想着做个羊肉火锅,让穆氏和王氏去做先期准备,她要亲自煮汤料。 孩子们早醒了。往常,孩子一醒来就要跟着陈阿福做游戏,可是今天陈阿福忙,让他们自己玩积木。另几个孩子还能自己玩,可已经有了稳定生物钟的楚含嫣因为没有做一醒来就该做的事,很不自在。她也不去玩,自己跑去西厢廊下看着陈阿福给那些人分派任务,视线随着陈阿福不停地移动着。 陈阿福忙完了,才看到小姑娘正翘着嘴巴在幽怨地看着自己,宋妈妈和罗梅在一旁陪着她。 宋妈妈给陈阿福挤了挤眼睛,无声说道,「姐儿受冷落了。」 陈阿福走过去把她抱起来笑道,「姐儿怎么了,咋不去玩积木?」 楚含嫣嘟嘴说道,「姨姨……不喜欢姐儿了。」说完,眼圈红了起来。 陈阿福最舍不得看小姑娘受委屈,见她如此,赶紧哄道,「姨姨怎么会不喜欢姐儿呢?姨姨喜欢,喜欢得紧。姨姨刚才在忙,还没来得及带姐儿一起练武功。好吧,好吧,咱们赶紧操练起来。」 之后,把在屋里玩积木的杨超小兄妹、大虎小兄妹和罗明成都叫了出来。 几个孩子在廊下排排站好,楚含烟站在最中间。动物们也各就各位,两只鹦鹉站在了最前面,连追风和旺财都站在孩子们的两旁。 因为禄园的外廊比较窄,陈阿福只有站在廊外院子里。 她拍了拍巴掌,一声令下,「孩子们,来来来,跟着姨姨练——武——功。」 然后,连说连唱带比划: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小腰扭扭,午歇起来咱们来练——武——功。抖抖手啊抖抖脚啊,勤做深呼吸,学姨姨唱唱跳跳,咱们身体好……笑眯眯,笑眯眯,做人客气,笑容可掬,你越来越美丽,人人都说好棒好棒……饭前记得洗手,饭后记得漱口漱口,健康的人快乐多……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这首「健康歌」陈阿福改了歌词,也改了一下动作,使之符合这个时代的规范。 孩子们都跟着她做,罗梅和罗明成还能跟着唱几句,楚含嫣不会唱出声,但是嘴巴似乎在动。杨超和杨茜、大虎都聪明,他们看了一会儿,也就跟着有模有样地跳起来。大丫要小些,只会跟着扭脖子扭屁股。 几个新来禄园的下人看到这一幕,都惊掉了下巴。不仅词儿奇怪,人跳的奇怪,连鹦鹉和狗都在又扭脖子又扭屁股的,而且鹦鹉唱歌的嗓门比人还大,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曾小青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 楚令宣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他的嘴又惊得半张起来。 这是练武功? 大宝见了,赶紧松开楚令宣的大手,跑去队伍里,跟着一起操练起来。他唱歌的声音最大,跟陈阿福互动得最好。 楚令宣看着看着就笑起来。他是武将,自然知道经常活动这些部位对身体有诸多好处。强身健体的活动,也算练武功吧。而且,既锻练了身体,又教了好习惯,还寓教于乐,不错。 怪不得闺女过去经常生病,特别是寒冷的冬季,哪怕不出屋,也会常染风寒,汤药不断。而今年,闺女不仅没生病,还长高长胖了不少。 他觉得,除了陈阿福曼妙的身姿优美外,就是自己小闺女胖胖的小身子最好看了,还极灵活。看她在动的嘴,自己闺女也会唱歌呢。 小姑娘看到自己爹爹在看着她笑,小脖子小胖屁股扭得更起劲了,甚至喊「一二三四」的时候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罗大娘、王氏和曾老头、曾江来请楚令宣上房坐,楚令宣摆摆手,他还没看够。 等陈阿福领着几个孩子练了一刻钟武功,才停下来。她见楚令宣来了,忙过去曲膝见礼,又对他送的人表示感谢。 楚令宣客气了两句,笑着对陈阿福的工作作出了充分肯定,「陈师傅辛苦了,你做的非常好。这套‘武功’也不错,对孩子们的身体大有益处。」 然后,他也学着陈阿福那样,站着不动,而是俯身向楚含嫣伸出手,说道,「闺女,看见爹爹来了也不过来让爹爹抱?」 楚含嫣抿嘴笑了笑,又斜眼瞄了一下杨茜,才得意地走出队伍,扑进了爹爹的怀里。 楚令宣抱起自己走过来的闺女,心里说不出来的熨帖和满足。特别是听到闺女在他耳边叫了一声「爹爹」,更是高兴不已。 他们还没亲热够,就听见一阵哭声响起来,是杨茜小朋友。 她羡慕地看着楚含嫣被爹爹抱着,哭道,「嫣儿妹妹的爹爹都来抱她了,可我的爹爹呢?我的爹爹为什么不想他的女儿呢,我的爹爹为什么过年都不回来呢?呜呜呜……」 楚含嫣对楚令宣说道,「爹爹,茜姐姐……可怜,他爹爹……不要她,爹爹抱抱她。」 除了抱自己的小闺女,楚令宣还没抱过别的孩子。但这是闺女对他的请求,他不能拒绝,便放下楚含嫣,又微笑着向杨茜伸出了手。 杨茜太想爹爹了,也拿嫣儿妹妹的爹爹当了自己爹爹,走过去扑进楚令宣的怀里。楚令宣抱了抱她,小姑娘才好过些。 楚令宣跟着孩子们去了西厢南屋,坐在一旁看他们玩。 陈阿福暗道,楚令宣看着高冷,其实性格不错,不像这个时代的男人。这个时代的男人一般不轻易抱孩子,也不屑跟孩子共处一室玩。而他却不同,喜欢抱女儿,宠女儿,也愿意在孩子们旁边看着他们玩。 她在南屋里陪着孩子玩了一会儿,便去厨房忙碌。 没多久,罗管事到禄园侍候楚令宣来了。他们父子才从赵家村回棠园,听说大爷回来了,还去了禄园作客,便赶了过来。 第55章 楚令宣见罗管事掀了一下门帘,起身来到西厢厅屋。问道,「怎么样,够热闹?」 罗管事躬身道,「嗯,非常热闹。陈老夫人给赵家桥挂红的时候,那可是锣鼓宣天,爆竹齐名。百姓们都激动地说,陈老夫人良善,离开家乡这么久了,还惦记着乡亲父老。不仅出钱修了桥,还请村民们喝酒吃肉……」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们父子又给他们添了把火,显得流水宴更加热闹非凡。」 「怎么说?」楚令宣问。 罗管事说道,「这次流水宴,不仅请了赵家村的村民,附近乡坤,还请了县丞、县尉和几个衙役……」 酒过三巡后,罗管事便开始跟县丞县尉大倒苦水,说如今三青县的治安不好,连棠园的人都被威胁了。实在不行,他就准备躲回定州府或是京城去了…… 罗管事的话让主管治安的丁县尉吓了一跳,这话若被传去了上面,他的仕途堪忧。便拍着桌子大叫道,「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去威胁棠园,罗老爷说出来,本官定然重重治他。」 罗管事一指同桌的赵里正,说道,「就是这位赵里正赵大人……」 赵里正先是一怔,后就气得满脸通红。若是原来,他也知道凭自己惹不起棠园。陈世英再是当了官,也在千里之外,比不上棠园主子就在府城。而现在,陈世英就是这一方的青天大老爷,自己还是他的舅舅,怎么会怕一个庄头。他家主子是参将大人怎么了,总不会为了一个庄头就得罪知府大人吧? 他撂下酒碗恨恨说道,「罗老爷,我叫你一声老爷,你真的就以为你是老爷了?不过一个庄头,给了几分颜色,还开起了染房。我好心提了一个建议,你听就听,不听就算了,还来向县丞大人和县尉大人告状,他们忙得紧,哪里有时间听你瞎咧咧。」 罗管事脸笑肉不笑地说,「丁大人,看到了吧?他赵大人当着你们的面还能跟我这么横!」又揶揄地看着赵里正说道,「庄头?没见识的土包子!告诉你,老子不仅是棠园的庄头,还是京城永宁侯府的二总管。不仅县太爷见着我礼遇有加,每年都会请我去他家吃酒。就是前定州知府大人,对我也是诸多客气……」又指着李县丞和丁县尉说,「你说,我跟他们说话是瞎咧咧?」 李县丞和丁县尉赶紧陪笑道,「不敢,不敢。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是永宁侯府的罗总管。您说,您说,我们听着呢。」又给赵里正使着眼色,「赵里正定是不知道罗老爷的另一个身份,才会大放厥词。」 他们心道,这赵里正还真是找死,敢鸡蛋往石头上碰。但他们今天是来恭贺陈老夫人的,看在陈大人面子上也不能让赵里正的面子太难看。 赵里正见李县丞和丁县尉不仅不帮自己,还给罗管事下了软蛋,便有些慌了。 罗管事继续说道,「这赵老头先是来告诉我罗某棠园该如何用人,我就告诫过他不要插手我棠园事务,不许动我棠园的人。他不仅不听,又去威胁在我棠园做事的人。再接着,你们猜他干出什么事了?」见众人都摇头表示不知,又说道,「他竟然拿着银子去找了人家亲戚家,让那亲戚把在我们棠园做事的人骗回家绑起来,卖了。你们说说,这事做得不仅缺德,还不把我们棠园放在眼里。这么明晃晃欺负我们棠园,我们还敢在这个地界住吗?丁大人,你说是不是?」 丁县尉听自己被罗管事点了名,赶紧说道,「赵里正,你这么做就不对了。别说棠园是楚府的庄子,就是对一般的乡民,也不能这么做啊。」又对罗管事笑道,「罗老爷消消气,赵里正保证不敢再做这事了,再做,我们都不会放过他。」 丁县尉十分无奈,陈大人他们惹不起,但楚家和楚大人他们更惹不起。 罗管事知道丁县尉在和稀泥,也不好把他逼得太紧。他用帕子擦了擦嘴,又把帕子扔在地上,站起身说道,「赵老头,当着李大人和丁大人的面我再次警告你,不许动我棠园的人,也不许动我棠园罩着的人。不管是我棠园的人出了事,还是她的亲戚出了事,我都会算在你的头上。那时,就不是这样只说几句话了,我会打断你的腿,拨光你的牙,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不信,就试试。」又拱手对李县丞和丁县尉说,「李大人,丁大人,劳烦你们做个见证。」 李县丞和丁县尉忙点头道好。 罗管事父子便下了桌,对他们两人说道,「看在陈老夫人的面子上,我就不请你们今天去我棠园喝酒了,改天请。」 那两人赶紧笑道,「好说,改天我们再请罗老爷去我们府上喝酒。」 罗管事又招呼着在另一桌的高里正、胡老五,以及上水村、古桥村的里正和乡坤,「喝够没有,喝够就走了。」 那几个人一听,不管喝没喝够,都赶紧起身跟着罗管事父子走了。没走的人,都张大嘴巴看着这几个人大摇大摆地退席。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李县丞和丁县尉低声对吓傻了的赵里正说,「赵里正,你这么做,是在给陈大人招祸。那些豪门大族有本事搅得官场风起云涌,他们的下人也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得罪的……」 罗管事带着人走了,不知道赵里正吓得尿了裤子,也无心喝酒了,赶紧去陈家老宅找陈老夫人商量去了。 楚令宣听了罗管事的禀报,点点头,满意地说道,「嗯,这次罗叔做得好。」又皱眉问道,「你说赵老头让亲戚卖人是怎么回事?」 罗管事说道,「大爷还不知道,十八日那天,阿福家出了事……」 他便把那天赵里正去禄园找王氏,不许陈阿福给棠园作事,以及看到陈阿福长相的事情说了,「……按理说,那赵里正应该猜出阿福的身世了,他回去肯定也会跟老太太说清楚。可他们晚上竟然还会去陈家大房,想让大房强嫁阿福……」 楚令宣听了,勃然大怒。若陈家大房真的如丁氏一样利俗熏心,陈阿福或许真就出事了。哪怕事后解救回来,说不定已经吃了大亏。 第56章 他都不敢想象若是这么聪慧美好的女子被人欺负了,自己会如何暴怒,自己闺女会有多么难过。 赵家人明知道陈阿福是棠园的人,还敢如此恣意妄为。那个老太婆明明知道陈阿福是自己亲孙女,居然不顾亲情害人,连这种下作手段都能使得出来。 楚令宣拍着桌子怒道,「他们都找上门了,你为什么不采取行动?他们连那坏事都做出来了,你咋不马上带着护院佃户去赵家把那老梆子的狗腿打断?爷早就跟你说过,出了事爷给你兜着,你还等着今天去跟他们墨迹什么?」 罗管事一看楚令宣变了脸,吓得赶紧躬身道,「老奴该死。老奴想着……毕竟没有出事,也不好为了阿福让大爷跟陈大人翻脸……」 他想着,陈阿福毕竟只是一个针线师傅,自己这么处理,已经是狠狠打了赵家人和陈老太太的脸了,也非常护短了。却没想到,大爷还会怪罪他。看来,大爷对陈阿福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楚令宣冷然说道,「没有出事?若真等出了事再去打人,就是把那老混蛋打死,又有什么用?」 罗管事忙道,「老奴罪过,老奴没处理好这事。那,老奴现在领着人去赵家村?」 楚令宣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已经这样了,也没必要再多此一举。以后罗叔要记着,对待有些事,有些人,绝对不能詹前顾后,更不能手软。只要不打死人,怎么做都不为过。今天你如此下了赵老头和陈老太太的脸,量他们也不敢再出妖蛾子。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把陈师傅护好了。」 罗管事赶紧躬身应是。 楚令宣又道,「剩下的事,就本将军去做了。那陈老太太做了这么多,不过是怕我知道她曾经做的坏事。本来爷也不耐管陈家那些破事,但现在嘛,我不去多多事都对不起她这些天的忙碌。前几天陈大人去了京城公干,等他回来,我会去当面感谢他,谢谢他的母亲为我们楚家操碎了心。再请我的祖父跟他的丈人,以及朝中官员好好赞誉一番,他家老太太如何在父老乡亲面前摆威风。哼,一个乡下老太太,竟然敢跟我们楚家作对……她真以为陈师傅是当年的王娟娘,任她拿捏?」 他一下就把矛盾上升成了陈家与楚家的矛盾。 本来,看在陈世英是定州知府,又颇得皇上赏识,楚令宣至少想在面子上过得去。可那陈老太婆不仅狠辣决绝,连亲孙女都害,还用上了那种手段,这就不能姑息了。 罗管事擦擦前额上的汗,又说道,「这次,只有唐姨娘及其所生庶女陈大姑娘服侍老太太回乡,陈夫人,以及陈家少爷都没回来。看来,陈大人和陈夫人应该不赞成老太太回乡做这些事。」 楚令宣说道,「听说,陈夫人的风评还不错。若她来了乡下,断不会让那老太太做这些蠢事。」 陈阿福正好端着一盘刚放凉的糖酥花生米来西厢给孩子们吃,听到了他们后半段的谈话。 见楚令宣如此帮着自己,心里非常感动。看到罗管事因为自己挨了训,又十分过意不去,连她自己都觉得罗管事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易了。 楚令宣也看到陈阿福了,安慰道,「陈师傅莫怕。你是棠园的人,我会护……我会让罗叔护你周全。为了以绝后患,有些事我也会跟陈大人说清楚。」 陈阿福暗道,陈老太太肯定不敢把这世上有个陈阿福的事情告诉陈世英。若楚令宣去找陈世英,不知道这具身子的身份会不会暴露。 她迟疑地说道,「楚大人,你或许已经看出来,我长得跟那个陈世英大人很像。我也听到一些传言……我,我,只希望我们一家人的日子能够平平静静,不希望我娘再难过。所以,请你……」 她的意思是怕自己把她是陈世英亲闺女的事情捅到陈世英面前了?看来,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却还是不想认那个亲爹。楚令宣不由地又高看了陈阿福几眼,这么小的年纪,又受过那么多的苦,还能够不被富贵所迷惑…… 他说道,「陈师傅放心,有些事我肯定不会说。」又道,「你觉得,那些事能瞒多久呢?陈大人很是精明,原来是远在江南,赵家又是他母族的人,有些事他不甚清楚。近段时日,他因为刚来定州府,心思都扑在公事上,有些事或许疏忽了。一旦站稳脚跟,他肯定就能察觉出一些端倪。我甚至怀疑,他母亲这次动静闹得这样大,说不定他从京城回来,就会知道一些事情。」 陈阿福叹道,「哎,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我们努力了,最终逃不过,也没法子。反正,我觉得我现在这个家非常好,温暖有爱,父慈子孝,我不希望有所改变。」 又再次曲膝感谢楚令宣。 楚令宣说道,「陈师傅不要客气,我不仅是帮你,也是帮我闺女。嫣儿现在宁可不要我这个爹,也要要你这个姨。」 说得几人都笑起来。 陈阿福去南屋把糖酥花生米交给宋妈妈,又赶紧去做饭。在厨房里忙碌了一会儿,便想再弄点燕沉香渣渣放进火锅里,这样火锅会更鲜香。 她如此殷勤,既有对楚令宣的感激,也有一份期许。她希望燕沉香能牢牢抓住他的胃,他来得勤了,自家才会更安全,自己的腰杆也会更硬。若是将来跟那个老虔婆面对面地交锋,她也不怕。 在院子里碰到了罗管事,陈阿福红着脸给他道了歉。 罗管事摆手笑道,「大爷教训得对,也的确是我疏忽了。以后,阿福不要随意走动,要去村里或是远地方都要跟罗叔说一声。」 陈阿福点头答应,又去了后院。进了茅房把门插上,闪身进了空间。 金燕子听了陈阿福的话,唧唧笑道,「看看楚男主多好,妈咪一有困难,他又是送人,又是帮忙。因为罗管事护你不力,还骂了人。他这么做,定是看上妈咪了。人家知道,这叫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定是被妈咪的美色迷住了。妈咪也聪明,先抓住他的眼,再抓住他的胃。啧啧,想不让他当男主都难。妈咪打得一手好算盘,还非得假惺惺地说自己没有那个意思。」又举起一扇翅膀说道,「凡是有利于妈咪跟男主的事,人家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忙。」 第57章 然后,飞去树上啄了一根比牙签长些的燕沉香渣渣交给陈阿福,献媚道,「妈咪,人家一次给你这么多呢,这东东可以用五次哟。有了它提味,楚男主肯定跑得一次比一次勤。」 看小家伙挑了挑小绿豆眼,又勾了勾嘴角,八卦得不行,陈阿福很无奈。这小东西有时候特别天真,有时候心眼又特别多,今天才发现它还有轻微的妄想症。 她嗔了它一眼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早给你说清楚了,我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咋可能在一起呢。前世的刘旭东和我差距还没这么大,我都被甩得那么惨。重活一世,我不可会蠢到在同一处摔跤,再去攀高枝了。况且,他好像已经有看中的女人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该娶媳妇了。哎,嫣儿小朋友又要多个后娘啰,可怜的娃。」 陈阿福说着,还无奈地摇摇头,掰了五分之一的木渣渣下来,剩下的装进空间里的荷包,出了空间。出空间的时候,还听见金燕子在后面嘴硬,「不会吧,我可是感情心理分析师呐,咋会看错人呢……」 陈阿福又去了库房,抱了两大块冻得硬梆梆的羊肉出来,让薛大贵用刨子刨羊肉。这样刨出的肉片,不仅比用刀切的肉片薄得多,还打了卷,好看又好夹。 鸡汤已经熬浓了,陈阿福炒了火锅料,再把鸡汤加进去继续熬。当然,加鸡汤的时候,顺便把那点燕沉香渣也加了进去。 天越来越暗,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而从厨房窗户飘出来的香味,让人忍不住驻足,使劲吸气。 曾老头闻着越来越鲜香的味道说,「老天,我活了这么一把岁数了,还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味儿。」 陈阿福几人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她看到外面越飘越大的雪花,心里更加窃喜几分。这是吃火锅的最佳天气。 现在的菜品不多,荤菜只有羊肉卷、虾、猪肉丸和鱼丸,素菜有白菜、豆芽、藕片、香菇、粉丝、豆皮。为了自家吃火锅以及请客方便,陈阿福专门让人用铁皮做了四个自制的炭炉,以及四张中间空心的方桌。 陈家买不起银霜炭,罗大娘又让人回棠园拿了一些过来。 上房厅屋里摆了一桌火锅,由陈名和阿禄、大宝、罗管事陪着楚令宣吃。东屋里摆了两桌,一桌火锅,王氏陪着罗大娘、魏氏、宋妈妈、曾婶子、穆婶子吃。还有一桌不是火锅,是一些卤菜和烧菜,这是孩子们吃的,由陈阿福陪着他们吃。倒座房里摆了一桌火锅,是男下人们吃的,算是欢迎曾老头等人。 厅屋里的人最少,准备的菜又最多,羊肉卷六大盘,鱼丸四盘,猪肉丸四盘,蔬菜若干,结果还是不够。又让人刨了六大盘羊肉卷,洗了两小盆素菜,最后吃得荤菜素菜都没了,几人才放下筷子。 这一桌除了大宝敞开了不大的小肚皮吃了个饱,另几个人几乎没动羊肉卷。那十二盘羊肉,除了小半盘大宝吃了,其它的几乎全部进了楚令宣的肚子。 陈阿福偶尔出来看看,心里都一抽一抽的,生怕他吃个胃下垂。 楚令宣吃完了,极其满足地用绫帕擦了擦额上的汗。对出来的陈阿福笑道,「阿师傅真是玲珑心思,调制出的美食总是让人欲罢不能。这火锅,比我在京城红运火锅大酒楼吃的还要好吃得多。过些天我爷爷便会从京城赶来这里过年,我爷爷最是喜好美食。到时候,还请陈师傅给他老人家多做几次这样的火锅,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陈阿福点头答应。心里有些好笑,也不知道是给他做,还是给楚老侯爷做。 楚令宣又对罗管事说,「这次我从定州带回来了十头关外的肥羊,你明天送两头过来……不对,家里留一头,剩下的都送过来。」 罗管事躬身应是。 楚令宣起身告辞,宋妈妈拿着一床绫面小被包裹着楚含嫣,楚令宣从宋妈妈手里接过楚含嫣抱在怀里,一群人出了门。陈阿福又让山子和薛大贵把大虎兄妹送回家。 不知大雪什么时候停了,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白雪,天上缀满闪烁的寒星,显得天际间更是冷清明亮。 出了禄园,风更大了。寒风掠过空旷的田野,掠过挂满冰雪的枯枝,擦着耳朵呼啸而过。 或许是女儿贴在胸口的原因,楚令宣觉得心中异常温暖。多年来,哪怕是在夏夜,哪怕身边簇拥再多的人,他都觉得胸中空落落的,无比落寞和孤寂。而此刻,他的胸中不仅有温暖,还有异样的满足…… 「姨姨,大宝。」楚含嫣在他的耳边叫道。 楚令宣停下脚步回头一看,禄园门口,还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清辉下,那两个身影正朝他们这边眺望着。 见他们回头了,那个矮身影高举着胳膊向他们招着手。 「咯咯……」两声清晰的浅笑在楚令宣耳旁响起。 这是女儿的笑声!女儿,能笑出声了。 第一次听见女儿的笑声,楚令宣激动万分。他看看闺女,只见她看着远处的那两个人笑得眉眼弯弯。又轻声说道,「喜欢,姨姨……大宝。」 楚令宣又是高兴,又有些受伤,问道,「闺女不喜欢爹爹?」 楚含嫣抱着他的脖子,收回目光,用自己的脸颊挨了挨他的脸颊,说道,「喜欢……爹爹。」 楚令宣笑出了声,说道,「好闺女,爹爹也喜欢你。」 「还要……喜欢……姨姨,大宝。」楚嫣含糯糯说道,又催促了一声,「爹爹,说……」 清辉下,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期盼。 「呃……嗯……」楚令宣又回头看看那两个身影,对着楚含嫣的耳朵说道,「闺女,爹爹是男人,有些话不好说出口的。」 虽然楚令宣没有说出小姑娘想听的话,但他热呼呼的哈气吹在她的耳朵里,痒痒的,热热的,让她觉得很好玩,又咯咯娇笑两声。 第58章 楚令宣看到那个小身影还在向他们招手,他看了一会儿,才转回身向棠园走去。 直到楚令宣父女转过那几棵枯树,看不到身影了,大宝举着的手才放下来。 陈阿福笑道,「看不到他们了,该回了。」 大宝点点头,才拉着娘亲的手进了大门。还说,「娘,我看到楚大叔笑了。」 陈阿福笑嗔道,「胡说八道。离得那么远,别说黑灯瞎火的,就是大白天也看不到他笑啊。」 大宝嘟嘴说道,「反正,我就是觉得他冲咱们笑了。」 回了西厢,陈阿福给三个小朋友讲了几个故事,就打发大宝和杨超去东厢跟着阿禄睡觉,她则带着杨茜小姑娘在西厢睡。 曾小青端着水进来服侍她们洗漱。她看到人洗漱的时候,追风和七七、灰灰就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很是有些不可思议。 陈阿福笑道,「它们是在等着擦身子擦脚呐。」 她把杨茜抱上床后,就回到厅屋把专用帕子放在盆里打湿再拧干。就见它们先伸长脖子,等陈阿福把它们的脸和身子擦干净后,又抬起左脚,等擦了左脚后,又抬右脚。三个小东西依次擦完,便去了南屋自己的窝里,等着陈阿福去给它们盖好小被子。 陈阿福帮它们盖上被子,还会说一句,「宝贝儿,晚安。」 把南屋门关上后,陈阿福对曾小青说道,「别看它们是狗和鹦鹉,我们都当它们是自己的家人。现在天儿冷,一般是半个月给它们洗一次澡。但每天早上要给它们清洁口腔,每天晚上要给它们擦身子擦脚……」 或许两只鹦鹉今天玩得太兴奋,还能听到它们在屋里叫着,「操练起来,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陈阿福把南屋开了一个缝,骂道,「再说,明天就不给你们吃饭。」 那两只鹦鹉才老实下来。 曾小青捂着嘴直乐。先头还有一点点从府城到乡下的沮丧,现在一点都没有了。 第二天辰时刚过,罗管事和罗源就赶着马车来了。他们不仅送了九头羊,还送了十坛酒,其中两坛是贡酒青花酿,六只火腿、一筐苹果、十斤精白糖、二十斤大枣、一百斤精白面、十斤胭脂米、四匹缎子等物,拉了满满六大马车。说这是棠园送的年货,还非常正式的写了一个清单。 陈名和王氏看着这么多东西直咂舌,「天啊,咱咋当得起,咱咋当得起。」 陈阿福笑道,「你们忘了,昨天楚大人专门说了,等他爷爷来了,让咱们多做几次火锅。我看啊,他爷爷不止要来咱家吃火锅,八成大半伙食都会在咱家解决。有些东西,弄不好是老爷子的口粮。青花酿和胭脂米这两样金贵物,咱们千万别动,都给老爷子留着。」 陈名点头,又说道,「给我娘和我大哥的礼物里,是不是再加点这些好物什?」他们已经在县城给大房买了不少年礼,里面吃的、喝的、穿的都有。 陈阿福听了点头说,「好,就再给他们添一只火腿、两只羊腿、一坛酒、十斤苹果、一匹缎子吧。」 这次大房真不错,不仅没有为那五十两银子出卖良心,还来禄园给他们通风报信。他们这样做,也担了一定的风险。这个情,陈名和陈阿福都记着。 王氏又道,「棠园都给咱们送年礼了,咱们是不是也得给他们送?」 之前,他们只准备了一些给罗管事家的年礼,还给楚含烟小姑娘做了两套衣裳。但人家先送了这么多东西来,还说是年礼,就不好不给他们送了。 陈阿福说道,「是得给他们送。」想了想又说道,「他们家的人都喜欢吃甜食,咱们就做些稀罕的小点送给他们吧。」 然后,又把哭得伤心欲绝的杨超小兄妹送走。这次,陈阿福给小兄妹每人做了一套衣裳,又送了他们十斤苹果,一篮子自家做的点心。 棠园来了四个护院接她,陈阿福就领着大宝、追风、七七和灰灰去棠园上班。旺财还想撵路,阿禄不许它去,让它在家看家。 看到旺财撵路撵得泪汪汪的双眼,大宝答应一定从棠园带好吃食回来给它,它才好过些。 晌午,在棠园吃过饭后,陈阿福又领着保镖急急忙忙回禄园做点心。她想早些做出来送给棠园,棠园的主子少,她做的点心又比较稀罕,或许棠园可以做为年礼送给别家。 她准备送棠园二十斤糯米枣、二十斤金丝糕、二十斤曲曲饼干、二十斤梅花蛋糕、二十斤甜甜圈。