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劫》 第一章 【第一章】 苏州城,原本就热闹非凡,近日更因奉安总督苏灏衍在其别院柳园为独生女苏芙蓉办理比武招亲,消息释出三日,各路英雄豪杰莫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更把悦来客栈挤得是水泄不通。 眼见比武招亲日将近,可怜芙蓉的贴身女婢香儿整日里一双小脚前堂、后绣房不知跑了几回,就怕小姐漏听了什么消息。 苏芙蓉倒像个没事人似的,要不是在花苑里练剑,便是换上男装骑着马儿到郊外踏青闲逛,一点也没把这件事往心上搁。 这日,香儿端了茶水走进小姐的房里,好不容易见芙蓉坐在凳上,身上还穿着衬衣,一张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就着纸窗上透过来的晨光,仔细擦拭着她的长虹宝剑。 「小姐,今天怎么忽然想到要把这口宝剑拿出来呢?」香儿放下茶水,拿起镜箱里的木梳要为芙蓉梳理那一头乌亮如瀑的发丝。 「比武招亲应该就是今天了吧?」芙蓉问。 香儿看着镜里那双翦水双瞳和一双透着英气的眉,嘴角不自觉上扬。「小姐,原来您还记得这件事啊?我还以为你不在意呢。」 芙蓉闻言,将剑往前方一划,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弧,手乍停,剑锋仍在空中嗡嗡作响,看来锋利无比。 她冷笑。「可恨我爹不知听信哪个蠢东西的谗言,执意搞什么比武招亲。无论如何,这件事,我绝对不依。」 「可是,小姐,老爷老早就把消息放出去了,我听李总管说,您这比武招亲的事可是轰动了整个苏州城,连京城里都知道了。」 「那又如何?」芙蓉一张美艳却冰冷的脸不忘带着几分挑衅凑到香儿面前反问。 「昨天我听老爷跟来访的县太爷说,小姐您今年二十岁了,别人家的闺女都十五、六岁便出阁,都因他长年防守塞外,夫人又拿您没辙,您的婚事才会延迟至今,他得趁最近塞外无事且欣逢太后圣诞回来祝寿的空档,让你在今年顺利出阁。」 芙蓉冷哼。 「就凭投宿在悦来客栈的那些人吗?」 「咦!敢情小姐到悦来客栈去过了?」她整天跟在小姐身旁,怎么不知道? 「昨天去喝了一碗茶。」芙蓉承认。 香儿大惊。 「可、可是那里人多口杂,您、您……」 「放心,我扮成一个老头,任谁也认不出来的。」 香儿惊诧的脸这才因小姐的话而噗哧一笑,舒缓开来,主仆两人相视大笑。 「小姐,您一定是想到办法了吧?」 「办法?办法自然就是这口剑啊。」 「咦?」这下香儿又不懂了。 芙蓉撩撩自己两鬓发丝,压低声音,变成男声:「想娶苏芙蓉?那还得看看苏大哥我同不同意呢。」 闻言,香儿又是一惊! 怎、怎她家小姐老是干些惊世骇俗的事情?! 擂台赛第一天由苏总督亲自主持,苏夫人坐在府内等着李总管派人传报消息。 苏府上下把这件事当成顶要紧的事在办,只有苏芙蓉整天不是扮送柴薪的老头混出府去,就是易装成卖草料的小厮,骑着一匹瘦驴出城去到处溜达。 香儿成天提着一颗心守在小姐绣房内不敢乱跑,就怕被老爷、夫人发现。 前来排队等着比武的人实在太多,原本计划三天的比赛竟延至第五天。第五天苏总督必须赴京向太后祝寿,无法亲自看擂台,遂交代亲信郭怀忠校卫代为主持。 擂台赛进行到下午酉时,一名来自陕北、名唤江仇的彪形大汉跳上擂台向郭校卫报了名,转身向来自湘南的对手作揖,随即右拳一挥,腿一扫,招招霸气。 李总管静静站在郭校卫身旁,在心里暗暗叫好。想来这位江仇江大爷就是苏家姑爷了吧? 三招半过后,江仇一记连环踢踢倒对手,台下鼓噪声不断,伤者被抬了下去。 江仇一脸得意,再度对郭校卫抱拳。 「还有没有哪位英雄愿意上台比试的?」李总管环顾四周问道。 台下人声鼎沸,惟独没人敢上台。 郭校卫等了半晌,见没人上台,遂站了起来。「如果没人上来挑战这位英雄,那我就要宣布苏府……」 「且慢!」台下有人出了声。 语音才落,一抹白色身影倏地窜上擂台,落地时没发出半点声音。 好厉害的轻功!郭校卫对来者所展现的轻功感到惊异。 白衣男子站定,一身白缎镶金白袍,一把深绿镶凤凰的长剑竖立台上,风吹得他顶上的蓝色头巾微微抖动,益发显现挑战者玉树临风。 可白衣男子那张俊秀无比的脸上却毫无表情。 好俊俏的人哪。 台下有人发出惊呼—— 「瞧瞧那肌肤,比我家那口子还白,简直像个女人似的。」 「可不是……」台下另一隅有人悄声讨论着,并发出笑声。 只见台上白衣男子单脚一拨,一颗小石子准确无比地塞进台下那名说他是女人的人口里。 顿时,台上台下都被白衣男子这手功夫惊得鸦雀无声。 郭校卫扫视全场,笑着开口:「敢问这位英雄如何称呼?」 「在下拔略拒霜,见过郭校卫。」 郭校卫捻须笑道:「呵呵,拔略英雄好功夫。不过,既是来打擂台,今天又是苏府比武招亲的最后一日,老夫就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请。」 只见拔略拒霜对江仇作揖,随即转身挡掉江仇快如风的一踢,两人在台上赤手空拳一来一往,打了十几回合,最后江仇拿出他的独门武器鬼灵刀,拔略拒霜则拔出他的长剑,第一招夺下江仇的鬼灵刀,第二招便抵住江仇的咽喉。 只见江仇气红了眼,怒视着拔略拒霜。 想他江仇走遍大江南北,谁不知他的鬼灵刀独霸黄河以北,实在不曾听闻过江南有拔略拒霜这号人物。 拔略拒霜冷淡地回视他一眼。「承让了。」随即将剑往空中一划,精准地收回剑鞘。 江仇抱恨匆匆下了擂台。 郭校卫起身,迎向拔略拒霜。「恭喜拔略英雄赢得这场擂台赛,稍待请与老夫回苏府缴差。」 「多谢郭校卫。」拔略拒霜此时眉眼浮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一旁的李总管有着一丝熟悉感,不知在哪里曾看过这表情。他搔着头认真想,却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 算了!不想了。 他得赶在郭校卫前头回府跟老夫人报告这个好消息。 苏夫人一听到这个好消息,马上命人写好书信送往京城向苏总督报告,又让李总管备下筵席准备款待准女婿。 只是当郭校卫一行人回府向苏夫人复命后,却久久不见拔略拒霜出现。 苏夫人等得心焦,转身问郭怀忠:「郭校卫,你不是说赢得擂台赛的是一位拔略……拔略什么的,怎没有随你回府?」 「他叫拔略拒霜,杭州人。他说初次拜见夫人,不好空手而来,所以向我要求些时间上街买礼品,等准备好再登门拜会。」 「唉,真是个傻孩子。我们府里哪缺他买什么礼呢,真是!」 「夫人,我们就再等等吧,姑爷他应该马上就到了。」李总管帮苏夫人换了茶,顺便安慰道。 可是,拔略拒霜一直没有出现。 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在苏州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究竟是谁有那么大胆子,竟敢拿总督的千金开玩笑?! 街头巷尾大家不免要私下猜测,会不会是苏芙蓉长得实在太丑,致使那位冒着生命危险跳上擂台、长得一表人才的拔略拒霜拒婚? 苏府怎可能丢得起这种脸! 苏夫人只好马上再修书送往京城。 第二封飞鸽传书送到京城时,奉安总督苏灏衍正要入宫拜谒太后,为了这件事,心上不免忧烦。 这点,连太后都看出来了。 「苏爱卿,你进京也有些时候了,但哀家每回看你总有些闷闷不乐,是烦恼着什么事吗?」 「臣惶恐,老臣乃专程进京向太后祝寿的,自是心怀喜悦,怎会闷闷不乐呢。」 「皇上,你瞧瞧这苏爱卿,可是哀家看走了眼?他看来分明心事重重不是?」 皇上公孙宇仔细看着苏灏衍那张老脸。「母后英明,他看来是不太开心。」 「呵呵,苏爱卿,你就说吧,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讲吧,哀家让皇上替你作主。」 苏灏衍马上跪下谢恩。 「还不是为了小女芙蓉的婚事。老臣前些日子在苏州摆下擂台,要为小女比武招亲。」 「比武招亲?」太后一听,觉得忒有趣。「然后呢?」她笑咪咪地追问。 「最后,打杭州来了一名叫拔略拒霜的男子,在一百零七名的挑战者中脱颖而出。」 第二章 「那很好啊。」 「原本是很好,可是,他,跑了。」苏灏衍一张老脸看来更皱了。 「跑了?」太后听完一惊。「他跑了,那苏小姐的终身大事可怎么办才好?」 「老臣也正为此事伤透脑筋呢。」 「这可不行!再怎么着苏总督也是咱们朝廷命官,怎能容许市井小民这般挑衅。更何况苏小姐还待字闺中,这拒婚消息一旦传出去,她将来可怎么找到婚配的对象才好。皇上,你得替苏总督想想办法才是。」 「啊?」连这种事也要他想? 「太后,万万不可。皇上日理万机,须保重龙体,哪能以臣这等琐碎小事烦扰皇上。」 公孙宇点头。这苏灏衍讲得有理。 「嗳,苏爱卿你多虑了。当今皇上如此圣明,这等小事哪难得倒他,你尽管放心为圣上驻守边疆,皇上对此事定有一番定夺,你且回苏州等好消息去吧。」 苏灏衍磕头谢恩。「谢太后、皇上隆恩,老臣告退。」 见苏灏衍出去,太后手一挥。「哀家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等一干臣子都退出颐和宫,皇上也向太后告退。 「皇上请留步。」太后想到什么似的唤住公孙宇。 「是,母后。」 「这苏灏衍的夫人是哀家最最疼爱的表妹,这件事你就帮帮忙吧。」 「儿臣遵旨。」 公孙宇答应太后后,便步出颐和宫。 烦哪,真是烦!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往六皇弟公孙然的悠然宫走去。走过细竹林、红色曲桥,远远便听见悠扬的琴声传来。 他走近,伫足欣赏了半刻,一直到琴音暂歇,方才出言赞道:「皇弟真是好兴致,每天焚香操琴好不快活啊。」 「呃,皇兄您来啦。」公孙然起身向公孙宇行礼。 「免了免了,这里又没外人,不必行礼如仪啦。」 「怎么,皇兄今天心情不好啊?」 「唉,想我每天四更就得上早朝,退朝后还有批阅不完的奏章,北方三不五时有外族来侵,南方时有水灾,今天早上好不容易处理好西方的动乱,现在母后又给了一道旨,就没一刻清闲,当真是烦死我了。」 「母后交代了什么,让皇兄如此烦恼?」 「还不是苏灏衍的女儿。说是二十年华还未出阁,他一急,弄了个什么比武招亲擂台,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好不容易出列的姑爷竟给跑了。苏灏衍在母后的寿筵上苦着一张老脸,这下可好,他女儿嫁不出去的事竟莫名其妙落到我身上来了,你说我恼不恼?」 听完皇上的话,公孙然笑不可抑。 「吓!你还笑。你成日就知道躲在这里自在快活,哪里知道我的苦处。」 「是!皇上圣明,要不我哪来这种快活日子可过呢。」 闻言,公孙宇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起自己的亲弟。 想这厮多年来仗着那张俊美的脸皮和过人的机智,赢得先王和母后的宠爱于一身,终日,呃不,是终年慵懒度日;自他登基这些年来,其它亲王早已发放外地辅佐政事,六皇弟却因母后私心疼爱,硬是给留在京城侍亲,过着安乐稳当的逍遥日子。 「怎我觉得你这话里似乎有一丝得意、三分幸灾乐祸来着?」公孙宇扬眉问道。 公孙然轻轻扯动嘴角,逗弄起笼里的青鸟。「皇兄您多心了,臣弟因皇兄的圣明,因而骄傲得意或有之,未能帮皇兄分忧解劳已甚感惶恐,又岂敢对皇兄忧烦之事幸灾乐祸呢。」 「那好!不愧咱为同胞亲兄弟,皇弟既有心帮朕分忧解劳,苏灏衍那位麻烦透顶的女儿就劳皇弟你想想法子,将那悔婚的早日擒拿治罪,顺便替苏总督的女儿找一门亲事,把这事情快快给办了,朕也好跟母后交代。」 公孙然瞪大眼睛,看着皇上,不敢相信他竟会派这种差事给他! 「皇弟?」公孙宇无限愉悦的看着自己的六弟。 「是。」 「还不领旨?」 「臣弟……领旨。」 「嗯,好,很好,我们兄弟今晚就喝个痛快,就当作皇兄帮你饯行吧。」 「谢皇兄。」 公孙宇看着公孙然那张不大乐意的脸,突然觉得非常得意。就他一个人忙个不停,那怎么可以! 能看见六王爷办些正事,可真教人感到身心舒畅呢。 晨光照在御书房的窗上,公孙宇放好毛笔,阖上最后一本奏章。 「小柱子,六王爷出宫没有?」 「启禀皇上,没有。」 「那他这十五天都在忙些什么?」 「六王爷和往常一样,仍然每天在宫里看书、练武、听戏、弹琴,不曾出宫。」 「哦?是吗?」 皇弟究竟想些什么来着?难不成他想抗旨? 「摆驾悠然宫。」皇上说道。 「是。」 小柱子刚走出御书房,六王爷便提着鸟笼走了进来。 「见过六王爷。」 「起来吧。皇上呢?」 「正要过去找您呢。」 「早知道他等不及,瞧瞧,这会儿我不是自己送上门了吗!」说着,自顾自地走进御书房。 「见过皇兄。」 「耶,怎么来了?我正要过去找你呢。」 「我也正闷得慌,不知皇兄可有兴致下盘棋?」 「下棋?你正事可都办完了?」 「正事?」公孙然将鸟笼交给立在一旁的公公,故作不解。 「你,该不会把我交代你办的事给忘了吧?」 「皇兄指的是苏灏衍的事吗?没忘、没忘,臣弟怎敢或忘呢。」说着,公孙然坐在茶几旁,慢条斯理地将棋子摆在棋盘上。 公孙宇坐了下来,食指缓缓移动中炮。 「那名害朕的两军总督伤透脑筋的悔婚之徒,逮到啦?」 「没有。」六王爷移相守将。 「没有?」皇上手上按着棋子,抬头看着六王爷。 「但臣弟倒是查清楚了整件事情。」 「你当真查清楚了整件事情?」 「是。我『当真』查清楚了。」 「你这十五日根本连悠然宫都没踏出半步,你说你查清楚了整件事,你胆敢愚弄朕吗?」公孙宇不觉提高了音量。 六王爷把「马」再移两步。「愚弄皇上可是欺君大罪,臣弟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敢欺骗皇兄。」 「好吧,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到底查到什么了?你倒给朕说说。」 「我以为在苏灏衍摆的那个擂台上赢得胜利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女儿。」 「他女儿?」公孙宇一脸怀疑,这怎么可能! 「他女儿叫作苏芙蓉,比擂台的那个人叫拔略拒霜,根本是同一个人。」公孙然嘴里不经意地说着,手却缓缓移动第二支炮。 「何以见得?」 「芙蓉这种花从八月中下旬,九月霜降时期开始开花,因此被称为拒霜。我又命人查了查苏灏衍的族谱,他的先祖在北魏时期当过武将,确曾叫作拔略氏,而拔略氏入了中土才改为苏姓,由此可知拔略拒霜铁定就是苏芙蓉。」 「呵呵呵!妙啊,皇弟,你这一番解释可真是妙啊。」公孙宇开心地拍了拍桌子。「但是,你倒是说说,那位苏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想来是生性骄傲。」 「唔?」公孙宇一脸的愿闻其详。 公孙然却只专注于棋盘上。 「将军!」六王爷微笑说着。 「好啦、好啦,别管什么将不将军了。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苏芙蓉要这样破坏自己的姻缘?」 「这,一不下棋,不知怎地,就忽然饿了。」六王爷顾左右而言它。 「小柱子!」皇上大声唤。 「奴才在!」 「你聋啦,忘了怎么伺候六王爷啊?」 「奴才不敢,奴才马上让御膳房准备点心去。」 「小柱子别忘了芸豆糕!」六王爷对着小柱子的背影交代。 「是!」小柱子很有元气的响应,然后退出了御书房。 「好啦,讲吧。」 「皇兄为何对苏芙蓉的事这般感兴趣?」 公孙宇意味深长的望着六王爷笑。「让朕感兴趣的不是苏芙蓉。」 「不是苏芙蓉?那是什么?」公孙然反问,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朕比较感兴趣的是你十五天里没踏出宫门半步,是要怎样顺利完成朕的旨意?」 「臣弟早已完成皇兄的旨意啦。」 「哦?此话怎讲?」 「皇兄不是说了,要将悔婚的擒拿治罪,顺便替苏总督的女儿找一门亲事?如今毁婚的、要找亲事的都是苏芙蓉,我想过了,眼下也只剩一条路可以走。」 「哪条路?」公孙宇嘴里问着,眼里却先笑了。 第三章 「想那苏芙蓉敢在自己比武招亲的擂台上打退一百零七名高手,可见得她定是个心高气傲、毁风败俗的顽劣女子。」 公孙宇点头称是。「所以?」 「所以我想了个一石二鸟的办法。」 「唔,什么一石二鸟的办法?」 「那就是请皇兄自所有官宦当中找个性情最最刁钻古怪的对象,赐婚予那个苏芙蓉;这样一来,既可治她悔婚、戏弄朝中大臣的大罪,又可完成母后的懿旨,岂不很好?」自然也可顺便教训一下她这几日累他少过许多清闲日子的罪。 「嗯,真是个好主意。」他交办的旨意,竟三言两语又落回自己头上。六弟啊六弟,就算父王总夸你才智赛诸葛,但你再怎么会算计也不该算计到朕头上来呀。 「嗯,好,让朕好好想想,这满朝文武官员当中有谁符合这性情最最刁钻古怪的条件……」公孙宇偏着头想。 公孙然则乐得轻松,拿起饲料逗弄起笼里的鸟来。 公孙宇看着公孙然的侧脸—— 想他六弟果真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可整天就只爱在宫里风花雪月,不愿花心思干点正经事,要是任着他这么荒唐度日下去,岂不枉费了皇室里这么一位才貌双全的人物? 这万万不可。想到此,公孙宇突然正色道:「六弟听旨。」 公孙然讶然转身,躬身候旨。 「朕令兆宁王即刻启程赴苏州迎娶奉安总督苏灏衍之女苏芙蓉,并限期三个月内回京完婚覆旨,不得有误。」 这道圣旨宛如一道霹雳,劈得公孙然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 皇上却是满意极了。 想想这满朝文武中有谁比得过他六弟的刁钻机灵?配上六弟口中那位心高气傲、毁风败俗的顽劣女子,岂不绝配?! 「你怎地还不领旨?」皇上催促。 「臣弟……领旨。」公孙然抽了一口冷气的说。 「行啦,快回宫准备去吧。」 「是。」 【第二章】 同样一道圣旨,很快被快马加鞭送到苏州。 总督别院的院子里跪满了人,听着李公公宣读圣旨。 苏灏衍双手接着圣旨,一颗心却忐忑得无以复加。 「苏总督,真是恭喜了,皇上赐婚,且是嫁入兆宁王府,真是可喜可贺啊。」李公公说。 唉,他原是该感到兴高采烈的,可是,李公公哪里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得故作冷静,先接待好李公公再说。 「李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苏某已备下酒筵,请。」 「苏总督客气了。」 「哪里,应该的。这边请。」 苏总督小心翼翼地招呼着李公公,好不容易捱到翌日清晨送走李公公,苏总督返回大厅,开始来来回回的在大厅里踱方步。 苏夫人看着他走来走去,看得老眼昏花。「好啦,老爷,您就坐下来歇会儿,喝口茶吧,别再走了。」 「我现在哪有心思喝什么茶,你晓不晓得六王爷已经在往苏州的路上了!他一到,我们全家大大小小都将成为阶下囚哪,还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犯的可是、可是满门抄斩的欺君大罪哪。」 「唉,都怪我平常宠坏了芙蓉这孩子,才会让她做出上擂台参加自己比武招亲的荒唐事,她大约也是怕你责罚,才会离家出走,我想我们还是快些想办法加派人手赶在六王爷到达之前把她找回来吧。」苏夫人蹙眉说着。 苏总督气得大拍桌子。「李成!」 「小的在!」 「马上调集府中所有精壮男丁八十名在苏州城内秘密寻找小姐,记住!千万不可走漏风声,让外人知道小姐出府之事。」 「小的明白!小的马上去办!」 「去吧,顺便将郭校卫请来。」 「是。」 半晌后,郭怀忠匆匆走进厅堂。 「怀忠啊,你来了。」 「总督可是为了小姐的事烦心?」 「可不是!我刚差了李成带人到城里秘密找我那不肖女,不过,依我看,找到的希望不大,还是得劳你再带一小队人马出城,务必在两个月内找回我那个该死的丫头。」 「总督请放宽心,末将定会将小姐带回来的。」郭怀忠说,想来这事他也得负一半责任,只是芙蓉小姐的易容术实在太过高超,竟能瞒过看着她长大的自己和李总管,眼下他也只能尽速找回她,以求将功赎罪了。 苏灏衍没料错,苏芙蓉早在赢得擂台赛、向郭校卫说要去采买礼品时,便趁机溜回房间收拾好行李,带着香儿出府去了。 主仆两人女扮男装,悠哉地到处游山玩水。 「小姐,我们出府多日,也该回府了吧?」香儿每天都在担惊受怕。 「算算日子,我爹也该回苏州了,要是他知道我自个儿上去打擂台的事,定会发一顿脾气;他这气,没长些日子怕是很难消退,我们就放宽心到处走走看看,等到中秋过后,我爹回俸安驻守,咱们再回去跟我娘说几句好话不就结了,你就甭担心了。」 「可是小姐……」香儿面有难色,还是深觉不妥。 「好啦,别再可是啦,以后记得叫我少爷,别再叫错了,前面好热闹,我们快看看去。」说完,二话不说拉着香儿就跑。 芙蓉拉着香儿往市集上走,经过一座桥时,见一女子站在桥上伫立着,走过那女子身旁时,见她面容哀凄地凝望着桥下的河水。 芙蓉走过桥,转念一想,那名女子为何看来那样难过?该不会是想寻短吧?遂转身,刚好看见那名女子正纵身往河里跳。 香儿惊呼一声:「小姐!」 芙蓉迅速从香儿包袱中抽出长鞭,施展轻功往桥下一跃,在那名女子落水之前,将鞭子用力一抖,已然缠住那名女子的腰再将她往河岸草地上甩去。 芙蓉将长鞭收起,低头看着眼前面容憔悴的女子。「姑娘何事想不开要寻短?」 林婉容抬头看清救她的是一名俊美的年轻男子,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自己的不幸遭遇,原本想寻死来个一了百了,竟是不能如愿,一时悲从中来,无法抑止的大哭了起来。 芙蓉一脸没辙的站在一旁,香儿则气喘吁吁的从桥上走下来。 「少爷,你没事吧?」 「我没事,有事的是这位姑娘。」芙蓉指指蹲在一旁哭泣的姑娘。 香儿走近哭泣的林婉容,低声劝道:「姑娘你快别哭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你说说看,我们合计合计,或许我家少爷可以帮上你的忙也说不定。」 芙蓉心想这位姑娘也许见她是名男子才不便讲明,于是开口说道:「姑娘,我姓苏,和你同是姑娘家,你若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对我明说无妨。」 婉容惊诧的抬头看着芙蓉,果真见她耳上穿有耳洞。 无论如何这位苏小姐确实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再不言不语就太失礼了,遂娓娓道出自己的遭遇一一 「苏姑娘,你的救命之恩,婉容在此谢过。」 「林姑娘不用客气,你是哪里人?怎会在桥上寻短?」 「我是苏州人士,家父是游艺堂的老板林堂春,家中原本经营一些宝玉古玩生意,只是两个月前一场无名大火烧掉了家中所有的家当,家父忧急之下病倒,一个月后便与世长辞了;又因家母早逝,家父临终前怕我孤伶伶一人无法营生,遂修了一封书信和自幼婚配的信物玉佩,要我投奔未婚夫,即当今杭州知府丘明堂,要他履行丘、林两府订下的婚约,谁知我去到杭州,丘明堂不仅没收我的玉佩和书信,之后更赶我出府。我辗转打听了几日,才知丘明堂知悉家父过世,随即另行迎娶杭州首富千金,并派人警告我,要是敢重提婚约之事,性命恐怕难保。」 听完婉容的遭遇,芙蓉气得大骂:「真是岂有此理!这该死的负心汉,真该将他千刀万剐!」 「可是婉容小姐,为了那种人寻短,你也太不值了。」香儿说。 「唉,可是想我一个人也不知该怎么办,想着想着就……」婉容垂眼,任凭眼泪流满腮。 芙蓉亲热的拉住她手,「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妹,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尽管好好活下来。」 婉容感激的看着芙蓉,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吧,我们来义结金兰,当个好姐妹,你说可好?」 「嗯。」婉容破涕为笑。 两人问明各自的生辰年月曰和家世背景,原来婉容十七岁,世上再无亲人;芙蓉二十岁,原是苏总督府的千金,为了不想嫁给父亲安排的婚事,惹了祸才易装在外流浪,两人遭遇接近,遂决定当异姓姐妹,芙蓉为姐,婉容为妹。 第四章 两人就在河边学起古人,双脚跪地,对天一同起誓——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苏芙蓉;我,林婉容,今日在此结为姐妹,此后有难同当、有福共享,绝不违背誓言,如违反誓言,必遭横祸,天地共鉴。」 立完誓,香儿忙拉两人起身。 「小姐,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芙蓉偏着头想了一下。「我们先找一家客栈住下来,赶明儿帮婉容扮成男子,然后我们三人一起上杭州去,想办法拿回婉容的玉佩和林伯父的书信,再好好教训教训那名负心汉,以消我心头之恨。」 芙蓉讲得得意,香儿和婉容却很不放心。 以她们的处境,不是应该低调些? 这般张扬,会不会……惹祸上身? 杭州,一艘华丽小船上载着两个人,在夕阳余晖里游西湖。 「曾岳啊,人家都说杭州西湖风景秀丽,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兆宁王公孙然轻轻摇着扇子,看着窗外的山水说。 「西湖风景秀丽也得王爷有兴致才看得出,下官忧心如焚,实看不出西湖美在何处。」兆宁王的侍卫长曾岳说。 「美景当前,你不好好欣赏,真是个傻子,好啦,说吧,何事让你忧心如焚?」 「皇上旨意要我们即刻赶往苏州,可我们却一路来到杭州,迄今已停留数日,终日都在游西湖,这消息要是传到皇上耳里,怕对王爷不好。」 「问题出在我们现在不能赶去苏州。」 「为何?」 「因为苏芙蓉早在擂台赛之后就跑了,我们现在要是突然去苏府,那就不是去迎亲,而是变成去逮人了。」 「下官愚昧,还是不懂王爷的意思。」 「我们一到苏府,那苏灏衍交不出苏芙蓉,逃婚罪证就确立了,欺君大罪难逃,可这桩婚事乃皇上钦定,天下皆知,真要搞到这局面,皇上也会落得脸面无光,所以,我们只能待在杭州,静观事情的变化再作打算。」 六王爷得顾全皇上的面子这心思他懂,可是六王爷真会娶那苏芙蓉? 「曾岳。」公孙然唤。 他唤的人却没有一丝反应。 「曾岳。」公孙然再唤一次。 「下宫在。」 「你在想什么啊?」 「下官在想,那我们是不是该帮苏总督找到苏小姐,好早一点迎娶王妃回京俸旨完婚?」 「不对,我们不找苏芙蓉,我们要找的是江仇。」六王爷潇洒地摇着扇子笑说。 