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小妾》 楔子 关中平原,层峦叠嶂,河流密佈,乃一膏腴之地,在蓊鬱林地间,一队人马在炎热的夏日艳阳下缓缓而行。 驀地,一隻长著硬茧的小手从最后一辆马车的车帘里伸出来,扯了扯车伕的衣襬,「大叔,可以停一下吗?让我那个—方便一下?」 驾驶马车的是位满脸胡髯的中年汉子,只见他头也不回的道:「我们离长安城还远,但离妳要去的小妾村约莫再半炷香就到了,妳先忍一忍吧。」 「可是……」 「这里是三不管地带,常有盗匪出没,妳还是别落单的好。」 「好吧。」 大大的吁了口气,秦依依缩回小手,又慢慢的移回拥挤的货品后方,乖乖坐好,再一手拉开车窗帘,乌溜溜的大眼望著苍翠的山色。 要到小妾村了吗? 这是她十年来投靠的第几个亲戚了?放下窗帘,她低头,无聊的数起手指头,又嘆口气。算了,至少这一次还被安排跟著鏢局的押鏢商队一起走,感觉上不那么孤单。 勉强的靠向背后的货品,她逼自己打个盹。 车队继续轆轆而行,但过了一会,鏢头就觉得不太对劲,整座林地太过静寂,有种诡异的紧绷气息在空气中飘荡著,正当他要叫大家戒备时,顷刻间,周遭已冒出近三十名的黑衣蒙面盗。 鏢头大吼,「有强盗!」 「小心!」其他人立即大声提醒彼此。 瞬间,吼叫声、杀戮声、哀叫声四起,那刀光剑影令人惊心动魄。 马车内,秦依依只能心惊胆颤的从货品中胡乱抓了条黑丝巾蒙著脸,努力的压低身子,眼观鼻、鼻观心,僵硬著不敢乱动。 因为她有张从小到大就很会替自己惹麻烦的天仙容貌,鏢头才安排她的这辆马车殿后,就是想让那些争相讨好她的年轻鏢师不要再为了她而大打出手。 万一,她这张脸被强盗看到了……秦依依脸色苍白,把丝巾揪得更紧。 车外的惨号声声入耳,她颤抖的揭开丝巾一角,却见一名黑衣人粗暴的扯掉厚厚的马车帘,顿时,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她柳眉一皱,旋即惊见他手上的刀还流著鲜血,再悄悄望出去,双方人马打得好不惨烈,有人断手断脚,有人肚破肠流,鲜血淋漓的,成了一片杀戮战场。 她连忙摀住嘴巴,胃里一阵翻搅,她快吐了。 那隻沾满血的大手正忙著搜索车里的东西,而且离她愈来愈近。 她心跳如擂鼓,完了,她会被发现的…… 怎么办? 轰! 驀地,一阵万马奔腾声乍起,上千名骑兵从不远处的山坡上气势汹汹的奔驰而下,瞬间沙石狂飞,连大地都在震动。 黑衣人中有人看到在晴空中飘扬的旗帜后大喊,「糟了,是阎家军,快走!」 「快走!快走!」 一阵慌乱惊叫,多名盗匪顾不得到手的钱财,飞也似的作鸟兽散。 就见距离车队仍有一段距离的阎家军,前导骑兵将手上军旗一扬,后方骑士们训练有素的同拉韁绳,一时之间马儿停下脚步,天地间突然转为静寂。 在队伍的最前方,一名挺拔男子高高坐在精壮的悍马上方,威风凛凛。 他身著鎧甲戎装,肤色黝黑,面容阳刚而俊美,额上有綹不驯黑发狂野的随风飞扬,冷峻黑眸定视著这伤亡景象。 马车内,秦依依仍然紧抓著丝巾,一双翦水明眸怔怔的瞪著他。好、好一个俊帅的男子啊!她屏息凝睇,一颗心怦怦狂跳起来。 阎羿瞥了身后的副将朱崇仪一眼,「留下一队人马帮忙善后,其他人—」 他再瞥向右手边另一名副将,微微点头,该名副将立即扬起手上旗帜。 又环视周遭一眼,阎羿便先行策马奔驰,阎家军随即跟上,霎时之间,天地又是一阵马蹄扬沙,直至军队渐渐远去。 「妳没事吧?丫头?」押鏢大叔疲累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这才恍然回神,连忙扯掉丝巾,攀爬过被搜得乱七八糟的货品,来到他身边,「我没事,大叔呢?」 「我还好,可是折损了不少人……」他难过地摇摇头,看著那些骑兵下马照料伤者,也準备过去关心情况,「我去看看他们—」 但还没迈开步伐,他就突然跌坐在地,吓得她赶忙跳下马车,蹲下来查看,这才发现他的大腿中了一剑,皮开肉绽且鲜血淋漓。 她脸色大变,连忙撕下衣服的下襬为他包扎。「伤口很深,都见骨了。」 「不打紧的。」额头冒汗,他关切的双眸望著不远处的弟兄,「好在我们幸运,遇到阎羿将军,不然,我看我这条老命也撑不下去了。」 她一愣,「阎羿将军?」 「是啊,阎将军虽然年纪轻轻,但战功彪炳,」他边回答边起身,「深受皇上宠信,除了财富及权势外,还御赐了一块金牌,不但可以调兵遣将,更是一块免死金牌,可以自救也能救人。」 「好厉害啊。」她眼露崇拜。 「是很厉害,阎将军也是一个严谨的人,在战场上勇猛慓悍,让敌人闻风丧胆,百姓对他都是又敬又畏。」押鏢的大叔说完这话,便赶忙去帮忙其他人包扎伤口。 这是指阎羿是个既危险又有胆识的男人,是吗? 儘管那人是如此的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但仅仅那么一眼,秦依依的心便已为他倾倒。 第一章 一年后 繁华热闹的长安城,在纵横相交的街道上店铺林立,商贾云集,平时即是人潮汹涌,今儿个更是万头攒动。 「我听说小妾村专门产小妾,此言果然不假。」 「就是,可是阎将军征战未归,将军府怎么就替他纳妾了?」 「是啊,这事透著古怪,正妻都还没著落呢,不过与高丽这一战,阎家军已经高唱凯歌,早在归途了。」 百姓夹道看著一顶大红花轿摇啊晃的被扛进将军府,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管如何,这总是件大喜事,谁知不仅不见迎亲队伍,也没有宴请宾客。我听将军府的小廝说了,只是象徵性的拜个堂便作数,说来将军府也任小气,连杯喜酒也不请大家喝,亏阎家还是丝绸大商。」一名白发老汉忍不住批评。 堂堂阎家,除曾有三代为官的荣耀外,还有祖传下来的丝绸生意,随著海路与陆路的发达,前来长安经商的大食及波斯商人更为热络,阎家丝绸大卖,以日进斗金来形容也不为过。 「话是没错,不过将军尚未到家,这新娘又从小妾村来,嫁奩也没有,要大肆庆贺、搞排场也难。」有人说起公道话。 「我觉得这桩婚事绝对是阎家两老怕消息走漏,阎将军会派人回来阻止,才这么偷偷摸摸办的。」一名菜贩加入八卦行列。 「我也这么想,而且纳妾是怕阎将军反弹太大,所以仍悬著正室的位置,让将军之后可再自己挑个美人。」一旁的老妇跟著发表意见。 「算了吧!阎将军都二十八了,要娶妻早娶了,这事阎将军要知道了,肯定不开心的。」因为没客人而走出来嚼舌根的店小二撇撇嘴。 「就是,而且将军已班师回朝,我看他回来肯定气煞了。」 围观百姓七嘴八舌的谈论后,又纷纷点头附和。 毕竟这几年来,差媒人上阎府为自家爱女说亲的高官商贾不知凡几,但都被将军大人打了回票。 据悉,他是以自己长年带兵南北征战,生死难料,不好误人为由推拒婚事,没想到今儿个他家人硬是替他纳了妾。 这桩婚事在事前更是保密到家,长安城内外无人听闻,是直到今天晌午,一顶结著红采的大轿从阎府出去,好奇的人一路尾随,才爆出这个天大消息,接著一传十、十传百,长安城百姓全蜂拥到街上看热闹了。 只是为何先纳妾?而且还是捨弃大家闺秀挑了个小村孤女入门,实在令人费解。 此刻大红轿子里,一身凤冠霞帔的秦依依听著那些议论之声,心中又何尝没有同样的疑问。 只是这些疑问并没有冲淡她的喜悦,因为她嫁的是让她一见倾心的对象,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日日夜夜为之祈福的男子,这是多么大的福份啊。 想到这里,一双明亮大眼更是熠熠发亮。 虽然对方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纳了她这名小妾,但既然老天爷赐给她这个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把握,让他欣然接受她的。 况且她没有退路了,这一年来,她前去依亲的叔婶好赌,好几次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要不是她做事勤快,让他们有一丝犹豫,她早被卖进花街柳巷了。 阎家给的那一箱金子对嗜赌如命的叔婶来说,真的是天下掉下来的礼物。 片刻之后,大红花轿在气势恢弘的阎府前停了下来。 她连忙拉妥盖头,整整头上的珠翠凤冠,顺顺身上大红喜袍,车帘一拉开后,她踩著绣花红鞋,让喜娘给牵出红轿,一步一步的踏进豪华府邸,只是她眼儿不敢乱瞄,只觉得走过一道又一道门槛,这路转来转去的,走了好一会,搀扶著她的喜娘才停下脚步。 这里是将军府的侧厅,而府里的喜气也仅限於这里,结了几个绣花红采、贴了几张喜字,桌上放置几盘喜气的水果糖糕。 阎东京跟柳月这对结褵三十载的夫妻,一身华服的坐在黑檀椅上,表情各异。 气度沉稳的阎东京一脸严肃,雍容华贵的柳月却是满脸笑容,只见她向一边的老管事点下头,两鬢斑白的老管事立即抱著公鸡走到新娘身边,一名丫鬟跟著上前将手上的红采绑妥在公鸡身上,再将连著采球的另一条红缎放到新娘手上后退下。 「咯咯咯……」公鸡突然发出啼叫。 秦依依眨眨眼,努力的想从红盖头下方瞧瞧是什么东西在叫,可沿著红缎斜看过去后— 她惊愕的瞪大了眼。怎么会?她竟看到一隻结了红采的大公鸡 「拜天地了。」 身旁喜娘突然靠近她低语,她直觉的跟著跪拜,但接下来的拜高堂,甚至夫妻交拜,都是那隻被人抱在怀里的公鸡跟著她东转西向。难不成,牠是被安排来跟自己拜堂的 或许是感觉到她的僵硬,喜娘又在她身旁低声道:「不过是拜堂而已,别想太多。」 这、这会不会太荒唐?将军不在,可以找人替代,干么找隻公鸡?秦依依觉得很不可思议。果然大户人家做事不是她这种小老百姓可以理解的。 她不知道就因为婚礼有这荒唐的一幕,所以无论是朝廷的高官贵客,还是自家亲朋好友,阎府才一个也不敢邀约,只让口风牢靠的几个下人在旁观礼。 「送入洞房。」 闻言柳月笑盈盈的起身,看著喜娘牵著新娘跟充当新郎的公鸡往儿子住的「凌松阁」走去后,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礼既成,我得到丝绸厂忙去,不过,」阎东京一脸不赞同的看著娘子,「妳执意这么做,就得想想要如何面对羿儿的怒火。」他丢下这句话便甩袖离去。 柳月脸上笑容消失,跌坐回椅上。 她知道丈夫对这桩由她全权作主的婚事极为不悦,可是她有苦衷啊。 她只有羿儿这个独子,虽然他立下许多辉煌战绩让她这个做母亲的与有荣焉,但她更求他能够安定下来,娶妻生子,承袭家业,平顺过日子就好。 可是依皇上对羿儿的看重,她这个愿望恐怕是难以实现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为儿子娶一个跟他同月同日同时辰出生,可以替他挡过死劫的新娘。 一名丫鬟走了进来,欠身道:「夫人,炎光大师在外候著。」 她点点头,收敛心绪。「请他进来。」 不一会,一名身著袈裟的老者走了进来。 柳月起身迎上前,「都照大师的指示,以公鸡代替我儿拜堂、洞房,所以应该没问题了吧?」 炎光大师长髯飘拂,面容沉定,是与阎家有多年情谊的得道高僧,云游四海的他每年都应柳月的请求到阎府为阎羿算流年,也因此算出他今年有大劫。 「阎夫人请放心,大喜到,厄运除,而且秦姑娘的生辰八字显示她就是将军的命中贵人,绝对可以代替将军承受命中注定的死劫。」 闻言柳月才鬆了口气。 秦依依是她私下派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著的女子,依大师之言,让她与儿子结为夫妻便可挡死劫,可她不过是个孤女,哪担得起将军夫人的称号?纳为妾室还说的过去,何况那孩子注定要死的,总不能就这么让儿子成了鰥夫。 炎光大师帮这忙其实内心有愧,但阎羿的生死攸关天下苍生,他也只能选择泄漏天机,为阎羿避过这一劫。 轻声一嘆,他朝柳月行礼,「贫僧先走了,夫人请保重。」 宫内,皇帝笑容满面的看著坐在下位的俊美男子。 接连两年,边疆异族起兵谋反,若不是阎羿率军衝锋陷阵,平定战事,他这皇帝哪能这么舒服度日? 只不过,被誉为「战神」的他对百姓夹道的欢呼、甚至是皇室为他所办的庆祝接风宴,都兴趣缺缺,甚至老是藉口迴避,他这个当皇上的人也只得配合他的作风,颁令要他早阎家军几日回长安城,进宫与他单独举杯庆祝。 但面对如此殊荣,大将军仍神情沉敛,不见喜色,对进贡的葡萄美酒也只啜饮几口便放下,好像是很勉强才来跟他这个皇上见面的。 「有爱卿在外奔波,征战沙场,就算那些小国要再起兵作乱,也得休养生息个几年才行,」皇上饶富兴味的望著眼前这名立下彪炳战功,浑身上下散发著令女人心动的危险气质的俊美男子,「爱卿趁这几年平静,娶妻生子如何?」 「女人只是麻烦。」 他看过太多因为思念妻儿而魂不守舍,甚至赔上性命的例子。 闻言,皇上大笑,「朕承认,哈哈哈……」后宫三千,争风吃醋,的确让人很吃不消,「可是此战大捷,接下来的日子想必风平浪静,爱卿的精力是无法消耗在战场上的。」 「这点不用皇上担心。」他神情变得更为冷峻。 他本就不爱杀戮,如果不是念及天下苍生,他绝对不会从军,征战沙场多年,眼见弟兄一个个牺牲生命,他更痛恨战争,但保家卫国是他的职责,他不能逃避,所以只能尽己所能的以最短的时间克敌,减少伤亡,他不喜庆功也是这个原因,一将功成万骨枯,用弟兄鲜血换来的荣耀他不希罕。 「怎么不担心?」皇上这话说的真心,「你的终身大事迟迟没有著落,都是因为战事难息,如今,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况且很多臣子都请求朕—」 「臣一连数夜未闔眼的赶回长安,大半夜即进宫恭候圣驾,一直等到皇上上完早朝,直至现在已经超过十二个时辰了。」阎羿大逆不道的打断皇上的话,暗示他很累,俊脸上没有惶恐,事实上如果能因此触怒龙颜罢他官,反而遂了他的愿。 「朕明白了,婚事就暂先不提,你回去吧。」 皇上知道这个良将性子刚直,不重功名利禄,要是硬为他指婚,怕是刚好给他抗旨辞官的藉口,这婚事看来得再缓一缓了。 她一呆,「啊,你怎么让牠跑了?那隻鸡得代替你在这儿过夜……」说著,她突然拍了额头一记,「我怎么这么笨?你在这里,就用不到那隻鸡了呀。」 阎羿困惑的看著她脸上的粲然笑意。鸡代替他? 「真好,我以为还要等上好几日才能见到将军呢。」 她喜不自胜的打量起他,那张尊贵而俊逸的脸上带著张狂傲气,身上散发著无与伦比的魅力,她清楚他并不知道他对她有救命之恩,但无妨,她知道就行了。 这一年来,他是她唯一挂心的人,她虔诚的为他祈祷,希望他能平安,当他打胜仗的消息传回来时,她便欢呼大笑,他一旦陷入苦战,她便心神难寧。说来好笑,明明他们连一句话也未曾交谈,她却觉得已经认识他好久好久。 「妳是谁?为何穿成这样在我房里?」他眼神倨傲的定视著她。 这么问,是因为他很清楚爹娘虽然希望他早日成家,但深知他的脾气,绝不可能任意娶了媳妇进门,何况这房间除了她之外,摆设一如过往,没添上半丝喜气。 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她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那日高踞在马背上的大将军如今与她近在迟尺,她有羞赧、有兴奋,还有更多的喜悦…… 她此时的神态与其他姑娘见著他时的倾慕并无两样,所以他的神情更显冷漠。「我再问妳一次,妳究竟是打哪来的?」 「公鸡娶来的。」正牌相公出现,心情大好的她俏皮回答。 「妳说什么」 瞧他似乎没有说笑的心情,秦依依便将自己跟他的婚事简述一下,甚至跟公鸡拜堂的过程也一併说出,就瞧见他的脸色愈来愈凝重,黑眸里的火花愈烧愈炽烈。 「这样妳也能嫁?」 「我事先也不知情,总不能当场走人吧。」她直觉的反驳。 「是吗?」他嗤之以鼻。以他的身分,就算要她跟隻猪拜堂,她也会答应下来吧! 她听得出他的嘲讽,近十年寄人篱下的生活,她多少懂得察言观色,「我没有显赫家世,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可我保证一定不会让你后悔娶了我。」 他冷笑,真是自吹自擂,一个小家伙也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 「真的,请你相信。」 她很认真,也有自信,这是老天爷恩赐给她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不好好珍惜,她绝对会竭尽所能的做好份内的事,人非顽石,有一天他一定会被她的诚意打动的。 那眼中的坚决令他看得有些怔忡,但随即回神。「就算妳只是一名小妾,也不是我娶进来的,我不可能接受,妳快点离开。」 离开她瞪大了眼,「不成啊,我进了阎家门,就是阎家人了。」 「太可笑了!」他摇头,「我连妳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秦依依,十七岁,」她急急的说道:「将军别看我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那是天生晒不黑,其实我洗衣、缝衣、劈柴、担柴、扛水、煮饭,什么都会做的。」怕他不信,她伸出双手,想让他看看她手上的厚茧,可他瞧也不瞧一眼。 「那些仆人都可以做。」他绷著俊脸就要往门外走。 他要去跟公婆说不要她?她急了,连忙拉起裙襬快跑到他身前,「冬」地一声跪下,不安的绞著双手。「拜托,我什么都依你,别赶我走,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啊。」 但阎羿此时是怒焰冲天,不被尊重的感觉充斥著心房,他没有将她轰出去已经算客气了,他沉著脸,大步越过她离开,她急急起身追了出去。 凌松阁外是亭台楼阁、花团锦簇的园林造景,此时正有几名扫地、浇花的小廝及丫鬟在工作。 一见到将军,他们个个睁大了眼,又见他身后跟了名粉雕玉琢的美人儿,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不过等看到她身上的喜服,便清楚她是谁了。 然而主子那张风雨欲来的阴鷙表情,让他们莫不在心中大呼,大事不妙了! 阎羿脚步未歇的直奔爹娘的寝房,不待守门丫鬟通报,就粗鲁的推门而入。「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坐在妆台前的柳月闻声一脸欣喜的回头,但在见到儿子绷紧的俊颜时笑脸一僵,知道儿子恐怕是为她瞒著他替他娶了小妾的事来兴师问罪,她的猜想在瞄到门外那抹红影而得到证实。 秦依依一手抚著怦怦狂跳的胸口,半弯著腰站在房外。她快喘死了,阎将军健步如飞,要不是她平时就得跋山涉水的砍柴担水,肯定追不上的。 看著怒不可遏的儿子,柳月勉强稳住心神道:「儿女婚事,本当由父母作主。」 「所以我不在就找隻公鸡代我拜堂?如此荒诞不经的事,爹竟也由著娘胡闹吗」阎羿为之气结,但他更相信这事一定是母亲的意思,爹深知他脾气,不会没有告知便强迫他成亲。 柳月走上前,深吸口气道:「反正今儿个是你的大喜之日,今晚就是洞房花烛夜,」她展现未曾有过的强势,「你是受人景仰的大将军,将军府今天迎进一房小妾,这事在长安城已是人尽皆知,你不认也得认。」 阎羿冒著怒火的黑眸眨也不眨的盯著娘亲,对峙半晌后,他愤然甩袖,越过呆立一旁的秦依依大步离去。 可这一次,她没追过去,而是怔怔的看著走到房门口、神情忧虑的柳月。「我也可以喊妳一声娘吗?我有十年没有喊过这个称呼了。」 闻言,阎羿的脚步陡地一停,回身蹙眉看她。 柳月直到此刻才将目光放在这名新进门的媳妇身上,她真是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啊……但一对上她期待的目光,她立刻转开脸,哑著声音道:「当然,妳的丈夫刚回来,快去伺候他沐浴更衣,準备吃的。」 「是,娘。」 秦依依差点没喜极而泣,她开心一福,快乐的转身,见阎羿竟仍杵在她身后,她朝他嫣然一笑,他却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 「等等我啊,将军。」她连忙提起裙襬,再次追上去。 柳月看著她俐落跑开的身影,心儿一拧。那女孩是她为儿子找来的牺牲品,她不可以也不要跟她有太多的接触,免得她心中的罪恶感会愈来愈重…… 第二章 阎羿得拚命的深呼吸,才能忍住不将亦步亦趋的秦依依像他对付那只公鸡一样,抓起来用力甩出去。 他径自走进与寝房相连的浴池,没想到她仍然跟了进来。 秦依依东张西望,发现里面没炉子和热水,马上道:“我先去准备热水—” “我用冷水洗就成。” 看着一边排排放着的冷水桶,他开始脱去衣物,瞧也没瞧上她一眼,但她显然不懂什么叫矜持,依然在原地盯着他。 奏依依呆愣在原地,见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落地,露出他宽厚结实的后背、肌肉偾张的臂膀、精实的臀部、一双修长且毛茸茸的腿— 好热啊!她的脸愈来愈羞红,但他们是夫妻,而且婆婆刚刚也吩咐她伺候他沐浴…… “我帮你提水。” 她连忙提起一只水桶想帮忙,但他却走近她,制止她的小手并喝道:“出去。” “可是—”她的视线只敢定视在他的胸膛之上,尽管如此,她的粉脸还是滚烫得快要冒出烟来。“我们是夫妻。” 他黑眸半瞇,冷硬的道:“不是所有以我的名义娶进门的女人,就是我的妻子。” 他排斥她!这个发现让她心一酸,但这种对待她并不陌生,而她从中学到的就是勇敢。 “将军说的话,我都要听才是,更应该做个乖巧柔顺、言听计从的妾室,可是,”她深吸一口气,握紧双手,挺直腰杆,逼自己正视他阴沉且锐利的双眼。“我可以猜到你一定要我离你远远的,所以从这一刻开始,我不会听你的话。”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如果她在这时候打退堂鼓,将失去唯一一个接近这个人的机会,她不能放弃。 “是吗?”他冷笑。 “没错,但我不顺从是为了让你知道娶了我是正确的。” 他执起她的下颚,突然狰狞一笑。“妳在打什么算盘?想吸引我的目光,让我碰妳,好教妳有机会母凭子贵的扶正?” 她坦承,“我没有想到那么多,但我的确想为将军生个孩子。” 他冷嗤一声,放开了手。“很遗憾,我对妳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脸色微微一白,但勉强自己挤出一丝笑容。“那也没关系,我知道将军一直有名曾任花魁的红粉知己,关于将军在那方面的需求,我不强求。” “真是贤慧。”他出言嘲讽。 选择忽略他带刺的言语,她欠身一福,“我还是去准备热水,请将军等一等。” 她快步的走出去,但才步出寝房,就见两名丫鬟提着热水走进来,其中一名禀报道:“夫人交代我们备妥热水供将军沐浴。” “好的,谢谢妳们。” 她连忙侧过身,让两人送热水进浴池,可是才过了一会,阎羿却走出来了,她愣了愣,“热水不是才刚刚……” “妳自己用吧。”他淡漠的丢下这句话便走进寝房里。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知道自己有场硬仗要打的她转身走进冒着氤氲热气的浴房,却见两名丫鬟正抚着酡红的脸颊在恍神。 她们刚刚正好看到将军赤裸着身子在着衣,虽然是背对着她们,但那一身肌肉纠结的强健体魄还是让两个小丫头看得脸红心跳。 