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心恶徒》 序 梅贝尔这本“夺心恶徒”比预计的时间又晚了几天,原因是常使用计算机的关系,肩膀酸痛的后遗症三不五时的发作,有时痛得打不到一千个字就再也受不了,花钱到护肤中心给人按摩也不见效果,试过了好几种贴布药膏才找到有用的,总算稍稍止疼,有时真想放弃用电脑写稿,只是依赖它太久了,久到拿起笔来反倒写不出半个字,而且也太不环保,想想人类将来肯定就如电影或漫画中所描述的一般,要被机器所统治了。 近来市面上的小说,大多偏向于让人看了心情沉重的类型,梅贝尔在写到这一本时特别有感受,有时写到不只胃痛,连肠子都打了好几个结,反倒怀念起写“我爱逃妻”时,那种一边写稿、一边大笑的愉快心情,所以可能在下个系列中会回到原来的幽默、爆笑的喜剧也说不定,少了情欲和爱恨纠葛,让喜爱梅贝尔小说的读者们看了都会不禁捧腹大笑。 另外,还要感谢刘静薇小姐帮梅贝尔画的封面,第一次看到“仇爱贝勒”的封面和封底的三幅画时,简直看得眼睛都直了,实在画得太漂亮,所以就放了一本在计算机旁,可以边打计算机边欣赏。 这次就聊到这里为止,咱们十月份再见了! 第一章 丑时时分。 四名轿夫扛着轿子离开妓馆走进夜幕,身边只带着两名仆从正准备打道回府,一行人才过甘水桥,没有人留意到在暗处有人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陡地变量骤起,数条黑影一一跃下,个个手持兵器,将轿子团团包围住。 “啊……我的妈,有强盗!各位大爷,不关咱们的事。”轿夫把轿子一丢,赶忙跪地求饶要紧。 两名仆从也吓得抱在一起,“怎么办?少爷,你快点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坐在轿里头正在打盹的少爷跨出轿门,才要伸个懒腰,就被眼前的阵仗吓得瞌睡虫全跑了。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为首的蒙面匪徒看来人高马大,威胁恫吓的说:“想带你到一个地方作客几天,刀剑无眼,你最好乖乖听话,免得皮肉受苦。” 那少爷抖着声音说:“你……们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接话的人虽然刻意压低嗓子,在口唇上还蒙着黑布,不过,从婀娜的身材可判断对方是名年轻女子。 “这还用问吗?你爹是北京巡城御史陈庆忠,不然,咱们也不会找上你了。”真是个笨蛋。 少爷慌得直打哆嗦,“难道你们……就是这几个月来……专门绑架官员子女……再行勒索的……那群乱党?” “什么乱党?咱们是为了要反清复明,当然需要银子了。而你爹的薪饷虽然是那个鞑子皇帝给的,可也是咱们汉人的血汗钱,咱们拿的可是心安理得,你若还要命,就自动跟咱们走吧!” “别跟他废话,咱们抓了人快走。”第三人喝道。 两名仆从吓得翻了翻白眼,全晕死过去。 “你们真是没用。”少爷害怕的吞了吞口水,“你们…… 不要以为每次都可以得逞,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事发生了,你们还不快出来!”他大喝一声,不知从何处跳出十来名官兵,个个皆是弓箭好手,将箭头全都对准他们。. “该死!怎么这次的情报会出错了?”蒙面女子气急败坏的娇斥。 为首的蒙面男子喝道:“不要大意,大家要小心应付。” “还不快放箭!”少爷一声令下,自己便先一步开溜了。 数十支箭连续的朝他们射来,四名蒙面人纷纷挥舞手中的兵器抵挡。 “不行,快退!”其中一人喊道。 一名伙伴的手臂被箭矢射中,鲜血滴在沙地上。 其余三人只好掩护着他慢慢向后撤退,“咱们分头走!”可是,看这局面,想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时,一支箭矢朝蒙面女子疾射过来,她大惊失色的想闪躲,眼看闪避不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如同大鹏展翅般的身影从天而降,“锵!”的一声,替她格开那支箭。 “你们还不快走!”他回头拋下一句话,又专心的对付其它人。 四人大喜过望,扶着受伤的伙伴赶紧离去。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帮咱们?”逃了一段距离后,蒙面女子好奇的回头,“阿豪,要不要等他一下,好歹人家也救了咱们一命。”王仲豪一面将伙伴身上的箭头拔出,洒上金创药,再撕下衣襬暂时包扎一下,一面回答她的话。 “依我看,那个人的武功高强,应付得了那些官兵才对,今天的任务失败,回去之后,不知道该怎么向寨主交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会想到螳螂捕蝉、黄维在后啊!我爹要生气也没办法。还以为这次的对象只是个懂得狎妓玩乐的阔少爷,没想到他的头脑还满机灵的,晓得要先做防范,下次行动之前,可得把对象调查清楚。”“慢着!你们也大不够意思,就这样走了?”方才出手救人的魁梧身影已然追了上来,眨眼间已矗立在他们面前。 王仲豪抱拳一揖,“多谢阁下刚才出手搭救。”“你受伤了!”她见到他肩头被划了一刀。 “这点小伤不碍事,姑娘你没事吧?”如星的双眸一睇向她,惹得藏在黑布后俏脸微微一红。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她都已经换上男装了。 “这还不简单,试问有哪个男人的身材像姑娘一样会让人看得目不转晴,你说是不是?”他的话虽然轻浮了些,不过没有姑娘会不喜欢听男人的赞赏,她不禁有些心花怒放,一双妙目忍不住多觑了他几眼。 “你在胡说些什么?”听见有人居然语出轻薄,而对象又是他心仪的女子,王仲豪不禁斥道。 “我胡说?你的意思是说这位姑娘长得不美啰?”那人故意歪曲王仲豪的意思。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怎么反而变成他的错了? “好了,你别再说了。”她横睨了王仲豪一眼,娇嗔的转向外貌看来落拓不羁的伟岸男子。“你叫什么名字?以何为营生?” “我姓马,单名一个冀字,目前以四海为家,是个只要有钱可赚,什么事都愿意做的无业游民。”他说得坦荡荡,也不怕受人讥笑。 她好奇的问:“刚刚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救咱们?”马冀从胸腔内爆出笑声,“哈……我才不是要救你们,我只是看那些清兵不顺眼罢了,没事的话我要走了,告辞。”“慢着!像你这样的身手,愿不愿意加入反清复明的行列?”她话一出口,就招来王仲豪等人的低声抗议。 “媛媛,没有经过你爹允许,咱们不可以随便带人回去,况且这人的身分不明,万一……” “这事你别管,我自己会跟我爹说。” “媛媛……” “你们不用吵,我这人只爱银子,对反清复明那种无聊事可没兴趣,通常我救人都要收费,看在漂亮姑娘的面子上,这次就算免费好了,至于其它的事你们还是去找别人吧!”马冀这回头也不回的走了。 善媛媛丢下伙伴追了上去,“马冀,你救了我一命,所以找相信你,如果我愿意雇用你呢?你肯不肯跟我回去见我爹?”“我的收费可是很高的,你们就请得起我吗?”他挑起一眉问。 她不愿让这男人瞧不起,自作主张的说:“再高的价钱咱们也付得起,你只要说愿不愿意就好。”马冀露出见钱眼开的贪婪笑意,搓了搓长满青色胡髭的下巴,“嗯,只要有钱,什么都好办,还不知道姑娘贵姓芳名?” “我姓善,善媛媛。”虽然看不到她脸上的红晕,不过从她爱慕的眼中不难窥出她对他的好感。 “走吧!我现在就带你回去见我爹,还有你肩上的伤他需要处理。” “不行!我反对你带他回去。”有人听不下去的插嘴。 “你凭什么反对?”她着恼的娇斥。 王仲豪扯住她的手腕拉到一旁,“你忘了寨主的叮咛吗?在没查清此人的底细之前,要是带他回去出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善媛媛经他提醒这才犹豫起来,不过仍逞强的说:“你不想让我带他回去,最主要的原因是你嫉妒他对不对?我跟你又没订亲,以后最好少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王仲豪脸色一变,“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家着想,媛媛,你不要误解我。”他们认识这么多年,竟比不上一个外人,教他如何不痛心? “知道了,那我不带他上山,让他留在山下的小屋总行了吧?”她也不扭捏,主动过去拉住马冀的手。“马冀,我先找个地方把你安置下来,然后说服我爹让你加入。”按着,她不顾伙伴不赞同的表情,执意要他同行。 ※ ※ ※ 福耳山是北京城内诸多高山之一,外人绝不会想到有人会在深山里头建了一座山寨,里头住着一群“绿林响马”,所谓的“绿林响马”也就是失去房子和田地,无家可归的农民。 自从满人入关之后,假藉“清查无主之地,安置满洲庄头”为名,允许旗人跑马圈占汉人田地、房屋,此种野蛮行为让成千上万户的农人失去土地,有的甚至沦为八旗奴隶,多数人则丧失生路,流落异乡。 善政便在一年前带领了五、六十人来到此地定居下来,并盖了这座山寨,众人在感谢之余便以他马首是瞻。善政也从善如流,口口声声说着要以反清复明为己任。但毕竟山中生活不易,为了养活山寨里的人,也顺便给鞑子皇帝一个教训,于是开始策划干起没本生意,绑架官员的子女,从他们身上勒索大笔的金钱。 “……寨主,事情经过就是这样。”王仲豪将今晚的行动与马冀的出现,源源本本的详述一遍。 “胡闹!真是太胡闹了!媛媛现在人呢?”善政拧着眉头低叱。 王仲豪脸色一黯,“她说要留在山下的小屋照顾那个人,要我先回来跟寨主说一声。”他心中有预感,他将会慢慢的失去善媛媛。 “阿豪,你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呢?” “媛媛不愿意跟我回来,我也没有权利强迫她。”他们两人既无名分,也未曾山盟海誓,一切都是他自己在痴心妄想。 善政一手按着他的肩,沉声的说:“你当然有权利,阿豪,你对媛媛的心意我早就看在眼里,我原就打算要将媛媛许配给你,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 “可是媛媛她……” “只要我点头答应,就算她反对也没用,阿豪,只要你对我忠心耿耿,我是不会亏待你的。”善政拍了拍他的肩头说。 王仲豪转忧为喜,“就算将来娶不到媛媛,我对寨主一样会忠心,要不是有你,咱们这些人说不定早就饿死在路边了,哪可能像现在过得这么好?这都是寨主的功劳,我愿意永远跟随你。”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媛媛那边我会跟她说,你现在就去把她带回来,就说是我的命令。” “是,我现在马上就去。”王仲豪迫不及待的转头就准备下山去。 善政的表情在王仲豪跨出门的那一剎那,换上了另外一张心机深沉的面孔,“哼!真是个傻小子。” “呵……爹说的没错。”掀起门帘进来的是位二十出头,长相猥琐如鼠的年轻人,他便是善政的独生子善昕。“爹,昨晚的计划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反正京城里的大鱼又不只他一条,再找就有了。”善政没好气的往儿子头上敲了一记,“你这颗脑袋是豆腐做的吗?老是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咱们先前干了那几票,可说是轰动了整个北京城,现在大官们人人自危,一定都做好防备措施,想再找对象下手,谈何容易?”酷寒 “那该怎么办?爹,光靠咱们勤索来的银子,也只剩下大概五万两左右,难道还不够吗?”善昕着慌的问。 “你以为捐个官做,靠这么点银子就行了吗?要不是为了你这个混小子,还有咱们善家未来的子子孙孙,我何必这么辛苦?”捐官是清朝公开推行的用钱买官制度,捐是美称,实则是买。 按大清律法规定,除八旗户下人、汉人家奴、优伶等不得捐宫外,一般人只要有钱,都可以买到官职。出钱少则买小官、买虚衔;出钱多则买大官、买实官,由于捐官靠的是钱,所以,有钱而无能的人各个当了官,那些财主少爷、纨夸子弟即便是酒囊饭桶,只要有了钱,仍可捐个官做。 捐官者所以放弃原来的营生,是因为他们知道“普天之下的买卖,只有做官的利钱最好”,做官才是真正的一本万利。 善昕恶向胆边生,“既然这样,咱们赶快再找下一头肥羊,我才不想一辈子窝在这种鬼地方,等当了官后,要多少钱和女人都有。”“哼!就光会用那张嘴说,有本事的话,就跟阿豪他们一起行动,我怎么生出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笨儿子来?”他抱怨道。 “爹,我是你生的,现在抱怨有什么用?”善昕被骂得一脸悻悻然,“有阿豪在怕什么?他为了能娶到小妹,就算要他杀人放火都愿意,而我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坐享其成就够了。”“你没听到阿豪刚刚说的话吗?要是往后那些大官的子女出门都有官兵保护,凭他那两三下功夫,若真的遇上高手,只怕连命都没了,再说要是出了事,以后谁帮咱们办事,你给我争点气行不行?”