这些加起来正好一百斤,再加上两套小姑娘的外衣,两身中衣,两双鞋子,六双袜子,也算自家的年礼了。 现在人多力量大,这些点心两天就做出来了。 腊月二十三这天,陈名领着阿禄和大宝非常郑重地把年礼送去了棠园。罗管事在棠园外院很郑重地接待了他们,请他们喝了一阵子茶,陈名才带着阿禄回禄园,陈大宝直接进了内院。 之后,陈名又领着陈禄给罗管事家送了年礼,包括给罗管事和罗大娘做的一套衣裳,以及一些吃食和点心。 晌午,陈阿福在棠园吃了饭,又带着保镖回了禄园。 她远远就看到禄园门口停了两辆马车。去自家的客人,除了棠园的人,就只有杨明远会赶马车了。杨明远在京城,小兄妹才走两天,他们不可能来自家。 那会是谁呢?陈阿福几人急步往家赶去。 她还没走到福园院墙边,就看见曾小青快步往她这边跑来。曾小青看见陈阿福了,就跑得更快了。跑到近前,她气喘嘘嘘地说道,「大姑娘,家里来了几个客人。有一个老太太,她说她是知府陈大人的母亲,找你有事相商……」 原来禄园来了几个不速之客,其中五个妇人,两个男人。 陈阿福一听这个组合也不害怕,自己家里有好几个壮劳力,再加上身边的保镖,真打起来自家肯定不会吃亏。 第59章 只不知那个老太太找自己干什么,她会不会再欺负王氏。陈阿福加紧步伐向禄园走去。 进了禄园,看见曾老头父子、薛大贵、楚小牛都站在院子里。还有两个男人,是赵里正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赵里正见了陈阿福,还客气地躬了躬身。陈阿福没理他,回头对跟着她的四个护院说,「你们就在外面等着。」然后,快步向上房走去。 上房里,沉着脸的陈名坐在八仙桌的左侧,右侧坐着一个五十左右的老太太。 那个老太太正是陈阿福在定州玉麒麟银楼看到过的老太太——陈世英的老娘。 前天,陈阿福专门把罗掌柜拉着说了一阵话,打听陈世英家的事。她的理由是,知己知彼,才好防范。 罗管事也这么觉得,便毫无保留地说了他知道的所有陈府的事情。 陈世英有一妻两妾,妻子江氏,生一女一子。女儿行二,闺名陈雨晴,十三岁。儿子陈雨岚,十一岁,也是陈世英的独子。唐氏是贵妾,生有一女,行大,叫陈雨晖。还有一个妾是绿姨娘,曾是江氏的丫头,生一女,今年才七岁,叫陈雨霞。 当年,就是唐姨娘的父亲看中了陈世英,在陈世英还在省城石安府的时候,就找上了陈世英老娘的族弟,也就是现在的赵里正。 不知道唐父和赵里正是如何跟陈老夫人说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逼迫王氏的,王氏竟然同意回娘家。回了娘家后,继母丁氏又逼迫王氏半旬之内必须嫁人。王氏不仅同意了,还主动挑了快病死了的陈名……还好王氏挑了陈名,因为丁氏已经找好了下一家,若王氏再没人要,便会把她卖给一个岭南的脚商…… 不知道唐家给了赵里正和丁氏多少银子,反正之后的一年内,赵里正家购置了二百亩地,又成功地把原里正拉下马,他当上了里正。丁氏不止购了十亩地,还把茅草房翻修成大瓦房…… 半个多月后,陈世英回乡才知道陈母已经把王氏撵走,又口头跟唐家作了亲,大怒。跑去王氏娘家想再把她接回来,可那时王氏已经另嫁。陈世英不好把母亲怎样,但牵怒唐家,坚决不娶唐氏。陈母又以死相逼,让儿子必须娶唐氏。 而正在这时,时任湖安省襄州知府的江大人托同年,也就是时任三青县县令的吴大人为自己的二闺女江晓渔说合亲事。那陈母一听是知府大人的闺女,大喜过望,也不逼儿子娶唐氏了,而是同意改聘江家闺女。 陈世英权衡利弊后,也觉得娶江家女对自己的仕途大有帮助。再说王氏已经嫁作他人妇,便同意跟江家作亲。 或许陈母做了什么事被唐家拿捏,陈世英最终同意纳唐家女为妾。唐家知道自己是商人之家,争不过官家,就退而求其次,同意自家闺女当妾,但必须是贵妾。 于是,陈家用突然多出来的一笔钱在三青县城购买了一个四进宅院。三个月之后,娇妻美妾便先后进了陈家门……之后,陈世英去京城赶考,竟然一鸣惊人,被圣上钦点为探花郎…… 陈阿福不可思议地说道,「那时陈世英不过是个穷举人,江大人怎么会容忍他同时纳贵妾?」 罗管事又说道,「听说,江大人的二闺女,也就是现在的陈夫人,她之前克死了两任未婚夫,再加上长相平平,十七岁了还没有聘出去,一家人都十分着急。陈大人在石安府考举人的时候,江大人正好在石安府,见了他一面。之后,江大人便请他的同年王大人打听,若是陈举人没成亲,人品还成,就帮着说合说合……」 又说,陈夫人的风评还不错,虽然长相平平,但端庄贤淑,与潇洒俊朗的陈探花举案齐眉,夫唱妇随。因为陈家子嗣不丰,还主动把自己的丫头给陈大人作了姨娘…… 陈夫人的父亲江大人也算官运亨通,现如今在京城任从三品的太仆寺卿。 …… 陈阿福收拢飘远的心思,抬脚向屋里走去。 陈老太太穿着深棕色提花锦缎长棉袍,豆绿色裙子,灰白色的头上插着碧玉双簪,戴着松花色镶珠抹额。她的薄唇抿成了一条逢,显得法令纹更深,也更显严肃和厉害。 她的下首坐着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姑娘,也是在银楼看过的。她,应该就是唐姨娘所出的陈家大姑娘,十四岁的陈雨晖。 陈雨晖的下首,坐着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这个妇人三十岁左右,应该就是唐姨娘。 唐姨娘长得并不丑,还可以说颇有几分姿色。陈雨晖却是隔代遗传,没有继承爹妈的好模样,特别像陈老太太。容长脸,小三角眼微微向上挑,嘴角下垂,哪怕施了粉黛,打扮得很是光鲜,也勉强算是中人之姿。 老太太的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四十几岁的婆子,一个是十几岁的丫头。 陈阿福没搭理愣在那里的几个人,直接问陈名道,「爹,你没事吧?」 陈名起身走到陈阿福面前,低声说道,「爹没事,那个……」 一个极其威严的声音响起了,是陈老夫人。她皱眉说道,「阿福,见着我,也不知道行礼。那王氏是怎么教导你的?」 陈阿福没理老太太,轻声跟陈名说道,「爹莫紧张,有女儿在,无事。」又在他耳边轻声问,「我娘呢?」 陈名的眼神向卧房的方向瞥了一眼,意思是王氏在卧房里。 陈阿福点头,她可不愿意让王氏当面被陈老太太羞辱。 之后,陈阿福才侧脸对老太太说道,「我爹娘把我教导得好得紧呐,别人都夸我才貌双全,兰心蕙质。」 听得那几人都撇了嘴。 老太太气得一噎,骂人的话刚想冲口而出,但想到今天的目的,又把火气强压下去。说道,「阿福,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阿福说道,「我第一次见着你,咋会知道你是谁。」 老太太又道,「也难怪你不知道,这是咱们祖孙俩第一次见面。我是定州知府陈世英大人的娘,也就是你的亲祖母。阿福,你应该叫我一声奶奶。」说完,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慈善起来。 第60章 在她看来,贫寒人家的小姑娘,乍一知道自己这个出身,肯定会惊喜若狂,马上给她磕头见礼,认祖归宗……当她一看到进来的这个小姑娘,那容貌跟儿子竟然有八成相似,也是吃惊不已。当初是自己急躁了,这么好的小模样,若真配给了泥腿子,还真是可惜了一颗好棋子。 谁知陈阿福听了那些话并不惊讶,更没有如陈老太太所想马上给她磕头见礼,而是把陈名扶着坐去椅子上。 她站在陈名身旁,才不急不缓地说道,「陈老夫人,你说笑话呢,若你是我亲祖母,咋会出钱让人卖了我?你也别作出这个慈善模样,因为我知道你不是慈善人。告诉你,我的亲祖母在响锣村,我的亲爹就在这里。那啥啥陈大人,我不知道,也不认识。不知今天你来我家有什么事,不会又是让我离开棠园,或是让我爹娘把我绑起来,强嫁了吧?告诉你,你的这个美梦不能成真。」 老太太没想到陈阿福会这么说,气得脸通红,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喝道,「放肆!没有教养的东西,连最起码的孝道都不懂,王氏怎么把你教成这样!」 陈阿福翻了个白眼,揶揄道,「哼,还说我没有教养。在别人家里大呼大喝,这就是有教养的表现?告诉你,我娘把我教得可好了,我对我的祖母、爹娘,可是孝顺得很呢。我们村里的人都夸我孝顺懂礼。」 老太太的拳头捏了捏,又掷地有声地说道,「不行,我陈家好好的闺女不能让人养废了,阿福,你得跟我回家去。」 陈阿福讶异地说道,「回家?这就是我的家,我还能回哪儿?在这个家里,有父爱如山的爹,温柔似水的娘,还有聪明的弟弟,孝顺的儿子。我可不傻,会弃了这么好的家,往狼窝里钻。」 她今天也豁出去了,要好好气气这个老虔婆,帮王氏和死去的小阿福讨点利息。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那些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的觉悟。况且,她也不是原主。 老太太听她把自己家说成狼窝,果真又气着了,提高声音道,「来人,去,给我掌嘴,打这个不知好歹的小贱人。」 她身后的那个婆子愣了愣,硬着头皮站出来向陈阿福走去。 陈名吓得赶紧伸出一只胳膊把陈阿福挡住,说道,「不许打阿福。」 陈阿福说道,「爹放心,这是在咱们家,院子里还有几个棠园的护院。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保证这几个人都出不去这个门。」 那个向她走过来的婆子便停下脚步,不敢动了。 唐姨娘看老太太气得忘了来这里的目的,赶紧高声笑了几声,说道,「哎哟,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老太太,阿福是您的亲孙女,她说那些气话,是在跟您撒娇呢。人家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过了这么些年的穷日子,还不待出出气啊。您不是来接她回家去享福的吗,咋把主要的事搞忘了?」 陈老太太听了,才又记起今天来的主动目的,也拍拍自己的脑门,讪笑道,「看我,年纪大了,脑子就不清楚了。阿福,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觉得是奶不要你这个亲孙女了。但这事也不能怪我,当初是王氏把我们所有的都骗了。她怀了孩子,却没有告诉我们,还把你带到这个家来受苦。好孩子,现在奶知道了,奶这就领你去享福。快,去收拾收拾,咱们这就走。」又道,「这个家也没什么收拾的,不用收拾了,你这就跟我们走。奶给你买漂亮首饰,买漂亮衣裳,让你住漂亮的大房子,以后再给你谋一段好姻缘。」 陈阿福冷眼看着这个老太婆在画着大饼,若自己真是十五岁的乡下小姑娘,真的有可能被她骗了去。 坐在老太太下首的陈大姑娘站起身,过来拉着陈阿福的胳膊咯咯娇笑道,「大姐,妹妹领你去府城的霓裳绣坊和玉麒麟银楼逛逛。哎哟,那里面的好东西多得紧,让奶多出些银子,给大姐多买些好衣裳,好首饰。」 陈雨晖穿着一件银红色立领绣花小袄,一排丁香色大花篮盘扣从领下斜到腰间,配了一条丁香色百褶缎面长裙。这正是当初陈阿福给霓裳绣坊设计的衣裳,只不过颜色不一样。 她或许看到陈阿福穿了一身半旧绸子长棉袍,一条半旧细布裙子,头上只戴了一根木簪。还特意用一只手拉了拉自己的小袄,又扶了扶头上的赤金嵌玉衔珠蝴蝶簪。 这个丫头不仅长得跟老太太一样,还帮着老太太一起干坏事,真是个坏丫头。 陈阿福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冷笑道,「是接我去你家吗?」 老太太豪气地说道,「当然,去咱们在定州府城的大宅子。」 陈阿福冷笑道,「我不信。若真接我去那个家,」她用手指了指唐姨娘和陈雨晖说道,「这母女两人也不会这么高兴了。」她也拉了拉衣裳,扶了扶头发,说道,「我冰雪聪明,又貌美如花。若真去了那个家,还不得把这位姑娘比得更加蠢笨和其貌不扬啊,她和她姨娘肯定不愿意。我不傻,才不会上你们的当呢。」 这话把唐姨娘和陈雨晖气了个倒仰。陈雨晖羞愤难当,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自己长得不像容貌好的亲爹亲妈,却还被这个死丫头当面说出来。她骂道,「小贱人!」抬手就向陈阿福的脸打来。 陈阿福伸手把她的胳膊抓住,使劲一推,把她推了出去。若不是唐姨娘起身把她抱住,陈雨晖肯定会摔倒在地上。 陈阿福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又把帕子扔在地上,骂道,「还敢打我!再有下次,我就把你的胳膊掰断。」 唐姨娘在陈雨晖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她才跺了跺脚,含着泪骂道,「土包子,不知羞耻。」不甘心地坐在椅子上。 陈老太太都快气死了,觉得这个死丫头嘴臭又厉害,更不放心她不在自己的掌控下。强压着火气又说道,「晖儿是你的亲妹子,你咋能那么说她?她也是真心实意接你回家呢。」 陈阿福又说道,「那我去了你家,是个什么身份?总不能说陈世英大人生活不俭点,在外面弄出了个私生女吧?那样,对他的名声有碍,也容易被御史弹劾……」 第61章 这话不仅那几个人红了脸,连陈名都红了脸。 陈老太太都快气死了,厉声喝道,「放肆,一个姑娘家,咋啥话都能说出口呢,真是……」她使劲压,才强压下想骂的话,又缓下口气说道,「放心,这些事我都想好了,定会给你一个好身份,不让你受委屈。」她指了指唐姨娘,说道,「这是唐姨娘,虽然不是你爹的正妻,却是贵妾,地位仅次于夫人。对外就说你是她的亲闺女,跟晖儿是双生女,只不过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只得忍痛送去庵里养活。如今身体好了,也就接回家了。你以后要好好跟晖儿相处,姐妹情深。」 陈阿福摸清了老太太的打算,心里更是气愤不已。死老太婆,果真打的一手好算盘。她冷哼道,「你当我傻啊,我跟那陈大姑娘长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人家的眼睛再不好使,也不会把我们看成双生女。」又了然道,「哦,我知道了,你们定是怕了楚家,想用荣华富贵把我骗出去。鉴于我跟陈大姑娘天差地别的长相,肯定不会把我接去府里,而是会把我困在别院里。那时,你们想如何揉搓我就如何揉搓我。离开这么好的家跟你们去受苦?除非我脑袋坏掉了。」 别说,陈老太太的确是打的那个好主意,想用这个借口把陈阿福弄去别院。 开始,她没想到棠园能如此护着陈阿福,才让赵里正做了那些事。当那天赵里正回去跟她说了罗管事及县丞和县尉的话后,她才知道,哪怕是在儿子的地界里,她也斗不过棠园,她儿子也斗不过楚家,便歇了之前的心思。 但她实在不愿意让王氏的女儿跟楚家人走的太近,她总怕自己之前的所做所为被楚家人知道。再说,她还存了那个心思,若是陈阿福在里面搅出什么事,那事就弄不成了。 特别是听说陈阿福长得跟儿子非常相像后,就更不愿意陈阿福顶着那张脸到处抛头露面。那就是一本活话本,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编排自己的儿子和自己呢。 便想着,不能强迫是吧?那她就让陈阿福主动离开棠园,跟着她回「家」,那棠园就管不着了。在她想来,一个乡下的穷丫头,一听说亲生父亲的富贵,肯定会猴急地跟她走。 她当然不会真的接那个丫头去自己的家中,正如陈阿福说的理由,陈阿福和陈雨晖长得出入太大,她只想把陈阿福安排在别院里…… 陈老太太做梦都没想到,自己遭了这个臭丫头的道,被她引着一步步把心里的打算都说了出来。更没想到,这个臭丫头厉害得紧,不仅不被富贵所吸引,说的话比刀子还利,能气死人。 这个死丫头,就是以后儿子知道真相想接她进府都不成,天天对着她,自己会被气死。 唐姨娘和陈雨晖都是这个想法,若陈阿福进了陈府,她们的日子可要糟心了。 陈老太太心里打算好了,嘴上还是说道,「阿福,你不要意气用事自毁前程。跟我回家,当了知府大人的千金小姐,自有好姻缘,将来富贵一辈子。」又向后挥了一下手,后面的丫头把手里一直捧着的盒子拿去放在陈名的面前,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了几排银锭子。 陈老太太又说道,「陈名,谢谢你帮我养大了孙女。这一百两银子是我们的心意,你拿去置些田地,以后你一家人就衣食无忧了。」 陈名摇头道,「我不要你们的银子。阿福是娟娘给我生的闺女,我喜欢这个闺女,养大她正该。不管阿福将来跟着谁过,她在我心里永远是我的亲闺女,再多银子也换不来的亲闺女。」说到后面,声音都哽咽起来。 陈阿福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道,「爹,我当然是你的亲闺女了。这世上,我只有一个爹,就是你。」又抬头对陈老太太说,「陈老太太,你就把你的那点心思收起来吧。我若真跟你去了,不管进府,还是住别院,就是你不弄死我,这两人都会弄死我。」她指了指正怒目瞪着她的唐姨娘和陈雨晖,「看看她们,现在都恨不得拿眼刀子杀死我,何况被你们拿捏到。一个家有三个人想要我死,我敢回吗?」 顿了顿,她又说道,「哦,我说错话了,你不会让我死,你会把我卖给哪个能帮你儿子升官,或是帮你发财的人,让我生不如死……真是,好事都被你想完了。就像当初你把我娘买回家帮你干活带儿子,等用完了,就一脚踹了出去。又攀上唐家,从唐家得了钱财,又把唐家踩下去,攀上当官的江家……老太太,你虽然出身乡野,却打了一手好算盘。只不过,我不可能如你所愿,当你的棋子。告诉你,就你那个野鸭脑袋,还没有本事摆布得了我。」 陈老太太气得身子晃了晃,指着陈阿福骂道,「死丫头,你,你,你大逆不道!」 陈阿福翻了个白眼,脸上还有了得意之色,继续说道,「老太太,我奉劝你一句,聪明些,别再来找不自在。我可不像我娘那么老实,随你拿捏。如今,我和我娘你都拿捏不了,我们的后台比你的后台硬耶。若你一开始不做坏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娘也不耐把你和老唐家做的那些坏事说出来,别人就更懒得管你家里那些破事。可你偏偏做贼心虚,要来害人,你这是自取其辱,自决后路。也不知道你儿子从京城回来没有,听说,有人已经准备去他跟前感谢你为棠园操碎了心。还会专程去京城面见你的亲家江大人,感谢你的手伸得长……」 陈老太太又气又怕。气的是这个死丫头嘴坏又可恨,自己却拿捏不了。怕的是若真的有人把这些事弄到儿子或是亲家面前,儿子和儿媳妇就更会跟她离心离德了。她感到一阵眩晕,脸色苍白,身子又晃了晃。 她颤抖着手指着陈阿福大骂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你个小贱人,如此忤逆不孝,老天早晚要收了你。」 陈阿福冷哼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老天要收也是收那坏事干尽的人,咋会收我这样的良善之人呢。」又把桌子上的那个盒子盖上,抱起来塞进那个丫头怀里,「拿着你的银子走吧,我家不稀罕。还有,以后别来我家认亲,我是陈名的亲闺女,别的爹都不认。」 第62章 老太太想站有些站不起来,她身后的婆子赶紧把她扶起来。老太太的身子颤抖得厉害,特别是迈门槛的时候,还费了吃奶的劲才迈过去。 老太太都走到院子里了,又回头大骂陈阿福道,「大不孝,大不孝,老天有眼,它会收了你。」 那恶狠狠的样子,就像要吃了陈阿福一样。 陈阿福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根本不觉得自己大不孝。还想着,若老天一直睁着眼,也不会让这个老妖婆享了这么久的福。 她倚在门柱慢悠悠地说道,「老太太,看你恶狠狠想一口吃了我的样子,哪里象是对待亲孙女的亲祖母。所以啊,你刚才说的话我不会往心里去,也不会相信。你呐,也不能看我长得俊,就非得让我给你作孙女,还是跟这么丑的陈大姑娘作双生女。别说我不信,别人也会信啊。我要孝顺也是孝顺我在响锣村的亲祖母,而不是你,你也别再说那些‘大不孝’的话。以后,你千万别再坐着马车来我家让我打脸,我打得太狠怕你受不住,不打狠点我心里又难受……本来,我在乡下过穷日子,你在府城过富贵日子,咱们互不相干,可你非得来害人。」又沉下脸说道,「若你再敢出妖蛾子害人,保不住有些话就直接传到御史耳朵里了。」 老太太也不敢,或者说也没力气再说话了,颤抖着被人扶出了院子。这是她一辈子中最倒霉的一天,也是败的最难看的一次。她,轻敌了。没想到,一个十五岁的乡下女娃,听说之前还是傻子,竟然会这么厉害! 还有,谁会去她儿子面前胡说呢?谁又会去江亲家面前胡说呢?她得赶紧回府城…… 陈雨晖更难堪,一路哭着,一直用帕子捂着脸。 走在最后的唐姨娘实在受不了陈阿福对自己女儿的贬低,要出门之前,回过头说道,「陈阿福,老太太是好心,我们是好意,想接你去城里享福。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恶语相向,口出狂言。真是没教养的乡下土包子,老天迟早要收你。我呸!」狠狠啐了一口后,就赶紧跑出门去,生怕陈阿福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陈阿福也不想跑出门跟她骂街,但又不愿意受这个鸟气。便对被山子抱着的追风说,「去,拱那个满嘴喷粪的恶女人。」 山子听了一松手,追风就跑出门去,一阵风似地追着唐姨娘跑。唐姨娘见一条像狼一样凶狠的大狗追了来,吓得一阵狂跑,高声尖叫着,「救命啊,救命啊。」 赵里正和车夫及婆子丫头都跑去护着陈老太太,根本没有办法管唐姨娘。陈雨晖更是吓傻了,连哭都不会了。 追风追到唐姨娘,用头一拱,把哭叫不已的唐姨娘拱倒在地。它坚决贯彻主人的指示,只拱不咬,它把唐姨娘拱得滚了几圈,唐姨娘吓得晕死过去。 陈阿福走到院子外面,对它说道,「好了,回来吧。」 追风听了,甩着尾巴回到主人面前。它觉得一点都不好玩,那个人还没等自己咬,只拱了几下就没了反应。 陈阿福又对吓傻了的陈老太太几个人说道,「我们家,不止人厉害,狗也厉害。以后少来我家摆威风,若不长记性来了,比这次还惨,因为我家还有更厉害的。」 说完,退回院子把门「呯」地一声关上,插好。 又对看门的曾老头说道,「以后这几个人再来,连门都不许进。」 曾老头连忙躬身应是,态度跟对楚令宣一样恭敬。 院子里的其他人都低头垂目,神情异常恭敬,好像没听见,也没看见刚才发生的一幕。 陈阿福回了上房,看见泪流满面的王氏从卧房走了出来。当陈名知道陈世英的娘来了,便怕王氏被欺负,先让她躲去了卧房。 王氏轻声说道,「阿福,你把她得罪得这样惨,她会害你的。她,厉害得紧。」 陈阿福迎上去搂着王氏说道,「我过去没有得罪她,她还不是让大伯卖了我。娘,有些人,咱们越软弱,她们就越欺负。若咱们强硬起来,她们相反不敢来惹咱们。放心,我如此收拾了她们,就是再借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再来欺负我们了。而且,我必须让她们怕我,才能彻底打消她们想拿捏我的打算。」又压低声音说道,「哪怕那个人以后知道了,有了什么想法,这些人也会想尽办法不许我进那个家。」 陈名的眼圈也红了,在一旁说道,「阿福,你跟着我这个穷爹,受苦了,还要被别人欺负。」 陈阿福摇头道,「正因为有你这个当爹的护着,阿福才活了下来。爹,谢谢你,我永远都是你的亲闺女。」又故意嘟嘴问道,「爹,难道说你不想要我这个亲闺女了?」 之前,他们三个人从来没有当面说破过陈阿福不是陈名的亲生闺女这件事,尽管陈名和王氏都知道陈阿福心里门清,但他们还是不愿意当面明确说出来。哪怕他们知道这个可心的闺女不会嫌贫爱富,不会弃他们而去,但就是不想说出来。 陈名听陈阿福如此说,如此问,激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磕磕巴巴地说道,「怎,怎么会,爹,爹想要你这个亲闺女,爹稀罕得紧……」 陈阿福笑道,「那咱们说定了,不管以后会出现什么事,什么人,你都要认我这个闺女,我也只认你这个爹。」 「诶。」陈名笑着点点头。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陈阿福把身子还抖着的王氏扶回卧房,让她躺下歇息,又让穆大婶给她熬碗参汤吃。她自己则带着保镖去棠园上班。 上班的路上,她异常雀跃和轻松。那么讨厌的三个人,以后断不敢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怡然院里,大宝和楚含嫣正眼巴巴地站在廊下焦急地望着大门。一个穿得像个蓝气球,一个穿得像个红气球。眼睛都像大葡萄,小脸都像红苹果。 看见他们,陈阿福的心像吃了蜜一样甜,胸中所有的郁气都烟消云散。刚才和现在,就像魔鬼和天使的现实版,反差大了。 第63章 自己何其有幸,有爱自己的亲人,还有自己更爱的宝贝。 她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停下来,蹲下伸出手笑道,「两个宝贝儿,到我这儿来。」 大宝和楚小姑娘互望一眼,甜笑着向陈阿福走去。大宝能够一阵风跑过去,但他等着楚小姑娘,跟她的步调一致。 他们终于来到陈阿福的面前,同时扑向那个温暖的怀抱。 陈阿福抱住他们两个,一人亲了一口,笑道,「两个宝贝儿,有了你们,真好。」 大宝呵呵笑着在陈阿福左脸上亲一口,楚含嫣也笑眯眯地在陈阿福右脸上亲一口。 大宝一高兴,又扑腾着去亲陈阿福,用的劲有些大,一下子把陈阿福冲得坐在了地上。陈阿福胳膊还抱着两个孩子,一拉,把他们也拉得摔到了自己身上。顿时,三个人抱成一团,都大笑起来,楚含嫣咯咯的笑声犹为明显。 陈阿福惊喜地看着楚含嫣笑道,「天呐,姐儿的笑声这么好听,真是天籁之声呐。」 大宝也惊喜地笑道,「对啊,对啊,嫣儿妹妹的笑声好好听。」 楚含嫣听了,又咯咯笑了几声。说道,「喜欢……姨姨、大宝,也喜欢……爹爹。」 大宝听了,又臭屁地说道,「我喜欢娘亲、嫣儿妹妹,也喜欢楚大叔。」 楚含嫣听了,笑得更甜了,眉眼弯弯,一排小糯米牙尽现,嘴角的小梨窝深深的,简直爱死个人。 看到楚含嫣这个样子,一旁的罗大娘用袖子抹起了眼泪。这些人里,只有她最清楚小主子曾经受过的苦,她没想到小主子还会有今天。如今的小主子,哪怕不是顶聪明的,也算是正常的,以后可以嫁人,当母亲了。 魏氏和宋妈妈也高兴异常,姐儿能好得这样快,她们都没想到。 魏氏心里还有几分不为人知的苦处,昨天她被公爹罗管事训斥了一顿。因为她帮陈阿福寻摸到了一个后生,是她拐了好多个弯的亲戚。后生家里是良民,还开着一个铺子。但因为家里兄弟多,日子过得也不宽余。老五不错,人干净,肯干,长得也过得去。听说女方长得好,家里有钱,也愿意上门。 