「找江仇?」为什么? 「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会不明白?」 「下官确实不明白。」 「好吧,反正本王闲着也是闲着,讲给你听比无妨,这个案子是你去调查的,你想想,原本如果苏芙蓉不去闹场,那谁是赢得擂台的人?」 「江仇。」 「对呀,我们只要让江仇知道其实那场比武他没有输,和他交手的正是苏芙蓉,不就得了?」 「下官还是不明白,江仇终究是被苏小姐打败了呀。」 「但那场比武的规则里并没说要和苏小姐打呀!换句话说,谁是最后的胜利者,谁就是那苏灏衍的女婿,我无非是要那姓江的带走原就属于他的女人罢了。」 「六王爷,这样不妥吧?」 「哪有什么不妥的,我堂堂兆宁王岂可和一介草民争妇,简直有辱我皇室门风。」 「但皇上已经下旨……」 「本王也遵照旨意来到苏州啦,只要江仇把此事闹开,我想皇兄圣明,总不致去为难百姓,若真要降罪也不致太重,无论如何总好过本王去娶那性情乖戾的苏芙蓉。」 「原来六王爷心里早有盘算,但我们此刻并不知道江仇人在何处啊。」 「那还不简单,只要我们放出风声,他很快就会自动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公孙然胸有成竹的说。 截至目前为止,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想到此,他俊秀的脸庞浮上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当今皇上的六弟、太后最最宠爱的儿子、皇室里最有脑筋的兆宁王,怎可能娶苏芙蓉那种毁风败俗的顽劣女子,真是太太荒唐了! 游完西湖,公孙然也饿了,主仆两人回到高升客栈用餐,饭菜还没送来,公孙然百般无聊的倚窗看着楼下的街景。 远远看着一顶蓝色官轿走来,六王爷好奇问着:「曾岳,轿内坐着何人?」 一旁站着的曾岳眯着眼睛远跳。「启禀公子,轿内坐着的应是杭州知府丘明堂。」 「掌柜的果真没骗我们,这高升客栈果然是杭州第一客栈,连知府大人都爱来呢。」公孙然说完,放下扇子,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眼角余光见有人影从隔壁窗口掠过。 在他还没回过神来之时,楼下传来尖叫声,公孙然连忙跑至窗台,探头往下一看,只见丘明堂的轿顶上多了一张大画布被支箭给牢牢钉着,上面以血红朱字写着:负心男子,当该杀!杀!杀! 知府大人看着那幅字,不知是气还是怕,一双手颤抖着拔下那支箭,对着手不大吼,「一群笨蛋!还愣着干啥?还不快给我找刺客!」 士兵们迅速敞开,冲往客栈搜寻刺客。 正当楼下喧哗混乱成一片,邻座突然响起些微声响,曾岳起身正欲前往查看,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迅速窜到他身后,喀喀两声点住他的穴道,让他不仅无法开口说话,连想动都动不了,脖子上还被架了一把亮晃晃的小刀,正闪着森冷光芒。 「不许出声,要不我就杀了他。」黑衣蒙面人低声说着。 公孙然笑望着对方,自顾自地倒着茶水。「唉,这家伙功夫这么不济事,还敢强出头,杀了也好,我也省事。」 黑衣人没料到对方会这样说,愣了一下,听见有人上楼,随即用力将曾岳按回椅子上,自己纵身一跃,跳到梁上去。 「看到刺客从这里经过没有?」带头的一名官兵问公孙然。 「可以说看到,也可以说没看到。」六王爷慢条斯理地摇着扇子说。 「讲的什么浑话!有看到就有看到,什么叫看到也没看到,信不信爷我赏你几个嘴巴子,叫你三天开不了口!」官兵拿在手里的刀作势要吓唬吓唬他。 曾岳一听到有人对六王爷说出这么不敬的话,又气又急,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哑巴似的在凳子上伊咿呀呀的。 其他士兵到处走走看看,回来跟那名捕头模样的人报告:「头儿,这层楼都搜过了,除了眼前这两个,没其他人了。」 「哼,脑子不精光,偏还带着一个哑子,我真他妈的倒了八辈子霉,要交班了偏偏遇到这该死的捞什子刺客,真他妈的背!好啦好啦,统统下楼去吧。」 「是!」 一群七兵浩浩荡荡地下楼去,刺客没捉到,丘明堂吃饭的兴致被这么一闹,全没了,只好悻悻然上了轿,打道回府。 黑衣人见官轿走远才跳下梁来,拍拍手上的灰尘,迳自下楼去,只是楼梯咚咚咚地响了几声后,就不响了。 公孙然好奇的往楼梯口张望。 原本隐没于楼梯口的黑衣人又冒了出来,且转过身来回望他。 公孙然心中一凛。 真没见过这么清澈好看的一对眼睛,可惜了偏偏长在一个大男人兼之是刺杀朝廷命官的匪徒脸上。 「嘿,你怎不唤住我?」黑衣人问。 公孙然不以为意地瞪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拿起酒壶将酒杯注满酒,之后才缓缓反问:「唤你作啥?」 黑衣人重新登上楼,走到曾岳旁。「喂,高个儿,枉你哑了、全身不能动弹的狼狈模样,还使劲儿的想护着主子,可你这主子对你真是漠不关心啦,我都要走了,他却唤都不唤我一声,好歹也该求我解了你的穴不是?可他偏一声不吭的,啐!真是够冷血的。」 「少离间我们主仆的感情,说吧,你为何去而复返?」公孙然脸上不见一丝情绪,细长眼睛里闪耀着一股沉稳自信。 扮成黑衣人的芙蓉不知他那股坚定的自信打哪来,只是她讨厌他那高高在上、带着一股藏也藏不住的狂妄气势。 「因为我渴了,想要喝杯茶。」黑衣人说。 公孙然冷笑一声。「你伤了我的人,竟还跟我要茶喝,你大约是不知道道理两字怎么写吧。」 他话才落,就见黑衣人已伸手向桌上的杯子。 公孙然抄起扇子迅速敲向她手背,她来不及倒茶,只好将杯子轻巧翻盖在桌上,反手夺他的扇子。 曾岳只见黑衣人的手在桌面上以快得让人目不暇给的速度擒拿六王爷的扇子,幸而六王爷将手中一把绢扇一翻二勾三转四抛,灵巧地闪躲过黑衣人的掠夺。 第五章 只是,在他抛扇的当下,黑衣人已翻过原先盖住的杯子,斟满茶水。 公孙然接回扇子的同时,只见黑衣人已扯下面罩。 公孙然见着黑衣人的面容又是一惊。 想他六王爷自幼便被誉为美男子,享尽皇室所有长辈的宠爱,可眼前这一位……这一位大男人竟长得比他还好看!以「国色天香」四字来形容都不为过。 他自然不是个会大惊小怪的人,可是见到真有男子长得如此好看,且胜过他几分,他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想着这江南果真是个的好地方。 这厮如有姐妹长得似他一般美貌,他定要娶回兆宁宫当他的六王妃,公孙然心里这么想着,眼睛益发专注地看着黑衣人仰头喝茶的模样。 真是好茶! 芙蓉因候着那丘明堂到来,久未饮水致喉咙干涸太久,骤然喝到这杯公孙然从京城带来的茶叶所泡出的茶水,瞬间觉得齿颊留香,喉间尚有几丝回甘,教她甚是满意。 有些意犹未尽的放下茶杯,她抬眼见到公孙然正盯着她,眼里带着笑意肆意的上下打量着她,教她心生警觉。 「你看什么?」她怒喝。 「唷,这位兄台喝了我的茶,难道不该谢一声吗?」口气由原来的冷淡变为热切。 芙蓉立时觉察到他语气的改变,只觉他的态度完全不像对待一名男子,根本轻佻得令人生厌。 她不悦的瞪他一眼,随即转身欲走。 一把扇子忽然闪出,再次阻拦她的去路。 她揣度着时间已经不早,她也出来够久了,晚些只会有更多官兵出来巡查,更糟的或许那姓丘的会命人提早关上城门盘查路人,为免节外生枝,她往怀中迅速取出一药粉,往公孙然脸上撒去。 随即轻巧转身,轻轻点开曾岳的哑穴,说道:「我刚对你主子施撒的是绿黛粉,记得提醒他千万保持冷静,不要有任何激烈的情绪及动作,要不毒粉会随着脉搏跳动的快慢及汗水渗进体内血液中,这毒粉越深及体内,自然会痒得更激烈及更久的时间,看在你忠心护主和那杯好茶的份上,我就点开你的哑穴,再一个时辰之后,你另一个穴位会自动解开,告辞!」 说完,苏芙蓉没耐性走楼梯,跳上窗台往下一跃,不见了踪影。 曾岳正要开口跟黑衣人要解药,这下全没了指望,表情惊愕、失落及害怕兼有之。 坐在对座的公孙然看着曾岳的表情,不觉笑了起来。「算了,随他去吧,横竖你的武功也打不过人家。」 曾岳瞠大眼睛。「公子,您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你这傻子,事情都这样了,不笑难道要哭?」说完,他两眉微微一皱,糟!怎么觉得脸和手臂一直痒起来? 想起那黑衣人刚说的话,看来这绿黛粉的毒性果真会随着人的脉息走,曾岳见状,知他应是毒性发作,赶紧说道:「小的护主不力,请公子降罪!」 公孙然举起手,要他别再说了,认真打起坐来。 一个时辰后,曾岳被点的穴道果真自动解开,他向公孙然请示:「启禀公子,小的已能活动,是不是去请大夫即刻来看您?」 「先背我回房。」说完这短短几字,他背上即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一般,这绿黛粉的毒性果然不同凡响,他得想办法解除才行。 曾岳将六王爷背回房。 公孙然对他比了个写字的动作,曾岳会意,马上备妥纸笔。 只见公孙然在纸上写了:桂枝、麻黄、芍药、生姜、杏仁、甘草、大枣熬成汤。 「下官马上去办。」 公孙然点点头,动作却不敢太大,因为这「痒」实在太难受了。 经过一天一夜的折磨,公孙然总算完全解了毒,一早,他坐在床榻前,显得若有所思。 曾岳端着刚熬好的药推门走进六王爷房里。「公子,喝药了。」 公孙然整整自己的头巾。「我都好了,不喝了。」 曾岳把药放在桌上。「那公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你说咧?」 「下官认为,应当擒住那名目无王法的匪徒交给丘知府治罪。」 「唉,曾岳,你真是死脑筋,你倒是跟我说说,那名黑衣人的武功与你相比如何?」 「哼,暗器伤人在我之上,其余的还未比试,下官就不知道了。」 公孙然一脸的不以为然,拉开曾岳的衣襟。「瞧瞧人家点你穴的地方,都瘀血了,你好歹是本王的贴身护卫,自是大内一等一的高手,这黑衣人如没有相当深厚的内力,能瞬间这般精准深点住你的穴道?」 「公子说的是。」 「你也不用惭愧,就算你的武功高于那名黑衣人,你还是会被定在那里动弹不得的。」 「公子,此话怎讲?」 「那名黑衣人不仅武功不错,脑筋也灵活机警,绝不是你这种个性耿直的人所能对付得了的。」 「那,难道我们就只能让那名黑衣人这样逍遥法外?」 「倒也不必那么悲观。」 「咦?」 「要抓那名黑衣人必须以智取。」 「智取?」曾岳偏着头深思。 「嗯,智取。」 「难道公子已经有了对策?知道该上哪去找那名黑衣人?」 「咱不必费力去找黑衣人,我们让他自己上门来。」说完,公孙然露出一抹神秘微笑。 「让他自己上门来?」这他又不懂了。 公孙然不忍心看自己的侍卫长一大清早就抱着头苦思,遂明说了:「你想那丘明堂刚被人刺杀未遂,糟的是刺客又没逮到,他会怎么做?」 「加派人手保护官邸和自己。」 「正是,所以我们恰恰可以来个一箭双雕。」 「该怎么做,请公子吩咐。」 「第一,你先找个人放风声出去,就说江仇那场比武招亲的擂台赛他没输,和他交手的正是苏芙蓉,论理他合该是苏府的姑爷。第二,去府衙等榜子,等榜子一贴出来就揭榜应徵。」 「下官马上去办。」 「曾岳!」 「是。」 「我再提醒你一次,我们现今在宫外,别再什么下官不下官的,会露馅的。」 「下官……呃不是,小的明白了。」 「快去办吧。」 【第三章】 「公子,小的去府衙当差数日了,还是不见那名黑衣人,依您看,那名黑衣人真会再找那丘知府的麻烦吗?」 「依我看那名黑衣人并非真要取丘明堂的性命,应是教训他的成分居多,现在的丘明堂如惊弓之鸟,身边有着层层护卫,想下手恐怕得多费一番功夫,所以,黑衣人自会等上一些时日再出手,不过,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不知那丘明堂干了什么事,会惹来这身麻烦?」 「应该跟女人有关系。」公孙然心上不由得又浮起黑衣人那张脸,偏着头想了一下。「曾岳啊,帮我在府衙里找份差事吧。」 「啊?」曾岳惊得瞠大眼睛看着主子。 「这个案子应该挺有趣,我进府衙查案去。」 「……公子,这万万使不得。」 「少哕嗦,什么使得使不得的,你快去安排就是。」 曾岳果真仰头认真想着,半晌,他才说—— 「老实说,这府衙里确实还有件差事,只是……只是……」 「只是啥?倒是讲啊。」公孙然不耐烦地别地一声把扇子合上。 「厨房里缺了一名厨娘。」 「厨娘?厨娘是干什么的?」 「就是煮中饭给当差的衙役们吃的厨娘还差一名。」 「煮中饭?可以呀,就叫这客栈的伙计想个法子把饭菜给送进去府衙当成是我煮的不就成了。」 「可是公子,还是不行呀。」 「怎么地还是不行?」 「因为厨娘是女的呀。」 「所以说你真是个死脑筋,以前我不也常反串成花旦上台去唱戏,这到底有啥难的?」 「公子,您当真要扮成女的?」 「对,芳名小翠。」公孙然说完,绢扇一开,面露微笑摇着扇子,自有说不尽的风情。 只是,公孙然原本以为应该会很有趣的厨娘生活却是一点都不有趣。 不仅累,还被那些瞎了眼的衙役们百般纠缠,真教他烦不胜烦! 像今日,他把饭送到饭厅后就要走人,那群「衙门的爷们」偏偏又是珠花又是胭脂的净往他手里塞,尤其那个总捕头,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紧盯着他不放,老追着他,要他收下一块花布,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群瞎了眼的蠢蛋,他提着空饭桶往后厢门走。 才跨进后院,他就觉得有异,因为他早上晒在屋顶上的萝卜忽然掉了几片下来,可是明明没风呀。 第六章 他下意识的往屋顶上瞧,一条人影已跃到内堂。 他不由得见猪心喜,撩起下摆,急忙往里冲,这么一冲就冲到知府大人的后厢房。 只是,房间那么多,每个房间门前都有人看守,黑衣人究竟会在哪一间?他决定先从书房探起,轻轻绕到后院,走到窗边,轻戳破纸窗往内瞧。 果然是他! 只见黑衣人翻箱倒柜像在找什么东西,当翻到一锭宫银时却放了回去,这人不是为财,那是为何? 最后,黑衣人跃到桌面上,在书架上找到一封开了封的信,又从信里取出一块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腰带上。 见黑衣人所要找的东西已得手,很快就会离去,公孙然捡起石子往书桌旁的花瓶砸去,花瓶碎裂的声音惊动了睡午觉的丘明堂。 丘明堂大叫一声:「谁?」 门外杂沓的脚步声移往书房,黑衣人抬脚踢破后窗,一跃而出,藏在窗后的公孙然闪躲不及,和那黑衣人在慌乱中四目对个正着。 这一停顿,前门已被撞开。 黑衣人想都不想,扣住公孙然的手腕便往矮墙一跃,心中暗自惊奇,眼前这女子虽比一般女子高些,但为何会这般重? 听到后方传来「飞贼在那里!」她已不及细想,拖着那陌生女子迅速逃离府衙,再转进小巷弄中,待跑到已经完全看不到追兵,才停下来靠着墙歇口气。 公孙然目光炯炯地看着黑衣人那张因激烈奔跑过后而透红的脸蛋,想都不想便掏出毛绢替「他」擦汗。 「既然上人家家里偷东西,怎么没想到要遮面呢?」公孙然细着声音问。 芙蓉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怎地这么美丽的女人竟有如此沙哑的声音?不过看「她」送上手绢替自己拭汗,应无恶意,遂爽朗的笑了起来。 「都未时末了,太阳还是这么大,我嫌热,就不遮脸了。」芙蓉简单回应,忽然想到被误会是贼,这可不行,得赶紧澄清。 她拉起公孙然的手,急急解释着:「这位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偷儿,也不是去知府那里偷东西,只是我有个妹妹之前和知府有婚约,可他现今背信娶了别人,却又扣住两人的信物,因此我才去帮忙拿回来,结果却被你撞见,真是不好意思,只好连你一起带走了。」 「呵,原来如此。」公孙然陶醉的放任自己的手让对方握着。 芙蓉看着对方那如桃花绽放的笑靥,心想这不可真是陷入两难了。 若放这位姑娘回去,丘明堂定会对她严加盘查,搞不好还会严刑逼供,那岂不是太过罪孽了?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位姑娘回去冒险,那就只好将她带在身边喽,横竖她第一眼就喜欢上这姑娘的长相,娘不是说过吗?相由心生,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一定不会是坏人。 决定了,就这样。 既已将她劫来,干脆带她回去当姐妹算了。 「这位姑娘,敢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多大年纪?在府衙里做什么工作?」 公孙然也正担心着黑衣人会将他留在此处,然后独自离去,那他这几日来的苦心安排岂不白费?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探出这黑衣人住在何处,才能再去细想究竟该怎么报复或弄清楚自己心中的疑惑,如今听黑衣人这么问,就更要缠住「他」了。 公孙然两眉一蹙,长叹了一声。「唉,我叫林小翠,原本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女儿,今年二十五岁,因父亲早亡,家道逐渐中落,兄长贪图杭州一户吴姓经商人家的家业,遂将我许给那吴姓人家当小妾,谁知我嫁去不久,才知丈夫生性暴戾,三天两头便对我拳打脚踢,后来他生意失败,汁画逃离杭州之际,苦无盘缠,遂将我卖进县府当厨娘。」 天啦,好惨啦! 芙蓉眼眶泛红的听着她悲惨的遭遇,虽然自己暂时流落在外,虽然爹亲强摆那比武招亲的擂台很教人生气,但比起小翠的可怜遭遇,那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心中对小翠很自然地起了一种怜悯。「小翠,老实说,杭州知府丘明堂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担心你回去会遭遇不测,不如、不如你先跟我回去?」 「啊?」公孙然之所以讶异,是因为他没想到自己胡诌的故事竟会让「他」信以为真,还一脸同情的想带他走。 为了极力忍住仰头大笑的冲动,他忍得满脸通红。 芙蓉误以为她那表情是因为感激,遂拍拍她的背。「好了,如果往事不堪回首,那就别再去想了,你和我一起回去,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听完黑衣人的话,公孙然忽然对「啼笑皆非」这四个字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不觉怔怔地看着「他」。 芙蓉解读着小翠的表情,这才想起自己这身打扮。 想来小翠可能以为自己是个想占她便宜的登徒子吧。 她笑着把头巾取下,轻轻摇晃了下头,如瀑的黑发瞬间披泻在她白皙的脸庞两侧。 公孙然不禁看傻了眼。 好美的女子! 她美的不仅是那头浓密的青丝,还有她眼波流转间那股活泼的生气,那是宫里的女人所没有的,安静回望他的那双水漾双眸,竟有七分稚气、三分柔弱。 早在「他」和他过招抢茶杯之时,他见「他」仰头喝水时喉头平顺,当下便曾怀疑黑衣人是名女子。 那份怀疑像片叶子轻轻落在他心湖里,激起阵阵涟漪。 他可以不在意她的恶作剧,却很想知道自己的猜测究竟对不对。 现在知道她连素颜布衣都能美得教人怦然心动,一时之间,他突然拿不定主意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是苏芙蓉替他作了决定。 她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我跟你说,我叫——」「苏芙蓉」三字差点脱口而出,但一想到爹亲和丘明堂同朝为官,说不准相互认识,也许这位姑娘在丘府多年,曾听过她爹亲的名讳,想想还是另外想个假名比较妥当,虽然这样有失磊落,但也只能留待日后再向小翠解释了。 只是,该用什么名字好咧?拔略拒霜这名字用过了,况且杭州离苏州近,实在不好再用,干脆这回把名字改作「胡妍」好了。 对于她的停顿,公孙然扬眉。 怎会连要说出自己的名字都还要如此陷入长考?显然有问题。 「嗯?」公孙然佯装没听清楚。 「喔,我姓胡,古月胡,单名一个妍字。」苏芙蓉笑说。 胡妍?胡言? 看她那表情,就知这定是个假名。只是,为什么她要诌出一个假名来诳他? 这应该不难查,既然她要带「她」回家,他似乎也没什么理由拒绝,那就跟她回去再见机行事吧。 挽着小翠的手,苏芙蓉走到东门一间卖布的小铺前停下。 「好了,到了。」芙蓉抬头对小翠说,拉着有些迟疑的小翠直奔店内。 正忙着擦拭桌椅的香儿抬头看见穿着黑衣的小姐拉着一个女人回来,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惊疑。 「小姐,你、你怎么又跑出去了!」这回不知道又惹出什么麻烦事了。 芙蓉替自己倒了杯水,把水喝光之后才说:「我到府衙去把婉容的东西给拿回来了。」 「那这位是……」香儿上下打量公孙然易装的小翠。 「喔,这位,她叫小翠,是我从府衙里劫回来的,婉容呢?快去叫她出来,大家认识认识。」 「啥?劫……劫回来的?」香儿骇得结巴。 小姐这回闯的祸也未免太大了吧!怎会把府衙里的人给劫回来呢?小姐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这样岂不是犯法了? 「干什么大惊小怪的?还不快去找婉容出来。」芙蓉轻敲香儿的头说。 「谁找我呀?」婉容掀起布帘,未语先笑地睨着芙蓉。 「来!过来看看我帮你找到什么了。」芙蓉一脸得意地从腰际拿出婉容的玉佩和书信。 婉容接过玉佩和父亲临终时交给她的信,想起自己被抛弃的往事,不禁鼻头泛酸的又红了眼眶。 「哎呀,容妹怎么又哭了!我帮你把东西拿回来你不高兴吗?」芙蓉不知婉容为何要哭。 「喔,不是,姐姐,我很高兴,我是因为高兴才哭啊。」婉容知道芙蓉顶着大热天冒险去丘明堂府里为她将玉佩和书信偷出来,实在不能再让她为自己的事烦心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厅里还有一名天仙似的姑娘。 「姐姐,这位是?」婉容看着公孙然,这姑娘美是美,只是脸上水粉会不会涂太多了? 第七章 「喔,她叫林小翠,我从府衙出来的时候被人发现了,怕身份暴露,所以抓了她当人质,结果我跟她聊了一下,发现她的身世也很可怜,先是被她那狼心狗肺的相公给骗去当小妾,后来又被他卖到府衙当厨娘,如果我让她回去,那丘明堂不知会怎样整她,所以,只好把她带回来了。」芙蓉解释。 公孙然学宫里的宫女欠身。「小翠跟婉容小姐请安。」 婉容拉起她。「快别叫我什么小姐了,我只是姐姐带回来的一个苦命女罢了。」 「好啦,别再说什么苦不苦命的,今后我们四人就窝在这小铺里过日子,谁也不许再提那倒霉的往事了,好不?」芙蓉牵着她们的手。 香儿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 小姐敢情想长住杭州不想回府啦?在外面这样躲躲藏藏的可以躲到什么时候呀! 到时真被找到了,不知老爷会不会在盛怒之下把她给赶出府去? 那她该怎么办?她八岁就跟着小姐了,说是主仆,可小姐一向把她当姐妹看待。算了,就算到时真被老爷赶出去,她也认了。 还是好好伺候小姐吧,能陪在小姐身边多久就多久吧。 「小姐,你饿了吧?我去作饭。」说完,香儿拿着抹布走进厨房,当对着米缸淘米时,想到还杵在客厅里的小翠,想她初来乍到的应该会感到很无聊吧,于是好心对着客厅嚷:「小翠,你不来吗?」 公孙然一脸惬意的看着眼前两名风格殊异的美女,全然没听到香儿的叫唤。 「小翠,」婉容温柔地唤着公孙然。「香儿在叫你呢。」 他这才大梦初醒的醒神过来,对!小翠,是在叫他没错。 「是,来了。」他急忙应声,往厨房走去。 看着小翠的背影,芙蓉对婉容说:「因为怕被我爹找到,所以我跟小翠说我叫胡妍,以后我就叫胡妍了,你找个机会跟香儿说说我改名了,可别穿帮了。」 「知道了,我会跟香儿说的,不过,我怎么看都觉得那小翠的言行举止不像个厨娘。」 「怎么说?」芙蓉好奇了。 「我也说不上来,可能多年来跟我父亲做生意看多了客人吧,我总觉得小翠有股贵气,根本不像什么厨娘。」婉容说。 「耶,这你就不明白了,她以前可是个千金小姐,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又遇人不淑,才会落得今天这个境况。」芙蓉解释。 「唉,枉她长得这般脱俗美丽,偏是个苦命女人。」婉容知道小翠和自己的命运相似,心中不觉涌现一股同病相怜的情感。 「她到底多大年纪?」婉容又问。 「二十五。」 「姐姐二十,我十九,那小翠岂不比咱们两人都大了?」 「嗯,是这样没错。」 「难得大家能这样聚在一起,我们真该好好珍惜这难得的缘分。」 「我也这么想,我一向希望能有个姐妹作伴,这会儿,全齐了,真教人开心,我看,咱们今天把铺子早点收了,四人好好喝一杯?」 「好啊。」婉容柔声应着,随即移动莲步把铺子门给闩上。「姐姐先去梳洗,我去厨房看看香儿需不需要帮忙。」 「也好。」她的确跑出了一身汗。 芙蓉转身回房。 婉容一走进厨房便系上围裙,挽起袖子。「好啦,我来帮忙啦,我们今晚吃什么呀?」 等了半晌,都没人回应她一句。 婉容感到奇怪的看往桌边,只见香儿支着下巴,怔怔看着小翠。 她一脸不解的走近她们。「你们俩这是怎么啦?傻傻坐着是干嘛呢?」 「喔,婉容小姐,是这样的,我们正在讨论今晚的菜式,可讨论了半天却没个结果,你来得刚好,正好给个意见。」香儿说。 「好啊,你说说看,我们今晚要煮什么呢?」婉容问。 「今早我买了条鲜鱼,想说煮个糖醋鱼好了,可小翠却说西湖醋鱼好,我想炖个冬瓜鸡盅再炒盘鸡蛋,可小翠又说要烤叫化鸡配三鲜鱼丸汤,忙和了半天,我们俩就是拿不定主意,除了米我已经上灶开始煮之外,其它的一概还没开始呢。」香儿说。 香儿实在搞不懂小翠为什么要那么坚持,一定要煮她说的那些菜,一点都不肯让步。 公孙然当然知道香儿在想些什么,可他有什么办法呢。 他当然只能点高升客栈的那些菜,如果照香儿说的菜式煮,他今晚根本没机会蒙混过去,那他的身份岂不等着穿帮? 所以他当然得坚持,而且还得坚持到底。 婉容静静听着香儿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你们两个这么对坐着就是在琢磨咱们四人的晚餐啊。」 「可不是。」公孙然细着嗓子应了声。 婉容掩起嘴,还是笑个不停。 香儿没好气的看着婉容和小翠,这两人是怎地?晚餐到现在还没有着落,她愁着芙蓉小姐要挨饿了,这两人怎还笑得出来? 「什么事?