不过一见到她进来,两人马上回了魂,尴尬笑道:“奴婢伺候二夫人入浴。” 她大眼一瞪,急急摇头,“不了,我一向习惯自己来。” 两名丫鬟退了下去,她很快的洗完澡,穿上肚兜,再套上一件白色内衫和长裤,快步的走出去。 房间里并不见阎羿的身影,桌面的杯盘已被收得一乾二净,鸡笼也消失了。 他去哪儿了?这种被孤单丢下的感觉让人很难受,她咬着下唇,却也只能先上床等着。 但夜渐渐深沉,龙凤蜡烛愈烧愈短,她的眼皮也愈来愈重,她揉揉眼皮,猛打起呵欠来,重重的头也开始东倒西晃。 “躺一下下就好……”她这么告诉自己。 阎羿再度走进房间时,已是半夜三更。 这段时间里,他与父亲在书房内长谈,亦从父亲口中得知母亲的一意孤行,然而父亲也要他体谅母亲对含饴弄孙的期待,甚至连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古语都拿出来提醒他了。 父子俩吃完宵夜后,父亲才赶他回房,只是映入眼帘的这幕却令他啼笑皆非。 秦依依呈大字形的躺在床上,在寂静的夜里还隐约可以听到她小小的鼾声,而在微弱的烛火照耀下,更显出她的美好诱人,一张肤若凝脂的美丽容颜份外吸引人。 但这是他的床,他一点也不想跟她同榻共眠。坐上床沿,他粗鲁的推推她,沉声道:“起来。” “别吵嘛,再让我睡一会就好……” 她反手“啪”地一声,不偏不倚打上他的脸,力道还不小。 抚着发疼的脸颊,他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前这呼呼大睡的人儿,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呼巴掌! 该死的!他低咒一声,一把将她从床上粗鲁的拎起来。“给我起床!” “噢!你干什么?想干什么?” 眼睛还没完全张开,秦依依就卯足全身力气朝他拳打脚踢起来,这完全是她不自觉的反应,因为拥有一张令人垂涎的脸蛋,不知多少人觊觎她的美色,她还曾经历过必须在枕头下藏着剪子才得以保住清白之身的日子! “你这家伙!”但阎羿怎知她的恐惧,他没想到她这么粗鲁,握拳的小手对他又槌又揍,双脚更是疯狂的乱踢乱踹,更可怕的是她还开始咬人,在闪避间他的肚子竟又中了她的暗算,陉骨也被她踹了一脚。痛啊! 咬咬牙,他火冒三丈的揪住她双臂拉到头顶,再以身子将她强压在床上,箝制住她仍在用力扭动的身子。 “够了!”他怒声大吼。 秦依依眨了眨眼,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张俊美的脸庞已气得发青,一时之间她有些困惑,不明白他为何压在自己身上。 她喘着气问道:“将军……想做什么?” “你该死的是作恶梦吗?”如果是如此,他可以考虑原谅她的泼辣。 呆呆的看着他右脸上微微的殷红,再想到自己刚刚的死命挣扎,她尴尬的羞红了脸,“抱歉,我以为有坏人摸上我的床。” “常有坏人摸上你的床?”阎羿尚未细想便脱口而出。 这是关心,她听的出来,忍不住嫣然一笑。“没事,都过去了,而且我把自己保护得很好,没被人碰过。” “你一向这么坦白?” 她用力点头,“过去的日子让我学到话若不明白说出来,只会变成姑息养奸,让自己被欺侮得更惨。” 他与她目光相对,话题一停,四周顿时变得静寂,他像是突然感觉到身下温软的娇躯,注意到两人的脸竟是如此靠近,她的肌肤透着诱人的蜜色,勾人的粉唇就近在咫尺,加上刚刚的挣扎让她衣襟半开,一抹酥胸隐约可见,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那紧贴胸口的柔软,竟撩起他沉睡许久的欲望,且来势汹汹。 她也有些昏沉,呼吸转为急促,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人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感觉有些微醺,脸红心跳。 这张微喘着气的美丽容颜很是诱人,他倾身就要掠夺她红唇时理智却突然回笼! 说到底,他还是不能谅解母亲不顾他意愿替他讨来这房媳妇,要他屈服于她的安排。 面色一凛,他陡地从她身上起来。 她有些困惑,但仍跟着坐起身,这才看到自己衣衫不整,她羞涩的连忙低头整理,抬头见他仍是一身正式的袍服,她急急的又跳下床。“我来伺候将军歇息。” 她鼓起勇气上前要帮他脱去外衣,但他退后一步,严峻拒绝。“不必,你离开就行。” 她的心被刺痛一下,“那我睡哪里?” “离开凌松阁,阎府有的是客房。”他迳自脱下袍服。 看着他仅着一件内衫走到床榻坐下,她交缠着十指,呐呐开口,“可是……将军是我的丈夫,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我不睡这里去睡别的地方,好像有点奇怪……” 阎羿弯腰本欲脱去鞋袜,但动作一停,抬头看她,“意思是你要睡这里?” “当然!何况妻子服侍丈夫是天经地义的事。”她振振有词却无法掩饰双颊的酡红。 “若真如此,出嫁从夫,我说什么,你不该照做吗?”他挺直腰杆,反唇相稽。 这男人反应真快,她闷闷的看着他,“那好吧。” 她无奈的走到床边,将一只绣花枕拿到桌旁,又拿了件披风,就这么坐在椅子上。 “这里以后便是我的床,将军可以睡了。”反正她也不是没这样睡过。 她以为他地怜香惜玉?他抿紧了唇,“随你。”反正他不认为她撑得了多久,一个为了荣华富贵而嫁进来的女子能吃什么苦? 他再次脱去鞋袜,躺上了床。 她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双臂环抱着枕头趴在桌面,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没一会就听到她发出轻轻的打鼾声。 阎羿浓眉一皱,接开被子,再次走到她身边,看着她侧睡的脸宠,那微张的红唇、均匀的呼吸声,都在显示出她不是装睡。 这小家伙竟然真的睡着了……他哭笑不得,有种又好气,又好笑的矛盾情绪浮上心头。 摇摇头,他转身回到床上躺下,没想到—— “呼呼呼……”今日折腾了一整天,疲累的秦依依打呼声比平时都要大。 阎羿瞪着床板,暗自咬牙,考虑要不要拿块布塞住她的嘴,但他的心不够狠,她只能任由一声声的鼾声扰他入眠。 翌日,秦依依迷迷糊糊的醒来时,阎羿早已不见人影。 两名丫鬟进来伺候她梳妆更衣,虽然她实在不习惯,但因为想早点去找阎羿,只好捺着性子让她们伺候。 其中一名丫鬟一脸赞叹,“哇,丹紫,你瞧二夫人好美啊!夫人真厉害,只叫田管事去说媒,自己瞧也没瞧上一眼,就替将军讨了一房如花美眷,瞧瞧这皮肤白里透红,真是天生丽质。” 丹紫也猛点头,“难怪小妾村会专门出小妾,美人好多喔……丹红,你干么……呃,对不起。”意识到自己失言的丹紫揉了揉被丹红以手肘撞疼的腰际,吐了吐舌。 “没关系,好了没?”对小妾村的传言,秦依依早耳熟能详了,也不是很在意别人的看法。 瞧她似乎坐不住,两人加快速度,一个画眉一个梳髻。 待两人满意的点头停手,经过她们的巧手一妆点,秦依依更明艳动人了。 “将军呢?”一见她们收手,觉得自己变身为大孔雀的秦依依可是迫不及待的起身。 “用完早膳,在书房了。”丹紫看了看她的妆容,本想再她补点粉的。 闻言,她反倒有些踟蹰。虽然她出身贫困,可也知道书房是男人办公的地方,这样贸然前去他可能会生气…… “将军喜欢一个人。” 丹红很贴心的开口提醒,她和丹紫都很清楚二夫人跟将军之间将有一场硬仗要打。 “谢谢你们。”秦依依微微一笑,感觉在这个地方好像不孤单了。“不过既然进了阎家的门,总不能让丈夫这样彻底漠视我的存在吧,我这就过去书房向他问安,这也是一个小妾应该做的。” 两人讶异她的坦白,但也因此喜欢上这个没架子的新主子。 她们领着她出了房门,经过长长的雕花长廊,走上曲桥,越过假山池水和风雅亭台后,这才看到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 话说得镇定,秦依依心里其实万分紧张,她低头看着自己的一身打扮,希望他满意。 她举起手敲门,但等了好久一片仍是静寂,没有半声回应。 咬着下唇,她再敲一次门后才主动开门进去。 书房里的阎羿已换上一袭白色的衣袍,看来更加的俊逸迷人。 “夫——将军,我睡晚了,对不起。”她很得体的向他福身,原本想喊他“夫君”的,可是他那张冷脸让她及时改口。 阎羿面无表情继续看他的书,连头也不抬。 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一个贪图阎府财富的女人,他对她已有成见,又怎么可能给她好脸色看。 勇敢一点!秦依依暗吐一口,再走近桌子,斗胆的伸出双手遮住他的书。 他神情一变,犀利的眼神瞪向她。 “愿意看我了?”她笑得有点颤抖,因为他的眼神好凶。 他拧眉,黑眸中迅速闪过一抹惊艳,便因为太过短暂,她并未捕捉到,在他的脸上,她只看到漠然。 虽然早就知道他不喜欢她,但如此毫不掩饰的排斥与冷漠仍教她受伤难过,顿时失望,伤心、无措等情绪一一浮上心头。 “我知道你娶我娶得很不情愿。”她不希望他再继续这样漠视自己,决定换个方式和他把话挑明了说。 他冷冷的瞟她一眼,看来她很有自知之明。 “不管你有多不情愿,这都已经是事实了,你有什么意见可以说出来,我会尽量避免触犯你的禁忌,这样至少之后的日子我们也比较好相处。” 阎羿沉吟片刻,知道她说得没错。“好吧,我们可以和平共处,但你不得干涉我的事,还有,我不习惯跟女人同榻共眠,当然,同房也不愿意。” 她感到心酸酸的,老天爷好不容易让她来到他身边,这个男人却只想跟她保持距离呵! “我只能答应你尽量不以小妾的身份来麻烦你,但是请你别见到我就像见到陌生人一样冷漠。”还有什么比被自己所爱的人漠视更令难以忍受? 他挑眉,再次为她的直率感到诧异。 “就算将军对我的入门有任何不满,你也只能接受现实,所以请你别失了一个威震八方的大将军该有的气度。” 黑眸闪过一道不以为然的光芒,他淡淡道:“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反正不管她做什么都影响不了他。 “将军是同意我的提议了?” 他不得不承认,她的勇气与直率很吸引人,他最受不了爱钻牛角尖、要男人猜心的女人。 但就算她再吸引人,都不会是他今生的伴侣。“不管我同不同意,你都有自己的想法,那又何须多说。” 她为之语塞,“那我们算是达成共识是,是不?”他开始懂她了呀。 他懒得理她,迳自拿起毛笔书写起来。 秦依依心中既期待又忐忑,希望之后的日子他可以慢慢接受她,不要再这么排斥她。 他们的确是达成某种共识了吧。 一个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属于无人管状态,另一个则处于被动接受状态,有时被激怒时会回应上一、两句,但大部分沉默居多。 幸而凌松阁不仅是禁区,也是一幢独立别院,这种几近冷战的氛围,只有两人独享。 秦依依也发现阎羿真的很爱独处,一人看书、一人练拳、一人吃饭,极为享受孤独。还好她有个好公公,猜到儿子对她可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特别将她请来厅堂安慰开导一番。 “这桩婚事是羿儿他娘私下进行的,我也被蒙在鼓里,说真的,连我都火冒三丈,更何况是羿儿。” 秦依依看着第一眼就让她尊敬信任的公公,虽然他一身锦衣华服,但面容沉稳慈善、态度和蔼可亲。“请爹放心,我没有余力伤感,因为我要把所有的精力用在让将军认同我上面。” 阎东京先是诧异,随即一笑。是个至情至性的姑娘啊。“好,有什么需要爹帮忙的,不要客气。” 她眼眶微微一红,“谢谢爹。” “还有,羿儿回来的事别在外头说,免得一堆贺客上门,让他无法休息。” “是。” “另外这是给你的。”他从袖袋里拿出一包银两交给她,“买些自己用的、穿的,以后每个月爹会交代帐房固定给你一笔钱。” “不用的,”她急急摇头,“我没有需要花用的地方。” “收下吧。” 在他坚持下,秦依依感激的收下,稍后也是在公公的指示下,由丹红和丹紫陪着她到长安大街去逛逛。 这一路上有绸缎、胭脂水粉、珍珠首饰、糕饼美食的店,但在熙来攘往的百姓们惊艳的目光下,她没走进其中任何一家,反而往传统市集走去,很阔气的买下鱼肉蔬果,两个丫鬟虽然错愕,但还是大把大把的擒回去。 只是,让她们二度惊吓的是,二夫人竟一头栽进从没开过伙的凌松阁威望,当起厨娘来。 瞧她迅速的抱起袖子,生火起锅、剁肉杀鱼,忙来忙去的好不俐落,她们的眼睛也跟着转来转去,几乎要看花眼了,终于—— “呃,二夫人,这里又热又不舒服,你别再忙了啊。” 丹红揉揉眼睛,回了神,连忙上前要接过她手上的勺子,但忙着翻炒锅子的秦依依笑着摇头。 “我自己来,这是我习惯做的事,还有,你们不是说将军不喜欢这里有人来来去去的,你们就别伺候我了。” “可是我们就是被派来伺候你的。”丹红说着,丹紫也连忙点头。 秦依依将勺子放在锅房,盖上锅盖焖烧卤肉后,这才朝两个清秀的丫鬟嫣然一笑,“我就不跟你们客套了,我本来就是穷苦人家出身,要我突然当起凤凰,我也当不来,你们就让我自在些吧。” 看着那诚挚含笑的眸子,两人互看一眼,朝这个平易近人的主子一笑。“好吧,不过二夫人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我们说。” “嗯。” 为了方便做事,秦依依还回房卸下身上的华服和饰品,挑了件最素雅的束腰襦裙,回到厨房汗流浃背的又炒又煮,一备好行膳就立刻端去书房。 “将军,用膳了。”她将托盘上的饭菜一一移到另一张小桌上。 她一看就是从厨房走出来的,袖子卷起,额上泛着油光,但笑得很灿烂。 他蹙眉,放下手上的毛笔。“你做的?” 她用力点头。 他走过去坐下,接过她为他盛好的饭,拿起筷子,夹起其中一道鸡肉咀嚼,这鸡肉吃起来不油不腻,软嫩适中,而另一道卤肉一入口,香甜肉汁便充溢口中,他讶异的发现她竟有一手好厨艺。 “好吃吗?”她充满期待的看着他。 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她开心一笑,“我下回——” “下回不要做了,你不是来当厨娘的。” 她笑容一僵,直觉反问,“那我来做什么?我可以请教将军吗?” 他眼眸冷光一闪,放下碗筷。“如果觉得委屈,你可以从我的视线离开。” 看着他那又冷飕飕的眸子,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不可以躁进,这个男人根本不了解她,也不认可她的身份,她只能以时间来证明她是真心待她好的人。 “你吃吧,我去忙别的事了。” 她很快的走出去,又从厨房里备了一份饭菜端去给公婆。 可是公公出门了,婆婆却跟自己的夫君一样—— 柳月冷冷的看着她,“下回别做了,还有,你要伺候的是羿儿,没事别跑来这里,羿儿不喜欢下人在凌松阁进出,你就待在那儿让人随传随到。” “是。”她哽咽应声,感觉又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 于是,她端着原封不动的饭菜回到凌松阁。 她强忍着泪水,要自己坚强。 只要她持续努力下去,一定会有人看到她的真心的。 这么一再自我安抚后,翌日,她成了书僮替阎羿磨墨,也替他递热茶、备水果点心,反正只要能帮他做的事她都做,他到哪里她也一定跟着,就算被外人当在丫头,她也不在乎。 她一定要让他看到她的努力,得到他的认可已是她奋斗的目标了。 每天一早她都会替他准备早膳,再打好温水让他洗脸,接着踮起脚尖为他着衣,然后蹲在他身前伺候他穿鞋…… 但即使她再温柔用心,被伺候的阎羿仍是面无表情。 他静静凝睇着她,本以为她做了几日婢女便会放弃,没想到她倒有耐心。 只是就算她天天围着他打转也没用,对他而言,硬被塞来一个女人,他就是不舒服。 “我不习惯让人伺候,而且你也没有必要睡在椅子上。” 他开了口,一连几天也许是忙得太累了,她几乎是头沾桌子就沉睡了。 她笑道:“我不想去别的地方睡,就算这里平时没什么下人走动,我也不想在某天上街时,听到有人说我这个刚进门的小妾已经被打入冷宫了。” “随你!”反正腰酸背痛的人是她。 她不以为意道:“其实我早习惯了,这十七年来我在椅子睡的时间比在床上睡的时间还要多。” “你想唤起我的恻隐之心?” “没有,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能适应环境,而且是个有心人。” “你做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白费的。” 她微微扬起下颚,不屈的道:“你拭目以待。” 她的顽固令他不悦。“我要的只是简单平淡的生活,不想也不需要一个女人来制造人生高潮。” 凌厉的黑眸妄想逼她退却,但他不知道她也身经百战,虽然不是在烽火漫天的战场上,但颠沛流离的生活已将她训练得百折不挠。 “我会尽可能的成为你要的那种女人。”她坚定的语气里有着无形的承诺。 他黑眸一凛,对上她那双毫不退缩的眼眸,看着她不驯的再次抬高下颚,心中有种说不清的异样感觉。 好,他就拭目以待。 第三章 由于阎府上下都被交代不得让外界知道阎奕已先回来的消息,免得前来巴结奉承的贺客让他无法休息,所有阎奕自己也未曾踏出大门半步。 不过这并不代表没有大礼送来。 这天,一箱又一箱的珠宝、香料、象牙送进阎府,这些全是异族进贡给皇室的,但在皇上的指示下,以“新婚贺礼”名义送达。 阎家一家老小在接旨谢恩后,秦依依才从公公口中得知,其实皇帝回赠给异族的绫罗绸缎都是阎家所出产,阎家的“云缎坊”就如官办作坊。 “我可以去看看吗?”她从小就对布匹染坊有着莫名的喜好。 “把你的丈夫伺候好比较重要,他人都走了,你注意到没?”柳月冷冷的一句话就将她脸上期待的笑容给打掉。 “是。”她尴尬的连忙离开。 阎东京皱眉看向妻子,但她什么话都没说,直接转身回房,一如她这几日的疏离。 阎奕早已返回凌松阁,这桩婚事让他跟母亲的关系降至冰点,父亲居中也感为难,秦依依则成了被刻意忽略的第三人。 也因此府内仆佣们私下嘴碎,说将军不喜欢她,连夫人也看她不顺眼,甚至传出她比较像丫头不像妾的流言。 秦依依的确有韧性,她认为自己既然嫁人了,阎府就是她一生的归属,何况那个人本来就是她想共度一生的对象,她会努力让他接纳她。 这天一如往常,她提着热水从厨房要走到寝房,却看到阎东京就站在房门口。 “呃,爹。”她连忙将水桶放下,朝他行礼。 阎东京绷着脸,注意到她手上的厚茧,正巧阎奕也从书房回来。 “爹,有事?”他不解的看着脸色不悦的父亲。 秦依依一见他点头,提起水桶要进房,好让他们父子谈谈,但—— 阎东京制止了她,“你到弈儿面前,张开手给他看。” 她一听就猜到,他必定是听到她像丫头的流言,张口想解释,“其实我以前就——” 阎东京一记冷峻的眼光扫来,她话就说不下去,乖乖的走到阎奕面前,缓缓的摊开手。 阎奕黑眸瞬间闪过一道惊愕,他不知道她一双小小的手掌上竟然有这么多厚茧,霎时他觉得有些不舍。 “她不是下人。”阎东京也走到儿子面前。 原来如此,他懂了,是苦肉计太辛苦,她演不下去了吗?刚才被勾起的恻隐之心顿时一片冰冷,他嘲弄的黑眸看向她,“终于忍不住诉苦,求我爹替你出头了吗?” 她大眼一瞪,“你误会——” “无所谓!”他冷冷的打算她的话,“我早就清楚你为什么嫁进来,也能理解你扮小媳妇扮太久很累,只能找我父亲来结束这场戏。” “弈儿,你误会她了,她什么也没跟我说。”阎东京忍不住说公道话。“可是爹会听,会看,你娘当初瞒着你将依依娶进门是不尊重你,但依依做错什么,让你非得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她?”这桩婚事既像闹剧又委屈了一个好姑娘,偏偏妻子的心里像藏了什么秘密,只要一质问她,她便要他别管,他也是很无奈。 秦依依在心中叹气。就算公公替她澄清,但阎羿那双炯炯有神的黑眸里仍不见半丝对她的信任,她觉得很受伤。 “说话啊,还是你至今仍不接受她的身份?”阎东京再逼问。 “她是我的妾,我知道。”阎羿的表情跟口气一样的冷。 “她像一个妾吗?”阎东京火大的再反问。 秦依依很想立刻离开去舔舐伤口,但一对上阎羿那双令人泛起寒意的严峻双眸,她却动弹不得,只能麻木的僵立原地。 “我不知道一个妾应该是什么样子!爹,请你将心比心,你清楚我坚持不娶妻纳妾的原因,为什么没有适时的制止娘,任由她在我的生命中硬插进一个女人?为什么?”他气得七窍生烟,大步越过两人入房里。 四周一片凝滞的乌云笼罩,秦依依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阎东京叹息一声,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对弈儿,你会辛苦些,但人心都是肉做的。” 他对她很是心疼,儿子的不满来自于遭到最亲近人的出卖,也因此连带怀疑起依依嫁进来的居心,况且他本来就一直无意成家,在儿子眼中,妻妾是麻烦,更是一道枷锁,长年在外征战的他不想有家累的心态他不是不了解,但依依何其无辜? 秦依依闻言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原本凉了半截的心瞬间有了温度,知道自己并不孤单,有人把她的努力看在眼里,为她心疼。 她连忙拭泪,“爹,就算辛苦我也甘之如饴,因为他是我要伴度一生的良人。” 他点头一笑,“你有这样的想法爹很高兴,不过爹提醒你,别把自己弄得像下人。”见她想解释,他摇头阻止她,“你若真想做,就去照顾他的爱马吧。” “爹指的是跟将军出生入死,他最爱的坐骑战驹?” “没错,那匹马在弈儿心中可比我们都更亲,他每天早上都亲自去照顾它。” “他亲自去?”她一愣,见公公点头,她更惊讶,也很困惑,“天刚亮吗?不然我已经很早起了,可每回见他他都仍在床上睡啊?” “是吗?”他也有些讶异,但继而一想,儿子又刻意睡回笼觉,是不希望她到马厩去吧。 秦依依本来就聪颖,念头一转也明白了。一个严谨自制的男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睡到日上三竿,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不想让她侵入另一个属于他的私人禁区而已。 见她神情一黯,阎东京相信她也猜出个中缘由了,真是个聪敏的孩子啊。 “弈儿觉得战驹比人更为敏锐,会判断好、坏人,你若是这让它喜欢你,相对的,弈儿也会对你改观的。”他鼓励的道。 她笑逐颜开,“谢谢爹。” 对!她不该这么快就沮丧放弃的,何况,她还有个这么好的公公支持她啊。 知子莫若父,秦依依思考再三,决定遵从公公的话,不再做下人的事,使得他视她为婢女,忘了自己是她的妾。 所以提热水的工作,她交代给丹红了,晚膳则由丹紫帮忙,她学着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这是她唯一知道小妾该做的的事。 于是这一晚,在书房的阎羿便没有宵夜可吃了。 烛火下,他提着毛笔,听着外面的打更声,脑海想的却是秦依依那双长茧的小手,他反复思索父亲的话,以及这几日来她的行为举止。 真是他误会她了吗?