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魏氏非常高兴地说了这事。哪成想公爹当时就撂了脸子,第一次不给面子地训斥了她,说她手伸得太长,失了奴才应有的本份……她觉得自己实在冤枉,她好心帮忙,怎么叫手伸得太长。陈阿福和自己一样,都是棠园的下人,怎么叫失了奴才的本分。 现在,她看到陈阿福和小主子没有一点隔阂的亲密,看到小主子越来越健康,看到陈阿福如花般娇艳的容颜,突然有些明白公爹的意思了。 难道,大爷看中陈阿福了? 别说陈阿福现在是村姑,就是陈世英大人认回了她,知府的庶女,身份也不够给大爷做正妻。 不过,她自认比较了解陈阿福。别看阿福只是一个村姑,脾气倔强自尊心又强,又极有主意,哪怕一辈子不嫁人,她也断不会给人当小的。 若真是大爷有那个心思,悬! 陈阿福几人闹够了,才从地上站起来。陈阿福又拍着巴掌叫道,「来来来,孩子们,站好队,咱们开始练——武——功。」 领着孩子和动物们练完武功,天上又飘起了雪花。进了厅屋,屋里温暖如春,陈阿福让孩子们自己搭积木,自己坐在一边发呆。 吵架也是个体力活呐。 下了班,走到外院,又碰到了罗管事。罗管事迎上来说道,「听手,陈老夫人去你家了?」 陈阿福点头道,「嗯,我又把她骂跑。」 罗管事迟疑了一下,又道,「若以后她再来找事,你不好忤逆她,就让人找来我,我带人把她撵走。以后,我不会对她客气。」 陈阿福本来想说,自己跟那老太婆没关系,不存在忤不忤逆。但想到古人的思维,也不想多解释,笑道,「好,谢谢罗大伯。」 之后的几天,陈阿福继续正常上班,领着孩子们练武功讲故事玩积木。陈家二房的日子依然如以前一样和乐融洽,也再没有说过亲爹、亲闺女这些话题。哪怕小阿禄很好奇,偷偷问过王氏,还被王氏斥责了一顿。 她说,「胡说八道什么,你姐当然是你的亲姐姐,是你爹的亲女儿。」 那天陈老太太来的时候,阿禄在东厢,有些话听得似是而非。听王氏如此说了,也就相信了。他也觉得,姐姐肯定是爹的亲闺女,他的亲姐姐。 一晃眼,到了腊月二十八日,陈业和陈老太盼望着陈实一家的回归。他们早早就跟陈名说好,这天,让他们一家去大房吃晚饭。 晚上,陈阿福母子从棠园下班回禄园,这次只带追风回来了,让七七和灰灰继续在棠园陪楚含嫣玩。 大房是乡下人的习惯,不太把啥鸟啊狗啊这些放在眼里,给它们基本上都吃人剩下的东西。追风没有那么小气,旺财早已习惯,但当贵公子一样养着的七七和灰灰肯定不会高兴,嘴又坏。它们被怠慢了,是要骂人的。 禄园里,一家人都在等他们。见他们回来了,便带着追风、旺财、楚小牛一起去了村里。楚小牛还背了一个背篓,里面装了两条腊肉和一扇羊排。 此时天已经黑透,寒风凛冽,还飘着小雪。走在回村的路上,几个人的心情都非常好,笑声不断。特别是陈名,他已经好久没见过陈实了。 来到大房,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了阵阵笑声。他们敲开门,陈阿满一下子蹿了出来,招呼完陈名和王氏后,就拉着陈阿福笑道,「阿福姐,我都想死你了。」 陈阿福笑道,「我也想你。」 陈实看见身体好起来的二哥,激动得眼圈都红了,兄弟两人相携着进了上房。 张氏从厨房笑着走出来,拉着王氏一起去了厨房做事,陈阿堂和阿禄领着大虎、大宝在厅屋里吃糖。其他几人都去了上房西屋,老太太领着三个儿子坐在炕上,剩下的人坐在炕下的椅子上,听陈实讲着他在府城的事情,陈阿玉作补充。 第64章 陈实家已经另租了一个大铺子,铺子是个两层楼,一楼是酒馆兼卖卤串外卖,二楼专做卤串。卤串既自己酒馆卖,又去专卖点卖,雇了十二个小工。他说现在银子不够,等以后银子挣多了,再把铺子买下来。 胡氏是厨房、西屋两头跑,忙得不行,生怕漏掉陈实家的一点点信息。 陈实回家之前,老太太就私下敲打了胡氏,说她再敢明着暗着管陈实要东西,就把她之前做的那些事都告诉陈业,让陈业休了她。陈业和陈阿贵也教了胡氏不少,让她不要再随意要东西,不然兄弟情分会越来越淡。 所以,那句「你不能光顾着自己发财,也该给你大哥买个铺子」的话在胡氏的喉咙眼转了无数圈,还是强压了下去。 陈实对陈阿福笑道,「阿福,三叔要谢谢你。你出的那个点子,让三叔家的日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陈阿福笑着说「主要是三叔能干」。 心里暗道,陈实是精明,但跟陈业有同样的毛病,就是好面子,喜欢吹牛。怪不得当初被胡氏宰,他家有十两银子他会吹出十一两来。 胡氏听了,又马上尖着嗓子说道,「阿福,你都帮了三叔家,也得帮帮大伯家才成啊,都是亲戚,哪能分个厚薄。我们家可算你的恩人呢,若是那眼皮子浅的,拿了五十两银子把你骗回来卖了,你还能好端端坐在这儿吗……」 「娘,你胡说什么呢。」陈阿贵瞪着眼睛拦住胡氏的话。 陈业也沉了脸,高声骂道,「臭娘们,大过年的,你找不自在呢。若你敢拿了银子做坏事,那银子还没等你花,你的手就会被人跺下来。蠢东西,骂了你多少遍,还要胡乱说嘴。去,去,滚厨房里干活去。」 胡氏见男人发火了,撇了撇嘴,只得转身去了厨房。 胡氏的话把陈名气得红了脸。陈阿福冷笑一声,心道,真是脑袋被门夹了,好话也会被她说成这样。 陈阿贵赶紧替胡氏给陈阿福道了歉。 陈实问怎么情况,陈名也不想当众说这些,摆手说道,「糟心事,以后空了再说。」 陈阿福知道三房因为自己赚了大钱,大房肯定会有想法。再加上这几次大房和陈老太都帮了自家的大忙,她也记情,想着也该拉拉大房。 便低声跟陈阿贵说道,「我又买了一块荒地,大概有五亩,我想种西瓜。我在府城的时候,从胡人手里买了一些西域的西瓜种,又听他讲了一些处理种子的特殊法子。若大哥信得过我,就分出几亩地跟着我种西瓜,我会给你一些用西域西瓜种发出的幼芽。」又谦虚道,「我这也是第一次种瓜,不敢保证一定赚钱。」 前世好友汤婷婷的父母是瓜农,陈燕燕跟着汤婷婷去过几次她家,也经常听她念叨,知道了一些西瓜出芽的诀窍。再利用空间的环境,她相信种出来的西瓜会更加好吃,就像夏天种出来的黄瓜一样。 陈阿贵虽然脑子不算很活络,但也知道跟着陈阿福干不会吃亏。马上点头笑道,「大哥跟着阿福干,肯定赚钱。万一赔了,大哥也认栽。等收了冬小麦,我就拿出五亩来种瓜。」 陈业和陈老太听了,都高兴地笑着点头。这两人都精明,早看出来陈阿福病好了后就不一般。看看陈实听了阿福的,人家都赚欢了。 今天的菜十分丰盛。老太太领着三个儿子和陈阿贵坐在炕上吃,其他人在地上桌上吃,分了两桌。 吃饭的时候,胡氏又是唱念作打,表情极其丰富地叙说了一遍陈老大抚养陈老二、陈老三的不易。 这话陈业最喜欢听,哈哈声打得震天响。 陈名和陈实都拿起酒碗感谢陈业曾经的付出,三兄弟忆苦思甜,畅谈着当初的不易和现在的美好生活。 胡氏气得胸闷,只说得好听,不出银子有个屁用啊。 陈阿满挨着陈阿福,不时跟她耳语,让陈阿菊羡慕又嫉妒。 因为在乡下,陈阿福的穿着不算出彩,一般都是细布,或是颜色偏深的绸子。但陈阿满穿得好,虽然质的不算太好,但颜色嫩气,样式好看,兼着人长得白净娇俏,随时都笑容哥掬,大家都喜欢她。 饭后,陈实一家把礼物拿了出来。给老太太买了一根金簪子和一些软和的吃食,大房和二房各一大包吃、用的东西,礼物一样,分别值个三、四两银子。这个礼已经非常重了。 陈业、陈名说着感谢的话。胡氏却撇了撇嘴巴,想说什么,见陈业瞪着她便住了嘴。 众人又说笑一会儿,陈名几人就要回家了,说好大年三十都来大房团年,大年初三二房请客。 陈阿堂宣布道,「我去二伯家跟阿禄住。」 陈阿满也站起身说道,「我也要去跟阿福姐一起睡。」 陈老太太对她说道,「那么久没回来了,阿满要陪着奶睡。」 陈阿满听了,又马上搂着老太太的胳膊笑着说好。 老太太看了一眼坐在远处的陈阿菊,又低声说,「你阿菊姐姐也一直盼着你回来呢,你跟阿福亲近了,也该多跟阿菊亲近亲近。阿菊就是个棒槌,啥事都听那胡翠翠的。经常是胡翠翠挑唆她干了坏事,人家脖子一缩啥事没有,最后都是她兜着。我的话阿菊听不进去,也不耐烦听,她老子就知道打人,她娘又一味惯着。你们小娘子之间好说话,你多跟她说说,多带带她,让她精明些……」 老太太这也是没折了,本来想让阿福多跟阿菊说说,多带带。但阿菊把阿福得罪到底了,她都不好意思跟阿福说。只得让阿满多跟阿菊亲近亲近,让阿菊学精明些,少跟胡翠翠在一起混。 看老太太跟陈阿满交待着,陈阿福暗笑。老太太还挺精,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知道同龄小姑娘之间好说话。这才是慈祥的祖母,一切都为孙女好。哪怕是对自己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虽然比不上她的亲孙子亲孙女,但该帮着的时候还是会帮着,也不会昧着良心想着卖了她挣黑钱。 第65章 有了对比,就更加显出这个老太太的可贵。 陈阿福笑道,「阿满无事多扶着奶去我家串门子。我后天就休假了,要休到正月初十才去棠园上工。你们来了,我下厨做奶喜欢的吃食。」 老太太听了,笑得一脸的褶子。她和陈业已经从陈名的话中听出来,这个孙女即使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也不会去攀附富贵,而是选择留在这个穷家。 不过,看赵家对阿福的作派,那个家阿福也不能回去,回去了还不得遭多少罪。 老太太笑道,「好,奶知道阿福是个记情的好孩子。咱们这个家没什么钱财,可大家伙都会互相帮衬。」声音又放低了些,「虽然你大伯娘有些贪心蠢笨,阿菊脾气坏又不懂事,但大奸大恶的事还是做不出来。在这个家里,日子不富贵,也算和乐。你娘和你落在我们这个土窝窝里,受了些委屈,但肯定不会让你们受大罪,我们做不出来。」 陈阿福听了有些感动,拉着老太太的袖子说,「谢谢奶,我知道这个家庇护了我,我也舍不得……」 陈阿满在一旁呵呵傻笑道,「奶和阿福姐说的什么啊,我咋有些听不懂呢?」 说得老太太和陈阿福都笑起来。 回到家,陈阿福又去厨房看了眼那一盆蒜苗,已经长到将近二十公分高了,苍翠碧绿,香味扑鼻。 之前的那盆蒜苗收了第三茬就不能再收了,这是重新栽的。她也施了点燕粪,这次用得非常少,只用牙签挑了眼屎巴巴那么大一点出来,用水兑了,浇在盆里。 这盆蒜苗虽然没有第一次的蒜苗长得那么快,味道那么香,但比一般的蒜苗还是要香得多。陈阿福要的正是这个效果,既要香些,也不那么逆天。 这盆金贵物要留到过年,楚家那祖孙两人来吃的。自家是人家的小弟,被人家罩着,得想尽办法把他们的胃服侍好才行。 她又想到那两个茶碗里的燕粪,心里激动不已。这些肥料她准备用在那几亩西瓜地里,早些结瓜多卖钱。那片地是荒地,年后就让薛大贵和楚小牛领着人开垦出来。那片地虽然不肥,但有了这些燕粪的滋润,想不肥沃都难。 她二月开始用西瓜种催芽,二月底三月初栽种既可。种得早,可以多收两茬。还有响锣村的那三亩地,等收了冬小麦,也种西瓜。 又想着那两百亩的水田,三月收了油菜仔,四月初就要种水稻。她到时候让曾双和陈名一起去中宁县的老槐村,秧苗由她提供…… 等有了钱,再多买田地,用自己培育的优良种子播种……做生意也好,卖设计也好,她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多买田地。她想利用空间这个作弊器,弄些优良种子出来,大面积推广。不仅自己挣钱,还能造福百姓。 畅想着未来的农业帝国,她暗乐不已。 大宝看到娘亲笑得眉眼弯弯地走进西厢,问道,「娘,什么事那么高兴啊?」 陈阿福还没说话,灰灰就抢先说道,「娘又挣银子了。」这是大宝的声音。 陈阿福今天心情好,呵呵笑道,「嗯,差不多,是准备挣银子了。」 七七接了一句,「瞧你那傻样。」这是陈阿福的声音。 陈阿福高兴,呵呵笑了两声,也没敲打它。 第二天是大年二十九,陈阿福让穆婶把自己和大宝的晌饭做了,晌午他们会回来吃饭。听魏氏说,今天棠园会准备老侯爷和楚令宣祖孙两个的晌饭,他们很可能晌午就会赶到棠园。 今天是长假前的最后一天上班,陈阿福领着孩子们玩了半天后,也不吃晌饭,就领着大宝、追风回家。七七和灰灰贪玩又嘴馋,要留在棠园混吃混喝。 楚含嫣知道今天太爷爷和爹爹要回来,虽然舍不得姨姨和大宝,还是听话地让他们走了,没有撵路。只是说,「送到……门口。」 这个要求不过分,陈阿福一手牵着大宝,一手牵着小姑娘,向门口走去。 棠园今天布置得非常喜气,树上廊下,都挂着红灯笼,有些地方还挂着红绫和彩灯。 他们刚出了角门,便看到南边远处有一队车马向这边走来。应该是楚老侯爷和楚令宣回来了。 陈阿福松开小姑娘的手说,「姐儿的爷爷和爹爹回来了,姐儿要表现好些哟。」 「好。」小姑娘答应的挺痛快。 看到她眼巴巴求表扬的狗腿样,陈阿福又表扬了几句小姑娘,看她抿着小嘴满足地笑起来,才牵着大宝向禄园走去。 回到家,看到禄园也布置得喜气洋洋,门上、窗上都贴上了对帘和窗花,大门口和廊下还挂起了红灯笼。 看到这样的家,陈阿福心里溢满了温暖和满足。 下晌,陈阿福和王氏、陈名一起,刚把明天送老太太的孝敬及大房的年礼准备出来,魏氏就来了。她跑得脸红通通的,说道,「阿福,我家老侯爷和三老爷、大爷晚上要来你家吃饭,你们准备一下。」 三、三老爷,这又是哪路神仙? 陈阿福问道,「他们想吃什么呢?火锅吗?」 魏氏道,「火锅做起来麻烦,又吃得慢,我家三老爷吃完饭后马上要连夜赶回京城过年,弄几个精致些的下酒菜即可,最好酉时初开饭。大爷还说,你再多做些金丝糕,这点心松软又好克化,三夫人和侯府里的孩子都喜欢吃。」 陈阿福听了,暗道,这哪里是把她当成针线师傅,明明是把她当成厨房管事了。她就说嘛,咋可能给自家送那么多年礼,这就是把自家当成他家的厨房兼仓库了。 想是这么想,还得赶紧答应。 陈阿福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和王氏一起,把穆婶、曾婶叫去厨房。此时离酉时还有半个多时辰,不可能做太复杂费时的,只能炒几个家常小菜,拌几个凉菜,再做些卤味。 第66章 先做饭炒菜,趁他们吃饭的时候,再做金丝糕。 陈阿福想了一下,定了一个菜谱。卤兔子、卤猪肝、卤排骨、卤豆干,凉拌三丝、凉拌木耳、蒜泥海带丝、糖酥花生米,蒜苗炒回锅肉、黄金虾球、葱包羊肉、萝卜烧牛肉、爆炒双菇、熊掌豆腐,清炖鸡。共四卤、四凉、六热、一汤。 定完了,几人开始忙活。 曾婶子低头隐去了眼底的笑意。若是原来,她一定会觉得,这些菜除了黄金虾球没听说过,其他菜都再普通不过,就是棠园的厨娘,做得都比这些复杂。不知主子们为何不留在棠园吃饭,一定要来禄园吃。 自从那天吃了火锅,才知道原来年纪轻轻的大姑娘手艺竟然达到了这种境界。再加上这几天里,虽然炒的都是最普通的菜,但口味就是好。昨天穆嫂子有事,她就上灶炒了几个菜,老天,没想到她的手艺都进步神速,竟是比原来做的菜好吃多了…… 魏氏也进厨房帮着烧火。她边做事,边给陈阿福讲起了楚广开楚三老爷的传奇人生。听她说,楚三老爷十五岁去边关,到今年三十五岁回来,已经整整二十年,立过战功无数。八年前,刚刚二十七岁的他就被封西进伯,同年还当上了玉城总兵,是大顺朝最年轻的总兵大人。他是老侯爷最喜欢的儿子,也是楚大爷最喜欢的叔叔,更是楚家人的骄傲。 虽然这些年边关都非常稳定,但圣上的本意还是希望楚三老爷继续在玉城镇守边关。可老侯爷几次上奏,说自己老了,盼儿心切,还哭过,才把楚三老爷哭回来。 看魏氏的表情,对那位楚三老爷崇拜得不得了。 「我们永宁侯府,出过三个大顺朝之最。第一个是已经去逝的老老侯爷,他二十二岁封侯,是最年轻的侯爷。我家三老爷,二十七岁当总兵,是最年轻的总兵大人。我家大爷,二十二岁当了参将,是最年轻的从三品官老爷。」魏氏非常得意地说着。 「你家老侯爷把楚三老爷哭回来,就不怕误了他的前程?」陈阿福随口问道。 「哎,老侯爷也是没法子,他叫三老爷回来,不止是想他了,还是让他和三夫人回来帮忙看着侯府……」魏氏或许觉得说得太多了,赶紧闭上了嘴。 曾婶子一愣,问道,「三老爷和三夫人回京,不住西进伯府吗?」 魏氏摇头说,「不,老侯爷让他们一家都住进侯府,说三老爷从小就在外面,鲜少孝敬他老人家。让三老爷必须在侯府住几年,多多在他跟前孝敬。」 曾婶子笑起来,低声说道,「三夫人回侯府就好了,若那侯府再被她……」曾婶子用手指头比了个二字,继续说,「被她管着,将来交到楚大爷手里,还不得成空架子啊。」 魏氏笑道「所以啊,老侯爷才把他们叫回来。三夫人厉害,娘家又得势,原来跟大……跟我家主子关系也好,又不怕……那个人。有了她坐镇,二夫人就蹦跶不起来了。以后,内院的事由三夫人管着,外院和府外的事由三老爷看着。老侯爷的空闲时间也多了,就能多来棠园住些日子。」 陈阿福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没深问。不是她不八卦,其实她对许多事情都充满了好奇心。只不过觉得那侯府不关她的事,她更不喜啥内院、后宅、宅斗这些遥远的名词,所以除了对那位英雄楚三老爷感兴趣外,其它的都不感兴趣。 菜准备得差不多了,陈阿福又去上房厅屋让人把八仙桌抬到中间,把那套黄釉绿彩细瓷餐具拿出来。这是棠园作为年礼送来的,正好排上用场。 又拿了坛青花酿出来。想了想,听说武将喝酒都厉害,又把另一坛青花酿也拿出来。 陈名紧张地不停在屋里转着圈,连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停地抖动着。见桌上的碗筷都摆好了,更怕了。 他对陈阿福说,「阿福,爹害怕。之前看到楚大人,爹都吓得吃不下饭,现在要看到老侯爷,更怕了。听说,那些贵人一不高兴,是要打人的。爹怕说错话,连累你们。」 陈阿福劝道,「老侯爷又不是疯子,怎么会无顾打人呢。看楚大人的为人,他的爷爷和叔叔应该不会那么跋扈。」 暗道,若是他知道楚三老爷是伯爷,是总兵,又是打得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那不是更怕了。 一旁的大宝也说道,「姥爷莫怕,楚太爷爷很好,不会随意发脾气的。」 陈名又说道,「我这次就不上桌陪他们吃饭了,让他们三个人自己吃,成不?」 陈阿福说道,「那就让他们自己吃吧。反正他们也不是咱们请的客人,是他们自己来的。」 快到酉时了,陈名颤抖着双腿领着阿禄、大宝去门口迎接。还不时嘱咐他们不要多话,言多必失。 陈阿福则领着曾小青把卤味和凉菜先摆在了桌上。 突然,听到院外一阵嘈杂。接着,听到陈名颤抖着声音说,「草民见过老侯爷,见过两位大人。」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明显吓得不轻。 又听到大宝和阿禄的声音,「小子见过老侯爷,见过两位大人。」 大宝的声音极大,倒是一点没被吓着。 一个老者的声音传来,「快快请起,是我们厚着脸皮主动来你家吃饭,无需多礼。」 楚令宣的声音传来,「陈叔快别这么客气,都是熟人,还要经常往来,礼数太多相反不美。」 应该是带着笑意说的话,没有之前的冷然。不过,那声「陈叔」不止叫得陈名吓一跳,连厨房里的几人都有些吓着了。魏氏的目光又看了陈阿福一眼。 接着一个陌生的爽朗男声传来,「哈哈哈,听宣儿说,你家的饭菜做得甚是好吃。这不,我回京之前,还厚着脸皮蹬门品尝来了。」 此时,尽管天还没有黑透,门外和院子里的红灯笼都已经点亮。 厨房只开了一个门缝,陈阿福从门缝里看到一个披着玄色斗篷的人走在最前面,他的左肩上站着七七,右肩上站着灰灰,他一定就是平易近人又喜欢花鸟的楚老侯爷了。后面紧跟着两个男人,披藏蓝色斗篷的是楚令宣,他牵着陈大宝。另一个男人披着藏青色斗篷,他怀里抱着披红色斗篷的楚含嫣,那个人一定就是楚三老爷了。 第67章 陈名及阿禄、罗管事父子、曾双等人跟在后面。 陈阿福算着他们应该坐定,开始喝酒了,便开始炒蒜苗回锅肉。炒好后,又把温在锅里的葱包羊肉和萝卜烧牛肉盛入盘中,带着曾小青去厅屋上菜。 门口站着两个丫头,见她们来了,赶紧把门打开,把门帘掀起。 厅屋里点着四根蜡烛,烧了两个炭盆,温暖而明亮。 一个六十左右的老者坐在上位,他红光满面,神情和谒,穿着滚灰鼠毛暗红色棉缎褂子,一点都不像威仪的老侯爷。左面坐着一位三十出头的男人,长得气宇轩昂,剑眉星目,微须,跟楚令宣很像,穿着金色镶边玄青花鸟纹云锦棉褂子,他的下首坐着陈大宝。穿着棕色提花锦缎棉褂子的楚令宣坐在右面,他的下首坐着楚含嫣。陈名和阿禄坐在桌子的最下首,跟老侯爷对面。 罗管事等人在后面服侍着。 陈名到底坐上桌了,一定是被楚家人叫上去的。 陈阿福先把葱包羊肉和红烧牛肉放在桌上,又把蒜苗回锅肉放上。盈盈笑道,「蒜苗炒回锅肉虽是家常小菜,却也是小女子的拿手菜,请老侯爷、两位大人尝尝,还合口味吗?」 老侯爷先笑道,「小丫头客气了,听我孙子说,你心灵手巧,不止把我重孙女教得好,还善美食,花鸟也养得好。你做的菜和小点都不错,老头子我很满意。」 楚令宣看了老爷子一眼,不知是不是热的关系,脸有些泛红了。赶紧说道,「孙儿多是听嫣儿和罗掌柜的说辞。」又补充道,「不过,陈师傅也的确善美食。」 楚三老爷没说话,先给老爷子的碗里夹了一块回锅肉,又自己夹了一块肉吃了。他嚼得很慢,似乎在慢慢品尝。吞下肚后,又夹了一结蒜苗尝了,才满意地点点头。笑道,「回锅肉我吃过很多次,但这次的最鲜美,肉肥而不腻,蒜苗鲜香可口。小丫头的手艺很好,快赶上御厨了。」 真是个儒帅,态度温文尔雅,和谒可亲。 陈阿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还没有这个水平,这多得益于她家的特质水和燕粪肥。忙谦虚道,「老侯爷、二位大人过奖了。」 楚含嫣说话了,「姨姨做的黄金……最好吃。」 老侯爷已经吃了好几块回锅肉了,听了楚含嫣的话,停下筷子说道,「什么?黄金还能吃?」 陈阿福笑着解释道,「姐儿应该是说我做的黄金滑肉。」又道,「我今天会做另一道菜,叫黄金虾球,姐儿肯定更爱吃。」 虾比较贵,家里一般没买。这次楚府送了一些冷虾来,陈阿福才决定做这道菜。 楚三老爷笑道,「那我们就等着吃这道黄金虾球了。」 陈阿福笑着点头,又瞥了一眼大宝、阿禄和陈名。大宝最不怕,夹着自己喜欢的食物,偶尔还会作作菜品的介绍,给陈名夹夹菜。阿禄也还行,虽然有些紧张,小脸红扑扑的,也不多话,但还知道低头吃东西。 反倒是陈名,紧张的不敢夹菜,鼻尖都渗出了汗。 陈阿福十分心疼。但是没办法,也只得先委屈委屈他了。这个家必须要巴结上权贵,将来才能自保。等以后权贵们来的次数多了,习惯了,也就好了。 她的眼底有些黯然,曲了曲膝,退出厅屋。 她在开门的时候,背后传来听楚令宣的声音,「陈叔,莫紧张,来尝尝……」 那道门隔断了屋里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 黄金虾球做好后,陈阿福又亲自端去厅屋,看到桌子上的蒜苗回锅肉已经没有了。陈名碗里堆了半碗菜,他正低头慢慢吃着。 几人看到胖胖的色泽金黄的虾球,顶端还露出一截小虾尾巴,都笑起来。 老侯爷夹了一个尝了,直点头,说道,「嗯,好吃。外形好看,口感酥脆,味道鲜美,非常好!」 楚小姑娘听了,急得直说,「要,要,要。」 楚令宣赶紧给她夹了一个放在碗里,之后又夹了一个放在陈名碗里,才开始自己吃。 楚三老爷和楚令宣吃了后,也频频点头,直说「好吃、美味」。 又听他们点评了桌上的几个菜。 陈阿福觉得这有些像前世电视里搞的美食大赛,每做好一个菜,就看几个评委先吃,吃了后又开始品头论足。 菜都做完了,陈阿福又开始做金丝糕。前期工作王氏已经做好,她直接把面条往锅里炸就是了。 等把金丝糕做得差不多了,上房的人已经酒足饭饱,曾婶带着人把碗碟收下来。 陈阿福见金丝糕放凉了,便和曾小青、魏氏一起,各拎着两个装着金丝糕的食盒去了厅屋。 走在院子里,就能听到厅屋里传来大笑声。陈阿福知道,肯定又是那两只鹦鹉在敞着鸟嘴乱说话了。 屋里已经恢复原貌,老侯爷和楚三老爷坐在八仙桌旁,其他几个人坐在他们的两旁。 老侯爷的腿上站着七七和灰灰,它们刚才因为一直在吃东西,嘴不空。现在嘴闲下来了,可着劲儿地表现,不停地说着话。 它们一会儿背诗,一会儿唱「健康歌」,一会儿又唱「小燕子」,还学人说话,学追风和旺财嚎叫……逗得屋里的人大笑不已。特别是楚老侯爷,哈哈声打得最响。高兴了,又拿一颗松子喂它们。 陈阿福一进去,七七和灰灰争先恐后地叫起来,一个叫「娘亲」,一个叫「姨姨」,是大宝和楚含嫣的声音。又逗得众人一通笑。 陈阿福几人把六个食盒放在八仙桌上。楚三老爷点头表示感谢,又一挥手,一个长随模样的端上来一个托盘。 楚三老爷一挥手,一个长随模样的人端上来一个托盘。托盘里装着一尊青玉马踏飞燕的雕塑,一只灵芝,两套笔墨砚洗。 第68章 他说道,「谢谢陈姑娘,你把嫣儿教得非常好。做为嫣儿的长辈,最高兴的莫过于看到她能健康,快乐。如今,她两样都有了。这孩子……不容易啊!」 老侯爷也点头说道,「嫣儿能这么好,阿福小姑娘功不可沿,这个情,我们楚家都记着。」 楚令宣没说话,在一旁点了点头。楚家三代对她的工作都给予了很高的肯定。 陈阿福笑道,「老侯爷、楚大人客气了。我也非常喜欢嫣姐儿,希望她能一直健康,快乐。今天时间紧,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楚三老笑道,「已经非常好了,谢谢你们的盛情款待。我今天走的急,下次再来吃你调制的羊肉火锅。听宣儿说,比京城的红运酒楼做得的还鲜美。」 真是会说话的儒帅,几句话说得陈阿福心里暖洋洋的。她曲膝谢过,接过托盘交给身后的曾小青。 楚三老爷又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 楚家人和陈家人把他送出院子,看他带着十几个骑马的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楚老候爷又邀请大宝、阿禄明天带着七七和灰灰去棠园玩,又说改天请陈名去棠园喝酒。 楚令宣则悄声跟陈阿福说道,「我已经跟陈大人说过他母亲的所做所为,陈大人对他母亲的做法十分气愤和羞愧。说一定会约束老太太和亲戚,不会再有那些事发生,让你们放心。」 之后,楚家人告辞回棠园。罗管事扶着楚老爷子走在前面,楚令宣抱着楚含嫣走在后面。 楚令宣走到那棵枯树旁,又听到楚含嫣的咯咯笑声,还轻声在他耳边说道,「姨姨,大宝。」 楚令宣站定,回过身,禄园门口还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他们手牵着手,在门外那两个红灯笼的笼罩下泛着红光,即使在寒冷的冬夜,也让人倍感温暖。 那个小身影看到他们回头了,又伸长胳膊向他们招手。还高声叫着,「嫣儿妹妹,楚大叔。」 那个长长的身影虽然没动,也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想像得到她的笑容肯定如春花般灿烂…… 楚含嫣又咯咯娇笑道,「喜欢……姨姨,大宝。」 「嗯。」楚令宣笑着「嗯」了一声。 魏氏和一个棠园的丫头拎着食盒走在最后面,食盒里是陈阿福专门为没有吃饭的罗管事及老侯爷和楚大爷的长随准备的卤味。 