怎么大家全窝在厨房里谈得这么热闹?」芙蓉推门进来。 香儿挨到她身旁去,把整个缘由细细讲述一遍。 「哇!你这傻丫头,这有什么好争论的,当然听你小翠姐姐的。」芙蓉说。 「好啦,小翠姐你说,要我们怎么帮你咧?」婉容挽起袖子,环视厨房一周。 「帮我?」公孙然有些茫然的轮流看着香儿和婉容,过了半刻,才总算意会了这话的意思,连忙堆起笑,「喔,不、不!我这人非常喜欢作菜,可我作菜时有个怪癖,必须一个人不受打扰地待在厨房,才能专心料理出美味食物,只要厨房里有另一个人,我就一道菜也煮不出来。」 「这是什么怪癖呀!还真是前所未闻哩。」香儿嘴里嘟嘟喽喽的。 芙蓉敲了敲香儿的头。「你就爱大惊小怪!」 香儿嘟着嘴,心里挺不痛快。 这小翠真是讨厌!打她来了之后,自己老挨骂。 「那我们全都出去,让你一个人在厨房里好好发挥厨艺啊。」婉容说。 「我不能留下来看看吗?」芙蓉一脸期待地看着小翠。 公孙然倒是不需怎么费力就摆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好啦,你要再耽搁下去,咱们的晚饭可就真没着落了。」婉容左手拉着芙蓉,右手挽着香儿,硬把两人拖拉出去。 公孙然见她们都走进屋里去了,这才掩上厨房的门,偷偷提着点心盒装着空碗盘,匆匆赶往高升客栈。 谁知他前脚才踏进,曾岳已挡在他跟前,急急问道:「公子,您没事吧?」 「我看起来像有事吗?」公孙然没好气的问。 「那就好。」曾岳从府衙里听到公子假扮的小翠被黑衣人劫走,一颗心便像悬在刀口上似的没半刻安宁过,要是六王爷有什么闪失,哪是他这小小的护卫担当得起的? 「杵在那干嘛?去吩附掌柜的,我要一份叫化鸡、三鲜鱼丸汤,再来一个西湖醋鱼,全部带走。」 「公子还要回府衙?」曾岳一脸惊讶。 「不,我现在被人劫到东门的一间小布庄里,大约还要几天才会回客栈,有事我自个儿会去找你,你可不许冒冒失失到布庄去找我,知道吗?」 「可是……主子住在贼窝里妥当安全吗?曾医刚落下的一颗心又高高提了起来。 「瞧你这张苦瓜脸,这样吧,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赶明儿个把府衙里的差事辞了,去打听打听江仇是不是到江南来了,三天后再回客栈跟我报告。」 「是,那公子,您请小心。」 「行啦。」 「这位爷,您要的菜都在这儿了。」掌柜的把点心盒提来。 公孙然接过点心盒,对曾岳嫣然一笑,「我走了。」 掌柜的把汗巾往脖子上一甩,忍不住赞道:「好标致的姐儿,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怎瞧着挺面生呢?」 「放肆!」曾岳剑眉一竖,杀气腾腾。 把高升客栈的掌柜吓得连忙低下头来。「好好好!我放肆,客倌您别火,我忙去,总行了吧。」 公孙然提着点心盒回到布庄,看四下没人,连忙闪进厨房,把盒里的菜全拿出来摆在桌上,一切布置妥当,他这才走到前院喊着:「好啦!晚饭好了,来吃饭吧。」 苏芙蓉闻声第一个推门进来,公孙然见她一身浅粉红衣裳,笑容灿灿,美丽得像宫里三月开的桃花。 「把你给累坏了吧。」芙蓉执起公孙然的手,放在自己的小手里,一想起自个儿冒冒失失的把小翠劫来,还要她作晚饭,心里其实挺过意不去的。 公孙然深深望着她。「不累不累,不过小事一桩,怎会累呢。」 「那就好,咱们吃饭去吧。」芙蓉牵着公孙然的手走进厨房。 第八章 刚盛好饭,婉容和香儿也来了。 「好香喔。」婉容对公孙然称赞道。 公孙然淡淡一笑。「大家应该饿坏了,快用餐吧。」 芙蓉嘴里咬着两颗鱼丸,眼睛瞠得大大的望着公孙然。 公孙然不解的回望她。 只有香儿担心的拍着她的背。「小姐,你、你没事吧?你可不要吓香儿。」 芙蓉把丸子嚼了嚼吞下肚,终于说出话来—— 「天啦,小翠姐,你作的三鲜鱼丸几乎和高升客栈的一模一样,简直太好吃了!」芙蓉赞叹。 「是吗?」婉容也尝了一个。 接着是香儿。 然后三人异口同声说道:「真的是太像了!」 心虚一向不是兆宁王爷的长项,于是乎,公孙然装出一脸得意,说道:「其实,很多人都这么说。」 他云淡风轻地把话带过,解决了眼下第一个危机,他有把握,以他的聪明才智,定能处理好这些「小插曲」。 【第四章】 「什么?小姐你要跟小翠睡?」香儿骇得手上的木梳都掉了。 「我们租的铺子就这么两个房间,你和婉容睡,那小翠自然得跟我睡,这有什么好讨论的。」芙蓉看着镜子里的香儿。 「可是小翠再怎么说也是个下人,小姐你是千金之躯,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和小翠同睡一榻呢!」 「唉,咱们出门在外,那些啰嗦的规矩能免就免了吧。更何况,小翠是际遇不堪才沦为下人,我看她的言行举止一点也不粗鄙,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雍容文雅,不知怎地我就是很喜欢她,简直可以说是一见如故,所以呢,你就别再说了,梳子给我,你该回房睡了。」 「既然小姐决定如此,香儿也没什么好说的,那我等小翠回来,跟她交代一些怎么伺候小姐的事情后再回房吧。」 「香儿,你怎么老讲不听呢,我把小翠当姐姐,可没打算让她当我的丫鬟,好啦好啦,你快去睡觉,别在这儿磨蹭了。」 香儿走了出去,芙蓉换好衬衣靠在床沿候了一会儿,心里觉得奇怪,小翠说要去沐浴,怎么去好久了还没回来? 刚这么想,门一开,小翠走了进来。 芙蓉看着小翠的脸,不觉笑了出来。 「怎么?你笑什么?」公孙然问。 「都要就寝了,怎你脸上的脂粉还没洗掉呢?」芙蓉指着小翠脸上厚厚的脂粉问。 「喔,说起这脂粉啊,我是从来不洗的。」公孙然眼睛一溜地说,他要真去洗掉脸上这些粉,被芙蓉发现他的胡渣怎么办? 芙蓉听完一惊,「从来不洗?」 公孙然看着她花容失色的模样,不觉一笑。「不,我的意思是说,我每次洗完脸,就会马上再涂上以这种家传秘方所炼制成的花粉,这种花粉可以让人的肌肤变得水嫩光滑,白天擦有美颜效果,晚上涂有保养的作用。」 芙蓉由惊讶转为好奇。「真那么好用?」 「是。」公孙然道。 「那也给我一瓶。」 「没问题。」老实说,他眼不只想快把这个话题结束。 「我好困了,我们早点睡吧。」芙蓉伸了个懒腰,往里躺去,突然闻到一股香气。「小翠姐姐,你身上有股檀香味,好特别喔。」 「这哪有什么特别的。」说完,他转头,见芙蓉已睡着了。 公孙然躺不时仍时刻留神着,不敢放胆睡去,穿着夹裤曲背躬身向外睡,只是,他一向习惯被人仔细伺候着,这床太小,他又怕被人发现是男儿身,因此多穿了一件外衣,热得他翻来覆去的老睡不着。 他左翻右翻,吵得芙蓉睡熟却又不太安稳地转过身来,可能因为身旁多了一个人,她热得不自觉将胸口拉开,可困极的她又沉沉睡去。 公孙然近看着眼前这张熟睡的美丽脸庞,视线不知不觉往下移,看到那若隐若现的雪白酥胸,全身不觉一阵臊热,连忙坐起身来。 这事想来真是好笑!想他堂堂兆宁王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今日南下杭州竟落得男扮女装和这名留了假姓名的胡妍同睡一榻,还荒唐的论起什么姐妹情谊来着。 他转头仔细瞧着「胡妍」的睡容,早知她武艺高强,眼神顾盼间充满蓬勃生气,但她为何要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 看着她微嘟的红唇,一脸无邪的娇们棋佯,竟撩拨得他心旌荡漾。这没道理,真的没道理!可他分明是为了想摸清她的底细才会在这里的,现在知道她是为了替婉容出口气才在客栈出手教训丘明堂,甚至当起飞贼潜入府衙拿回婉容的订婚信物。 她可以对萍水相逢的林婉容这么好,何以对他却连姓名都不肯告知? 莫非她?不相信他? 这个假设让他有些不悦,轻轻拨开垂在她前额的秀发,眯起眼睛看清楚她的容颜,越看越喜爱……这个女人他要走了! 眼下他该做的事便是速速解决苏芙蓉和他的婚事,然后想个办法让这个「胡妍」随他入宫,两人便可晨昏相守,那该是何等惬意愉快的生活呀。 想着想着,他终于感到些许困顿,抱着「胡妍」心满意足的沉入黑甜乡。 只是,他到底是个男人,抱着温软透香的躯体,纵然想睡,可他的身体却不许,他努力隐忍着体内的熊熊欲火,忍得口干舌燥,早早便醒了过来,无计可施之下,只好跑去前院冲凉身子。 香儿一早醒来,正要去厨房准备早点,突然听到院子里有声响,披着外衣张着惺忪双眼看向窗外,只见小翠披散着的长发有些湿,穿着衬衣光着脚丫子,拿着一支木棍在井边使劲比划。 这小翠真是不像话,一太早也不知在干啥,把整个院子弄得到处湿答答,她嫌恶的看着小翠的天足和她怪异的举动。 真不知这小翠是怎样欺骗她家小姐的,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大户人家的千金会有这样一双大脚丫? 她原想出声喊小翠和她一道到厨房准备早餐的,后来想起小翠的诸多怪癖,想想还是算了,她还是自己忙去,可能还比较省事。 公孙然见天空已呈鱼肚白,连忙进屋去,他得赶在胡妍醒来之前将自己打理完毕。 等他对镜梳整好头发,见胡妍还没醒过来,坐到床沿,仔细看着她的睡容,心里想着,这回被皇兄这着到苏州迎娶苏芙蓉也不尽然全是坏事,要不是如此,他又怎会遇到这个美丽的「飞贼」呢。 想想,他还颇有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感受。 算算这两日,江仇应会到杭州来,他得盯着江仇到苏府闹上一闹,将事情给闹开了,他和苏芙蓉的婚事自得取消,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得意,慢慢走出房去。 走着走着,视线却被隔壁厢房的一把精致的琴给吸引住,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好久没弹琴了,一时技痒,撩开裙摆坐下,抚起琴来。 不知是他弹得太忘我,还是琴音太吸引人,教睡在不同房间里的婉容和芙蓉纷纷走到厢房来看着他。 芙蓉到底出身官宦人家,自幼被逼着苦练琴艺,虽然不喜欢,但母亲系出名门,弹得一手好琴,她自幼熏陶,倒是很懂得欣赏。 只是听着听着,心中不免一惊! 这小翠才多大年纪!怎琴艺竟这般出色? 想她娘亲的琴艺在苏州城可是一等一的,没有一个琴师能和她相比,但这小翠的琴艺却在娘亲之上,这……也许有机会该带她到家里去和娘比试比试,娘一定高兴极了。 就在她听得如痴如醉之际,琴音戛然停住。 芙蓉用力拍掌走进门去,「好琴艺!真是好琴艺!」 「咦?胡妍小姐也会弹琴?」公孙然细着嗓子问。 「听,可以,但弹得不好。」芙蓉说。 「喔,那小姐倒是说说我弹得如何。」公孙然一双勾人魂魄的细长眼中满是笑意。 「嗯,好啊,那我就来说说,刚刚这曲于前半段徐缓如轻风,像是倾慕着某人:可中段却是急如雨,似带了些戾气;末段音韵似断非断,连绵不已,有股离情愁思,小翠姐姐,你说,我分析得对不对?」 好惊人的耳力!竟将他刚刚弹琴时流转的思绪解析得丝毫不差。 他刚弹琴时心中想的全是和她相遇的点滴,后来想起奉旨完婚的事情,思绪不免紊乱,最后想到在这个小铺里恐怕只能再待个两天就得启程赶赴苏州,心中有些不舍,想不到这些思绪透过琴音竞全让这丫头听出来了,人生如能得此知音,大复何求? 他笑着用力拍手,「分析得真好,全让你给说对了。」 芙蓉亲热的挽着「她」的手。「姐姐是想起你那位相公吗?」 第九章 相公? 公孙然有片刻不知她何以会有如此一问,随即想起自己瞎掰的身世,于是点头。「对,我就是想起那厮没良心的男人,可真教我难过。」 芙蓉一脸同情的抱着「她」。「姐姐别难过了,不愉快的事咱就教它放水流走,流到大湖里去,永远不去想了。」 公孙然搭住她的肩。「好,姐姐不想了。」 说完,公孙然抬头,才发现站在窗口发愣的婉容。 「婉容?你在想什么?」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婉容这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喔,我是听这琴音这样美妙,不觉想起当年我爹买这把琴的往事来着。」 「什么往事?」芙蓉问。 「这把琴听说是青楼一名红歌妓的琴,因为恋上了一名商人,那名商人花费巨资托人打造此琴当作礼物,只是后来商人只停留了两个多月便离去,说好会再回来娶她,谁知一走便没了讯息,那名歌妓受不了相思之苦,最后病了,这把琴是她拿到我家铺里典当的,再三恳求我爹别死当了这琴,说好会来赎回,谁知那名歌妓后来病死了,这把琴就这样一直留在我家里。」 「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芙蓉秀眉怒扫,眼里满是凶光。「真想杀光天下所有负心汉,替……」说着说着,忽然又止住了。 公孙然心中一凛,不解何以她会如此愤慨,难道她曾被某个男人给辜负了?正想开口询问,香儿的声音远远传了来—— 「小姐,你怎么穿这样就出房门了?夫人知道了要骂死我了!」 芙蓉低头看看自己只穿了衬衣的模样。「有什么关系,大家都是女人,何况我娘又不在,你就会瞎紧张。」 「香儿是怕你着了凉。」婉容替香儿说话。 话才说完,香儿已经拿了外衣进来,让芙蓉穿上。 等芙蓉穿好衣服,香儿两手插腰怒视着公孙然。「小翠,你这也太过分了!我一个人在厨房忙,你好歹也把我家小姐照顾好,亏我家小姐对你那么好,供吃供住,你难道都不觉得惭愧?」 公孙然一张俊美的脸带着几分无辜的望着香儿,不明白她哪来那么大火气。 婉容拉开香儿。「快别说了,你家小姐生气了呢。」 香儿转头,果然见芙蓉一张粉脸盛满怒气。 「香儿,你到底是怎么了?讲都讲不听的!都跟你说小翠是我不小心劫回来的,真该感到惭愧的人是我,是我害得人家连工作都没了,还得躲在我们这里,我把她当贵宾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把她当佣人!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你!」 「算了,小姐,香儿也不过是护主心切,你别责怪她了。」公孙然不以为意的笑着替香儿求情,「是啦是啦,我饿极了,香儿,早饭应该好了吧,咱们先吃饭去,用过饭,我正好有件铺里的事得跟你们商计商计。」婉容拉着芙蓉的手往厨房走。 香儿撅着嘴,一脸愤慨的看了公孙然一眼,扭着腰跟着前头两位小姐走了。 公孙然望着香儿的背影苦笑,记得在宫里时,所有的宫女都很喜欢他的呀,怎么这个香儿老找他碴呢? 用过早膳,芙蓉拉着公孙然往前厅走,留下香儿收拾厨房,教香儿心里越发气起小翠来。 「婉蓉妹妹,你说要跟我们说铺子的事,究竟是什么事呢?」芙蓉问。 「是这样的,我们到了杭州城没多久,就便宜顶下这间几近要倒的铺子,也经营了十天半个月了,可生意一直没多大起色,我听说这杭州城里最大的商行是永兴商行,这阵子正要进些绣品上京,这买卖我们或许可以做。」婉容说。 公孙然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芙蓉接着问:「绣品?可我们不是卖布的吗?」作生意她是全然外行,根本不懂,于是再问:「这绣品不是要人工绣吗?我们上哪去找人来绣啊?」 芙蓉张着一双大眼,满脸困惑,喃喃自语:「香儿手艺应该可以,可我就不成了。」 「我打听过了,咱们这街坊有几位妇人手艺顶好,不过就欠个会打图样的师傅。」婉容一脸忧愁的说。 公孙然俊美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是不是有了会打图样的师傅,你们的问题就解决啦?」 「是啊。」婉容带着些许期待的看着小翠。 「你有办法?」芙蓉问。 「我试试吧。」 一个时辰后,芙蓉、婉容和香儿看着桌上各式素布上画好的牡丹,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婉容家中原是经营古玩字画的铺子,以她从小耳濡目染培养出来的字画监赏功力,一眼就可以看出小翠画的牡丹根本不渝当今人人争相收藏却一幅难求、兆宁王公孙然所画的金笔牡丹,心中不免一惊!何以一名府衙的厨娘竟有这等惊世画功? 芙蓉却有些自惭,想她乃堂堂俸安总督千金,却没有小翠十分之一的才情,真是辱没了母亲多年辛苦的教导,幸而没人知道她的身份,要不,岂不将爹的面子都丢光了。 香儿则一句话都不敢吭,想她在苏府堪称最伶俐的丫鬟,可跟这个小翠一比,却给比下去了。 「好啦,这些图样够了吧?」公孙然将笔搁好,抬头看着三名站着看他作画的女子。 「够了、够了,你简直画得太好了,我这就拿去找人绣去,我想,就凭这些美丽的图样,我们应该可以挣一大笔银子回来。」婉容开心的将布仔细收起来。 「出门记得换男装。」芙蓉对着婉容的背影交代。 「知道了。」婉容摆摆手,转身回自己房里。 「小姐,那我去前面看铺子。」香儿说完,便往前面走。 厅里只剩下公孙然和芙蓉。 「天啦,小翠,你是拜哪个师父习画呀,那些牡丹花画得可真好!」 芙蓉说。 「随便画画罢了,哪有拜哪个师父习画呀。」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铺里有了你,可就等于有镇店之宝了。」 「可我明天就得走了。」 「走?为什么?」 「我既已离开府衙,也不想再回去了,前些日子遇到一位小同乡,她告诉我,说我娘很想我,所以我打算先回老家见过娘报个平安,再回来找你们。」公孙然瞎掰。 「听你这么说,害我也想起我娘来了。」 「既然想你娘,怎么不回去?」 「因为……」她根本有家归不得,可是这件事想必已在苏州城闹得满城风雨了,所以她实在不想多讲。 「因为?」公孙然扬眉不让她把话给吞回去,再次追问。 「因为我闯了点祸,所以出来避避风头。」芙蓉避重就轻。 「什么祸?」 「一个会被我爹气疯的事。哎呀!我们不谈这件事了,你记得快去快回喔。」芙蓉殷殷交代。 「我会的,不过在我离去之前,我想送你一样东西。」公孙然说。 「真的?是什么东西?」芙蓉张大水汪汪的双眸好奇问着。 只见公孙然从身上拿出一块白玉扳指,轻轻放在她手里,「以后呢,见到这白玉扳指就等同见到我。」 芙蓉仔细看着手上的白玉扳指,竟找不到一丝瑕疵。「好玉!真是一块好玉。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闻言,公孙然不觉笑了出来,这白玉扳指是皇太后知道他要南下娶亲,御赐给兆宁王妃的,自然是个宝,可他偏偏不送给苏芙蓉,宁可送给这个连真实姓名都不清楚的胡妍。 「你当然要收下,这白玉扳指是一对的,刚好咱们姐妹一人一个,将来哪怕分离了,日后也可有个相认的信物。」公孙然笑说。 「当相认的信物啊。」不知怎地,这个想法教她觉得有趣。「那,好吧。」也就大方收下了。 芙蓉拉起公孙然的手,「走吧,我那天看到东边市集有人在卖马匹,咱们姐妹一起看看去,有适合的就买一只回来当座骑。」 「好啊。」公孙然更乐了。 拿着画好图样的素布,正要去找隔街王大娘刺绣的婉容匆匆走在街上,却撞见一大群官兵在前方盘检路人,她压低帽沿,急急往路旁靠,可她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却教捕头李虎给瞧见了。 「那个谁!给我站住!」李虎大声喝道。 一时之间,所有路人都停下脚步看着婉容。 婉容停下脚步,一颗心骇得简直要跳出胸口。 她胆怯地试着开口:「官、官爷,您……唤我吗?」 李虎走过来,满脸横肉,很不耐烦的问道:「你干啥见到我们就躲? 是不是干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 「没……没呀,官爷,小的、小的只是、只是送些布到对街去,作些小买卖。」婉容越说越小声,头也越发低垂。 第十章 李虎以剑鞘抬起婉容的下巴,让她瞧着自己。 只见婉容一张秀气的面容瞬间惨曰如一张白纸,李虎瞧着不觉好笑,怎这人像个娘们似的,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他生平最讨厌娘们似的男人,那委屈欲泣的模样,让李虎兴起捉弄他的恶趣。 「我瞧你挺面生的,你姓啥名谁?住哪条巷弄?」李虎问。 婉容却吓得说不出话来。 他认出她来了吗? 几个月前,她拿着婚约信物到府衙时见过这李捕头,他是不是认出她来了?这不可怎么办才好? 一直想镇定下来,可是两条腿却不听使唤的颤抖着。 「我说,这官爷,你就别再为难这位小兄弟了,你瞧,他这副样子,有那胆量去干坏事吗?」说话的是个穿着蓝色袍子、双手抱胸的高大汉子。 「你又是谁?敢吵你爷爷办案?」李虎一双眼怒扫开口说话的高大汉子。 「江仇。」蓝袍汉子轻掀嘴皮,简短吐出两个字。 李虎眉毛一挑。 江仇? 莫非是……江湖人称鬼见愁的江仇? 他到杭州来干什么? 「近日杭州城里不太平静,我可警告你,不要在我的地头上惹是生非。」原想再补一句:否则有你好受的,但回头想想,江仇可不是一般地头流氓,真要论起武功,恐怕在他之上,且眼下这姓江的小子脸色越来越难看,为免节外生枝,还是先撤队。 「走!」李虎大喝一声,吆喝着自己带来的衙役。 见李虎走远,江仇也跟着抱胸转身离去。 「这位兄台请留步。」婉容怯生生地唤住他。 江仇面无表情地望住她。「嗯?」 「呃,刚刚多亏大侠相助,我还没跟你道谢呢。」 「小事一桩,无须挂齿。」说完便转身离去。 婉容怔怔望着他的背影。 他,就叫作江仇吗? 她得好好记住这个名字,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谢谢他今日的搭救之恩。 婉容直等到江仇的身影在街角隐没,才收回视线抱紧手上的绣布,连忙赶往东街。 江仇走进杭州最大的高升客栈时,曾岳一眼就认出他,于是遵照六王爷的指示,对着安排好的两桌人使了个眼色。 第一桌的人见江仇就在附近落坐,提高音量以确保江仇能听得清楚明白。 「喂,你们听说了没有?」一个蓄着胡子的老人说道。 「听说什么来着?」一个瘦子问。 「前阵子俸安苏总督不是在苏州办了场比武招亲吗?」 「对呀、对呀,听说还轰动了整个苏州城呢。」 「那个谁,好像一位湖北人氏,挺厉害的,打败了将近一百多名对手,可惜最后败在一名穿白衣的少年手上。」 「对!那场比赛我姐夫就在现场,那个湖北人氏叫江仇,听说在江湖上很有名气呢。」 「老实说那个江仇才冤枉呢,你们知不知道,那个俊美无瑕的白衣少年就是苏小姐哪。」 现场一片惊呼。 「真的吗?怎么可能?」 「对呀,怎么可能?」 「我跟你说,你们可不许到处跟别人说去,我有个亲戚就在总督府做事,他偷偷告诉我的,所以呀,这事铁定假不了。」 「这苏小姐也太大胆了吧。」 「对呀!我那亲戚说,苏小姐打赢了江仇,怕这件事会传到从京里回来的总督耳里,所以早早就离家了,到现在还不知道下落哩。」 第二桌有人听得兴起,大声问道:「啊?那江仇这脸不是丢大了吗?」 「我要是他呀,早就上总督府去找苏总督,当面问问他这公理何在!」 「总督府耶,这不大好吧。」 「什么不大好!那比武招亲的榜子里明明限定男子,可苏小姐女扮男装上台这么一搅和,整个乱了谱啦!人家江大侠在江湖上好歹也是个响叮当的人物,且全按着他们的规矩来,可他们自己却坏了这规矩,岂不摆明了官欺民吗?」 「这位老大爷说的是,说的是啦。」 「来,咱们喝酒,喝酒!」 江仇坐在一旁将这些闲言闲语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用力一捏酒杯,碎了。 他不以为意的干脆拿起酒壶猛灌。 公道是吗?他江某自是要讨回的。 【第五章】 翌日清晨,曾岳早早便起床在客栈候着,一方面等着六王爷回来,一方面留意着江仇的动静。 枯等了一个上午,该回来的没回来,他监视的人也没出现,等乏了,曾岳索性叫掌柜的沏壶茶,自顾自地喝起来。 「曾公子,好兴致啊。」公孙然摇着扇子笑说。 「公子,您何时回来的?」他一直盯着街道,不敢稍加松懈,怎没见公子回来? 「你这死脑筋,这客栈又不只前门可以进出,你想想,我穿着女装赶路多不方便,自然是雇顶轿子过来,让轿夫停在后门来得便利些,我回房换过衣服,想你铁定顾守在前门,果然不错。」 「是,公子英明,说得半点不差呢。」 「江仇来了吧?」 「是。都照公子的吩咐办妥了。」 「他的反应如何?」 「看起来挺气愤。」 「喔。」 「可是,从今早到现在还没看到他人。」 「我想,他现在应该在房里踱方步,想着该怎么去总督府讨公道吧。」 「我看看去。」 「不,不急,我想,他总会出来用午膳的。」 「是。」 午时,客栈里的客人坐了个五分满;江仇走出来,看了一下,随即挑了一个角落坐下来,叫了壶酒。 公孙然摇着扇子走向江仇,作了个揖。「这位兄台应就是江湖人称鬼见愁的江仇江大侠吧?」 江仇浓眉一扬。「你是?」 「在下孙然,久仰大侠侠名,尤其是大侠这把鬼灵刀尤负盛名,今日有缘一见,不知可否同桌而谈?看江大侠似有心事?何不说出来,大家商商量商量。」 「唉,这事说来真是晦气,一时之间真教人不知从何说起。」 「孙某大胆揣测,江大侠应是为了苏州比武招亲之事,心中感到不平吧?」 「你也听说此事了?我原想既是苏大小姐不愿下嫁江某,明说便是,江某虽是一介武夫,倒也懂得不强人所难:这比武招亲之事全是同门师弟起哄,替江某报名,可如今这消息传遍江南,竟然惊动了我那云游四海的师伯,他老人家认定此事乃苏总督以比武之事当幌子,欺压我鬼域刀门下,要我无论如何一定得出面讨公道,否则我鬼域刀门将来如何在江湖上立足,我正在思索要如何跟苏总督讨此公道呢。」 「老实说,孙某也认为这公道……该讨。」公孙然说。 「孙兄也有同感?」江仉问。 「起止同感,孙某生平最爱结交如江大侠这般的英雄豪杰,如蒙江兄不弃,孙某愿效犬马之劳,陪同江兄到苏州讨回该有的公道。」 「那江仇以这杯水酒聊表敬意,在此谢过了。」 两人将酒一干而尽。 江仇因为开心,又多喝了几杯,这等烦心之事总算有了解决之道,不仅如此,还多交了一位朋友,真是太令人开心了。 公孙然自然也很开心:一切都在他的计画当中,眼看就要解除皇兄加在他身上的桎梏,他的心情显得无比轻松。 用过膳,两人马上启程赶赴苏州,在悦来客栈住下。 公孙然提笔拟了一封拜帖,让江仇赴俸安总督苏灏衍的别馆给投去。 李总管一看拜帖上的署名,惊得急往府内狂奔,一见到总督,他开口便说:「老爷不好啦!」 「何事这般惊慌?」苏总督放下茶杯,望着李总管问道。 「江……江仇来拜访您了!」 「江仇?莫非是擂台赛上被蓉儿打败的那位江仇?」苏夫人一脸紧张的问李总管。 「照帖子上写的,正是他没错。」李总管应道。 「唉呀!怎么、怎么好端端的,他忽然就到咱们府上拜会来了?」苏夫人急问。 「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奴才把消息给走漏出去了,这些江湖中人仗着身上有些本事,嘴里说是登门造访,实际却是兴师问罪的意思。」苏总督说完,脸色越发凝重。 