他气得又往善昕头上敲去。 他连忙闪避,“爹,你别老打我的头,就算不笨,也被你打笨了。” “你嘴巴给我缝牢一点,不要跟你那群狐群狗党喝个两杯之后,就乱说话,把事情全抖出来,被我知道的话,我就宰了你这个畜生。”善政火大的吼道。 善昕瞅撇了撇嘴,“知道了,你就别再唠叨了。”“人家说头脑简单,起码四肢也要发达,哪像你什么都没有,我善政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将来等我老了,都不晓得要靠谁喔?”他长吁短叹的说。 “爹,等我当了大官,你当然就可以靠我了。”善昕还不忘大作升官发财梦,忙问:“那么小妹带回来的人呢?听起来那人的功夫似乎十分了得,不如拉拢他过来。”善政之所以能混到今天这个局面,靠的全都是他的深谋远虑和数十年的江湖经验,毕竟姜还是老的辣。 “暂时先不要,那人的来历不明,而且出现得大过突然,我怕其中有诈,不能随便就相信个陌生人。不过,现在咱们正是用人之际,我会考虑找机会试探他一下。” ※ ※ ※ 此时,被安置在小屋中的马冀,正不动声色的观察附近的环境,这儿方圆数里都无人居住,屋内的一飕一房只有简陋的家具,可见只是短暂的栖身之所,并不是用来常住的,看来这群匪帮的大本营定在不远。 他不动声色的脱下长衫和上衣,用清水洗净肩上的伤口。 “马冀,这金创药很灵,你用……”善媛媛一边嚷着,一边冲进房间,瞥见里头的人赤裸着上身,那虎臂熊腰的男性身躯让她心口狂跳,不禁难为情的背过身去。“呃……我……对不起,我帮你拿药来……”马冀笑笑的接过,“谢谢你,善姑娘。”“不客气,叫我媛媛就好。”她的脸火辣辣的一片,脑海中已深深烙印着马冀那纠结、厚实的胸肌,心中情不自禁的升起一股冲动想去抚摸它。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媛媛,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待会儿我到客厅睡一会儿,这房间就让给你。”善媛媛忙不迭的摇头,“你受了伤才该好好休息,我在外面的桌上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你不用跟我客气。”她情不自禁的偏过头伦瞄了他一下,她心中的小鹿乱撞,又得故作矜持状。 “我这人虽然很爱钱,不过也懂得怜香惜玉,现在天气还很冷,说什么也不可以委屈你。”他故意扫了一眼那张木制的床铺。“不如这样好了,咱们一人一半,希望你不会认为我存心不良就好。”她小脸蓦地一红,“怎么会呢?我……相信你的为人。”“是吗?你真的相信我?”马冀一脸揶揄的笑问。 “嗯。”她含羞带怪的瞅着他那张充满男子气概的刚硬脸庞。 马冀佯作惋惜的表情,“本来我还想看看能不能一亲芳泽呢!可是,你这么信任我,害得我什么都不敢乱来了。”“呃……你……”善媛媛流露出的失望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可以呃……我不……”“嗯,如说什么?”他饶富兴味的问。 她嘤咛一声,对着他投怀送抱,小手在马冀胸前坚硬的肌肉上绕着圈圈。 “从你救了我之后,我就是你的人了,要怎么样都随便你。”在山寨里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像男人,而且还是个会成大事的男人。 马冀朝天翻了下白眼,大手故意在她的背脊上下摩挲着。 “真的不管我要做什么都行吗?”他另一只手有意无意的拂过善媛媛丰挺的胸房,听见她倒抽一口气,他不禁满意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 “嗯,我愿意。”她知道自己长得不错,更懂得利用女人的优势将男人套牢的道理,将来好供自己驱使,只要掌握了他,就可以要她爹将阿豪一脚踢开,她已经厌烦和他纠缠了。 马冀往床上一坐,将善媛媛置到岔开的双腿中,粗糙长茧的手指却十分灵活的解去她衣棠上的盘扣,直到上身只剩下一件红色肚兜。 “可是我得事先说明,我这人自由自在惯了,还没打算娶老婆,毕竟每个姑娘家都想将贞节保留给未来的夫婿。”他跟她玩起欲擒故纵的把戏。 善媛媛的回答是抓起他的手掌,然后覆在自己的胸脯上。 “不,我不后悔。”她稍嫌急促的说,脸上微微泛红。“我也发誓绝对不会逼你成亲,马冀,我真的愿意把自己给你。”他剥下那件红色肚兜,两指顽皮的捏转着乳峰上的蓓蕾,唇角使坏的一笑,“希望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我可没有强迫你献身。”“嗯……我明白。”她情不自禁的拱起胸脯,发出一声喟叹,沉醉在他擅于挑逗的双手而不能自拔。 马冀噙着别有所图的笑意,熟稔的抚揉着两团乳峰,紧盯着善媛媛陶醉的神情,自己却丝毫未受影响。 “喜欢我这样摸你吗?”她仰起俏脸,从口中逸出一声放荡的喘息。 “唔……马冀……我喜欢……”“可惜咱们停在这里打住,有人朝这儿来了。”他侧耳倾听后,停下手上的动作。 善媛媛渐渐从情欲中清醒过来。“呃……你说什么?”“你没听见马蹄声吗?有人来了。”看情形应该是她的同伙。 她气愤的赶紧捡起衣裳穿上,在心里将来人骂得狗血淋头。 “媛媛,你在里面吗?”王仲豪下了马,在屋外喊道。 可恶!又是他,专门来坏她的好事。“我出去看看,你早点休息,我保证会说服我爹让你加入。”“媛媛,我要进去了。”王仲豪才要推门造屋,善媛媛便先一步开了门破口大骂。“你来这儿干什么? 不是叫你先回去吗?”只差一步就勾引成功了,教她如何不气恼? 王仲豪正色的说:“是寨主叫我来带你回去的,况且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也不太放心,媛媛,我是真的关心你……”“你要是真的关心我就不该来,阿豪,我只把你当哥哥一样看待,就算是我爹作主,也不能勉强我嫁给你。”她关上木门出去和他谈,以免吵到房间里的人。 王仲豪听了心都凉了半截,“媛媛,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叫马冀的人?”“你说的没错,我是喜欢上他了。”她坦白的承认。 “可是那人来历不明,说不定他是清廷的走狗……”善媛媛柳眉一挑,“你不要因为嫉妒他就含血喷人,要是你敢再胡说一句,我以后都不会再跟你说话了。”“好,我不说就是了,可是寨主要你马上回山上去,你还是赶紧跟我走吧!”尽管她已经表明不喜欢自己,王仲豪也不希望看她被骂。 她踌躇了一下,“好吧!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太好了,你等一下。”王仲豪喜出望外的将马牵来,两人共骑的扬尘而去。 留在房内的马冀并未就寝,他背靠在墙壁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竖耳聆听着他们的谈话内容。他的脸庞虽不算俊美,却是有棱有角,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魅力,此时半掩眼捡,脸上透着一抹深思。 怀柔县在北京城算是一个小地方,知县袭大人于一年多前甫从湖南举家调任回京,在地方上堪称是个清廉的好官,不过以他一介七品县令,光靠微薄的俸禄,生活自然无法太过奢华,怕在一家三口及婢女和两名仆人上只能算是可以餬口。 ※ ※ ※ 好不容易等到寒冬过去,龚心瑶总喜欢站在廊下,眺望着远方一天际,她看得如此专心,彷佛想看穿什么似的,如果仔细一看,不免要替她惋惜,那双瞳眸犹似两颗蒙尘的黑珍珠,失去了该有的光彩。 “小姐,原来你在这儿,真是吓了我一跳。”丫头是袭大人三年前买回来伺候她的日常生活,也是府里唯一的丫鬟。 袭心瑶失笑,“在自己家里又不会不见,瞧你这么紧张。”“小姐眼睛不方便,奴婢当然紧张了,现在虽然是初春,外头还是很冷,记得多加件衣服,免得受凉了。”她将披到肩上的薄披肩稍稍拉拢,“春天真的来了,丫头,你有没有闻到风里头有一股味道,好象是花的香味。”丫头用力的嗅了几下,“没有哇!哪来的香味?”“你没闻到吗?我想是不是咱们去年种在小花圃里的桃花开了?”她白皙光滑的玉颊流露出几许期待。 “是呀!小姐的鼻子真灵。”丫头惊奇的说。 “真的吗?”龚心瑶精神为之振奋起来,眼瞳没有焦距的睇向她。“丫头,你别老跟着我,这儿的摆设我都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不需要有人老在我身边提醒,你去忙你的事,或者到我娘那边去帮忙也行。”因为请不起大多仆佣,所以一些打扫工作,龚夫人大多是自己亲自动手。 “小姐,我刚刚已经到夫人那儿去过了,可是夫人又把我赶出来,要我跟着你就好。”她可没有偷懒。 袭心瑶不禁叹气,“我都不知说过几回了,娘就是放心不下我。”说到这里,她只觉得好生惭愧,自己不仅帮不上忙,还处处让爹娘操心。 想想她还真不孝,因为从小有疾在身,凡事她也都尽量想得开、看停开,只有对收养她的双亲感到十二万分的内疚。 “小姐别自责,人家说吉人自有天相,像小姐这么好的人,说不定哪一天会出现一名神医,有办法治好小姐的眼睛。”丫头不忍看她伤心。 凡是见过袭心瑶的人,都会为她超尘脱俗的气质所著迷,她纤雅柔美的容貌让多少媒人挤破了头,就是想帮她牵条红线,促成一段良缘,可是,当她们一得知那双清澈无瑕的美眸居然是瞎的,只有懊恼的打退堂鼓,因为,有勇气娶一名瞎女为妻的男人毕竟是少数。 是老天故意作弄人,还是天底下真的没有十全十美的人,龚心瑶不记得自己的双眼因何故而瞎,又为何会浑身是血的倒卧在山中?她只记得那年爹和娘上京省亲,回程的途中不慎走岔了路,当马车在山里迷失,竟意外的放了失明的她,膝下无子的袭大人夫妻很高兴的将她收为义女,多年来四处打听名医,只盼能治好她的眼疾。 也许今生是没希望恢复光明,几乎每个大夫诊断后都摇头叹气、束手无策,没有人能解除她所中的毒,不过袭心瑶还是感谢老天爷让她遇见了现在的爹娘,她不再埋怨自己是个瞎子,也不因此自卑,只有更加珍惜目前拥有的幸福,努力学习独立,不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累赘和包袱。 “你不用安慰我,就算是一辈子都看不见,我也不会怨天尤人,因为老天爷让我眼睛瞎了必定有祂的用意,而且我已经拥有爹娘对我的关爱,如果我再不知足,那才是真的对不起他们。”她柔婉的理声道。 丫头听了好感动,“小姐好勇敢,如果换作是我,可能永远也做不到。”“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勇敢,只知道与其不断的抱怨,不如用那些精神去珍惜身边的人。”“说的好。”有人拊掌叫好。 袭心瑶微微一愕,随即认出声音的主人,跟着展开灿烂如花的笑靥。 “表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她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不过其它的感觉更加敏锐,特别是声音,只要听过一次就会牢牢记住。 第二章 丫头见到表少爷的目光全在小姐身上,很知趣的退下去。 “我才刚到而已。”周楷峰身为翰林之子,承袭了一身文质彬彬的书生气质,从小他就听说姑文和姑母收了名养女,而那养女竟是双眼失明的瞎子,直到一年多前才得以正式见面,从那刻起,他的心就再也容纳不了别人。“外头有些冷,还是进屋去比较好,来,我扶你。”袭心瑶转出他口气中的小心翼翼,不禁嫣然一笑,“表哥,我可以自己走,你不用扶我,别老是把我当成处处要人保护的弱女子。”她神色自若的走回屋内,那模样和正常人无异,很难让人相信她看不见。 “对不起,我实在是情不自禁。”有哪个男人见了她不会心生怜惜,而一心一意的要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 “我除了眼睛看不见之外,什么事都能做,只不过爹娘都舍不得让我动手罢了,如果连你也这样,只怕我就真的要变成残废了。”她准确无误约为周楷峰倒了杯茶,刚刚好七分满。“表哥请喝茶,你吃过中饭了吗?”“已经吃过了,心瑶我……”他吞吐的说。 袭心瑶微侧着头,“怎么了?表哥想说什么,尽管直说没关系。”“嗯,心瑶,我知道你眼睛不方便,姑丈和姑妈也不放心让你出门,可是……我希望你能偶尔到我家走动走动,让我爹娘多认识你。”他是存有私心的,他不愿爹娘因为她眼睛失明,就认为心瑶不适合当周家的媳妇儿。 她垂下两排浓密的睫羽,微微一笑,避重就轻的说:“咱们两家是亲戚,本来就应该多来往,我是该找时间去拜见舅舅和舅母,谢谢表哥提醒。”周楷峰备感挫折的叹息,他多想大声的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却又怕吓到她,只得隐忍到现在。 “心瑶……”“对了,表哥,下个月初五是明珠的生日,王大人还特地请戏班子到府里表演,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像是早已知悉他要说的话,龚心瑶不露痕迹的打断他的表白。 “她生日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去?”他怏怏不乐的说。 