魏氏目不斜视地领着丫头从大爷的身边走过。今晚星光灿烂,即使大爷站在树下,斑驳的星辉透过树枝,余光也能看到大爷明媚的笑容以及姐儿亮晶晶的小眼神。 原来,大爷还有这样的笑容! 魏氏又想到自家的那个五表弟。算了,年后就赶紧回了吧。 楚令宣站着看了那两个身影一小会儿,才不舍地转过身,迈开大步去追走在前面的老侯爷。 「看不到嫣儿妹妹了,可以回家了?」陈阿福低头笑道。 「嫣儿妹妹」几个字咬得比较重。说完,她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刻意,不禁老脸一红。 每次都是大宝拉着她站在门口瞧那父女二人越走越远,每次她都欣然接受。可每次她看到那个修长笔挺的身影转过来,向他们驻足眺望的时候,她的心都禁不住有些异样。 异样!想到这个词,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和他的差距有多大,清醒地认为绝对没有那种可能性。她前世已经三十二岁,早过了做梦的年龄,何况曾经被爱伤得那么深。在她看来,灰姑娘和白马王子过上幸福生活的机率几乎等于零。况且,他已经有喜欢的女人了…… 刚刚有的那些朦胧的不该有的小心思,必须马上打包,丢掉。自己要找的,是跟自己身份相配的,甚至是低于自己的男人。 陈阿福双手握了握,下着决心。 小手被握疼了的大宝对娘亲的说法很有异议,纠正道,「娘,我不只是看嫣儿妹妹,我还在看楚大叔。」说完,便拉着娘亲的手回了院子。 等在院子里的曾老头见主子们都进来了,才把门关好插上。 陈阿福让人把她和王氏的饭菜端去上房侧屋,让下人们都去倒座吃饭。 回到上房,八仙桌上不仅摆着楚三老爷送的那些东西,还有老侯爷送的礼物。老侯爷送的是一根人参,一斤燕窝。 陈名指着桌上的东西说道,「这些都是楚家人感谢你教导楚大姑娘的,你就都拿回去吧。」 陈阿福只拿了一套笔墨砚洗出来,说道,「这套笔墨砚洗给大宝,其它的爹都收着。燕窝对爹的身子大有益处,爹每天早上喝一碗。那尊摆件就摆在弟弟的书房里,雅致。我还有,罗管事说楚家人给了我谢礼,专门让大宝放在西厢里了。」 大宝点头说道,「嗯,罗爷爷还专门说了,里面是娘亲的月银,还有楚太爷爷和楚大叔送娘亲的谢礼,说娘亲把嫣儿妹妹教导得很好,他们非常满意。」 陈名也看到罗管事悄悄把大宝叫出屋,指了指他手里的大包裹。好像还怕大宝拿不动,罗管事和大宝一起拿进了西厢。听了他们的话,才让王氏把桌子上的东西收起起来。 陈阿福和王氏去侧屋吃饭,陈名也进来每样菜尝了一下。他说,「跟贵人们在一起吃饭,吃不饱不说,连啥味道都吃不出来。」 说得众人都笑了。 吃完饭后,陈阿福才领着大宝回了西厢。大宝指了指桌上的一个大包裹,说道,「这就是楚太爷爷和楚大叔的奖励。」 陈阿福把包裹打开,看到最底下是一个大方木盒子,上面摞着一个非常精致的洋漆描花小木盒子,再上面是一个荷包。 她拿起最上面的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一个五两的银锭子,这应该是这个月的月银。还有一张二百两的银票,这是年终奖,应该是楚令宣懂事长奖励她的。 第69章 陈阿福抿嘴笑起来,楚董事长一直都这么大方的。她把银子和银票塞进荷包,又继续看物质奖励。 陈阿福打开小木盒子,紫色绒布上敞着两颗食指指腹大的淡蓝色珍珠。这么大,应该是东珠。即使是东珠,也是难得一见呀。以后,镶在头饰上,或者耳环上,富贵又好看。 女人就没有不喜欢漂亮首饰的。陈阿福的眼睛笑得更弯了,看够了,才把盖子盖上,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又打开大盒子。 大盒子里装的是一套五彩瓷梅花纹茶具,其中一个茶壶六套茶碗,非常精致漂亮。 陈阿福欢喜地拿出一套把玩起来。都用上这种茶具了,自己的生活品质又跃上了一个新台阶。想着等搬了家,坐在雕栏画栋的房子里,用这样的茶碗悠然品茗,是何等的优雅惬意。 这两样东西她都非常喜欢,想着那两级领导也挺大方的。 只不知道一把胡子的老侯爷送的是哪样东西。似乎,送那两样东西都不像他的风格,他就应该送人参、燕窝才对。或者,银票是他送的? 「娘,这些东西都好漂亮。」大宝在一旁说道,「以后,我要给娘买更漂亮的。」 「好,娘就等着那一天。」陈阿福说着,便把东西都装进盒子,放进箱子里。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陈名先让穆婶去大房帮着干活。 早饭后,陈名便带着王氏和阿禄、旺财先去了大房,他们要去给陈家祖坟上坟。 之前,陈阿福和大宝从来就没跟着陈家人去上过坟,陈阿福是因为「她有病」,大宝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陈家的孩子。 关于他们母子今天去不去上坟,早上陈名和陈阿福还悄声商量过,因为陈名看出来大宝自懂事以来就特别想跟着去上坟。原来之所以不带大宝,一是因为怕嘴臭的胡氏和陈阿菊说不好听的话,反倒让敏感的大宝难过。二是原来陈老太和陈业对陈名夫妇收养大宝有颇多不满,自然不想他去添堵。现在陈阿福强大起来了,大房的人应该不会再说那些不好听的话了。 陈阿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原来一直不让去,现在自己的身份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了,两个人都不是陈家的种,她们母子就更没有去的必要了。 每到这个时候,大宝都有些受伤。看到陈名几人出了大门,他抱着陈阿福的腰嘟嘴说道,「娘,我都没去上过坟呢。小舅舅去了,大虎也去了,小石头和嫣儿妹妹肯定也会去上坟,可是我都不能去。」 没有根的孤儿,祖坟在哪里呢? 陈阿福有些心酸。就是自己,知道这个身子的祖坟在哪里,还不是只有在这里寻求温暖和庇护。 陈阿福摸着他的小瓜皮帽,低声说道,「陈家祖坟里的老祖宗不是咱们两人的祖先,所以,咱们不需要去上坟。」 大宝早慧,有些事还是要跟他说清楚。以后,肯定会有人在他面前说嘴。 大宝有些愣神,问道,「也不是娘亲的祖先吗?」 「不是,」陈阿福又把他搂在怀里说道,「陈家跟娘亲也不是血脉之亲。这件事,大宝记在心里,不要说出来,更不要当着姥姥的面说出来。但是,你姥爷给了娘和大宝一个温暖的家,陈家也庇护了我们这么多年。我们一定要孝敬你姥爷,也要记着你太姥和大姥爷的情。」 大宝有些蒙,但还是点点头,没有再执着于上坟的事。他去桌边坐着闷声吃瓜子,自己吃一颗,又喂七七和灰灰吃一颗。 这里远离村里,阿禄不在大宝就觉得不好玩。听见棠园那边不时传来爆竹声,陈阿福笑道,「你带着追风、七七和灰灰去棠园找嫣儿玩吧……哦,她现在还没起床,你们去找明小子玩吧。记着早些回来,咱们要去大姥爷家吃团年饭。」 大宝听了眼角眉梢才有了笑意,带着追风和七七、灰灰出了门。 陈阿福领着几个女人在厨房里忙碌,在大房吃过中饭后,还是会回来吃年夜饭。又想着今天是大年三十,楚家人不会过来吃饭,有些好菜品她又多准备了一份,到时候送一份去楚家。 大概午时初,陈大宝就带着追风回来了。他说道,「楚太爷爷看到七七和灰灰,就把它们招呼过去了。」 陈阿福点头,有了喜欢鸟的老爷子,七七和灰灰在棠园的地位更会水涨船高。 陈阿福母子就带着追风、薛大贵和楚小牛去了村里。薛大牛和楚小牛一人背了个大背娄,里面装了给大房的年礼。 一到村口,就看见老槐树下聚了一群孩子在那里玩,小石头、大虎、四喜子都在里面,家境好的小石头和大虎在放着爆竹,其他孩子们都饶有兴致地看着。 大宝见了,高兴地跑了过去。他的荷包里也装了好些爆竹,原来他只能看别人放,现在他也可以放自己的了。 到了大房,陈阿福让薛大贵和楚小牛把背篓直接拿去上房,把礼物一一拿出来。乡下送年礼没有礼单,直接把礼物拿出来晒晒。 年礼吃穿用具全,量足,品质又好,至少值十几两银子,让陈业、胡氏笑开了眼。 之后,陈名给了老太太六百文大钱,陈阿福给了老太太二两银子。六百文大钱是每年都要给老太太的养老钱,二两银子是孝敬。王氏也把亲手做的两套绸子衣裳、两双千层底鞋送给老太太,另外还送了老太太几包点心和糖果。 老太太眉开眼笑地接过去,笑道,「哟,娘享了你们的福了。」又专门对陈阿福说道,「奶也享了阿福的福了。」 送完礼,薛大贵和楚小牛便背着空背篓走了。陈业和陈阿贵还要留他们喝酒,他们笑着拒绝了。 胡氏一听男人儿子说要留那两个人,吓得心一下子悬了起来。那两个人的块头那么大,不知道要吃多少肉。见他们谢绝了,心才放了下来。 陈阿福见陈阿满特别喜欢年礼里的那块大红色缎子和几朵娟花,悄声跟她说,「也有你的,你们回府城之前再给你。」 第70章 陈阿满笑着挠了挠她的手心。 吃饭的时候,陈阿菊难得地冲陈阿福和大宝笑了笑,还给大宝夹了两块肉。她定也是看到年礼里面有她喜欢的几样东西。 今年,二房、三房送的礼物多,胡氏、陈阿菊也没有找事,陈家团年饭吃得非常乐呵。 当然,饭桌上少不了胡氏声情并茂的追忆,陈名、陈实又真心实意感谢了老大哥陈业。陈业也高兴,他最愿意看到的就是这个情景,三兄弟和睦,两个弟弟紧密地团结在他的周围。 陈业又跟陈名说了,让他想办法初五把罗管事父子请到胡家。胡老五初五请客,还请了县城的夏捕头,及附近的几个里正和地主,也包括陈家兄弟,又专门去棠园请了罗管事父子。其他人都欣然接受邀请,只有罗管事父子说看情况,没有说定。 陈业因为胡老五,现在跟夏捕头的关系也热络起来,还去夏家做过客。胡老五让他跟陈名说说,一定要想办法帮着把罗管事请去胡家。 陈名也算承过胡老五的情,便答应下来,说那天若罗管事无事,一定把他请去胡家。若罗管事有事,也会想办法把罗小管事请去。 饭后,二房就要回禄园了。陈阿堂和陈大虎听说棠园的人买的爆竹更好,不仅有响,还有漂亮的花,就都想跟着去棠园外面看热闹,大宝和阿禄就带着他们一起去了。路过小石头家和四喜子家的时候,又把这两个孩子叫了出来。 陈阿福让孩子们就在福园和棠园之间玩,那里有一大片荒地。陈大宝又跑去棠园后面,把罗明成等几个棠园下人及上水村民的孩子叫了过来。那几个孩子一般都在棠园后面挨着上水村的地界上玩,很少来棠园前面,所以显得这一带特别静谧。 陈阿福几人回家后,把厅屋收拾出来,今天过年,会在这个屋吃饭。而且摆了两桌,主子下人都会在这里吃。 听到外面孩子们的笑闹声和爆竹声,以及狗吠声,陈阿福很满足。孩子就代表希望,热闹就代表欣欣向荣。她希望这一片宁静的土地从此充满希望,欣欣向荣。 她还端了一碗刚炸好的酥肉出去喂他们,看见七七和灰灰也跑来玩了。孩子们、狗狗、鸟鸟都排着长队张着嘴,等着陈阿福喂。七七还想夹塞,被大宝拽到了后头。 陈阿福笑着一人一块地喂着。一抬头,看见远处棠园朱色大门不知何时打开了,披着红色斗篷的楚含嫣站在门口,羡慕地看着这里。虽然她的后面跟着宋妈妈和妙儿,却依然显得孤单而寥落。 陈阿福向她招了招手,她犹豫了一下下,还是向这里走来。似乎宋妈妈和妙儿不太赞成小主子过去,姐儿是大家闺秀,怕下人和村民们的孩子会惊扰着她。但看到陈阿福在招手,她们也不敢拦,只得跟在楚含嫣的身后。 陈阿福知道她们的想法,也知道这个世界侯府千金和乡民孩子之间的差距。但想着楚小姑娘还小,又有这个病,应该利用一切机会鼓励她合群。现在她就在乡下,这里没有跟她身份相符的大家小姐。不能因为没有身份相符的人,就不让她合群,那是因噎废食。 不过,陈阿福没有给小姑娘喂碗里剩下的几块酥肉。小姑娘带得娇惯,不能让她在风口张嘴吃东西,况且酥肉已经有些凉了。 她把碗里的肉喂给了那几个糙小子,笑着用帕子擦掉小姑娘嘴角流下的银线,悄声笑道,「过会子姨姨领你去姨姨家吃好东西。」 小姑娘听了,便抿嘴笑了起来。 陈阿福也站在这里看那几个小子疯闹着。那几个孩子看见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在一旁看着他们,闹得更欢畅了,逗得楚含嫣咯咯笑起来。 小姑娘如今的笑声越来越多了,声音似乎也越来越大。 陈阿福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把这几个孩子都邀请到了自家,一人招待他们吃了几片腊肉和卤肉,又给他们的荷包里装了些糖果和瓜子,才把他们送出门去。因为大虎他们人多,便让他们自己回村了。 陈阿福给楚小姑娘吃了点卤肉后,就拿了一个食盒出来。里面装了一小盆卤肉和凉拌三丝,让妙儿拿去棠园,那祖孙俩都喜欢吃这两个菜。 小姑娘明显不想走,陈阿福蹲下,轻轻捏捏她的小脸笑道,「今天是过年,都要在自己家里吃年饭。等明天姐儿再来姨姨家,姨姨给你做好吃的。」又把一个装了六个银花生的红包插在她怀里,摸着她的小包包头说道,「这是姨姨给姐儿的压岁钱,姐儿今天压在枕头底下睡觉,来年就会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小姑娘听了,拍拍胸口,才不舍地走了。 他们走后,陈阿福又让曾小青拿了一个食盒送去罗管事家,这是自家送给他们的卤味。 之后,一家人都坐去厅屋吃起了团年饭,主子一桌,下人们一桌。还端了一个炕桌放在地上,追风和旺财蹲在地上吃,七七和灰灰站在炕桌上吃。 时尔山子会带着阿禄和大宝去院子外面放爆竹,他们一跑出去,两狗和两鸟也会跑出去,热闹非凡。 看到这个热闹的景象,陈名的眼眶都红了。自己家,兴旺起来了。 不过,有一个「人」特别不高兴。陈阿福脑海里经常会闪现金燕子痛哭的样子,爆竹声越响,小身子抽得越厉害,眼睛都哭肿了。也是,过年了,人人都高兴,连追风和七七、灰灰的嗓门都比平时大,可小家伙却一个人在空间里,它是寂寞了。 本来陈阿福想陪陈名和王氏玩晚些,现在看来得早些把大宝弄去床上睡了,自己好进空间陪陪小东西。 大概戌时,吃完饺子,陈阿福便借口累了,把玩兴还浓的大宝拎去了西厢,又让追风和七七、灰灰回屋睡觉。玩得正欢的七七不高兴了,又骂她「臭娘们」,气得陈阿福使劲弹了它两个脑崩儿。 大宝疯了一天,虽然不想睡觉,但脑袋一挨枕头就睡着了。陈阿福便去了空间,还拿了两小碗吃食。 第71章 金燕子正用翅膀捂着小脑袋在呜啊呜地痛哭着。 陈阿福用手戳了戳金燕子,说道,「宝贝儿,快起来吃团年饭,妈咪陪你来了。」 金燕子把翅膀放下来,抽泣着说道,「妈咪,今天是你们最热闹的一天,却是人家最寂寞的日子。现在人家才知道,精神享受远比物质享受更重要。哪怕我住的是金屋子,可今天却比不上村里的一条小土狗。」 还真是矫情。 陈阿福哄道,「你也关不了多久了,再过不到两个月,你就能出来了。好了,好了,看看妈咪给你带了什么好吃食。品尝美食,也是一种精神享受。」 金燕子一骨碌爬起来,让陈阿福用帕子帮它擦擦眼泪,开始啄着碗里的吃食。刚吃了两小块,就停下了,小绿豆眼瞪着陈阿福说道,「妈咪,你跟人家藏私了。」 陈阿福一愣,问道,「藏私?藏什么私?」 金燕子回头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四个「恭桶」,说道,「楚男主送什么好东东给你了?人家不止听到你压抑的笑声,还听到了细瓷碰撞的声音。妈咪,告诉你哦,人家不止嘴巴厉害,耳朵同样厉害。光听声音,就能分出k金和赤金,粗瓷和细瓷。楚男主给你送了套好茶具,对不对,你为什么不拿进来给人家当恭桶?人家也不多要,一个足矣。」 陈阿福砸叹巴砸巴嘴,说道,「宝贝儿,哪怕给你一个,另五个我也不能用了。总不能我一喝茶就想到你在出恭吧,心里不好受呐。你先将就将就,我改天托人去府城买一个好茶碗回来。」 金燕子听了,也不吃饭了,蹲去一边期期艾艾地说道,「妈咪还说喜欢人家,原来都是假话。连一个好恭桶都舍不得,以后还能指望你什么呢?」 说完又伤心了,小身子也抽起来。 陈阿福一咬牙出了空间,从箱子里把那套茶具找出来,拿去了空间。 金燕子看到那套茶碗,高兴得眉开眼笑,欣赏了一圈后,说道,「妈咪,人家知道你是好妈咪了,也承你的情了。你把那些粪挪挪,再把那几个破桶扔出去,人家嫌弃。」然后,就去吃饭了。 陈阿福只得认命地去「勤奋」,勤快地换粪。小东西折腾人,那四个恭桶里每个桶都拉了一点。她都倒进一个茶碗里,装了大半茶碗。 看到这些肥料,她又抿嘴笑起来。这东西,其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肯定远远超过了那套茶具。 陈阿福陪金燕子陪得有些久,大半夜了才回屋。她先把那几个茶碗放好,才上炕睡觉。 早上,陈阿福被院子里的一阵吵闹声惊醒。好像下大雪了,下人们在扫院子。 陈阿福掀开罗帐,看见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她赶紧起身,把大宝叫醒,「大宝起床了,今天你要同舅舅代表咱家去拜年。」 陈大宝也记得了这个光荣的任务,眼睛睁得多大。 陈阿福又低头亲了他一下,笑道,「儿子,新年快乐。」 大宝也笑道,「娘亲,新年快乐。」 端着水站在门口的曾小青听见主人醒了,喊道,「大姑娘,奴婢来服侍你们了。」 陈阿福披着睡衣去把门打开,让曾小青给大宝穿衣裳。 陈阿福穿上早已准备好的那套新衣裳,桃红的绸子小袄,大红棉长裙。小袄的领子很高,腰身收得正好,一排冰蓝色大蝴蝶盘扣作装饰,裙摆绣了一圈缠枝莲花。头上插了根银簪子,和两朵娟花。净了脸后,又抹了点香脂。 她难得穿得这样喜气,显得姿色更加妍丽粉嫩。 给大宝穿好了衣裳的曾小青说道,「大姑娘这么一打扮起来,真好看。」 大宝臭屁地说道,「我娘什么时候都这么好看。」 曾小青咯咯笑道,「是奴婢说错话了。我是说,大姑娘本来就好看,这么一打扮,比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还好看得多,也比侯府里的二姑娘好看。楚二姑娘,可是京城少找的美人儿呢。」又道,「大姑娘咋不抹胭脂和描眉呢?若大姑娘上了妆容,天啊,那不得把所有的人都比下去啊。」 她的夸张样子把陈阿福逗笑了。 陈阿福说道,「我干啥要把所有的人都比下去啊。」又问,「楚二姑娘是几房的闺女?」 曾小青说道,「楚二姑娘是二老爷的嫡女,今年十四岁。听说二夫人正可着劲地挑选女婿,想把二姑娘嫁个好人家呢。」 陈阿福想起那天魏氏和曾婶闪烁的言辞,又问,「京城侯府里挺复杂吧?」 曾小青岁数小,现在又是陈家的奴才了,听见主子问话,便把知道的都倒了出来。说道,「其实,之前京城侯府里的人一点都不多,除了老侯爷,就是二老爷一家。二老爷身子又不好,根本管不住二夫人……不过,现在好了,三老爷一家回去了,二夫人也掀不起风浪了。」 陈阿福更听不懂了,纳闷道,「侯爷不住在侯府里吗?他只有楚大人一个儿子?」 曾小青说道,「侯爷当然不住在侯府里了,他住在公主府。大爷还有一个妹子,她已经嫁人了。大姑娘想想啊,侯爷不在侯府,大爷和姐儿也不在侯府。那侯府里,除了老侯爷,其他人都不是侯府的真正主人,他们总有一天会被分出去,二夫人还不得趁机多捞油水啊。还好外院都是老侯爷把持着,她插不进去。」 原来是鸠占鹊巢。 陈阿福想到楚小姑娘,又问道,「之前嫣姐儿也住在侯府里吗?那个楚二夫人可够缺德的了,不仅占人家的钱财,还把人家的孩子折腾成那样。」 曾小青摇头道,「不,姐儿之前住在公主府。公主说要让儿媳妇在她跟前敬孝,大奶奶活着的时候也住在公主府。姐儿生下来之后,一直住在那里,后来大爷从边关回来,在定州开衙建府,才把姐儿接出来。」 那位公主更坏,抢了人家的老公,还把人家的孩子折腾成这样。怪不得楚令宣躲到了这里,他的身份再高,也惹不起公主。 第72章 还好这里远离京城,小姑娘慢慢走出了自己的世界…… 陈阿福回头看到站在床上的大宝穿着红袄红裤,还戴了个红色小瓜皮帽,像个红彤彤的灯笼椒,漂亮得不像话。她过去捧着大宝的脸吧吧亲了两口,笑道,「我儿子才把所有人都比下去了。」 陈大宝又娇得舌头都拉不直了,抱着她的脖子说着,「我比不过娘亲,我比不过娘亲……」 陈阿福弯下腰亲手给陈大宝穿上小红靴子,又给他净了脸,母子两人才牵着手走出了西厢。 天空中还飘着鹅毛大雪,尽管刚才下人刚刚把院子里扫出一条路,此时又被雪花铺满了。不仅院子里被铺上了白白一层,连房顶上、院外面的树枝上、灯笼上,都铺上了厚厚的一层。一眼望去,银装素裹。 还好现在住的是大瓦房,若是老院子的旧草房,又该担心大雪一直下着把房子压蹋了。 两人来到上房,陈名、王氏、阿禄已经穿着新衣坐在里面了。 陈阿福领着阿禄和大宝给坐在上座的陈名和王氏磕头拜了年,那两人笑着给他们一人一个红包,里面装着六颗银锞子。接着,阿禄给陈阿福鞠了躬,大宝给陈阿福磕了头,陈阿福又笑着给他们一人一个红包,同样是六颗银锞子。 再接着,下人们也进来给主子磕头拜年,主子又给了下人们红包,里面装着两颗银锞子。 这些红包,都是陈阿福提前准备下的。还另外准备了几个装两个银锞子的红包,让陈名给来拜年的陈家晚辈。 一通欢天喜地的闹腾之后,才坐下吃饭。 饭后,由薛大贵陪着,阿禄领着大宝去拜年。他们先去棠园,再去罗家,接着去村里。 陈阿福陪着陈名和王氏说了一阵话。商量着陈名初四去仙湖村的事,他们决定去王氏的大堂伯家,拜年的同时,打听打听王氏弟弟王成的下落。 大堂伯比较厉害,当初就是他带着人把王氏的亲爹和后娘一通揍的。 王氏的心也活泛起来,她也想回去,她太想知道弟弟的下落了。想了二十几年一直没敢回去打听,现在终于可以了,她当然想快点知道了。 陈阿福便道,「娘实在要回去,就把薛大哥和曾婶儿带着。薛大哥厉害,曾婶儿能说会道,有了他们,也不怕被欺了去。」 正说着,拜年的人便来了。 第一波来的是陈阿贵、陈阿玉兄弟。这是正经晚辈,必须磕头,陈名还给了他们红包,又让他们把给另几个晚辈的红包带回去。接着是罗源,再接着是胡为,一波又一波,棠园里的下人,响锣村的村民,还有上水村的…… 陈阿福因为是女眷,躲去了西厢。她把从空间里拿出来的几个茶碗洗了洗,再把洗茶碗的一盆水倒去后院,那里有一片地已经圈起来,是以后的菜地。 她看看那几个茶碗,即使洗得再干净也不能用了。不过今天是大年初一,好像不能扔垃圾。便把茶碗放在了床底下,等过了年再扔出去。还不能扔在家里,节约的陈名和王氏肯定会捡回去用。 突然,听见院子里曾老头惊喜的声音,「哎哟,姐儿来了。」 陈阿福出了卧房,看见披着石榴红连帽斗篷的楚含嫣已经进了屋。她看见陈阿福,赶紧走过来,小胖手抱在一起福了福,说道,「祝姨姨……新年吉祥,一切……如意。」 然后,抬高头望着她,一脸求表扬的小模样。 一旁的宋妈妈纠正道,「姐儿,要等姨姨坐好后再拜年。」她在棠园的时候已经教了姐儿好多遍,可姐儿一看见陈师傅就着急表现。 陈阿福笑道,「不拘那么多。」又对楚含嫣说,「姐儿真能干,来给姨姨拜年了,姨姨的大红包已经准备好了。」 就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装着六个银锞子的红包交给她,把她的斗篷脱下来,请她吃点心和糖果。听到上房里拜年的客人们都走了,又把小姑娘领去上房,给陈名和王氏拜了年。 贵女能给自己拜年,让陈名和王氏极是开怀,赶紧又一人给了她一个红包。 小姑娘眉开眼笑,掰着指头说,「姐儿有……一、二、三、四,哦,五,五个红包了。」 楚小姑娘没有多的亲人在这里,下人又不能给主子红包。这次一下得了这么多,让她极是开心。 陈阿福又领她去西厢玩了一会儿,小姑娘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晌午,阿禄和大宝才回来。两个小子各收了好几个红包,分别是楚老侯爷、楚令宣、陈老太太、陈业和陈实给的。楚家爷孙给的分别是六个和四个状元及第金锞子,陈实给的一百文大钱,其他人给的都是五十文大钱。 楚老侯爷居然还给了陈阿福一个红包,让大宝带给她的,是八颗金花生。 大宝说道,「我替娘给楚太爷爷磕了一个头,祝他健康长寿。」 陈阿福表扬道,「嗯,儿子做得好。」 大宝第一次拥有这么多钱财,笑得眉眼弯弯。大方地递给陈阿福道,「这些钱都给娘亲,娘亲拿去买花戴。」 说得众人大乐。陈阿福笑道,「娘亲有钱买花戴。这些钱都是大宝的私房钱,娘帮你收着。你若有喜欢的东西了,就来找娘拿钱。」还是拿了二十文钱放进他的荷包,说,「这钱大宝拿着买糖吃。」 阿禄腼腆得多,他也把红包都交给王氏,却不好意思说那些甜言蜜语。王氏也说这是他的私房钱,她帮他收着。末了,还是给了他二十文的零花钱。 初二早上煮的是醪糟蛋,蒸的包子。醪糟是陈阿福在二十七那天突然想起来才做的,今天正好时间到了,便让穆婶做出来。 陈阿福做了一大罐和两小罐,分别给棠园和罗管事家各送了一小罐。这东西南方人爱吃,不知道北方主爱不爱吃,所以没多送。 第73章 陈名几人还是第一次吃,都说味道香醇,好吃。陈阿福也觉得比前世的好吃,或许跟自家的水质有关系。 今天是回娘家的日子。他们家没有回娘家的闺女,王氏也没有娘家可回,一家人都挤在上房西屋的炕上说笑。阿禄和大宝时而会跑到外面放放爆竹,或是疯跑几圈。 大概巳时的时候,魏氏来了。 魏氏为难地笑道,「老侯爷听说你做的火锅好吃,今天晌午就想吃。可今天是大年初二,不好串门,所以能不能请阿福移步去棠园做?」 她没好意思说,昨天老爷子就说自家厨房做的菜没有陈阿福做的好吃,和着姐儿都想来禄园吃饭,被大爷劝住了。今天又想来,又被大爷拦住了。大爷说,哪里有大年初一初二跑去别人家吃饭的理儿…… 陈阿福笑道,「哟,这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做火锅若是汤熬不浓,香味就出不来。这么着吧,我去给你家老爷子炒几个小菜,让他晌午吃。下晌时间充足,我再调制火锅?」 魏氏笑道,「那就更好了。我们这些奴才愚笨,服侍不好主子,反倒让阿福受累了。」 陈阿福谦虚几句,去厨房割了一大把蒜苗,还拿了一小罐「细糠」,同魏氏及魏氏带来的两个护院一起出了门。 出门刚走几步,就从一棵树的另一边转过一个老头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老头浑浊的眼睛看了看陈阿福,问道,「你是阿福吧?」 陈阿福盯睛一看,这老头大概五十几岁,穿着灰色长棉袍,戴着搭耳帽子。长袍和帽子油光光的,不知穿戴了多少天。脸上皱子又多又深,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还跟王氏有两分挂象。便猜到他是谁了。 陈阿福冷声问道,「你是谁?站在我家外面干什么?」 王老汉咧嘴笑了笑,说道,「阿福,我是你嫡嫡亲的姥爷。今天不是大年初二吗,我特地来接你娘和你们一家去我家吃顿饭。」态度特别卑微,一看就是直不起腰杆的软蛋男人。 「姥爷?」陈阿福冷笑两声,说道,「我从来没听我娘提过我姥爷,我一直以为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人世了。若是他还活着,怎么能由着我娘被后娘卖两次?怎么能由着我小舅舅才六岁就被后娘卖了?」 王老汉听了,似也难过起来,浑浊的眼里涌出泪水。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道,「我也没法子,我,我惹不起丁氏那个死娘们。