「唉呀,那可怎么办才好呀!」苏夫人感到头疼极了。 「夫人,我看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吧,我先会会这位江仇,弄清楚他的来意再作打算。」 「也好。」 等苏夫人进内堂去,苏总督手一挥。「叫他进来吧。」 「是。」 半晌,江仇在李总管的带领下穿过植满垂柳的红色九曲桥,来到苏总督面前。 「江仇冒昧,见过总督大人。」 苏总督盯着眼前这位身材壮硕的男子。 第十一章 身材练得这般魁梧,武艺想必不差,如能到他营下当差,应是个保卫国家的好人才,可惜这般好人才无缘当他的女婿。 「你,就是江仇?」 「是。」 「你求见老夫不知有何贵事?」 「草民斗胆请问苏总督,月前您于苏州城内所设下擂台比武招亲之事,可当真?」 果真是为了此事而釆,苏灏衍不觉小心应付着。 「自然当真。」 「在下手上这张公告单可是苏总督当时命人贴上的?」 苏灏衍不耐的看着李总管从江仇手上拿过的告示瞄一眼,「没错。」 「这告示上明明写着限男子参赛。」江仇又说。 「你究竟想说什么?」苏总督看着江仇。 「外面盛传当日和江某过招的正是总督千金,这消息已传遍了江北,如真是如此,江某心中难免有所疑虑,所以冒昧清苏总督予以说明及澄清。」 「你要老夫如何澄清及说明?」 「擂台赛的得主拔略先生,草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且擂台赛事结束也已月余,依照告示上的期限,总督府应于近日就会筹备婚事,可否请拔略先生和草民一见?一来当面道贺,二来可解草民心中的疑惑,三来也可澄清外面盛传的谣言。」 苏总督浓眉一扬,「什么传言?」 「江湖上盛传总督没的擂台赛是假,打击江湖人士,尤其是找鬼域刀门为真。」 苏总督用力往桌上一拍。「简直胡扯!」 江仇双手一揖。「草民的不情之请,还请苏总督成全。」 闻言,苏灏衍简直为难极了。 想他半生戎马,个性耿直,向来说一是一的脾气,却教这江仇给问得无言以对。 想这江仇虽然唐突,说的话却也不无道理,按理,江仇确实是他的女婿,原本他也只要找回芙蓉嫁给这厮便是,偏偏皇上下了旨赐婚与兆宁王,然他膝下也只有芙蓉这么一个女儿,这会儿嫁谁都不是,真是教他为难极了。 撇下这些不淡,先别说是江仇,哪怕连他都得罪不起皇上,这小于上门讨公道,那总也得有得讨才成。 衡度一番倩势后,苏灏衍心中有了打算。 他勉强笑道:「请我的贤婿出来与你一见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他回乡去准备订亲事宜,你若不嫌弃,何不就在我府中住下,等他归来,再让你们相见如何?」 江仇心中一惊! 怎地苏总督说的话全跟孙然猜的一模一样? 于是,他只好继续照着孙然教他讲的话再说一遍,「既然如此,草民也不便勉强,还请大人告知总督千金大喜之期,草民届时再登门道贺。」 苏总督一心只想打发江仇离去,遂将皇上赐婚之期写下,交给江仇。 对李总管说一声:「送客。」 江仇微颔首。「告辞。」 等江仇走远,因放不下心一直躲在帘后偷听的苏夫人揭帘走了出来。 「老爷,您看这可怎么办才好?再不把蓉儿找回来,我简直要急出病来了。」 听完夫人的话,苏总督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唉呀,夫人,我的好夫人啊,你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有法子找到芙蓉了。」 「当真?」苏夫人心中燃起一线希望。 苏总督很快命人写好告示,就说苏夫人得了怪病要请医生诊治,然后家丁们便带着告示快马加鞭到处张贴,连邻近的杭州也不例外。 公孙然看了告示之后,摇着扇子微笑。 苏灏衍这老儿,这回总算开窍了。 他料苏芙蓉看到告示后应该会在三天内赶回苏州,他只要让江仇和苏芙蓉见上面,证明苏芙蓉就是那个人,江仇一定会把此事闹开,届时他再施点压力让苏州、杭州知府写奏章以快报派人送回京奏明皇兄,他的事儿就解决了。 等他回京、风声平静些后再到杭州娶胡妍。 想到这儿,他简直满意极了! 慢条斯理的走回客栈,备好一桌酒菜邀江仇共用。 「江兄,我要告诉你一个见到苏芙蓉的法子。」 「什么法子?」江仇问。 「从今天算起第三天,会有个大夫骑马到苏府要求诊治苏夫人,那人便是苏芙蓉。」 「我见过拔略拒霜,如真像孙贤弟所言,拔略拒霜就是苏芙蓉,我应会认得的。」江仇笑说。 「不,江兄你有所不知,这苏芙蓉不仅武功高强,还擅长易容术,她绝不会扮成拔略拒霜的模样,如果我料得没错,她会扮成一个骑马的老头回苏府。」 「万一我认错了?」江仇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担心认错,那你就再找找那老头骑的马匹可挂有药箱,如果没有,那就铁定是苏芙蓉了。」 「孙贤弟何以如此笃定那苏芙蓉一定是这副装扮?」江仇笑问。 公孙然摇着扇子笑答:「我不会断错的。」 「那你要我擒住她吗?」江仇再问。 「她武艺高强,又会使暗器,硬碰硬你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那贤弟的意思是……」 「我已经替你租下行经「柳园」必经的一个最大铺子,店外三里处我会替你插满写着「恭迎江夫人芙蓉归来」的一百零八面大旗,我料这骑马的老头还没走进柳园,就会走进这铺子里找你一决胜负,那苏总督自然也会赶来,你要的真相不就大白了?」 「妙啊,真是个好办法!」江仇对他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既然江兄也同意了,那么我就先去安排一些细节。」 「有劳贤弟了。」 「江兄请勿客气。」说完,公孙然离开客栈,到一里外的一家小酒馆和曾岳碰面。 「事情都安排好了?」公孙然问。 「是。」 公孙然摇着扇子。「你辛苦了,那咱们就放宽心等着看三天后的好戏,现在呢,我们先到苏州知府那儿歇歇,顺便提醒他三天后该写个奏章跟皇上请个安呢。」 「是,公子请。」 杭州。 当香儿在街上看到郭校卫亲自带人张贴告示时,心里大感不妙,心想府里一定是出事了。 躲在一角的香儿等郭校卫离去,见告示牌的人群逐渐变少,这才偷偷揭了告示往布铺里跑。 「小姐、小姐!不好了,您快出来呀!」香儿跑得气喘吁吁。 「出了什么事?」婉容和芙蓉都急急走了出来。 「小姐,您快看看!我在街上看到郭校卫贴的告示!」香儿把告示平铺在桌上。 芙蓉一看,大吃一惊,「什么?我娘病了,不行!我得赶回去看看去。」 「我陪你一道回去。」婉容说。 「好是好,可是你和香儿脚程慢,我看我先易容骑马回去,你们两个为了避人耳目,我看还是跟往常一样扮成男子从水路回苏州,到了苏州城再雇两顶轿子,我先回去等你们。」芙蓉边说边动手整里起头发。 「小姐,那我先去帮你准备易容的东西。」香儿说完,随即跑回房里去准备。 「容妹,你和香儿上路后千万小心,我先回去候着你们。」芙蓉说。 「不用挂虑我们,你一个人也要小心。」婉容同样放心不下芙蓉。 半个时辰后,香儿喂过马儿草料,牵到门前候着。 不久,芙蓉扮成一个老头走了出来,向她们两人点点头,跳上马儿扬长而去。 赶了三天路,芙蓉总算回到苏州,她马不停蹄的往柳园驰去,就在快要到别馆的路上,却被那些随风飘摇的大红旗子给吸引住;她停下脚步,发现那些旗子好像写了字,遂跳下马,拉开旗子一面一面看,看它都写了些什么。 她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念着:「恭、迎、江、夫、人、芙、蓉、归、来。」 江夫人?芙蓉? 是……讲她吗? 她牵着马,偏着头想,这一想,就教她想起月前比武招亲打擂台的江仇,看着长长路上插着的长长旗子,她翻上马背,越骑,心中的怒火越发炽烈,所以当她看见张灯结彩、写着「江府」的那间铺子,大喝一声,掉转马头,愤而骑进院子里。 她骑在马背上,对着屋里大喊:「这屋里的是哪个主事,给我出来!」 江仇推门一看,果真见到一个老头。 江仇将手一揖,「在下江仇。不知这位老前辈有何指教?」 「说!是谁让你们把旗子插在路旁的?」她质问。 「敢问老前辈是何人?」江仇问话的同时,公孙然从屋里翩然走了出来。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芙蓉剽悍的说。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芙蓉小姐莫非有苦衷?何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公孙然轻摇扇子,冷冷说道。 第十二章 芙蓉总觉得此人很面熟。 是他,是她在杭州客栈见过的那个人,怎他整天闲着没事净管她的闲事? 她正在气头上,也管不了许多,赌气的拉下易容的脸皮,「我确实是苏芙蓉,说,为何插上那些旗?」 当公孙然看清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美丽脸庞,猛地惊骇得倒抽了一口气,原本轻摇扇子的手也忘了要如何摇动。 天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芙蓉,怎么、怎么会是胡妍?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怔怔望着院子里的苏芙蓉大骂江仇,然后两人动手打了起来,当他再抬头看着门口扬起的尘土,心里可比谁都清楚来的正是苏灏衍。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巧妙的让站在门外喝住两人的苏灏衍不得不承认江仇确实是总督府千金名正言顺的姑爷。 他该死地掉到自己设的陷阱里,真正是哭笑不得! 当门前不远处再次扬起黄滚滚的尘土时,他实在很想一掌劈死自己。 苏、杭两州知府立刻下了轿,跪在他面前,齐声喊着教他听了会吐血的话—— 「六王爷,累您受惊了,臣等已差人将此事以快报奏请皇上定夺。」 但在吐血之前,他还是得先稳住眼前的局面。 他有气无力的问道:「信差何时启程的?」 「启禀王爷,臣等三更天就派专人启程赴京了。」苏、杭两州知府异口同声。 听到此,苏总督咚地一声跪倒在地,抬头看着他的脸上满是惊惶。 「六王爷!请饶命啊。」 公孙然看了一眼苏芙蓉,只见她心不甘情不愿地随着父亲跪下,一张脸上有七分不明所以和三分怒意。 见此,他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拉起苏灏衍。 「苏总督,江仇是本王的好兄弟,本王要你好好招呼江兄,还有,在皇上没有新的旨意下来之前,你得好好看住你的女儿,其它的,你可什么事都不许做。」 「下官遵命。」苏灏衍磕头,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的,不知六王爷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们两个也起来吧。」公孙然唤起苏、杭两州知府。 「六王爷,臣已漏夜打点好行馆,恭候王爷进驻。」苏州知府说。 「免了,你们都回去吧,我还想到处看看去,不必随同了。」公孙然表情淡漠,心里却急急算着信差的脚程,这会儿该到哪个地界上了。 「下官遵命!」三个朝廷大官齐声说道。 公孙然走向江仇,「江兄,我们虽是萍水相逢,但我知你是个性情中人,你这朋友我交定了,只是我还有要事需处理,得先行离开,你且放宽心待在总督府,该有的公道,我想,等苏总督得到皇上旨意后会还给你的。」 「诺王爷不弃,草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江仇觉得能得到六王爷的友谊,自是喜出望外。 等安排好这一切,公孙然便在曾岳的陪同下走出院子,身后又是整齐划一的:「恭送王爷!」 走出铺外,曾岳立即问道,「王爷,那现在该怎么办?」 「本王必须回京城一趟。你呢,就待在苏州,监视总督府的一切,有状况立刻飞书向本王报告。」公孙然交代。 「是。」曾岳领命。 一直到安排好所有一切,公孙然才感到害怕。 因为在他最初的计划中,并没有要苏、杭两州知府到这个铺子里来,他们的出现意味着要见证江仇和苏芙蓉的婚约。 但这两人既没他的指示,应该不敢、也不知要赶至何处,除非有人下令。 而……那个人,除了当今圣上,还会有谁!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必须赶在信差之前拦住那两份奏章往宫里送,因为他改变生意了,这情势逼得他非得「与民争妇」不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皇兄撤回赐婚旨意。 所以他快马加鞭,急驰回京。 颐和宫里,太后正——端详着桌上的锈布,忍不住赞道:「唉呀,皇上,你看看!你看看这些牡丹锈得多好!竟跟咱们六王爷画的牡丹有几分神似呢。」 公孙宇听了大笑。「可不是!在京里啊,要求得兆宁王一幅牡丹画还得他高兴,可眼下您瞧瞧,这么多牡丹绣任人挑、任人选,可每一幅都不输咱们兆宁王的手绘不是?」 「是啊,说到这儿,然儿到苏州迎亲的事办得怎么样了?这月余不见他,哀家还挺想念的呢。」 「母后请放宽心,六皇弟应该就快回来了。」 「真的吗?」 「启奏太后、皇上,六王爷回来了。」 「还不快请他进来。」 「是!」 公孙然见过太后和皇上。 太后微笑问着:「然儿,怎么回来了?迎娶兆宁王妃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公孙然正要回答,赫见桌上眼熟的绣布后,突然决定保持沉默。 「哀家就说嘛,让苏总督将女儿送到京里来,咱再让六王爷去迎娶就是,何苦这般千里跋涉,那多麻烦。」 「谢母后体恤,皇兄应是怕儿臣在悠然宫里给闷坏了,才让儿臣到江南走走,顺便迎娶苏芙蓉。」公孙然恭敬的说。 「嗯,说得一点也没错,皇弟果真没让朕失望,月余不见,竟能体会朕的一片苦心。」公孙宇一脸欣慰。 「呃,对了,你忽然回京是……」皇上笑问。 「实因苏、杭两州知府揣摩臣弟心意,送了两份折子进京,因与事实有些出入,所以臣弟特地赶回京里向皇兄解释。」 「唔,是这样啊。」公孙宇认真听着,不住点头。 「既然你们有公事要讨论,就不去吧,晚上哀家让御厨准备然儿爱吃的菜,皇上也一起过来用膳好吗?」 「谢母后。」公孙然向太后道谢,然后兄弟俩一起向太后告退,走出颐和宫。 公孙宇慢慢走向御花园,公孙然只好默默跟在身后。 「皇弟不是有话要跟朕说?怎么咱们部走这么长一段路了,你连气都不吭一声?」公孙宇在牡丹亭里停下脚步,微笑看着他的六弟。 「皇上圣明,臣弟那些雕虫小技哪逃得过您的法眼。」公孙然笑说。 「不!朕对你这位赛诸葛的心思根本是雾里看花,越看越花,你费了这么多力气不就是不愿娶那苏芙蓉为妃吗?为此你还不惜编派朕一个与民争妇的恶名,既是如此,朕自然不便勉强你娶那苏芙蓉,反正苏总督的女儿有人娶便是,朕已决定要取消你与苏芙蓉的婚约,可你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见朕,这就叫朕看不明白了。」 「皇兄您就别再取笑臣弟了。」公孙然说。 公孙宇听他这么说,倒是仰头大笑起来。 「皇弟啊皇弟,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驯服你的女子,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去,只是……」公孙然故意卖了个关子。 「皇兄您放心,只要您不取消这桩婚事,臣弟自会摆平所有因臣弟所引发的枝节,绝不辱没咱皇室的名声。」 「好吧,既然皇弟都这样保证了,朕就答应不撤回赐婚的旨意,皇弟,等今晚见过母后,明日你就赶回苏州尽速娶回兆宁王妃。」 「是。」 【第六章】 芙蓉被父亲软禁,闷得紧,终日只能苦着一张脸,殷殷盼着香儿和婉容赶来。可盼了好些日子,仍是盼不到这两人回苏州,心里可真是急死了,幸而娘亲的病只是因为太想念她,没啥大碍,因此被关烦了的她,心中再度萌发逃家的念头。 苏总督像是知道她的盘算似的,这天一大早便叫她到书房去。 「爹。」芙蓉对爹亲欠了欠身,抬头惊讶的发现爹亲不知为何才几日不见,竟变得更加苍老。 是啊,芙蓉哪里会知道苏总督的心情。 、 他一边担心皇上降罪,一边又怕女儿哪天趁他不注意又跑了,那种食不下咽、睡不安稳的日子,简直比他带兵在塞外作战还要难熬数十倍。 「坐。」 「爹找我有事?」 「这几日我忙着思考对策,没能和你长谈,现在想想,也该是和你谈谈的时候了。」 因为没听过爹亲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芙蓉竟有些紧张。 「你知不知道,你扮男装去打自己的招亲擂台赛,不仅把爹给害惨了,还可能连累我们苏家上下两百多门生命?」 早知道爹亲会翻旧帐,她识相的闭上嘴巴,准备挨骂。 苏总督继续说下去—— 「太后知道擂台赛得主跑了之后,便让皇上给你指婚,蒙皇上恩宠,已将你许给兆宁王,两个月内须奉旨完婚,可偏偏这时候江仇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是你扮男装打败他,说爹是以打击江湖人士为实,比武招亲是假,为了鬼域刀门的面子上门讨公道来了。」 第十三章 芙蓉惊讶地听着父亲说的话,怎她离家不过才一个多月,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这江仇技不如人,竟还敢借题发挥,我这就赶他出府去!」芙蓉说完就要出房去。 「你给我站住!你是嫌你给我惹的麻烦还不够多是吗?六王爷当初怎么说的?要我们好好招待江仇,难道你全忘了?」 「那个六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干嘛好好的京城不待,跑到苏州来管我们的闲事!」 苏总督无可奈何的看着女儿。「芙蓉啊,是爹没讲清楚,还是你太糊涂?六王爷不是来苏州管我们的闲事,他是皇上指婚给你的夫婿兆宁王啊。」 「什么?」芙蓉一听,惊讶得张大口,皇上……皇上好好地怎会突然赐婚给她? 「爹知道你很惊讶,但事已至此,你也只能奉旨完婚,所以说,你是该好好收敛你的小孩脾气,将来嫁进兆宁王府,可不比在府里,上上下下全让着你,兆宁王可是皇上的亲弟弟,皇室有皇室的规矩,你可得小心言行,不许再给我惹是生非,累我跟你娘担惊受怕。」 芙蓉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得无法自己,哪还有心思去听爹亲到底说了什么。 她第一个念头便是:逃婚。 可她到底是宫宦之后,心思一转,马上明白逃婚不仅行不通,甚至连试都不可以,违逆皇上赐婚的旨意,苏府就只能等着满门抄斩这个结果。 知道逃婚这条路行不通之后,她全身的力气似在瞬间消失,只能有气没力的说:「爹,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房了。」 「嗯。」苏总督也不知要再说些什么了。 芙蓉回房后,只能默坐床边。 她该怎么办? 她一点也不想嫁给兆宁王,不,不只是兆宁王,她根本不想嫁给任何人,师父说过,男人都是负心汉,只会欺骗女人;师父还说千万不能对男人付出真心,否则只会换来伤心。 想想婉容,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想婉容和杭州知府丘明堂还有婚约呢,但他不仅悔婚,还派人追杀婉容,一个杭州知府能有多大权势,都敢这样做了,那兆宁王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岂不更有使坏的本钱? 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唉!要不是师父在年初亡故,一定可以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帮她。 芙蓉拿起长虹剑,思及自己自幼因体弱,八岁便随师父白长虹习武,一想起师徒在府内练武的情景,不觉流出泪来。 当香儿掌着灯推开小姐的房门,看见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简直吓坏了。 「小姐,你怎么了?」香儿把灯放在桌上,急急问着。 「香儿,」芙蓉惊讶地看着香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到一个时辰呢。」香儿答。 「婉容呢?」她很自然的探头看向门外。 「我怕老爷跟夫人责骂,所以一回来就马上带婉容小姐去跟老爷夫人领罚,结果老爷夫人一听婉容小姐的遭遇,很是同情,便留她在府里住下,托婉容小姐的美言,夫人只说丁香几句便唤香儿回房伺候小姐,婉容小姐这会儿正陪着夫人在池里喂鱼呢,婉容姑娘有交代,等她陪完夫人后,会马上过来找小姐。」 「早知我娘是菩萨心肠,一定会收容婉容妹妹的,我这会儿啊,见到你们,烦恼也跟着减轻不少呢。」芙蓉说完,把剑插进剑鞘,勉强一笑。 「芙蓉姐姐可是有什么天大的烦恼吗?」婉容笑着走进房里来。 香儿帮两位小姐斟了茶。「我们小姐啊,铁定是为了皇上赐婚的事在烦恼呢。」 「姐姐,你可是嫁进兆宁王府当王妃,婉容为你高兴都来不及了,你为何如此烦恼?」 香儿收拾着小姐的被褥,边说:「我们小姐啊,她可是心怀奇志,一心只想当个行侠仗义的女侠,一点都不想当谁的妻子,哪怕是当王妃,她也一点都不稀罕呢。」 婉容拉着芙蓉的手。「姐姐的事,夫人都跟婉容说了,只怕这次是由不得姐姐任性了。」 「啊,真是烦死我了!真想砍死那个什么兆宁王算了,那岂不省事多了,他不是皇上的亲弟弟吗?干嘛不去跟皇上说?」芙蓉边喝茶,心情却无比浮躁。 「他该跟皇上说什么?」婉容不解。 「说什么都好啊,说我是行刺杭州知府的刺客,说我是个丑八怪,或说我缺了胳臂歪了嘴巴缺了眼睛都可以啊!」他们明明交过手,当时闹得也不是多愉快,他何必非要娶她,耽误彼此呢? 她不解,真的不解。 听到芙蓉这么说,婉容和香儿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婉容推着芙蓉到铜镜前。「姐姐,你是装傻还是真糊涂?你该不会不知道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美人吧?」 「哎呀!我已经够烦了,你就别再寻我开心了。」芙蓉捏捏婉容的脸颊,「不谈这些扫兴的事了,我们来聊聊你们在路上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没有……」 夜,很深。 可房里的三个女人知道日后要像今晚这般秉烛夜谈,机会恐怕不多了,因而都舍不得睡…… 东方刚现鱼肚白。 苏家门房一打开门,就被门口的阵仗给吓了一大跳,只见长长的街上满是送礼的车队。 他惊慌的往门内狂奔。 李总管迎了出来,曾岳骑着骏马在门外候着。 「李总管,这是兆宁王府的礼单,是给王妃下聘用的,你快快随同苏总督清点完毕,我好回去向六王爷覆命。」曾岳冷冷说着。 李总管踮起脚尖往后面看去,天啊!真不愧是皇亲,这车队到底有多长啊?怎他好像看不到尽头呀! 「喂!你动作不快点,是干什么呢?六王爷说了,他辰时会来拜访苏总督,你想让他来时让这些车队挡住他的路吗?」曾岳抱剑在胸,冷冷催促。 「是是是!我这就进去通知总督大人。」 苏府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总算把兆宁王府送来的礼品清点完毕摆进大厅和院子。 辰时初,苏总督换上官袍,候着六王爷公孙然。 「来了、来了!老爷,王爷来了。」 「还不快请!」 「是。」 公孙然一身轻便,摇着一把扇子,满面春风的走进大厅。 「下官参见六王爷!」 公孙然扶起苏灏衍。「苏总督快快请起。」 见苏灏衍立好身子,他随即收起绢扇,对着苏总督行揖。「小婿公孙然见过岳父大人。」 「王爷,快快请起。」说完,即请公孙然往大厅里走。 两人入座,下人送上两杯上好的茶。 公孙然送上一张红帖,「岳父大人,这是我命人看好的迎娶日子,请你过目。」 苏灏衍接过帖子,这行亲的日子定是宫里看过的,应不会出错,可教人担心的是江仇,想他此刻正住在自己府里,六王爷又交代过要好好招待他,是不好随便打发他离开,只是,这行亲的日子一日一日逼近,可不要横生甚么枝节才好。 公孙然打量苏灏衍的神情。「岳父大人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 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不瞒王爷,我的确正在烦忧江仇的事。」 公孙然扬起嘴角、拿起绢扇,啪地一声将扇面展开,轻轻振着风。 「莫非王爷有什么好办法?」 「我哪能有什么好办法呢,岳父大人就只有一名女儿,这时候若能再多出一名女儿,也和苏小姐一样才貌双全,您说这麻烦事是不是就可圆满解决了?」 「是啊,这倒是,」苏总督点头称是。问题是,这时候他上哪儿去找个女儿? 「既然岳父大人同意小婿的看法,那我就不打扰您思索如何「多」出一名女儿的事了,小婿告辞。」 「送王爷。」 「免了。」 公孙然嘴角带笑,轻轻摇着绢扇,有种说不出的风流俊秀,潇洒倜党地走出总督府。 见六王爷已走出府去,送礼的车队也全数撤走,苏总督皱着眉走进内堂,急忙唤人请来夫人商量。 「老爷,怎么了?六王爷不是下聘来了,您为何还愁眉苦脸的呢?」 夫人问。 「是啊,六王爷说啦,皇上不打算撤旨,所以他还是得俸旨娶咱们蓉儿。可江仇这会儿就住在咱们府上,我愁的是该怎么打发他呀,说到底咱们总是欠人家一个「理」字。」苏总督抚了抚胡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宫里不都传说六王爷机智过人,怎您没让他帮您想个主意吗?」 「什么机智过人,我看全是谬赞,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他叫我自己想想,看怎么样能多出一个女儿,我的问题就全解决了,你瞧瞧,你瞧瞧!都这个节骨眼了,他还要寻我开心。」 第十四章 「唉呀老爷!您真是当局者迷呀,六王爷他不是已经把法子当面跟您说了吗!」 「有吗?」苏总督抬眼看着夫人,一脸不解。 「有!怎么会没有呢,老爷您想想,咱们这年纪现在要多出一个女儿,除了认一个,还能怎么着?」夫人笑着看着苏总督说。 是呀,他怎么没想到。 「可是咱们上哪儿去找个才貌和蓉儿相当的女孩当女儿?」 「谁说没有!眼不就有一个。」 「谁?」 