王明珠是户部侍郎王文韶的女儿,两人可以算是青梅竹马,也许是身上有一半满人的血统,周楷峰就是不喜欢她过于主动、强悍的个性,也讨厌她总是以他的未婚妻自居,一点都没有女子的含蓄。 袭心瑶盈盈笑道:“如果你不去,她会很失望的,况且再过不久你们就要订亲了,你更应该去才对。”“订亲?我什么时候答应要跟她订亲?”他失声叫道。 “我是听娘说的,她说舅舅和舅母都同意了,表哥,恭喜你,我真的替你感到高兴。”这声“恭喜”,她说的真心诚意。 周楷峰脸色大变,心底的话不禁冲口而出。 “我若是真的娶了别的女人,你不会觉得难过吗?心瑶,我喜欢的人是你,想娶的人也是你……”“表哥,谢谢你,只是我觉得,明珠才是最适合你的女人。”她的轻声细语安抚了他焦躁的情绪。 他按捺住内心的忧虑,“我才不管什么适不适合,心瑶,是不是因为你的眼睛,所以,你怕我爹娘不愿接受才这么说的?”袭心瑶抿了抿花瓣似的唇片,美丽的瞳眸努力的对准他的脸。 “不是,而是我只把表哥当作兄长般看待,没办法给你想要的东西,对不起,表哥。”她可以想象这番话说出口,会有多大的杀伤力。 果然,他一瞬间白了脸,吶吶的说:“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你不用跟我道欢,你只不过是……说实话罢了。”像是无法承受突来的打击,周楷峰再也坐不住了。“我……突然有点事要办,我先回去了。”周楷峰仓皇的起身,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他匆匆走到门口,刚好和袭天人相遇,他甚至无法和她告辞。 “娘,您在门外都听见了?”她可以从脚步声辨认出对方是谁。 袭夫人是个体态丰腴的妇人,她和丈夫两人的面貌都很普通,不知情的人都很惊讶,他们居然能生出像龚心瑶这般天仙绝色的女儿。 她在女儿身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将龚心瑶一年到头都冰凉的柔荑包在自己暖呼呼的掌心中。 “心瑶,跟娘说实话;刚才那些话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只是想让楷峰死心对不对?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好好的干嘛将一段好姻缘往外推呢?”袭心瑶但笑不语,为龚夫人倒了杯茶。 见女儿不说话,袭夫人心里更着急了。“心瑶,要是楷峰真对你有心,这件婚事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只要你点头,你舅舅那边由娘去说。”袭心瑶微笑道:“娘,女儿一点都不勉强,您不必担这个心。”“呃,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把楷峰当成兄长,压根没有想嫁给他的念头?”她错愕的问,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在娘的面前,女儿不会说谎。”从她脸上确实看不出任何悲伤的表情,袭夫人这才真的相信。“娘也知道舅舅和舅母都是爱面子、重门风的人,救他们如何坦然的接受一个双目失明的儿媳妇,女儿勉强嫁过去也不会幸福。”“这倒也是。”女儿向来聪颖慧黠,对事情都有自己的见解。 袭心瑶经啜了口热茶,用温热的杯子暖暖手心。 “再说我对表哥只有兄妹之情,这一年多的日子相处下来,对于他的个性多少也有些了解,这世上没有几个男人能做到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许他现在是真心想娶我,可是,当所有人都在背后嘲笑他娶了个瞎子当妻子时,他心里又会作何感想?我不想阻碍表哥的前途。”袭夫人听了之后,对女儿只有更加的疼惜,“你又何必想这么多,天底下要找到一个完全不在意你失明的男人谈何容易?”“所以在找到那个人之前,请爹和娘就让女儿留在家里,不要随随便便把我嫁出去好吗?”她婉转的请求道。 “唉:我和你爹虽然都为你的婚事着急,不过也要以你能得到幸福为前提,只希望……真有那种人!”“会的,我相信一定有的。”袭心瑶始终相信那个人会存在的。 ※ ※ ※ 少年眼睛被蒙了块布,五花大绑的带进山寨,从他身上所穿的绫罗绸缎判断,肯定又是只大肥羊,他恐惧的全身颤抖,嘴巴仍得理不饶人的叫骂。 “放开我!你们这群该死的土匪、强盗我要叫我阿玛杀了你们……”善媛媛甩了他一巴掌,“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要不是因为你们这些满清鞑子,咱们汉人何必这么辛苦?再敢叫一声,我就不让你吃饭。”“媛媛,只不过是个孩子,别对他这么凶。”王仲豪见那少年不过才十岁左右,他虽然痛恨满人,但还不至于拿一个孩子出气。 她恼怒的瞪他,“你干嘛替他求情?”善昕附和他的话,可却不是因为同情对方是个小孩。 “小妹,这臭小鬼可是咱们的财神爷,要是伤了他拿不到赎金,岂不是白忙一场?我看不听话就饿他两餐,到时看他还敢不敢再乱吼吼叫!”少年像被宠坏的小鬼,两脚奋力的又踢又踹。 “你们再不赶快把我放了,等我阿玛带官兵来抓你们,我一定要叫他把你们每个人碎尸万段……”“哇!这臭小鬼只不过是民政部尚书的儿子,口气就这么大了。”善昕咋舌。 善政摆了摆手,“阿豪,把他带下去,别忘了派人严加看守。”“是,寨主。”王仲豪将不安分的少年拖下去。 “爹,这次的任务全都是马冀的功劳,要不是他的身手和头脑,咱们根本抓不到噶萨理的儿子,现在你相信他是咱们这一边的了吧!”善媛媛忙站在心上人身边,替他说尽好话。 马冀没有刻意去讨好他,只是跷起二郎腿说:“我也不管你信不信,人已经帮你们抓到了,等赎金拿到手,将其中的一万两银子给我,我二话不说马上就走人,反正有油水可捞的地方不只这里。”“一万两?!你不要狮子大开口,怎么可能拿得到那么多银子?”善昕一听马上反驳,他可舍不得将白花花的银子分给他人。 马冀嗤鼻哼笑两声,“少来这一套,我早就打听过了,噶萨理这些年贪污纳贿就不知收了多少银子,刚刚那小鬼是他唯一的命根子,所以这一票少说也可以敲个五十万两,我只不过是拿了个一万两,对你们来说是九牛一毛,根本没啥损失。”“五十万两?真的还是假的?”只要有那些银子,准可以买个大官来当了。 “你以为我在外头是混假的吗?要是没有门路,上哪儿捞钱去?”马冀不忘语带讽刺,“我可不像有些大少爷,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成事。”善昕果然被激怒了,“你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马冀本来就没说错,大哥,你是该反省反省了。”善媛媛平时也对父亲过于溺爱兄长的行为有所不满,也乘机会报复。 “善媛媛,你居帮着外人对付我。”他忿忿不平的转向默不作声的善政,“爹,你听听看小妹说的是什么话!我坚决反对让这个姓马的加入。”马冀两手一摊,“要不是看在媛媛的面子上。我也不见得想加入,一个人做事远比较轻松自在呢!”“爹,你不要听大哥的,我可以保证,有马冀在是如虎添翼,绝对可以帮咱们省去不少麻烦。”她焦急的劝说。 善政暗自打量马冀粗犷豪迈的外型,俐落矫健的身手,以及行事缜密的头脑,这样的人才确实不可多得,也是目前他们最需要的。 前几次他们下手的对象大多是些小官,拿到的赎金有限,再说还得把少部分的钱分给其它人,剩下的也不多。善政暗忖,如果要干大票一点就得从大官身上着手,山寨里的人学过两三下拳脚功夫的人就那么几个,剩下的多半是一些老弱残兵,成不了什么大事,要不是为了让其它人忠心的替自己卖命,他才不会养一堆废物。 “好,马冀,咱们就来合作,每干一票就分你一万两银子当酬劳。”先利用他达到目标,以后再找机会将他减口。 善昕诧异的低呼,“爹,你疯啦!”“你给我闭嘴!有本事的话也表现出来给大家看,不要只会在那边大小声。”为了笼络他的心,善政只得故意在众人面前凶儿子一顿,他这是在打心理战术。 善昕觉得面子挂不住,气冲冲的拂袖离去。 “爹,你是说真的吗?”善媛媛是最开心的一个。 “当然是真的。”善政的嘴虽然在笑,眼光却充满着刺探,“马冀,希望咱们往后合作愉快,媛媛,今晚多准备一点酒菜,我和马冀要痛痛快快的喝两杯,哈…马冀也附和的笑着,他倒要看看谁才是最后赢家。 ※ ※ ※ “马冀……”善媛媛带他一进屋内,就不害躁的攀住他的颈子,全身像没骨头似的往他的身上贴去,媚眼如丝的说:“你知道我的房间就在转角的第一间,如果……晚上睡不着可以来找我。”马冀听出她话中的邀请,挑眉问:“你不怕让人知道,以后嫁不出去吗?”他也不是什么纯情少男,不会假装听不懂,起初他诱惑她是为了能顺利混进来,像善媛媛这种无知的女人根本引不起他的“性”趣。 “以后的事谁知道,”她对他可是势在必得。“马冀,以前你一定有过不少女人,有遇到真正喜欢的吗?”他大方的承认,“当然有。”善媛媛的口气马上酸了起来,“是谁?她叫什么名字?长得有比我美吗?”“我说的不就是你吗?小醋坛子。”马冀点了点她的鼻头。 她娇嗲的作势捶打,“你好坏,这样欺负人家。”“好了,别闹了!为了不想刚来这儿就让你爹起反感,你还是不要在我房里待太久,免得有人会说话。”他已经懒得再敷衍她了。 “好嘛!出去就出去,记得我说的话喔!”善媛媛已经开始在期待晚上的到来。 马冀轻浮的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知道了,快出去吧!”关上房门,他脸色一整,将随身携带的长剑挂在床头,人也往木板床一躺,两手交叠在脑后。 虽然他来到山寨已一个多月,但善政那老狐狸还是不信任他,不但不许他随处走动,连上、下山时都不忘让人蒙住他的眼睛。而他,答应跟善政合作只是因为可以利用情势,他非常肯定善政会派人监视他。 只不过据他私下观察的结果,山寨里除了参与行动的人之外,看到的全是一些老弱妇孺和老实的庄稼汉,看来他们应该都是流离失所的老百姓。依他的直觉来看,他可不认为善政会真心照顾那些人。 叩!叩! “有事?”马冀一见来人是王仲豪,心中开始揣测他找上门的原因。 王仲豪有相当的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论在气势或能力士都矮了马冀一截,所以在门外考虑良久才决定敲门。 “我能进去跟你谈谈吗?”马冀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把门关上。 “咳、咳,”王仲豪清了清喉咙,语长凝重的说:“你应该猜得出来我要跟你谈什么,所以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马冀,我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对待媛媛,她是真的很喜欢你。”马冀眉毛一挑,“你打算把她让给我?”拜托!他还真有气度。 “这不是让不让的问题,而是媛媛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不然我就是死也不会把她让给别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珍惜她,带给她幸福。”这些话他可是经过许多的挣扎才说出口的。 “既然你那么喜欢她,就不该这么轻易放弃,再说我这个人流浪惯了,成亲这种事压根我没有想过,在这个地方也不会待大久,等钱赚够了我就会转往下一个地方,实在无法保证能给她什么幸福。”他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气煞了王仲豪。 “你说什么?!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招惹她?”王仲豪怒不可遏的按着他的衣服咆哮。“没办法给她幸福就杂她远一点,你知道我是抱着什么心态来找你的吗?要是你让媛媛伤心的话,我绝不会饶过你。”马冀扯回衣服挥一挥,笑睨的说:“我也已经跟媛媛坦白过不想成亲的事,可她还是要跟着我,我有什么办法呢?你要是看不过去,就加把劲把她追回去,否则伤心是必然的事,到时可别怨我太无情。”“你……”王仲豪愤怒的握紧拳头就要打过去。 “光会使用蛮力对事情一点帮助也没有,应付女人我可比你在行多了,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教你几招。”马冀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真会让人气得牙痒痒的。 其实私底下他还满欣实王仲豪的,可惜王仲豪的个性过于耿直,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王仲豪忿忿然的朝空气挥了一拳,“不必,你自己留着用吧!”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不再多言,转头就要出去。 “你们一连绑架了好几个人,算一算应该也勒索到不少银子,可是瞧瞧外头那些老人、小孩,啧、啧!个个面黄肌瘦,一副吃不饱的样子,我还真怀疑那些银子用到哪里去了。”大概被某人暗中吞了。 “这不是寨主的错,他已经为大家做得够多了,最起码咱们的生活比起两年前好很多,不必眼睁睁的看着亲人饿死。