再,再说,你娘嫁给你爹以后,日子不是越来越好过了吗?连这么大的院子都修起了。说不定,你舅舅离开我们那个穷窝窝,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陈阿福连跟他说话的欲望都没有了,直接打断他的话说道,「你不用去找我娘了,我娘和我们都不会去你家。」想了想,又问道,「我那小舅舅被你们卖去了哪里?」 王老汉吭吭哧哧说道,「我也不知道,我问过丁氏,她没告诉我,只说卖去城里享福了。」 陈阿福悲愤难当,声音也大了起来,「那被卖的是你儿子,不是你家的一头猪,一只鸡。他被卖去哪里,你就一点不关心?就没想法子去打听打听?」 看王老汉一脸茫然的样子,陈阿福摇头说道,「你走吧,我不想跟你说话,因为你不配。你也不许去我家叨扰我娘,因为你更不配。」 她的话声一落,旁边的那两个「保镖」冲王老汉一瞪眼,王老汉吓得一趔趄,赶紧小跑着离开了他们。 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和父亲!怪不得王氏的娘临死之前,宁可把小儿子托付给只有七岁大的女儿,也不放心这个丈夫。 想到那个无缘见面的姥姥,陈阿福也有些心酸。能把王氏教导得这样善良,能干,聪慧,也应该是个聪慧能干的女子吧?怎么会嫁给那样一个糊涂、无能又窝囊的男人。 古代的婚姻变态,绝大多数男女进了洞房才第一次见面。进了洞房,自己丈夫再如何,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样呢?只有认命。 望着那个背影消失在田野之中,陈阿福才呼出了一口郁气,说道,「走吧。」然后,向棠园走去。 她看到魏氏眼里的那一抹不明,边走边说道,「有些人或许会认为我这么做是不孝。但我就是不能对那个人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尊敬,因为他不配,他妄为人父。」 魏氏赶紧说道,「没,我也理解你……」 进了棠园后,她们直接去了楚含嫣住的怡然院。魏氏说,这两天那爷祖两个除了晚上睡觉,白天都是在这里陪着姐儿玩。她们今天也在怡然院的小厨房做饭。 还没进怡然院,就能听到楚老侯爷爽朗的笑声,以及七七和灰灰的大叫声。 陈阿福一脸茫然,自家的这两个小东西是什么时候跑来的? 进了大门,看到那祖孙三人都站在院子里,他们正看着七七和灰灰在耍宝。 楚含嫣看到陈阿福来了,像快乐的小燕子一样向她小跑过来,嘴里喊道,「姨姨,姨姨,姐儿想……」 七七和灰灰没有动,但嘴里也跟着喊道,「姨姨,姨姨。」 陈阿福笑着蹲下,她手里拿着东西,也不能抱小姑娘,只能伸开手臂等着楚小姑娘扑进她的怀里。她笑道,「姨姨也想姐儿,很想很想。」 等小姑娘的小脸跟她的脸挨了挨,陈阿福站起身。小姑娘拉着她的裙子,很是惊艳地说道,「姨姨,漂漂。」 今天陈阿福穿的是桃红撒花出兔毛的对襟缎面褙子,大红绣凤尾花的百褶裙。虽然没化妆,但红色衣裳把她的脸衬托得如三月桃花一般粉嫩。 听了小姑娘的话,陈阿福低头看着小姑娘笑道,「姨姨什么时候不漂漂了?」 她说的本是句玩笑话,可小姑娘不知道啊,直觉姨姨又给她出了一个问题。便很认真地想了想,又想不起来,嘟着嘴说道,「是啊,什么……时候呢?姐儿……也不知道……」 第74章 老侯爷哈哈大笑道,「小丫头,你给我重孙女可是出了一道难题啊。」又对楚小姑娘说,「重孙女儿,你想不起来,就不用想了,这说明陈师傅什么时候都是漂漂……嗯,好看的。」 老侯爷的话把院子里的人都逗笑了,连楚令宣都笑起来。他很有些纳闷,这个丫头的脸皮有些厚,哪怕她说的是玩笑话,也是当众夸自己好看。还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一点都不扭捏和做作。 不过,他也不能否认,她是真的真的很好看,明眸皓齿,肌肤赛雪,关键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的那股子淡雅清新…… 陈阿福本是说的一句玩笑话,由于小姑娘太过认真,搞得像她在自我表扬一样。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强撑着,没有表现出来。 同时,她觉得老侯爷很有意思,一点都不像封建老顽固,还挺幽默。有个这么开明的大家长,亮相过的楚三老爷,楚令宣,这几个楚家的男人都不错,老楚家应该非常和睦才是啊。 看来,那个什么公主就是颗老鼠屎,是她坏了楚家的一锅汤。只是不知道那个楚侯爷兼驸马爷的男人是个什么的男人,怎么会跟公主搞在一起。逼得原配出了家,逼得独子远走边关,又性格冷清。还在他眼皮子底下让楚小姑娘得了那个病,或许儿媳妇的死也不正常…… 余光却看到楚令宣脸上有了些许笑意,这抹笑暖暖的,如雪后初晴的暖阳。虽不灼热,却干净,明媚。 陈阿福的老脸似染上了一层胭脂,她略低了低头,给老侯爷和楚令宣曲膝福了福,说道,「老侯爷,楚大人,过年好。」 楚令宣的脸上又恢复之前的冷清,点头说道,「麻烦陈师傅了,今儿过年,还让你专程来给我祖父做菜调羹。」 陈阿福笑道,「老侯爷喜欢吃我做的菜,是我的荣幸。」然后又讲了现在做火锅晚了,她先炒几个菜,晚上再做火锅。 老爷子哈哈笑道,「两顿饭都能吃小丫头的手艺,那就更好了。」 看到陈阿福和魏氏去了后院的小厨房,老爷子才沉了脸,把胡子吹得老高,冲楚令宣说道,「小子,你的嘴比我还馋,却拿老子当挡将牌。你不说她做吃食好吃,老子能知道?」 然后牵着楚含嫣,又招呼七七和灰灰去了院子的另一边玩。 自觉没趣的楚令宣只得甩开大步进了屋子。 陈阿福看了厨房里的菜,定了一个菜谱。黄金排骨,红烧鱼,蒜苗炒腌肉,蒜苗炒豆干,素炒豆芽,素炒藕,再煲个鱼丸汤。 她知道自己的手艺不会真的比棠园的厨娘好,只不过自家的水质好,所以烧出来的菜要香些。 除了黄金排骨和汤,今天每一个菜都要放点用燕粪浇出来的蒜苗,调调味。由于蒜苗有限,每个菜都放得不多。 想着楚家富贵,不吝啬食材,还用白萝卜、胡萝卜及橙子雕了几朵花,菜做好装盘后,用那些花做装饰。 这就是品味!前世哪怕只有自己在家,她盛菜入盘,也会用帕子把盘子边擦得干干净净。有了闲暇时间,还会用黄瓜、萝卜雕朵花做个造型。她不喜欢看到盘子边滴着油汤就端出来摆在餐桌上,觉得邋遢。 楚家的盘碟都精致,再有了那些「花」做点缀,更是好看。 魏氏和厨娘都笑道,「这还真是秀色可餐,陈师傅巧心思。」 陈阿福没有留在这里吃饭,也谢绝了楚家人邀请大宝、阿禄来吃饭的好意。今天是大年初二,她还是回家吃饭的好。吃了饭,再来棠园做火锅。走之前,又让厨娘先用一只母鸡熬汤。 回禄园吃了饭,陈阿福便跟陈名和王氏说了王老汉来了又被她撵走的事情。 陈名气道,「阿福做得对,咱们这个门不能让他进。他妄为人父,儿子被卖了,竟然不去打听打听被卖去了哪里,将来的日子会不会好过。」 王氏只是拿帕子捂着嘴哭。 陈阿福又劝解了她一番,就要去棠园做火锅。大宝要撵路,陈阿福嘱咐道,「今天可以去玩,但不能留在那里吃饭。」 见大宝点头,便牵着他,带着追风,又让薛大贵和楚小牛抬着特制的炭炉和桌子,一起去了棠园。 老爷子和楚含嫣还在午歇,陈大宝一进怡然院便被楚令宣叫到了檐下,说是教他真正的武功。大宝一听可高兴坏了,咧着大嘴跑了过去。 陈阿福把火锅汤料炒好,把熬好的鸡汤放进去慢慢熬,又偷偷把一点燕沉香渣放进锅里。当她把所有菜品都准备好,汤料也熬好了,鲜香四溢。 她带着人把锅和菜端去了上房厅屋。 此时,天已经黑透,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花。 来到前院,廊下树上的灯笼已经点亮,照得大地红通通的一片。上房厅屋的槅扇窗里也渗出了橘色的烛光,随着烛光飘出来的,还有笑闹声。犹以老侯爷和大宝的声音最大,其次是七七和灰灰、追风的声音,间或有楚小姑娘的咯咯笑声,以及楚令宣的说话声。 人还没有进屋,已经感受到了屋里的浓浓暖意。 丫头把门打开,把厚厚的门帘掀起,陈阿福走了进去,一股暖流扑面而来。大宝、楚小姑娘都争先恐后叫着「娘亲」和「姨姨」,七七和灰灰也不甘落后地乱叫着。 因为陈阿福后面的人端着装满汤料的铜锅,两个孩子和二鸟一狗都是被人拦着的,生怕他(它)扑上去。 陈阿福边笑着轻声答应,边指挥人把锅和菜摆上。又说了这个锅底会越煮越浓,越香,只需往锅里加些鸡汤,至少能吃好几天。 然后,陈阿福带着大宝、追风告辞。 七七和灰灰还没玩够,嚷着,「不走,不走,要当赖皮狗……」这是大宝的声音。 众人又是一阵乐。傻追风还不知道自己躺枪了。 陈阿福和大宝都走下了台阶,楚令宣开门走了出来。他说道,「大宝写字有天赋,我有一本王又军的拓本,让他每天照着临摹,于他极有益处。拓本放在外书房里,我现在就去取。」 第75章 也没等陈阿福答应或是拒绝,就率先走去了前面,陈阿福只得牵着大宝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路便上了游廊,游廊里隔一段就有一个灯笼。灯笼泛着红光,照亮了前行的路,也照亮了前面那个修长的身影。 来到外书房,楚令宣进去一下下又出来,不仅递给大宝一本字贴,还递给他两只笔一条墨。说道,「好好学习,以后若是连私塾的蒋先生都教导不了你,我会想办法请更好的先生来教导你。」 大宝接过拓本和笔墨,作揖说道,「谢谢楚大叔,小子定会好好发奋,不让楚大叔失望。」 陈阿福也道了谢。 楚令宣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说道,「陈师傅客气了。大恩不言谢,嫣儿能有今天,都是陈师傅的功劳。」 母子俩告辞走了一段路,大宝回头看了一眼,拉了一下陈阿福说道,「娘,楚大叔还在看我们呐。」 陈阿福听了,站下回过头去,除了飘落的雪花,书房门口空空如也。说道,「没有啊。」 大宝眨了眨眼睛,的确没看到人。他不确定地说,「是我看错了吗?可刚刚楚大叔明明在那里啊。」 陈阿福笑道,「天黑,又下着雪,把柱子看成人也有可能。」 「可能吧。」大宝垂头丧气地说。 棠园角门等着两个护院,他们负责送陈阿福母子去禄园。 出了棠门角门,便可远远看到福园围墙,绕过福园才是禄园。 雪还下着,寒风凛冽,伸手不见五指。提着灯笼的护院走在前面,一个护院走在他们后面。 还好有人相送,虽然现在不算晚,但这一带静谧得如没有人气一般。 来到禄园,曾老头把门打开。 陈阿福对那两个护院笑道,「辛苦二位大哥了。你们等等,我拿些卤味你们回去下酒。」她去厨房端了一小盆卤鸡卤肉出来给他们。 两个护院笑着谢过。 这两个人经常接送陈阿福,她也经常会送些吃食给他们。 去了上房,陈名三个人还在等他们吃饭。 当陈名听说大宝得了一本王右军的拓本时,极其激动,饭也不吃了,又净了一回手,捧着拓本看不够。 众人等了一阵,见他还在看书,王氏笑道,「都这么晚了,你不来吃饭,是让孩子们都陪饿着?」 陈名听了,才过来吃饭。还跟大宝说,「今天借姥爷看一宿,明天还给你。」 大宝豪爽道,「姥爷喜欢,就……」他本来想说「就送给姥爷」,可想到那是王右军的拓本,不是别的,又改口道,「就多看些日子。」又觉得自己太抠,不好,又补充道,「想看多久看多久。」 陈名笑道,「看你小心眼多的。放心,姥爷只看一宿。」 大宝红了脸,又非常大方地说送小舅舅一支笔一条墨,笔墨都是京城文尚斋出品的。 大年初三陈家二房请客。 今天客人的嘴不刁,所以就由穆婶儿、曾婶儿主厨,陈阿福难得轻松一天。 陈老太太带着大房、二房来了。 禄园有下人,所有的女人也不需要进厨房帮忙,都去上房悠闲地嗑着瓜子,听男人们在大声说笑。陈阿堂、阿禄、大宝、大虎几个男孩子在院子里跟追风、旺财疯闹着。 陈阿满拉着陈阿福在一边说悄悄话,好像陈阿菊动了她的衣物饰品和香脂水粉,虽然没有偷,但还是让她十分不高兴。张氏就好心跟陈老太说了,让好好管管那丫头,随意动别人的东西不好。谁知胡氏不识好人心,反倒不满意张氏母女,说她们冤枉陈阿菊,还说不想住就走,哪有吃她家的喝她家的还冤枉她女儿的道理…… 「……奶怕大伯大过年的打人,不敢跟他说,只暗底下骂大伯娘和阿菊姐。我都不想在乡下住了,想早些回府城。」陈阿满嘟嘴说道。 陈阿福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陈阿菊,过了年也才满十三岁,放在前世还在上初一。这个阶段是性格最重要的形成期,若再不好好引导,由着胡氏带歪了,这孩子真就毁了。 两个正说着,陈老太拉着陈阿菊走了过来,笑道,「你们几个小娘子岁数差不多,要多多亲近。」又对陈阿福说,「阿福,你是懂事的好孩子,多带带我们阿菊。」 陈阿菊不像往常那样高傲得像只孔雀,很是乖巧地坐在了陈阿福的身边,还喊了句,「阿福姐。」 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陈阿福也笑着招呼了她。 陈阿菊很快被陈阿福身上的衣裳吸引,说道,「昨天我们回我舅舅家,红表姐也从县城回来了,傲气得什么似的。我看她长得没有阿福姐好看,衣裳也没有阿福姐的好看,连阿满都比不上,还瞧不起我们这些乡下人……」 陈家大房昨天回了胡家,除了胡家四姐,其他三姐妹一来就进厨房干活,连陈阿菊都去烧了火。可夏红和胡翠翠好得紧,却不太搭理包括陈阿菊在内的另几个表姐妹,她使劲贴都贴不上,让她十分气愤。 陈阿福说道,「她觉得自己比你们强,所以才瞧不起你们。若有一天,你强过了她,她便不敢这样狗眼看人低了。」 陈阿菊翻着白眼说,「可我们是乡下人,再强也强不过她啊。」口气十分冲,就像陈阿福欠了她一样。 陈阿福看她那一副不讨喜的样子,真不想多说。但看在陈业和陈老太的面上,还是忍了。耐着性子说道,「你舅舅也是乡下人,她却不敢瞧不起胡翠翠。这不仅因为你舅舅能干,胡翠翠本身也精明,会讨巧。如今,咱们陈家会越来越好,你再能干些,多学学做人,她还敢瞧不起你吗?」 老太太听了,也说道,「阿福的话你要听进去。如今你二叔已经成了地主,你三叔又在府城有了大酒楼,咱们不比老胡家差。若是你懂事些,再好好的跟你三婶儿和大嫂学学针线,将来找个好婆家,她们还要来倒贴你……」 第76章 这时,陈实过来把陈阿福拉到了一边。原来,他还想把生意再扩大一些,问陈阿福还有没有主意。陈阿福看了一眼远处跟陈业说笑着的陈名,想着,也应该以陈名的名义做一样生意。 她自己再有,也不如让陈名他们自己有。 便笑道,「还真有一样。三叔想不想开个真正的大酒楼?若想,我可以托人帮你们找好厨师,好掌柜。但前提是得让我爹入股。」 陈实笑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二哥的加入,当然更好。我不太懂酒楼生意,若是阿福能帮忙找到厨师,掌柜,我愿意。」 陈实当然愿意让陈名加进来了。 若有了陈名,就相当于有了阿福。有了阿福,就有好的点子,还有参将府做强大的后台,再加上好的厨师和掌柜,生意想不好都不行。 陈阿福之所以想让他们开酒楼,是因为听说杨明远把酒楼抵出去的时候,原酒楼的许掌柜和几个厨师、小二不太愿意离开家,而顶酒楼的东家又说愿意继续用他们,他们便留了下来。但后来东家带来的一班人马与原来的人马不合,原班人马被排挤得厉害。 陈阿福对原喜乐酒楼的许掌柜及小二印象都很好,想通过杨明远把那些人请去酒楼。定州府离三青县城只有几十里的路程,他们应该愿意。再加上陈实的精明,酒楼的生意应该不错。 最好再跟杨明远商量商量,他现在主要经营的是火锅生意,能不能再把九香卤味和黄金系列从他手里重新「买」回来,算作新开酒楼的招牌菜之一。 陈阿福便把陈名叫了过来,几人商量起来。 吃完晌饭后,又继续商量。 陈三卤串就交给陈阿玉去做,依然是三房独立的产业。陈实主管酒楼的经营,是大东家,陈名是二当家…… 一旁的陈业极眼红,大声说道,「我家也加一股。我们出一百两,不,出一百五十两银子!」 胡氏听了,差点没吓晕过去,大声说道,「当家的说什么大话,咱家哪里有那么多银子?」 陈实骂道,「老子哪里说大话了?咱家有五十几贯的存银,再卖二十亩地,就能凑够了。」 胡氏听了像摘了她的心肝,一下子大哭起来,说道,「那咋行,若酒楼赔了,那我们娘们去喝西北风啊……」 一哭一闹把陈名夫妇和陈实夫妇都气得够呛。大过年的在人家里大哭,大过年的说人家生意赔本,搁谁谁也不乐意啊。 再说,陈业若真插一脚进来,陈名和陈实,包括陈阿福都不太愿意。不是嫌弃他出的钱少,而是怕他当惯了老大,什么时候都要当老大,让弟弟听他的。若他掺和进酒楼生意里,乱指挥一通,酒楼生意就不好说了。 但把大房撇开,二房三房赚大钱,好像也说不过去。陈名和陈实很是纠结,不知道该咋办。 见胡氏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边哭边念叨,陈业想揍她又被人拉着,闹得一团乱。陈阿福说道,「大伯莫气,大伯娘莫哭。我看这么办吧,我爹和三叔出同样多的钱经营酒楼,各占四成股。大伯家不用出一文钱,给大伯家分一成的干份,算是我爹和三叔送大伯的。再抽一成的干股给罗掌柜,有了他,不仅能给酒楼拉一些客人,在府城也不怕被人惦记。而且,把他拉了进来,就是在乡下大伯和我爹都比以前腰杆硬。」 陈阿福这么一说,所有的人都愿意。陈业搓着手喜道,「我家一文钱不出,又出不上力,咋好意思要干股?」 胡氏挂着眼泪就已经笑开了花,赶紧说道,「有啥不好意思呢,是当家的把两个小叔拉扯大,供他们读书……」巴拉巴拉,一阵老声常谈。 陈名问陈阿福道,「只给罗大爷,不给楚大人,好吗?」 陈阿福笑道,「就这个酒楼,楚家还瞧不上眼。」 几人又继续商量,酒楼定位于中档酒楼,连租铺子带装修,还有办契书,买食材,发工钱,先期要拿出五百两银子才够。也就是说,陈名和陈实要各出二百五十两银子。 陈实做卤串生意也不久,到现在为止只攒了一多百两银子,但他说去岳父家借。陈名也一脸为难,他哪里有那么多钱啊。他原以为一百多两银子就足够了,想着把那九十两存银拿出来,再管阿福借点就成了。 陈阿福说道,「爹莫为银子发愁,这个钱由我替爹出了。」 陈名说道,「既然是你出的钱,股份就写你的名字。」 陈名这么一说,陈业和陈老太不愿意了。 陈业赶紧说道,「老二,阿福是个好闺女,她孝敬你,你不受,她反倒会难过。」 陈老太的脸都急红了,也说道,「是啊,这是阿福的一片孝心,你必须接受。」 陈名犯起了倔,就是不受,说阿福已经为自己修了这么大的房子,不好意思再占她的便宜。陈业和陈老太急得不行,生怕陈阿福顺水推舟,写她的名字。他们又是说又是骂,陈老太气急了还用指头戳陈名的脑袋。 看到这一幕,陈阿福心里直哀叹。不是亲生的,就是不是亲生的,无论怎样孝顺都不行。这个酒楼明明是她的主意,她的人脉,她出的钱。可一牵扯到利益,就生怕她占多了,而自己人占不到便宜。 还好自己不是真的十五岁女孩,不会痛到骨子里。她前世活到三十二岁,又是孤儿,看多了人生百态…… 陈老太和陈业的表现,也是人之常情,大多数人可不都是这种表现。反倒是陈名爹,是个老实厚道的,一切都看在他的情面上吧…… 她说道,「爹,你就接了吧。你知道阿福是个能干的,我还有别的法子。」 陈名最后点了头,但一定要写一个借条,说以后挣了钱就还她。 陈老太气得又是一通骂,「傻子,二百五十两银子,那得挣多久啊。阿福是你亲手带大的闺女,又不缺钱,她孝敬你,咋就不行了?」 第77章 陈实也劝道,「二哥,你就接了吧,阿福能干,不会再乎那些钱。凭你们父女两人的情分,也不一定非得写出来。若是以后咱们生意出奇的好,挣了大钱,你再给她封个五百两的大红包就是了。」 陈实也是劝陈名接受,但话说得好听,不仅陈名笑着接受了,陈阿福也不反感。 聪明人就是不一样。 晚饭之前,又让阿禄带着大宝去把罗管事父子请了来。 当他们听说这件事后,都笑纳了。定州城的一个中档酒楼,别说一成干股,就是全给,主子都看不上。既然主子看不上,他跟陈家人又熟悉,也相信陈实和陈阿福的为人,也就接了。 罗管事又说,让罗源明天就去京城一趟,正好老侯爷有信要送去京城,就公私兼顾,给罗明远带封信。若是抓紧时间,罗源五日后就赶能回来,看看杨明远能介绍多少人去酒楼。 陈实十日回定州府,他一回去就先去找铺面,办契书,若是人不够再招几个人。一切准备就绪,大概要下个月,酒楼就能正式开张。开张当日,陈名、陈业和罗管事最好都去定州一趟。 酒楼的名字定为,兴隆大酒楼。 众人皆大欢喜,晚饭吃的更热闹。老太太尤其高兴,三个儿子共同开了酒楼,都有钱了。 晚上,陈阿福给杨明远写了一封信。鉴于她只跟陈名学了不到一年时间的文化课,许多字都还没「学」过。于是,她一边写,一边「请教」大宝或陈名,才写完信,洋洋洒洒共写了五页纸。虽然字一般,但该表达的还是表达清楚了。 第二天一早,就让山子把信送去罗管事家。 大概巳时,穿戴一新的王氏就要跟着陈名去仙湖村。自从嫁进陈家十六年,她还从来没回去过。近乡情怯,她激动的身子都有些发抖。 她今天穿上了最好的一套衣裳,豆绿色撒花锦缎对襟棉褙子,墨绿色缎子马面裙。头上戴了一根玉簪,一根银簪,腕上戴了一个金镯子,耳上戴了一对金丁香。玉簪和金镯子是陈阿福年前给她买的,金耳环是张氏悄悄送的,也陈阿福都送了一副。 不过,她穿的再好,也掩饰不住过多操心的老态。 陈阿福只有香脂,却没有胭脂,便说借曾婶儿的胭脂给她化化妆。想着是自己大意了,哪怕自己不用,家里还是应该备一套化妆品,以防万一。 王氏听了,红着脸说,「娘这么老了还上妆容,人家还不得说娘是老妖精啊。」 一旁的曾婶儿笑道,「看陈婶儿说的,大户人家里,连七十岁的老太君都要上妆呢。」 因为陈名不许叫他们老爷太太,曾婶儿这些下人都跟着晚辈叫他们陈叔,陈婶儿。 陈阿福非常固执地要给王氏化个淡妆,王氏从来都是听闺女的,尽管不太愿意,还是坐下让闺女在她脸上摆弄了一翻。 陈阿福只给她描了一下眉毛,脸上扑了一点粉,腮边打了一点淡淡的胭脂,嘴上也抹了一点胭脂。 尽管很淡,但还是比不化妆显得年青了些许,人也有精神了。 陈名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直说,「这样很好,这样很好。」 他们这次带的礼也很重,除了给王氏大堂伯家带了两条猪肉,一条羊腿,五斤苹果,两包糖果,两块绸子,还给参与打丁氏的几个亲戚每家送了一条猪肉,一包糖果。 陈名和王氏便坐着马车,在曾婶儿和薛大贵的陪伴下,去了仙湖村。马车是管棠园借的。 现在家里有司机了,陈阿福想着年后自家也该买一辆牛车。 他们走后,陈阿福母子和阿禄三人便被请去了棠园,几人在这里玩了一天,兼着陈阿福做了两顿饭。 老爷子也第一次看见了传说中的「武功」。陈阿福领着楚小姑娘、大宝、罗家姐弟、两个岁数小的丫头和动物们练功的时候,老爷子扯着胡子在一边哈哈大笑,觉得比看大戏还热闹。 楚小姑娘还以为爷爷看到自己练得好才笑,小肥屁股扭得更起劲了,声音也较往日大了许多。她能跟上歌词的只有「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所以一数这几个数的时候,声音出奇的大。 逗得老爷子更是开怀不已。 练完「武功」,开始玩积木的时候,陈大宝又被楚令宣抓到院子里教他蹲马步,说男孩子应该练真正的武功。 还跟他说,「你是小男子汉,不要尽玩女娃家的游戏,不要像女娃一样跟娘亲撒娇,丢人!」 大宝辩解道,「我娘说我是孩子,就要有孩子样,撒撒娇无妨。我长大了,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说完,还握了握小拳头。 前一句话的确是陈阿福说的。她一直疼惜大宝之前活得过于小心翼翼,也过于早熟。想多给他一些母爱,想着等他再长大些,再好好引导他。 楚令宣听了直摇头,说道,「妇人再有见识也有限。她不想想,习惯养成了,哪里容易改过来。以后,我一回来,你就过棠园来跟我习武。你娘是妇人,主要教导嫣儿。」 大宝知道楚大叔是有本事的大将军,也愿意跟他学武,点头答应下来。但还是帮着他娘辩解了两句,「我娘很能干呐,也很有见识。」 他们正说着,就见陈阿福把红着脸的阿禄牵了过来。说道,「楚大人,也教教我弟弟吧。」 楚令宣点头,又说道,「以后我回棠园,就让大宝……还有阿禄,跟着我练武。」 陈阿福点头,她也一直认为男孩子就应该多跟男人接触。自家虽然有陈名,现在还有几个男下人,但陈名性格内向单纯,男下人也不好多指点主子。若是楚令宣愿意帮着教教大宝和阿禄,当然更好了。 陈阿福几人连午歇都没回禄园,大宝和阿禄睡在厅屋的罗汉床上。陈阿福和魏氏、宋妈妈几人在西屋小声聊天。待孩子午歇过后,又带着他们练了「武功’,才去厨房做晚饭。 第78章 老侯爷连着两天吃火锅,有些上火。晚上,陈阿福做了绿豆粥,几个炒菜,烙了葱油饼和酥饼,又回禄园捞了一盘韩式辣白菜。这是陈阿福年前做的,由于原料不足,也不敢放得太辣,不太正宗,但因为家里的特质水,改良过的辣白菜味道也极鲜香可口。 陈阿福只要留在棠园吃饭,楚含嫣就要跟陈阿福一个桌吃。所以厅屋里摆了两桌,一桌是楚家祖孙、大宝、阿禄几个男人,陈阿福和楚小姑娘在罗汉床上的小几上吃。地上还摆了一个小几,追风、旺财和七七、灰灰在这一桌吃。 老爷子十分喜欢那道辣白菜和爽口木耳,说晕菜吃多了,再吃这两道菜,再爽口不不过。还让她多做些辣白菜,到时候他带一些去京城。 当陈阿福带着大宝和阿禄及动物之家回到禄园的时候,陈名和王氏已经回来了。 王氏红肿着眼睛,脸上的妆容已经洗去,肯定是把脸哭花了又洗了脸。不过,看她的情绪还好。 几人坐去炕上,听陈名和王氏讲了这次仙湖村之行。 当王氏领着陈名以这样一种面貌出现在她大堂伯王老爷子家的时候,惊坏了一众人。没想到,那个二嫁给病秧子的王娟娘真的发财了! 王老爷子尽管已经六十几岁了,身体还硬朗,家里人非常热情地接待了王氏夫妇。他们看到王氏带了这么多礼物极高兴,又去请了一众亲戚来吃酒,并把带的礼物都分派了。 王氏问了王成被卖去哪里,亲戚们便七嘴八舌地说开了。刚开始时,丁氏被王家族亲揍成那样,都不吐口孩子被卖去了哪里,她怕这些人让她把银子吐出来去把孩子接回来。 还是几年后,孩子被卖去哪里才有了些风传。有说直接卖给了县城范氏牙行,也有说卖给了村里何猴子的丈母娘,而后一种说法传得最多。 何猴子的丈母娘住在邻村,最是能说会道,只要能赚钱,啥丧良心的事都做。说是何猴子的丈母娘来村里看闺女时,丁氏悄悄找到她,又把小王成骗去村外,卖给了那个婆子。 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那个婆子早已经死了。 王氏听了,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陈名便让薛大贵揣了二两银子,带着一个王家的后生找去何猴子家。看到那一两银子,何猴子说了实话。王成的确是丁氏当初以四贯二百文卖给了他的丈母娘,他丈母娘又把孩子以五贯二百文卖给她家的一个远房亲戚,那个亲戚一直没生出儿子。 之后,何猴子又带着薛大贵二人去了他丈母娘家,虽然丈母娘死了,但小舅子还在。他小舅子先还说不知道,但看到薛大贵拿出一两银子来,才讲了具体地址,说在夷安县的一个叫小李村的村子里。