她不是那种利欲熏心、贪图富贵的女子? 夜色更沉,四更天了! 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抿着嘴,放下笔,吹熄烛台,踏着小桥月光回到寝房,没想到里面黑漆漆的。 过去,秦依依总是等着他回房,伺候他上床,所以屋内一向灯火通明,没想到如今已却一片黑暗。 她不会出事了吧? 他急着推门走进去,迅速点燃桌上烛台,室内顿时一亮,也让他清楚地看到秦依依早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气得牙痒痒。这可恶的家伙!竟害他担心…… 想到这,他脸色大变。担心?不,不可能!他突然对自己生起气来,大步的走到床沿坐下,径自脱下鞋子、衣服后躺上床。 他忍不住侧身望向在柔和烛光下那张粉嫩的熟睡脸庞。 在她身上,他看到了顽强的人性,像夹缝中求生存的小花,不畏风霜依然傲然挺立,而对他的冷漠和刁难,她向来都是愈挫愈勇的,但今天她怎么了?居然一反常态没来缠着他,是放弃了吗? 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忘情的凝视着她,他浓眉一蹙。 该死,他是怎么了?大手一挥,烛火顿时熄灭,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这一夜,他竟然辗转难眠。 而感觉多了公公这名盟友的秦依依却睡得香甜,直至灰蒙蒙的天际涂上几笔金色晨曦,她才陡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直觉的看向床榻,果然,空空如也! 她快速地梳洗后,照着公公所说的越过书房后方,拐进植满桃树的后院,再穿过一片竹林,这一路走来,偶尔只有几声清脆的鸟鸣相伴,相当安静,然后,她看到他了! 就在马厩的栅栏边,阎羿正提着水桶,一手拿着刷子站在爱驹旁。 他的下颌有着青色胡渣,上衣脱下,露出健壮的结实胸膛以及一双肌肉喷张的臂膀。 一见她朝他走近,浓眉一蹙,旋即明白是谁给了她这个讯息,他俊脸蓦地一沉,没再理会她,径自做着清理马儿的个工作。 她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没打扰他。 马厩很干净,空气中还有清新的甘草香,金色阳光从上方天窗迤逦而下,马槽里也已换上干净的水,战驹正愉快的低头喝水。 当她一靠近时它立即仰头,目露戒备的看着她,刨着前蹄,鼻孔喷气,低沉的嘶叫。 “你出去。” 简单的一句话中隐含着极大的厌恶,因为她闯进他的禁区了。 咽下哽在喉间的酸涩,她努力挤出笑容,“我想摸摸它,谢谢它。” “谢它?”阎羿原本打算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要理会,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让他不禁一愣。 “嗯,”她水灵灵的双眸里有着真挚的感谢,“我要感谢他在每一场战役都陪着你,安全的把你带回来。” 它是匹有灵性的马,她相信它听得懂她的话,所以她试着将手覆上它的背,战驹一双晶亮的黑眸直直的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是不是坏人。 阎羿蹙眉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它连副将朱崇仪都不给碰的,现在竟然让她摸…… “将军是个将个人生命置之度外的好人,先是帅阎家军剿灭横行长安城郊的盗匪,让百姓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她粲然一笑,想起他无意中救了她一命的事。“接着北方突厥进犯,将军领兵三万分路进击,平定乱世,之后契丹骑兵犯境,也是由骁勇善战的将军率兵平乱,并在将军的运筹帷幄下,再破百里与高丽。” “你听我爹说的?”背的还真熟!阎羿眼中冷光一闪,话里有着浓浓的不屑。 又来了!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却再也压不下老被人曲解的委屈。“爹没告诉我这些事,信不信由你,这些全是我早就知道的事。” 她别过头,让泛起泪光的眼对上那似乎明白她心中不平的骏马,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来不及掩饰的泪,以免又误以为她在装可怜。 她这一火,莫名的教他竟然不由自主相信她的话,可是一个平民女子为何会对他的战绩如数家珍? 咽下喉间的硬块,秦依依看着马儿圆亮温和的大眼,心中苦涩。 她对他的感情,除了他不知情的救命之恩外,还有情不自禁的被吸引以及更多的崇拜。 战驹,你有个不识女人心的笨主子,你可同意? 不知是巧合还是它真的懂她的心事,战驹轻声嘶鸣,似乎在赞同她的话,她含泪的双眸顿时浮现笑意。 她慢慢地贴近它,将脸贴近它轻蹭着,而它没有抗拒,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它的欢愉。 她嫣然一笑,喃喃低语,“你感觉到了,是吗?谢谢你,战驹。” 她随即蹲下身来,拿了一束干草喂它,只见它低头咬入口中咀嚼后,再以脸轻轻摩挲着她的小手,因为有点痒,她忍俊不住的笑了。“呵呵……好痒啊,战驹。” “它喜欢我,你看到了吗?它知道我是好人。”她难掩得意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也因为兴奋,她的双颊涨得红彤彤的,更添动人之姿。 他看到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马儿比他这主子还要识货。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他的爱马也难抵美人魅力。 他蓦地发现,这张明眸皓齿的笑颜,竟比天上骄阳还要让他炫目,他的心突然涌起一阵异样的悸动,但这感觉来得太快,太陌生,教善于掌控任何事的他直觉的排斥。 他立刻脸色一绷,“你去准备早餐,我要用餐了。” 不知他为何口气这么不好,难道是他还是觉得她是贪慕虚荣的女人吗?她有些无奈,“是,我马上请丹红丹紫准备。” 他皱眉,喊住转身就走的她。“不是你亲手做的?” 她眼睛攸地一亮,飞快的回身笑问:“你想吃我做的?” “当然不是,但不都是你在做的?”他想也没想就否认,强压下不知因何而起的失望感。 都是她做的,所以就应该继续做下去?看来公公果然有先见之明,她深吸口气,“爹说我没有主子的样子,看来你也把我视为下人。” “我从未主动有求你做什么,现在又何必一副委屈样。”他冷冷提醒。 “对,一切都是我自愿要做的,但从现在起我不会再一味的埋头去做,因为,”她的目光转到战驹身上。“就连马儿都比人更懂得感激和明辨是非。”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他不在意道:“随你怎样说,但我不希望你来这里。” 她喉头一酸,“我知道,你巴不得我离你远远的,可是,”她双手握拳,勇敢地直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冷峻黑眸,“要甩开我只能等到下辈子了,所以将军愈早接受这个事实,对自己愈好。” 阎羿蹙眉,屏住薄唇,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转身离去的纤细背影。 即使面对他凌厉的神色,她依然毫不退缩的坚持,他不得不承认身为女子,她很有勇气。 他转回身,粗糙的大手抚着战驹的鬃毛,“她有双充满生命力的璀亮眼眸,你也被那双大眼迷惑了吗?” 想起那双写着不会放弃的眼眸,看来她是打定主意要赖他一辈子了。 他有些不悦的发现自己的心思竟一直绕着她打转,他这是怎么了? 再抬头,看了看湛蓝天空,算算时间,他的阎家军也该回朝了。 这一天,朗朗清空下,阎家军从边陲一路接受沿途居民的欢呼,终于班师回朝,长安百姓们夹道欢迎,户户张灯结彩,鞭炮声响彻云霄,但万头攒动间也不免议论纷纷,怎么不见将军主帅阎羿? 于是有人猜测,性喜低调的他早已回到阎府。 猜测一传十下成了传言,在十传百下却成了消息。 于是一大票人捧着贺礼就转往阎府道贺了,片刻之间,就将府前塞得水泄不通。 阎府已早有准备,简单的说明将军与家人正在团聚,不方便见客,若是拒绝不了贺礼的都会备上回礼。 在皇宫,皇上已开金口要连开三天的庆功宴,所有将领阶级的官兵全在受邀之列,也因为龙心大悦,下诏给有功士兵加官晋爵,主帅阎羿更封赏为定康王,逼得得到消息的阎羿不得不进宫向皇上谢恩,婉拒封赏。 对他而言,带兵作战是他分内之事,他宁可皇上把给他的赏赐作为抚恤金给那些战死弟兄的家眷。 虽然这番直言不讳的说辞让欢乐地气氛顿时变调,但是皇上不愧是皇上,纵使为他的顽固而不悦,却也明白他是个体恤下属的良将忠臣,阎家军能够如此强悍,永不畏死,不是没有道理的。“行了,行了,爱卿所请照准。” 阎羿与下属喝了几杯庆功酒后便跟皇上告辞,他的副将朱崇仪也跟着退席。 他是阎羿最忠心的手下,因为崇拜他而从军,为了能跟他并肩作战,总是一马当先的冲锋陷阵,才一路爬到副将位置。 两人一步出皇宴,就见到杜太师笑眯眯的走来。 年过半百的杜文喜是国丈,上头有个当娘娘的女儿罩着,所以一些贪贿舞弊的恶行都没能传进皇帝的耳里。 “阎将军,可喜可贺呀。”杜文喜拱手频说恭喜。 他微微点头,“谢谢。” “呵呵……若非老夫只有一个女儿,像将军这等人才,可是老夫心中的最佳良婿……” 尖嘴猴腮,小人之态,我呸!朱崇仪年纪尚轻,对这恶名昭彰的太师连大声招呼都懒,不明白一向淡漠的将军干么听他叽里呱啦的说着一堆自我吹嘘的恶心话。 “老夫尚有一子,是今年新科进士,这两个月特地下江南回家祭祖也接受乡亲们的庆贺,下个月十五将在曲江宴请其他同榜进士,希望将军能跋冗出席。” 哼!将军出席场面才不会太难看嘛,谁不知道杜泰安不学无术,只爱女色,这进士肯定是买来的!朱崇仪在心中嘀咕。 “阎羿会考虑的。”不理会杜文喜脸色大变,阎羿向他点点头随即离开。 朱崇仪更是咧嘴一笑,快步的跟上前去。 “老家伙,也不想想自己的名声有多臭,还想来攀交情……”朱崇仪低声碎碎念着,但看着将军俊美的侧脸,他的好奇心再起。“属下一进长安城,就听说将军成亲了,这是怎么回事?” “一出闹剧而已。”他淡漠回答。 但朱崇仪一脸兴致勃勃的道:“那我可以去见见小嫂子吗?” “你爱看便去。” 阎羿对这名副将的个性也很清楚,在战场上严谨的他平时就像个小孩子,好奇心比谁都强,对他也是熟了便不甚在意上下属的分际。 但直觉认为朱崇仪可以跟秦依依相处的很好,一个坦率一个豪迈,两人又都年轻,但莫名的,这个想法却令他很不愉快…… 第四章 两人乘坐马车出了皇宫,一阵奔驰,来到阎府,朱崇仪礼貌的跟阎家两老打过招呼后就兴匆匆的拉着阎羿直奔凌松阁。 不过,阎羿却找不到那个老是在他跟请打转的秦依依,难道她又…… 脸色一绷,他直接转往马厩,朱崇仪也阔步跟上。 果然,马厩里,她就站在战驹旁,一手轻轻的摸着她的鬃毛,动作轻柔,脸上笑意盈人。 这女人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了,而且一天内有大半时间都在这里跟他的马培养感情,不管他一再的警告要她别太接近马厩,她依然故我。 朱崇仪看到一身紫衣儒裙的秦依依,呆呆的指着她,“那不是……” 但在他怔鄂间,阎羿已经怒气冲冲的走过去了。 “你就是听不懂吗?”他没好气的吼着正弯身拿起一把干草的秦依依。 她一愣,挺直了腰杆。“怎么一回来火气就这么旺?不是到宫里去谢恩?” 他黑眸一眯,“该死的,回答我的问题。” 她不悦的放下手上的干草,“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我说什么?而且将军的态度就一定要那么高高在上吗?不怕会高处不胜寒?”这话带着火气,她灵动的大眼愠怒的瞅着他看。 他也等着她,两人互不相让,直到回过神来的朱崇仪笑着走进两人。 “秦依依?没想到那天让我一见难忘的美人竟摇身一变成了将军妻?” 一见难忘?闻言,阎羿表情微微一变,“她只是妾而已。” “什么?”他一愣。阎家二老那么传统的人,竟然先让将军纳妾? 但秦依依不以为意,又惊又喜的看着这个当年帮忙镖局车队善后的副将,“怎么会是你?朱副将。” 她脸上的惊喜毫无掩饰,那太过灿烂笑容让阎羿突然感到非常刺眼。 “是啊,我一听到将军冒出个妻……啊,妾--算了,反正这个消息太惊人了,我便顾不得那些美酒佳肴就迫不及待来看了,没想到--” 他凝睇着她巧笑倩兮的脸庞心里有点失落,因为他曾经为她心动,可他还是替将军感到开心,她是个勇敢的姑娘,见到那血腥的场面仍帮忙包扎伤员,这样的女子配将军刚刚好。 一直被忽略使阎羿胸口的闷火再燃,他突兀的打断了两人对话。“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朱崇仪先是一愣,看向他又看向秦依依。“你没跟将军说吗?” 她摇头,“将军大人到现在都认为我嫁进阎府是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就算跟他那件事,他也会认为是我编的。” “别对我的反应那么笃定,你并不是我!”他不悦的反驳。 她对他吐吐舌头,神情不以为然。 朱崇仪差点笑出来,很佩服她的勇气过人,敢跟将军这样没大没小。 不过阎羿一记寒光射来,他马上变得正经八百,机灵的说出一年前阎家军解救遭劫镖队的事,他跟秦依依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好在我们及时赶到,不然以她这副样貌,一旦被那些土匪逮到,肯定很惨。”朱崇仪庆幸的道。 秦依依笑看着他,但话却是对另一个人说的,“是啊,这个救命之恩我想以身相许,却因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辜负了一桩美事,你说他笨吗?” 朱崇仪忍不住想为她喝彩,她不只是勇敢而已,根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这么跟将军说话。 依他对将军的了解再加上秦依依这番说辞,他敢肯定是将军一直给人家排头吃,才会让性格直爽坦率的她这么说话。 阎羿深邃的黑眸定视着她。这件婚事,他一直以为是娘亲一手主导的戏码,没想到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因为他的眼光变得太灼人,秦依依不得不移开视线,回到坦率的朱崇仪身上,转移话题道:“朱副将今天既然是为我而来,请留下用餐,我亲自下厨做几道菜,也算回报朱副将当日帮忙之恩。” “小嫂子会做苏州菜吗?我想念家乡味已久了。”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刚刚的庆功宴酒喝了不少,倒没吃个什么东西。” 她嫣然一笑,“想吃苏州菜吗?朱副将有福了,我在苏州住过一段日子,应该能满足你的口腹之欲。”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阎羿感到喉间酸酸涩涩,胸口闷闷的,他突然有股冲动,想将他视为兄弟的朱崇仪给一脚踢出阎府外! 为了款待朱崇仪这名贵客,秦依依带了丹红、丹紫上街大肆采买后就窝进厨房,在两人的帮忙下做出一桌丰盛的苏州菜。 朱崇仪一上桌就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尤其是一道烤雉鸡,因为先炸再烤,口感酥脆,让他是吃得赞不绝口。 至于松鼠鳜鱼更是鲜嫩好吃,再加上美酒佳人,他吃得津津有味,好不快乐。 反观一旁的阎羿却是胃口欠佳,脸色奇差无比,然而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压抑在胸口的不平之火为何会愈烧愈旺。 “不好吃吗?”瞧他的眉头始终纠结,吃得也少,在朱崇仪要抢走一只鸡腿时,秦依依忍不住先下手为强,将鸡腿放在阎羿的盘子上。 “你要取悦的人不是我。”他一点都不领情。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将那只鸡腿夹到朱崇仪的碗里。“不想吃那就别勉强了,反正将军吃惯美食,我煮的菜大概不合你的胃口。” “呃,小嫂子……”朱崇仪目瞪口呆的看着落在碗里的鸡腿,再看向她,目光在她和将军之间来回流连。 “我早就说过了,没有人逼你做这些,用不着一副别人不领情就是对不起你的样子。”又闷又气,阎羿火冒三丈的放下碗筷。 他的话让她心中刺痛,神情黯然,“我就不懂,为什么我做的每件事你都讨厌,明明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不可以给我一些鼓励?我就真的那么让你讨厌吗?” “我的认可真有那么重要?”她失去光彩的小脸让他不由自主缓和了语气。 “是。” “如果这一生我都无法认可你呢?” “那我就只能死皮赖脸的缠你到老了,算你倒楣吧!”她强打起精神,甩开那些令人不愉快的想法,半赌气半认真的回应。 朱崇仪大笑出声,而她身后的两名丫鬟则低头捂嘴窃笑。 阎羿俊脸莫名的涨红,正想开口训斥,她却突然起身。 “咦?这什么味道?”空气中飘来一阵怪味,她猛地嗅了嗅,脸色陡地一变。 “糟了,我还有一道糕点没拿出来!” 她边嚷边跑,丹红和丹紫连忙追上去帮忙。 阎羿看着她脚步飞快的奔往厨房。 “小嫂子小小的身子充满活力,像只蝶儿似的飞来飞去,真是美丽又可爱。” 朱崇仪忍不住开口赞美。 “莽莽撞撞,粗粗鲁鲁,你眼睛有问题。”阎羿闷闷地驳斥,对他脸上那毫不隐藏的欣赏感到生气。 “是将军有偏见吧!她真的很单纯、很可爱,人又美。”想了想,他眼睛一转,“将军真的不喜欢她?那不然这样好了,我投身军旅多年,我娘也急着要我讨房媳妇生个孙子陪她,将军何不将小嫂子休了,我愿意……” “荒谬!” 他拍桌怒喝,可浓眉同时一拧,为什么他几乎是毫不迟疑的抗拒这件事,明明这不失为一个好的解决方法,毕竟他尚未碰过她。 “瞧将军对她这么反感,你们还没有行夫妻之礼吧?难不成将军要她一生都当活寡妇?这不仅是暴殄天物也太残忍了。”朱崇仪知道自己是在老虎头上拔毛,毕竟他的提议非常无礼,可他实在替她抱不平,因此便趁机试试她在将军心目中的分量,看来好像没有他想像中的糟。 “一生?你想太远了。”他主动倒了杯酒,仰头喝下。 “怎么会远?还是从将军回长安至今,都在杨燕那里纵情享乐?” 此言惊醒他。怎么他从未想过去找杨燕? “将军到底在想什么?是否考虑要休了小嫂子?”朱崇仪再刺激一下。 “她的事我会做妥善安排,不必你操心。我还有事要处理,你慢用。”他突然起身离开。 见他心情不好,朱崇仪心知这事有谱,毕竟面对依依那绝色美人,要不动心才有问题呢。 稍后,秦依依拿了差点烤焦的糕点上桌时,一见桌上少了一人,脸上的笑容登时一僵。 朱崇仪自然看到了。既然是郎有情、妹有意,他得趁回乡前帮忙使点力。 在吃完了美味糕点后,他抚着撑饱的肚皮道:“小嫂子有没有想过要跟将军更进一步?譬如说成为他聊得来的红粉知己?” 秦依依咬着下唇,没有答话。不可否认,她再怎么坚强也是会受伤的?当初满满的信心早已被他这阵子的冷言冷语消磨到都快要忍不住放弃了。 “可将军根本不理二夫人。”丹红忍不住替主子抱屈。 “那何不证明一下自己不是省油的灯,用你的魅力诱惑他,让他无法忽视你,如何?” “我不会,也没经验。”讲到这一点她就弱了,她以手肘支着脸颊叹息。 他起身将她从椅子上拉过来,上看下看,再将她转了一圈。这脸蛋绝对够美,但身材却不够丰腴,穿的也过于保守素雅,很难勾引男人。他摇头,“当小妾,你这摸样不够称头啊!” “我不喜欢浓妆艳抹。”她试过,可是怎么看怎么不习惯。 两个小丫鬟也忙点头,“对啊,二夫人不喜欢。” “那可不行!”朱崇仪皱着眉道:“妾是什么?妾可是女人中的女人 ,能勾得男人心痒难耐,充满狐媚诱惑的女人。你看看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妾,一大堆是青楼出身,就是因为她们深谙此道,才能抓住男人的心。” 秦依依听得瞠目结舌,想都没想过原来妾是有这么大的学问。 “朱副将说的对,外面的确很多小妾都是从青楼出来的,朱副将,你说我们二夫人该怎么办才好?”丹紫忧心的问道。 朱崇仪沉吟了半响,接着要丹红拿来文房四宝,在桌上腾出一个位置后,很快的写下一个名字和地址。“你们可以去向艳娘请教一些这方面的事,我认识她很久了,跟她报我的名号,她会帮你们的。” “桃花院?那不是妓院吗?艳娘这名字一听就是——”丹紫为难的看了主子一眼。“这种地方,二夫人怎能去?” 朱崇仪一愣,但随即建议,“也对,那就你跟丹红去。” 两人一惊,异口同声的惊呼。“我们去?” 是妓院呢!可不是两个云英未嫁的丫头能去的地方,秦依依急着摇头,但还没说什么,朱崇仪就开口了。 “我是男人,很了解将军想的是什么,你们考虑考虑吧,我只能帮到这里而已了。” 三个女孩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朱崇仪还真丢了个难题给她们。 丹红和丹紫虽然仍是黄花闺女,但为了二夫人的幸福,她们还是豁出去了。 大一清早,两人就偷偷摸摸的去找老鸨艳娘,说了朱崇仪告诉她们的话,风韵犹存的艳娘又问了一些事,就给了她们一本书,再面授机宜一番后便让她们回去。 庆幸的是,阎羿在皇宴结束后的这几天终于不再窝在凌松阁,反而天天往云缎坊跑,而且早出晚归的,让她们有时间可以将艳娘给的东西交给秦依依,替她上一课。 “艳娘说这本欢爱图册二夫人可以好好研究,将军一定会喜欢的……” 两个丫头脸红心跳的边翻边说,秦依依却看得头顶都快冒烟了。 老天,那里头竟是赤裸裸的男女在行周公之礼,还有不可思议的姿势,她不敢再看下去了,连忙将书合上,丢到一旁。 “这我有空再慢慢研究,还有呢?她还说了什么?”她莫名的口干舌燥起来。 两名丫头也暗暗吐了口气,拭拭额上的汗,继续说着艳娘教的事。像是男人都怕女人的眼泪,还有最好学会喝酒,小酌不但可怡情助兴,还能激起男人的热情和女人的媚态。 于是隔天,便出现大大小小的酒瓶放在秦依依面前。 她咬着下唇,有些为难。她不会喝酒啊!但看着两个丫头期盼的目光,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端起杯子浅尝一口,热辣的酒液顿时滑入喉中,她马上就呛到了。 “咳咳……” 丹红连忙倒了杯水给她。 “二夫人,这些可都是好酒,艳娘说了,所谓酒色财气,要勾引男人,一定要学会喝酒,你就勉强喝点嘛……”丹紫把握时间,向她介绍在桌上排排站的各式美酒。 绵竹剑南春、杭州梨花春、山西汾酒、黄桂稠酒、龙膏酒…… 两个丫鬟每种都各倒了一小杯让她品尝,就这么一杯接一杯的,秦依依愈喝心跳愈急,不得不暂停下来,但却开始觉得飘飘欲仙,而且全身热烘烘的,两个丫头不得不拿来扇子为她搧风,可她还是直嚷着,“热、好热……” 到最后她甚至扯掉衣服,仅着一件肚兜趴卧在床上。 “怎么办?二夫人醉了!”丹红慌了,急着踱步。“啊!对了,你快去找大夫,看有没有什么解救的汤药。” “好。”丹紫连忙转身开门,但人还没走出去,就又吓得回身将门用力关上,身子紧贴着门板。“惨了,将军往这里走来了!” 两人吓得不知所措,桌上一壶壶的酒也来不及藏,房门就已经没阎羿推开了,丹紫只能迅速冲到床边,将被子拉起来盖住主子。 “这是在干什么?”看着僵硬的站在床前的两个丫头,阎羿沉声道。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却不敢走开,因为她们得挡住满脸通红、衣衫不整的秦依依。 “走开!”他看出有鬼,冷声道。 两人迟疑好一会,又见他沉下来的脸,才像螃蟹走路似的往旁边移开。 同一时间,秦依依却将被子给踢开来嚷着,“好热、好热……” 两人绞着十指,全身发抖,完蛋了,将军一定会生气的。 他蹙眉走进床铺,就见秦依依竟然只着一件肚兜躺在床上还满头大汗,一身酒气。 “为了当个适任的小妾,二夫人很努力的在学习所有可以讨好将军的事……” 丹红看着脸色铁青的阎羿,小小声的解释。 丹紫也点头附和,“嗯,可是因为二夫人是新手,什么也不会,所以……” “啊!”她突然大叫一声,看到将军拿起放在枕头旁的那本欢爱图册。 两人小脸一白,顿时心凉了半截。 她竟然敢看这种书?他绷起俊颜怒道:“出去!把书、还有那些酒全拿出去。” “是!”两人抓起书,慌乱的捧起酒逃出去。 这小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阎羿憋着一肚子火,俯身凝睇着秦依依。 她躺在床上,双颊红通通的,连脖颈、香肩,甚至肚兜上方露出半片凝脂的胸口都泛着诱人的酡红,发丝染上汗珠,黏在脸颊上,他直觉的伸手将发撩至她发后,然后手像被烫着似的急切收回。 他这几天都留在云缎坊,全是因为她!朱崇仪的话令他心中莫名涌生焦躁,所以远离她,想找回过去的平静。 他的妾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他大可以要了她,但他迟迟没有碰她,就是因为有太多他不想面对的后果。 可这些天来,没有她在他面前进进出出,他竟然不习惯了? 这让他再也无法否认,他在乎她! 所以他才会没见到她便感到怅然若失,见到面心跳就变乱加速。 于是他对自己生闷气,而这个闷气竟会在心中蔓延滋长,慢慢累积成一股困塞在胸口的烦躁,再也化不开来。 此时,风从窗户吹拂而入,浑身汗水的秦依依打了个喷嚏。 见状,他起身走到镜旁的水盆架,拿了挂在上方的布巾走回床边,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力道为她擦拭脸上及身上的汗珠。 但两人靠得太近,她的美丽诱惑着他,迅速的挑起他的欲火。 当手上的布巾来到她微露的胸口时,他发现自己根本是自找苦吃,她的气息轻拂过他的手臂,她随着呼吸起伏的浑圆离他的手只有咫尺之距。 天啊!他欲火高涨,血脉喷张! 强忍着翻身叠上她的冲动,他飞快的离开她身边,大步走到桌边,仰头灌着一杯又一杯的水,好浇熄那熊熊燃烧的欲火。 “渴、好渴……” 此时仍在睡梦中的秦依依因喝了太多酒又流太多汗,口干舌燥的喃喃呓语。 他无奈的倒了杯茶回到床边,俯身轻轻地扶起她的头,让她一口一口的将水喝下,接着才温柔的放下她,看着她再次进入梦乡。 就算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认定的良人,可之于她,他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需要她这么拼命的讨他欢心? 第二天,秦依依头昏脑胀的醒过来,却惊愕的发现自己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 惨了,将军睡哪里?他看到她的醉态了吗?她有没有说了或做了什么不得体的事? 急急的推开被子跳下床,她匆匆套上衣服就冲出房门,将丹红跟丹紫唤来询问。 “昨晚我喝醉后到底发生什么事?将军人呢?看到我喝醉了吗?我有没有酒后失态?” “酒后失态是没有,可是……”两人顿时迟疑起来,眼睛飘移不定,然后开始推来推去的直嚷着,“你来说。” “快说啊!”秦依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可不希望让他认为她是个女酒鬼,还有——“对了,那本春宫图册呢?怎么也不见了?” 两个丫头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丹红选择说谎。“书不小心被我们扔了……呃,将军昨晚并没有回来,所以你睡在床上刚好。” “这么巧?”她疑惑。 “对啊,真是太幸运了。” 丹紫也连忙接腔。这事实在太糗了,万一主子知道昨晚的事将军全知情了,她一定会很羞愧,说不定会因此退缩,所以还是先瞒着她的好。 那是老天爷帮她喽!秦依依大大的松了口气。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秦依依继续努力学习课程,她开始学着把自己打扮得美丽妖娆,想让阎羿一看便失了魂,最好是皮肤粉嫩到让他想咬上一口,当然生硬茧的双手也得好好保养。 但这些仍不够,所以即使两名丫鬟强烈反对,她还是硬要两人将艳娘偷渡进凌松阁,亲自教她怎么向男人抛媚眼。 只是那种勾人的迷蒙眼神她怎么也学不来,每回看着镜子练习就猛笑,两个丫头更是笑到肚子疼,觉得她眼睛抽搐,一点都不迷人。 见到她眼神学不好又不会喝酒,因此艳娘又再一次偷入府,决定教她最后的绝活了。 “喔,你好强,天啊!你好棒!不要碰那里,救命……太刺激了,我要死了,你这要命的死鬼……” 艳娘忘情的上演无人春宫秀,一下娇嗔,一下呻吟,一下又哀哀求饶,声音抑扬顿挫、高潮迭起,秦依依跟两个丫头看得目瞪口呆,个个心跳加速、面红耳赤,也因为三人都太专注,压根没注意到她愈叫愈激动,已把某个人给引了过来。 “救命啊!”老鸨的声音演出已来到最高潮,她亢奋的声嘶力竭的呼喊,三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心脏扑通狂跳,直到——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大力推开。 “这在干什么?”阎羿冷着一张脸瞪着室内衣着整齐的四个人。 秦依依脸色发白,一手抚着怦怦狂跳的胸口,她吓得差点没软脚,两个丫鬟急着想起身行礼,惊吓得浑身发抖,唯独见过大小场面的艳娘眼睛闪闪发亮。 “你是谁?”他脸色难看的看向这个打扮妖艳的女人。 “她她她……”秦依依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艳娘竟然风情万种的扭腰摆臀靠过去。 “我居然可以这么近的看阎将军,天啊,这么帅,这么有男人味……” 秦依依瞧她一副投怀送抱的样子,吓得连忙冲上前将她拉开,一把推向两个丫头,以眼神示意要她们快将她带出去。 他还想把人抓回来审问,她连忙上前阻挡,喊着,“快走啊。” 两个丫头连忙拉着显然还依依不舍的艳娘走人,但她竟然嗲声嗲气的丢下一句,“将军大人,下回上桃花院来看看奴家嘛,别只往杨燕那儿去,奴家也会好好款待您的啊!” 杨燕……这个名字秦依依是如雷贯耳,知道她是阎羿唯一的红颜知已。 但此刻哪是她吃味在意的时候,如何安抚眼前这个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男人才是最重要的。 她吞了口口水、吓得连退两步,“那个我、我可以解释……” 他咬牙瞪她,额上青筋更是暴突。“你到底在搞什么?上回是春宫图册和各式各样的酒,现在又找个花娘来发出那样淫荡声……” 她蓦地瞪大眼,身子一软的跌坐地上,脸上羞红到发烫。“什、什么?你、你看到春宫图了?天啊,什么时候?”老天爷,让她找个地洞钻下去吧,羞死人了。 他突然明白她在搞什么了。“你在学习当花娘?” “才不是!我是在学习怎么勾引男人,因为我的男人不要我,你懂不懂!”她想也没想的就出言反驳,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的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她窘的粉脸羞红,却又逼自己要勇敢地看着他,殊不知此刻的自己看来有多美多动人。 空气中弥漫着暧昧,他的视线变得灼烈,在这种眼神下,她全身莫名的发软热烫起来。 突然,一阵重重的敲门声,打破了此时的暧昧氛围。 阎羿转回头,就看见老管家站在门口。 “什么事?” 田管事必恭必敬的弯身道:“老爷吩咐将前阵子各地送来的贺礼集中在厅堂,请将军看看如何处置。”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阎羿见他离开后,视线再度回到秦依依身上,语气严峻的道:“下次再被我发现你学那些不正经的言行举止,我会马上给你休书!” “休、休书?”她大吃一惊,从没想过努力的下场可能得到的是这个,“等等!” 第五章 阎羿直接来到大厅,也清楚的听到后方急急追上前来的脚步声,但他没有理会,一派从容的在椅上坐下。 秦依依急着要跟他谈一谈,却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冲到大厅来了,而为了将那些堆积如山的贺礼一一拆封,大厅里的丫鬟、小厮就聚集了一、二十人。 见她拉高了裙摆朝他直奔过来,阎羿好心的给了她一记提醒的眼神,她困惑的跟着他的眼神往旁边一看,这才发现有一大票的仆佣,而她的举止实在称不上端庄,尴尬不已的放下裙子,煞住脚步。 谁知愈慌愈错,她竟踉跄着往前扑倒,可坐在前方的阎羿却动也不动,只听“砰”的一声,她就这么扑倒在地,下颚还撞在阎羿的黑色皮靴上,厅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但片刻之后终于有人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 真是够了!秦依依困窘的闭上眼睛,她好想消失哦。 阎羿冷眼一瞪,那些仆佣不敢再笑,一一低头开始拆解堆置满屋的贺礼。 “我的下巴……”秦依依抚着撞疼的下颚,谁知头上又被人敲了一记,她没好气的一抬头,看见一只大掌伸至眼前。 “还不起来?”阎羿冷声问。 她愣愣的握住他的大手,他一个使力,便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谢谢。”她揉揉下颚,弯腰拍拍裙摆。 “喔,依依也来了,来看看,很多东西……不过有些不会留下来,喜欢也不一定能送你。”阎东京这时走进厅堂,错过一幕好戏。 “嗯。”她尴尬的点头。 阎羿瞥了下巴红红的她一眼,又见父亲往那些礼品走过去,以只有她听的见的声音道:“很可惜吧,以为进到这个家,一定有很多好处可捞。” “我是啊,因为我已经捞到一个最值钱的了。”她没让他失望,小声交谈。 他眸中冷光一闪,“是吗?原来已经暗中搜刮了。” “怎么暗中?你的身形这么大。” 他一愣,这才看向她那张嘟着小嘴的俏脸。 “我知道你还是不认同我,才会说出休妻的话,但是我会继续努力的,你等着看吧!” “为什么这么执着?” “因为我想要跟你组织一个真正的家,一个有爹、有娘,有孩子笑声的家。” 她深吸一口气,压抑下那突然涌上心头的激动。“不管如何,只要我仍跟你处在一个屋檐下,这个梦想就有实现的一天,我一直这么相信着。” 他不由得失笑,见她原本黯然的眼睛又熠熠发亮起来,他不得不承认她百折不挠的毅力让他很佩服。 “快过来看看。”阎东京的声音打断他们的交谈,两人同时朝他走去,看着那一大堆拆封完须分类的礼品。 这些琳琅满目的贺礼有的来自平民百姓,只是一些普通杂货用品,但礼轻情意重,阎羿交代分送给下人,但有一部分的礼物却令人咋舌,或许是为巴结阎羿,朝中官员或地方商贾送的全是价值连城的财物。 阎羿的处理方式是请田管家附上谢卡,连同贺礼一并送回,但有个礼物被拦截下来了。 秦依依纤细的手臂略微吃力的环抱着一幅画,一名小厮站在她身边一脸无奈,显然在犹豫着是否要替她拿那副重量不轻的画。 “你在干什么?”阎羿走到她身边,双手环胸的问。 但她没看他、心里清楚向他要他不会给,她转而看向亲切和善的公公,“爹,就这个可以让我私人珍藏吗?我真的很喜欢。” 阎东京走到她身边,一看那幅图画,随即笑了出来。事实上刚看到这幅画时,他也有股冲动想留下来,但儿子直接将它分类到归还的那一边了。 他颔首同意,“好,你留下。” “谢谢爹。”她一脸满足的看着那小厮,“帮我拿着,跟我走。” 阎羿皱眉看着父亲,“爹不该任她予取予求。” “那孩子不贪心,这里面有许多价值不菲的珠宝,但她只要了你的画,什么叫予取予求,你这话过重了。”他拍拍儿子的肩膀,“不要再用有偏见的眼光去看她,那对她不公平,羿儿。” 他对她不公平?他的确是一开始就对她设防,一开始就否认了她,甚至笃定她是个爱慕虚荣的人,他是否太武断了? 看着父亲指示田管家把礼品妥善处置,阎羿想了想,随即往凌松阁走去,正好遇到要回前厅的小厮,“二夫人要你把画搬到哪里去?” “禀将军,在书房。” “知道了。”他立即往书房走去。 就在半开的花窗外,他一眼便见到她俏生生的站在那幅画前。 他静静的看着她的侧脸,发现她眼睛含笑、嘴角上扬。 秦依依的确是开心的,这幅画很显然是为了表彰功臣良将而请名师所绘,因为画里正是在战场上指挥若定的阎羿,他那高居马背上的英勇之姿画得传神,线条更是苍劲有力,身后还有气势恢宏的大军。 她看得专心,因而没注意到有人走进来。 阎羿对这种表彰丰功伟业且充满吹捧性质的画一直没有好感。战争是残酷的,不管死的是敌方或自己人,都是生命,都是为了扞卫家园而牺牲,因此就算战胜了也不足为喜。 所以,把这样一幅画挂在他的书房里,他觉得很碍眼。 “把它移走。” 冷峻的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秦依依吓了一跳,飞快回身,一见是他,马上拒绝。“我不要。” “我说移走!”他再说一遍,俊脸一沉,眼神阴冷,大有山雨欲来的态势。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惹恼了他,但她告诉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好吧,那你等等。” 由于这幅画是以实木为框,虽然大小适中,可是她若自己抱着走,是绝对看不到路的,于是她将丹红和丹紫找过来帮忙,三人六手一起搬到了他的寝房,接着又拿钉子锤子,敲敲打打的将画挂上墙壁,忙了老半天两个丫鬟才刚告退,进来的阎羿看了又是大动肝火。 “给我移走!” 她有些苦恼,凌松阁里就这两个地方能放,难不成要她再移回书房? 他的表情深沉,“你再移到书房,我就叫人将它劈成木柴烧了!” 被他洞晓意图,她小嘴微抿,“好,我放在我的位置总成了吧。” 他蹙眉,她能有什么位置? 结果,他瞪大眼看着她气喘吁吁的将那画挪啊挪的放到她睡觉的桌椅上,他不可思议的道:“这算你的地方?” 她也生气了,怎么她摆哪里他都有意见?“不行吗?打从嫁进来,我就只有这块地方而已,我喜欢这幅画,有那么严重吗?不然我背着它走行不行!” 他抿紧唇,差点因为她孩子气的话而笑了出来。 “又不说话了?是啊!我跟你这个本尊不是没话说,就是讲没几句话就吵架,可你看——”她怒不可揭的用力拍打画中那张俊俏的脸庞,“这画中人多好,我可以打他、瞪他,更可以指着他叫骂,为什么对我的努力视而不见,为什么让我连立足之地都没有,还有好多好多的为什么,我可以好好的宣泄。最重要的是,他不能不理我,也不能走开!”她气到没有理智,连珠炮似的将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这一席话无遗将她心中最深层的沮丧、愁闷、孤苦及无奈全吼了出来。 看着晶莹泪水在她眼中打转,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残忍。认真说来,他对她的确是太不公平了…… 痛快的吼出心中的不快后,秦依依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但还来不及后悔,他的手突然伸出,轻轻的拭去她的泪水,她眨了眨眼,简直不敢相信。他、他为她拭泪?她该不会气到产生幻觉吧? “咦?”她还产生幻听了吗?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走出房门,在此同时,阎东京走了进来。 他将手上的一张请帖交给儿子,“这是杜太师差人送来的请帖,你看看。” 阎羿接过,翻开一看,不意外宴会的名目便是上回杜文喜邀他参加的曲江宴,他将请帖转交给父亲。 阎东京打开一看,“杜太师在长安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就算他的孩子不长进,你也得卖他个面子。” “我知道了,爹。” “我也可以去吗?”她突然开口。 “你去做什么?”阎羿问得直接。 “那个太师不好惹是吗?我担心你,我想跟着你。”她说得很认真。 “我没那么脆弱,你照顾好自己才是真的!瘦巴巴的也不怕风一吹就跑。”丢下这句话,他转身房门,表面如常,其实心里有着深深的感动。那小家伙也不看看自己只有几两重,竟然担心他? “真是难相处。”她嘀咕,但一抬头对上微笑的公公,她脸蛋蓦地一红,急急解释,“爹,我没别的意思——” “羿儿跟你说话的口气变了,你没发现吗?”阎东京说完朝她点点头,随即走了出去。 对耶……她呆呆的想着,一转头,看到仍卡在桌椅间的那副画,想到他说可以放在书房,还为她拭泪,刚刚甚至叮咛她照顾好自己,尽管是用没好气的口吻,但她仍听得出他的关心。 她双手抚着脸颊,笑逐颜开的暗暗欣喜,接着眼眶一热,她突然又泪流不止。 这一夜,她就这么又哭又笑的等着他回房,想跟他说说话,可是等了一整晚他还是没回房,一直等到天快亮,她才被瞌睡虫打败。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清晨的空气带了点湿气,添了丝凉意。 阎羿走进静谧的院落,从花窗外看到一如往常趴睡在桌上的纤细身影。 他放慢脚步,轻声开门入房。 凝睇着她因熟睡而微张的樱唇,泛红的两颊,他摇头一笑。她的确是个认份的人,这么久了,他以为她会偷偷的摸上他的床,可是她却一次也没有…… 他俯身,将她连被子一起抱起来走到床边,再轻轻的将她放到床上,为她拉好被子后,就见她很自然的调整好姿势,抱着被子发出满足的喟叹。 他忍不住扬起嘴角一笑,只是笑容又随即一敛。他感觉得到这个女人对他造成的影响与日俱增,但是他这种一遇战火就要征战沙场的男人可以动心吗? 他凝重的再看她甜美的睡颜一眼,即转身离开。 秦依依这一睡,直到晌午才醒来,她诧异的发现自己是睡在床上的。肯定是有人抱她上床,而那个人也不用问,一定是阎羿! 她急着找他,但两个丫鬟告诉她他一早就出门了,她找上田管事询问,“将军人呢?他昨晚有回房吧?” “应该是今天早上回房的,昨夜云缎坊里闯进偷儿,我陪将军过去处理,一直快到卯时才回来,将军梳洗一下,换了衣服就出去了,说要再去云缎坊一趟,晌午过后使会直接去曲江畔的紫云楼。” 曲江?那不是杨燕…… 圆亮的眼睛骨碌碌的一转,“我知道了,田管事,谢谢你。” 来去匆匆的快步回房后,连忙请丹红和丹紫替她好好梳妆打扮一番。 在两人的巧手下,她穿上一袭金缕刺绣裙裾,看来优雅又不失贵气,蛾眉淡扫,貌若天仙,娇美迷人,她这才满意的要两人陪她出门。 曲江位于长安城东南,河畔有格式茶楼酒肆,是许多新科进士举办庆祝宴席的首选,这会秦依依便和两名丫鬟乘坐马车,前往该处。 丹红、丹紫完全不明白主子在想什么,杜泰安声名狼藉,杜太师为不学无术的儿子买官的传言甚嚣尘上,二夫人怎会兴致高昂的想参加他举行的酒宴? 丹紫直串,忍不住问了她。 “你们误会了,”她粲然一笑,“其实我不是来参加曲江会的,而是想见一个人。” 她之前曾听说过,阎羿的红粉知己杨燕就住在曲江畔。 丹红和丹紫四目相对,再诧异的看向她。“难道二夫人要见的人是杨燕?” “嗯,听说她是将军唯一的红粉知己。” “二夫人,那是外传的,不过是她自抬身价的流言。”丹红一脸不屑。 “就是,她仗着有几分才华就自封为花魁,而且她也不只伺候将军一人,许多文人雅士也都是她的入幕之宾!虽然这两年已经自行赎身离开青楼,不过据说还是过着倚门卖笑的日子。”丹紫撇嘴道。 秦依依并没有因此释怀。如果他就是喜欢杨燕那样的女人呢? 马车辘辕前行,不久即抵达波光粼粼的曲江河畔。 曲江沿岸花团锦簇,更有许多酒肆茶楼,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秦依依知道阎羿赴约地方叫紫云楼,因此还特别避开该处由丹红打探杨燕的住处并前往,然而她们却迟了一步,杨燕已早一步到了紫云楼。 “好,我们也上紫云楼。”为了阎羿,秦依依绝对有锲而不舍的决心。 “不好,”丹红马上反对,“二夫人,你是妾,她是妓,在同个地方相见岂不尴尬?” 也是,而且直觉告诉她,阎羿可能会很生气,但她就是想会会她。 见她坚持,两人不再多话,于是马车就在她的指示下到了紫云楼。 下了马车,秦依依打量了下环境,发现隔壁相邻的茶楼从二楼就能看到紫云楼内,于是她转往茶楼二楼的临窗雅座一坐,点了茶,便往紫云楼看去。 只见热闹的宴席里有人举杯对饮、谈笑风生,也有人比手画脚,像在吟诗作对,也有人美人相伴,左拥右抱,但就是没有瞧见阎羿的身影,两个丫头也说没看到杨燕。 “嘿,少爷,美人!” 喧闹不休的紫云楼里,一名眼尖的小厮朝主子使了个眼神。 杜泰安其实已经醉眼朦胧,但在望向隔壁茶楼时眼睛猛地瞪大了。 天仙绝色啊!“砰”的一声,他邪笑的放下手中酒杯,摇晃起身。“咱们走!” 另一边茶楼里,丹红和丹紫找人找得眼睛都累了,却还是没看见人。 难道他们到别的地方去叙旧了?秦依依烦闷的想着,心中微涩。 “惨了,二夫人,快走。” “是杜太师的儿子杜泰安!二夫人,快。” 两个丫鬟突然倾身靠向她,一脸紧张的说道。 她放下茶杯,一抬头就看到一名粉面朱唇的男子故作潇洒的走向她,而附近的客人纷纷丢下银两离开。 邪念横生的杜泰安已喝得半醉,他边打酒嗝边淫笑的走到她桌旁坐下,色迷迷的笑道:“我说这还是哪儿来的大美人?来!回少爷家替本少爷暖床,我包你吃香喝辣,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除了随身小厮外,在杜泰安身后还跟着两名目露精光的灰衣大汉,走起路来脚不沾尘,是杜文喜派在爱子身边保护他的高手,也因此助长了他的胡作非为。 这个叫杜泰安的家伙胆敢公然调戏良家妇女?这还是在天子脚下,就因为他是太师之子吗?秦依依简直难以置信。 但站在她身后的丹红和丹紫可是紧张死了,这会要走怕也走不了了! “说话啊,美人儿,让我疼你个三天三夜……”杜泰安色欲熏心,俯身一把揪住她的手臂。 秦依依没料到他会动手,随即用力挣扎。“放开我!” 