像那些大官吃香的喝辣的,不必流一滴汗就可以享受这一切;但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却只有被压榨的份,日子简直过不下去。如果反清复明能改善现在的情形,就算明知道被抓到会被砍头,大家还是愿意跟着寨主,像你这种人是不会了解的。”王仲豪义愤填膺的斥道。 马冀两手环在胸前,闲闲的说:“我是不了解,反正只要有银子可以拿,管你们什么反清复明,那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善政就是抓住这个弱点,让这些人把他当作救世主看侍。 “你到底是不是汉人?居然有脸说出这种话,难道不响感到羞耻吗?”王仲豪轻蔑的指责。 “我承认我对那些只晓得贪污行贿的官员没啥好感,不过人总是要想办法活下去上要是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反清复明?”王仲豪辩不过他,“只要你别碍事就够了,其他的不需要你操心。”“碎!”的一声,王仲豪将木门重重甩上。 这男人是条铁铮铮的汉子,却不是那只老狐狸的对手,反清复明不过是个借口,马冀可以确定其它的银子全落进善政的口袋了。 要绑架那些官员子女,前提是得有人事先提供情报,确切了解每一位官员的实际情况,他可不相信光凭王仲豪等人能办得到,所以,京城里一定有善政的同伙做后盾,要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他得先找出那个人才行。 初五当日,龚心瑶来到户部侍郎府邸,要丫头将贺礼送上。 “谢谢你,心瑶,你能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何必送什么礼?”王明珠将贺礼“明珠,我没什么东西送你,这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请你收下。”交给下人。 王明珠一身华丽的官家小姐装扮,和龚心瑶相较起来,其心瑶的衣着就显得寒伧多了。 在王明珠的指引下进了闺房,摸索一阵后,袭心瑶才在椅子上坐定。 “你是我在京城里唯一的朋友,你过生日我当然要来了。对了,听说今天还有戏班子的表演,这团戏班子在京城里似乎很有名气,不知要上演什么样的戏码?”虽然看不见,可是她一直喜欢“听”戏。 “我也不太清楚,好象是“拾玉镯”和“红鸾喜”,其实是我娘自己喜欢看,我对那些倒是没有多大的兴趣。”王明珠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心瑶,你知道我是个直肠子的人,有什么话憋在肚子里不说的话,我会非常的痛苦。” ※ ※ ※ 她颔下螓首,“你说,我洗耳恭听便是了。”“那我就不客气直说了。心瑶,我从小就和楷峰认识,早就在心伫立誓这辈子:,……:…非他不嫁,虽然你是我的朋友,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成全我的心愿,不要跟我抢好不好?”尽管王明珠的口气有些跋扈,不过能够如此坦诚的去争取想要的东西,却也是她最大的优点。 袭心瑶莞尔一笑,“明珠,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抢啊!”“你真的没有?可是楷峰他……”袭心瑶试探的问:“他跟你说他喜欢的是我?”“嗯,所以我才想趁今天的机会问问你的意思,我看得出楷峰是认真的,要是他坚持非你不娶的话,我想过可以和你共事一夫,可是……我心里又很不愿意这样,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王明珠毫不隐瞒的将心事说出来。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明珠,你放心好了,我绝不会跟你抢表哥的,你不要太介意他说的话,我相信那只是表哥现在的想法,他不过是一时迷恋而已,等将来你们成了亲之后,他使会慢慢发现你才是最适合他的伴侣,也只有你能在背后支持他,对他的前途有莫大的帮助!” 王明珠脸上的阴霾尽扫,“你真的这么想?”“当然,相信我,表哥他需要的是像你这样的妻子,我眼睛不方便,很多事没办法帮他,只有你才可以,以后他会了解的。” 她羞惭的低下头,“心瑶,你不要这么说,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好自私,从头到尾都只想到自己。”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即使身为女子也应该有,我又怎么能怪你呢? 明珠,我就把表哥交给你了。”袭心瑶握住她的手郑重的说。 “这你尽管放心,我会让他喜欢上我的。”王明珠拍着胸脯保证。 打开心里的结,王明珠恢复了笑脸,直率坦荡的她不时在袭心瑶面前夸赞着周楷峰,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 说说笑笑了好一会儿,下人就来通知戏班子要开始演出了。 结果等袭心瑶“听”完了戏,又被王明珠留下来吃晚膳,时间就这么延迟下来,等地要告辞时,已经过了戌时,天色早暗了下来。 “心瑶,都这么晚了,不如留下来过夜,明天一早再回去好了。”袭心瑶想想不妥,“这样不太好,我有认床的习惯,换张床睡,准整晚都睡不着,说且要是我没回去的话,爹娘一定会担心的。”王明珠好不失望,可也不愿强人所难。“那我去叫人准备马车,夜路不好走,坐马车比较安全,心瑶,过几天有空我再去看你。”“嗯,我等你。”她很高兴得到一份友谊。 ※ ※ ※ “爹、爹,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善媛媛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善政房中,“爹,大哥他……他……”善政咄的将帐册合上,这帐本可不能随便让人看见,即使是他的女儿也一样。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一点儿都没有姑娘家的样子。”想到不中用的儿子,善政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好了,你大哥又怎么了?”她又跺脚又叹气,“爹,还不是因为大哥见不得别人比他强,人家马冀帮咱们从噶萨理手中拿到五十万两银子,他还不服气的处处挑衅,结果被马冀讽剌了几句,他就私自带了三个人下山,说自己也同样能办到……” “什么?!那个笨蛋到底在干什么?有没有让人去追他回来?”善政大吼,人也跟着往外冲,就算儿子再没出息,也是善家唯一的香火,要是有个闪失,他怎么对得起善家的列租列宗,而且自己的下半辈子要倚靠谁。 “阿豪和马冀已经分头去追了。”她又为心上人辩解,“爹,这事不能全怪马冀,要怪就怪大哥自己大自不量力了。”善政煞住脚步,一脸严肃的说:“媛媛,你最好不要跟马冀太接近,他不是你能掌握得住的男人。” “爹,难道你就非要把我和阿豪送作堆不可吗?”善媛媛嫌恶的撇了一下嘴角, “当初要不是为了利用他替咱们办事,我才勉为其难的答应对他好,可是现在有了马冀,应该不再需要他了,我才不想真的嫁给他。”善政心念一转,改弦易辙的说:“好,爹可以不逼你嫁给阿豪,不过马冀这个人不是个普通角色,你要帮爹监视他在山寨里的行动,如果确定他没问题,爹自然不会再反对你们来往。” “爹,这可是你说的喔!一言为定。” 第三章 善昕一伙人直到子时才回到山寨,见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此行必定有所斩获。 “爹,我回来了。”他的鼻孔都快朝天了。 “阿豪找了你一整晚,你跑哪里去了?”善政劈头就问。 马冀紧接着也在善昕背后出现,嘲弄的说:“寨主,你一定猜不到你这宝贝儿子干了什么好事,他简直是跟天借胆,居然就在官道上掳人,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整个北京城都会被他吵醒了。”“什么?!马冀说的是真的吗?”善政黑着脸怒吼。 善昕还一脸的沾沾自喜,“爹,别担心,我还不是把人给抓回来了,今晚的运气真好,你猜倩看我抓到什么人了?”“什么人?”儿子有几两重他清楚得很。 “就是户部侍郎王文韶的独生女嘛!说来还真是巧,我只不过到城里晃了一圈,就见到一辆马车从户部侍郎家中驶了出来,马上二话不说就动手,就算马冀没有出现,我也一样手到擒来。”他一个击掌,两名女子就被强行带了进来,看来应该是一对主仆,两人的手部被反绑在后,连眼睛也被蒙住。 在回家途中遭到劫持,其心瑶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不晓得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可是为了不激怒这群匪徒,做出伤害自己的事,她只能拚命的让自己镇定下来。 而跟她一起被掳来的丫头已经啜泣起来,“小姐,呜……我好怕喔……”“不要怕,有我在这里陪你。”她连说话的嗓音都带着抖音,“你们……是谁?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掳走咱们?”善折不怀好意的笑着,“当然是为了钱,你们最好放老实点,乖乖的等你们的家人拿银子来赎人。以你的身价,至少可以拿到十万两的赎金。”“这是不可能的,我爹只不过是一介七品小官,一年的薪俸能有多少?我家里连个五百两银子都没有,怎么拿得出十万两呢?”龚心瑶焦急的解释。 “你不要想骗我!你是户部侍郎的掌上明珠,为了赎回你区区十万两会拿不出来吗?”善昕急了,忙纠正她的说法。 袭心瑶真是欲哭无泪,“你们抓错人了,我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怀柔县县令,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查。”“什……么?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坐户部侍郎家的马车吗?”善昕脸皮抽搐了几下,本来想让所有人见识一下他的厉害,好好的神气一番,想不到却闹出这么的乌龙来。 “那是因为时候太晚了,王小姐才好意的要下人用自家的马车送我回去。”她万万没想到会因误会而成为匪徒下手的目标。 首先爆笑出来的人是马冀,他在椅子上笑得前仆后仰。 “哈……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笑的事,居然还会绑错票,这世上也只有你才干得出来。”他嘲笑的说。 善昕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扑上去撕烂他的嘴。 “瞧你这笨蛋干的好事!没本事就不要想逞威风。”善政恼怒的又往儿子头上敲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只会给我桶楼子。”“爹,我只是想表现一下……”他两手护着头闪躲。 善媛媛在一边冷嘲热讽,“大哥,没本事就不要丢人现眼,让大家看笑话。以后这种事还是交给别人,你还是当你的大少爷吧!”“善媛媛,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他大为光火的骂道。 袭心瑶听完他们的对话,大致上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们……已经知道绑错人了,那么可不……可以放咱们走了?”爹娘见她还没回到家,心里一定担心得不得了。 “那可不行,刚刚在路上你已经看到我的脸了,现在说什么也不能放你走。”他们每次掳来的人质自始至终都蒙着眼晴,除了不想让自己的脸曝光之外,也是为了确保山寨的所在。 善政一听,眼神立刻警觉起来,“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让她们活着离开这里。”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错放一个。 “请等一下!我根本没看到你的脸,因为……我是个瞎子。”她是否该感谢自己看不见,否则只怕马上就会被杀。 “瞎子?!”众人哗然。 善媛媛上前扯掉她眼上的黑布,五指在龚心瑶眼前晃了晃,讶然的说:“爹,她真的是个瞎子!”善昕轻捏着她的下巴,“真是浪费喔!这么漂亮的一对眼睛居然实不见,可惜了一个大美人,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她畏缩了一下,别开脸轻叫:“不要碰我!”“你们这些土匪,不要碰我家小姐……”丫头骇然的叫道。 “我偏要碰!”善昕放肆的抚摸她光滑的脸颊,眼神净是猥亵,“既然拿不到银子,那么就拿别的东西来抵。”袭心瑶小脸一片惨白,颤声说:“你要是担敢碰我一下,我……马上咬舌自尽。”与其将贞节葬送在这土匪窝,她宁可一死以保清白之身。 “你们要是敢欺负我家小姐,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忠心的丫头也很有骨气的道,可是两腿早就软掉了。 