夷安县距三青县有近百里的距离,也属于冀北省管辖。 众人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王成的下落,都十分高兴。王氏想着那家没有儿子,肯定会对弟弟好。这比卖去大户人家当下人,或者卖进戏班什么的好得太多。 不过,王氏的爹和丁氏知道陈名和王氏回了仙湖村,便找了来。丁氏撒泼大闹,说王氏大不孝,回了村都不回娘家看望年迈的亲爹,有钱了只给亲戚,却不知道孝敬爹娘…… 陈名和王氏都不善言辞,一气就更说不出来话。曾婶儿的嘴皮子利索,她同王老爷子的孙媳妇一起,把丁氏干的缺德事数落了个遍。说到气人处,王家的两个长辈妇人忍不住拿着拐棍去打丁氏,才把丁氏吓跑了。 可王氏的爹王老汉却不走,赖在那里吃了晚饭,还抹着眼泪叫「闺女」,说自己的日子不好过。王氏无法,只得让陈名给了他一两银子…… 陈阿福听说打听到了王成舅舅的事,也极高兴。又把曾老头叫来,问他知不知道夷安县的小李村在那里。 曾老头还真知道,说夷安县在三青县的西北边,小李村是个偏远小村,靠着大燕山,他年青的时候去过一次。 陈名几人都十分高兴,让他明天就带着薛大贵去那里打听王成的下落,又给他带了十两银子。 第二天,陈阿福去找罗管事借了辆马车,这次要借两至三天。 今天是初五,胡老五请客。送走曾老头两人后,陈名便邀约着罗管事一起去胡家吃酒。 白天禄园没有成年男人,楚家祖孙俩不好来这里吃晌饭,便说好他们晚上再来。而楚小姑娘带着罗梅姐弟上午就来了,还说要在这里午歇。 陈阿福领着他们练了武功,讲了故事,做了游戏,然后让他们在西厢南屋玩积木,她则去厨房忙碌。不仅要准备晌饭,还要准备晚饭。那两位老爷的嘴越吃越刁,特别是老侯爷,他说嫣儿把隔锅香的毛病也过给了他,他就是觉得禄园的吃食比棠园的香。 想到老侯爷揪着胡子说这话的时候,陈阿福觉得很是好笑。那个老爷子是老还小,有些像老玩童,很可爱的老头,一点都不像上位者。 吃了午饭,让楚小姑娘和罗梅在床上睡下,陈阿福刚出西厢,准备去上房同王氏一起做针线活时,便听到有人扣门。 山子把大门打开,却没请人进来,愣愣地问道,「老爷,你找谁?」 只听门外一个清朗的男声,「请问,这是王氏娟娘的家吗?」 是哪个男人竟然敢叫王氏的闺名,真没有礼貌。 陈阿福腹诽着,便走去了门口。看到门外站着的那个高个子男人,她一下愣在了那里。 那个男人正是她曾经在玉麒麟银楼见到过的绝美男人。他穿着湖蓝色绣团花云缎棉长袍,腰间系着玉带,外披玄色提金锦缎斗篷,头戴黑色幞头。姿态闲雅,目光温润,由于天冷,冻得脸颊嘴唇绯红,更显得皮肤艳若桃杏。 他刚想说话,却看见走过来的陈阿福,面上一喜,叫道,「福儿。」 这个称呼让陈阿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把她叫清醒了。她来到门口,对山子说,「你去忙你的。」 第79章 山子听了,赶紧走了。 陈阿福堵住门口说道,「你是谁,到我家做甚?」 陈世英没回答陈阿福的提问,他嘴角噙着笑意,上下打量了陈阿福好几眼,眼神越来越温柔,说道,「福儿,我是你……我是陈世英,我来找……你……和你娘……」 陈阿福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叫陈世英的人。我家里都是女眷孩子,不方便让陌生男人进来。」说着,就想关门。 陈世英伸出一只手把门抵住,说道,「福儿,让我见你娘一面,我有要事。」 陈阿福说道,「我娘是良家妇女,不会见外男。」说着又要关门。 陈世英把门挡住,又请求道,「福儿,听话,让我见见……」 突然,他的眼睛呆呆地望着陈阿福身后,眼里似涌上泪光,轻声说道,「姐……」 陈世英望着陈阿福的身后,眼里涌上泪光,轻声说道,「姐……」 陈阿福回过头,看见王氏正站在自己身后。她呆呆地看着陈世英,眼里蓄满了泪水,嘴唇不住地抖动着。 陈阿福也喊了一声,「娘。」 王氏似乎才被喊清醒过来,轻声说道,「英弟,你是英弟……你来这里作甚?你走吧,你来我家,不好。」 陈阿福听了这话,又要关门,说道,「你听见了,我娘不要你进门。」 陈世英一直用手抵住一扇门,说道,「姐,福儿,让我进去吧。有些事,咱们总要面对面解决才行啊。」见王氏低头抹泪,陈阿福又使劲要把门关上,又说道,「姐,我……我一大早就从府城往这里赶,又冷又饿,到现在还未进一点食……」 王氏听了,抬头问道,「难不成胃又痛了?」 「嗯,有些痛。」陈世英轻轻点头,一只手还捂在了肚子上。 王氏用袖子抹去眼里的泪水,说道,「成,你进来吧,吃了饭,你就赶紧回去。」见陈阿福堵住门口没动,王氏又说,「阿福,让他进来。你要记住,你不能对他不礼貌,不能。」 陈阿福只得把门打开,回过身扶着王氏说,「娘,让他来家里不好。」 王氏拍拍陈阿福的手,说道,「娘心里有数。」 陈世英站在院子里四下望了望,又向正房走去,王氏和陈阿福相携着跟在他身后。 来到上房,陈世英坐去八仙桌旁。 厅屋西边的角落里有个小灶,用来烧西屋的炕,灶上有一个铜壳,烧着开水。 王氏过去倒了一杯茶,拿茶碗的手不停地抖动着,碗里的水都溢出来一些,还是把茶碗端到陈世英的面前放下。 陈世英又问道,「陈…姐,姐夫不在家?」 王氏说,「他去别人家喝酒了。」又道,「你先喝口热茶,我这就去给你下碗鸡蛋面。」 陈阿福被陈世英温柔的目光打量得难受,再说,陈世英来家里绝对不会是为了吃碗面,他有什么事就跟王氏说吧,快点说完快点走。 上次他老娘来闹了那几出,陈阿福更不想跟陈世英有多的交集。现在家里的日子渐渐过好,一家人的感情也非常好。他来这里一搅和,肯定会打破家里的平静。 她拉住王氏说道,「娘,还是我去下面吧,你们有什么话就快点说,最好在我爹回来之前让他走。」又觉得让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个屋不好,又说,「我去让穆婶下面,马上就回来。」说着快步去了厨房。 陈世英喝了两口茶,见王氏还低头站在那里,双手握在一起颤抖得厉害。他说道,「姐,你坐。」 王氏便坐在离他隔了几把椅子的地方,依然低着头。 陈世英叹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姐,你的变化……有些大。他,对你好吗?」 王氏摇头说道,「不,我当家的对我非常好,对阿福也非常好。」 陈世英点点头,说道,「姐夫是个良善之人。」 见陈阿福回到厅屋,挨着王氏坐下。他又说道,「前些日子,楚大人跟我说了一些事情,我也打探了一番,没想到我娘在乡下竟然做了那些事,伤害了姐和福儿……对不起,是我失察。我也替我娘给你们道歉,她那么做不好。我以后会严加约束她们,定不会再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陈阿福不是古人,做不到像王氏这样。她抬起头冷声道,「你娘那么做,仅仅是不好吗?她已经知道……」她实在说不出「亲孙女」这三个字,顿了顿又说,「她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却还花银子买通别人把我强嫁个哪个男人。她,这是恶毒!」 陈世英已经听说了这个闺女有些厉害,却没想到如此咄咄逼人。他张张了嘴,还是忍下想说的话,以后再慢慢教导吧…… 又问王氏道,「姐,当初,你为什么要离开家里?再有难事,也应该等我回来啊……你已经有了福儿,为什么还那么急匆匆地嫁人?」 后面的话,还是有些埋怨。 王氏本就难过,听了这话更难过,眼泪也涌了出来。哽咽道,「我为什么离开你家,难道你猜不出来?」 陈世英低声说道,「我知道,肯定是我娘和唐家,还有赵二伯逼迫你了……我是说,就是再有难处,哪怕回娘家,或是亲戚家暂时躲躲,等我回来……」 王氏把眼泪擦干,目光转向他,说道,「那年,你还在石州府没回来。一天下晌,赵二伯突然带来两个客人,说他们姓唐,是石州府人。他们跟你娘关在屋里谈了许久的话,你娘就来找我,说你去石州府参加乡试,是住在唐家的。一次酒后乱性,竟然跟唐家姑娘有了首尾。唐家姑娘羞愤难当,上吊自杀,还好被人及时发现救了下来。唐家老爷气不过,说是只有两条路,要么娶他家姑娘,要么他去府衙击鼓鸣冤。赵里正说,若是你被告发了,不仅参加不了乡试,还会被夺了秀才,把你投进大狱。你娘哭着求我,让我给你一条活路……」王氏哭声大了起来,说道,「我也吓坏了,怕你被唐家告发,怕你坐牢。我不敢想像,若是那样,你该怎么活。除了离开你家成全你,我还能怎么办?」 第80章 「他们竟然这样污我!」陈世英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碗跳了两跳,碗里的水也溢了出来。 当年,他考上举人后回到家里,他娘跟他说,唐家姑娘无意中看见陈世英,便芳心暗许。从此茶饭不思,想嫁给他。唐家知道这件事后,来找来陈家,但知道他已经有了个媳妇,所以唐家姑娘甘愿为妾。可王娟娘竟然连这个条件都不答应,还大吵大闹,跑回了娘家。她娘一气之下,也不想再要王娟娘做儿媳了,在她二族兄的见证下,跟唐家订下了儿女亲家,还互赠了表礼…… 陈世英不傻,当然知道王娟娘是什么个性,他娘是什么个性,参与其中的二伯又是什么个性。他在定州府的时候,唐氏的父亲,也就是石州府富商唐守德就找到他住的客栈,奉上千两白银,还请他住去唐家…… 唐守德说他老家也在三青县,跟赵家还是拐了多道弯的亲戚,请陈世英住去唐家。在唐家备考比在客栈好得多,清静,又有专人服侍。 陈世英跟唐守德之前没有一点交往,当然不可能收他家的银子,更不会去唐家住,只再三感谢他的好意。却不成想到,唐家会来找自己的母亲,为了把唐家闺女塞给他,共同把王氏逼走了。 陈世英跟王娟娘相处多年,一直觉得王娟娘温柔贤淑,知书达礼。两人的感情也极好,情似姐弟,却比姐弟还要亲密。 所以,他根本不相信他母亲说的话,姐姐怎么可能大吵大闹,怎么可能没等他回来弄清情况,就赌气跑回娘家……她,肯定是被他们逼走的。 陈世英气愤难当,跑去王家找王娟娘。更没想到的是,王娟娘竟然在几天前就嫁人了。 陈世英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他知道王娟娘是被逼的,哪怕嫁人也是被逼的。他没有办法恨自己的娘,把所有的气都发在了赵二伯和唐家身上。 他坚决不同意娶唐家女。 可他的母亲不仅跟唐家互换了表礼,竟然还收了唐家的两千两银子,以及三青县城一座价值千两的宅院。他母亲是在以这样一种行为,逼迫他娶唐家女! 若是此时把母亲收的东西都还给唐家,被唐家闹出来,那他这个解元郎可就成为笑柄了。弄不好,连举人都有可能被夺了…… 正在他不该知何去何从的时候,当时的三青县县太爷吴大人及其夫人去了他家,为江大人的二闺女说媒。 这门亲事,他应下了,他母亲也应下了。考虑再三,他也应下唐家女进门,但只能为妾。 唐家知道自家争不过江家,也看出陈世英恨极了唐家,便不敢再拿大,只为闺女争取贵妾的身份。 因为他老娘的那一个大把柄被唐家人抓住,陈世英最终也只得同意唐家女为贵妾。 第二年殿试他被皇上点了探花,可以直接进翰林院。但他放弃了这个大好机会,而是直接要求去了江南任一方县令。 他没有办法,他不敢在京城为官。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双手空空的十六岁少年,家里的钱是唐家的,家里的人是江家的,后买的下人有没有混进唐家的人,他也不知道…… 三青县离京城只有二百多里地,石州府离京城仅五百多里地。他娘强势,他怕自己的娘不听劝,被赵家,或是唐家所累,再弄出什么事情。 江氏看着不错,明面上也不敢过于忤逆婆婆。 他想着,先去千里之外的江南为官,让江氏把家管起来,再培养一些自己得用的人,最主要的是困住他娘…… 陈世英拉回思绪,又气又羞,满脸通红。说道,「唐家人委实太可恶!那时,我连唐家都没去过,怎么可能与他家姑娘有首尾。」又道,「姐,我是你带大的,我的为人姐还不清楚吗?你为什么就不想想办法,等我回来呢?只需要再等几天……」 王氏啜泣道,「那时,我觉得天都塌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英弟,没有了亲弟弟,没有了……」清白,可这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她顿了顿又道,「我就想啊,我还活着干什么?死了算了。回了娘家,我就关上门上吊,哪知命不该绝,被我爹发现救了下来……」 来看病的大夫跟王氏死去的母亲有亲,等丁氏和王老汉不在跟前的时候,悄悄告诉王氏,她怀孕了。 王氏知道了这个震惊的消息,都蒙了,又是欣喜又是害怕。她不知道该咋办,只有去找亲爹商量商量。哪成想她去了他爹的屋子,却在门外听到丁氏和王老汉的谈话。 王老汉说,到底是亲闺女,已经卖了她一次,这次哪怕二嫁,也找个稍微可心的男人。 可丁氏说,那赵氏放话让王娟娘必须在半月之内嫁到远地方去。这么短的时间,就是好人家的姑娘都找不到好后生,别说给人家当了童养媳的二手货。并让王老汉别管,她有办法把她嫁去远地方。 王老汉又说,他知道丁氏收了赵氏和唐家的礼,又想卖王娟娘再挣一次钱。却是不能做得太过了,王娟娘已经上了一次吊,逼急了就会上第二次吊。 丁氏听了有些怕,若王娟娘真上吊了,她连一文银子都赚不上。才答应,先把要嫁王娟娘的风放出去,若半月之内有好人家求娶,就嫁。若没有人家求娶,就由着她了…… 王氏听了,脚都软了,好不容易扶着墙回了自己房内。她躺在床上,思前想后,便想出了大概。 英弟不是那种不小心的人,怎么可能无故住去唐家,更不可能酒后乱性。 再想到婆婆,不,现在应该说赵氏,赵氏多年来就没对她有过好脸色,话里话外都是嫌弃。后来英弟不高兴地说了赵氏几次,赵氏背着英弟更加变本加利,骂得更难听不说,还掐过她,让她不要狐媚子,不要肖想她的儿子。说一个乡下女人,帮不到她儿子一点忙,还占着这个坑干啥…… 却原来,赵氏攀到高枝儿,就迫不急待地赶自己走了。 第81章 她摸摸肚子,她要躲去别的什么地方,等到英弟回来把她接回陈家吗?她充分相信,英弟一回来,便会把她接回去。 可是,她也充分相信,若自己回了陈家,赵氏有本事把她肚子的孩子折腾没,然后再想法子把她撵出来,甚至也要了她的命。 她活不活已经不重要了,但她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她不能让这个还没见天的孩子胎死腹中。她,要保下他的孩子。 但丁氏明显是要卖了她的。 王氏不动声色,想着怎么逃出这个家,怎么到一处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从此相依为命。 几天后,真有一家人来提亲了。这家的儿子快死了,他们想娶王氏去冲喜。 但丁氏却狮子大开口,要十两的聘礼。许多清清白白的大姑娘,都不会要这么高的聘礼。那丁氏就是故意为难陈家,让陈家知难而退,她再把王氏卖去远地方…… 王氏听说了这个消息。想着,快死的人肯定不能行房,那么,他家更有可能接纳自己腹中的孩子。自己不仅能平安生下孩子,还能给他(她)一个合法的身份…… 于是,王氏偷偷追上那家人,把十两银子的银票给了他们,说自己愿意嫁去陈家,又说自己会绣活,可以挣钱为他看病,但必须要认她腹中的孩子…… 那十两银子是陈世英偷偷攒下来的私房,让王氏保管。她回娘家的时候,便带走了。 丁氏一听陈家真的能拿出来十两银子,高兴不已。她卖王娟娘,充其量只能卖四到五贯钱。为了那多出来的五到六两银子,她也顾不得赵氏族兄的必须把王氏卖去远地方的嘱咐,而卖给了邻镇的陈名…… 王氏继继续续诉说完,当然很多地方她没好意思说出口,但陈阿福脑补出来了。 陈阿福流了泪,陈世英也掩面而泣。 最后,王氏用帕子擦干眼泪,待情绪平静下来说道,「上天有眼,我当家的病逐渐好了起来,我们还有了一个儿子阿禄。我当家的对阿福非常好,视如己出。哪怕阿福从小有病,他也从来没嫌弃过。为了给阿福看病,为了阿福将来有人养老,我们一家省吃俭用,他毫无怨言……有时候我也会想想过去,两相一比较,更觉得进了这个家是上天对我和阿福的看顾。我们虽然不富余,但一家人和乐。不仅熬过了最艰难的日子,现在又过上了不愁吃穿的生活。」她的目光转向陈世英,继续说道,「英弟,我今天之所以把事情全盘托出,就是想告诉你,只有这个家给了我和阿福别的家给予不了的温暖,还有尊重……」 陈世英早已泪流满面,他掏出帕子把泪水擦干,说道,「姐,听了你这些话,我无地自容。没想到,我娘,还有唐家,包括你的继母,竟然能如此伤害你。是我不好,那时年少无知,没有能力护住你,让你带着身孕离开我家。我更对不起福儿,本应该抱在怀里疼爱的嫡长女,却在别人的家里作为别人的闺女长大……我爹去逝前,曾拉着我的手交待了两点。让我一定要远离赵家族亲,回湖安老家定居。又让我善待姐姐,说姐若能一直在我身边,是我的福份。可是,我爹的两个遗愿,我都没能做到。」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继续说道,「现在想来,他老人家或许有所察觉吧,怕我失去你。却没想到,还真的失去了……我对不起我爹,对不起姐和福儿……我,还要谢谢姐夫如此善待你们,我及不上他良多。」说完,拿着罗帕掩面而泣。 见他这样,陈阿福和王氏也相拥而泣。 听了那些话,陈阿福也没有原来那么怪陈世英了。那时他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前世还是高一学生。虽然他失察,没有保护好王氏。虽然他不该过早跟王氏有了那层关系,制造出阿福,又没能力保护阿福,让她过早离世…… 要怪,只能怪他爹去逝得太早,更要怪他有一个阴毒的亲娘,王氏有一个狠毒的后娘,唐家的利欲熏心,赵里正的助纣为虐。 也只是不怪他而已。 他,不是王氏的良配,还好王氏离开了他家。她,也不是真的阿福,她不愿意跟他有过多的交集。 陈阿福擦了擦眼泪,开口劝道,「陈大人,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万幸我娘嫁给了我爹,我娘和我都平安地活下来了。现在,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家里也平静喜乐。你如今也是官运亨通,娇妻美妾,儿女绕膝。大家的日子都好过,就不要互相打扰吧。」 陈世英听到「娇妻美妾」时老脸一红,他擦干眼泪,刚想说话,便听到扣门声,穆氏喊道,「大姑娘,面条煮好了。」 陈阿福起身去开了门,把面条接过来,面条已经半凉,还糊在一起。或许穆氏不好进来,一直在厨房等着陈阿福去端。实在等不了了,才端了过来。 陈阿福把面条放去陈世英面前的桌上,说道,「陈大人,请。」 听到这个称呼,又想到陈阿福刚才叫另一个男人「爹」,陈世英又伤感起来,温柔地看着陈阿福喊了一句,「福儿。」 你的福儿已经仙去了。 想到那个死去的傻阿福,陈阿福的眼眶又红了,低头转身坐去了王氏身旁。 陈世英还是辰时前吃的早饭,肚子早已饿了,闻着面条和鸡蛋的香味,更饿了,便端起碗吃起来。 陈阿福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真是优雅,哪怕吃面都是那么好看。 见陈世英吃完了面,王氏便站了起来,说道,「话说完了,面也吃了,你,可以走了。」 陈世英没动,说道,「姐,我们的事只是说完了,但还没解决问题。还没说我该如何补偿你,该如何安排福儿。」 「我不需要你补偿!」 「我不需要你安排!」 陈阿福和王氏异口同声。 陈世英摇头讪笑两声,说道,「姐,福儿,你们听我说。我是一个男人,是一个父亲,必须要补偿,必须要安排。姐照顾了我十年,无论生活上,还是为人处事上,对我的影响都非常大,我受益颇多。姐姐的好,我会永远铭记于心,也感激姐夫对姐的照顾。我希望姐以后的日子更好过,不需要福儿抛头露面挣银子,也能过得很好。福儿是我陈世英的长女,本应金尊玉贵地生活,我不愿意看到她为了挣钱到处讨生活。」 第82章 王氏听了这话又难过起来,流泪道,「你是怪我让阿福抛头露面讨生活吗?你是怪我没让阿福过上金尊玉贵的好日子吗?我只是一个乡下婆子,我们家又是乡下最赤贫的家,我没有那个能耐……」 陈世英看王氏哭得伤心,赶紧解释道,「姐,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接受我的好意……」 陈阿福说道,「陈大人,看来你是不知道我们一家之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若是知道了,也不会这么说……」 陈阿福说道,「陈大人,看来你是不知道我们一家之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若是知道了,也不会这么说。我们一家四口,我爹有肺病,不能干重活,还要吃好的。阿禄摔断了腿,大宝又小,我还是个傻子。我们一家五口,只靠娘的绣活和四亩田的租子过活,在整个响锣村都是最赤贫的农户之一。 上天垂怜,我的头脑渐渐清明起来。看到我娘从来没有放弃过为我治病,看到我爹宁可委屈弟弟也不委屈我,看到年幼又腿瘸的弟弟为家里干活分忧,看到小小的大宝小心翼翼地服侍我,看到家里有一点点好吃食只给我爹和我……看到这样一个赤贫又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有什么理由藏在家里让他们如此待我? 我愿意用我的双手和智慧让家人过好日子,让娘不要太操劳,让爹不要太操心,把弟弟的瘸腿早点治好,让大宝过正常孩子该过的生活……我教楚大姑娘针线,卖绣品和设计给绣坊,也跟别人合伙开酒楼,这些靠的是我的智慧和勤劳,不偷不抢不贪,没什么可丢人的。我不是什么嫡长女,不可能躲在后宅里金尊玉贵地生活。」 陈世英眼圈又红了,叹道,「福儿,这个家给了你如此多的关怀和温暖,你如此作为,是对的。」又对王氏说,「姐快别难过了,我没有怪你,更没有理由怪你。你们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还如此善待福儿,我谢谢你,谢谢姐夫,谢谢。」说完,还起身给王氏作了作揖。 王氏见了,赶紧侧了侧身。 陈世英又对陈阿福说道,「福儿,我是你爹。你,愿意跟我回家吗?若实在不愿意住在那个家,长住在这个家也可以,只偶尔去家里玩玩,陪陪爹。如何?」 陈阿福当然不可能回那个家,但非常好奇陈世英会给自己一个什么身份,会不会又想出脑抽的「双生女」法子。便问道,「回家?你让我以什么身份回家?我娘当时的身份并没有落实,总不能说我是你的私生女吧。」 陈世英叹了一口气,说道,「当时是我失察,不知道我娘并没有给姐姐去县衙上档,还一直以为姐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直到姐被赶走才知道实情,可已经为时晚矣。我娘做了太多太多错事,但她终归是我娘,当儿子的总不能把她推出去遭受别人的指责。我想着,只得由我代母亲受过。就说我婚前因为情不自禁,有了一个女儿,让江氏把你记在她的名下。若外面有对我不好的言论,甚至被御史弹劾,降职也罢,以后不好再升迁也罢,这都是我该承受的。」 虽然愚孝,还算有担当。 陈世英又说,「福儿,回府后,你就是我的嫡长女。」 陈阿福摇头拒绝道,「我不愿意。你娘先是买通别人想把我强嫁出去,没达到目的,又跑来我家,想把我骗出去关进别院再卖了我。还有唐姨娘和陈雨晖,他们跟着你娘一起来骗我。你家有那么多想我整死我的人,你说说,若我去了你家,还活得出来吗?」 这当然不是她不回那个家的理由,但她必须要这么说,要给那三个女人上上眼药。 陈世英红了脸,说道,「福儿放心,在府里,没有人能害得了你。府里绝大多数都是我和江氏的人,我娘也……也不能为所欲为。我知道我娘回乡做过的事后,也把她身边那几个老人都换了。她那个干坏事的二族兄,鱼肉乡里,纵子行凶,还霸占民女,总之恶行累累,他会受到严惩,不会再做坏事了。还有,唐姨娘已经被禁足,也斥责和惩罚了晖儿。」 这么说来,他的媳妇江氏是个厉害的,能把那个老太婆压住。不过,江氏再厉害也不是自己的亲娘,是敌是友也不知道。 陈阿福不喜欢到未知的环境中去找抽,哪怕住几天,也不愿意。她还是愿意呆在这里,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她喜欢乡下,喜欢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 陈阿福摇头道,「陈大人,我只有一个家,就是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陈世英失望地说道,「哪怕偶尔只去我家住两天,陪陪爹,也不行?况且,你成为我陈世英的嫡长女,以后也好找婆家。」 陈阿福依旧摇摇头。 陈世英又看向王氏,说道,「姐,福儿年纪小,不知道轻重。你劝劝她,认了我这个爹,她不亏。」 王氏听进去了「好找婆家」这几个字,阿福今年都十六岁了,还没找到合适的后生。可看到女儿坚定的脸色,还是选择听女儿的话。便说道,「我尊重阿福的意愿。」 这话说得陈世英一噎,他再强求,就是不尊重女儿的意愿了。叹道,「福儿不愿意认我这个爹,心里定是还怨着我。也罢,你不来看我,以后我来看你就是了。爹说的那个建议,永远有效。只要福儿想通了,就让江氏把你记在名下。」 他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拿出两张放在桌上说道,「这是一千两银票,姐,算是弟弟送姐的嫁妆,希望姐姐以后不要太操劳。」看到摇头的王氏,又说,「姐不能拒绝。从此后,姐就是弟弟的亲姐姐,无论何事,只要姐姐有求于弟弟,弟弟都会为姐出头。」 「不,我不能要你的钱。」王氏还是摇头说道。 陈世英说,「那等我走以后,姐就把它烧了吧。」又把另两张纸放在桌上对陈阿福说,「这是五百亩良田的契书和一处庄子的契书,是爹给送福儿的。有了它,福儿不去赚钱也会有一份好生活。以后,爹再送福儿一笔嫁妆。」 第83章 陈阿福没拒绝,那五百亩良田和庄子就算是他给小阿福的利息吧。他本就是亲身父亲,该出抚养费。 陈世英深情地凝视着她们两个说道,「姐,福儿,我先回去了。以后,我还会来看你们,也会当面向姐夫致谢。」 说完,他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王氏没动,陈阿福送了出来。却看到楚老侯爷和楚令宣都站在西厢廊下。 楚老侯爷和楚令宣来禄园蹭饭,山子开的门,说家里来了客人,大姑娘和陈婶儿正在上房待客。 他们两个便想着去西厢等等。结果,还没等他们进屋,就看见陈世英从上房走出来。 陈世英看到他们,脸更红了。忙过去给老侯爷躬身施礼道,「下官参见楚老侯爷。」又跟楚令宣抱拳道,「楚大人,幸会。」 楚令宣也抱拳道,「陈大人,巧啊。」 楚老侯爷笑道,「陈大人是来看闺女?」 陈世英红着脸说道,「是。」 楚老侯爷又说,「一晃十几年过去,突然得了个这么好的闺女,陈大人有福啊。」 