两个丫鬟也急着上前要帮忙,但还来不及做什么,杜泰安已经粗暴的将她从椅子上强抱入怀里。 痛!秦依依一张脸直接撞向杜泰安的胸膛,那浑身酒味更是令她呼吸一窒,但下一秒,澎湃怒涛直窜她脑门,她想也没想到的曲起膝盖,就往他胯下重重一顶,这可是她最好的护身招式! “噢!噢!”杜泰安脸孔扭曲,痛苦的弯下身,恨恨的看着从他怀中逃开的美人儿。“你……你!” “少爷怎么了?”小厮跟两名护卫立即上前。 他怒斥一声,“退下,应付这个美人还要你们帮忙?”他气愤的瞪着她,“你好大的胆子!你不知道我是谁?” “知道啊,你是大色鬼,是个仗着老爹势力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而且还是一条坏狗,因为好狗是不挡路的!” 想到他抱了她,秦依依就想吐,恼火的她骂起人溜得很,却让一旁的丹红和丹紫为她捏了把冷汗。 敢骂她是狗?这娘儿们够呛,在床上肯定很销魂! 想到这里,杜泰安的火气消了,他一脸邪笑,“要我让路?好,撞开我啊!” 他刻意挺胸,握拳捶了自己胸膛两下,一边以眼角余光向身后的手下示意,要他们把路挡好,可别真让美人儿冲过去了。 “好!我撞!”她怒气冲冲的拿起椅子就往他身上砸过去。 杜泰安的护卫脸色一变,随即抢身上前,其中一人一拳就击飞椅子,瞬间木屑飞溅,两名护卫还要过来抓她,她跟两个丫鬟将桌上的杯盘当成武器,朝杜泰安丢过去。 两名护卫虽然武功高强,但得为少爷挡下这些暗器,一时间也拿她们没辙。 杜泰安气炸了,他一个箭步上前就要将人抓过来,一道黑影蓦地闪过,然后砰的一声,一记硬拳揍向他的脸,打得他狼狈的趴在地上。 “痛死了……谁?”他气愤大叫,突然觉得嘴巴咸咸湿湿的,手一抹,竟然是血……他脸色大变,“可恶!饭桶,还不把人给我杀了!” 两名护卫和小厮原本要出手的,但一看清来人后便动也不敢动,只能先将少爷扶起来。 是阎羿!皇上最看重的大将军,就算他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招惹这个阎家军的统帅,更何况就凭刚刚他敏捷如风的飞掠出拳,他们却不及阻拦,可见双方实力差距之大。 阎羿关切的看着气愤不已的秦依依,“你没事吧?” 她摇头,但因为太喘而说不出话来。 他冷峻的眼随即来到杜泰安身上。 杜泰安一站起身就推开手下的手,又摇晃一下才站稳,也终于看清是谁揍了他。“阎将军,这女人是我先看到的,你凭什么跟我抢?还打我!”他气愤的拭去嘴角的血渍,痛得龇牙咧嘴。 这个恶霸!强抢民女还这么振振有词的。秦依依愤恨的死瞪着他。 “她嫁进阎家已近两个月了,”阎羿冷冷的道:“杜少爷当街调戏我的小妾,就算她非正室,也是阎家人,所以这一拳,要是杜太师觉得杜少爷受委屈了,可以上阎府讨公道。”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杜泰安一听自知理亏,立刻闭上嘴不再吭声。 但是色胆包天的他,向来是只要看上眼的女人便想尽办法弄回去风流快活,就算是将军的女人又如何?不过是个妾而已! 所以这个美人,他当然还是非吃不可!他冷笑,“我们走!” 这一喊,原本还挤在楼梯间看热闹的小老百姓吓得要赶快离开,无奈人挤人,一推挤大家便捧成一团。 而杜泰安也不辜负恶霸之名,大力踩过那些挡路的人,哪管他们唉唉叫的。 阎羿和秦依依也随即下楼。 果然是美若天仙啊!难怪杜恶少想指染,众人看痴了眼,也庆幸阎将军及时赶到,不然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可又要毁在杜恶少手中了。 只是阎将军为了一个妾就打伤杜恶少,杜太师咽得下这口气吗?围观民众不由得替阎羿担心了起来。 第六章 阎羿和秦依依一起步出茶楼,才发现看热闹的人好真不少,整整塞满了街道两旁,连跟着走出来两个丫鬟一见这场面也不知该哭该笑。 所幸,百姓们也只是一睹将军的风采和他纳的小妾样貌,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便逐渐散去。 丹红和丹紫最了解主子的心思,所以相视一眼,也偷偷的钻入人群中。 突然不见两个丫头的踪影,秦依依马上就猜到她们是在为自己制造机会。 “将军要回去了吗?我早答应让丹红跟丹紫在这儿逛逛,所以我可以跟着你吗?”她胡诌一通。 他皱眉。“可是我已经让马车先回去了,你的车呢?” “呃,我也不知道,我和丹紫先上茶楼,所以也不知道丹红让车夫去哪儿了?”她撒了第二个谎。 他静静看着她好一会,看得她都有些心虚了才道:“前面就有雇马车的地方。” 但两人才走了一小段路,一辆马车就突然在他们身旁停下,车帘拉开,一名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下车飞扑向阎羿,她的双眼尽是惊喜,说的话柔媚得让人的骨头都要酥了。 “真巧啊,在这里见到将军,可把燕儿给想死了!” 杨燕直接来个投怀送抱,而且就当着秦依依的面,令秦依依的妒火难以遏止蔓延开来。 进将军府前,她拼命告诉自己要做个识大体的女人,她嫁的不是贩夫走卒,是威镇八方的大将军,未来就算有三妻四妾也不奇怪,但事情真的发生时还是令人无法不介怀。 阎羿把黏在身上的杨燕稍微拉开,直觉的看向身旁的人儿,瞧她一张俏脸沉凝,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将杨燕拉离自己更远,但在杨燕笑脸一僵的同时,他才惊愕的发现自己竟已如此在乎秦依依的感觉了! 杨燕咽下喉间的酸涩,看向另一名美人。“她是?” “我是将军的侧室,秦依依。”像是要扞卫自己的主权似的,她硬是站在阎羿的身前,也不想想她的高度只到他胸口,完全没什么气势。 “喔……原来是二夫人,你好,我是杨燕。” 杨燕曾是名闻遐迩的怡红楼花魁,长袖善舞的本事自不在话下,此刻虽然脸上带笑,心中却懊恼无比。多少男人一掷千金只求与她共度春宵,但自从伺候阎羿一次后,她便觉得钱财没那么重要了。 阎羿强健阳刚的体魄是那些达官贵人远远比不上的,床上功夫也十分了得,教她销魂不已。只是这两年他连续征战,好不容易盼他回到长安,却不见他到来。 也因为洞悉男人不喜欢被束缚的心态,她不曾派人去邀约,想营造有他无他皆可的洒脱。 然而他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依然没来找过她,所以在听说他今日会来紫云楼的消息后,她便精心梳妆打扮,还刻意要马夫载着她在曲江河畔徘徊,想制造巧遇。 谁知人是遇见了,却冒出一个程咬金! 在杨燕思绪翻涌时,秦依依也忙着打量情敌。 所谓“胸前瑞雪”就是她此时的写照吧!袭裙装,露出大半丰满的酥胸,头上挽了个垂马髻,眉心饰贴梅花钿让她看起来更是风情万种,妩媚动人。 但——秦依依不满的眼眸又蹬向阎羿。这家伙的喜好跟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嘛,没想到外表严峻的他竟爱这一味?难道她也要穿个露胸装吗? 他是不知道她的小脑袋在想什么,不过应该很精彩,那张小脸一下生气,一下又变得沮丧,但此刻又恢复了战斗的光芒。 果然,下一刻,她的手便主动勾住他的手臂,“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还没开口,杨燕已插嘴道:“二夫人,既然有缘相见,何不到寒舍喝怀茶,由我作东?” 她好不容易盼到阎羿,怎么舍得就这么说再见? 而且就她所知,这个小妾是阎家两老瞒着儿子纳进门的,既然不是阎羿的意愿,她也不用太忌惮对方的身份。 秦依依想到艳娘教她的许多事,可见这个在烟花之地打滚过的杨燕,在勾引男人上也有一定的本事,更甭提她一双勾魂媚眼不时含笑的凝者阎羿瞧,万一人被她勾走了怎么办? 思忖良久,她终于开口了,“抱歉。” “那将军呢?上我那儿喝一怀如何?”杨燕可不死心。 “他也不去!”秦依依想也没想的就代他拒绝,却不知阎羿生平最讨厌别人替他做决定。 “我去。” 她瞠视着他,“你——” “你回去。” 什么嘛?她难以置信的瞧着杨燕像个胜利者般的微笑,身体又靠向阎羿,而那个男人竟挽着她就要上马车? 秦依依眼眶一热。走就走,她才不希罕!她又伤心又生气的转身就走,却一个不小心绊到一颗小石头。 “啊——”低呼一声,她就这么跌倒了,她以手腕抵在地面勉强坐起身,抚着差点扭伤的脚踝。 该死,连一颗小石头都要欺负她。愈想愈伤心,泪水再次在她眼里打转。 “脚怎么了?” 阎羿的声音突然在她头顶上响起。 她错愕抬头,“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刚刚他都已经坐进马车上,却在听到她轻呼时想也没想的就立刻下车,匆匆赶至她身边。 见她眼眸噙着泪水,他抿紧唇,“脚很痛吗?站不起来?” 她眨了眨泪眼,泪珠顿时滴落。他、他竟然听到她的轻呼就下车? 她好感动也好惊喜,只是她的脚不怎么痛啊,真要说,手腕还比较痛咧,但如果是手腕受点皮肉伤,他说不定还是会叫她自己回去,然后跟那个女人离开…… 一个念头陡起,虽然对他有些抱歉,可是就让她耍诈一次吧! 她抽抽噎噎的点头,“我的脚拐到了。” “我看看。”他立即蹲下身,想查看她的脚踝,不过才轻轻一碰,她就突然痛呼起来,“喔喔,不要碰那里,太痛了……”她仿照艳娘叫床声的一段,只是将“太舒服”改成“太痛了”。 他皱眉。怎么叫声怪怪的?他抬头看她,“真有这么痛?” 他不信她!又见杨燕的马车还不肯走,显然还在等他,那么—— 好!她佯装生气。 “嫌我碍事?那你跟杨燕去嘛,我自己会回去。”她咬着下唇,瞪着起身的他一眼,可怜兮兮的拐着脚背对着他走。 每走一步,她就吃疼一声,也在心里默念一次,快来追我。 而且还不忘加上拭泪的动作,再配点心酸的话。“疼死人了,连路上的石头也欺负我,没有人要我……呜呜呜……” 马车上的杨燕可是将她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呋!她太小看她了,挺会玩手段的嘛。 “将军,你上来嘛,二夫人听起来没什么大碍啊。”她从窗口探头道。 没大碍吗?秦依依一听火气顿起。好跟你拼了,就再跌一次! 她突然一个踉跄,“哎呀——”大叫一声,眼见就要扑倒在地,一道身影迅速掠至,不过一眨眼,她已被抱起,而且就在阎羿的怀抱里。 她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在心中窃喜。 真好,今天发生的事虽然都不太好,但此刻一切都变得好值得。她偷偷的将脸贴靠在他的胸膛,好温暖、好舒服喔。 “还好吧?”他关切的问。 忍着心中的狂喜,她压低嗓音,“还好,可差点又跌倒了。” 他看着急忙从马车上下来的杨燕,“你先回去,我要带她回去。” “可是……”杨燕气死了,偏偏又不能怎样。 但是看他抱着秦依依往雇马车的地方走去时,她又不放弃的再追上来。“上我的马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不要,我不要……你知道女人的心眼都小,我也是,何况你才第一次抱我,你都抱她多少次——” 噢!老天爷,众目睽睽下,她当街说了什么?为什么只要碰到他的事,她的脑袋就开始罢工,老是做些让她懊恼的事! 他清清楚楚听到她懊恼的呻吟,也看到她像只鸵鸟的将整张红透的脸埋进他的胸膛,但这些孩子气的可爱动作令他发酵。天底下这么诚实的女子实在不多了,他得承认她的确坦率得令他心动。 阎羿看向仍殷切着着自己的杨燕,“你回去吧。” 不意外但令她苦涩的答案,她闷闷点头,目送两人往前方走去。 只是,第一次抱她? 杨燕摇头。看来那个外貌清纯的小妾功力比她高,深谙男人得不到的最好的心态,可是秦依依入门不是已有两个月?一个可以名正言顺要的女人,他却没碰,这中间透着古怪啊! 晴空下,马车嚏嚏而行,车内两人并肩坐着。 或许是心情太好,秦依依像只麻雀吱吱喳喳说个不停,阎羿则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大部份时间都在当听众。 “……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我一直怀疑将军不知道我是个大美人。” 他听出她的话调多了丝自嘲。 “将军别说我厚脸皮,我本来也不觉得这张脸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可是在几个亲戚家生活后,我不得不相信自己有张会让姑娘们羡慕的容貌,唉。” 他再次听出他口气中所隐含的莫可奈何。 “曾经要跟表姐婚配的公子因为见到我而失了魂,执意退婚,还有原为当地第一美女的小表妹因为我而被迫让出封号,就连本来跟我感情还不错的堂姐也因为我婚姻岌岌可危。”她深吸一口气,想到过去那些不顺遂的日子,心仍会隐隐抽痛。 “她们咒我是狐狸精,以后一定是小妾命。” 他蹙眉。她的确有令人垂涎的诱人姿色,光是那双充满灵性的翦水明眸就足以勾人魂魄,让男人动情。 “将军知道吗?我一直记得那些像饿狼般盯着我看的猥琐眼神,也记得那些充满妒恨的眼睛,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此生绝不当小妾,了不起不嫁,到尼姑庵去。” 他突然想起她曾在半睡半醒间,拼命的对他拳大脚踢,还说出有人半夜摸上她床的话,当时以为她只是想引起他的同情,可此刻,他却有了心疼和愤怒的情绪,是因为他对她的心已不同了吗? 马车继续前行,秦依依停顿好一会,沉淀一下略显激动的情绪,才看着他,自嘲一笑。“于是,我就被恶意的安排到小妾村去了,”她眼眶泛起泪水,但美丽的脸上有着不甘。“她们认为那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 没有多想,他不忍的伸手握住她颤抖的小手,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当时的委屈,只是,他要问的问题虽然残忍,却是他最想知道的一件事。 “可是,为什么你还是当了小妾?” 闻言,泪眼婆娑的她竟然笑了出来,看着他道:“因为是将军,是你就可以。”她没有也不想掩藏自己的真心,她暗恋他好久好久了啊。 他错愕的看着她。她那么怨恨小妾之名,宁愿去当尼姑也不愿为妾,却因为是他而愿意勉强自己? 两人对看着,眼见车子离阎府大门已经不远。 而她,看着他眼里的情绪由错愕转为严肃,然后转为疼惜,最后只留下无限温柔…… 阎羿被她深深的感动了,他从未想过她是如此深爱着他,而这份感觉很微妙,很温暖,甚至有种说不出的甜…… 被深爱的男人这么直视着,秦依依脸红心跳,而且浑身不对劲起来,脸颊、身体、血液都热腾腾的。 还有,马车好像变小了?她有种快要无法呼吸的感觉。 因此,当马夫拉紧缰绳,车子停下后,她便迫不及待的拉开车帘,“咚”地一声抢先跳下马车。 然后,事情就大条了! “你骗我!”阎羿也下车,一把揪住她的手臂。 “什么?” 她回头看他,脑海里还因他刚刚的温柔眼神而浑沌一片,直到见他瞪了她的脚踝一眼,她才回神,“啊,怎么不瘸了?哈哈。” 可恶!害他替她操心不已,“我最讨厌骗子!” 也不想想是谁害她当骗子的,没跟杨燕走,现在觉得可惜了? “告诉你,我也不喜欢骗子,可是,我一点都不后悔骗了你!哼!”她不满的瞪他一眼,旋即跑进府里。 这小家伙,撒谎的人却比他还凶!这一想,他竟然笑了。 晚上,阎东京一回来,阎羿就将白天在紫云楼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太师府一天下来都没有任何动静,虽然是他先理亏,但并不代表这口气杜太师就咽下了。”阎东京难掩忧心。 “我知道,不过我的身份也会让杜太师有所顾忌,相信他不会选择硬碰硬的。” “就是这样才令人担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还是当心一点好,对了,依依没受到惊吓吧?” 一想到她像只母老虎凶他的俏模样,阎羿不由得笑了,“她很好。” 阎东京诧异的看着儿子脸上出现的温柔神色,旋即欣慰的点点头。看来小俩口有谱了。 “那就好,你回房休息吧,我也得早点睡,明儿个一大早,我得跟纪管事去一趟洛阳办事,大约三天后才会回来,”他顿了下,忧心忡忡的又道:“你娘最近老是待在佛堂里,哪儿也不去,我觉得有事困扰着她。” “爹是要我去跟娘谈谈?”这阵子,他们母子之间变得很陌生。 阎东京想了下,还是摇头。“不了,我与你娘结缟几十年,她心中有事,若不肯说,谁也奈何不了。我会提起,是要你也别再跟她呕气,有空去探望她一下。” “我知道了。” 阎羿随即回到凌松阁,走至院落时,听见伴随夜风传来某些声音,又见书房的烛火仍亮着,他转向书房去,从半开的花窗外就见秦依依站在他的画像前,叽哩呱啦的说着话。 “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回来时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我,我以为老天爷终于关照到我了,可你为什么又说讨厌我?” 她双手环胸,开始踱起方步,“我知道我骗你不应该,可是,”她又转到那幅画前,“你难道真的希望我拐到脚?” 她伸手摸着画中人的五官,“我爱上你不是意外耶,是第一眼开始,整整一年,到知道可以嫁来这里,能够陪伴在你身侧,我好高兴啊,可是你……” 说到这里,她似乎又烦躁起来,一下朝右边走,一下往左边走。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爱我真的那么难吗?”转了好几圈的她再次在画像前站定,指着画中人的脸质问,“说啊!” 他眼光一柔。爱她真的那么难吗? 她使出浑身解数,不就是要他爱上她,想在他的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 人心是肉做的,要将她的情意弃如敝履,他发觉自己再也办不到,要对她无动于衷、视若无睹、漠不关心,今天的事已证明了,太难。 鲁莽又率真的她,一寸一寸的进占他的心,他已经沦陷了。 他举步走进书房,站在正对着他的画像施暴的秦依依身后,笑道:“晚了,还不去睡?” 她身子一僵,死瞪着画中人,唇瓣颤抖。 “你、你真的说话了?”她头皮发麻,寒毛直竖的指着他,“骗人吧?是我幻听……” 她的后脑勺突然被人轻敲一记,吓得她尖叫出声,“有鬼——噢!”第二下又敲了上来,然后,一道高大的身影来到她眼前,因为逆光看不清楚脸,吓得她魂飞魄散,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阎羿及时抱住她瘫软的身子,难以置信的瞪着怀中失去意识的丽颜。 他又好气又好笑。她真是神经粗,耳朵也不尖,竟然吓昏了! 他将她抱回卧房,让她平躺在床榻上,为她脱下鞋子,盖上柔软的裤子,再躺在她身边,静静凝睇她的小脸。这小家伙醒来后,要是胆敢看着他再喊一声“鬼”,他一定好好教训她,可是,现在—— 他想先爱她。 秦依依的睫毛动了下,缓缓的睁开眼睛,却惊见阎羿那张俊脸就近在咫尺,她轻呼一声,感觉自己的心脏差点没停止跳动。 “你怎么——” 他的手突然温柔的抚触她的脸,打断了她的话,“我想要你,你会怕吗?” 她呆呆的眨巴着大眼。她今天的幻听好严重!可是,他碰触的手是有温度的啊! “依依……”沙哑的嗓音里藏着压抑的欲火。 热气拂过她的脸颊,似梦似幻,似假还真。她不管了!幻听也罢,幻觉也罢,她不在乎,她深爱的男人终于肯要她了! 她颤抖着唇,眼眶微红,但仍勇敢的说道:“不怕。” 他性感的唇几乎要贴近她诱人的红唇了。“你不担心我是画里的鬼吗?” 她泪眼婆娑,“只要是你,不管是人是鬼,我都愿意把自己给你。” 他喉咙紧缩,为她话中的坚定动容。他输了!自己的这一颗心恐怕再也无法从她身上要回来了。 黑眸里的深情更加深几分,他贴近,温柔的吻住了她的唇。 第七章 粗厚的大掌缓缓的来回抚着她的裸背,他看着她羞答答的从情欲巅峰慢慢的平复。 “你昨晚被我吓昏前,还记得对画像说了什么?” 她红着脸儿,明明刚才经历的事已很是亲密,但不知为何,要她老实招认昨晚的蠢话却更教人害羞。 “爱上你其实真的很困难。”他笑。 她陡地一怔,脸上立刻一片潮红。 阎羿笑看着她羞惭的可爱模样,啄了她的唇一下。“但是你让我爱了,再也放不开了。” 她被这一句话怔住。感动的泪水迅速的在眼眶里涌聚,她的手抚着他英俊的容颜。 “我偷偷喜欢你很久了,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希望你能爱我。” 黑眸里有无尽的深情,他的手温柔的抚上她美丽的脸,“我在抗拒,因为我母亲的算计,才有你的出现,但是你太倔强、太执着了,我无处可逃。” 她的泪水滚落眼眶,淌下粉颊。 “怎么哭了?” 她哽咽低语,“因为太幸福了。” “小傻瓜,还会更幸福的。”他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困在心中的枷锁全都解开,他在乎的只有她。 她泪水扑簌簌的滴落。 他的俊脸与她的厮磨,喃喃低语,“再哭下去,都要淹水了……” 她噗哧一笑,看着这双深情如海的眼眸。是啊,好不容易盼来的幸福,她怎么哭了? 两人目光缠绵,他的手轻抚着她,连续的欢爱显然耗去她不少体力,但她在他的怀抱里呵欠连连,就是舍不得睡。 “睡一会。” “我怕我一觉醒来,万一是梦怎么办?”美梦成真,她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跟你保证,这一切都不是梦,乖乖睡吧。” 他将她拥得更紧,她聆听着他的心跳声,终于,眼皮再也撑不住的合上。 他深情的凝睇着她的睡容。这个娇小的执拗的人儿为爱他而如此努力,为他做了好多事,可他似乎不曾为她做过什么…… 蓦地,他脑中闪过一句话——宁死也不纳小妾。 阎羿喃喃低语,“那么,就让你当上原配,可好?” 这时,丹红和丹紫推开房门进来,一见他跟主子同榻共眠,发丝交缠,地上还有散落的衣物,两人先是愣了下,但在将军冷眼射过来后,她们随即回神,快步的转身出去,迅速的将门给带上。 好棒啊!主子成功了!门外,两个小丫头相视一眼,快乐相拥的又笑又跳。 不一会,阎羿衣着整齐的开门出来,仍守在门口的两人笑眯眯的行礼。 “她累了,让她睡。”简单扼要,但语气是不曾有过的温柔。 “是。”丹红跟丹紫异口同声道。 他越过两人,突然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们。“她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事物?” “呃,其实二夫人对染坊很有兴趣的,她说她对早死的娘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她带她到染坊去玩,那一天,也是她最快乐的一天,可是夫人她不喜欢二夫人过问云缎坊的事。”丹红老实回答,丹紫也用力点头附和。 这些日子,她们三人相处就像姐妹一样,所以二夫人都会跟她们聊心事。 他若有所思,本想往前厅而去的脚步转往另一个方向。 于是,在与母亲几乎冷战两个月后,他第一次主动踏入佛堂。 