善政扬声制止儿子再乱来,“善昕,你闹够了没有?都这么晚了,大家也都累了,先把她们关起来,在决定怎么做之前不准你碰她们一下,听到了没有?”“爹……”他还想抗议,在善政的厉眼下才将话又咽回肚子。“是,爹,我听见了。” 随即要人将她们带下去。 马冀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站起身作势伸展身子。“忙了一整夜,好困,我先回去睡了。”“马冀,你认为这件事该怎么办?”善政果然不出所料的给他出了一道难题。 他呵欠连连,一脸倦容的说:“这还不容易,明天一早我就前往怀柔县打听一下情况,人都掳来了,总不能连一毛钱都没拿到吧!你们慢慢聊,我快困死了。”善媛媛本想跟上去,可是父兄都在场,她也不敢太招摇。 “大哥,你还真会惹麻烦,没问清楚对方是什么身分,就把人家抓回来,可不要到最后偷鸡不着蚀把米才好。”“你给我闭嘴!”善昕怒气腾腾的大吼。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吵了,一天到晚就只晓得斗嘴。”善政看其它人都回房睡觉了,粗哑着嗓子说:“善昕,你给我控制一下自己的行为,在外人面前,咱们可不是一般的山贼、土匪,不要见到女人就忘了自己是谁。”“可是爹……”那娘儿们真的很对他的胃口,不玩玩他真的很不甘心。 善政瞪大眼珠子,威喝的斥道:“要是敢坏了我的大事,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我儿子,我第一个就先宰了你。”被骂的很不的善昕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爹。”“明天你给我送五万两银票到“那边”去,路上千万要留意,不要让人跟踪了。”他心里始终还是提防着一个人。“媛媛,爹要你明天跟着马冀去怀柔县,并且盯紧他的行动。”善媛媛娇嗔,“爹,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放心他呀?”“在这世上我只相信我自己,你只要照我的吩咐去做就好。”他犀利的目光让她不得不顺从。 门外有条黑影晃动了一下,在有人察觉到之前,剎那间已消失了。 ※ ※ ※ 被带进牢房内的两人,手上的绳索和眼上的黑布都拿掉了,可是一见眼前这阴暗、污秽的地方,丫头不禁抱住袭心瑶直打哆嗦。 “小姐,这里好可怕喔!咱们会不会死?”袭心瑶只能暂时忘却自己的恐惧,先安抚她的情绪。 “不会的,咱们又没做什么坏事,老天爷不会这么狠心。不要怕,一定有办法可以逃出去的。”“对不起,小姐,我好没用,呜……”她生平从没这么害怕过。 “不要这么说,每个人都会有害怕的时候,我也一样会怕,可是怕又有什么用呢?咱们先闭上眼晴睡一下,养足了精神再等待逃跑的机会好不好?”“嗯。”在昏暗的烛光下,主仆俩相拥的坐在墙角,累极的沉沉睡去。 一道黑影在窗口窥视里头的动静,见她们都已睡着,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后才离去。 ※ ※ ※ 隔天傍晚,马冀和善媛媛一起回到山寨,她坐下来睡着两条腿说:“走得我脚都酸死了……爹,那怀柔县县令根本是个穷光蛋,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当官而不贪污的人,老百姓们都称让他是个好官,即使把赎金降到一万两,只怕他也拿不出来。”善政蹙起眉峰沉吟,“喔……”这么一来,留着她们就没用了。 “那倒还不至于。”马冀将茶一口喝光,漫不经心的轻哼。 善政正色的问:“什么意思?”“寨主应该听说过“妙音女尼”这个名字吧?” 马冀吊人胃口似的问。 “当然听过,有人说她实际上是前朝公主,当年满清入关,为了避难逃到一间尼姑亏里,后来就削发为尼,成了众人所知的“妙音女尼”,据说她相当擅长水墨画,多年来都以卖画得来的银子用来资助反清复明的活动,不过那都只是传闻,也没人见过她本人,你怎么会突然提起她来了?”善政不解的问。 马冀神秘的笑笑,“那寨主应该知道“妙音女尼”所绘的观音图像可是价值连城,有多少王公贵族不惜斥资竞相购买,而这位怀柔县县令正巧就拥有一幅“白衣观音”,按照行情来算,少说也可以卖到一百万两。”“一百万两?!”善政和善媛媛异口同声的叫道。 马冀好整以暇的又倒了一杯茶,“说不定遇到个好客人,还可以把价钱拾得更高,我相信对方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太好了,马冀,你又立了一次大功。”善媛媛登时眉开眼笑,这样以后爹就不会再反对他们了。 善政确实也心动了,“这消息没有问题吧?”“打探消息是我的专长,我敢打包票绝对不会有问题。”就算那怀柔县县令没有,他也知道画在谁的手上。 “好、好,哈……”有了那一百万两,要做什么样的官就随便他挑了。“马冀,这次你的功劳最大,报酬我绝不会少给你的。”马冀反倒出乎意料的说:“不!这次的工作我不要一文钱。”“为什么?”善媛媛纳闷的问。 “你会不要钱?那你要什么?尽管开口。”一向爱钱的人居然说不要酬劳,这可就希罕了。 马冀嘴角坏坏的往上扬,“是不是要什么都可以?”以为马冀要开口跟爹要自己,善媛媛羞红了脸,满眼期待地瞅着他。 善政点头,“当然。”“好,我要那个姓袭的女人。”他话一出口,善氏父女俩都为之一愕,尤以善媛媛的反应最为激烈。 “你要那个女人?你也被她迷去了是不是?”她妒火中烧的娇吼。 马冀不睬她,眼光仍望着善政,“如何?我开出来的条件对你来说根本毫无损失,只要她还在这儿一天,她就是我姓马的女人,随时供我享用,而你则可以得到全部的赎金。”“好,一言为定,晚一点我让人将她送到你房间,不过要是她誓死抵抗……她可是重要的人质,容不得有一点点的闪失。”可以不用给一毛钱当然是最好。 “寨主放心,对付女人我自有一套,当然有办法让她乖乖听话,绝不会妨碍了你的大事,那我先回房去了。”他要是不先下手为强,只怕她最后也难逃善昕的魔掌。他不想去追究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就当是行善好了。 善媛媛只能在原地暴跳如雷,“爹,你为什么要答应他?我要去杀了那姓龚的女人……”她提着剑就往外冲。 “不许去!”善政一把将她拖回来,恶狠狠的说:“我先警告你,要是你敢伤她一根寒毛,我绝不会饶了你。”“爹,我是你的女儿耶!”她难以置信的叫道:“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喜欢的男人跟别的女人要好吗?”善政一脸的算计,“如果马冀真的强要了她,我就相信他不是官府派来的人,也不是清廷的走狗。”“可是我不甘心。”她心胸没那么宽大。 善政倒是不以为然,“媛媛,男人就算是成了亲,在外头依然会逢场作戏,女人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较好,管得太多会让人觉得厌烦,何况你们又还没成亲,你有什么资格跟他吵?”“我……”善媛媛一时语塞。 “好了,听爹的话准没错。”他没再说什么就留下她走开了。 她浮躁的来回踱着步,越想越不是味道。 “不成,我一定要跟他把话说清楚,要是他真对那姓袭的女人动了心,那我该怎么办?我非去找他不可。” ※ ※ ※ 善媛媛连门都没敲就踏进屋里,马冀正好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衫,斜觑她一眼,笑谑的问:“是谁惹大小姐生气了?”他就料准她会来。 “除了你还有谁。”她娇哼。 他扮起无辜样,“我做错什么了吗?”“你今晚真要那个女人陪你?”善媛媛偎近他,试图改变他的想法。“马冀,我就不行吗?我知道男人都会有需要,我也愿意把自己给你,可是为什么你……都不肯碰我?”每次都只把她逗弄到最高点,却又差临门一脚,不完全的占有她。 马冀低笑两声,捏一下她的鼻子,“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媛媛,就因为你是寨主的女儿,要是我真的要了你,你想他还会信任我这个人吗?我说的对不对?”“真的是这个原因吗?”她还是一脸怀疑。 他故作无事状,“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我还以为你喜欢上那姓袭的女人。”善媛媛慢慢被他说服了。 “哈!原来你在吃这种醋,我之所以要她是因为她是个官家小姐,平常可是想碰都碰不到,何况是玩玩,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就太可惜了。”马冀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笑谑的俯瞰她,“还是你宁愿我到妓院去找女人……”善媛媛一手捂住他的口,“我不要!”“这不就得了。”他在她掌心上啄了一下,语气虽轻,却有着浓浓的警告意味。“我最不喜欢有人干涉我的事,那会让我有窒息的感觉,以后不要再犯了。”“好嘛!我以后都不会再管你了,不过……”她紧搂住马冀的腰,嗅着他身上属于男人的气味。“你也得答应我绝不会对她动心。”他煞有其事的举起右手,“我马冀对天发誓,如果对那个姓袭的女人动心,就让我被五马分尸、不得好死……”反正马冀又不是他的真名。 “好了、好了,谁要你发这么重的誓,我相信你就是了。”善媛媛偎在他怀中喜孜孜的笑了。 ※ ※ ※ 龚心瑶被人押着往前走,不知要被带到何处,加上双眼失明,更让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脆弱,一颗心快从喉咙中蹦出来。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她叠声的问。 押着她的汉子粗声的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走快一点。”“你不说我就不去,我宁愿再被关回牢里。”龚心瑶坚持不再前进一步,情绪慌乱到了极点。“求求你带我回牢里去……”“这可由不得你,你要怪就怪有个替满清皇帝卖命的爹,他要是不做官,你就不会被抓了,走!”那汉子毫不怜香惜玉的拖着她。 她梗声的辩驳,“你们这种观念是错的,当今皇上虽然是个满人,可是他也在努力做个好皇帝……”“我呸!是个好皇帝就不会逼得咱们走投无路,我娘和妹妹会饿死、病死都是他害的,帮你还是个汉人,居然替他说话。”他用力的按着她的手腕。 龚心瑶痛呼一声,忍着痛楚继续走。 当他们来到一间房门外,那汉子敲了下门板,等马冀打开了门,便一把将袭心瑶往里头推。 按着她听见喀的一声,那是房门落锁的声音,不自觉的抬起右手按着喉咙,恐惧的往后退。 “这是什么地方?谁……谁在这里?”袭心瑶可以敏感的察觉到有人和她在一起,左手本能的挥舞着,直到摸到墙壁。 马冀将耳架贴在门板上,一边的嘴角扬起,他就知道善政会派人在外头偷听,目的就是要确定他是否真会强占这女人,那么他可不能让观众失望了。 他佯装出轻挑的语调,“这里当然是我的房间了,袭小姐,欢迎你的光临。”“你是谁?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她整个人惊跳起来,发抖的身子紧抵着墙,澄亮的双眸迅速的蒙上一层水雾,无助的向四周张望。 “你难道会不知道吗?你真的长得很美……”就因为她看不见,所以马冀眼中发出既倾慕又怜惜的光芒,不过听在其它人耳中却只有轻薄。 袭心瑶感觉到一股男性气息靠近,畏惧的贴着墙移动,“不要过来!我求求你放了我,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我不要你的感激,我只要你。”他也不想这样吓她,可是为了作戏只得逼真一点,不然瞒不了外面的人。“你不用再求我了,今晚我是要定你了……”他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袭心瑶惊惶失色的大叫:“不要!你这个土匪,快放开我……啊!”她感觉到自己被压上床榻,满眶的泪水被吓了出来。“不……爹、娘,快救我……”“刷!”的一声,衣襟的布料被人硬扯破了,胸口一凉,龚心瑶下意识的用手捂住,泪眼汪汪的哭喊:“我只不过是个什么都看不见的瞎子,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沉积在心底深处的无奈,在这一瞬间爆发开了。 她从来不埋怨老天爷让她变成瞎子,可是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她?难道她受的考验还不够吗? 马冀时心里咒一声,可是又不能停下来,冷笑道。“就因为你是个瞎子,玩起来才有趣,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好好的疼你。”说完,他将手伸进她的裙襬内,沿着曲线优美的腿部往上探索到裤头。 “你要做什么?!”她尖叫一声,身子开始扭动抗拒,“你这个土匪、恶棍,我宁可一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爹、娘,请原谅女儿不孝,女儿要先走一步,来生再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她在内心暗忖。 