「婉容,林婉容啊。」 「……和芙蓉结拜的那个林婉容?」苏总督的表情仿若大梦初醒。 「正是她!我这就去安排。」 「安排什么?」 「就算婉容要当咱们的义女,我们也得看看她愿不愿意嫁给江仇,所以我打算安排他们见面,顺便探探她的口风,反正这事我来安排,您别愁,等我好消息啊。」 说完,苏夫人转身离去。 留下苏总督困惑地看着夫人的背影,不知夫人会给他什么好消息。 江南巡抚郭于岩在自己僻静的别院里陪着兆宁王,心里不安的猜想着眼前这风流倜傥的六王爷不知哪里对他不满意,以致到苏颢衍那儿送聘的事竟没让他插手,六王爷不只是皇上的同胞亲弟,也是太后最疼爱的皇子,无论如何他都得好生伺候,可别出什么岔子。 「六王爷,这是今年最好的春茶,您尝尝。」郭子岩殷勤招呼。 「嗯。」公孙然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抬头见他候着的人回来了,遂放下茶杯,看着曾岳。 「参见王爷。」 「免了,对了。」公孙然转头看着郭子岩,「郭巡抚,前两天你府里不是做了一道槐花点心吗?我有些饿了,能不能再命人送些过来?」 「是!下官马上吩咐厨房做去。」说完,急忙转身离开大厅。 大厅只剩下公孙然和曾臣。 「好了,你打听到什么没有?」公孙然问。 「苏夫人明天要到老泉寺拜佛,除了苏小姐不许跟去外,她还邀了江仇和林婉容同行。」 「嗯,还是苏夫人聪明。」公孙然赞道。 「何以见得?」曾岳不懂。 公孙然微笑着,低头把玩手中的扇子。 「这老泉寺在苏州城的北方,不仅偏僻,还人烟稀少,你想苏夫人是官眷,真要拜佛,城里的名刹古寺多如牛毛,住持们准不争先恐后好好接待?她何苦挑个又远又小的地方拜佛?」 「这小的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 「是,想不明白。」 「他们明天几点出发?」 「用过早膳后便走。」 公孙然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明天,我们比苏夫人他们晚半个时辰出发,我带你去老泉寺让你看个明白。」 「是。」 翌日。 苏州城北,往老泉寺的途中,两顶黑色软轿在黄土路上缓缓走着,天空灰蒙蒙地,整条窄小的山路上就四名轿夫抬着苏夫人和婉容的两顶小轿和骑着黑马、一脸严肃的江仇,此外再无他人。 公孙然和曾岳早早便到了七里亭这个地方,他们躲在一旁看着苏夫人的软轿慢条斯理地走过满是杂草的小路。 见他们已经走远,曾岳走出来想找个地方让王爷休息,却教公孙然拦住,他一脸不解的看着主子。 此时,只见两条黑影从眼前掠过。 曾岳直觉那两名黑衣人的目标正是苏夫人,抄起剑就要追过去,却再次被公孙然拦住。 「你忙啥?」 「苏夫人有危险!我们难道不必赶过去帮忙?」 「是该帮忙,不过……苏夫人的麻烦在后头,不在前头。」公孙然笑看着后面一名穿着白色衣袍的男子正匆匆往山上赶来。 「你去守在前面的路口,没我的允许,不准任何人往前踏近一步。」 公孙然下令。 「是。」 当苏芙蓉看清楚站在七里亭内、摇着扇子、满脸带笑看着她的人正是公孙然,她瞠大眼,脸上有着三分惊讶七分气怒。 「你!」怎会连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都会遇到这个令人讨厌的人? 「兆宁王妃,你可真是好兴致,这么早就出来踏青。」 王妃? 这两字就像正中靶心的箭,精准的射进她这些日子来累积在胸中的郁闷,让她整个人跳了起来。 「不许唤我王妃!」她低咆。 她激烈的反应让公孙然觉得煞是有趣。 他笑着把扇面甩开,轻轻扬着风。「这可真数本王为难了,半个月后你就是兆宁王府的王妃,不这么唤你,本王该怎么唤你?」 明知他说的是事实,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紧握拳头。「半个月后的事准知道!也许你突然身染重病,也许——」也许如何,她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来。 倒是公孙然替她把话接下去。「也许你又想再来一次金蝉脱壳?」 「……」眼下,她好像真的只想得出这样的办法。 公孙然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相信我,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 她怒视他。 她会这么生气,是因为明白他说的一点也没错,而更教她生气的是,在遇见他之前,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困境,可生平第一次遇到就让她无路可退。 她简直快烦死了! 狠狠瞪他一眼,「让开!」 「不让。」公孙然从容不迫地回道。 不让是吗?那好,可别怪她! 芙蓉从腰间拿出一包粉末,用力往公孙然脸上撒去,然后止住呼吸并使出轻功纵身往前方一跃。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股重力往她背后袭来,将她扑倒在地;她困难地转身,赫然看见公孙然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就在她眼前。 她扬手,准备劈烂他那张可恶的脸,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竟莫名地酸软无法使力。 难、难道是刚刚那包松筋软骨粉? 没道理呀!这招她使了不下百次,不可能失手呀……更何况她刚刚明明止住了气息,怎么会这样? 在她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之前,眼皮己越来越重,接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公孙然轻轻拥着她,无奈地低头看着那张美艳却略显苍白的脸。 「傻丫头,同样的伎俩怎么可以对本王施展两次呢。」 说完,他温柔地抱起她,放进早就备好、藏在草丛里的软轿里,再转身走到曾岳身旁。「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启禀王爷,那两名黑衣人已被江大侠打退。」 「是吗……」公孙然眯眼看着远处正在谈话的年轻男女。 「王爷,这事早被您料到了吧?」曾岳看着藏在草丛里的轿子说。 「你这么说,是不是表示你明白苏夫人的用心了?」 「下官心中似乎有些明白,却不知想得对不对。」 「你说说看吧。」公孙然撩起下摆,往凉亭里的石凳上一坐。 「苏夫人故意选在这穷乡僻壤的老泉寺烧香应只是个幌子,那两名黑衣人应该是苏夫人安排好的。」 「嗯,没错。你越来越聪明了。」 「可是下官还是不懂。」 「怎地你又不懂啦?」 「苏夫人为何要费心搞这些小动作?她有什么目的?」 「看来你是真不明白,那我就讲给你听,你想,苏总督要解决江仇这个麻烦事,除非他多出一个女儿,既然他没有,也只好认一个,认了女儿,马上就要人家嫁给江仇,万一他认的这个女儿不依,岂不白认啦!所以,苏夫人安排了这英雄救美的戏码,依林婉容的个性,遇到危险她一定会护着苏夫人,这时苏夫人开口要认她当女儿岂不顺理成章?再者,江仇击退那两名黑衣人,救了苏夫人和婉容的性命,婉容自会对江仇留下好印象,这和苏夫人心中的计划岂不更近了一步?」 「但是江大侠愿意接受苏府这样的安排吗?」 闻言,公孙然纵声大笑。 曾岳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王爷。 「曾岳啊,这你就多虑了,你想江仇已不止一次见识到苏芙蓉的刁蛮,你想,一个是温柔婉约的林婉容,一个是浑身带刺的苏芙蓉,他会挑哪一个?」 曾岳偏着头想了想。「王爷?」 「嗯?」 「有件事下官不知该不该说……」 「但说无妨。」 「如今看来皇上赐给您的这门亲事,不是让您……挺费神的?」 「曾医啊曾岳,看来你还真是开窍了,这正是我皇兄打的主意,好啦,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得赶在苏夫人回府前将我的王妃给偷偷送回总督府,免得她又挨苏总督惩罚。」 第十五章 曾岳闻言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叫一里外候着的马夫过来。」 「去吧。」公孙然笑着挥动骨扇。 回程,公孙然和昏过去的芙蓉坐在马车里,他手轻抚她的发丝,看着窗外骑着马、想事情想得满脸严肃的曾岳。 公孙然探出窗外,「我说这兆宁王府的侍卫长啊,又是什么事让你想得眉头打结了?」 「王爷英明,下官的确还有两件事怎么想都想不通。」 「得了,你就直接问吧,甭想了。」 「这第一个教下官想不通的是,王爷您怎么知道王妃会出现在七里亭?」 「王妃有离家出走的坏记录,苏府定会严加看守,不准她出府一步,可一向疼爱王妃的苏夫人将她一个人关在家里只带着婉容和江仇去拜佛,王妃只要稍微冷静想一下,一定会起疑心,以她的个性,定会想出法子跟去探个究竟,以她的易容术和武功,晚半个时辰也差不多了,所以本王才要你事先雇了轿子和马车到七里亭附近候着。」 曾岳听完,简直佩服极了。「还是王爷您心思缜密。」 公孙然笑笑,「你不是还有个问题?」 「是。等会儿我们就要到苏总督府了,我们要如何将王妃送进去,却不被苏总督发现?」 「那还不简单!就说本王看中了一些绣品,请些绣女特地为王妃量身订制一些衣物,就让王妃和那些绣女混在一起回她房间,不就顺利瞒过苏灏衍啦。」 「但是,王妃肯吗?」 「她对本王施放松筋软骨粉时可一点也不手软,这回被本王给弹回去,依那包药的剂量来看,她不昏睡上三天三夜是不可能醒的。」 「您难道没有解药吗?」曾岳索知他家王爷对药理颇有研究。 「给她解药,好坏了婉容和江仇的好事?」公孙然反问。 曾岳一脸恍然。「所以,我们应该可以放心回京准备迎娶王妃了吧?」 「没错,我们马上回京。」 「是!」 唉,他们这位兆宁主府的未来王妃,不管个性多刁钻古怪、武功多厉害,遇上他家王爷,恐怕也很难占到什么便宜吧。 曾岳心想。 【第七章】 芙蓉的确如公孙然所说的昏睡了三天,等她醒来,婉容已成了她的妹妹,不仅如此,她还多了一位妹夫,而那妹夫不是别人,正是江仇。 原本以为婉容是为了她才委屈下嫁江仇,可婉容那副娇羞欢喜等着当新嫁娘的模样,却不像是假装的。 这下,她是真的不懂了。 明明婉容才被一个该死的男人毁婚追杀,何苦又一头栽进另一个男人的婚约里? 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不是很好吗? 她是不得已,遇到一个昏君,身上背负着苏府上下两百多口性命,可婉容明明可以不必过这样的日子。 她问过婉容,可婉容再三跟她保证,绝不后悔。 那她可就彻底没辙了。 再加上二十三日的大婚之期将届,她整日里没精打采,像只断了翅的鸟,她深信,嫁进兆宁王府的那一天,她,苏芙蓉便等同死了没两样。 只是,赴京奉旨完婚那天还是来了! 她穿金戴银,满身贵气,浑浑噩噩地拜别父母,和婉容紧紧相拥,拼了命忍住数度要夺眶的泪水。 爹亲对她说:「蓉儿,兆宁王已于三日前回京覆旨,你须得自己赶赴京城完婚,兆宁王会在王府等你,此后你将贵为王妃,可不比在家里,皇室有皇室的规矩,可不许你任性。」 娘亲对她说:「蓉儿,我见过兆宁王,他一表人才,且才智兼备,是个不可多得的夫婿,娘将你交给他很是放心,只是皇亲难免规矩多,幸而太后是娘的表姐,对你应会多加担待,总之,你凡事可得小心应付着,不要落人口实,坏了兆宁王府的名声,让爹娘担心,知道了吗?」 烬管两老殷殷交代,苏芙蓉却完全没半点心思听,匆匆上了轿,再转搭船。 在两江巡抚亲自护送下,她安然来到京城。 兆宁王穿着礼服,以王爷迎亲的礼节亲自到码头去接她,一路上乐音缭绕,她无奈地上了轿,耳中听着那乐音,却是怎么听怎么伤心。 尽管伤心,可她越想越不对,兆宁王明明有机会推掉这桩婚事,可他却偏偏要娶她。那好!既然她无力抗旨逃婚,但公孙然,你看着好了,既然你让我哭得如此伤心,我自然也不能让你好过! 大家走着瞧! 皇上和太后亲自主持兆宁王的婚礼。 芙蓉顶着黄金制的凤冠,穿着据说由兆宁王设计的金边牡丹袍和兆宁王一起缓缓走向大殿,听着礼官的口令,一行礼如仪。 就在芙蓉觉得自己就快要顶不住那漫长的婚礼仪式时,突然听到礼成两字,让她感到有些头昏,此时忽然有人伸手轻轻扶住她,让她不至于昏倒在大殿上。 她很感激香儿适时而来的扶持,老实说这几日又赶马车又搭船,要不是她自小练武,哪禁得起这几日的折腾。 想到这儿,她忽然想起—— 香儿早在两天前便晕船一路吐到京城,连起身都没办法,所以,刚刚扶她的不是香儿! 那是谁? 正要掀起遮住她脸的珠帘儿看个仔细,却被一道声音阻止:「王妃,就到王府了,你忍忍吧。」 她认得这声音,是公孙然!而以这么近的距离判断,她几乎可以确定扶着她的人就是公孙然! 她愤而拨开他的手。 全身的力气仿佛因愤怒而回来了,她越走越急,像急着想甩开什么讨厌的东西那般疾走着。 可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扣住她,公孙然在她耳边低语:「你走得那么急,会让所有观礼的大官和内宦以为你内急,这对已声名狼藉的你一点帮助也没有。」 她才不在乎。 正要甩开他的手,他又说:「你爹就站在殿外看着你,我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正在想你是不是能乖乖地举行完大婚,瞧他被你吓得猛冒冷汗的样子,真是教人看了,嗯……不忍。」 芙蓉脑海中随即浮起爹亲担忧的脸,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唉,事情都已到这地步了,至少她该让爹亲在看到她的时候能放心。 所以,她忍住所有的不悦和不适,努力的扮柔顺,慢慢的走在兆宁王后方,完全遵照教她宫廷礼仪的女官所教导的那般。 好不容易,她总算回到兆宁王府。 一走进寝宫,她动手就要拆下头上那顶重死人的凤冠。 「啊,王妃,万万不可!」 听闻此声,芙蓉这才抬头从层层叠叠的黄金珠帘缝隙里看清楚,那阻止她、整齐划一的众多女声原来来自她房里。 她仔细看着那些穿着粉色衣袍、手里拿着托盘,分站两旁的女婢。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芙蓉暂时不管凤冠了,只是将垂在眼前的珠帘拨到一旁,好看清楚她们的长相。哇!一排六个,一个比一个还标致。 「王妃,在王爷回房前,我们是来伺候您的。」站在左侧的首位女婢说。 「王妃,这是太后和后宫嫔妃们送给您的贺礼,您要不要看看?」这次说话的是站在右侧带头的女婢。 芙蓉听着女婢那清脆好听的声音,看着太后送的一对罕见红色玉镯,再依序看到白润玲珑的珍珠、颜色艳丽的玛瑙、青绿色的翡翠、夜明珠及托盘上各式各样的玉器和饰品。 似乎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明白自己真的是嫁给兆宁王了,想到这儿,她顿觉无力,扬起手来。「都下去吧。把香儿唤来,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启禀王妃,香儿姐姐因为晕船还在昏睡中,还是由我们来伺候您吧。」 香儿可好,都什么时候了,竟还有那闲功夫昏睡去,真是太不济事了,把她丢在这里面对这阵仗…… 「我、我还有些事得想想,你们在这里我不习惯,全下去吧。」芙蓉再次强调。 十二名女婢面面相觑,最后左边带头的女婢看着她。「那王妃,我们都到门外候着,您有事就唤一声。」 「嗯。」芙蓉点点头。 等所有的女婢都退下去,她马上动手摘下头上沉重的凤冠,脱去嫁衣,换上她平时穿的衣服,揽镜自照。「还是这样舒服多了。」 不过,身上舒服了,心头却不怎么安宁,她担心着兆宁王待会儿要是进房来可怎么办。 她摇头晃脑的想着方法,眼角瞄到柜子上的长虹剑,于是站起身拔出剑,仔细来回擦拭。 想她尸身好武艺,如今竟落得被关在兆宁王府一辈子的命运,想来还真教人为之气结。这该死的公孙然!天底下有那么多女子,他干嘛非娶她不可? 第十六章 想到这儿,她用力踹开房门。 站在两旁的婢女们眼露惊慌,却不失镇定,名唤夜兰的婢女趋前轻声问:「王妃,您需要什么吗?」 「不是叫你们都回房去吗?怎么一个个都站在这儿?喔,我明白了,是不是公孙然叫你们在这里监视我?」想到这一层,她的怒火就更加炽烈。 「啊,不是的,王妃您误会了!我们……」话未说完,十二个女婢全跪下,不知主子何以会这般大发雷霆。 芙蓉见她们全跪在脚下,大吃一惊。「喂!你们这是在干嘛?我只不过是叫你们去休息而已,你们这是……起来、起来!都起来!」 等夜兰一行十二人都站起身后,芙蓉插着腰,——看着她们。 看来她们只听公孙然的话,既然如此,她只好好言相劝:「几位妹妹,我看今晚夜色不错,我想自己一个人好好享受享受,是不是请几位妹妹……」 「是。」十二人不约而同应答出声,动作俐落且迅速无声息的离开她的视线。 为她们的动作这般的整齐划一,芙蓉再次感到讶然。 怎么……兆宁王府的婢女们都这般训练有素?她的香儿要怎么跟人家比呀。 唉! 兆宁王府的另一端,公孙然假借着几分醉意匆匆离开婚宴会场。不是他不胜酒力,而是他担心等喜宴结束,他的寝宫不知会不会让那苏芙蓉给拆了。 他估计,他兆宁王府的十二金钗应该撑不了两个时辰,所以他才会匆匆赶回寝宫。 果不其然,以夜兰为首的十二金钗就在他寝宫的院子里候着。见到他,——欠身。「见过六王爷。」 公孙然笑着瞅着她们。「怎么?你们全让王妃给赶出来了?」 「王妃……她说想独自一人欣赏月色,所以……」 公孙然扬眉。 在洞房花烛夜里一个人欣赏月色?那他这个当人夫君的,岂不是太不像话了。 他嘴角一勾,撩起红袍往寝宫大步走去。 芙蓉原在院子里练剑,远远见到他来,随即收剑奔回寝宫,将房门关上,不仅如此,还将房门给拴上。 公孙然将她的「落荒而逃」全收进眼底,可他还是耐着性子轻轻敲着房门,「王妃,时候不早了,快帮本王开门,要是错过我们的良辰吉时就不好了。」 芙蓉闻言,心头一惊。 「我、我不舒服,你还是、还是先到别处休息吧。」她紧紧抵着房门,呼吸急促得连说话都结巴。 「不舒服?那我马上命人传唤御医过来。」公孙然脸上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 「不!不用了!」 「怎么可以不用,你可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理应好好照顾你,快把门开了。 「那个……我只是、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说完,芙蓉把椅子抵住房门,吹熄房内所有的烛火。 芙蓉躺在床上,眼睛不住的盯着房门,忐忑的想着不知公孙,然会不会破门而入。 公孙然在门外轻推房门,发现门已上闩,他倒也不恼怒,潇洒地笑笑,抬头看看星空。 拿出衣襟里的绢扇轻轻摇着。 「来呀。」他唤。 「是,王爷。」管家李符匆匆出现。 「沏壶茶来,还有,把本王的琴拿来。」 「是。」 不久,公孙然就在自己寝宫外喝着上好的龙井茶,惬意地摇着绢扇抬头看月色,又命人拿来文房四宝,一会儿吟诗作画,一会儿弹琴自娱。 一整晚,芙蓉都没能阖眼,抱着宝剑、裹着棉被躺在床上,就担心公孙然会忽然闯进房来。 直到天亮,香儿才端着洗脸水走进寝宫。 「香儿,你真是太过分了,竟然到现在才出现!」芙蓉原本紧绷的神经在看清来人后,忍不住大声抱怨。 「小姐,喔不,王妃,我到此刻头还晕着呢,还不是马上赶过来伺候您了,您就大人大量,别跟香儿生气了。」香儿笑嘻嘻的陪笑,省略早上六王爷帮她把脉、开了药让人熬来让她喝下,她这才能站在这儿伺候主子的小插曲。 「你……刚进来的时候,那……人还在院子里吗?」芙蓉问。 「那人?哪人啊?」香儿不解地问。 芙蓉怒目注视着她。「唉,真是个笨丫头。」 香儿自省,能让她家小姐困扰到连名字都不愿说出的显然只有一个人。她杏眼…溜,「放心吧,「那人啊」,在院子里赏了整晚的月色,天一亮就出宫打猎去喽。」 「这样……那就好。」荚蓉放下宝剑,张开双臂伸展筋骨。 「王妃,您先来洗把脸吧。」 「嗯,好吧。」 见到香儿,芙蓉心惰太好,暂时把其它心烦的事抛到脑后。 太后在颐和宫用过早膳、喝过茶,转身问着身旁的柳公公。 「兆宁王府昨夜里一切顺当吧?」 「启禀太后,兆宁王府昨夜里……不太顺当呢。」柳公公说。 「哦?不太顺当?是怎么样不顺当呢?」 「兆宁王府整晚灯火通明,六王爷被王妃关在寝宫外一整夜,整个王府上下没人敢阖眼。」 「什么?昨夜不是六王爷的新婚之夜吗?六王妃怎会把六王爷关在寝宫之外呢?这样怎么成呢!快去宣六王妃进宫见哀家,哀家得亲自问问她。」太后眉头微蹙,这不是摆明着让然儿出糗吗?这苏芙蓉怎么这般不识大体呢! 「太后您老人家别急,小的这就去宣六王妃进宫。」 这一道太后懿旨才不到兆宁王府,整个皇宫内院,甚至连皇上都知道了,可这厢苏芙蓉却舒服无比的躺在公孙然的床上补眠。 柳公公就在寝宫外大声宣读圣旨:「六王妃听旨!」 香儿连忙唤醒主子,匆匆换上正式的衣服,连拉带扯将笑蓉拖到门外。 芙蓉一看见柳公公,马上想起前天上过的宫廷礼仪,她不死心的再追问一次:「给我的?」 柳公公看着她那困惑的模样,差点笑出来,但他忍住了,「是。」 苏芙蓉心里暗骂了一声,人却已经跪下听旨。 「太后有旨,宣兆宁王妃即刻进宫。」柳公公宣道。 「遵旨。」苏芙蓉伸手将那道旨接了下来。 「六王妃,您还是赶快进宫,别让太后老人家等太久了。」 「公公您放心,我即刻就到。」 「那我回宫覆旨了。」 「嗯,香儿,替我送公公。」她记得爹亲以前接完圣旨时都这样说,只是她不知道这里的管家姓啥名谁,只好把管家的名字换成香儿。 送走柳公公,她转身往寝宫外走。 「小姐,您要去哪儿?」香儿急问。 「叫我王妃,还有,我要即刻进宫见太后,这样你懂了吧。」芙蓉一肚子气的说。 香儿看着芙蓉匆匆行走的背影,缓缓追问道:「王妃你知道进宫的路吗?」 芙蓉头也没回,只丢下一句:「我要去前厅,你马上去找这个王府里管事的人来带我进宫去。」 话刚落,一名女子马上出现在她面前,欠身道:「王妃,夜兰在此候着带您进宫。」 「好,那咱们走吧。」 一刻钟后,芙蓉出现在颐和宫。 主位上坐着一名面容慈祥、满面贵气的妇人,另一旁坐着一名和公孙然长得有七分像的男人。 她记得爹亲说过,公孙然和皇上是太后所生的同胞兄弟,那么在太后身旁的一定就是皇上了。 这两人她一个都不能得罪,要不她也就不必这样委曲求全的嫁进兆宁王府了,所以,她欠身,尽量以最委婉的语调说:「芙蓉见过母后、皇上。」 「哎,免了免了。」太后挥手要她起身。 芙蓉起身,忘了礼官的教导,在正式场合必须微低着头,不能直视太后、皇上及六王爷的脸及眼睛。 因急于想知道太后唤她进宫的原因,所以她水亮的眼眸看了看太后再看了看皇上,眼里有着七分困惑三分不解,看来竟有几分小儿般的天真。 太后看着她直率的模样,气也消了一大半,但该问的还是要问。 「芙蓉,你告诉母后,昨晚是你和六王爷大喜的日子,你怎么会将六王爷给锁在门外呢?」 这话一问,芙蓉自动将头低下。 搞半天,原来是叫她来问这件事! 问题是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会很严重吗? 她该实话实说吗? 不行! 太后跟皇上此刻都等着她回话呢,看来他们觉得这件事很严重,那她得想办法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她爹亲才不会有事。 第十七章 「母后,寝宫是六王爷睡觉的地方,我怎么可能将他关在外面;更何况,昨晚我着实太累了,等六王爷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还是今早起床才听下人说六王爷昨夜在院子外喝茶赏月弹琴作画,该是……六王爷不想进寝宫,所以……」她很少说谎,讲着讲着,都觉得自己讲得太离谱了,不知不觉就停住了。 皇上听得倒是龙心大悦。 心想这苏芙蓉当时是他觉得她刁钻古怪才让性情狂妄自负的六弟俸旨完婚,六弟可是费尽心思,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收回旨意,却在最后一刻亲自骑上一万多里路,拦回要求撒婚的奏章,这对自视甚高的六弟可是生平头一遭,好不容易将这美人娶进门了,他哪有可能不肯进洞房。 看这苏芙蓉容貌艳丽,却有双清澈犀利的眼眸,怎么看就是少了温柔婉约,却多了几分英气及率真,气质和宫中所有的嫔妃迥然不同,难怪六弟不惜让他取笑一辈子,都要和她成亲。 唉!可这样的女子,怕是不好驾驭啊。 他促狭地笑着,「啊,母后,这就是六弟的不是了,怎么这洞房花烛夜竟让六王妃独守空闺,咱们得叫六弟进宫问问。」 叫公孙然进宫来问?那她的谎言岂不被拆穿! 「不成!」她脱口便阻止。 太后和一班太监宫女都惊讶得睁大眼睛,这……这兆宁王妃也太大胆了吧,竟敢对皇上下的旨意说「不成」! 大伙默默地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 皇上倒也不恼,笑问:「何以不成?」 芙蓉偏头想想,「我认为这是夫妻闺房之事,实不是以浪费母后和皇兄的时间在堂上多加讨论。」 闻言,柳公公抽了一口冷气。 瞧这兆宁王妃说的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着,眼看她就要倒大霉了,于是他对门外另一个公公使了个眼色,那年纪轻的小公公连忙命人赶往郊外找回六王爷。 「放肆!敢情你是认为母后和朕不该多管你和六王爷的事吗?」皇上浓眉一扬,眼神不怒而威地注视着苏芙蓉。 他很清楚,通常只要他这么一喝,哪怕是昂藏七尺男儿也会立即跪地哀声求饶。 可这苏芙蓉仅是站在原地,垂下眼平静的说:「芙蓉不敢,若皇兄深觉芙蓉对您有所冒犯,请指点一二,芙蓉定当反省。」 公孙宇不觉对她另眼相看。 哪怕是率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在他面前恐怕都没有这个女流之辈的胆识,这让他打心里喜欢起自己这个性与众不同的弟媳。 连皇太后都觉得这苏芙蓉有初生之犊不怕虎的天真,这样的对话实在新鲜有趣,不觉微微笑了起来。 「芙蓉啊,过来母后这边坐。」太后拍拍自己身旁的椅子。 芙蓉闻言,便直接走过去坐了下去。 太后微笑地看着她,如果是别的嫔妃,定要推辞或深切的谢恩半天,才敢低头、一脸战战兢兢的坐下,如能这般干脆不也很好。 芙蓉大方回她一记微笑。 对呀,这才像一家人聊天说话的样子呀。