陈世英的脸红如胭脂,又拱手道,「下官汗颜,让老大人见笑了。」 楚老侯爷冷哼了一声,说道,「我才没那闲功夫笑话不相干的人。」看见陈阿福走了过来,立即眉开眼笑,说道,「我打算一回京城就去找江大人聊聊天气,再跟御史们谈谈风景。小丫头,需不需要老头子看在你的面上打消这个念头?」 真是个可爱的老头子,这么明目张胆地威胁人家。 陈阿福笑道,「谢谢老侯爷给我这个薄面。」瞥了一眼不淡定的陈世英,又道,「还是不要了。我领了老侯爷的情,今儿晚上给你做道你没吃过的吃食。」 楚老侯爷大手一挥,豪爽说道,「那好,回京我就不多事了。」 陈世英又抱拳给楚老侯爷躬了躬身,又对陈阿福笑了笑。说道,「老侯爷,楚大人,你们请便,下官要回去了。」 楚老侯爷点头,又说道,「约束好家人,此地离京城很近,一有风吹草动,便能传到圣上耳里。」 陈世英点头应是。 陈阿福把他送到大门外,楚令宣也送了出来。 楚令宣笑道,「听说陈大人好围棋,我也喜欢,若陈大人闲散下来,咱们好好杀两盘。」 陈世英笑道,「好,若有时间,我定去府上叨扰大人。」 又对陈阿福说,「福儿好生照顾你母亲,若有困难,随时让人给我带信。那个提议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不要义气用事,要选择对你有益的事做。」顿了顿,又说,「若你遇到了心仪的后生,要过爹爹这一关。爹爹走难闯北这么多年,比你们的眼睛都好使。」说完,便上了不远处的一辆马车。 陈阿福又走上前两步,隔着车窗说道,「陈大人,我觉得,你以后最好还是少来我们家,少跟我娘接触。这样,于你,于我娘,都好。」 马车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说道,「好,爹记着这个忠告。福儿想让我少来这个家,也成,那爹想见你了,你就要随时出来见爹。成吗?」没听到陈阿福的声音,又道,「福儿不出声,爹就当你答应了。」 看见马车消失在蜿蜒的小路上,楚令宣来到陈阿福身边,问道,「都认爹了?」 陈阿福摇摇头说道,「我还没有,他单方面认的。」又道,「其实,他为人还不错,跟他娘完全是两种人。」 楚令宣有了些笑意,说道,「明面没认,其实,你心里已经认了,对吧?」 陈阿福默认。 那个男人不错,还算光明磊落。只是世事弄人,他和王氏没有最终走到一起。这个结果,对两个人都好,各自都找到了各自想要的。一个官运亨通,左拥右抱,一个家庭和睦,夫妻恩爱…… 两人回到院子里,楚家祖孙去了西厢厅屋喝茶,陈阿福则回了上房,看到王氏还在抹眼泪。 陈阿福劝道,「娘,别难过了。现在,你们各自都过得好,这就够了。」 王氏擦擦眼泪说,「娘也不是难过。娘只是想到以前……以前那些事,有些感触。英弟从五岁起,就是我带着的。那时,婆婆……哦,陈老夫人,她要忙着绣花养家,英弟的一切都是我打理。吃饭,穿衣,甚至,他淘气了我还要给他讲道理……他七岁以前都是我带着歇息的。他小时候,被他娘训斥或是责罚了,都会偷偷抱着我哭……他长大了,还是非常依赖我,有事了只跟我商量,还教我认字写字。斗诗或是为他人写信赚了钱,也偷偷交给我……他娘为这些事非常不高兴,经常趁他去学堂不在家,骂我或是掐我……」 想到他们的两小无猜,陈阿福也颇多感慨。她搂着王氏的胳膊说,「所以啊,你们不在一起是好事。有个那样的恶婆子,娘即使嫁给他了,也不会幸福。看看我爹多好,心疼娘,也尊重娘。还有奶奶,她虽然好强,但对娘还是不错的……不过,那个人也很聪明,他把你们现在的关系定位成亲姐弟,你们过去的那种相处模式,也的确当得起「亲姐弟」这个说法。这样,他既可以在远处帮着咱们这个家,也不会太过引起我爹的反感。虽然,我们现在不需要他帮忙,但他有这个心思,也难得了。」 王氏擦干眼泪说道,「娘知道,娘就当他是弟弟,遥遥祝福他就是了。」 这样,最好。 陈阿福把那一千两银票交给王氏,说道,「娘拿着,你带了他十年,又因为他受了那么多的苦,这个补偿你当得起。」又把那两张契书拿起来说,「我是他亲闺女,他本该养活我。这东西,我也该收。」 王氏拿着银票犹豫道,「他是寒门子弟,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不要为了我们娘们,让他去贪墨吧。算了,还是还给他吧。」 怪不得陈世英的爹临死时还让他保住王氏,王氏跟他娘一比,果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第84章 陈阿福说道,「娘放心,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为一个「姐姐」和一个不在身边长大的女儿以身犯法?我猜,他在江南肯定也当过知府大人。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何况江南是最最富庶之地,他不会穷的。」 陈阿福仔细看了看契书,田地竟然在三青县十里镇。陈阿福也知道十里镇,距他们这里不远,不到十里的路程。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陈名回来了。他看到王氏红肿的眼睛,坏了一跳,忙上前问道,「娟娘,你怎么了?」 陈阿福觉得应该让王氏跟陈名单独谈谈,便出了上房。 来到西厢南屋,楚家祖孙正坐在小椅子上摆弄着矮脚桌上的积木。他们的块头都大,陈阿福都怕他们把小椅子坐蹋了。 老爷子见陈阿福来了,向她比了比大拇指说道,「小丫头,聪明,连这个法子都想得出来。这样,既能锻炼孩子们的注意力,又能锻炼他们的耐心,以及观察力。」 这是套新积木,不是搭房子那种,而是把小木块组合在一起画了一匹在草原上奔跑的马。把小木块打散后,再想办法把它们拼成开始的画。里面不仅有马,还有青草野花,孩子们要有足够的注意力和耐心才能完成。 楚令宣也说道,「嗯,的确巧心思。陈师傅的丹青技艺也非常好,这匹马画得很传神。只是这个颜料不太好,改天我让人给你找些上好的颜料来。」 陈阿福正需要好的颜料,只是上好的颜料太贵,她舍不得买。颜料也属于教育工具,本就应该董事长出。 她笑着表示感谢。 几人刚说笑几句,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大宝和阿禄、罗明成几个小子的声音,他们起床了。楚老侯爷便起身走了出去,招呼着那几个小子蹲马步,打拳。 老爷子走了,陈阿福和楚令宣便不好继续呆在南屋,起身来到厅屋,正看见楚小姑娘从北屋里走出来。 小姑娘小脸红红的,像打了两团浓浓的胭脂。眼里还有些氤氲,似乎没有完全清醒。 她没有扑向向她伸出双手的楚令宣,而是扑到陈阿福的面前,四肢并用地往陈阿福身上爬,陈阿福便把她抱了起来。 小姑娘糯糯说道,「姨姨,枕头……香香,被被……香香,姐儿……喜欢,还要……」 小姑娘的无心之语,却暴露了陈阿福「香闺」的秘密。陈阿福有些不好意思,更让楚令宣不自在。他咳嗽了一声,赶紧走了出去。 陈阿福佯装生气地嗔了一眼小姑娘,轻声说道,「姐儿记住了,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姨姨卧房里的事情。」 小姑娘很固执地说道,「是……爹爹,不是……别人。」 他是你的爹爹,是我的别人。真被她气死了,又讲不清楚。 陈阿福摇摇头,把她放在地上,牵着去了外面。 带着孩子们玩了一阵,陈阿福便去厨房做饭。宋妈妈和罗梅领着楚含嫣进屋玩积木,楚家爷孙则继续在院子里教男孩子们蹲马步、打拳。不仅几个小男孩喜欢这项运动,连七七和灰灰都十分喜欢,跟着一起做。 陈家招待楚家祖孙三代吃饱喝足,把他们送走。大宝依然把陈阿福拉去门边「目送」楚家人,那父女两个依然到了那颗树下就站下回头望望他们。 大宝喜的又边招手边喊着「嫣儿妹妹,楚大叔」,招呼完,又拉了拉陈阿福说道,「娘,我看见嫣儿妹妹向我们招手了。」说完,高兴得跳了起来。 陈阿福也看到一只小胳膊在向他们挥着。 待他们转身走了,陈阿福才牵着大宝去了上房。见阿禄正缠着陈名在讨教课业,陈名心事重重,有些不耐烦应付他。陈阿福便把阿禄和大宝领了去了西厢,玩到睡觉,才让阿禄回东厢自去歇着。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看到陈名已经神色如常,陈阿福才放下心来。 人就是这样矛盾,陈阿福不愿意看到陈名太高兴,那样就会觉得他爱银子胜过了爱王氏。但又不愿意他太纠结,会担心他们在以后的生活中产生矛盾。 很少男人能在遇到这种事情时坦坦荡荡,陈名的确是个有胸襟又磊落的男人。王氏算是捡着宝了,跟他过一辈子,总比跟陈世英强得多,至少日子和美,不需要争风吃醋。像王氏这样温柔的女人,谁都争不过。 陈阿福似乎有了找另一半的标准,这是不是「恋父情结」? 初六,楚家人厚着脸皮来禄园吃晌饭和晚饭,小姑娘还赖在禄园午歇。七初,他们在禄园吃了晌饭后,小姑娘继续在陈阿福的床上睡觉,祖孙两个回棠园歇息,说好晚上再来吃饭。并说,明天,也就是初八不来这里,因为他们要去灵隐寺上香,顺道去影雪庵看望了尘住持。 陈家人都松了一口气,总可以休息一天了。 但这天下晌,曾老头和薛大贵从夷安县的小李村回来了,也带回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他们找到买小王成的那家,那家连门都没让他们进去,只说李狗剩十几年前去边关打仗,死在战场上了。 曾老头和薛大贵无法,只得住在了一户人家,拿钱出来打听小王成的消息。 听说,买小王成那家姓李,之前家里媳妇生了三个丫头后,就没了动静。他们以为再也生不出孩子了,便放风说想买一个聪明些的的男孩。正好那时候他家来了个老妇串门,就是何猴子的丈母娘。 大概半年过后,那个老妇便带了一个小男孩来家。小王成长得清秀讨喜,刚开始李家对他还不错,又给他重新取了个名字,叫李狗剩。 但第二年,那家年近三十的媳妇竟然怀了孕,第三年便生了个男孩。从此,小王成的苦逼日子就来了。 不给吃饱穿暖,还啥活都让他做,做不好就挨打,身上经常是青一块紫一块的。那三个姐姐也时常欺负他,把自己的活计都推给他干。 第85章 小王成干得多吃得少,有一次竟然饿晕在捡柴伙的路上。 村里许多人家就说老李家不地道,把人家孩子买来了,这个孩子又给他家「带」来个小子,咋能这样对人家。 李家人当面答应得好好的,一关上门就打得更凶。后来,这些邻居也不敢说了。实在看他可怜,就会偷偷给他点吃食,还不能被老李家发现。若是发现了,就会说他到处丢李家的脸,又会打他。 小王成命贱,既使这样还是长到了十岁,这家便把他送去镇上的铁匠铺当学徒。 三年后,边关打仗征兵,那家的男人正好属于抽丁范围,便给小王成虚报了两岁,送去了前钱。自此,小王成就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打仗结束后,村里有几个人活着回来了,都说李狗剩被编去另一个营,他们也没有联系。李家人和村民们便都说他死了。 王氏几人听了,都大哭不已。特别是王氏,哭得快晕死过去,直说自己对不起死去的娘,没有护好弟弟。陈名含泪劝解着她。 陈阿福也是痛哭失声。别说小王成是这具身子的亲舅舅,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小男孩,这种际遇也会让人心酸。 阿禄和大宝也跟着大人哭,一个喊着「舅舅」,一个喊着「舅爷爷。」 楚家祖孙来了,一进院子就听见上房传来一片哭泣声。院子里的曾老汉跟他们讲了经过,两人便不好意思去上房,又都去了西厢。 楚小姑娘醒已经起来了,正吵着要去找姨姨,被宋妈妈拉着劝。 楚令宣过去把她抱起来,说姨姨家出了事,姨姨伤心了,莫去打扰她。小姑娘听了后,竟然大滴大滴的眼珠滚落下来,又把头埋进楚令宣的怀里,呜呜呜地哭起来。 闺女这个反应,让楚令宣惊讶不已。把她抱紧了哄道,「嫣儿莫难过,等姨姨出来了,好好劝劝她。」 老爷子又是吃惊,又是感慨。当初这个孩子痴傻的厉害,外界的一切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像个只会喘气吃饭的木偶。却没想到,几个月的功夫,她的痴病竟然好了,有了情感,知道喜恶,还跟陈小丫头的感情如此之深。 他坐去椅子上,说道,「嫣儿是个记情的好孩子。不要难过,不管小丫头有什么事,咱们都帮帮。」 不多时,陈阿福牵着大宝来了西厢,两个人都红肿着眼睛。 见小姑娘正埋在楚令宣怀里哭,陈阿福惊道,「姐儿怎么了?」 楚含嫣抬起头,伸出双手,陈阿福便把她接过来。小姑娘用两只小胖爪子摸着陈阿福的脸,含着眼泪说道,「姨姨……哭了,姐儿……也要哭。」说完,又张开嘴大哭起来。 大宝本就难过,见楚含嫣哭了,也扯着陈阿福的裙子大声嚎了起来。顿时,屋子里面一片哭声,陈阿福又被他们哭得泪光莹莹。 楚令宣劝道,「陈师傅快莫难过了。听曾老丈说,你舅舅只是没消息,并没有说已经阵亡。那么,有可能他还活着。我在边关呆了好几年,我三叔更久,足足二十年,打仗那些年他都全程参与了的。请三叔给边关的将领写封信,我也写信请好兄弟帮着打听,这事定能打听出来。」 陈阿福听了连忙道谢。虽然古代打仗,九死一生,但这总是一个念想。便抱着一个拖着一个小跑去了上房,让王氏别难过,舅舅或许还活着,楚大人会写信帮着打听消息。 有了这个念想,王氏也就没有那么难过了。她又说想去灵隐寺烧香,祈求菩萨保佑王成能够活着。 陈阿福看着王氏苍白的脸,昨天陈世英来家,就让她难过不已。今天又出了这事,她更是伤心过度,走路都有些打晃。便劝道,「娘的身子不好,就在家里好好歇歇。明天我去寺里烧香,再多捐些香油钱,保佑舅舅能够平安活着。正好楚家人明天要去,我就搭他们的车一起去。」 王氏便点头同意了。 一旁的阿禄和大宝听了,也嚷着要去。陈阿福点头应允。 陈阿福又去西厢跟楚家父子说了,他们都点头同意。陈阿福便把小姑娘放下,让她跟大宝和动物之家一起玩,自己要去厨房做素点心。 明天,她想去拜见「神交」多时的无智大师。自己帮他治好了花,还送了那么多素食,请他帮着算算,看王成小舅舅是不是还活着。 她如此迷信无智大师,不止是大师算到她这具身子的病能治好,还因为魏氏等人经常说他佛法精深,许多皇亲贵戚以及世家大族都请他算命。只不过,许多人无智大师连见都不见,更别说给他们算命了。 为了「撬」开他的嘴,这次的素点应该做得更美味。于是,她趁去茅厕的时候,又去了空间。 金燕子正翘着长尾巴在忙碌,见她进来了,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陈阿福莫明名妙,问道,「宝贝儿,妈咪得罪你了吗?」 金燕子幽怨地说道,「可不是嘛,你都好几天没进来看人家了。」 陈阿福解释道,「这几天妈咪太忙,又遇到两件突发事件,所以才没进来陪你。」又道,「妈咪明天要去趟灵隐寺,所以要拿点燕沉香渣出去做素点,给无智老和尚吃。」 金燕子道,「那个老秃驴应该有些道行,若他提出无理要求,妈咪记着不要答应。答应了,我也不会给。」 陈阿福嗔了它一眼,说道,「人家是高僧,咋能说他是老秃驴呢,不懂礼貌。」 金燕子白了她一眼,继续翘起尾巴干活。 陈阿福从荷包里拿一点燕沉香,闪身出了空间。 她去厨房带着穆婶儿和曾婶儿做点心。做了梅花饼干、桂花糯米枣、芝麻桃仁卷、花生脆等几样素点,还卤了些素食。因为老侯爷喜欢雪球糯米枣,又做了些这个小点。 由于主要精力在做素食,晚上只做了碎肉打卤面。即使是一盆面条,几个卤菜,楚家人照样吃得香喷喷。 第86章 吃完了,老爷子还哈哈笑道,「这就是隔锅香,是嫣儿传染给我们的。」 楚含嫣还以为太爷爷在表扬她,抬起头冲他咯咯娇笑几声。 他们走的时候,陈阿福又把两个食盒拿给他们,这是给了尘住持的。 陈阿福母子把他们送出院门,抱着楚含嫣的楚令宣对陈阿福说道,「明天辰时末来接你们。山上阴冷风大,要多穿些。」 「好。」陈阿福笑道。 望着他们的背影远去,再在那棵树下站定,回头…… 回了上房,陈阿福又去问了王成的生辰八字。 第二天,一家人辰时初就起床了。吃了早饭,几人穿戴整齐。 阿禄和大宝穿得圆滚滚的,里面穿着小袄,外面又套着厚棉袍。陈阿福也专门穿了一件护胸口的小棉背心,外面又套了一件豆绿色细布棉褙子,墨绿色马面裙,还戴了个保暖耳罩。这身衣裳是她最厚的衣裳,穿上暖暖和和。 王氏还专门给陈阿福拿了五十两银子,陈阿福自己也拿了五十两银子,这是给寺里添的香油钱。 辰时末,便有一辆马车来到禄园门口。陈阿福拎着两个食盒,带着阿禄和大宝上了马车。 马车回到棠园门口,几人又被请下车,让陈阿福母子上了第二辆华盖柚木马车,楚含嫣在里面。因为宋妈妈也在里面,车里只坐得下四个人,所以阿禄被请上了第一辆马车,楚老爷子坐在里面。 楚令宣骑在马上,他见陈阿福只穿了件薄棉褙子,在晨风中显得更加纤细单薄。便把魏氏招呼过来,跟她低声交待了几句,魏氏点头,小跑着进了棠园。 这时,天空中又出现了两只鸟,「嘎嘎」叫着在低空盘旋。 大宝和嫣儿异口同声地喊道,「七七,灰灰。」然后,掀开窗帘欣喜地往外看。 这两个跟屁虫,在家时陈阿福就跟它们讲了不许撵路,它们当时听了,现在却又追了过来。 楚老侯爷哈哈大笑,打开帘子把它们招呼进去。 众人等了大半刻钟,魏氏拿了一个小包袱出来,径直走向第二辆马车。她掀开车帘,把小包袱递给陈阿福,说道,「陈师傅穿得少了些。这是我家主子原来的斗篷,进山后就披上。」 陈阿福道了谢,接过来。其实,她很想说,我不冷,不需要。但人家已经拿来了,她也只得乘了这个情。 魏氏离开后,陈阿福还对宋妈妈笑道,「罗大嫂是个热心肠。」 宋妈妈笑道,「嗯,是呐。」 陈阿福见宋妈妈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才后知后觉,魏氏哪里有资格拿主子的衣裳。想到昨天晚上楚令宣的嘱咐,她的脸禁不住有些红了。那人还真是个体恤下属的好领导,这像不像前世办公室中上下级搞的小暧/昧? 马车开始小跑起来,渐渐地越跑越快。 大概半个多时辰,马车便进了山。别说,一进山气温就骤降,即使手里拿着小手炉,还是浑身冰凉。陈阿福只得把包袱里的斗篷拿出来,这是件石青色绣花鸟纹云锦出白水貂毛斗篷,同色皮毛的昭君套,套上还镶了一颗大拇指指腹大的红宝石,富贵无比。 看到这么华丽的皮草服饰,陈阿福也极喜欢。她把斗篷披上,再把昭君套戴上,身子就立即温暖起来。 宋妈妈笑道,「陈师傅这么一拾掇,还真是贵气。」 大宝与有荣焉,鼓着大眼睛说道,「我的娘亲真好看。」 嫣儿埋在大厚斗篷里,见了也挺直腰杆夸道,「姨姨……漂漂。」 不多时便到了灵隐寺门口,众人都下了马车和马。他们的计划是,先去拜见无智大师。老侯爷还是早年见过大师两面,楚令宣是小时候跟着爷爷见过大师一面。 无智大师脾气怪异,不是每次都能见上。若是他不见,只得把吃食留下,他们去殿里拜完菩萨,就一起去影雪庵。在那里吃斋,歇息,然后再回家。 一行人刚走进寺庙大门,老侯爷似乎看到了不想看到的,脸立即沉了下来。楚令宣更夸张,不仅眼眸冷得像寒冰,连拳头都握了起来。 老侯爷停了脚步,冷声说道,「宣儿,我们先去看你娘吧。」然后,转身出了大门。 楚令宣俯身把嫣儿抱起来,对陈阿福说,「我们先去影雪庵,稍后再来这里。」 陈阿福正愣神之际,来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和尚。他双手合什道,「请问女施主,是找无智大师吗?」 陈阿福点点头,「是。」 小和尚说,「请女施主跟贫僧走吧。」 楚令宣知道无智大师不容易见到,此时竟然算到陈阿福要来,派人在这里迎接,也不想让她失去这个机会。便说道,「去吧,我们在影雪庵等你们。」声音又压低了些,「离披黄色斗篷的女人远着些。」并让两个棠园的护院跟着他们三人,他则领着其他人出了灵隐寺。 他们都走了一段路,还能听到楚小姑娘的哭叫声,「姨姨,大宝……」 这次楚家爷孙都没有妥协,带着她急匆匆地走了。 陈阿福莫明其妙。这是怎么了? 她又看看大殿前的香客,走路的,东张西望的,烧香的,磕头的,起码有几十个人。他们形形色色,富人穷人都有,却没看到披黄色斗篷的女人。 他们跟着小和尚向寺后走去。走过一段游廊,穿过一片竹林,又过了一个石桥,视野便开阔起来。那里有一排禅房,禅房前有几棵梅树,梅花开得争奇斗艳,煞是好看。 不过,禅房门口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青年妇人披着明黄色绣凤尾的锦缎出风毛斗篷,戴着同色昭君套。 陈阿福愣了愣,她虽然只能看到那个女人的背影,却也觉着颇有气势。再想到楚令宣的话,便不想往前走了。 第8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小和尚看出陈阿福有些犹豫,说道,「无妨,施主跟着贫僧既可。」又对阿禄和两个护院说,「请三位施主去那边的凉亭歇息片刻。」 十米远的地方有一处凉亭,凉亭里还站了几个人。 阿禄不太愿意,嘟嘴喊了一声,「姐姐。」 陈阿福想着在大师的门外也不会出啥事,便低声道,「听话,姐姐去办正事。」 陈阿福目送阿禄几人去了凉亭,才注意到一个披着玄色斗篷的男人正吃惊地看着她。那个男人长身玉立,白面短须,长得气宇轩昂,还有几分面熟。他见陈阿福看向他,赶紧把头侧了过去。 小和尚拎着从护卫手里接过的食盒说道,「两位施主,走吧。」 陈阿福按下心思,和大宝跟着小和尚向禅房走去。 他们快到禅房门口时,听到一个挡在门口的青年和尚在跟那个女人说话,「……大师让贫僧给女施主带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那个女人强压住怒气,说道,「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我想面见大师,请他指点迷津。」 「阿弥陀佛,一切皆是命数,大师不见女施主,定是无法解惑。大师还说,女施主的事,应该去找大夫诊治。」青年和尚又说。 「无智大师也会治病。」那女人固执地说道。 青年和尚道,「可大师说了,他诊治不了女施主的病。」 那个女人气得咬了咬牙,却看到一个小和尚领着一个年青丽人和一个孩子来到近前。那个丽人尽管低着头,也能看出她是如何娇艳动人。 又看见青年和尚把门开了一个缝,让他们进去。便不服气地问,「不是说大师不见客吗?他们怎么能进去?」 那个青年和尚解释道,「这两位施主是大师的贵客。」 那个女人更气了,冷声道,「怎么,本公主的身份还没有他们高贵?」 原来是公主。那位无智大师可真够牛的,连公主都能挡在门外。 陈阿福一直垂着头,又用手把大宝的半边脸捂着,跟着小和尚从门缝走进了禅房,又听见关门的声音。还听到青年和尚的声音,「阿弥陀佛,佛祖面前,众生平等。贫僧说的贵客,与高贵和低贱无关……」 陈阿福和大宝被领进侧房。正对着一个高几,上面供奉着金装佛像,靠里是一个炕,一个老和尚正盘腿坐在炕上,摆弄着炕几上的一盘围棋。 见他们来了,抬起头笑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来了,老纳一直等着你们呢。」 小和尚直接把食盒放在他的炕几上,陈阿福和大宝一起给老和尚作揖道,「无智大师。」 无智指了指炕边的椅子,笑道,「女施主请坐。」又向大宝招了招手,说道,「小施主,过来让老纳好好瞧瞧。」 大宝听了,赶紧迈着小短腿走到无智老和尚的面前,笑道,「大师是要给我批命吗?听我姥姥说,大师给我娘亲批的命极准。说我娘的病能好,我娘的病就好了。大师,我能不能把这次机会让给我舅爷爷呢?请大师算算我舅爷爷在哪里,让我们找到他。」说完,又作了个揖。 无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哈哈笑道,「小施主果真是人中龙凤,不仅天资聪慧,还菩萨心肠。不过,有些事是不能交换的。何况,小施主的命格奇异,老纳并没有要给小施主批命的打算。」 说完,又袖子里拿出一根挂着小玉坠的红线给他戴在脖子上,又塞进他的领口。说道,「小施主与老纳有些缘法,老纳就送你一样物什。」 然后对一旁的小和尚说道,「把小施主带去西禅房吃素点,老纳与女施主有要事相商。」 大宝看着陈阿福,有些不愿意。 陈阿福笑道,「听大师的话。」 屋里只剩下无智和陈阿福两人,无智没说话,先打开食盒把点心拿出来,一样吃了一块,极是享受满足的样子。 他拍拍手,说道,「阿弥陀佛,这个味道真真妙极。」又有些遗憾地说,「若是味道再浓郁一些,就更好了。」 陈阿福暗道,还真是个老半仙,肯定吃出了燕沉香的味道。不过,他不说吃食,还真有种老神仙的范儿,鹤发童颜,脸色粉红。但一说话,就暴露馋嘴的本性了。 老和尚又仔细看了看陈阿福,斟酌着说道,「老纳之前虽然算出女施主会改变原施主的命格,却没想到还带来并开启了那处洞天之所。你与它,原本无缘,也不应该带来这里,不知为何转向了。这样,女施主今生不仅福泽不断,更能惠及与施主相关之人,甚至……」 他停下没有再说,又念了一声佛。 看着那双充满智慧的双眼,听着他说出自己的秘密,陈阿福的后脊梁都有些发冷。这世上,真有老半仙! 陈阿福定了定神,又有些窃喜。照他这么说,自己这一辈子肯定会顺风顺水,还能带着家人脱贫致富奔——地主。 她想起这次来的目的,又说道,「大师佛法精深,佩服。我这次来,想请大师算算我那从未谋面的舅舅,不知他还在不在世。」又把王成的生辰八字说了。 无智一听这话,眼里闪过一番算计。说道,「阿弥陀佛,不是谁想找老纳算命,老纳就给他算的。女施主也看到了,即使贵为公主,也不成。除非……」他给了她个你懂得的眼神,又嘿嘿一笑。 陈阿福想到金燕子当初的提醒,不知道这个老和尚会提出什么要求。问道,「除非什么?」 无智伸出三根指头,说道,「若是女施主能给老纳三指宽的燕窝,老纳就帮女施主算上一卦。」 若是要点燕沉香木头,或是一、两片叶子,陈阿福自认还有法子办到。但要那么大的绿燕窝,金燕子肯定不会给。正想着,脑海里出现了金燕子的声音,「不给,那老秃驴狮子大开口,想要我半张床,哪有那好事。」 第8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只得为难地说道,「这个东西,还要这么多,我真的无能为力。」 无智说道,「老纳要那东西,也不是老纳享用,而是为他人治病。」 陈阿福说道,「若是我的东西,我也愿意给大师救人性命。可是,那东西我做不了主。能不能,换一样?」 无智沉吟了一下,咬咬牙说道,「给我半指宽的燕窝,再加两片叶子。」 陈阿福还没说话,脑海里又出现金燕子的声音,「只给指甲盖那么大的燕窝,一片叶子。这还是人家看在妈咪的面子上才给的,妈咪跟那老秃驴套好关系,大有好处。」 陈阿福只得说,「只能给指甲盖大的燕窝,一片叶子。」 无智无奈道,「阿弥陀佛,天意如此,也罢。」又双手合什道,「老纳谢谢了。」 说完,便下了炕,走出屋子。 这是让自己进空间拿?陈阿福没动,若是暗处有人,那不得把自己当妖怪了。任何人,都要防一手。 她拉了拉左胳膊的袖子,把左手盖上,感觉手心有了东西,便把东西拿出来,正是一点绿燕窝和一片叶子。东西一拿出来,一股特有的香气立即在屋内弥漫开来。 