幸好他立刻察觉到袭心瑶咬舌自尽的举动,火速的扣住她的嘴。 “你不顾跟你在一起的小丫头了吗?你敢死的话,我马上把她丢给其它人,想想看她的下场会怎么样?”马冀顾不得用威胁的手段,先打消她自尽的念头再说。 她一听,果然放弃再度寻死,泪珠从眼角扑簌簌的滚下来。 “你这魔鬼!她还是个孩子,你不能这么做……”要是自己真的死了,丫头一定也活不成了,天哪!难道真要她委身给一个匪徒吗? 马冀心里松了一口气,不过戏才刚上演,还得把它演完才行。 “要我不那么做也行,那就乖乖的把自己给我……”他故意将她衣裙都撕成粉碎,随意的往地上一丢,好制造成令人遐想的画面。 “啊……不要……”袭心瑶光是听到那布料破碎的声音就已经吓坏了,下意识的尖叫哭喊,指甲死命的往他脸上、身上抓。“不要这样子!不要……”若非马冀凭借着高超的定力,在亲眼目睹身下娇美的胴体后,只怕会依着男性的本能,真的占有她。 “你认命吧!不会有人来救你了。”他的手故意托起她浑圆的胸线。 龚心瑶果然发出尖细的叫嚷声。“求求你住手!不要这样对我……”他抓住那双在空中胡乱拍打的小手,俯下身用嘴在她柔美的项颈上吮出一块块的物痕,鼻间那股清淡的处子香气几乎让马冀忘却此时的用意,只想沉迷在触及的细腻雪肤上。 “叫大声一点……”他附在她耳畔催着,修长的手指在每个爱抚过的地方,皆不轻不重的烙下痕迹。“快叫!”像是警觉到他的手抚上大腿内侧,袭心瑶身子倏地僵住,按着是一声尖喊。 “啊——”她想合起大腿,却被他的膝盖挡住。 马冀咬紧牙关,狠下心不去聆听她凄楚的啜泣,克制自己蠢动的欲望,身上的长衫早就被汗水浸湿而黏在皮肤上,浑身更是胀痛的难。 这场戏是他演过最辛苦的一次了。“龚小姐,现在照我的话做,我要你假装呻吟,呻吟得越大声越好。”她抽抽噎噎的问:“你说什么?”“该死!我要你假装很陶醉的呻吟、喘气,外面的人正在等着听,快一点!”再不把这场戏落幕,他恐怕会马上爆炸。 袭心瑶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开始配合他的命令,破碎、颤抖的呻吟声由小渐大,其中还来着像是愉悦的哀求。 他则一边倾听外头的动静,一边发出男性餍足的粗喘吶喊,还不忘震动几下床板,让它嘎嘎作响……这种折磨不知经过多久,屋里就只剩下袭心瑶微弱的抽气声。 “已经没事了,他们都走了。”确定外面的人已经远离,马冀才咬着牙飞快的滴血受从她身上爬起来,拔出藏在靴中的匕首,往手上划了一刀,在床上滴上几血后,才拉来棉被里住她布满红瘀和吻痕的娇躯。 她抖着手将棉被拢在胸口,一脸的惊疑不定。 “你为什么要救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可不要误会,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再说门外有听众在,我可没心情和女人做那档子事,今天就暂时放过你,这事最好不要告诉任何人,连那个小丫头也不准说,否则后果你得自己承受。”他低声的警告她,要是让其它人知道,这戏就白演了。“好了,快睡吧!我保证不会再碰你了。”袭心瑶一副困惑的表情,半晌后才轻声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跟你说声谢谢。”好奇怪!她居然真的相信这陌生男人的话了。 自嘲的扯动一下嘴角,马冀到桌上倒了杯茶,咕噜、咕噜的一口喝下,想冷却体内的燥热。 他不是那些绑匪的同伙吗?为什么要这么做?袭心瑶百思不解。 虽然身子被看光,甚至还被摸遍、吻遍,起码袭心瑶明白她仍是完璧之身,这男人是为了救她才故意这么做的吗? 想着、想着,她的眼皮开始困盹的往下合,经过方才的惊吓,在一阵恍恍惚惚中渐渐睡去。 马冀往床上一瞟,见她熟睡了才敢再靠过去。 他的手指以从未有过的柔情拂过她的颊,陡地发觉自己做了什么,像烫到般的叉缩回去。 他生性热爱自由,也飘泊惯了,绝不可能当一个好丈夫,嫁给他的女人注定是要受苦,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总是东奔西跑,不愿在同一个地方待大久,结果老天爷还是跟他作对,让他在这里遇见她。 “我该离你远远的才对……”他专注的凝睇她纤美的娇颜,轻声低喃。 第四章 天亮了吗? 龚心瑶惊醒的坐起身,转动着头颅侧耳倾听,房里好象没有第二个人在,她急着想下床却摸不到衣服穿。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时,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你终于醒了,昨晚睡得好吗?”善媛媛满口酸味的问。 她将棉被拉到脖子上,“你……是谁?”“你没有资格问我是谁。”善媛媛在袭心瑶的惊呼声中扯开那条棉被,待一瞥见她白皙的胴体上到处都留着激情的记号,以及床垫上的落红,气得脸都白了。 “哼!别以为马冀要了你就是喜欢你,他可是我的男人,你只是个人质,什么都别妄想。”他叫马冀吗? “我……虽然失身于他,但绝不会喜欢上一个土匪,姑娘,能不能给我一套衣服,好让我回牢里去?”龚心瑶赶忙将棉被又覆在身上,有些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他为何要在自己身上又吻又掐的原因,如果她身上什么都没有,绝不会有人相信昨晚的事是真的。 善媛媛才要开口讽刺,马冀已经捧着一套女人的衣物进来。 “你又跑到我房里作什么?”他对这女人已经很厌烦了。 “马冀,你跑哪里去了,我正要来找你一起去用早饭。”善媛媛撒娇的挽着他的手臂,“人家一晚都没睡,看你今天要怎么赔偿我?”他在她脸颊上重重的“啵!”一声,邪笑道:“等我把正事办好,随你要怎么样都可以,这样总行了吧!你先去吃饭,我等一下就到。” “快点喔!”善媛媛临走前还睨了袭心瑶一眼。 马冀将好不容易向人要来的女人衣物放到她手上,“不是什么好衣裳,你就将就穿一下,待会儿我让人带你回牢里去,那里比较安全。” “真是麻烦你了。”她在衣堆中摸索出一件肚兜,这才拉开棉被来,胸前两粒嫣红的乳尖一接触到冷空气,蓦然挺立起来,然后是一声男人猛锐的抽气声,袭心瑶红透了小脸,忙将肚兜盖在胸前。“你……你没有把头转过去?”他握着拳头强迫自己当个君子, “对不起,我现在转过去了,你赶快换吧!”他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马冀仍止不住脑海中不断浮现的诱人画面,只能猛吞咽着口水,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穿好了。”身后传来袭心瑶怯怯的声音。 马冀确定门外没有人监视,低沉的说:“在拿到赎金之前,你们最好老实的待在牢里,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要再有轻生的念头,知道吗?”他就怕还末救出她之前,她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赎金?我已经说过你们不可能拿到赎金……”家里的经济状况她很了解,要是真要付什么赎金,爹娘定会伤透脑筋。 马冀将手伸到她唇畔,渴望能触碰它,不过还是又缩了回去。“这点不用你操心,咱们自然能够拿到想要的东西,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好。” 她偏着螓首,眨动着一双宛如湖水般清澈的眸子。“我知道,我会听你的话,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究竟是谁?” “我只是个四海为家的浪子,只要付我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他不能跟她说大多。“等一下会有人带你回牢房,我先出去了。” 袭心瑶编贝般的齿咬了咬唇瓣,才轻轻的点点头。 他灼热如火的眸光盯着她惑人心弦的红唇,差点就要不顾一切的俯下头采撷了它,耗尽所有的自制力才让自己踏出房门。 听见马冀离去的脚步声,她有些怅然若失的坐下来,不禁纳闷起自己迥异于平常的反应,刚才有一剎那她居然想开口留住他,她到底怎么了?即使他救了她,可是他仍是匪徒的同伙,她怎么可以对他有这种莫名的情绪? 如果他们不是在这种地方相遇,该有多好? ※ ※ ※ 因为女儿疑遭绑架,龚元辉已经派出衙门里所有的人四处寻找,一眨眼都四天过去了,仍然没有一点消息,不仅龚元辉忧心如焚,连龚夫人都几乎哭断肝肠,他们夫妻俩成亲多年,没有生下个一男半女,好不容易老天爷赐给他们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儿,想不到才过十二年就要将她收回去,他们说什么都不会同意。 “夫人,你别再哭了,大夫说你再掉眼泪的话,眼睛恐怕会有失明的危险。”袭元辉忍着伤悲,心情沉重的安慰妻子。 她难以自持的掩帕啜泣,“如果让我……瞎了眼可以……换回心瑶,我也心甘情……愿,心瑶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要是真让……人掳走,我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我何尝不担心,可是能做的都做了,咱们现在只能祈求老天爷保佑了。”他也不敢往坏处想,以女儿的姿色,若匪徒起了歹念,只怕真是凶多吉少了。“唉!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早知道那天就不该让她出门。”“老爷,你不是派了很多人出去找吗?还是连半点消息都没有吗?”袭夫人梗声的问。 袭元辉叹了口长气,“夫人有所不知,近半年来,京城里出现一群乱党,专门找官员的子女下手,他们还大言不惭的说是为了反清复明,想用勒索来的钱财招兵买马,将来好起义推翻朝廷,我怀疑掳走心瑶的就是这班人。”“既然如此,也该接到勒索信函才对,不管他们要多少银子,咱们都会尽量筹给他们,只要让心瑶…… 平安的回来:…”说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又红了眼眶。 “夫人,哭也没有用,我正打算向朝廷禀奏请求协助,要是心瑶有个万一,我拚了这条老命也要将那些匪徒绳之以法。”他振振有词的重喝。 “大人!”一名衙役惶惶然的奔进厅中,“属下见过大人、夫人,衙门里刚刚收到一封信,信上署名要交给大人。” “信?”袭元辉要衙役先行退下,马上展信详读内容。“欲要令媛活命,五日后正午,以“白衣观音”画像到慈云寺外二里处的八角亭内交换,请袭大人单独前往,切记!夫人,是掳走心瑶的匪徒写来的信。” 袭夫人听得是一头雾水,“可是上面写着什么“白衣观音”画像?咱们家里有这幅画吗?” “我也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不是要银子,要画做什么?”他拿着信左看右看,就是参不透其中的玄机。“这该怎么办才好?要我上哪儿去找这幅“白衣观音”画像,怎么办呢?” 这时府里最年长的仆人驼着背跑进来,“老爷,夫人,小的刚刚在院子里打扫时,有人从围墙外丢了样东西进来。” “什么东西?”龚元辉定睛一看,才如是一块石头外面包着皱巴巴的纸条,顺手将它摊平,“欲救令媛,醇郡王府……这又是什么意思?” “会不会是有人在暗示,咱们可以向醇郡王府求救?” 他剎那问如醍醐灌顶般,“对!夫人说得有理,可是这封信是谁写的呢?又为什么会知道咱们正在为此事发愁?” “不管情是谁写的,还是先跑一趟醇郡王府,求郡王爷救救咱们女儿要紧。”袭夫人满心记挂的是女儿的安危。 “可是前阵子我才听说醇郡王爷身体欠佳,已经到其它别业休养。”龚元辉又看了看前后两封信,明白再无退路可走。“看情形也只有向晟恺贝勒求助了,只是他那人眼高于顶,个性又难缠得紧,对自己毫无利益可言的事,绝不轻易帮人… “为了心瑶,你就不要再顾虑那么多了。” “好,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夫人,我换个衣裳马上就走。” ※ ※ ※ 来到了向来可望不可及的醇郡王府,得知晟恺贝勒正巧有事外出,他被请到庆霄厅内奉茶等候。 一晃眼两个时辰过去,太阳都快下山了,龚大人更加心神不定,心想是否应该先告辞,明日再来拜访。 “贝勒爷回府!”厅外传来一声吆喝。 龚元辉从座椅上弹起,赶紧低垂着头,恭敬的返到一旁,听着急促的步伐一路跨进庆霄厅,他“啪!啪”两声的甩袖下跪叩首。 “下官怀柔县县令龚元辉见过贝勒爷,贝勒爷吉祥。”风尘仆仆的晟恺解下披风交给侍从,看也不看他一眼,端起刚沏好的热茶,掀起的杯盖发出“喀!喀!”的清脆声响,让跪在地上的龚元辉全身的神经都绷紧。 彷佛过了好久,久到他以为无望了,才听见那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透着揶揄的口吻道:“龚大人行此大里,想必是有求而来?”他老脸一红,硬着头皮说:“回勒爷的话,下官确实是有求而来。”只要能救回女儿,尊严又算什么。 “起喀吧!”看在龚元辉向来官声颇佳的份上,他就拨冗一听。 “谢贝勒爷。”袭元辉态度恭谨的起身,本能的朝晟恺一瞥,虽然曾与他有一面之缘,却是隔着一段距离,看得不够真切,今日才知他何以能名列“四大贝勒”之一。