太后看着芙蓉,想起自己未进宫时和娘家亲人说话的情景,忍不住拉起她的手,无限怀念的拍着她的手背说—— 「虽说咱们宫里规矩多,但我们总是一家人,理当要彼此关心,你母亲是我的小表妹,看着你这眉眼跟她多像呀,看着你就想到以前在家里游戏的时光,以后然儿若欺负你,你尽管跟母后说,母后一定替你作主,知道吗?」太后笑盈盈地说。 「谢母后。」芙蓉对自己被太后这般喜欢,深感不解。 公孙然穿着猎装出现,看到母后和芙蓉并坐闲话家常的样子,转身看皇兄一脸笑意,忽然觉得自己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可他还是单脚一跪,正经八百的说:「儿臣向母后、皇上请安。」 「起来吧。」太后笑着看着六王爷。 「是。」公孙然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 「皇弟可是进宫来向母后解释昨夜的古怪行径的?」皇上笑问。 他的古怪行径? 六王爷很快看了苏芙蓉一眼,见母后笑嘻嘻的握着她的手,而非生气的让她每日到颐和宫报到、让礼官好好跟她上课这件事看来,她显然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来了。 嗯,陷害忠良,很好! 他面不改色的为不是自己的过错解释道:「启禀母后,昨夜儿臣看月色美极,突然有了作词及作画的灵感,才命人取来纸笔及琴,谁知这一耽搁天就亮了。」 太后听了呵呵大笑,不忘数落儿子。「瞧你这糊涂的,你什么时候不去作画弹琴,偏偏要挑在洞房花烛夜里搞那些个事情。」 「既然问清楚了全是你的错,朕要重重处罚你。」公孙宇看了看芙蓉,再看了看公孙然。 「皇上要怎么处罚然儿?」太后有些担心的问。 皇上见芙蓉似乎对他要怎么处罚自己的夫君一点都不在意,想着这个「处罚」无论如何一定要回到「肇事者」身上才算公平,他得好好琢磨、琢磨。 「就这么吧,六弟你既已成亲,理当协助朕,日前苏总督来奏,说陕北马贩称北方闹干早,马源短缺,如不在半年内补足十万匹军马,恐影响来年之军情,可朕并未接获北方灾旱之报,这里面恐有内情,朕命你轻车简从,迅速深入陕北查明此事,并将不是之十万匹军马买齐后交苏总督回京覆旨。」皇上下完口谕,微笑看着苏芙蓉。 芙蓉望着皇上的笑容,不知怎地,心里竟有点发毛。 「六王妃,依你看,朕对六王爷的处置你觉得如何?」皇上无比亲切的问。 「六王爷贵为皇上的手足,自当为皇上分忧解劳,报效国家。」她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说,这下她就可以清静个几日了吧。 公孙然冷眼看着自己的王妃。 心想:好吧,既然皇上想亲自出手教训教训她,他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免得她一而再、再而三让他的兆宁王府出糗。 「嗯,不愧是苏总督的千金,说得好极。」皇上拍手赞赏道,「但朕一想到你们才新婚就要分离,实在于心不忍,朕既要皇弟为社稷着想,又得兼顾你们夫妻情谊,思前想后,想你能如此深明大义让六王爷亲赴陕北,定是个贤良女子,且素闻你武艺高超,朕特准你随侍六王爷身边,寸步……记得得寸步地好好照顾六王爷的饮食起居,不得有误,谢恩去吧。」皇上下完口谕,便拿起茶杯喝茶润喉。 这一记闷雷轰得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苏芙蓉,只见她杏眼圆瞪,呆坐椅上,久久无法回神。 还是六王爷一脸好笑地拉着她离座,欠身谢恩。 【第八章】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苏芙蓉一路上不停的在心里反覆问自己这个问题。 明明三人聊得很愉快,太后很开心,也没见皇上生气,为什么他会下这么奇怪的旨意? 寸步不离? 嗟!让她对公孙然寸步不离,还不如干脆一刀砍了她还来得痛快! 难怪人家说伴君如伴虎,当真不假。 公孙然看着身旁的芙蓉一脸愤慨。「你干嘛把嘴撅得老高?你说,你到底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还有脸问她! 「你为什么不跟你皇兄说你自己去陕北就好?为什么要拖我下水?」 她插腰质问。 公孙然笑看着她的表情,活像一只被烧了尾巴的猫儿。 「敢情你是要跟我算这帐是吗?那好!」说完,他一把捉住她的右手,不管她怎样踹、怎样踢,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他的钳制,只好任着他将她连拖带拉的拖回兆宁王府的书房。 关上书房的门,他一把放开她。 她甩甩被抓痛的右手。 「咱,今天就来把帐算算。」六王爷说完,向她跨前一步,逼得她往后直退到书桌,再无路可退,才停止。 「要算便算,你不需要靠我那么近。」说完,伸手挡那已经逼近到眼前、教她无比窘迫的身躯。 公孙然擒住她的手,「这帐你想怎么算?是不是要我现在就抓你去见皇上,说你早上根本一派胡言。你确实拴了本王的房门,将本王锁在门外一整夜,这欺君之罪,苏芙蓉,你,可担得起?」 芙蓉听得心惊胆颤,怎么她才来兆宁王府头一天,就犯了欺君大罪了? 眼下她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可看他那得意的样子,她又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皇上……也未必会相信你的话。」她有些负气的说。 公孙然嘴角一勾。「你可要试它一试?」 「那就……不必了。」瞧他那么有把握的样子,也对啦,人家可是亲兄弟,她算啥! 第十八章 「本王要不是拜你的胡言所赐,现今可还在京里待得好好的,哪须去陕北冒险,你总该承认你的确欠本王一回,这,你同意吧?」 芙蓉瞪着他。 明明知道他说的都对,可真要自己说出来,她又委实不愿意。 「不同意?」说完,他往她的脸凑近。 她一惊,往后一仰,「你先放手,我就同意。」 他再向她逼近。「不成!这听来实在不算是个好买卖。」 「好好好!我同意!但那又怎么样?」他这样靠近她,教她全乱了套啦。 「你欠本王一回,本王需要你偿还时,你便得偿还,如何?」公孙然怡然自得的看着她窘红的小脸。 「这可不成,若你要我作能力不及或伤风败俗之事,我如何依你?」 「此约定自限于善良风俗中且是你能力所及之事。」他承诺。 「一定?」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们可是夫妻,害了你,不等同害了我自己?」他难得诚恳的说道。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她遂点头。「好吧,我同意,快放开我。」 公孙然将手一松,苏芙蓉这才稍稍回复自然神色,有点闷地坐在椅子上。 「你饿了吧?」公孙然间。 听到他这么温柔的问她,她忽然红了眼眶。 她岂止饿!她有好多委屈呢。 她好想念爹娘,香儿又不在身边,一会儿担心出了什么岔闹得满门抄斩,一会儿担心没法子适应兆宁王妃的身份,整晚根本没睡:才阖眼,早上又被叫进宫,她现在又困又饿,简直身心俱乏。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他于心不忍,对着门外喊:「李符,马上帮王妃送早膳进来。」 「是!」门外人应。 「那是谁?」她问。 「咱王府的管家,你和我的衣、食都由李符亲自打点,你需要什么尽管唤他便是。」 「叫他另外帮我弄间房,我要睡觉。」 「这恐怕不行。」 「为啥又不行?」 「因为与宫廷礼制不合,本王睡哪儿,你便睡哪儿,没得商量。」公孙然很平静的说,他若不坚持这一点,消息很快就会传回母后那儿,到时一定会搞出更多麻烦与是非来。 她脸上再度浮现武装的表情。 「你放心吧,你要不同意,本王是不会碰你的。」他说。 「反正你的寝宫够大,或者我们再摆张床?」 「不成。」他断然拒绝。 门开,早膳送了进来。 芙蓉饿坏了,拿起筷子就吃,也就没再和他争辩这个话题。 「你不吃吗?」 他一脸好笑的看着她。 他是不是该感到欣慰,她至少还记得他是她的夫君,该「顺便」问问他要不要用早膳。 「我用过了,你吃吧。」说完,便走出书房,他得开始着手准备去陕北的事宜。 用过膳,芙蓉走出书房,这才仔细打量兆宁王府,发现它不仅雕梁画栋,很是宽敞雅致,而且曲曲折折的小径还真不少,她想回寝宫睡觉,却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路回去。 她心里不过才刚起了这层烦恼,夜兰便出现了。 「王妃,想去哪儿吗?」 「我想回房歇歇。」 「请随我来。」 走在曲折小道上,不免有些无聊,她索性和夜兰聊起来。「夜兰,我听人家说兆宁王府有十二金钗,怎么称呼?」 「王妃,您快别这么说,咱们总共十二名,名字的第一个字分别叫做春、夏、秋、冬、昼、夜、梅、兰、菊、竹、霜、雪,第二个字均是兰字。」 「你们都在王府单做些什么事呢?」 「春夏秋冬负责记账、收帐、配给、收藏这类事情:画兰和我负责巡视王府的日常营运是否有哪些缺失,若有,得马上递补;梅兰菊竹负责书房、琴室、园艺和茶艺:霜雪二人负责舞蹈和兵器室。」 「兵器室?你们王爷不是不会武艺吗?」芙蓉问。 只见夜兰面有难色。「王爷收藏了许多宝剑。」 「喔,这样,那明天你带我去参观参观。」 「是。王妃,寝宫到了,奴婢先服侍您睡下。」 「不用了,香儿在,你忙去吧,谢谢你了。」 夜兰眼露惊奇。 想不到王妃会为这样的小事谢她,真教她受宠若惊。 她欠身离去时,心里忍不住想,她们的王妃初看起来是有点凶,可是一谈起话来又很亲切,甚至亲切到一点也不像王妃,根本没有一点架子。 难怪她们挑剔的王爷会这么喜欢她。想来应该不仅仅只是因为她的美貌吧。 公孙然喜欢她吗?芙蓉可一点也不这样想。 她睡醒后,在兆宁王府到处逛,一直没看见公孙然,直到用晚膳时才遇见他。 他一进门就支开所有人,看着她又不讲话,害她拿着筷子呆望一桌子好菜,等得饥肠辘辘,又不好先动筷。 因为实在等得太久了,等得她直发火。 她终于问道:「你干嘛一直看我?」 公孙然淡淡说道:「因为从我一进门,你的眼睛便一直盯着菜肴没看本王。」 「那又如何?」 「难道你娘没教你,对待夫君最最基本的礼节吗?」 夫君? 她红了脸。 「看来你好像一直没把我当夫君看。」 嗯,的确如此。她不否认。 「那你有把我当夫人看吗?」 他扬眉。 怎么会没有!他自认对她照顾有加。 「你知不知道我快饿死了,你还在那里长篇大论。」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天啦!这个女人未免太会强词夺理了。 但至少有一点他可以稍感安慰,他没动筷前,她没先吃。 他有气无力的说道:「那你就吃吧。」 他刚说完,芙蓉马上从已经刚,了好久的芸香糕先下箸,可出师不利,另一双筷子立即挡住她。 「又怎么了?」她怒问。 「这是饭后点心,得用过正餐之后才能吃。」他说。 她睨他一眼。「怎么这么麻烦!」 好,放弃,改吃别的。 正当她吃烤鸭吃得津津有味时,又听到公孙然说—— 「既然我们共用寝宫,那一个晚上有四个时辰,你睡前面两个时辰,我睡后面两个时辰。」 「啊?那其余时间我上哪儿去?」芙蓉问。 「你可以绣绣花呀,只要不吵我,干什么都可以。」他不怀好意的笑说。 听起来似乎很公平,反正白天她有的是时间,再像今晨一样回去补眠不就成了。 「好吧。就这么说定了。」她说。 这样平顺的过了两天,就在她躺在床上补眠的时候,公孙然走进寝宫来,吓得她披衣坐起,怔怔望着他。 「忘了告诉你,我们今儿个就要上路到陕北去,你快把随身衣物收拾收拾,用过午膳我们就出门。」他依旧穿着猎装,轻声说着。 「香儿可以去吗?」她小声问。 「不行。」他答。 「那谁和我们去?」 「就你和我。」 「啊?」 「皇上说了,咱们得轻车简从。」 「就不能带香儿作伴吗?」 公孙然靠着床,低头注视着刚睡醒的芙蓉,懒洋洋地浅笑着,「听香儿说,你的志愿是当个游走江湖的女侠,这回可就如你所愿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听得出来他话里满是嘲讽,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碎嘴的丫头!」她骂了香儿一句。 就这样,两人一人一骑上了路。 骑了一天一夜,芙蓉倦极。 以前都是走走停停、边走边玩,从来不觉得累,可这回有任务在身,急急赶路,她很快就感到疲乏了,到了下榻的客栈,房间已经够简陋了,偏偏又只剩一间房。 晚上睡觉时,她要求道:「我们明天改雇马车好不好?」 公孙然正在喝茶,笑望着她。「为什么?」 「你看我的眼睛,吹多了风沙,都红了。」 公孙然放下茶杯,坐到床沿来。「我看看。」 「对不对?有些肿吧?」 公孙然从腰际拿出一个小黑罐,对她解释:「御医帮咱们准备的眼药,我帮你点。」 「明天我们雇马车好不好?」她再问一次。 「不成。这个地界有山贼出没,坐马车目标会太明显。」公孙然不同意。 「我会保护你,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靠你?」岂不可笑。 「怎么?你不相信我可以保护你?那算了,当我没说。」芙蓉拉起散发出霉味的棉被倒头就睡。 知道他会遵守原先的约定,不会上床来和她同眠,让她感判很安心。 翌日,她醒过来,发现公孙然趴在桌上睡觉,她心头一凉,糟!她竟睡过了头,就这么一觉到天明。 第十九章 那他岂不就一夜都这么趴着了?那双手臂醒来后应当很骏麻吧? 她真的觉得好抱歉,明明两人说好了,她岂不成了个不守信的人? 很想做点什么来弥补他,眼睛一溜,要不帮他打盆洗脸当作赔罪吧,可偏又不小心采到裙摆,一个踉跄打翻了脸盆。 这么一折腾,公孙然自是醒了过来。 他睡眼惺忪的望着她。「你作啥?」 「我……」怎会笨得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真是比香儿还笨呢。 公孙然看着她那张小脸不停流转着自责和羞惭,心中恍然。 「打洗脸水的事,这店里的小厮会处理,我知道你昨天太累了,不怪你。」 就算她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能感受到他温暖的善意。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不解。 「这是什么傻问题?本王对你好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他的话她并不是很懂,摇摇头,像是要摇掉这难解的问题。 简单用过早膳,他们又上路了。 可今日的太阳可毒了,两人虽戴了帽子,还是感到热,未时末,她早己喝光了袋里的水。 口还是渴,可是了一天了,这荒郊野外竟看不到一户人家,她生气的用力倒着空袋,果真是一滴不剩,真是渴死人了。 「芙蓉来,接着。」公孙然在马背上唤她,把自己的水袋丢了过去。 芙蓉接过水袋,仰头很快把水喝光。 然后两人继续赶路,申时初,她又感到渴,转头见身后的公孙然早把帽子取下,瘘着风,她看着他干涸的唇。 这应该不需要再问了,他铁定比她还渴。 她看看四周,这荒山野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该上哪里找水喝呢?她又累又渴,如果香儿在,一定知道要上哪儿弄喝的。 什么轻车简从,想到这儿,她胸小那把无名火便燃起。 她把马儿掉转回头,和他并骑。「你说,到陕北去难道只有这么一条路吗?」 「当然不止。」他轻启唇回答。 「那为什么我们非得走运种荒郊野外?就不能沿着城镇走?」 「因为,这是皇上指定的路线。」 「皇上指定的路线?他为什么要指定我们走这条路线?」 他一脸疲累的望着她。「因为在颐和宫里你明目张胆地欺骗了母后和皇兄。」 闻言,她不敢置信地张大双眼。「这么说,我那日在颐和宫里况的话,皇上根本没信过半句?」 如果真是如此,皇上表现得比未免太不着痕迹了。 「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清楚。」嘴里虽然这么说,可他哪会不知道皇兄此举为的就是想让他趁此机会好好调教个性骄纵任性的苏芙蓉。 见他不说话,她便自行猜测道:「是不是因为我现在是你的王妃,皇上不便杀了我,所以用这种方式处罚我,真是个无道的……」 「放肆!」公孙然用最严厉的语气大声喝住她。 她愣在原地。 从来没有人这么大声地吼过她,哪怕是她的爹娘都不曾。 她突然觉得眼睛泛酸,大喝一声策马往前奔去! 直到她惊觉到自己跑到一座森林里,而天色已近黄昏了,她回头,发现公孙然并没有追来,心里有些……失落。 没追来也好。真的,很好! 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她跳下马背,将马绑在一旁的树干上,看着峭壁旁的深渊,脱掉一只鞋放在悬崖边。这么做是想说如果公孙然派人来找她时,让他以为自己已坠崖身亡,那么就不会牵连到她的爹娘和苏府上下那么多人,而她也就自由了。 她求仁得仁,这样的结局好得很。 想完,牵着马匹慢慢在山区里行走。 天色终究暗了下来。 她的肚子好饿,摘了几颗青涩的野果吃了几口,却是怎么样都难以下咽。 她明显感到天气渐渐变凉,不成!她一定得找个地方住下来才成。不久,她看到不远处有灯火,开心的往那灯火处前进,却看到公孙然的马匹就拴在院子里。 不成!她不能去求宿。 可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着,她转身看见身旁有个鸡舍,拔出长虹剑往鸡身上猛刺,谁知没刺准,整个鸡舍里的鸡群却因惊吓过度而呱呱大叫。 惊动了屋前的狗,开始对着她的方向大声吠叫。 真是!她怎会连只鸡都搞不定呢! 她收起剑开始跑,她可不能让公孙然给找到! 可就在她要牵马之际,她的马忽然大声哀嚎一声,她惊慌地往它身上查看,一支箭不偏不倚地射在马背上。 逼不得已,她只好弃马逃跑。 她没命地往前跑,一边拨开野草树枝,一边努力看清楚前面的路,就在她看到前方有个类似山洞的地方,脚下忽然踩空,她摔落地底下一个坑洞里,在她惊魂未定之际,她的左脚却被什么刺到一般,痛得她大叫一声。 她痛得蹲下来,适应了里面的黑暗后,她才发现那是一个猎捕野兽的陷阱,她的脚正是被里面放的锯齿状铁器给割伤。 想到这儿,她忽地一惊。陷阱设在这里,表示这里必然是野兽必经之路,那么她或许会变成某只野兽的食物。 想到这儿,她害怕得猛发抖。 两个时辰后,夜更深,也更冷了。 她不仅又冷又渴,还感到全身痛楚和饥饿,想到自己很可能葬身在此,突然感到后悔。 她为什么要这么冲动?离开公孙然,她根本寸步难行。武艺高强又如何?连偷只鸡喂饱自己都成问题。 如果她死了,便再也见不到爹、娘、香儿及婉容了,她细细将这些对她好的人的容颜仔细回想一遍;想完婉容之后,她心底却莫名浮现公孙然的脸,想起他替她点眼药时那双专注温柔的眼。 她还想起前几日他们共进早餐的情景,那日—— 老板送来一碟硬梆梆的馒头,一碗带着腥膻味的炒牛肉、一壶酒。 芙蓉拿起馒头,久久无法下咽。 「吃不下?」公孙然问。 「你有没有闻到这馒头有股酸味?」 「这山林野店自是没有山珍海味,你要不吃,可是会挨饿的。」 见她面露难色,还是食不下咽。 公孙然遂起身推开房门,走到厨房,向店家要了一小碟剁碎的辣椒加上碎萝卜干淋上醋和酱油,端回房。 「好啦,你不如就沾这酱,勉强度过这一餐吧。」他笑说。 芙蓉一沾那酱,瞬间胃口大开。 「嗯,好好吃!」 公孙然拿出扇子轻轻振着,低头看着正大快朵颐的芙蓉,低喃:「唉,也不知是谁该照顾谁的饮食起居。」 「别这样说好不好?找到机会我也会回报你呀。」芙蓉说。 「算了吧,你只要乖乖地不给我惹麻烦就好了。你这些事,我大概还应付得来。」 想到这一幕,她突然难过起来。 只为了她没胃口,公孙然便想尽办法要让她吃点东西。他可是堂堂的兆宁王,一呼百诺、养尊处优的六王爷,从来是别人伺候他,哪有他伺候人的道理?这阵子她受到的苦,她相信他同样不曾受过,可他忍下了,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没有,还常讲笑话逗她开心。 想想,这次真的是自己太任性了,她再怎么样也不能批评皇上。 也许这就是她的报应吧,她活该葬身在这荒郊野外。 这厢,公孙然找到了一户猎户人家,遂登门要求借住一宿,直到狗叫声惊扰了老猎人柴兴,他拿起挂在墙上的弓箭,往鸡舍射去,却射中了一匹马,他们循着马嚎声寻去,见到那匹伤马,公孙然心头一颤,这不是芙蓉的座骑吗! 她会上哪儿去了呢? 不行!他得找她去! 「老伯,这只马确实是我夫人的座骑,恐怕我得跟你借个火把漏夜把整个山区翻找一遍。」 「喔,老朽这就为公子准备火把去。」 「有劳你了。」 「哪儿的话,你在这儿候着啊,我去去就来。」 一刻钟后,公孙然和老猎人拿着火把在山区寻人,当公孙然走到山崖边看到芙蓉的一只鞋,见到鞋的那一瞬,他脑里轰地一片空白!可他告诉自己,以苏芙蓉的个性,断然不可能寻短,既然马儿在,她便不可能失足,所以他蹲了下来,仔细观察地面——地面完整,草木无恙,完全不见滑倒或松动的痕迹,他更加确定芙蓉没有摔落山谷。 知道这一点后,他总算稍稍感到放心。他继续漫无头绪的寻找,直到柴兴说:「这位公子,你得小心些,因为我作了几处陷阱,你还是跟着我好了,免得不小心落入陷阱受了伤就不好。」 「呃,好,那我就跟着前辈。」 第二十章 他们小心地避开了几处陷阱,直到柴兴来到一处洞口前。「咦?我记得这里还有一个陷阱呀,这会儿怎会没瞧见呢?」 模糊听见有人谈话的声音,芙蓉在洞里大叫:「救命!救命呀,谁来救救我!」 这声音……公孙然不会听错,正是芙蓉的声音。 他和柴兴循声而至,总算找到了芙蓉。 当芙蓉仰头从洞口看到公孙然,不知不觉流下泪来。她一度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 公孙然对着困在洞里的她柔声说道:「你别怕,我这就下去救你。」 柴兴在他身上系上一条绳子,交代他:「要小心,下面有刀片,可得小心避开。」说完,便让他慢慢落入洞里,两人在狭隘的洞底相逢,不过几个时辰不见,竟恍如隔世。 公孙然见她哭,直觉她受伤了。 「怎么了,你踩到刀片了吗?」 她点头。 他擦干她脸上的泪痕。「你忍忍,我这就背你上去。」 她只好趴在他背上,听见他往洞口大喊:「前辈,麻烦你拉绳子!」 「喔,好!」 费了好一番工夫,公孙然总算把芙蓉救上来,一路上背着她到柴兴的屋子,安置在一个小房间里。 他小心翼翼的仔细检查她脚上的伤口。「伤口不深,涂点药应该就没啥大碍了。」说完,抬头见她红着眼眶。 「很痛吗?」眼里尽是不舍与关心。 「不,不痛,我一点都不痛。」她只是借着灯火,才看清楚他到底有多狼狈。 他的衣服不仅被树枝勾破了,还布满泥尘,原本斯文俊秀的脸颊擦破了几处,更别提手臂上大大小小的瘀伤。 她捧起他的双手来检视,果然不错,他的双手也被绳索弄破了皮,还有几处水泡。天啊!这可是一双王爷的手啊,是太后最疼爱、皇上最亲信的兆宁王爷啊,她再骄纵、再任性也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让六王爷为她做成这样。 「王爷,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你。」她流出忏悔的泪水;就算她不希望他娶她,也没必要让他狼狈到这般地步。他不过是奉旨完婚,又有什么错呢?错的是她,是她呀! 「好啦,没事就好,别哭了,我已经托柴老伯替我们雇辆马车,我们明儿个就到城里疗伤,先休息个几天再上路吧。」他说,拿出手绢为她擦泪。 翌日。 公孙然重金礼谢柴兴,然后搭着雇来的马车离开,赶到最近的城里,找了一家干净的客栈住下。 几日后,芙蓉的脚伤痊愈了,公孙然和店家结完帐,等芙蓉换好男装牵出马匹,公孙然拿了一把匕首给芙蓉,轻声交代着—— 「待会儿我们会越过一处叫黑山沟的地方,这把匕首让你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你身上可还有绿黛粉?」公孙然问。 「还有。」她回答。 「很好。待会儿要是真有人抢劫我们,你就朝那带头的人洒绿黛粉,然后往前狂奔,我们只要跑出这地界三里处就到松子岭,那便是陕东地界,咱有驻军在那防守。」公孙然交代。 「既然他们是一帮匪贼,咱们何不杀了他们,也算为百姓除害。」芙蓉很是不解。 「这个……因为他们人多势众,且这里地形险峻隐密,敌人在暗,我们在明,朝廷几次围剿都无功而返,况且你爹还在苦等我们买回十万马匹回俸安成守边境,这帮小贼且留住他们的性命,来日再来收拾吧。」他头头是道的说了一长篇。 芙蓉则认为,主要原因是因为他不会武功,怕无谓丢了性命,才有这番说辞,也就同意了。 解下她的汗巾,她要他将马骑到她身旁来,用汗巾绑住他的口鼻,边说:「为了避免你不小心吸入绿黛粉,这汗巾你系着,等我施放绿黛粉后一刻钟,你才可以解开。」 系上汗巾不能说话,他指指她,芙蓉马上会意。 「喔,我只要运气就能将绿黛粉的毒性排出体外,我不要紧的。」 说完,两人四目相视,芙蓉没来由的竟感到心头一震,全身起满鸡皮疙瘩。为了怕被他看出异状,她策马往前先走。 公孙然哪会看不出她是害臊呢,他笑笑,策马赶上。 一路上都没有行人,除了滚滚黄沙外,便是比人还高的草原,他们走了一个上午,接着进入一座林子。 芙蓉回头看着他,开心地嚷嚷:「太好了!前面有座林子可以让我们遮遮太阳,正好可以找个树荫吃点干粮打个盹,你说这样是不是太棒了?」 他可没她这么乐观。 他观察了这个林子的地形,心想应该有不少人在这里死于山贼刀下。 「我们不能在这里歇息。」他说。 「啊,为什么?」她哀嚎。 「我们不仅不能在这里歇息,还必须快速穿过。」他边说,眼睛还盯着林子的高处及日头的方向。 芙蓉从来没见过他脸上有过这样紧张的神情,遂跟着紧张起来,不自觉拉紧缰绳,吆喝一声「驾!」匆匆穿越林子。 公孙然拉起芙蓉的汗巾紧跟在后面。 可就在他们即将穿越林子之时,一帮骑着马的蒙面高大汉子挡在出口处,芙蓉见状,大声喝斥:「前面何人,胆敢挡住你大爷去处?」 公孙然闻言,心里不由得好笑。 「这黑山沟是咱门兄弟营生的地方,两位如要通过这林子,须得留下银两,方能允许让你们通过。」十几人当中,有人将马骑了出来,对芙蓉呛声道。 芙蓉对着那名骑马出来的人间道:「你,是他们的头儿吗?」 「正是。」贼人道。 「那好,那我就留下买路财,你接着!」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烟雾弥漫当中,两声「驾、驾」,公孙然和芙蓉迅速策马奔离黑山沟,直驱三里处的松子岭。 两人一到松子岭,见到曾岳已着一身军装率领当地军官亲自在城门口迎接。 