片刻后,老和尚进屋,闻着一屋子比花还香的香气,喜不自禁。他伸手便要拿东西,陈阿福一缩手,说道,「我舅舅的事呢?」 无智说道,「刚才老纳说了,要三指宽的燕窝才能给女施主算一卦。」看陈阿福有些急了,他又捏了捏手指,说道,「女施主的舅舅应该还活着。至于在哪里,你们能不能见面,老纳就没有推算了。这么点东西,只能得到这些线索。这是等价交换,对不对?」 还是出家人,还是大师,这话说得多小气。 陈阿福暗诽不已,不以为然地说道,「大师是得道高僧,理应慈悲为怀,为何那么斤斤计较呢?」 无智又恢复了大师范儿,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缘聚缘散,皆为命也。老纳吞露的天机不能太多,要挑着重点来。老纳来要提醒女施主的是,那位小施主最好深居简出,切莫让他见不该见的人。两年内,不能让他离开你家方园百里之内。否则,大凶。」 陈阿福一听这个话,就有些吓着了,赶紧把那点燕窝和叶子给了他。说道,「请问大师,什么是不该见的人……」 无智拦住她的话,说道,「老纳言尽如此,女施主回去琢磨琢磨,便可知晓。」伸出一只手作了个请的动作,另一只手捧着「宝贝」,看不够地看。 这是送客了? 不知道那个孩子背负了什么重大秘密,不该见的人又是什么人。陈阿福见无智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只得心事重重地向门口走去。 刚到门口,身后的老和尚又说话了,「若下次女施主能给老纳多带几片这种叶子,老纳就送女施主几根绝世熏香。还有,这些好吃的小点,卤味,以后也多给老纳送些,最好再多放些那种调料。老纳吃高兴了,不会让女施主吃亏。」 陈阿福回头看他,此时老和尚已经抬起头,眼里又闪着精光。 卖糕的,这老和尚有双重人格?还是,高僧总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陈阿福有些零乱了。她点点头,走出了门。 大宝已经被小和尚带到了厅屋,看到陈阿福,几步跑来抓住她的斗篷,好像好久没见到她一样。再早熟的孩子,在陌生的环境中也会害怕。他嘟嘴喊道,「娘亲,娘亲。」又用脸蹭着她的肚子。 想到老和尚的话,陈阿福把大宝的小手攥得紧紧的,说道,「大宝记着,以后不要乱跑,不要跟陌生人搭话,要一直呆在娘身边。」 不管陈阿福说什么,大宝都会好孩子地使劲点头。 小和尚说道,「大师让小僧送女施主出寺庙。」 想到刚才那位公主的不善,再想到楚令宣的话,陈阿福谢过。她已经猜到那个女人可能是谁了。 几人来到外面,亭子里只剩下阿禄和那两个护院。开始的那几个人已经走了。 陈阿福又有些想明白那个男人像谁了,像楚令宣。 他那么吃惊地看着她,或许是注意到这件斗篷和昭君套了。一件斗篷都能记得,他应该记得更多的点点滴滴吧? 不管记得多少,招惹到不该招惹的女人,把原配妻子赶去了庵堂,还放任那个女人把孙女害成自闭症。这样的男人,都让人不齿。 阿禄也看到陈阿福了,急急跑了过来,问道,「姐姐,大师说咱们舅舅在哪里了吗?」 陈阿福低声道,「大师只说舅舅应该还活着,但并没有说在哪里。」 几人向寺前走去。为了以防万一,也不想在这里拜菩萨了,赶紧去影雪庵。 他们刚在游廊里走了一段路,便看见那位公主带着一群人迎面走来。 真是冤家路窄! 陈阿福低下头,又用一只手捂住大宝的半张脸,转过身。低声对两个护院说,「那个女人是公主,护住孩子。」又不动声色地把大宝和阿禄向他们推了推。 两个护院赶紧各拉住一个孩子,转身向反方向走去。陈阿福和小和尚跟他们离了一些距离,也快步离去。 那位公主也看到陈阿福了,对下人说道,「去,把那个女人给我带来。」 两个婆子小跑着追上陈阿福,颇有气势地说道,「我家主子要见你,走吧。」 陈阿福第一次尝到被强权压迫的无奈和悲愤。在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她区区一个平民,无论如何也不敢挑战皇权。自己走过去,总比被两个婆子架过去好看。何况,还必须保护大宝不被这些贵人看到。 她给那两个想过来的护院使了个眼色,硬着头皮跟着那两个婆子去了公主面前,小和尚也跟着她一起走了过去。 第8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小和尚还安慰她道,「女施主莫怕,这里是灵隐寺,不会让人肆意妄为。」 来到荣昭公主面前,荣昭冷笑道,「哟,是‘贵客’啊。怎么,这么快就当完客人了?」 陈阿福知道自己惹不起她,只得低头向她曲了曲膝。 荣昭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陈阿福,冷声说道,「长着一副狐媚子样,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给我掌嘴十下,看看她以后还敢当谁的贵客。」 小和尚赶紧护住陈阿福,说道,「这是佛门净地,不能随意打人。这位女施主可是无智大师的客人,是我们寺的贵客。」 陈阿福都快气死了,暗骂那个老秃驴,要护送她也该找个机灵些的和尚啊,这不是火上浇油嘛。看来,这顿打她是跑不了了。 公主的脸更沉了,冷笑两声,厉声说道,「本公主就是喜欢打‘贵客’,给我掌嘴二十。」 一个婆子用她壮实的身子挡住了小和尚,朗声说道,「普天之下莫为王土。我们公主想治谁的罪,无论在哪里,别人都管不着。小师傅,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 另一个容嬷嬷一样的婆子则抡起她厚实的巴掌向陈阿福脸上打去,陈阿福一下子把眼睛闭上。 怎么那个巴掌没打下来。陈阿福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只大手正抓住那个婆子的胳膊。正是之前那个在凉亭里的男人,更确且地说,应该是楚侯爷,或者是楚驸马。 他一用力,那个婆子便趔趄着后退几步。他又松开手,掏出一张白色罗帕把手擦了,再把罗帕丢在地上。冷声说道,「我看谁敢打。」 那个婆子赶紧躬身说道,「驸马爷。」 公主见状,走上前娇声说道,「楚郎,这个狐媚子……」 楚侯爷温言说道,「荣昭,这是佛门净地。若在这里打人,被御史弹劾,皇上会怪罪的。」声音又放低了些,「咱们此行目的为何?才拜了菩萨,就在菩萨面前打人?」 公主一经提醒,才想起来她是来拜菩萨求子的。咯咯笑道,「哟,我一着急,咋就忘了,幸亏楚郎提醒了我……」 她看到楚侯爷已经转身走了,也没再看陈阿福一眼,追上楚侯爷一起走了。那群人不多时便消失在游廊的拐角处。 看不到那些人了,陈阿福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只是双腿还有些颤抖,身上也出了一层冷汗。 大宝和阿禄哭着跑了过来。他们刚才被两个护院搂在怀里,不敢让他们过去。护院见公主走了,才松手放开了他们。 陈阿福一手搂一个安慰道,「没事,我没事。走,咱们快去拜菩萨,求菩萨保佑舅舅平安无事。」 既然公主已经被劝走了,她还是想去拜拜菩萨。 两个孩子听了,便抹着眼泪拉着陈阿福向大殿走去。 进了大殿,拜了菩萨,求菩萨保佑小王成舅舅平安活着,将来团聚。又保佑一家人平安健康,她能找个好夫婿。之后捐了五十两香油钱,还有五十两是要捐去影雪庵的。 他们刚走出大殿,一个护卫模样的男人就来到陈阿福面前,说道,「姑娘认识了尘住持?」 陈阿福点点头,问道,「何事?」 那个护卫拿出一个荷包说,「这是我家侯爷送给楚大姑娘的,麻烦姑娘代为转交。」 这东西该不该转交,陈阿福有些犹豫。她看得出楚家祖孙对公主的恨,也看出了楚令宣对他父亲的怨,何况中间还夹了尘师太。但刚才楚侯爷又救过自己…… 那个护卫见陈阿福犹豫不决,急道,「姑娘,这只是我家侯爷给孙女过年的一件小礼物。麻烦了,我没有时间多耽搁。」 陈阿福怕他把公主的人又引回来,赶紧把荷包接了过来。想着回棠园后把东西交给楚令宣,看他怎么处理吧。 几人出去,坐上马车,向影雪庵而去。 马车进了影雪庵,一直紧张着的陈阿福才算真正放松下来。 她下了马车,又转身把阿禄和大宝抱下来,就看见楚令宣急步走过来。楚令宣一直等不到他们,正准备去灵隐寺接人。 他见他们回来了,才放下心来。问道,「这么久,没什么事吧?」 陈阿福还没说话,陈大宝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跑去拉着楚令宣的衣裳说道,「我娘差点被那个公主打了,大宝怕。呜呜呜……」 他一嚎,阿禄也放声大哭。这两个孩子吓坏了,但都懂事地没有在寺庙里大声哭泣。或许他们也知道那里不安全,声音哭大了反倒会惹事。此时看到能护着他们的人了,便都放声大哭起来。 楚令宣把大宝抱起来,急急问道,「果真碰到那个女人了?怎么回事?」 陈阿福把大哭着的阿禄搂过来,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楚令宣极力压制住怒气,牙缝里吐出两个字,「可恶。」又愧疚地对陈阿福说,「都是我考虑不周,怕那个人认出我的护卫,只派了两个棠园的护院跟着你。他们不懂如何保护要保护的人,没有临时应变能力,害你受了惊吓。」 那两个护院听了,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磕头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陈阿福见状,赶紧说道,「也不怪他们,是我让他们护着孩子。况且,那种情况他们也无能为力。」 楚令宣冷哼道,「那种情况下,他们就应该一个去前面侦察情况,一个随时护着你们,避免你们跟那些人遇上。连这点最基本的处事能力都没有,可见我没有冤枉他们。」又低头对跪着的护院说,「这次是陈师傅替你们求情,回去领二十板子。再有下次,打个半死,直接发卖出去。」 那两个护院谢了楚令宣,又谢了陈阿福,才退下去。 因为自己让他们受累,陈阿福十分过意不去。 正闹着,老侯爷走了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第9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楚令宣又简单讲了两句,老侯爷的脸也沉了沉。说道,「这事回家再说,别让你娘听了惹她难过。」 楚令宣点头,安慰好了两个孩子后,又让他们不要在了尘住持面前提起此事。他陪着陈阿福三人去大殿拜了菩萨,又把那五十两的香油钱捐了,才一起向庵堂后面了尘的禅房走去。 影雪庵不算大,布局比较紧凑。 过了三个大殿,走过一个石桥,便是一片花海。此时正是梅花烂漫之际,几百株梅花竞相绽放,景象蔚为壮观。沿着花径往左拐,便到了一座清静的小院,这里就是了尘的禅房。还没进院子,便能听到嫣儿咯咯的笑声以及了尘温柔的低语声,还有七七和灰灰的吵闹声。 一听到那两个声音,楚令宣一直紧崩的脸便放松下来。 几人进了小院,陈阿福和大宝、阿禄给了尘作了揖,嫣儿又四脚并用地往陈阿福身上爬,嘴里还叫着,「姨姨,姨姨。」 了尘笑道,「嫣儿越来越好,都是阿福带得好,谢谢阿福了。」 她对陈阿福也换成了俗称。又上下打量陈阿福一眼,笑得眉眼弯弯,灿烂的笑容让她平静的脸立即明媚生动起来。说道,「我的这套衣裳只上过几次身,阿福穿着正好,又好看,就送给阿福了。旧衣裳,别嫌弃。」 陈阿福知道,古代人和现代人不同。现代人不习惯把自己穿过的衣裳送人,觉得那是旧衣裳,送人不礼貌。可古代人不同,若是长辈把自己用过的东西或是穿过的衣裳送给晚辈,那是对晚辈的体恤,表达的是一种亲近和喜欢。 而且,古代讲究长者赐不能辞。 她便笑道,「谢谢住持了。」 了尘又对楚令宣说道,「阿福跟我的身量相当,回去把那件凫靥裘找出来给她。那东西一直压在箱底,也可惜了。」 楚令宣笑得眉目舒展,忙点头应是。 陈阿福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这怎么好意思。」 了尘道,「贫尼已经出家,那些东西也用不上了。本来是准备……」顿了顿,咽下后面的话,又道,「长者赐,不能辞。」 陈阿福又只得笑纳。 众人一起吃斋,老侯爷和楚令宣一桌,了尘和陈阿福领着三个孩子一桌,两桌摆在一间禅房内。看得出来老侯爷对了尘这个前儿媳妇很不错,典型的站在前儿媳一队跟亲生儿子划清界线的那种人。 吃了斋,老侯爷和孩子们去午歇,楚令宣、陈阿福和了尘住持坐在西禅房说着家常。 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沉香,烧着炕,又烧着一个炭盆,几上的白玉花觚及两处墙角摆放着半人高的白底青花大花瓶里都插着开得正艳的红梅,感觉房里如春天一样明媚温暖。 了尘住持把陈阿福拉去炕上盘腿坐在几边,还一直把陈阿福的左手拉在她手里。她的手柔软细嫩,一点也不像中年妇人的手。楚令宣坐在炕几的另一侧,轻声说着家里的事。 他说三婶把侯府理顺后,就会来这里看她。他妹子在婆家很好,儿子已经快满周岁了,等孩子大些也会来看母亲。又说了些了尘娘家罗府的事情,她母亲的身体好多了,罗家过年送了些什么年礼,等等。 听了他们两人的谈话,陈阿福也弄清楚了一些京城侯府和罗家的事情。楚令宣有一个胞妹叫楚华,今年十九岁,婆家是护国公府。楚二夫人在主持侯府中馈的这些年,侯府内院年年亏空,她贪墨都贪墨得理直气壮,气得老侯爷跳脚也没办法。原因是楚二老爷年轻时和着一群勋贵子弟上山打猎遇到突发状况,被狼群撕掉了一只胳膊。楚二老爷再也无法入仕,只捐了个四品官闲散在家。因为疼惜这个儿子,便对他的媳妇颇多忍耐……了尘主持的母亲还活着,只不过身体不好,一直瘫痪在床…… 此时的楚令宣,穿着半旧的紫色棉袍,就像个过日子的居家男子,态度温和,小声跟母亲念叨着家里的一些索碎小事。了尘竟也听得津津有味,时而还点评几句。 没成想,这个冷俊的男人还有这样一面。 陈阿福明显感觉,楚令宣如此作为,应该是刻意让了尘多想些世间俗物,而不愿意她彻底了断尘缘…… 如此的三个人,如此的话题,不像在禅房里,倒像是一家人坐在一座宅子里闹家常。 之后,楚令宣又问了陈阿福去见无智大师的事情。陈阿福没敢说无智大师对大宝的批语,只说了他说王成小舅舅可能还活着的事。 楚令宣道,「你舅舅从军登记的名子是李狗剩吧?我回去就给我三叔和关边的兄弟写信,让他们打听打听。」 陈阿福又道了谢。 大概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老侯爷和三个孩子都起来了,众人才告辞回家。 了尘送他们到庵外,红着眼圈挥手告别。 回到棠园门口,陈阿福把楚含嫣抱下马车,又把楚侯爷的荷包交给楚令宣。陈阿福见楚令宣明显不想接,只得解释自己也不想多事,但在那种情况下不得不接下。 楚令宣忙道,「我并不是怪你,只是觉得,事已至此,他又何故多此一举。还把你拖进来,似乎算准我不会……」他没继续说下去,而是把荷包接过。又看见陈阿福脸色赤红,问道,「你生病了?」 陈阿福点头道,「可能吧,回来的路上,我就觉得头重脚轻,背心发凉。」 楚令宣自责道,「一定是被那个女人吓的。都是我不好,当时,我该劝你先去影雪庵的。」 陈阿福笑道,「不算严重,回家喝碗姜汤睡一觉就好了。」 楚令宣嘱咐她好生歇息,实在不好就让人告诉他,他去请好大夫。便让车夫把他们三个送回禄园。 回了家,看到陈业、陈实及陈老太都在上房坐着说话。陈阿福跟他们打了招呼,便让穆婶给她熬碗姜汤,又嘱咐阿禄带着大宝睡觉,她生病了。回了西厢,洗漱完后,赶紧上床躺着。 第9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喝了穆婶儿端来的姜糖水,就捂着被子睡了个天昏地暗。 这场病来势汹汹,高热,昏睡了多久她都不知道。她迷迷糊糊听到哭声,特别是几个孩子的哭叫声,非常凄厉。她想睁开眼睛,可眼皮有千斤重,就是睁不开。她偶尔也能感觉屋里还有其他人,王氏哭着给她喂药,可她的嘴就是张不开…… 还有就是,金燕子使劲向她甩着眼刀子,跳着脚地骂她笨,为什么不先进空间…… 待她清醒过来,看到王氏正坐在她身边,还拿帕子在抹眼泪。 「娘。」她叫道。 王氏见她醒了,喜道,「阿福,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吓死娘了。」又起身喊着小青,「快,去上房告诉陈叔,阿福醒过来了。再让人去棠园一趟,告诉老太爷和楚大人,阿福醒了。」 这时,屋里又进来一个白胡子老大夫,王氏说是楚大人专门从府城请来的黄老大夫,曾经当过御医。他给陈阿福摸了脉,又施了针,说道,「陈姑娘没大碍了。再吃半个月的药,病就能好了。」 不多时,屋外传来楚令宣和黄老大夫的谈话声。大夫在介绍陈阿福的病情,楚令宣表示感谢,并说明天陪他回定州府。 陈阿福喝了药后,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人就清明多了,这已经是正月十二的上午。 听王氏说,她那天一直睡到晚上,叫她也不醒,额头滚烫,家里人才发觉不妙,都吓坏了。赶紧请村里的于大夫来诊病,于大夫又施针又灌药,病却毫无起色。 陈名便去棠园求楚大人,楚大人连夜骑马去定州城把这位老黄大夫请了来,说他是定州府最好的大夫。楚大人十日那天也没去上衙,一直等着陈阿福的消息。在昨天得知陈阿福无碍后,才跟黄老大夫一起回了府城…… 还有几个孩子,大宝、楚小姑娘、阿禄,他们得知陈阿福病了,又进不了屋,都守在门外大哭不已。特别是大宝,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几斤。楚含嫣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每天都要来禄园,不能进西厢,就去东厢傻坐着。明显不爱说话,人也没有前些日子机灵了…… 听几个孩子那样,陈阿福心疼不已。问道,「他们几个现在还在东厢?」见王氏点头,又说道,「让他们来门口,我跟他们说几句话。」 王氏答应,去把几个孩子叫了过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还有大宝的大嗓门,「娘亲,娘亲……」 间或楚含嫣的几声抽泣声。 曾小青把卧房门打开,王氏在门口挡住不许他们进来。 「我要娘亲……」 「我要姨姨……」 大宝和楚含姨叫完,又大声嚎哭起来。 几天来,这是楚含嫣第一次敞开大嗓门。哪怕是哭泣,也让跟在她后面的宋妈妈松了一口气。一家人都吓坏了,怕姐儿被刺激又回到过去。 阿禄则含泪叫着「姐姐」。 陈阿福侧头看着他们,大宝的小脸都尖了,楚小姑娘哭得楚楚可怜。她小声劝道,「大宝,姐儿,阿禄,你们乖啊,莫哭,我的病快好了。等病好了后,再带着你们玩。好了,你们去东厢吧,别把病气过给你们。」 王氏和宋妈妈强拉着几个孩子离开西厢。他们都到东厢了,还能听到大宝和嫣儿的哭叫声。 从这天晚上起,陈阿福每天夜里都会去空间,不仅闻着里面的灵气,还荣幸地吃了眼屎巴巴那么大点的绿燕窝。 当她激动地翘着兰花指把那个小点从金燕子的小尖嘴上取下,又放在自己舌头上,立时感觉一股从未有过的甜美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接着唇齿之间满是那种味道,幸福得她都快流泪了。 甚至,连金燕子的狂骂她都不在意。 金燕子翻着眼皮骂她,「笨,觉得身体不好就该进空间啊,喝那姜汤有屁用。你若是挂了,又不知道我会被甩到哪里去。人家喜欢这个地方,出了空间,几乎没有比人家更厉害的东西了。人家可不愿意去修仙世界和玄幻世界,那里怪物忒多……」唧唧喳喳一通骂。 这时候的金燕子一点也不可爱,比麻雀还聒噪,连脏话都说出来了。 陈阿福好脾气地解释道,「那时头是晕的,哪里反应得过来。好了,好了,你别骂了,我知道了。」 金燕子骂够了,又用翅膀捂着嘴唧唧笑道,「妈咪,人家觉得你和楚爹地离得更近了。你们之间隔的也不是鸿沟嘛,是小水沟,一伸脚就跨过去了。这才多久,楚爹地就对你那么好。你生病了,楚爹地那个着急哟。哎呀呀,人家即使没看到,也能感觉到,肯定比麻雀还跳得欢。唧唧唧,他通过我的考验了。」 拿楚令宣比麻雀,若是他听到不得气死。 陈阿福白了它一眼,嗔道,「连爹地都说出来了,还爸比呢。」 「爸比是啥东东?」金燕子不解地问。 陈阿福没理它,闪身出了空间。 大宝不在,她也没有放罗帐下来。窗外明亮的月光透过窗纸射进来,照得屋里朦蒙胧胧的。 她不是单纯的小女孩,自然能感觉到楚令宣对她不同寻常的好。她更不是没经过世事的小女孩,会傻傻的去接受那份不该属于她的好。前世的伤害历历在目,她今生不想再当灰姑娘,去高攀高不可攀的王子。 楚令宣,还有楚家人,看重她的是因为楚含嫣。等楚含楚的病彻底好了,回到京城的贵族圈,她也失去价值了。 她哪怕被陈世英认回去,甚至被陈夫人江氏记在名下,身份也不可能配得上楚令宣。 楚令宣的处境尴尬,楚家人肯定更愿意让他找个家世相当的贵女,能够制衡荣昭公主,保住爵位。 何况,她也不想参与到楚家的家斗中去。楚含嫣生母的死,可不会那么简单…… 第9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都是那个金燕子闹的,一席话如一块小石头打在她的心海里,激起一圈圈涟漪,让她平静不下来。 之前金燕子没少说那些话,她听了没有任何反应。可如今……难道自己也动心了? 想到这种可能,她强制自己去想前世刘旭东把未婚妻介绍给众人的情景,想那些人看她眼中的怜悯,想她泪流满面开车被大卡车压在车底的惨状…… 那些情节如电影一样在她眼前闪过,之前的那一丝悸动也被彻底压了下去……心情终于平静下来。 她翻身起床,点上蜡烛,又从架子床侧的小抽屉里拿出那封信。 这是罗明远给她写的信。 听王氏说,罗源是初九回来的,也带回来了罗明远的两封信。一封是给原喜乐酒楼许掌柜等人的,一封是写给陈阿福的。另外,又给大宝、嫣儿、阿禄及罗管事的两个孙子带了几样礼物。 陈实一家是在十一日得知陈阿福病情好转后,跟楚令宣和黄老大夫一起回的定州府。原喜乐酒楼的一个掌柜、三个厨师、三个小二都愿意跟着陈实去定州兴隆酒楼做事,说是处理完家事后立即赶往定州。 信里,罗明远同意把原来他买下的九味鲜卤方子和用「细康」做的黄金系列方子同兴隆酒楼共享,不需要陈阿福付钱。说火锅生意那么好,他也不想再做其它生意了。然后,拉拉杂杂写了许多生意上的事,还有他的近况。最后,他又把大宝夸得像花儿一样,说他如何喜欢大宝,他的一双儿女也非常喜欢大宝。 最后一段非常突兀,感觉若大宝再大十岁,他会让大宝当他女婿一样。想到杨茜,他或许有这个意思,毕竟古人喜欢订娃娃亲。 杨茜真是可人疼的孩子,但是大宝好像跟嫣儿的感情更好……陈阿福可不会让大宝这么小就被人套住。这些,就让大宝以后去头痛吧。 或许,杨明远是指东打西,还有另一层用意? 的确有可能! 杨明远出身商人,生意做得不错,长得也不错,脾气似乎也很好。但她对他好像没有其他的感觉,只是生意伙伴而已。况且,他肯定不会上门的…… 哎,先当成后备人选看看吧。 陈阿福想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又让薛大贵和楚小牛去请人,开垦新买下来的那五亩荒地。福园又开始修建了,嘈杂的声音禄园听得清清楚楚。 正月十五,陈阿福的病就彻底痊愈了。为了掩人耳目,她还是装病闷在在屋里不出去。又拖后了五天,二十日,她终于出了门,去上房吃早饭。 一家人看到陈阿福都高兴异常。特别是陈名,自从她生病就没看到过她,不住地劝她多吃些。大宝又撒起了娇,吃饭都要坐在陈阿福的身上,不停地含着眼泪喊「娘亲」。 阿禄在一旁羞他,「还是男孩子,哪有这样跟娘撒娇的。」 若是平时,大宝会不好意思。可今天,他就是不下来,还瘪着嘴说,「是我的娘亲,是我的娘亲。」 阿禄笑道,「知道是你的娘亲,我们又不会跟你抢。」 连追风、旺财和七七、灰灰都特别热情,围着她叫不停。 陈阿福的心情好得爆棚。 又跟王氏说了无智大师说王成舅舅可能还活着的事,楚令宣已经答应写信去打听了。 王氏听了,高兴得直念佛。 陈名又说了一个让人高兴的消息,有人状告赵家村的赵里正鱼肉乡里,纵子行凶,强抢民女,已经被收押。若罪状属实,逃不过十年大牢。 陈阿福听了,一阵解气。那个助纣为虐的老东西,该着报应。虽然主谋还没受到惩罚,但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她相信依那个老太太的个性,肯定会作死的。 又提醒陈名,再给胡老五送十两银子两坛酒过去,让他关照王氏娘家一整年。王成小舅舅的命运那么惨,原凶是丁氏。 饭后,她又进亲自进厨房做了一些梅花蛋糕。只是大宝随时拉着她的裙子亦趋亦步地跟着她,让她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差一刻钟巳时,她便带着大宝、追风、旺财、七七和灰灰去了棠园。现在警报解除了,陈老太太赵氏被陈世英看了起来,赵里正已经被收抽,所以陈阿福也不需要保镖了。 还没到棠园,便看到楚含嫣、楚令宣、老侯爷等一行人从角门出来,他们正准备去禄园。当楚含嫣看到陈阿福的时候,都激动哭了,迈开小短腿向她跑来。 她边哭边跑,嘴里还喊着:「姨姨,姨姨,姐儿……想,姨姨……」 陈阿福也紧走几步,把扑过来的嫣儿抱进怀里,嫣儿在搂着她的脖子哭了个够,哭得陈阿福又是甜蜜又是心酸。大宝见状,也抱着她的腿呜咽起来。 这让跟在后面的老侯爷和楚令宣都无奈地笑起来。却原来高兴的事也能哭成这样! 众人又向后转,去了禄园。因为老爷子和楚小姑娘有隔锅香的毛病,陈阿福的病又好了,他们想去吃禄园的饭。 回了禄园,陈阿福先领着几个孩子和动物之家「练武功」。 好久没练武了,再加上减了厚重的棉袍,只穿了小袄小棉裙或是棉裤子,孩子们蹦跶得非常起劲。逗得楚家祖孙和众人笑声不断。 练完功,楚老侯爷对陈阿福笑道,「小丫头生了那么久的病,不只大宝和嫣儿瘦了,连我老头子和宣儿都瘦了……吃不到可口的饭菜,饿瘦了。」 这个大喘气,把陈阿福吓了一大跳,还好老爷子又圆了过来。楚令宣倒是神色如常,像没听懂那话一样。 陈阿福进厨房做饭,两个小东西也不管不顾地冲进厨房,一人抱一条腿,怎么哄都不出来。无法,只得让他们坐在烧火的一个小板凳上。小板凳有些长,两个小人儿挤在一起坐着,视线统一地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这两个小东西,都是她甜蜜的小负担。 陈阿福又开始了幼儿园老师的工作,时而还会兼职厨师。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春到福妻到》卷一 作者:滟滟清泉 02、《春到福妻到》卷二 作者:滟滟清泉 03、《春到福妻到》卷三 作者:滟滟清泉 04、《春到福妻到》卷四 作者:滟滟清泉 05、《春到福妻到》卷五 作者:滟滟清泉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