由于母子近日关系紧绷,两人的表情都不怎么好。 阎羿注意到母亲消瘦不少,神情看起来也很憔悴。 柳月也发现到儿子的表情虽然严峻,但气色极佳,而且好像哪里变得不太一样了。 素雅的佛堂里,一尊白玉观音面貌慈善的立在佛桌上,一柱清香袅袅,四盘素果,气氛平静,柳月将手上的木槌放到木鱼旁,示意儿子跟着自己走到侧厅坐下。 阎羿看着母亲入座,才跟着落座,并将来意说出,结果不意外的她果然反应激烈。 “什么?”柳月难以置信的看着儿子,“你要让依依去云缎坊?如果她有意愿想学,你也要让她学?为什么?” “我想宠爱她,对她想做的事也想支持她。”阎羿的表情坚定。 柳月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响。 怎么会这样?她额际抽痛,目光复杂的看着儿子。 秦依依的生命在这一年就会出现变数啊!所以她才不让她到云缎坊去,希望只有少数人记得她,免得她的死劫到了,恶耗传出后,外界到阎家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揣测,没想到羿儿竟然要让她到云缎坊去? “啪”的一声,她怒拍桌面,从椅子上起身。“我不许,你刚刚说的事,娘一件也不许!” “娘为何要让她进门?”他无法不生气,母亲难道是把他的婚事视为儿戏,依个人心情好坏来左右吗? 她语塞,额上冷汗顿飙。她怎能说出真正原因? “总之,不许就不许,没有理由!”她只能这么坚持。 “娘太矛盾了!依依是你硬要娶进门的,她对家里的生意有兴趣不也是阎家之福?”他额上青筋跳动,下颚抽紧。“更何况她是我的人,她的一切由我作主,我来,只是知会娘一声而已。” 他愤怒的甩袖离去。 羿儿怎么会忽然想宠依依呢?柳月揪着一颗惶惶不安的心。难道是…… 她眼睛倏地瞪大,脸色惨白。他对那孩子动真心了? 颤抖的手撑着桌子,她跌坐在椅上。不行,这绝对不可以! 阎羿再回到寝房已是两个时辰后了,也正好替秦依依解围。 两个丫鬟跟她太亲密了,一见她起床了,除了忙着替她梳洗、更衣,嘴巴也没闲着,好奇的直问艳娘教的有没有派上用场? 但这闺房之乐实在难以启齿,她没想到男女之间可以如此亲密,光是回想那火辣香艳的画面,她就脸儿发烫,哪能将那私密的欢愉当话题来聊呢! 阎羿进房,两个小丫头哪敢再追问,声称要去准备吃的,即识相的退下。 秦依依端坐在妆镜前,看着他走到身边,两人的目光在镜中交会,她的一颗心扑通狂跳,脸上的酡红没退反而更增几分。 他微笑的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温柔的拥入怀里。 她嘴角一扬,深深的吸口气,汲取他身上的气息,身子贴他更近了。 她柔软的身子窝在他怀里,他发现自己的欲火再度高涨。 真难以想像,他的欲求如此旺盛,经历艰困的军旅生活,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寡欲的人,他怜惜军妓得应付众多军中兄弟的需求,所以鲜少找她们为自己纾解欲望,但从征战回来至今,他也没有想过去找杨燕发泄欲望。 原因到了此刻才明白,原来,他只要她,而他的身体比他抗拒的心更早体认到这件事。 他温柔的问:“想不想去云缎坊看看?” 她先是一愣,随即抬头,眼睛熠熠发光。“真的吗?我可以去?” 他露齿一笑,“真的,先吃点东西,我们就走。” 不一会,丹红和丹紫把香喷喷的佳肴端上桌后,两人很快的用完餐,便搭乘马车出门了。 马车嚏嚏而行,片刻之后即来到朱雀街以东的东市,而云缎坊就位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上。 随着一代代的发展扩建,这间长安城的老店门庭宽敞,窗明几净,展示的锦纹绸缎的图样极多,花鸟、联珠、莲花等等,无一不精美细致。店里则有伙计多名,有的正在招呼客人、有的在收款、有的送货,但一见阎羿带着美若天仙的秦依依进入店铺,众人连忙放下手中的事,向两人行礼。 “你们忙吧。” 阎羿的一句话,让众人又回去做自己的事,他则向在座的客人点个头后,领着秦依依穿过店铺,经过侧厅,再步下石阶,来到位于后方占地极广的织布厂、印染坊及裁缝店,秦依依简直看花眼了,因为在这三个地方进进出出忙碌的人少说也有七、八十人。 “往这边走。”他继续带着她往其中的印染坊走去。 “哇!”秦依依一走进去就发出赞叹声。 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大染缸在阳光下好不壮观,更有各款绚丽的布匹被高高晾在竿子上随风飞扬。好美啊! 在看到有染工以木板雕出的镂空花纹板作为夹撷的染色时,她更是跑了过去,弯下身来研究。 他走近她,见她双眸熠熠发光,宠溺的问:“想学吗?” 她眼睛顿时一亮,挺直腰来。“可以吗?” 他笑,“当然,你留下吧。” 他跟染坊的管事点一下头,就往另一边的门厅走去,这是平时他们开会、看帐的地方。 阎家做绸缎生意已有百年,他也很清楚自己肩上扛有传承的责任,所以在家的时间,他大都会来这里处理由各管事交上来的账务。 当然,因为征战,生死难卜,他也做好由各管事接手阎家事业的准备,如果,他真有了万一…… 思绪间,他已看完一本帐本,却见秦依依跑了进来。 “怎么了?”他起身走到她身边,意外看见她眼眶红红的。 她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但刚刚在染坊时,不管是年过半百的管事,还是其他的印染工人,都说将军很喜欢她,要不依他们对他的认识,他是绝不可能将女人带到做生意的地方的。 “我真的不是在梦里吧?这恍如梦幻的幸福,是真的吧?” 因为过去离幸福太远,一下被这么多幸福包围,她好不踏实,需要见到他、碰触到他,才能证明这是真的! 投入他的怀里,她抬头看着他。 他笑,“傻瓜,我说过你会更幸福的,因为我会开始宠你、爱你、保护你,再也不允许有任何男人亲近你,明白了吗?” “将军——”她声音痦咽,眼眸浮现喜悦的泪水。 “阎羿。” “咦?” “叫我的名字。” 她哽咽。“阎羿。” 他倾身在她额头印上一记温柔的吻,再往下,从眼睛、鼻子,来到诱人的红唇,狂烈的占有。 接下来的日子里,阎羿天天带着她到云缎坊去,他管理,她学习,午膳时,阎羿则分享她的学习心得,两人不时的相对微笑。 不管在染房或在店铺,管事及伙计们都可以听到秦依依银铃般的愉悦笑声。 很多时候,大家更可以看见阎羿低头与她说话时,那双黑眸里的温柔与深情。 而在阎府,阎羿对她的疼爱众人也看在眼里。 每每一进到凌松阁,就是小俩口的恩爱时间,丹紫和丹红都很识相的不会进去打扰。 今儿个,小俩口显然是不去云缎坊了,将军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二夫人甚至睡到中午。 秦依依粉脸羞红,外头阳光灿烂,她竟然睡到这时候。 “将军也睡晚了,不必害羞啦,反正老爷出门了,夫人一样在佛堂里。”丹红瞧着,忍不住笑着说。 但她还是害羞啊,昨晚阎羿“性”致高昂,两人几乎是缠绵了一整夜。 突然,丹紫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二夫人,杜、杜泰安来了,而且还带了七、八个美人!” “什么?” 她立即跟着两个丫鬟往前厅去。 果真,杜泰安身边站了七、八名浓妆艳抹的美人,但因为他是侧对着她,所以并没有看到她,反倒是正对着她的阎羿一看到她及两个丫鬟出现,浓眉微微一皱。 “将军,我爹要我在家禁闭反省,再送礼前来赔罪,我想了想,既然我跟将军是因女人结怨,干脆多送几个来。”杜泰安笑得可邪恶了。“如此一来,将军就不会把唯一的小妾当宝,不知天下美女何其多。” 反正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阎羿有八个女人伺候,落单的秦依依当然就由他来安慰了。 他回头看着那些美女,“站着干什么?好好的伺候将军,好让他原谅我啊!” “是!杜少爷。”几个来自青楼的美人一见阎羿那张俊美脸孔、挺拔身姿,早已蠢蠢欲动,这会更全像蝶儿似的飞扑向他。 “什——”秦依依马上冲过去,想替阎羿挡住这些饥渴的女人,但却被个高她一颗头,胸前伟大的波霸美人给撞开来,还好阎羿及时上前扶住她。 但这下子两人全被美人包围了,几双手忙着要碰他,在他的胸膛上摸来抚去,有的还想往他俊脸上亲去,也有的忙着要将碍事的秦依依推开。一阵混乱下,他紧紧的将秦依依抱在怀中保护,再发出雷霆咆哮。“滚!” “啊!”吼声震耳,几个姑娘掩耳尖叫,还吓得转往厅堂大门跑去。 但她们旋即停下脚步,因为一名端庄雍容的妇人就站在门口。 “这个礼物我就代小犬收下了,谢谢杜少爷。”柳月走了进来,向杜泰安开口道谢。 “娘!”阎羿难以置信的瞪着母亲。 在他怀里的秦依依也错愕的抬头看她,“为什么?” 她不懂,一直严谨冷漠,甚至与她疏离的婆婆,为何要收下这份礼物? “呵呵,还是阎夫人懂得本少爷的用心良苦,那么……”杜泰安从椅上起身,刻意看了秦依依一眼才道:“本少爷就先告退了。” 说完笑着朝门口走去。 阎羿的母亲收下了这份礼物,代表她对秦依依是不满的,所以想必她失宠或被赶出阎府的时日也不远了,他只要耐心等候,就能接收那个小美人了。 第八章 最后,杜泰安送上门的美人们,仍让阎羿交由田管事给带离阎府。 此刻的厅堂里,气氛凝重。 阎羿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母亲,俊美而傈悍的脸上布满怒火。“娘不知道杜泰安是从何处找来那些女子的吗?” 柳月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才将茶杯放在桌上,冷声回道:“我知道,但你的红粉知己不也来自花街柳巷?要是刚刚那些你看不上眼,就让杨燕进门来伺候你好了。”这也是她在佛堂苦思数日想到的方法,只是没想到这么巧,杜泰安就送了几名过来。 让杨燕进门?秦依依脸色刷地一白,但身边人粗厚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她悄悄的抬头。 阎羿给了她一记温柔而坚定的眼神,教她不安的心顿时平静下来。 阎羿锐利的黑眸随即瞪向他一向尊重的母亲,“娘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这事,娘会主动替你办妥。”柳月神色冷峻的丢下这句话,越过眼眶泛红的秦依依往佛堂走去。 阎羿额上青筋暴突,不明白母亲为何变得不通情理。 咬咬牙,他目光回到秦依依苍白的脸上,将她微微颤抖的小手包覆在自己的双手内。“你别在意……” 她缓缓的摇头,声音痦咽,“不行,不可以不在意,她是你娘,我的婆婆,我无法不在意她的想法。” “但……” “羿,请你支持我,让我跟娘单独谈谈,我必须知道她不满意我什么地方。” “……”他不免有些迟疑。娘性情固执,加上对这事的态度坚决异常,让依依去跟她谈真的好吗? 只是看着眼眶泛红的她,阎羿叹了口气,还是妥协了。看来不让她去跟娘谈谈,她心里也会不好受。 他深吸口气,看着两个眼睛泛红的丫头,看来她们也为主子抱屈难过吧。 “好吧……”他点点头,只能先回凌松阁。 秦依依虽然追上柳月,但她根本不理她,一直到佛堂外,柳月才停下脚步,神情阴郁的看着她。 虽然她都待在佛堂里,可是田管事还有云缎坊的管事都会被她叫来报告儿子跟她相处的情形。 所以,她知道这孩子有多努力,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取悦及伺候儿子上,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喜欢她,不然,她会狠不下心让她代替儿子去死。 只不过,事情发展却出乎她意料之外,儿子竟然爱上这个他不可以爱上的女人! “请娘告诉我吧,您是不满意我什么地方,我愿意改,也什么事都愿意做,只要娘喜欢我。”秦依依诚恳的看着她道。 “你真的什么事都愿意做?”柳月眯眼问道。 “嗯!” “好,你跟我进来。” 看着她在蒲团上坐好,柳月这才娓娓道出要她做的事。 秦依依的神情从迷惘转为哀伤,婆婆要她对阎羿冷漠疏离,还说了迎她入门的真正原因,这令她的心情澎湃,泪水不曾停止。 难怪婚事如此匆促低调,难怪婆婆会要这么多女人来伺候阎羿,因为她陪他的时间有限! “可是,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不是吗?”她不愿意相信。 “孩子,我也不是迷信的人,但算出这死劫的炎光大师,这几年都是他替羿儿算流年的,几乎事事都让他给料中了。”强撑的冷漠面具早在说出内心煎熬后卸下,说到底,她也只是个担心儿子的母亲而已。“再怎么说,我也不能拿羿儿的生命来赌!” 是啊,怎么能拿命来开玩笑,一旦赌输……心刺痛着,秦依依的脸像雪一样惨白。 泪水不断,柳月握住秦依依同样颤抖的双手,嗓子痦咽。“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相信你一定能体谅我做母亲的自私,我不能让羿儿对你的感情愈放俞深……” “我明白。”她哽咽点头,勉强挤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可是她的心好痛,痛得就快要死掉了! 这天过后,阎羿就发现秦依依变了。 过去的她个性直率,有点多话,眼中总是闪烁慧点的神彩,在两人相知相爱后,她更是笑容可掬,像只快乐的蝶儿四处飞舞,全身上下散发着幸福的光芒。 但近日以来她变得安静,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甚至不再到马厩去看战驹,就算到了她最爱的云缎坊也常常心不在焉,他知道她心中有事,只是他不想逼她,他相信时日一久她总会想开或主动告诉他。 这一夜,烛光映照下,他迳自换妥衣裳后上了床,将背对着自己的秦依依揽进怀里,他感到她的身子一僵,这令他有些挫败,事实上,他已经数不清这是她第几次抗拒他的亲近。 但他仍温柔的将被褥拉妥,手臂收紧,想着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拥着她睡觉也好。 没想到她突然挣开他的怀抱,坐起身来。 他蹙眉,跟着起身,看着她爬过自己下了床,套上鞋子。 “依依?” 她深吸一口气,回头勉强对他挤出一丝笑意,“抱歉,我睡不太着。” 她眉宇间带着一抹他无法形容的深沉抑郁,他跟着下了床,穿上鞋子,走到她身前,她却低头回避他的目光。 “我知道你被某些事困住了,所以我给你时间去整理,等你主动告诉我……” 她眼眶微红,仍是沉默。 “到底我娘跟你说了什么?”他执起她的下颔,硬是逼她正视他的眼眸,他很清楚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心陡地一惊,她的脸色微微发白。“没、没什么,只是她就是不喜欢我。” “若真是如此,你又何必困扰?娘这段日子的言行令人难以理解,但过去的她并非是这样的。” 虽然这么劝慰她,但他很清楚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握住她略微冰凉的小手,他的黑眸直勾勾的凝睇着她。 担心被他洞悉了她的无奈和害怕,她陡地抽回手,转身背对他。“你先睡吧,我想坐一会。” 他抿紧唇,看着她在椅上坐下,望着窗外的皎洁月色,神情哀伤。 他不愿意再这么下去了,他脸色一凛,走到她身边,双臂放在椅子的左右,俯身逼近她,“看着我。” 她紧咬下唇,缓缓的转头看他。 他隐忍着胸口的怒火,“我再问一次,娘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眼眶一红,她连忙将热泪压回。 他咬咬牙,“没有?你的态度是从那时候开始转变的。” “真的没有!”咽下梗在喉间的硬块,她仍坚持不吐露实情。 “你不信任我!”他挺直腰杆,眼神转为阴沉。 娘一定跟她说了什么,可是她却选择对他隐瞒,她认为他没有能力解决问题? 还是她爱他根本爱得不够深,才会因娘的一些话就让她动摇了? 他的眼神带着质疑、挟着怒气,她的眼泪几乎要溃堤,她不能让他知道,不然他会遣她走,她就连留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有,更甭提代替他承受死劫! 努力的压下自己的心痛,她艰涩的开口,“娘真的没有说什么。” 他咬咬牙,“好,很好,我明天就问她去!” 她没有阻止,也没有回话,因为她和婆婆都是最爱他的人,所以她深信,婆婆一定不会跟他坦白。 他面无表情的僵立在一旁,看着她很久,最后转身离去。 在房门关上的刹那,她强忍已久的泪水终于崩溃而下,她裁倒在床上,蒙住被子痛哭出声。 这一晚,他待在书房,没有再回来,而她,一夜未眠。 翌日一早,彻夜难眠的阎羿来到佛堂见母亲。 “娘到底跟依依说了什么?” 他开门见山的质疑,柳月却没有半点惊愕,像是预见了他会来找她。 “我不喜欢她,如此而已。”她知道秦依依保守了秘密,不然儿子不会来问她。 她拿起木槌,开始敲起木鱼念经。 蓦地,她的木槌被扣住,她抬头,看着怒不可遏的儿子。“你再问,我也只有这个答案。” “娘在整我吗?找了个女人当我的妾,却找了个自己不喜欢的媳妇,在我愿意跟她分享生活后,再以言语挑拨分开我们,这就是你要的?” 她脸色苍白,“我有我的理由。” “那就告诉我!”他怒吼。 但任凭他如何生气咆哮,柳月只是抿唇不语。 他恨恨的望着她。这到底算什么?这两个女人,一个任意决定他的婚事,一个就算他再怎么抗拒,也坚决要进入他的生命,那么为何在他坦然接受之后,一切又变了样?他猝然转身离去。 柳月颤抖的抓紧木槌,泪水直流。“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阎羿一回到卧房,就只见到丹红和丹紫在整理房间。 “二夫人呢?” “她说要到马厩,要我们别跟着。”丹红说话也有气无力,因为主子最近不只话少,人也不笑了,很明显是有事情在困扰着她,但她却什么也不说的闷在心里面。 他抿紧薄唇,“她还有跟你们说什么吗?” 她们互看一眼,闷闷的摇头,“没有。”她们也好担心。 他沉沉的吸了口长气,转身往马厩走,见到她若有所思的抚弄战驹的鬃毛。 阎羿沉郁的黑眸直勾勾的盯着她,注意到落寞浮现在她眸底,过去爱笑的脸也被浓浓的失落占据。 似首察觉到两道灼灼的目光盯着她,秦依依一抬头见到他,神情一愣。“呃,你要用马吗?那个……我要走了。” 她急着要闪过他,但她这举动令他大为光火,一个箭步挡住她的路。 “怎么,因为回答不出我的问题,开始选择避开我?” 她一窒,“没有。” “那好,我们骑战驹出去走走。” “我不想去。”她避开他的眼神,急着要离开。 但他硬是挡住她,一手攫住她的手臂。“为什么不看我?”他的黑眸变得更为默沉,就连口气都变得森冷。 她深吸口气,抬头看他,眼眶微红。“我看了,行了吧!” 然后她拔腿就想跑,可根本没机会,他瞬间拽住她纤细的手腕,一个倾身将她压倒在干草堆上。 她喘息凝睇着他,感到他灼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脸上。 “这就是你费尽心力想要的结果?最后从我身边离开,是吗?”额上青筋浮现,他全身紧绷,体内血液奔窜。 “是。”她几近绝望的吐出这个字。 可恶!他再也无法忍受了,愤怒席卷了他,他挟带着怒气的占有她的唇,狠狠的吻着,粗蛮的汲取她唇中的蜜汁。 她被囚禁在他铁一般的双臂中,从最初的惊愕到意识逐渐朦胧,软化在他的掠夺之下。 老天,他忍耐太久了,她尝起来是如此美味,像蜜一样的甜。阎羿这个激烈的吻随着深入慢慢转为温柔,他勾缠着她诱人的丁香小舌,听着她发出低喘。 修长手指缓缓抚过她白嫩柔细的雪躯,一寸一寸的拉开她的衣衫,当她的上半身映入眼帘时,他的呼吸转为浊重。 她也已陷入意乱情迷,张开的眼眸只见氤氲迷离,仅存的理智早被欲望淹没。 天啊,他想要她! 可是他怎么可以在马厩里要了她?像是粗莽的野兽像待妓女? 理智瞬间回笼,他在深深的吸了口长气后,逼自己从她柔软诱人的胴体起身,再将散落一旁的衣服拿起,忍着体内燃烧的欲火,轻柔的为她穿衣。 对上他压抑欲火的深幽眼眸时,秦依依的理智也逐渐回笼,意识到这里是马厩,而战驹就在一旁的栅栏里。 她颤抖着双手,急急的要将衣服穿好,他的手碰触到她的,两人对望,她飞快的低头,她喘息着,手一直颤抖,根本无法将衣带系好。 他帮了她,可下一秒便将她拦腰抱起,往寝房的方向走。 她愣了下,忙不迭开口,“放我下来。” 他倏地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什么?” “放我下来,拜托。”她哀求,怕自己抗拒不了他,更怕因此害了他。 “我要你。”他的黑眸里仍有狂烈的欲火,她别开脸,挣扎着要下来。 “依依!” “我不喜欢这样!”她突然大叫。 她撒谎,可是她不可以再这样下去,她没有福份跟他相守到老啊,就算让他对她不谅解,也好过他沉浸在思念她的日子里孤独的过一生,她要他快乐、要他幸福,哪怕最后与他携手到老的人不是自己。 阎羿脸色一冷,将她放了下来。“你不喜欢刚刚我对你做的事,你是这个意思吗?” “是,我是不喜欢。”她握拳的双手仍然微微颤抖。 “撒谎!”怒上加怒,阎羿咬牙瞪视着她大吼,“一个曾经努力要让我认同她,说要跟我共组家庭、生儿育女的女人到底去哪里了?” 喉头像被什么梗住,秦依依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但她的心在呐喊,幸福明明就在眼前了,她为什么不能伸手去拿呢? 但她的挣扎、她的沉默,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伤害了。 “你好可恶!”他火冒三丈的拂袖离去。 她咬着唇,痛苦的走到战驹身边,踮起脚尖环抱着它,无声的哭了起来。 自那日过后,两人没有再同床共眠,甚至刻意错开了彼此。她在房里,他就在书房,她去云缎坊,他便出外办事。 才七日,秦依依却觉得有数年之久。她好想他,但见了又如何? 在什么也不能言明的情况下,见面也只怕是将两人的关系弄得更僵而已。 “二夫人,你多少吃一点嘛!” “就是啊,你不吃,我们怎么吃得下去?” 长安大街的一座茶楼上,秦依依面对丹紫和丹红关心的脸孔,只是摇头。 突然,两名茶客的谈话声从楼下传了上来。 “不是自己点头纳的小妾果然有差,刚刚我从曲江畔来时,就见到阎将军进到杨燕的春水居去了,我看,秦依依已经被打入冷宫了……” “你的意思是杨燕马上会进到阎府,成为将军的第二个小妾?” 两人边聊边上二楼,选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有可能,只是那也怪了,阎家不替将军讨房元配,却小妾一个一个的迎进府?” “有什么怪的,元配只能有一个,当然得精挑细选……” 他们又聊什么,秦依依再也没听进去。他去找杨燕了,这么快…… 两个丫鬟看着她眼眶泛红,忍不住问:“你跟将军到底怎么了?” 见她沉默,丹紫受不了了。“我以为二夫人真心与我们相交,结果原来还是拿我们当外人。” 