「下官曾岳,叩见王爷、王妃千岁。」 「末将松子岭守将冯玉豹叩见王爷、王妃千岁。」 「都起来吧!」公孙然望了芙蓉一眼,示意她跟上。两人一起进了城门。 两人走到营前,将马交给马夫,曾岳和冯玉豹随行在后。 芙蓉随公孙然走进军帐,闻着军帐里混合着汗臭、泥土和皮革等种种说不出来的怪味,不觉皱起眉头。 「冯玉豹,兆宁王妃随本王出京多日,你先去打理一个舒适的房间让她住下。」 「启禀王爷,臣已遵照曾侍卫长吩咐,备妥王爷及王妃的行馆,臣这就带王爷看看去。」 不久,一行四人来到冯玉豹口中替王爷及王妃准备的行馆前。 芙蓉看着那间土砖砌成、看来有着厚厚灰尘的小房子,心里想着爹亲位在江南、栽满柳树的行馆。 怎么一样都是行馆,这房子却比她爹江南别馆的柴房还要小? 她走进屋里,发现只有一间前厅、一间厨房和两间房间。 心里纳闷到极点。 「冯将军,你一向都住哪儿呢?」她转头看着跟在她身后的冯玉豹。 「启禀王妃,据传最近塞外大旱,马源锐减,是以偷马贼猖獗,臣等都住军帐,俾利防守。」冯玉豹答。 「马贼会到军营里来偷马吗?」她张大眼睛问,真要如此,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虽不致偷咱军营里的马,但这半年来确有贼人混充商旅入城洗劫百姓几回。」冯玉豹答。 「我明白了。」芙蓉点头。冯将军住在那么臭的军帐里还要保卫城民,与他相比,这房子已经好太多了。 「行了,你忙你的去吧。」公孙然说道。 等冯玉豹走后,公孙然迳自坐在椅子上,脸上不见一丝情绪。 曾岳命门外小兵送上一壶热茶,拿起杯子替主子斟上,然后站在一旁静静候着。 芙蓉坐在公孙然一旁,打量了他约莫一刻钟,桌上那杯冒着氤氲热气的茶由热变冷,他还是动也不动。 这些日子来,两人打京城出发,尽管无人伺候,生活上有诸多不便,但亏他学识渊博、反应灵敏,让她在无聊的旅途上开了不少眼界;只是从来见他都是自信满满、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就没见过他似这般闷不吭声,没来由的,她竟有点担心起来。 他会不会是病了? 他要真是病了,她恐怕难辞其咎。 这会儿不见他拿把扇子在那意气风发地高谈阔沦,她心里忽而觉得好沉好重,好似也快病了一般。 不成,她得想个法子! 她站起身走出门外再转身,对杵在公孙然身旁、像根石柱般动也不动的曾岳招手。 第二十一章 曾岳见状,脚步轻慢的走了出来。对芙蓉两手一拱。「王妃有何指意?」 「你家王爷怎么了?该不会是病了吧?」她问。 曾岳一脸困惑的回头看王爷一眼。 「启禀王妃,依下官看,王爷似乎没病。」 「没病怎会一言不发呢?」芙蓉不解。 「看王爷那神情,应该是在想事情。」 「想事情?想事情时他都这样一动也不动?」 「是的。」 「喔,那就好,我还以为他来到这蛮荒地带,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中了邪呢。」 「呃,应该不是那回事。」曾臣有点意外,不知他家王爷为何在王妃眼里会这般孱弱? 「还有,曾岳啊,有件事我始终弄不明白。据我所知,你家王爷擅长的是在宫里做些风花雪月的事,皇上下令让既不会武功又不曾带过兵的六王爷来查马贼的事,要是搞砸了可怎么办才好?不都说皇上很疼爱六王爷,可却又下这旨意,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皇兄英明睿智,岂是你、我这般凡夫俗子所能臆测于万一的。」公孙然不知何时已露出招牌笑容、摇着绢扇,翩然站在她身后说。 曾岳对他颔首,欠身离去。 芙蓉见他已恢复正常神色,很是开心,却又不想让他知道,遂刻意板着脸。 他气定神闲的站在她身旁。 她等了半天,他依然没开口。 他,真要站在这儿看着那灰扑扑的天空吗? 好吧,那她也不要开口,看谁耗得久。 她抬眼,见几只雁飞往西边去,中间几朵白云集结成花儿模样,忽而变成树,一会儿变成狗再变成熊、变成烟雾缓缓散去,她站得两脚酸极了。 终究还是沉不住气。 「你究竟这么站着是干嘛来着?」她终于转身问。 「你不是有满腹的疑问想问?本王候着呢。」他微笑轻摇绢扇,丝毫不见疲态。 「我想知道的,曾岳都告诉我了。原来你那古怪的模样叫沉思,不是中邪呀。」 「怕我真要中了邪,你心里会不好受吧?」他细长的眼睛斜睐着她,瞧得她心慌。 他竟完全明白她的心思!这教她很不自在,也不知该如何因应。 遂一掌用力往他劈去,就在快劈到他脸上时,他竟闪也不闪!怕伤了他,她遂紧急收住原要使出的力道,那一掌就险险停在他额前不到一寸的地方。 她惊呼:「你为什么不闪开?你晓不晓得我这一掌有可能劈死你!」 她这时才想到,他没闪开可能是因为他不会武功。 看着她又气又又恼的模样,他纵声大笑。 「本王绝不闪你,不管是刀、剑还是拳头。」 「为什么?」难不成他不怕死吗? 他用扇子轻轻点着她的头。「因为本王知道,你绝对舍不得对本王下毒手。」 闻言,她愣了一会儿。 「舍不得?」她会吗? 「不用怀疑,你会,你一定会!」说完,笑着潇洒地把扇子一收,走回屋里。 她迷惑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是怎么知道她不会对他痛下毒手们?她在出手时可一点也不犹豫,可为什么会在千钧一发之际止住那凌厉一掌,她自己也不明白;难道真如他所说,是因为舍不得吗? 她对他下不了手是真,他毕竟救过她,是她的救命恩人;可,舍不得?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他们这般莫名其妙地结成了夫妻,虽说不能怪他,可这件事在京里时仍教她想来就为之气结;可这会儿想来,便又似乎不那么讨厌。 不过几日而己,她为什么会变得有些不同?这不是很诡异吗? 可是,更诡异的是这松子岭的气候。白天里明明很热,可入了夜,竟奇异地下起雪来。 冯玉豹命人在王爷行馆里的每个房间都放上火盆。 可前厅里冷风呼呼地吹,芙蓉将门窗全闩上,还是觉得有冷风不知从哪儿吹进来。 就她一个人在厅里实在又冷又无聊。 她遂走进房里。公孙然躺在床上就着一盏灯看着书,曾岳依然似雕像般的杵在一旁。 她忽而对着手掌哈气,忽而蹲下来烤火,一会儿练练拳,一会儿看看窗外的风雪。 公孙然抬眼看她一眼,嘴角一勾。「既然冷,何不上床一起裹着棉被暖和些?」 闻言,芙蓉瞪大眼睛,心里一番天人交战。 她何尝不想躲在厚厚的棉被里,可她早先既然抱定了要和他作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又怎能和他一起躺在床上? 可她实在很冷。 不行!她还是得想想法子。 「王爷,这屋里有两间房,咱何不一人一间房,住起来也宽敞舒适些不是?」她笑容谄媚,和颜悦色说道。 公孙然笑着说,「好是好,可那间房是冯玉豹备给本王的贴身侍卫住的,王妃既然喜欢,那本王这就叫曾侍卫长去清理他的东西,让给王妃便是。」 啊,那怎么行! 这么冷的天气,她怎么忍心叫忠心耿耿的曾岳无处可睡。 「曾岳。」公孙然唤。 「哎,王爷!」芙蓉抢在曾岳回应前先唤住公孙然。 公孙然眼里带笑,看着她。 「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芙蓉急说。 「曾岳啊,还不快谢过王妃,她体恤你工作辛劳,不敢抢了你那间小房间。」公孙然低头看着书,边说。 「谢王妃。」曾岳正经八百的向芙蓉道谢。 「免了,都这么晚了,你回房去睡吧。」芙蓉交代。 曾岳迟疑的看着王爷。 公孙然笑着把手一挥,让他退下。 芙蓉继续在房里走来走去,接着又蹲下来烤手。 「我说爱妃啊,你打算这么走来走去要走到什么时候?」公孙然将书搁在一旁,闲适地斜躺着,睨着她笑问。 「不要这样叫我。」她听得很不习惯。 「那本王该怎么叫你?」他原本的浅笑开始在脸上扩散。 「在大家面前叫我王妃,可没人的时候你叫我芙蓉就好了。」 「喔,原来你一直都知道你是本王的王妃呀。」他装出一脸恍然的表情。 她却是怎么听怎么觉得那口气不对劲。 「那好吧,王妃,时间不早了,咱们就寝吧。」他忍住笑说。 「咱们?」她惊疑的念着这两字。 「既然你是本王的王妃,和本王同床共枕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你为何露出那般惊讶的眼神?」 「我、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睡,不习惯和别人睡,而且、而且我的睡相很差……」她越急越想不出好理由。 谁知他只是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本王可以不计较。」 他偏偏挑在这个时候表现他的宽宏大量,她该怎么办? 「呃,我不困,你先睡吧。」这样总可以了吧。 公孙然走下榻来,牵起她的手仔细端详。「你这又是何苦呢?瞧瞧,手都冻僵了。就算不困,两个人靠在一起也暖和些,我保证不会对你怎么样,就像过去一样,我们就聊聊天。」说完,不由分说的拉她上床。 她深信是因为他的手温暖到让她不愿将手抽离,要不就是因为他说话时那太过温柔的语气,让她不知怎地便任他摆布。 她随他上了底下埋了火盆的床,任着他将棉被披盖在两人身上,不久,一股热气顿时由身旁的他传到她身上来,她渐渐暖和了起来。 他靠她靠得如此近,近到她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她无法控制的脸红起来,不知不觉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暖和些了吗?」他依然握着她的手。 「嗯。」这时她才想起该将手伸出来。 他不依,迳自将她的手放平,把起脉来;她的脉象却教他心头一惊,怎她小小年纪,体内竟会聚积一股这般浓重的寒气? 他陷入深思。 她却恰然的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闻着闻着,忽然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她偏着头想着,呵,对了,是小翠姐姐,她身上也有这种味道。 「你身上搽了什么粉吗?怎么这么好闻啊?」她仰头,一脸天真的问。 「没搽什么啊。」他一个大男人搽什么粉! 「你身上有种类似檀香的味道,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她说。 「想起谁?」他深感有趣的低头问道。 「我在杭州时认识的一位姐姐,她叫小翠,身上的味道跟你好像。」 「喔。」 「你知道我们怎么认识的吗?」 「不知道。你跟本王说说。」 「那就得从杭州那个负心汉丘明堂说起……」她娓娓道来自己在杭州和小翠认识的经过。 第二十二章 公孙然边听边点头,还不忘加上惊奇的表情。「那小翠送你的那枚白玉扳指呢?」 芙蓉从衬衣内袋里拿出白玉扳指给公孙然看。「就是这个。」 「嗯,你都带在身上啊?」 「对呀!想到小翠姐姐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看看。」 「看不出来王妃还是性情中人。」 「你是在取笑我吧。」 「当然不是,你多虑了。不过,倒是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 「你是不是终年都四肢冰冷,而且不能吃到生冷食物,一误食便会腹痛剧烈?所以常常必须饮酒祛寒?」 芙蓉瞠大眼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是从你的脉象知道的。你可知你休内的寒气已直逼你的五脏六腑?」他问,明知这种情况不可能是饮食造成,也不太可能是先天体质,那必然是她所练的武功太过邪门所致。 「是吗?那会怎样?」她一脸天真的问。 「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你怎么样。」他坚定而温柔地的说。 闻言,她心头一颤,某种异样情感在心里发酵。 这,算是甘甜蜜语吗? 想到此,她脑海里有某处发出了警示。 「我师父说过,不能相信任何男人说的好听话,只要信了,有朝一日定会死在那男人手里:所以,你、你以后不要再对我讲这种话了。」她说。 见她那严肃的表情,所有的答案已昭然若揭,包括她对负心男人那股比别人还强烈的敌意和种种异于常人的举止都指向某人的教导。 「你师父是谁?」 「我不能说。」 「为何不能说?」 「因为我当年拜入师门时,曾发誓绝不透露师父的姓名。」 「是吗?那就让我来猜猜。」他跳下床,拿起她随身带在身上、总以黑色绒布套着的剑。 她原要出手阻止,想了想,她师父的武艺乃是自学而成一家,加上她不曾在江湖上行走过,他定猜不出她师父的名讳。顺便挫挫他的锐气也好,他可并不总是那么厉害的吧。 他缓缓抽出那把黄色宝剑,随时隙讶得差点让剑鞘掉到地上。 过了半晌,他才将剑放回剑鞘,「好剑。你这剑总有个名字吧?」 知道他猜不出这把剑的来历,教她有些得意。 「我只能跟你说,这剑是以我师父的名字命名,所以,我一样不能告诉你。」 「是吗?」公孙然将剑轻轻放回床边。 「夜兰告诉我,你对兵器很有研究,看来也不过如此嘛。」她调侃。 「不,你错了,我不仅知道这把剑的名字,我还知道它的来历。」 「我才不信!」 「打个赌如何?」他忽然玩兴大起。 「怎么个打法?」她问。 「如果我猜对了,从今晚起,我们就同床而眠,不再分更轮流睡。」 他说。 「如果你输了,那又如何?」 「本王就此和你分床而眠,如你所愿当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 「绝不食言?」她问。 「当然。」他同意了「那好,你说吧,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她胸有成竹,他输定了。 「在我说出之前,我得跟你有个君子协定。」 「什么君子协定?」 「我若猜对,你只管点头,不需出声,但可不许耍诈故意隐瞒事实。」 「好。」 「那我说了,你听着,」他笃定的拿起绢扇摇着,继续说道:「你这把剑叫长虹剑。」 说完,他看她的神色由红转白,他便知道,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她叫它长虹剑,其实这把宝剑真正的名字叫水月宝剑。 【第九章】 她一脸惊疑的看着他。 他怎么会知道这把剑的名字? 这根本没道理呀! 师父多年来隐姓埋名住在她家后院,除了教她练功之外,从来不跟外面的人往来,他怎么可能知道师父的名字?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我猜对了?」他笑问。 「……」除了看着他,她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好,既然我说对了,夜也深了,那我们就睡吧。」他拉她一同躺下。 芙蓉马上又坐了起来。 他支着肘,看着她起伏的胸部说:「我们可是有过君子约定的。」 「是这样没错。可是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把剑的名字的?难道你认识我师父?」她烦闷无比的问,这件事不弄清楚,教她怎么睡得着! 「我不仅知道你师父叫白长虹,我还知道她断了左臂。至于这把剑,原本是成对的。这把剑身较短,它原本的名字叫水月剑。」 芙蓉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为什么你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那你一定知道我师父的手臂是被谁断的吧?」 公孙然忖度情势。 光由她的言谈便可知道她们师徒感情深厚,她定是非常敬爱白长虹,如果他把真相说出来,她可以接受吗? 但如果他不说出来,她一定会继续练白长虹教她的那种不知名的邪门武功,早晚会伤害到自己。 横竖她刚听到,一定不会相信。 那么越早告诉她,越有机会让真相大白,他也好及早调理好她体内的寒气。 「好,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把你师父教你的剑式练一次给我看。」 他说。 「成。」只要他不谈睡觉的事,要她练剑练一夜给他看,她也会全依他。 公孙然见她抄起床边的剑,熟练地一个招式一个招式练给他看,果真三十六招,一招不差! 但他的神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芙蓉将剑流畅的收回剑鞘。「我练好啦,快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吧。」 公孙然宠溺的看着她,拍拍床。「坐上来,我说给你听。」 芙蓉很快跳上床去,像个孩子似的张着期待的双眼望着他。「快说啊!」 「你刚练的这个剑式原本叫天水明剑三十六式,是我过世的父王从易经太极的体验当中创立的。我父王热爱武术,尤其是剑术,不仅创立了天水明剑三十六式,还铸了一对宝剑。他自己拿的剑取名天日剑,另一把命名为水月剑。天日剑法是男人使的剑法,所以招式阳刚,计有十八式;水月剑法是让女人练的,招式阴柔,也是十八式。他将水月剑送给他最宠爱的嫔妃,还亲自教授她水月剑法;这名嫔妃也确实聪明异常,很快便学会了水月剑法,还练得炉火纯青;那妃子更是深得我父王喜爱,甚至将水月剑改以她的名字命名。可惜好景不常,那名妃子最后恃宠而骄,得知当时皇后产下幼子,竟蒙面行刺,幸而行迹败露,被我父王撞见,当时和我父王一番打斗之下被削去左臂,仓惶逃出宫去,从此生死不明,而那把水月剑亦从此不见踪迹。」 芙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你是说我师父就是你父王的那个嫔妃?」 他看着她。「没错。她的名字就叫白长虹。我只是想不到她竟会藏匿在你家中。」 担心这个秘密揭晓后会为爹亲带来什么不测,她防卫的说:「藏在我家中又如何?我师父已经为她所犯下的过错断了一臂,而且到死都郁郁寡欢,这件事你就不要再追究了吧。」 「你这傻丫头,这事是我想追究就能追究的吗?」 「什么意思?」她不解。 「你想,以我父王的武功,如要生擒那白长虹,哪有办不到的道理?」 「……」应该是没问题。 「你娘是我母后的表妹,你想我母后岂有不知白长虹就藏在你家之理。」 「也对。」 「加上以你爹那忠心耿直的脾气,若不是得我父王默许、暗示,他可有那胆子收留你师父?」 「应是不敢。」 「所以我猜测,应是母后看出父王终究舍不得杀了她,所以提出这个建议,等同将她打入冷宫,并由你爹娘亲自监视照应。」公孙然提出这么一个合情合理的假设。 原来师父有那么一段过去。看来师父一定很爱先帝,想想这般囚禁着她却又不见她,不是比杀了她还要教她难过吗? 现在想起师父常对着窗外一坐便是一整天,会不会正是等着先帝来看她?难怪师父会由爱生恨,恨起天下男人来。 「这件事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芙蓉问。 「因为父王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便将所有珍藏的刀、剑、兵器都锁在兆宁宫里,也不许宫中嫔妃习武。因本王自幼闲不住,所以常逛兆宁宫,意外发现父王之前练武的场地,还发现白贵妃昔日练武的本子,因当年白贵妃想要杀害的便是当今皇上,这件事在宫里是决计不能提的禁忌,本王还费了不少力气哄了几位公公,才勉强拼凑出这件往事;直到后来,父王见我没事便逛兆宁宫,便将它赐给本王当王府,本王才在兵器室里见到了天日剑。」公孙然说。 第二十三章 「可怜的师父。」芙蓉难过的说。 「依本王说,白贵妃根本是咎由自取,辜负了我父王对她的恩宠。」 公孙然只觉得她可恶,完全看不出她哪里可怜。 「不,你不知道。当年先帝驾崩时,我师父疯了似的大哭大叫了三天三夜,最后抱着长虹剑死在房里。」想起发现师父过世那一幕,知道了师父心中不能说的秘密,她不觉红了眼眶。 「所以,我父王说得对,不管多么宝贵的剑,都是兵器,难免沾染了煞气,只会给人带来仇恨和罪孽,你还是把水月剑交给我吧,以后也别再练你师父教的武功了。」他总算把想说的话说清楚了。 「为什么不练?我从小身体孱弱,还好师父教我练武,我才能似今日这般强健。而且长虹剑是师父留给我的唯一纪念,我怎么可以交给你呢。」她不同意,完全不同意。 「你小时候练的是水月十八式对吧?」 「没错。」 「水月十八式适合女孩练,可以调理身体气血和经脉,然你的身体会日渐康健。可是后来你练的十八式,已不是当年我父王自创的招式,而是你师父为了逐招破解我父王自创的天日十八式所演练出来、过分阴柔的招式。那种练法会让人的阳气很快散失,寒气却留在体内,短期间内你会觉得武艺似精进许多。可是寒气留在体内过久会逼伤五脏六腑。你会终年四肢如此冰冷,绝非偶然。所以我说,你师父若非疯了,便是存心想害死你。」他说出他的看法。 「你胡说!我师父怎么可能害我!」她完全没办法接受他的说法。 「那可难讲。当年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孩她都想动手杀害了,你怎能猜测出她心里到底在盘算些什么。」他冷冷说着。 「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信不信,你再说我一剑杀了你?」 她心里好难过啊,他说的会是真的吗? 她不要相信,她不要! 公孙然一把将她揽到胸前。碰到他厚实温暖的肩膀,她完全崩溃,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师父她很疼我的,她不会害我,她不会的……」 公孙然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他的这一番话让她哭得如此伤心,实在是始料未及;他从没见过白长虹,或许,白长虹只是用她的方式在疼爱芙蓉,旁人很难以理解吧。 如果早知道她会这么难过,他或许该用另一种较和缓的方式告诉她,甚至不说也没什么关系。 总之,看她哭得如此伤心,他心里莫名的感到不舍和无措。 「也许,她并不知道那样的练法会让你受伤,如果她知道,一定不会这样做。」他温柔抚着她的长发说道。 「你、你也认为是这样对不对?」她抽抽噎噎的看着他的脸,想要找出真正的答案。 「我想,应该是这样没错。你认识你师父比我深、比我久,而且,她若真要害你,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他低声说着。 虽然他并不真的这样认为,但对已过世的人追究真相又有什么意义呢? 才转念一想,肩上传来芙蓉语焉不详的嘟哝声。「对嘛,我也这样想……」 他转头,她当真就睡着了。 看着她睡着的可爱模样,他不觉好笑,将她安顿好在自己身旁,他也躺了下来。支着肘,看着闭着眼的芙蓉笑。 唉,他有多久没好好睡一觉了? 想想这阵子,出真是被她给折腾得够了! 芙蓉觉得睡得好 舒服,因为她的手脚暖乎乎的,呼吸间还有一股宜人的檀香味。 嗯,好 舒服、好 舒服,真是好 舒服,舒服得教她都不想起床了。 是香儿买了什么新鲜玩意放她床上吗? 不行!她得张开眼睛瞧瞧。 眼一开,便对卜一双黑黝黝、还带着笑的细长眼睛。 霎时,她马上完全清醒。 「你——」她活还没说完,马上想到什么似的低头看看自己,她竟然只穿着衬衣,立即抬头瞪他。「我——」正要开骂,却看到他表情怪异,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竟发现自己不害臊的搂着他腰。 这姿势怪异极了! 不!不对! 他们两个这样一起躺在床上才真是恐怖! 她松开手,立马坐了起来,懊恼的嚷嚷:「轮到你睡的时候,你该叫醒我的,我们不是约定过了吗!」 「咦?本王叫过啦,可你自己也看到了,是你搂着我的,本王可是很努力在叫醒你,可你睡得像只小猪似的,任我怎样唤也唤不醒。」他笑说。 「我有打呼吗?」问了才知道不对,怎么她只管问他这个? 「有。小猪似的呼噜呼噜着呢。」 「真的假的?」怎她就没听香儿说过她会打呼? 「当然是假的。兆宁王妃的名声,本王自会保护得滴水不漏。好啦,既然醒了,那就起来洗把脸,曾岳应该已准备好早膳了。」他说,向她伸出手。 那张俊美的脸庞此刻对她笑得那般温柔,实在让她不知如何对他板起脸孔,只好对不起师父了。虽然师父说男人只会欺负女人,可是他对她实在好,而且,昨天夜里也没欺负她;也许师父错了,人有好人坏人之分,男人应该也不尽然像师父说的全是坏人,虽然公孙然初时看起来有点像坏人,可是相处之后,又觉得他不坏,是个让她觉得很舒服的好人。 【第十章】 用过早膳,公孙然和芙蓉坐在厅里喝茶。 冯玉豹穿着朝服前来。「末将冯玉豹见过六王爷、六王妃。」 「起来吧。」 「是。」 「本王昨天让你办的事,你进行得怎么样了?」公孙然问。 「启禀王爷,陕北一带原有七处马市,但近来因马源不足,皆己歇息多月。」 「谁是陕北最大的马贩?」公孙然又问。 「陕北的马贩多数是兼营皮革生意的小贩,并无经营规模较大的马贩。」 「喔,那咱来淡谈陕北的马贼吧。」公孙然打开扇子,闲适的说。 「陕北的马贼原本多在塞外活动,近来却越来越猖狂,老在边城闹事,最大的马贼头儿叫莫娜英,她吸收了塞外的游牧民族,到处行抢,抢了就跑,真教人伤透脑筋。」 「莫娜英?」公孙然以扇柄轻敲自己的额头。 他忽然想起十几年前自己正在书房里为了一个「莫」字想不出合适的对子,父王站在身后,突然抱起他,让他坐在膝上,诉说着昔时平乱的往事。记得父王说西征时曾平定一个回回族姓莫的头儿起的乱事,当下让他灵感涌现,很快填出一阙词,还因此赢得父王许多礼物。 这莫娜英会和那被剿平的回回族有关吗? 公孙然闭起眼睛养神,所有人沉默的候在一旁。 半晌。 他才又问道:「冯玉豹,你说这半年来有贼人混成商旅入城洗劫百姓,都洗劫了些什么样的人?」 「说来这件事真是教人好气又好笑。想那批马贼他们费了好大的劲进城打劫,偏偏洗劫了两个穷人,一个是城北打铁的,另一个是城西的工匠,两个人苦哈哈的,可能是劫不到什么钱,就干脆把那两人都给带走了。」 「那两人叫什么名字?」公孙然问。 「一个叫忽里图,另一个叫多尼索。」冯玉豹答。 「被劫的都不是汉人吗?」 「不是。这两人是十九年前先皇西征平定回回族乱事时带回的降民。」 「这松子岭内究竟有多少当年战役所留下的回民及回将?」 「启禀六王爷,当时降将及降卒计有一百八十人,降民三百人。」冯玉豹答。 公孙然看了看冯玉豹的脑袋,想着:这脑袋没让莫娜英给摘下来还真是好运。「算来,你还真是个福泽延绵的人呢。」 