瞧他一袭华美锦袍烘托出他那俊中带邪的气质,尤其那双精敏的双目,彷佛可以透视人一般,让人不能逼视。“下官今日前来,是为了小女遭匪徒绑架一事,特来请求贝勒爷援助。”晟恺淡淡的一瞟,“我为什么要帮你?”“呃,回贝勒爷的话,只因有人暗示下官到醇郡王府来求助。”他也知道光凭一封信有些冒失,可是如今除了这个,他已束手无策了。 “哦?那个“人”又是谁?他又怎么会知道我一定肯帮呢?”这倒新鲜了,他这薄情贝勒的名号何时改成大善人了。 袭元辉赶紧从袖内抽出仔细折叠好的纸条,“这一点下官也不知情,不过这儿有两张纸条或许可以解开谜题,这一张是匪徒送来的勒索信,另外一张则是被人暗中扔进院子,请贝勒爷过目。”侍从将东西转交给了晟恺,他状若无心的瞄了一眼,在看到第二张纸条时,眼底略过讶异和有趣的金芒。 “这字迹不是……”他只不过是陷害宣伦那小子接下这次卧底的任务,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反过来将他一军。 “贝勒爷……”看他的表情,心瑶是不是有救了? 他端坐在玫瑰木椅上,右手把玩着系在腰际的玉坠子,像在沉思般。 “令媛何时失踪?”想必是天仙绝色,才会让那定不下心的小子动了凡心。 袭元辉拱手回道: “小女是在三日前于深夜返家途中遭人掳走,从此下落不明,下官找遍了整个怀柔县,也一样音讯全无,恳求贝勒爷救救小女……”他一时悲从中来,又朝晟恺跪下连连磕头。 “袭大人,你可知此人为何要你来找我?”宣伦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为了一个女人竟要他将心爱的宝贝割舍,这交易一点也不划算。 “下官不知。”他说。 晟恺嗤笑一声,“因为那幅“白衣观音”画像就在我手上,那可是我用一百万两银子,花了两年时间才买到手,你想我舍得让你拿去赎令嫒吗?”听完他的话,龚元辉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哭丧着脸,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贝勒爷所言甚是。”他微梗声的说:“下官……打扰了,告辞。”心瑶,原谅爹救不了你。 就在龚元辉垂头丧气的走到门口,事情显然有了转机。 “慢着!”晟恺突兀的叫道。 他连忙又转身走了回来,“贝勒爷还有事?”“既然这个人要你来找我,必然有他的用意,就当作是卖给他一个大人情好了,将来总会收得回来。”朋友也只有几个,如果都得罪光了,还真满寂寞的。 袭元辉不知该惊还是喜,“贝勒爷是说……”“三日后我会让人将东西送过去,这张纸条的事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知道,你只要让所有人都以为“白衣观音”画像是你的就够了。”“是、是,下官明白了。”喜极而泣之下,龚元辉又跪下磕头。 晟恺抹了把连日奔波后略显疲惫的脸,摆了下手,“你可以走了。”“喳,下官告退。”他还得赶着回去向妻子说这个好消息。 ※ ※ ※ 狭小的牢房里,除了固定有人送三餐之外,门口就只有一个守卫,大概是因为关在里头的是两名弱女子,其中一个还是个瞎子,就算要逃也逃不出去,所以戒备比较松散。 丫头取出怀中的小梳子帮袭心瑶梳头,不确定的问:“小姐,你说这些绑匪会不会说话不算话,等拿到赎金之后又杀了咱们?““不会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咱们一定可以平安回到家。”袭心瑶有种直觉,她可以相信那个叫马冀的男人,虽然他和那些绑匪是同伙,可是并不是什么坏人。 “小姐总是这么坚强。”连她这正常人都比不上。 龚心瑶听她这么说,唇角自嘲的一扬,“你错了,我并不坚强,只是失明让我学会了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镇定的应对,咱们不能自己先乱了手脚,否则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是的,小姐,不知道老爷和夫人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一定着急的派人到处在找咱们。”她喉头像梗着硬块,“别说了。”“对不起,小姐。”丫头见她泪水盈眶,连忙襟口。 喀啦!牢门被守卫打了开来,抓起龚心瑶就走。“你跟我出来。”“你要带我家小姐去哪里?”丫头敲着重新上锁的牢门大叫。 “我不会有事的,丫头,你不要担心。”她回头安抚了两句,脚步踉跄了一下,才勉强跟上对方。“发生什么事了?是谁要见我吗?”守卫不耐的吼:“不要问,去了就知道了。”她听得出这里的人对朝廷有诸多抱怨和恨意,连带着迁怒到其它人身上,这就是所谓的“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吗?如果当今皇上肯设身处地的多为百姓着想,停止圈地政策,那将是百姓之福。 袭心瑶又被带进一间房内,按着守卫也出去了。 “谁?”她听见有人的走动声。“马冀,是你吗?”她真的渴望能再见到他。 对方不出声,可是她仍能依靠感觉知道那人朝自己走了过来。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不说话?”如果是马冀,为什么不开口? 按着,那人猛地一把抱住她,一股呛人的体味冲进袭心瑶的鼻端,让她忆起曾经在谁身上闻过。 “是你?!”她惊叫的推开对方,跌跌撞撞的离他远远的。“你想干什么?”原来这人便是善昕,他一直对马冀很不服气,也从未放弃染指袭心瑶的念头,说什么也要尝她一次才甘心。 “想干什么?呵……反正你也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何必还装蒜呢?”他仗着一点酒意,打算来个霸王硬上弓。 她倒抽一口凉气,“你…… 你不要过来,不然我就死给你看。”“死?好哇!你那么想死的话我会成全你。”善昕就不信马冀能让她乖乖的屈服,而自己却不能,所以也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不过在死之前,我会先跟你快活、快活。”龚心瑶张着一双满是恐惧的美眸,地分不出东南西北,只是一心一意想找到门往外逃。 “不要过来!我是说真的……”她答应过马冀要珍惜自己的性命,不轻易寻短见,可是情况若是不允许,也由不得她了。“你要是敢碰我,保证你们达一毛钱都拿不到了……”他狞笑的揪住她的发辫,用身体将她压在墙上。 “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吗?我倒要试试看……”话才说完他就俯下头强吻她,用嘴凌虐她的唇、她的脸。 “不……”龚心瑶剧烈的摆动头部,不让他碰到自己的唇,惊骇的连胃都恶心的翻搅着。“不要……”马冀,你在哪里?快来救我……善昕更大胆的对她上下其手,“叫啊!再叫啊!女人的叫声只会让男人更兴奋而已,尽情的叫……”她本能的张嘴往他的耳朵用力一咬。 “啊……”善昕两手松了开来,一手痛楚的捂住左耳,另一手发狠的甩了她一巴掌。“贱女人!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少爷我今天要是没把你弄到手,我就不姓善。”龚心瑶抚着又红又肿的脸颊,整个人拚命的往墙角缩去,当她摸索到柱子时,不由分说的就用额头往前撞去,发出好大的声响,顿时撞得头昏眼花,不只肿了个大包,人也跟着昏死过去。 “啊!你真的撞墙?”这下酒醒了,善昕才警觉到自己闯祸了,马上冲到门外大喊:“快来人……” ※ ※ ※ “你这个畜生,看看你干的好事,我都已经再三警告过你了,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打死你不可。”善政想不到才出了个门,儿子就闯出这么大的褐来。 善昕还一副死不认错的表情,“我怎么晓得她真的会撞墙自尽?早知道我就不会这么做了。”“你……”他气得脸色发青。 善媛媛看好戏般的睨了一眼在座的马冀,“那女人昏迷不醒,看你好象一点都不心疼,我还以为你喜欢她呢?”他佯作满不在乎的调调, “她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个女人,反正玩也玩过了,它是死是活和我都没有关系。”“你这人真坏。”她很满意他的答案。 “你不就喜欢我这一点吗?”马冀咧着大嘴笑了笑,朝她使了个暧昧的眼色。 “不过我倒是替寨主担心,要是她就这么死了,只怕那一百万两就要飞走了。”善昕怒目大叫:“马冀,你不要在我爹面前挑拨。”“你给我闭上嘴,回房去好好反省一下。”善政咆哮如雷的将儿子赶出去,不然真会气得掐死他。“山寨里有个懂一点医术的人,我刚刚已经让他来看过,她只是撞伤了头,还不至于死,只要等她醒来就没有事了。”马冀肩膀一耸,有些惋惜的说:“该担心的人是寨主,我是无所谓,只不过她要是不早点醒过来,我不是就亏大了吗?这比上妓院还要花钱,才玩那么一次就一万两银子,算来算去都不划算。”“那可是你自己说的,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谁也别想从他手上挖走一分钱。 “除了自认倒霉,我是不能怎么样。”马冀故意大声的哀叹,“算了!难得今天天气这么好,媛媛,要不要暗我出去溜溜马?”“当然好。”善媛媛心花怒放的跟着他走了。 善政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阴狠的一笑,他的算盘珠子打得可精了。 “等干完这一票,你的死期也差不多到了,到时候这座山寨对咱们也没用了。”就算官府有本事查到这儿来,他们父子三人早就远走高飞了。 ※ ※ ※ 她在黑暗中惊慌失措的摸索着,张口想要叫人,却发不出声音。 天哪!这是什么地方?谁来救救她? 爹、娘……她在心底吶喊着,她想回家,她好想回到挚爱的双亲身边。 呜……是谁在哭?她驻足倾听着,循着听起来像是小女孩的哭声走过去,那声音似曾相识,好象曾在哪里听过,慢慢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楚。 “额娘痛痛……”在听见小女孩说话的同时,她的眼前居然出现了鲜明的影像,可以清晰的看到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小女孩坐在地上,两手拚命的揉着眼晴。 “额娘,眼睛好痛,鸣……”她忘了自己应该看不见才对,只觉得有股冲想过去抱住小女孩,说些什么安慰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小女孩好象跟自己很亲近。 可是她每走近一步,距离反而更远,越想要靠近,两人就拉得更远。 眼泪汪汪的小女孩站起来,两只小手在空中晃动,像是想找什么东西。 “阿玛、额娘,你们在哪里?阿玛,我要阿玛……”她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似乎猜到接下来会出什么事,奋力的伸长手臂想要阻止小女孩,不!不要过去,不要……小女孩根本听不见她的叫喊,一步步的靠近陡斜的山坡。 不!不要再往前走了……“小心……”她的喉咙终于能发出叫声了,却眼睁睁的看着小女孩失足的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撞到了大石头,鲜血自脑后喷了出来。 在她还来不及大叫,画面一转,有个黑色的庞大怪物正在追逐着自己。 “哈……你是我的,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啊……” “龚心瑶,醒一醒,你在作梦!”有人试图想将她从梦魇中摇醒。 “龚心瑶!心瑶!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那只是梦而已,快点醒过来……” “不要、我不要”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嘴里不断的叫道:“救救我!不要过来……” 第五章 “不要怕,没有人会伤害你……”那沉稳的嗓音彷佛有安定的作用,一遍又一一遍的灌进她耳膜内,渐渐让她的情绪缓和了下来。 “已经没事了,快点醒过来吧!心瑶……”龚心瑶直觉的抬起手搂住对方,将脸埋进他的胸前。 “马……马冀,是你吗?好可怕……我作了一个好可怕的梦。” “你总算醒过来了。”他吁了口气,搂紧她纤细的肩头。 她脸上仍有些余悸犹存,茫然的睁大失焦的眸子。 “我怎么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不记得了吗?头还痛不痛?看来你额头上的肿块可能要好些天才会消。”马冀阒黑的双眸怜惜的睇着藏在刘海下的肿包,看得出当时的撞击力有多大。 “额头……”龚心瑶瑟缩一下,更往他怀里钻去。“我想起来了,那个人他想……非礼我,所以我……才……”马冀无法忽视怀中绵软的娇躯,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 “我知道,我保证他不会再伤害你了。”