她一愣,不解的看着她,没想到丹红也跟着开口,“我也这么认为。二夫人,我们知道你心中有事,相信将军也知道,可是你不说,代表的是你对我们的不信任,这让我们很伤心,你懂吗?” 丹紫附和,“是呀,尤其是将军,他好不容易敞开心房接纳了你,却换你开始抗拒他的接近,奴婢是不知道你有什么苦衷,可你这么做难道将军就好过吗?你自以为是的委曲求全,真的是将军想要的吗?” 她的心好像被什么触动了,她想起之前他在离开马厩时的愤怒。那不是他要的! “二夫人,这阵子将军刻意避开你,显然也气你了。” “有什么误会可以讲清楚嘛,要将军爱上一个女人是很难的,你这样,只会让将军更讨厌——不对,是更恨女人,说不定之后再也不容许任何女人进入他的世界。” 两个丫鬟一人一句的劝她。 是啊……那么,她不是做错了? 对,她应该告诉他真正的原因,时间不等人啊,她的时间可能不多了,她宁愿让他带着她的爱活着,也不要他带着恨,再也不愿意接纳其他女人! “你去哪啊?二夫人?” 丹红和丹紫见她突然起身往楼下跑,错愕了一下,连忙追上去。 “我去找将军。”她回身给了她们一抺久违的笑脸。 两人一见那个灿烂笑脸,忍不住也笑了,终于放下心来,看来她想通了。 秦依依很快的下了楼,走在熙来攘往的长安大街上,阎羿去找杨燕,是因为她拒绝了他吧! 万一他真的和杨燕旧情复燃怎么办?他会不会不理她了? 思绪复杂的她渐渐走往偏僻的巷子而不自知,更不知道自己的身影早被一双淫邪的黑眸锁住,步步逼近。 “二夫人怎么自己一个人?要不要本少爷陪你啊?”杜泰安流里流气的声音陡地响起。 秦依依一愣,瞬间回了神,这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条偏僻静巷,又见他带着几名随从,心中暗呼不妙。“谢谢杜少爷的关心,不过我不需要。” 她不需要,可他需要啊!他不怀好意的向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打算将她带走。 惨了!看着两名随从越过他走向自己,秦依依急了,然后急中生智道:“阎羿,这里!”她突然大叫一声,还朝三人身后猛挥手。 三人吓得同时回头,她趁机冲过他们身边拼命跑着,一路还不忘将路旁的杂物摔到身后阻挡,她机灵的往人潮多的地方跑。 杜泰安拔腿猛追,一个不小心踩到碎瓦片差点跌倒,两名快要抓到她的随从听到他的叫声,连忙又转回身扶起他。 但他一起身又要追上前,两名随从赶忙拉住他,“少爷,她已经跑到巷口了。” 他会不知道吗?可是愈得不到的女人,他愈想尝尝她的滋味。 甩掉两人的手,他快步追过去。 秦依依回头看他竟然没有放弃,只能横冲直撞的往市集奔去,但杜泰安人高马大,又学过武功,几个跨步就追上了她,粗蛮的扣住她的手臂。 她咬牙瞪他,“光天化日之下,杜少爷最好三思而后行。” 一双跳跃着两簇怒火的明眸镶在动人的丽容上,杜泰安俯身靠近,愈看愈心动,恨不得马上将她掳回房里,好好翻云覆雨一番。 不畏百姓们的指指点点,他将挣扎不已的她硬拉到身边,以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引诱。“离开阎羿,我可以让你当正室。” 她眼眸倏地瞪大,“你疯了!” 他却笑了。他看得出阎羿对这女人的在乎,只要能将那个狂妄男人的颜面踩在脚底下,他不介意捡他的破鞋来穿,更何况,这小妞够辣,很对他的味。 两名随从快步靠近他,低声提醒,“少爷,别忘了上一回——” 他冷冷的瞪了两人一眼,大声说着,也是要让身旁一些多事的人听清楚。“我只是护送二夫人回府,有什么关系?走!”他拉着她就要往他的马车走去。 “我还不打算回去,”她硬是挣扎不走,死死的瞪着这名极尽荒唐之能事的败家子。“你放开我!” “二夫人,我家豆花很嫩的。”突然,一名脸色苍白的老妇端了碗豆花来到她面前,双手还在颤抖。 “我卖的鱼才是最新鲜了。”一名鱼贩吞了口口水,勇敢的也抓了条活跳跳的鱼过来。 “还有,我这菜是自个儿种的,都用溪水灌溉,绝对美味,二夫人,你看看。”一名菜贩双手各抓了把青翠的蔬菜也走到她身边。 然后一个又一个的,有不少人壮起胆子围了过来。 他们要保护她,阎将军保家卫国,他们才有太平日子,如今他的小妾被杜泰安这名恶霸抓住,他们怎么可以见死不救。 眼见聚集过来的人潮愈来愈多,杜泰安知道再闹下去对自己十分不利,只能悻悻然离去。 秦依依热泪盈眶,感动的看着大家,哽咽的道过谢后,她坐上一辆马车前往曲江。 第九章 春水居,位于曲江河畔,临水而建,花团锦簇,处处可见精雕细琢的痕迹,而在一座雕梁画栋的亭台里,杨燕正在抚琴吟唱。 只是她愈唱愈幽怨,因为她清楚的感觉到阎羿的心并不在这里。 为了吸引他的目光,她刻意起身走到他面前,跳起一支舞姿轻盈的舞蹈,就如碟儿翩翩飞舞。 “姑娘,你不可以硬闯啊!”蓦地,外头传来下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阎羿也听到了,他循着声音看去,竟见秦依依臭着一张俏脸与一名小撕拉拉扯扯的朝他走过来。 杨燕也没料到她会登堂入室,责备的目光不由得扫向办事不力的下人。不过是个女人竟然阻拦不了,这会都闹到阎羿面前了。 他挥挥手,“下去吧。” 那小厮只能歉然退下。 放下酒杯,阎羿冷冷的问着走到面前的秦依依。“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俊朗慑人的容颜尽是冷硬之色,有点吓人,但她不怕。“我们先回去好吗?我想跟你谈一谈。” 在来这里的路上她真的想清楚了,如果她是被娶来为他挡死劫的,那么任由两人形同陌路她又如何能救他,她知道依他的性子,肯定不愿意让她为他牺牲,但这是他们必须一起面对的事,至少在有限的生命里,她不该如此蹉跎两人相处的时光,让误解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凝睇着她认真坦率的明眸,这样的眼神他有好久没有看到了。 “他是叱吒风云的大将军,你说走他就走?你以为你是谁?”杨燕娇柔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啊,他堂堂大将军,如此屈服一个小女人的命令,面子要往哪儿搁?更甭提上次她有多伤他的心了! 但他还没开口,秦依依已经按捺不住了。“那你又以为你是谁?” “你!”杨燕没料到她也不是颗软柿子!本想回头向阎羿抗议,没想到竟瞧见他黑眸中闪过一抺笑意。 她心里顿时有些急了,转身想窝进他怀里,重新赢回他的目光,谁知一个不小心,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给拌倒。 “啊——”她轻叫一声,身子往他一倒,他直觉的抱住了她。 乍见这一幕,秦依依的心着实痛了一下。 “我的脚好痛,站不直了。”杨燕刻意的朝她一暼,有些得意。这一幕她应该很熟吧。 他深幽的黑眸望向秦依依,只见她脸色紧绷,无言的瞅着他,双眼中透露的讯息是—— 好好想一想上回被她诳的事吧!别再让第二个女人给骗他。 然而她尊贵霸气的将军,竟然一把将杨燕给抱了起来。 她的心陡地一沉,眼眶一红。 杨燕窃喜,双手环住阎羿的脖子,“请将军抱奴家回房。” 很听话嘛!她眼睛冒火的看着他抱着她就往房间里走去。 在充斥着层层粉红薄纱的房间里,阎羿温柔的将杨燕抱到她的床上,并不意外的,秦依依也跟了进来。 “可以走了吗?”她没好气的问,这是他们曾经翻云覆雨的地方吧,处在这样充满想像的闺房里,她真的待不下去。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便行。” 他却坐下来,让杨燕一脸狐媚的躺在他的腿上,纤纤小手就黏在他的胸膛上。 他是存心要气死她,还是报复她那天说的不喜欢? “好,你听好了!”她深吸一口气,“我秦依依把你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为了你,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如果你做这些是为了气我,惩罚我,你已经办到了,可以停止了吗?” “天啊,”杨燕受不了的横她一眼,掩嘴一笑。“你还知不知羞啊?把自己说的这么伟大。” 秦依依狠狠地瞪了回去,“我知不知羞干你什么事?我这话是对我深爱的夫君说的。”可恶! 她眸中的深情太炽也太哀怨,但阎羿却只想笑。 其实从进到春水居以来,他脑海里只有她的一颦一笑,只想着她软嫩双唇的味道,以及无数个她在他身上轻泣求饶的娇媚神态。 也因此他更气她、更怨她,但此刻她来了,为了他追到这里来了,还做出惊天动地的告白。 “羿,我知道我最近的作为让你很不谅解。但我有我的苦衷,你不要讨厌我,因为我有非留在你身边的理由……一个想守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伤害的理由……” 说着说着,她再也忍不住的痛哭起来。 她的泪灼烫了他的心,他再也无法假装冷漠了,他推开杨燕,起身将她拥入怀。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羿——” “将军。”杨燕在床上坐起身,心一沉,脸色也变得苍白。 “你有些话我仍听不明白,所以,在回家的路上……” “我说,我一定说,然后我们一起面对。”秦依依又哭又笑的抱着他。 她怎么以为自己能够将他拱手让人,单是看着他抱着杨燕,她就觉得自己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正要拥着她离开时,杨燕再也克制不了了,她抓住他,眸中有着不可置信。“将军真的对她动了情?” 他面色一冷,“这是我跟依依的事。” 她泪如雨下,“那我呢?我比她早出现在将军的生命里,一直守着你、等着你。” “杨燕,我不介意你拿我来自抬身价,因为我明白一介女流要在红尘中打滚的确不易,但我从未给过你什么承诺,你的入幕之宾也并非只有我一人,如今你来向我索讨感情上的回报,坦白说,我实在不觉得有愧于你。你一向聪敏,我就言尽于此。” 她先是一愣,不过随即明白了,虽然很不甘愿,但自己的确没有立场向他要求什么,她苦笑,“我懂了。” 阎羿和秦依依于是相拥着坐上马车离开。 同为女子,秦依依不免替杨燕难过,如果可以,谁愿意过着生张熟魏的日子,一日为娼,要想从那个泥沼中爬出谈何容易?不说没有一技之长如何谋生,光是世人议论的目光就是难以克服的关卡,可是她什么都可以让她,就只有阎羿不行。 “说吧。”他握住她的手,也将沉思中的她唤醒。“为什么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她回握住他的手,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但你得答应我,不可以怪罪娘,她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他点头,“我可以体会那种感觉,”他俯身啄了她的额头一下,“就像我不知道什么困扰了你,而你不说,就代表你不信任我,无法互信的感情又如何长久。” 她摇头,“对不起,娘说的事让我的心都乱了,完全没了主张,就照着娘的意思离你远远的。但一听到你去找杨燕,我就无法忍受,我的心好痛……” 他凝睇着她委屈又难过的小脸,为她拭泪。“别哭了。” 秦依依扑进他心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害你伤心,我……” 接下来,她娓娓将从婆婆那里听说的事道出。 阎东京才云缎坊回家的路上,就听说杜泰安当街想掳走媳妇的荒唐事,所以一回府就想找她问问情形,没想到却找不到人。 “二夫人去找将军了,可是,我们也不确定她有没有找到。”丹红和丹紫也很着急,而且很自责。她们应该陪她一起去的! “快!多派些人出去找,万一她又遇上杜泰安怎么办?” “是!” 阎东京刚在椅子坐下,镇日窝在佛堂的柳月就走了进来,为他倒上一杯茶。 “瞧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她神色淡漠的在丈夫身边坐下,“大惊小怪,依依那么大的人了,难道会不见?” 他死瞪着妻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打从执意要娶依依开始,你就像变了个人,明明不是无情的人,为什么偏偏对媳妇如此冷漠?那丫头随和亲切,对儿子又一心一意,我不知道你不满意她什么。”结缟三十余载他难得对妻子如此疾言厉色,“再说,当初是你执意要成就这门婚事,我不管你是突然嫌弃她的出身,还是后悔这桩婚事,但小俩口已经有感情了,你何苦硬要从中作梗?” 面对丈夫的苛责,她脸色苍白,一手抚着胸口,“我、我只是……” “不说?好!”他起身甩袖走人。 她哽咽一声,突然喊了出来,“我只是不希望羿儿愈陷愈深,依依不是可以给他幸福的人。” 他脚步陡得一停,回身瞪她。“你说什么?” 她泪流满面,“我也好苦、好苦……”她好累了,一个人守着这秘密,丈夫和儿子对她的误会却愈来愈深。 听她哽咽的把事情的始末交代清楚,阎东京失神了好一会,如果是一些江湖算命术上所说的话,他还能骂她迷信,但断言之人却是炎光大师,不打诳语的得道高僧。 柳月仍泪流不止,“她有死劫,你想想,她要是死了。羿儿会有多伤心?” 他无言的瘫坐在椅上。 “所以,不是我要棒打鸳鸯,我也没料到羿儿会对依依动心,我以为我自作主张娶进来的小妾,羿儿他肯定不屑一顾,两人之间若没有感情,到时候依依万一发生不测,对这个家也不会带来太大的影响,我知道我很自私,但为了儿子,要我下地狱我也认了。” 说到这里,她情绪崩溃,痛哭流涕的倒进丈夫怀里。 他脸色苍白的拥着妻子,不忍再责怪,但不经意的抬头,竟见到儿子和媳妇站在门口。 原来,夫妻俩太专注在谈论的事情上,压根没有注意他们回来了。 感觉气氛一变,柳月抬起红肿的双眸,一看到儿子和媳妇,她困窘的别过头。 阎东京看着儿子的表情如此平静,心中有底。“你早就知道了?” 柳月闻言诧异的转过头。 “刚刚才知道的。”阎羿牵着秦依依的手走进门,“我想跟爹娘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况且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而幸福是不等人的,依依的人生过得够苦了。所以,娘,”他的目光来到母亲身上,“我不要她委曲求全,也不要她牺牲,请娘就让我们活在当下,把握当下。” “娘,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我真的努力过了,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羿和别人在一起,我想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可以吗?你可以成全我吗?”秦依依走到她面前,直挺挺的跪下来。 柳月目光复杂的看着她,“依依,人非草木,所以我一直不敢跟你靠得太近,就是怕自己会心软,可是,”泪水滚落她的眼眶,“说到底,你何错之有?羿儿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果老天自有安排,也不是我所能干预的,你能原谅我的自私,硬将你给拖进一场灾厄中吗?” “我能理解,娘,我一点也不怪你,相反的,我还想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也没有机会嫁给阎羿。”她哭了出来。 阎羿则将秦依依扶起来,看着父亲道:“我想跟依依再成一次亲,因为我并未跟她拜堂,没有给她一个昭告世人的婚礼,事实上,我已经在计划了,也吩咐云缎坊为她裁制一件新娘喜袍!” 什么?秦依依泪眼模糊,感动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还有,阎家军日后将交给崇仪带领,明日我会带着奏折进宫面圣。” 秦依依眨眨泪眼,错愕的看着他。 “意思是你不会带兵再上战场了?”柳月激动不已,这可是她此生最大的愿望。 “是,日后不会让娘跟爹再担心了。”他笑看着所有的家人,“我早就厌倦那种打打杀杀的生活了,而这次的事情更让我明白,我不能让爱我的人为我牵肠挂肚,本来我就只负责训练阎家军副将以上的将领如何带兵,不再亲上战场,假若皇上不允,那便辞官吧。”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适合婚姻,他总是在战场上驰骋,也准备终有一天要为国捐躯,所以他不想要耽搁任何一个女人的青春,他不允许自己自私,更不想制造寡妇和无父的幼龄儿女,才会不想成亲。 而他现在仍有一样的想法。 战事只是暂时平息,但两、三年后呢?况且每当有一个敌人死在他手上,他总难免想到是否又有一个家庭毁在他手上,更遑论手下士兵的横死,也许依依的出现正是一个契机,让他好好检视什么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好,太好了。”阎东京也开心不已,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是该有个正式的婚礼,将依依扶正,一旦她成了元配,杜泰安就不敢乱来了。” “乱来?什么意思?”阎羿敏锐的问。 于是,秦依依将去找他时遇见杜泰安的事大略说给他听,最后安慰他道:“我没事,别担心。” “还好你没事,不然他就有事了。” 四人相视一笑,皆笑中带泪。 “听说了吗?将军府的小妾要扶正啊。” “哪是听说而已,都有人瞧见将军陪着小妾亲自前往珠宝铺,要制作一顶独一无二的凤冠啊。而且两人看起来说有多恩爱就有多恩爱。” 长安大街的茶楼里座无虚席,茶客们议论纷纷。 “就是,连春水居的杨燕也离开长安了,这意谓的是阎羿不会再有她这名红颜知己了。” “还有啊,阎府上上下下都动起来了,就是要为秦依依办个盛大的婚宴,说是要补偿上一次的寒酸呢。” 众人议论得兴高采烈,口沫横飞,但一看到才楼上雅座下来的杜泰安便马上噤声,不敢再谈。 现在,长安城内谁不知道他也在肖想秦依依?但第一回被将军打了一拳,第二回被百姓们给联手阻挡了,这两件事都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话呢。 杜泰安当然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所以更气阎羿让他成了笑柄。 “走!本少爷要到酒楼去。”他气呼呼的下楼。 “少爷,此时才刚过午而已。”身后的一名随侍马上提醒他。 “少管我!” 他怒视他一眼,随即转往酒楼大吃大喝,还为了助兴找来歌伎伺候,但却愈喝愈闷,就算眼前这几个歌伎把衣服剥光,在他面前跳艳舞,他也一点兴致也没有! 该死!他只要秦依依,那个能够让他在阎羿面前扳回一城的秦依依!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离开酒楼,随从们付了钱后马上跟上,但走着走着他突然发酒疯的回身大吼,“滚!就是你们一路跟着,本少爷才一点兴致都没有!” “可是——” “滚!”再吼一声,几个人只能暂时不跟了。 喝得醉醺醺的杜泰安走到街上,见一名妙龄女子素有娇颜,醉眼朦胧下他竟将她看成秦依依。 他色迷迷的一把拉住她的手,“逮住了吧?走!陪本少爷乐一乐。” 少女吓了一跳,连忙拍掉他的手,“不要!” 他对她垂涎已久,难得她身边没有任何一人,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但他学聪明了,他让她逃,逃离了大街,再仓惶的逃进一条小巷,他呵呵一笑,双手大张,一把将她抱满怀。 少女吓得推开了他,急急的又从巷弄里跑出去,但出路却只剩一条,而且是往偏僻的郊外而去。 她拼命的跑,眼见有个村庄就在不远处了。 杜泰安淫邪一笑,冲了上去,一把将她扑倒在地,不顾她的尖叫哭喊硬是在草丛里强要了她。 少女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凄厉喊叫,惊动了不远处的小村庄,几名庄稼汉闻声冲了过来,竟见到他伏在少女身上大逞兽欲。 他们愤怒的朝杜泰安拳打脚踢,喝得酩酊大醉的他被打扰了性致,怒火一起,大吼一声后,一拳一拳的猛打这些人。 于是有人被打飞出去,吐血落地,然后他随手拿起村民带来的锄头、棍棒见人就砍,村民们,一个又一个倒地,有妇人、孩子上前巴住他的大腿求他住手,但他已经杀红了眼,竟连他们也全杀了。 村民有人逃到城里去求救,当杜泰安的随从们听到消息赶来时,眼前是一片犹如人间炼狱的血腥场面,怵目惊心。 不知是醉昏了还是砍人砍累了?杜泰安竟就趴在死人身上沉沉睡着。 “出事了!少爷,你醒醒啊!” 被随从们用力摇醒,他火冒三丈的狠狠的捆了手下几个巴掌,“大胆……”他突然发现自己浑身是血,而眼前所见好多死人,死状凄惨。 同时,一幕幕他发狂砍人的画面一一闪过脑海。 他脸色刷地一白,脚软的抓住随从们的手臂。“快!快找我爹去!” 当朝太师之子竟奸淫女子还杀害数条人命,消息一出,朝野哗然。 太师府,富丽堂皇的厅堂内,杜文喜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因为当了娘娘的女儿刚才派了太监送来消息,说龙颜震怒,此事不办,难平百姓怒气,连想替弟弟求情的她也被责骂了。 “砰”的一声,杜文喜怒拍桌子,气炸心肺。“这孩子真是胆大妄为,竟然给我惹下这天大的麻烦!” 太监忙上前安抚,“太师休乱了方寸,奴才奉娘娘之命,还要传个话给太师,就是能救国舅的人就只有阎将军了。” 这一提点,杜文喜便明白了,他一扫愁容笑着点头,虽然他和阎羿没什么交情,但至少这是一条可行之路,他的儿子所不定有救了! 第二日,一堆金银珠宝一箱又一箱的抬进阎府。稍后,杜太师的轿子则直接进了阎府,不过杜文喜一下轿子,便发现他差人送来的珍贵珠宝全原封不动的放在阎府的另一辆马车里。 正困惑之际,阎羿面无表情的迎了出来,而这偌大的前院竟不见一名小厮或丫鬟,显然是刻意净空。 他的心一沉,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为了宝贝儿子,他还是上前恳求。“请阎将军以御赐金牌救我爱子之命。” “杀人偿命,更何况他奸淫少女在先,被发现恶性后,竟目无王法的连杀数人,连三岁孩童尚不放过,罪大恶极,天理不容,本将军岂有救他之理?”阎羿冷硬的拒绝。 杜文喜不肯放弃,仍再三请求,但丝毫无法感动阎羿的决定。“抱歉,太师请回。” 杜文喜再也忍不住发出怒吼,“本太师如此苦苦哀求,你也不肯?” “恕本将军办不到!” 杜文喜老脸阴沉,黑眸掠过一抹阴驽。这个混蛋,难道一定要他做到那种地步? 好!一咬牙,他突然甩开袍服下摆,双膝跪下,“我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向你下跪,求求你了,让他发配到边疆充军也成,就是别让他断送性命。” “那些被令郎夺去生命的人,从老到小全死了,我相信他们也曾向杜泰安哭泣求饶,但结果呢?