冯玉豹以为这是六王爷在夸他。「喔不,这全是当今皇上德泽深厚庇荫末将。」 冯玉豹说得虔诚至极,听得芙蓉和曾岳都忍不住想笑。 倒是公孙然一脸正经。「玉豹,马上去帮我准备一些玉石及商人的服饰。」 闻言,冯玉豹立即转身去准备。 芙蓉及曾岳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公孙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曾岳!」 「下官在。」 「本王要亲自去探探这莫娜英的底,你留在松子岭好好保护王妃。」 曾岳心里老大不愿意,可看六王爷那神色,显然没商量的余地,只好闷闷地答:「是。」 「那倒不必。我武艺高强,不需要曾岳保护;倒是你,既文弱又没武功,还是让曾岳跟着你去吧。」她说。 「喔,我担心的不是你的安危,是怕你会闯出什么祸来,坏了我的计画。」说完,对曾岳使了一记眼色。 第二十四章 曾岳这才明白,王爷是要他将芙蓉看好。 他对王爷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指示。 「王爷请一切小心。」曾医对公孙然说。 「放心,本王不会有事的。」 一个时辰后。 公孙然已换好服装,扮成商人模样骑上马,坐在马背上深情地望着芙蓉。 看他形单影只,她心里感受复杂,说不清到底是不舍多一些还是担心多一些。 「什么时候回来?」最后她就只问了这么一句。 「办好事情,很快就回来。你乖乖在这里等我消息。」说完,对她颔首道别,随即策马离去。 「六王爷这样独自去冒险,到底妥不妥当?安不安全?」她担心地问着站在身旁的曾岳。 「王妃您放心,王爷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他不会有事的。」曾岳说。 「你这是在安慰我吧?那莫娜英听起来像是个本领高强的人,而你家王爷却只会琴棋书画,却妄想去打探什么消息,这情况像不像是鸡蛋碰石头?」她道出心中的疑虑。 「如果王妃不放心,下官马上派人去打探消息。」 「与其打探消息,还不如派人跟在王爷身后保护,岂不更好些?」 「启禀王妃,这么做王爷会知道的。」 「嗟!我们暗中做的事他怎会知道!」 「王爷出门前已料到王妃会这么指示,故而事先交代不准派人暗中保护。」 什么?他早料到?她还真是败给了他! 也只好希望他真能料事如神,平平安安回来了。 可公孙然心里打定了主意,偏不让自己平安。 他身上带了玉石,沿着马市走走停停,逢人便打听何处可以买马匹的事。可一旁的人家听他这么问,都支支吾吾的说着什么干旱、塞外的野马群都转往它处去之类的话。 于是他买齐干粮、马粮及十斤酒,决定明天一早就到塞外看看去。可他才刚踏入一家提供住宿的小店,脖子上突然一阵冰凉。 他惊诧! 好厉害的武功,他竟这样无所觉的被人以一把弯刀架在脖子上。 一会儿后,他便笑了出来,两指夹住刀面,暗中使劲移开弯刀。「唉呀,有话好说,刀剑无眼,真伤了我,兄台也不见得能捞到好处。」 对方显然同意他说的话,刀一收,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声,一个蒙面女人跳到他面前,正仔细打量他的脸。 意外发现这男人竟长得这般俊美斯文,一双细长的眼睛及笑容根本能勾人魂魄,见他刀子架在项上还能保有不惊不惧的从容态度,她忍不住要喜欢上这个男人。 她冲他一笑,随即下令:「带走!」 公孙然毫不抵抗的任人将他以布条蒙上眼睛坐上马车。 心里苦笑,让人给绑走,还能坐马车,这遭遇应该还不算太坏吧。他盘算着他们大约有三个人,一个赶马车,两个人骑马。 大约走了半天,马车慢了下来,车身有点倾斜,所以他猜,他们这会儿是在走上坡,他耳里听着些许鸟叫声,难道他们藏匿在山区而不是塞外? 就在他还在推敲他们藏匿的地点时,他被人拉下马车,扯下眼睛上的布条。他这才看清楚,这是一个山寨。 不容他仔细将四周看清楚,他快速被人带往屋里。大大的厅里挂满了兽皮。那名擒住他的女人已换好衣服,拿下面纱,看得出面容姣好,此刻戴着一顶白色狐皮缝制的帽子,穿了一件简单的袍子,颈上手上挂了一些彩色珠珠,就坐在虎皮大椅上。 被人两手反绑的公孙然瞪着屋里的一大盆火。 这山寨入了夜,应该很冷吧。 「公主,人带来了!」拉着他的男人大声说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椅子上的女人将手一挥,再次仔细端详着公孙然。 真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好看到她打算将他留在身边当她的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孙然。」他道。在她那直接露骨的注视下感到有些不自在。 「孙然。」她跟着念道。呵,这人怎地连名字都好听。 她接着又问:「听你的口音,应该不是陕北人,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喔,我到这儿来做些玉石买卖,顺便看看能不能买点药材回京去。」 「那么你是个生意人了?」 「是。」 「但是,你怎会到这里来作生意呢?你没听松子岭的人说过这一带不太平静吗?」 「不,没人跟我说过。」 「那我就不知道你走的究竟是好运还是坏运了。汉人在我这山寨里,一向只有走着进来,抬着出去。」 公孙然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满面春风,教她更为心怡。 「你笑什么?」 「我笑公主唬着我玩呢。公主若真要杀我,也就不会费事让我进山寨了,更何况我是大理国人,并非汉人,只是自幼在京城长大罢了。」 「呵呵,你认为我唬你?你可知道我是准?」知道他不是汉人后,她的心情更为轻松。 如果他猜得没错,她应该就是回回族公主莫娜英,可他嘴里还是说:「不知道。」 「我是大汉之鹰,莫娜英。」她说。 公孙然装出一脸惊讶的神情。「你、你不是都在塞外活动吗?怎会在陕北地界?」 「这你就不需要管了,现今我给你两条路走。第一,我命人杀了你。第二,归顺于我,且让我招为驸马。」 公孙然闻言,心中感到诧异,但不久即恢复正常神色微笑道:「承蒙公主厚爱,孙然自然选择归顺公主。」 「那好!我们的婚礼在七天后举行。」莫娜英说完,随手拿起座位旁的弓箭,拉弓,往屋外射去。 公孙然转头,见一只鸟中箭落地。 随即听见身后的莫娜英说道:「记住,要是你胆敢背叛我,下场就像屋外那只飞鸟一般。」 公孙然不动声色,轻轻拍着手。「好功夫,佩服,佩服。」 「来呀,带驸马下去休息。」莫娜英下令。 「是!」门外两名女将应声,随即走了进来。 「驸马请这边走。」 公孙然对莫娜英微颔首,随两人走了出去。 他被带到另一处幽静的小屋,解开捆绑的绳子后,有人送上茶水及点心,便匆匆离去。 他发现没人看守他,便走出屋外,到地势较高处走走,打量整个山寨的守卫和地势,只见制高点三处皆有人看守,就不知这山寨里到底有多少人? 七天说长不长,他必须把握时间弄清楚整个陕北地区的马匹究竟是不是教莫娜英给垄断了,如果是她垄断的,目的又何在? 晚膳时候,莫娜英在前厅备了酒菜邀他共饮,公孙然认为这是个好机会,便欣然赴约。 两瓮酒下肚,莫娜英侃侃而谈,从她父亲如何被杀、族人被迫分离的痛苦谈到她的复仇计划。 「松子岭原本是我们族人生活了好几代的地方,我要把失去的土地一分不减的给要回来!」她在干了一碗酒之后说。 「公主你可想过,那恐怕需要不少银两,还要有许多战士呢。」 闻言,她呵呵大笑,得意的说着:「我卖马给汉人皇帝的敌国,让汉人买不到马匹,他们便打不了仗。我既可筹银子复国,又可打击汉人皇帝,岂不一举两得。」 公孙然点点头。嗯,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办法。 「所以,人们说塞外闹着严重的干旱,不论是野生马儿或人们养的马都快绝种了,完全是谣言喽?」 「说是谣言嘛,也不尽然。今年是个大旱年可也没错,可我们族人养马的技术已可以克服,但他们汉人可就不一定能解决野生种马短缺的问题,再加上他们养马的官员早十几年来就没在培育马匹,全靠我们的人供应,我们这头一抽手,他们就完蛋了,上哪儿找马去,还不将这难题全推给上天,难道要将自己的脖子往刀口上送?」 公孙然举杯。「真有远见,孙某敬公主一杯。」 夜,在觥筹交错及异族乐音中笼罩大地。 芙蓉在松子岭里,白天对着门外发兽,夜里对着月色发愣。三天了,等了三天了,门外始终等不到她熟悉的马蹄声响起。 她拿着公孙然忘了带去的绢扇胡思乱想—— 他会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会不会被马贼给掳了去? 越想心里越焦急。 不行!她不能再这么等下去! 她重重往桌上一拍,曾岳连忙上前。「王妃,何事发怒?」 她美目一瞪,怒声质问:「你不是说会派人留意王爷的行踪,为何多日不见有人回报?」 曾岳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他是快瞒不下去了。 第二十五章 「请王妃放宽心,王爷绝对不会有事的。」他说。 「你这话我已经听了不下百遍了,你快告诉我,究竟有没有王爷的消息?」 曾岳不曾说谎,可又不敢将实情说出来,只好保持沉默。 「看你那表情,铁定是知道了什么,还不快说!」 「……」 「好,你不说,我自个儿找他去!」说完,她拿起长虹剑转身就走。 曾岳伸手拦她。 「放肆!你胆敢拦我!」 「下官不敢。可六王爷有令,不能让王妃出去冒险。」 「那也得看你拦不拦得住我!」说完,曾岳完全没机会解释,芙蓉再次点了他的穴,点得他动也不能动。 芙蓉直接冲到冯玉豹的军帐里,见到他马上说道:「冯将军,我命你马上告诉我六王爷的下落,如有半句谎言,小心我砍了你的脑袋!」 「王妃请息怒,末将也是刚刚才听探子说咱六王爷被莫娜英给捉去了。」 芙蓉秀眉一皱。「捉哪儿去了?」 「探子说是在鹿角洞山区一带。」 「我去找他去!」 「可是……」冯玉豹想到什么似的将到嘴边的话又给吞了下去。 芙蓉转身,一脸不耐。「可是什么呀,你倒是快说啊。」 「没、没什么!」这事真要说了,搞不好他根本没办法应付。 芙蓉原本转身就要走,但想起曾匡和冯玉豹那有话不说的古怪模样,心中起疑:他们俩一定对她隐瞒了什么事,而且这事一定和公孙然有关。 她目露凶光注视着冯玉豹。「你隐瞒的事若和我无关便罢,若和我有关你却刻意隐瞒,闹到最后无法收拾,我决计不会让你好过!」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去,耳后却传来冯玉豹的声音—— 「探子说,莫娜英要招赘六王爷,婚期……就订在三天后。」 闻言,芙蓉愣在原处,像是没听到那句话,又像是不懂那些话的真正意思。可最后,她还是弄明白了。 公孙然嘴里说要去探莫娜英的虚实,竟然跑到那儿让那贼婆招赘!心中一股无名火燃烧到她胸口,她感到心口一股灼烈的痛楚。 她知道那痛的缘由,全因公孙然欺骗了她,! 师父说的没错,男人全都一个样,见一个爱一个! 她要去杀了他!一个该千刀万剐的负心汉! 为了找到莫娜英的山寨,芙蓉出了松子岭之后,整整在城外找了两天,却一无所获。 曾岳被点的穴道一解开。便马上出城去找芙蓉;他同样找了她两天,也同样找不到人。 原来两人一南一北,各自往不同方向找去。 走了两天,芙蓉又累又饿。她真不该一气之不就出城来,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就这么回松子岭又让她拉不下脸来。 实在渴极了,她走到一家小店坐下,不顾后果的点了一桌子菜,心想了不起叫冯玉豹来结帐。 可她的算盘没拨对,店家硬要她付钱。 此时,她哪有银两可给呢。 店家发怒,对她破口大骂,她一气之下,便动手把店给砸了。 此时,一名客人拉住她的手。「你这小姑娘,脾气可真不小啊。」 她正愁一肚子气无处发,有人拉住她,她便开始动武,谁知那男人和她打了十几回合,竟分不出高下。 正要使出绿黛粉,往袋里一摸,心头一惊,她怎会、怎会忘了带呢? 就在她分神的短暂一瞬,被人用力一劈,晕了过去。 莫娜英的山寨里来了几位贺客,其中之一便是莫娜英的师兄哈尔济敏。 莫娜英见他带了一名美丽如仙子的女子,忍不住问道:「师兄,这位是?」 「喔,我在路上遇到的,准备带回去当押寨夫人呢。」哈尔济敏说。 芙蓉醒来后知道哈尔济敏偷袭她,不仅如此,他还是莫娜英的师兄,又对自己一见钟情,便决定将计就计,来个顺水推舟。她倒要看看公孙然若知道她要当别人的押寨夫人,他要怎么办! 可随哈尔济敏上山来,已在山寨里用了午餐和晚餐,不知为何,却始终未见到公孙然。 她很不争气的又有点替他担起心来。 入了夜,山寨里有些冷,大伙儿喝了些酒,纷纷睡去,她却辗转难眠,瞪着窗子发呆。 一更时分,她瞪着的窗子忽然开了。 她张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见小翠在窗口对她招手。 芙蓉不疑有他,便走了出去,见房外有一匹马,小翠二话不说,拉了她就上马,替两人披上一件黑披风,策马往外狂奔。 马儿跑得又快又急,芙蓉抱着小翠,闻着她身上的檀香味,心里却想着公孙然。 她拉开披风。「小翠姐姐,你要带我上哪儿?我得回山寨去。」 「你回山寨作啥?想送死啊?」 「明天是公孙然被回回族公主招赘的日子,我一定要亲眼看他在我面前如何让人招赘!」 「不成!我们得快马加鞭在四更前赶到松子岭的城门口,我在莫娜英的酒里下的药差不多在那时候失效。我查过了,这山头总共埋伏了一百多位神射手,她一醒,我们可会双双死在他们的乱箭之下。」说完,转身帮芙蓉戴上黑色披风。 可小翠完全没留意到自己因为拼命赶路,汗水早已将脸浸湿;还有之前因为热,下意识的扯松胸口的衣襟,这一回头,偏偏又一阵大风吹来,让芙蓉看见了男人般平坦的胸口。 小翠回头,持续自顾自地赶路。 芙蓉心中开始起疑—— 世上怎会有这么巧合的事,竟会在这里遇见小翠? 为什么小翠身上有着跟公孙然一样的味道? 记忆中小翠是个不会武功、任人欺负的弱女子,为何数月不见,她竟能只手拉自己上马,突然间变得如此会驾驭马匹? 还有,她刚不慎裸露的胸膛,看来明明像个……男人。 想到小翠有可能是男人,她的心冷了一大截。她忆及在杭州时,她们同床共枕了好几夜。 第一次,真是第一次,她先想到自己的名节。 第二次,她突然又想到天明公孙然就要被招赘的事。 两件不应该发生的事都发生在她身上,让她心头乱纷纷,不知该怎么解这越想越乱的思绪。 四更,他们准时赶到松子岭城门口。 小翠下马,正要转身搀扶芙蓉下马时—— 长虹剑冷冷的刀锋已经在他脸前不到二寸的地方闪着银色光芒。 「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男扮女装欺骗我!」她愤怒的质问。 「入城后我再跟你解释。」随即对着城内吹起一种奇怪的哨音。 几乎是立即的,哨音一落,城门便开了,大批整装待发的军队在曾岳的率领下缓缓走出城门。 小翠向曾岳抛出一个包袱,手一挥,曾岳和冯玉豹便领着军队出发。 等人都走光了,小翠自顾自地走进城内,走进六王爷的行馆。 城门在她们两人进城后便关了。 芙蓉跟在小翠身后走,看着那个不是女人的男人走路的样子、看着她喝水的神情、看着她坐下来的德行。 芙蓉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那该死的小翠就是公孙然!她忿然拿起剑,用力往公孙然的胸前掷去。 正喝着水的公孙然没将杯子放下,只是不慌不忙的将身子往旁边移,轻易躲过了她的蓄意谋杀。 「公孙然,你不是说,不管怎样,你绝对不会闪躲我的攻击?」她冷笑问道。 「这次情况不同,此时你眼露杀机,本王要是不闪,真让你给错杀了,你铁定会哭瞎了双眼,本王岂不罪过。」 好!她便要看看,他多会闪! 她往前跨越三步,抬起剑,又往他胸前一刺。 公孙然跳开两步,将碍事的裙摆绑起,抄起门边一根棍子,挡住芙蓉迎面而来的攻击。 不管芙蓉使出哪一招哪一式他都能轻易架开,让她越砍越生气。 「你不是说你不会武功?」她砍下盘。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不会武功,我只是不喜欢见血罢了。」他脚一抬,又闪过。 两人来来回回打了三十回合,芙蓉累了,收起剑不想打了。因为她总算看清楚他的武艺根本在她之上,打再多回都是徒劳。 她气喘吁吁的靠着院子里的墙喘气。 原本还有一肚子气的,可看他那张浓妆艳抹、却被汗水绷花了的脸,和那套被他敞着胸膛、穿得不伦不类的女装,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除了扮成小翠欺骗我,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的?」她问。 「没有了。」 「哼!如果我没到莫娜英的山寨去,你是不是就在那里安心的当你的驸马爷?」 第二十六章 「唉,你是本王生命中的大劫数,有一个你已经够让我忙的了,我怎么会傻得再去招惹莫娜英呢?」 「既然我让你这般困扰,你何不将我让给哈尔济敏,独自下山就好,岂不落得逍遥自在?」 「你以为我不想?可本王就是放不下你,只好认了,再把你带回来。」 他的语气充满无奈,她却听得很开心。 「你丢给曾岳那包是什么东西?」 「是山寨的地形图和武力配置。」 「但曾岳怎知要整顿军队在此等侯?」 「本王出发前跟他约定好的。」 「如果你判断错误……」 「唉,你还不明白吗?我这辈子惟一的失误就是爱上你,其余的本王总会有法子补救的。」 芙蓉越来越爱看他那受害者的神情。原来她是他惟一的克星啊,这个身份,嗯,她还满喜欢呢。 「那买军马的事要怎么办?」 「等擒住莫娜英,这件事就解决了。」 「真的吗?」她很怀疑。 「其实也只能解决军马的问题,至于她的去留,仔细想想确是个问题。」 「皇上会处死她吗?」芙蓉又问。 闻言,公孙然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 「王妃啊,我们只管将皇兄交办的事情办好就成,其余的就让咱英明的皇上去烦恼吧。」语毕,他一把抱起她。 「你作啥?」她问。 「今天原本是我大喜之日,可全让你给搞砸了,当然你得负责赔偿本王所有的损失。」 闻言,她一张脸羞红得像朵盛开的芙蓉。 可就在她低垂眼帘、决定任他摆布之时,空气中突然有股肃杀之气,公孙然和芙蓉都察觉到了。他抬眼,见到三步之遥有支箭正迎面而来,芙蓉想都不想伸手就要挡,公孙然转身将芙蓉抛进屋里,迅速关上门,此时,那箭便射在他的左臂上,鲜血喷得门板到处都是。 公孙然转身对着站在他面前的莫娜英露出自在笑容。「真不傀是大漠之鹰,大军临城了竟还能全身而退,真教本王佩服。」 「哼!早知你便是那公孙狗皇帝的亲弟弟,我便该对你千刀万剐再将你喂鹰去。只是,现在知道也不算太迟,我已在那箭上淬了毒,一个时辰后,你全身上下便有如万虫钻动那般痛苦,等到你七窍流血,将血流光之后才会慢慢死去。惟有亲眼见你如此,才能解我心头之恨的万分之一。」 说完,她拿起手上的弯刀还要上前补他几刀,门忽然开了,一道快如闪电的剑光划在莫娜英的右臂上,迸出一道血口。 莫娜英稍感惊讶地望着苏芙蓉。 「莫娜英!你想叫他死,还得问我肯不肯,你纳命来吧!」说完,提剑一招水中捞月往她下盘划去。 公孙然用力封住自己几个穴道,让毒液可以缓慢些渗进筋脉,才抬眼,见莫娜英高举弯刀劈往芙蓉背后,银刀闪亮的寒光,教公孙然看得心头一惊,正要出声提醒。 一块手绢忽飞往他脸上,接着一阵绿色烟雾弥漫,公孙然闭气微笑,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芙蓉就坐在他榻前,满脸焦虑地望着他。 「你醒了,有没有感到哪里不舒服?」芙蓉问。 「我还好,莫娜英呢?」公孙然问。 「被我囚在地牢里了。可是,她死都不肯说出解药在哪里。」 「你的绿黛粉没有发挥药效吗?」 「她自被我擒住之后,便死了一般动也不动,所以,应该是还没发生多大药效。」 「谣传塞外有门功夫叫龟息大法,只要不动心念,气血便可行走缓慢;如果中了毒,也会停留在皮毛之处不会伤及内腑,我怀疑莫娜英可能曾习得这门功夫。」 「我原想以牙还牙,让她痒得受不了,好交换解药,这下岂不白费心机了。」 「那倒不至于。曾岳可回来了?」 「回来了,正安顿着带回来的俘虏呢。」 「让曾屠把带回来的俘虏都关在莫娜英对面的牢房里,身为首领的她,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我马上去!」只要能救他、叫她去做什么事她都愿意。 「等等。」公孙然唤住她。 「嗯?」 「你可曾记得,在京里时,你曾欠本王一回,本王说过需要你偿还时,你便得偿还这个约定?」 「我记得。」 「本王要你现在就履行这个约定,你可得答应。」 「好,我答应。」 「你听我说,莫娜英个性刚烈,说不准她会选择玉石俱焚。如果她不愿交出解药,我便会在半个时辰内气绝身亡?如果我真死了,曾岳回京自会如实禀报皇上,可我要你答应带着柜上的银票马上离开这里。切记,万万不可回去找你爹娘,只可隐姓埋名,记得凡事低调,等风声渐息,江筹夫妇应可信任,你再去找他们夫妇去吧。」 这不是在交代后事吗? 她凄厉的哭喊着:「不!我不答应!你这是什么要求!总之,你记得,不许死!你真要死了,我就马上在你面前自刎,我才不管你什么约不约定!你好好歇着,我马上去找曾岳和莫娜英,我一定会把你救回来的!」说完,匆匆跑了出去。 找到曾岳后,把公孙然的交代跟他说一遍,自己则跑到地牢去,打开地牢大门,扳起如死尸般的莫娜英,开始解她的衣服,边解边说:「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我告诉你我生平最恨别人抢我的东西,你竟敢跟我抢丈夫,现在我就脱光你的衣服,再把你的部属统统关到你对面的牢房里,让他们看看他们的首领像个什么样子。」 果不其然,一双充满怒气的眼睛突然张开瞪着她。 「你敢!」莫娜英低语威胁。 「何妨试试?」况完,芙蓉就要解开她的亵衣。 莫娜英用力将她的手挥开,突然觉得全身奇痒无比。 糟!她中计了。 莫娜英充满恨意的瞪着芙蓉。「我即便是死,也绝不将解药交给姓公孙的任何一个人。」说完,举起手就要自戕。 芙蓉突然想起公孙然说过要把莫娜英的去留交给皇上去烦恼,因此,她突然灵机一动,于是伸手拦住她,冷笑道:「你就这么死了,你那些部属和族人怎么办?」 莫娜英脸上有些微迟疑。 芙蓉继续说道:「如果我是你呀,我会先想个法子活下去,再找个东山再起的机会。此刻你和你的部属及族人要活命的惟一机会,就是把解药交出来。只要六王爷不死,我会请他帮忙跟皇上求情赦免你的部属及族人。至于你,就看你的个人造化了。这样你觉得如何?」 「我如何能信你?」 「到这节骨眼,你也只好赌一赌了。」 「你敢对天发誓吗?」 芙蓉点了莫娜英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自己才双腿跪地,面朝外,举起手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日莫娜英如将解药交出救治六王爷,我苏芙蓉定力保莫娜英的族人及部属活命,如有不实,愿遭天打雷劈,天地明监。」 「好!我就信你一回。」莫娜英说。 芙蓉点开莫娜英的穴道,见她从头上的发饰里拿出一颗珠珠交给她。 「如何服用?」芙蓉问。 「配黄酒服下。」 听莫娜英说完,芙蓉马上离去,取了黄酒,飞奔至公孙然房内,见他表情痛苦,简直教她心如刀割,她扶起他。「快!解药来了。」 公孙然把和着解药的酒喝下,不到半个时辰,体内那万蚁钻心的痛楚便渐渐退去。 曾岳拿了刀创药进来帮公孙然换药。 公孙然问芙蓉:「莫娜英怎肯将解药交出来?」 芙蓉便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告诉他,听得他哈哈大笑。 接着,他又问曾岳:「莫娜英掌控的那些马商现在怎么样了?」 「冯将军已亲自去交涉了,买齐十万匹军马应无太大问题。但莫娜英那些俘虏怎么办?」 公孙然微笑着。「就全部先软禁着吧,我们押解莫娜英回京交给圣上裁示,再看看那些人如何处置吧。」 「是。」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京?」芙蓉问。 「折腾了这么多日子,好不容易完成任务,我们两人至少得喝个酒庆祝庆祝,再好好休息个够。我看就三天后回京吧。曾岳,你下去准备吧,记得把房门带上,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芙蓉,我们好好歇一歇吧。」 芙蓉一躺下,才知道他哪里想歇息。 她笑着拍打着他那不安分的手。「你的伤……」 「那点小伤,不碍事的,倒是你这身衣服,本王看着挺碍眼……」 芙蓉笑着起身,把帐子放了下来,接着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总算真正和兆宁王洞了房。 后记 【后记 心乙】 大家好,我是心乙。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呼!总算写完了。 虽然一直一直想写本古代的故事,却一拖再拖。 担心一不小心写得太现代,担心写不出我要的氛围,烦恼弄错朝代、币值和服饰,就让这小小心愿一直在那灰尘已厚的角落里有气无力的喘着。 可就在现代稿怎么样都挤不出故事之余,我大胆开稿,还开了一个古代稿,想好故事里人物的名字后,就再也想不出半个字了。 然后我突然接获换工作的通知,突然从一个熟悉的工作换成一个从没做过的职务。 一个老人开始变成新鲜人,那绝对不是祝福,反倒像是诅咒,终日除了忙还是忙,在明忙瞎忙之间还夹杂着不时出现的岔子。 那就每天收拾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实在让人好想挖个洞躲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反省自己为什么会蠢得去接这个该死的工作! 幸好开了稿,在混乱情况多到快把自己弄疯之前,可以去古代好好厮杀一番。 只是,不知不觉就写了好久、好久。 终于新工作慢慢上手了,稿子也在拖拖拉拉中完成了。 犹记得开稿之前曾对自己说过,这本稿没写完前,绝不去烫头发、不去看电影、不去逛街。 所以因此丑了好久,邋遢了好久,也闷了好久。 终于搞定了苏芙蓉,也搞定了新工作。 剩下的心愿就是衷心希望读者会喜欢这个故事。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