我话说到这里,太师请回吧。”他吸了口长气,转身就往厅堂里走。 杜文喜脸色一变,跪着上前哭求。“求你啊,阎羿,老夫求你……你不可以见死不救啊……呜呜呜,阎羿!” 凄厉的哀求吼叫声尾随着阎羿传进大厅。 “没关系吗?”秦依依不安的望向门外,看着几乎要哭倒在地上的老太师。 “虽然是条人命,但是那块御赐金牌如皇上亲临,也是皇上对我的信任,”他握住她的手,一脸认真。“如果用在杜泰安的身上,对皇上也是一个羞辱吧,更别提长安的百姓会有多不平了!” 她当然明白,只是回过头,看着哭得气虚的老太师被小厮搀扶上轿子离开,那辆载满金银珠宝的马车也跟着离开后,她的心怎么变得不安起来? 第十章 杜泰安终于伏法就处决,百姓们可是大声较好,因为这件事,贪官奸臣杜太师也告老还乡,太师府已楼去人空。 长安大街上的百姓欢天喜地的准备迎接明日阎将军的大婚。 “恭喜将军、夫人。” “谢谢。” 朗朗晴空下,阎羿和秦依依走在热闹的长安大街上,沿路不时传来商贩或百姓的道贺声,小俩口笑得更是甜蜜,不时的以深情的眼神对望。 不过也因为阎羿未对杜家伸出援手,俗话说小心使得万年船,在阎家两老的坚持下,在他们身后有两名随行保护的护卫。 “我们回去了吧,我什么都不需要了。”秦依依粉脸羞红的看着阎羿道。 “不行,娘说了,你什么都需要,才要我陪你上街,看着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要我买给你。”阎羿笑着摇头。 她深情的看着他,知道这是他对她的体贴,也是婆婆对她的疼惜。 可是,有他在身旁,她真的就拥有一切了。 “将军和夫人真是般配啊。” 在一家刺绣坊前,一名慈祥的老奶奶笑容可掬的坐在门口的矮凳上,拿着一块薄如蝉翼的粉红轻纱,一阵一线的刺着绣。 看见上面繁复的多层次印染,秦依依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 他一看,也知道是什么吸引了她的目光。 “小姐喜欢这块衬子吗?我这老太婆刚跟儿子从家乡到这里讨生活,儿子顶下这家店,里面有很多衣服都是我亲手缝制的,进来看看。”老奶奶笑眯眯的将手上的针线及轻纱放进藤笼里,亲切的拉着她往屋里走。 “可是我……”秦依依有些尴尬。她不是想看衣服啊,再说了,阎家自己就是绸缎庄…… 她回头看阎羿,但他笑了笑,跟着走进来,这才发现店里已有不少顾客,加上货多空间小,他便要两名护卫留在门口,他自己专注的看着老奶奶拿了一套又一套的新衣给秦依依看。 就在他打量这家店铺时,不经意的看到有两名顾客迅速的交换眼神,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劲,“依依,我们出——” 他的话还没说完,店内的顾客及伙计已迅速的掏出藏匿在布匹下的刀剑扑向他和秦依依。 老奶奶脸色惨白的跌坐在地后,急急的缩到一角躲着,吓得频频颤抖。 阎羿实在无暇顾及她,只能赶忙将秦依依揽到身后保护。 来者不善,这些人出招凌厉且直攻他身上要害,显然是要他的命! 身手矫健的踢落一名敌人的剑,他立刻对着外面大喊,“来人!” 两名护卫冲了进来,加入战局,瞬间双方打得更为激烈。 阎羿一边打一边护着秦依依,也忘将身形往缩在角落的老奶奶移去,他担心刀剑无眼,伤到老人家。 就在两名出手狠辣的刺客同时朝阎羿进逼时,老奶奶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陡地一个翻身跃起,手上竟多了一把匕首。 阎羿背对着她,根本没看到,而被他护在身侧的秦依依才回头,就见她手上的利刃直直朝他背后刺来! 她瞪大眼睛,没有任何迟疑,转身冲上前去,直接以己身为盾,替他挡下这一刀。 “噗”的一声,刀子没入她胸口又拔了出来,刺目的鲜血喷溅而出,老奶奶一愣,怔怔的瞪着她。 “依依——”阎羿惊惧的回身,及时抱住她虚软的身子,手立即感到一股黏稠的湿热! 在他身后,两名护卫迅速冲过来,一人与老奶奶奋力对打,另一人则为他和秦依依拼命挡下其他刺客的攻击,两人身上都已见血。 “将军,快走。”两人大吼。 血、好多好多的血……瞪着怀里几乎就要痛到昏厥过去的秦依依,阎羿一咬牙,单手抱着她,黑眸乍现阴狠之光,他看向仍拿着那把匕首的老奶奶,眼见她狠辣的对着他的手下攻击,他狂吼一声,“该死!” 他抱着秦依依窜至她身前,怒不可遏的击出一拳,老奶奶来不及闪避,一声痛苦哀号陡起,她喷血倒地不起。 然后,他拾起地上的一把剑,疯了似的朝那些刺客拼命吹杀,于是,更多的血染红了布匹、衣裳,一个又一个的刺客倒地…… 大街上,目睹这一幕的人跑去报官,衙门得到消息后,派了大批人马迅速过来支援,受伤的刺客见状纷纷逃出店外,路人见到他们有的惊声尖叫,有的抱头逃窜,街道是一片混乱。 然后阎羿抱着秦依依也出来了,他的双手紧紧护着她,但她的胸口染上一片刺眼的鲜红,百姓们看到惊愕不已,也有人难过立刻哭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明天就是将军的大喜之日呀! 衙役有的去追刺客,有的立即下马想上前帮忙,阎羿只是迅速的抱着秦依依上马,望着她胸口愈染愈大片的血迹,他脸色惨白的低喃,“忍着点,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好痛……”她喘息着。 他心痛哽咽,“我知道,你忍着……忍着……” “我……会不会死?”冷汗从她脸上滚落,她的脸更见苍白。 “不会!”他咬着牙,单手策马,脚用力的踢着马腹,不时的看着怀里的人儿,但鲜红血液一点一滴的淌落在马匹身上,他只感到一股寒意从背脊往脑门直窜。“撑着……求求你……” 一阵扬蹄飞奔,他带着她冲到一间医馆前,抱着她下了马背大喊,“大夫!快!” “老天,怎么流这么多血?”一名白发老翁急急上前查看她的伤势。 眼见她虚弱得就要昏厥过去,阎羿急得大喊,“不!依依,保持清醒,别昏过去……”老天爷,他第一次感到这么害怕,怕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将军,把她抱到这里来。”老大夫连忙引领他将人抱到房内。 阎羿抱她进去后,小心的将她平放在床上。 秦依依用尽所有力气抬手摸他线条刚毅的脸庞,虚弱低喃,“好好活着……连我的份一起……” 闻言,他的心都慌了。“你别说话,把力气留着。”他双手紧紧的包住她益发冰冷的小手,“求求你,为我撑下去。” 老大夫先打开药箱,拿出布巾、剪刀及药品,并有伙计立即备来热水,阎羿就见老大夫忙碌的为她处理伤口、止血把脉,只是…… “将军,请借一步说话。” 阎羿立即跟着他走到门边,老大夫先看了秦依依一眼,这才轻声道:“那一刀刺得太深,深及肺腑,情形恐怕不乐观。” 他的心陡地一沉,“请你求她!大夫!” “将军别这么说,老夫会尽力的。”他随即去煎药,希望能帮秦依依减缓痛楚。 阎羿快步走到床沿坐下,深情的看着她,“不怕,已经没事了。” “骗人……”她本想跟他说笑的,但因为太痛,她只能拼命的吸着气。“我想说……想说些话,怕不说,就来……来不及了。”她想起那个死劫。 他摇头,“不,等我们成亲后,我们在洞房花烛夜再好好的说。” “洞房花烛夜?”她的心一阵绞痛,泪水再度泛流。她好不容易才盼到的美梦,竟然这么快就要醒了吗?她哽咽道:“怕是没有了……” “不,会有的!会有!”他大喊,就怕她听不到。 她呼吸渐渐急促,冷汗再次沿着额头滚落,他只能心痛的为她拭去。 她努力的忍着胸口的椎心剧痛,但好几次都快晕厥过去。 不一会,老大夫将一碗热腾腾的药汤端上来,可她已陷入半昏迷中。 “醒醒,要喝药了,依依……”阎羿温柔的轻声唤着,但他的心好痛。她不该替他挡那一刀的,她太纤细柔弱,撑不住的! 秦依依吃力的想睁开眼,再看他一眼,只是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她好害怕,她不想就这样晕过去,不想就这么离开他。 想着跟他的相遇,一瞬间的动心即成了她一世的牵系,为他挡下那一刀她是绝不后悔的,但为什么要是今天?她明日就要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她还渴望着为他生下孩子,一个白白胖胖长得像他一样的小壮丁…… 阎羿轻轻的扶起她的头,在老大夫的帮忙下,他吹温了药汤,以汤匙喂她,但药汤根本进不了她的口,全溢了出来,流下脖颈。 “这样不成啊。”老大夫赶忙递了条毛巾给他。 在为她擦拭药渍后,他示意老大夫将汤碗给他,他喝了一大口,他俯身贴住她的唇瓣,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将药汤哺入,一次一次的重复着,终于让她喝完药。 看着仍然奄奄一息的她,他的心都要碎了。 阎府里,早就是一团混乱了,衙门和百姓们带来秦依依受重伤的消息,阎东京夫妇、田管事、丹红和丹紫相偕匆匆的来到医馆,一看到秦依依苍白无血色的面容,整个人心都拧了起来。 “她替你挨了那一刀,命运要成真了吗?”柳月抚着胸口,泪如雨下。 知道母亲指的是什么,阎羿忍不住朝她怒吼,“没有什么命运!”他不信邪,他拒绝相信那什么该死的死劫! 令人窒息的凝重气氛重重笼罩,柳月难过的转过身去,丹红和丹紫也受不了这样沉重的气氛,跑到外面去抱头痛哭。 阎东京叹口气,走到儿子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依依一定会熬过去的。” 他眼眶泛红,“谢谢爹。”他此刻最需要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阎东京过去拍了拍妻子的手,示意她跟他出去,让儿子和秦依依独处。 跨出房门前,两人同时回头,不忍的看了眼儿子悲痛的侧脸后,难过的离开。 我秦依依把你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为了你,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你不要讨厌我,因为我有非留在你身边的理由……一个想守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伤害的理由…… 这两句话在脑海里不断盘旋,阎羿神情痛苦的握紧她的手,“我知道你愿意为我死……但不可以!你不可以在占据我的心后,就丢下我离开,听到了吗?” 入夜了,房内仍旧灯火通明。 秦依依再次被胸口那椎心剧痛给折磨着,她的身体像是有好几把火在烧着,令她不时发出痛苦呓语,“痛……痛……” 趴睡在床边的阎羿立即惊醒,他连忙起身,跑到侧厅,叫醒伙计让他去请老大夫过来,不一会,被惊醒的老大夫急匆匆的跑进房间。 “你快来看看她,她一直喊痛。”他急道。 老大夫忙不迭在床边坐下,为她把过脉后起身不语,见阎羿焦急的看着他,他只能诚实的道:“这样的伤势会发烧虽然是正常的,可是她的五脏六腑皆受损了,可能撑不下去了。” 阎羿脑袋轰地一响,目眦尽裂的冲到床边怒叫,“不可以!不可以!听到没有?不该是这样的!”他们正快快乐乐的筹备婚事,他们还要共组一个家庭,一个有她、有孩子笑声的家,他们是那么的期待,为什么?为什么? 心沉甸甸的,他只能无意识的在脸盆里拧干布巾,为她更换在额上的布巾,让她降温。 “我想回小妾村,爹还有娘会去那里接我……” 大半夜里,她开始喃喃低语。 他赶忙放下手上的毛巾,心慌的道:“依依,不要乱说话!” “他们……我在来小妾村前曾经……到坟前告诉他们我要去的地方,我怕他们想我时不知道我到哪里去了……” 见她要晕厥过去,他心痛如绞的怒吼,“不许!不许!听着,我会带你回去祭拜他们,但得跟我一起,我们一起回去!听到没有?而且得等到你恢复健康后,我再带你回去告诉他们你很幸福,告慰他们在天之灵,好不好?”说到后来,他几近哀求,但她再度陷入昏迷。 日子突然变得更为漫长了,她没有再醒过来,日复一日的,阎羿衣裳不解带的守在她的病榻前。 就连皇上都派了太监总管领着几名太医过来探视,并带话给他,“刺杀国家重臣,那帮人罪该万死,朕已经下令,一定要揪出幕后主使者,杀无赦!” 但他不在乎这个,反倒见到太医们为她把脉后摇头叹气的神态,再一次将他推入无底深渊。 朱祟仪也来过好几次,已经成为阎家军主帅的他,早就下令所有阎家军全力追捕那伙刺客,将之绳之以法。 其实主谋是谁每个人心中都有答案,不久,果然传来杜文喜服毒自尽的消息,那些被他买通的刺客,也悉数被关入大牢,等候秋决,而杜娘娘因为被查出与此事脱不了关系,龙颜震怒下赐白绫一条,当夜自缢而亡。 可这些对阎羿来说都不再重要了,他面容憔悴的看着床上的秦依依。 你爱我的坚定就到此而已?那不是太残忍了? 不!我不能失去你!请你不要离开,没有你,我是无法独活下去的,依依…… 然而,秦依依还是没有转醒。 太医们早奉皇命留守在医馆,珍稀药材、宫廷圣品一车一车送来,然而就在今日,太医们在交换眼色后,其中一名向阎羿老实道:“她气若游丝、脉象薄弱,眼神涣散,已经不行了。” 说完,太医们一脸歉然的退出房间。 阎羿神情绝望的瘫坐床沿,双手包住她冰冷的小手。“我真的要失去你了吗?”他倾身凝睇着她,热泪已盈眶。 他真的几乎快感觉不到她的呼吸还有心跳了。 抬起头,他看着站在一旁的父母,哽咽低语,“爹、娘,我的心从来没有如此痛过,我的心跳好像也要停止了!” 阎东京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再看向妻子,她脸上的泪水更是没停过。 “对了!”阎羿的声音突然诡谲的高亢起来,“她是代替我死的,如果这个死劫由我自己承担,她就有希望活过来了!” 他激动的嚷叫着,在两老惊愕的目光中,他起身冲到门口,从留守在那里的侍卫腰间迅速的抽走一把短刀。 丹红和丹紫正端着药汤过来,一见他手上拿着刀,吓了一跳,手上的药汤还因而泼洒一地。 但一见他脸上的疯狂神情,她们也管不了药了,碗丢下就转身跑去找朱祟仪,这几日他都在这里陪着昔日长官。 “羿儿,你不要乱来啊!” 阎东京夫妇急了,上前要制止他,可他像疯了似的挥刀大吼,“我没有,她就快要没气了,我快听不到她的心跳了,但这一切明明是我的劫难啊!不该由她替我承受,不公平,该死的太不公平了!” 痛楚的低吼一声后,在所有人的尖叫声中,阎羿拿起刀子就往胸口用力的刺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朱祟仪冲进来,快如闪电的撞向他,他手上的刀一偏,虽然没有正中要害,却也伤及肺腑,鲜血直流。 其他人被吓得胆战心惊,阎家两老更是浑身颤抖,又痛心又不忍责备。 “将军!”这才跑进来的丹红和丹紫见状又冲出去找大夫。 但阎羿没有理会任何人,他的眼睛只看着一个人,他踉踉跄跄的跌坐在床沿,沾血的大手紧紧握住秦依依冰冷的小手,黑眸带笑,“依依,若我命中注定有死劫,那么就由同月同日同时辰出生的我们来共同承受吧……”说完,眼前一黑,他昏厥过去。 柳月冲过去抱着他大叫,“快来人啊,救救我的儿子!” 媳妇只剩一口气,儿子又昏迷不醒,阎东京夫妇一夜之间白发丛生,柳月更是懊悔,并向丈夫表明倘若两个孩子真有什么不测,她将削发为尼终生为他们诵经祈福,她自责都是因为她的自私才会害人害己,最后儿子没救成,还反倒赔上一条无辜人命。 阎东京劝不动妻子,只能盼望有奇迹出现。 丹红和丹紫两个丫头不断的在主子病榻前说些鼓舞她的话。 “夫人,你要赶快好起来,你要的幸福就在眼前了,你怎么舍得就这么离开?” “就是就是,将军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他说要和你同生共死,你不会忍心的吧,这一定不是你所希望看见的,可也只有你能劝得了将军,如果你不醒过来阻止他,将军一定会再次自戕的。”丹紫也附和道。 凝滞的气氛在房内愈积愈重,突然间,两人的惊叫声划破这片凝滞。 “动了,动了!夫人的手指动了。” 闻声入内的朱祟仪赶忙吩咐,“快去请大夫,快去!” 两个丫鬟又哭又笑的冲了出去。 又一夜过去,终于,昏睡了两天两夜的阎羿从黑暗中苏醒过来。 怔怔的望着床边一张张关切的脸孔,他倏地坐起身来,但胸口的剧痛令他忍不住粗喘一声。 “小心!”阎东京等人急着上前扶往他。 阎羿咬咬牙。他没死!那不就代表——他急急的看着父亲,“依依呢?” 阎东京老泪纵横,“孩子,她没死、没死……也许是你共同承担了这个劫难,也许是你的爱激起她强烈的求生意志,总之,她撑下来了……真的撑下来了……” 他没有失去她!感谢老天爷。阎羿的黑眸浮现薄雾,“我想去看她。” “我来扶你。” 朱祟仪很快的走到他身边,扶着虚弱的他走到相邻的房间,丹红和丹紫正守着秦依依,两个丫鬟一见到他马上让开位置。 朱祟仪扶着阎羿在床沿坐下。 “大夫说她的呼吸没那么虚弱,脉搏也强多了。”丹红拭去泪水说道。 “是吗?太好了。”他咽下梗在喉间的硬块,执起秦依依的手,轻轻的印上一吻。“谢谢你为我回来了,谢谢!” 蓦地,秦依依的睫毛动了下,阎羿一愣,但热泪立即浮现眼眶,“依依,醒醒,快醒醒,我在这里,在这里啊……” 秦依依柳眉一蹙,缓缓的、缓缓的睁开眼。 “醒了!天啊,她真的醒了!”丹红和丹紫开心的又叫又跳。 但秦依依仿佛还有些迷糊,她的表情带着困惑,直到视线对上阎羿,看见他那张俊挺又憔悴的脸庞,又见他胸口包扎着布条,她柳眉一皱,直觉的想伸手碰他,但这一动却扯痛了伤口,她立即低呼一声。 “别动,你的伤还很重。”阎羿急道。 “夫人,将军的伤是因为你,他为了你……” 两个丫鬟说起那段让她们惊心动魄的事,边说边拭泪。 眼中泛起泪光,她深情凝睇着他,声音瘩咽的道:“所以不是我听错,你真的为了我伤害自己?你为什么那么笨!” “为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摇头,紧握住她的手,她此刻的声音是他这一生听过最美的声音,仿若天籁。 她也紧握着他的手,晶莹泪水一滴滴滚落脸颊。“我听得见……一直听到你的心痛、你的绝望,所以,我知道自己不可以就这么离开……” “因为我是如此的需要你!” 她的泪水掉得更凶。“对不起,我明明听到你的声音,可是我的身体动不了,我的眼睛也张不开……我什么都无法做,才让你如此伤心、如此绝望。” “不!你做到了,你回到我身边了,这就够了。”他深情的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咳……”手掩着小嘴,秦依依停不为战驹梳毛的动作。 从昏迷中转醒已经两个月,她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身子骨也显得虚弱,不过总算可以回到阎府休养。 战驹偏过头磨蹭着她的面颊,她抬手正要安抚这匹有灵性的马儿,一件披风已经披上她肩头。 不意外,一道饱含关心与不满的嗓音跟着由她头顶落下。“依依,你怎么自己跑了出来,也不待在房里好好静养。” 她带笑的眸抬起,迎向他犹带着不安的黑瞳。“你别这么紧张兮兮的,娘每天为我进补,我的身体状况已经好了许多,何况天天窝在房里没出来晒晒太阳,我都快闷坏了。” 阎羿叹了口气,任劳任怨的为她系上披风的带子。“我知道,不过若是你不赶快养好身子,可别怪我答应你的事又得延期了。”阎羿祭出法宝。 “答应我的事?”秦依依迷惑的看着他。 “是呀,我正计划带你回乡祭拜岳父、岳母,但是你这么闲不住,连养伤这种事都如此轻忽,我实在不知道我这个半子何时才有缘得以到岳父、岳母坟上拈一炷香,请他们把你交给我。” 秦依依瞪大眼睛,“你要带我回乡去祭拜我爹娘?”而且他何时允下这个承诺的,她怎么没有印象? “你说错了,不是你爹娘,是我们的爹娘。如果你不反对,我还希望问过他们的意思,然后将他们迁葬到长安城郊,这样你也不用挂心他们坟上杂草乱生,无人闻问,也顺便,嗯,让你那些诅咒你是小妾命的堂表姐妹看看你有多幸福,不但不是小妾,还是云缎坊当家唯一的夫人。”爹已经将生意全交由他打理了。 秦依依哭着扑进他的怀里,“羿,谢谢,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他抬起她的下颔,吻去她的泪痕。“夫妻之间说什么谢,那你现在可愿意答应我乖乖养好身子了?” 她破涕为笑,行了个礼。“遵命,我的将军大人。” 尾声 好事多磨。三个月后,阎府终于娶媳妇了。 长安街道处处张灯结彩,鞭炮声响彻云霄,群众的欢呼声,喷呐喜乐声更是不绝于耳。 威风凛凛的阎羿高坐在战驹背上,在他身后还有朱祟仪带领的阎家军,而被十六人大轿风光的扛着绕街的新嫁娘秦依依顶着特制的珠玉凤冠,巧笑倩兮的透过红色薄纱轿帘接受百姓们的恭贺。 阎府更是冠盖云集,里里外外挤得水泄不通,阎家上上下下笑容满面,就连皇上都差总管太监送来珍贵无比的玉如意为贺礼。 傍晚时分,新郎新娘回到阎府,两人拜堂送进新房,准备喝交杯酒。 这可是秦依依跟公鸡拜堂时所省略的细节,现在一桩桩的都补齐了。红红烛光映着端坐在大红喜床上的新娘,阎羿呆呆看着她,突然动也不动。 喜婆、丹红和丹紫则笑眯眯的离开了,将贴着大红喜字的门给轻轻关上。 阎羿屏息的将凤冠下的串串珠玉拨往两边,露出秦依依那张美若天仙的脸孔,他英挺的五官上有着掩不住的喜悦。 老天,她美得令他屏息。巴掌大的脸蛋上翦水秋瞳盈盈含笑,鼻梁挺秀、诱人的红唇……美!真是美极了! 秦依依直觉着他深幽的黑眸,粉嫩脸上透着动人的羞涩。 两人静静的喝了交杯洒,此时无声胜有声,甜蜜的气氛满溢。 “我的娘子……”他深情呢喃,她螓首微仰,迎向他落下的吻。浓情蜜意下,两颗紧紧相依的心随着愈来愈炽烈的情欲而怦然狂跳,罗帐内,一声声娇喘呻吟传了出来,不时还有床板晃动的吱呀声响。 房门外,本想闹洞房的朱祟仪、丹紫和丹红脸儿发红,尴尬的急急逃开。 许久之后,秦依依像只小猫的蜷缩在丈夫怀里,他的手轻抚着她乌黑长发,两人耳鬓厮磨、相依相偎。 突然阎羿像是想到什么的起身下床,从橱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只平安符回到床上,为她挂上。 “这是一家香火鼎盛的庙宇里的幸运平安符,听说戴在身上就有好运气,所以我特别为你去求了。” 她感动的眼眶含泪。他一名将军、一个大男人竟为了她…… “那你呢?” “我不需要。” “为什么?”她不解的看着他问道。 将她连人带被的抱进怀里后,他才低低的呢喃,“因为只要你平安幸福,对我来说就是最幸运的事了。” 像是想到什么,她突然将幸运平安符拿起来,挂在他身上。 “依依?”他看到她的眼眶红了。 “我说过,我是抱着牺牲奉献的心情留在你身边的,我不要那种好运,因为我太爱你了,只要你活得好好的,我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她认真的看着他说道。 他被她的深情给震慑住。此生有了她,夫复何求? 他在心中起誓,天荒地老,对她的爱永远不变。 再次将她拥入怀里,他温柔的给她一个神魂颠倒的吻…… 全书完 想知道“小妾村”里其他小妾们幸福美满的爱情故事吗?请见—— 巫灵小妾村之《小妾公主》 玛奇朵小妾村之《丑颜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