他有几次很想亲自杀了善昕,不过为了任务,也只有咬紧牙关忍了下来。 她微白着小脸,紧扯着他的袖子,轻声的诉说着当时的心情。 “那时我……我以为就要保不住自己的清白了,唯一想到的却是你,所以找拚命的在心里叫着你的名字……”他身躯微微震动了,“你忘了我也是他们的同伙了吗?” “可是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我信任你。”她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有错。 “你太天真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不清楚。”马冀下意识的选择逃避,不想承认她的信任带给他的异样感受。“绝对不要对我这样的人寄予太多厚望,我可承担不起。”龚心瑶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温柔却又强硬的不许他转开来,细细的用纤指描绘着他粗浓的眉毛、深凹的眼窝、挺直的鼻梁到宽阔的大嘴,这是张绝对男人的五官,只是她仍无法满足只是触摸。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愿意相信你,马冀,我真的好想亲眼看看你,要是我没瞎就好了。”她忧伤的低喃。十几年来,她从未这么渴望能看见一个人,就算只看一眼也好。 他眼瞳内门着复杂难懂的情绪,硬邦邦的说:“就算你看得见又如何,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看到我的脸,不要以为我救你是因为喜欢你,我对瞎子可没兴趣。”龚心瑶脸色一白,像挨了一巴掌的瑟缩了。 “对……不起。”最后一句话像把利刃插在她的心口上,痛得她快窒息了。 “不必跟我道歉,再过三天你就可以回到你爹娘身边,我和你这辈子再也不会有机会见面,早点把话说清楚也好。”他粗声粗气的说,像是在对谁生气。 她这才领悟到他说的没错,将来他们不可能会再见面了。 马冀强迫自己要狠下心转头离去,要是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改变主意。 “等一下。”袭心瑶听见他的足声,不禁脱口而出。 他不想停住,可是双脚却有它自己的意识。“还有事吗?” “我……我要你留下来。”她说出了心底的话。 “你说什么?”马冀一脸震撼的旋身,惊诧于她正经的表情。 龚心瑶做了一个深呼吸,明确的自红唇中一一逸出。“我——要——你——留——下——来——陪——我。”她努力不让自己脸红,这是她一生当中最大胆的请求。 他垂在腿侧的拳头猛地一握,“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也知道自要什么,你……不愿意吗?”她窘迫的等待他的答案,可是一直等不到他的声音,这时恨不能有个洞可以钻。 “我……对不起,你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你不后悔?”他出声了。 她才发现他离自己好近,近到可以感觉到他灼人的鼻息喷在脸上。 “是,我不后悔。”龚心瑶声音轻颤,却很认真的应道。 马冀像是想吓吓她,蓦然俯下身像鹰牟般攫住她的红唇,如鞭的舌准确的敲向她的口腔,他可以察觉侧龚心瑶的身子受惊的绷紧,但他却假装不知情的继续掠夺。 “唔……”她被这种亲密的举动吓着了,局促不安的蠕动。 为了加强效果,接着,他使粗鲁的掀开隔在两人之间的棉被,用自己的身躯覆住她。 “后悔了吗?想叫停的话现在还来得及。”他利用自己已然亢奋的部位磨蹭着她的大腿内侧,粗嗄的问。 龚心瑶面如火烧,固执的摇头,“我不后悔。” “既然你这么配合,我又何必矫情?帮我脱衣服。”他语气中的轻蔑与嘲笑几乎让她想临阵退缩,可是她要忠于自己的感觉,最起码给自己制造些回忆,即使它的代价是失去清白的身子,她也不想忘了他。 她微抖着手指解开他衣上的盘扣,褪去了外袍,然后是内衫,当指尖触到他发烫的胸口,她宛如被热水烫到一般的赶紧收回手。 “不要退缩,我要你抚摸我……”马冀将她柔腻的小手重新抓握在胸膛,“害怕了吗?还是想后悔了?” “我没有后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半是好奇半是羞怯的在他胸前探索着,当指尖触及到一颗男性的乳头,就听见他闷哼一声。“怎么了?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马冀涨红了脸,憋着气,“没有,你做得很好。”他动作十分熟练、快速,不一会儿便卸去她所有的衣物。 直到耳边回荡着他规律的呼吸,她知道马冀已经睡着了。 “我不后悔把自己给你,我也知道我和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结果……”她柔媚的嗓音透着淡淡的哀凄,近乎耳语的理喃,“如果咱们是在别的地方相识,那该有多好,我可以不在乎你是贩夫走卒,可是为什么你要跟那些绑匪是一伙的?要是我求你带我一起逃,即使真的能逃离这里,双目失明的我必定会成了你的累赘…她不知道自己所说的话,每一句都落进马冀的耳中,他只是一声不吭的望着帐顶,从他那挣扎的眼神中看得出,此时他的心情是五味杂陈。 “我只能每天为你祈祷,求菩萨保佑,千万不要让你被抓,我真的不想听到你被砍头的消息……”龚心瑶哽咽的用被褥捂住嘴,怕哭出声音来。“我一辈手部不会忘记你,可是你呢?你会记得我吗?”马冀假装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继续打呼,可是那压抑的嘤嘤啜泣,声声都敲击在他的心坎上。 ※ ※ ※ “姑丈,让我跟您一起去。”周楷峰知道今天就是和掳走表妹的匪徒交换人质的日子,昨晚就连夜赶来帮忙。 龚元辉没有考虑就摇头,“不行,对方已经说过要我一个人前往,如果你也跟去,万一激怒了对方,出手伤害了心瑶,那该如何是好?”“是啊!楷峰,姑母明白你关心心瑶,可是为了她的安全,你还是留在这儿等消息比较好。”龚夫人可不敢拿女儿的性命开玩笑。 “可是,万一他们还是不放心瑶回来呢?”匪徒可不讲什么道义。 “这倒不见得,依前面几次的例子,只要乖乖的交出赎金,人质最后都平安的送回,我想这次也不会例外,咱们也只有跟他们赌赌看了。”“姑丈……”“什么都别说了,我和你姑母都明白你对心瑶的心意,是心瑶没有福气,如今你和王侍郎的千金婚约已成定局,多少还是要避避嫌。”他可不想让女儿背负上坏人姻缘的罪名。 周楷峰气恼的说:“这是爹娘替我作的主,根本不是我要的。”就算心瑶已当面拒绝了他,他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她。 “不管怎么说,再两个月你就要正式迎娶王小姐进门,为了你们夫妻往后的日子,还是和咱们保持点距离,免得人家误会。”龚夫人也好言相劝。 “姑母,怎么连您也这么说?”他吃惊的问。 她叹着气说:“你别怨姑母说得绝情,这只是我当娘的一点私心,心瑶自幼双目失明,已经受了大多的苦,忍受着普通人无法忍受的事。可是她从来不在人前埋怨一句,所以找绝对不会再让她受半点委屈。”“夫人,时候差不多了,我该上路了。”龚元辉将一只长条木盒抱在怀里,这可是救女儿性命的宝贝,不能有半点差池。 龚夫人和周楷峰送他到门口,“老爷,路上要小心点。” ※ ※ ※ “爹,这就是你说的那幅画吗?我看来看去就是看不出它哪一点值一百万两银子。”善昕研究了老半天,只看见上头用浅浅的墨笔勾勒出来的白衣观音像,跟在画摊上常见的没两样。 善政拍掉儿子的手,像是怕他弄脏、弄破了。 “你懂个屁,值钱的是画下面的落款,虽然说朝廷一直想缉捕“妙音女尼”和一干乱党,不过这反而让她的名气跟着水涨船高,画作也就越值钱,随便拿到京城里找个贵族富绅,听说最高还可以卖到两、二百万两银子。”“真的吗?那咱们不就赚到了,这可是我的功劳,我要是没有抓错人,爹也拿不到这幅画,这下咱们不必再窝在这鬼地方,可以到城里去享福了。”善昕满脑子想的都是做大老爷的威风和左拥右抱的销魂滋味。 谨慎的将画卷好,收进木盒中,善政说:“有了这一幅画,咱们父子俩要挑什么官都行,不过在离开这儿之前,还得先处理好一件事。”“是不是把马冀……”比了个杀人的手势,父子俩难得如此有默契。 他赞许的说:“哈……真难得你今天开了窍,人也变聪明了。”“我早就看他不顺眼,而且他知道得太多,要是让他活着,说不定将来会碍了咱们发财的路,还是早点把他解决掉才安心。” 两人都是同样的毒蝎心肠。 这点不用他说,善政心里也明白。“这件事千万不要让你妹妹知道,她现在心全都在他身上,告诉她只会坏事。” 碰巧有事来找善政的人,在房外将善政父子俩恶毒的计画听得明明白白,也在这一刻认清了他们伪善的真面目,当场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细碎的跑步声朝这儿接近,那人才慌忙的闪到柱子后面。 “爹……”善媛媛一脸的仓皇失措,推开门就大城:“爹,不好了!我听说御史大人出事了。”善政大惊失色,“什么?!”“我才一进城,就听说昨天皇上下了道圣旨,都察院左都御史大人就被抄了家,连宅邸都被查封了,人现在也被关人天牢静候询查。”她一口气把话说完。 “怎么会这样?你知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这消息对他们来说,简直可以说是青天霹雳。 “听说好象是食污行贿、中饱私囊,还有……私通盗匪和勾结叛党,爹,难不成是咱们的事曝光了?”善昕大呼心疼,“完了!爹,现在御史大人进了天牢,咱们前前后后付给他少说也有二十万两,这下钱白花了,就连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都没得捞了。”“我现在倒不担心这个,虽然山寨地形隐密,但我怕的是这儿已经不安全了,官兵随时可能会攻上山来,早晚都会找到这地方。”只要有画在他手上,他才不把那些银子放在眼里。 “爹,那咱们快逃呀!”善昕现在已不想做官,只想活命。 善媛媛也急了,“爹,怎么办?”“不急,咱们要是走得太匆忙,反倒引起其它人的怀疑,你们就跟平常一样,不要轻举妄动,等爹把最后的事情办完,咱们再走也不迟。”事情会这么快曝光,可见山寨里有内奸,而这内奸只有可能是他。 ※ ※ ※ 王仲豪使劲的捶着树干,打得指节都出血了。 是他识人不清,居然让善家父子给骗了这么多年,还替他们卖命,并且说服所有人离开生长的故乡跟着他们来到京城,谁晓得那只不过是障眼法,结果证明了这一切不过是个大骗局。 现在说什么都大迟了,要是官兵真的来了,一群老老小小又能逃到哪里去,他是天大的罪人,是他将所有人置于险地,该怎么做才能救得了他们呢? “我该怎么办?谁能告诉我?”他自责的吼。 “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都别做。”一条人影从树上跃下。 王仲豪警戒的盯着他,“马冀,是你!别才的话你听见多少?”“听到的是不多,不过大致上都了解了。”马冀嘴上叼了根草,身子往另一棵树干一靠,双臂环胸的笑,“不要用那种眼光看我,念在你这个人是条汉子的份上,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有反抗的念头,这样或许能教你们一条命。”他一征,“你……到底是……”“我是谁不重要,听不听也随便你,我言尽于此,你可以继续再**那棵可怜的树了。”“等一下!”王仲豪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他的去路,正色的说:“这两天你最好注意一下那对姓善的父子,他们恐怕会对你不利。”马冀朗声大笑,“这不是我第一天才知道的事,不过还是谢了。”是该作个了断了。 ※ ※ ※ 安全的返回家中的龚心瑶,心中仍时时挂念着马冀。 “小姐,这碗补药你快趁热喝了。”丫头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连叫了几声,“小姐、小姐……”她才回过神来,“呃,什么事?”“应该是奴婢问小姐才对,小姐,你究竟怎么了?自从前两天咱们被救回来之后,你就常常一个人坐在这儿发呆,你在想什么?”“没想什么。”龚心瑶一直没对任何人提起她和马冀的事。 丫头虽然不信也没再继续追问,将补药稍微吹凉,“小姐,这是夫人特地交代一定要你喝的,已经不会烫口了,你快喝了吧!”“嗯。”她接过碗,舀了一口凑到唇边。 “小心点,慢慢喝。”喝了三、四口后,龚心瑶轻摇螓首的将碗交给丫头,“我喝不下,先放着吧! 等一会儿我再喝……对了,表哥回去了吗?”“表少爷刚走,奴婢看他一副很伤心的样子,还真有些同情他。”就连她这小丫养都被他的痴心感动,反倒小姐这当事人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龚心瑶听出她的不满,微微一笑,“你一定认为我恨残忍,对不对?”“奴婢不敢,只是……”“傻丫头,既然我无心嫁给表哥,就该早点斩断他对我的痴念,也许表面上看起来无情,可是这也是为了他着想,我希望他能专心一意的去对待明珠,趁早将我给忘了,若是任由这感情再延续下去,他和明珠都不会得到幸福。”“那么小姐的幸福呢?”丫头问。 她征愕一下,旋即哂道:“我觉得自己已经够幸福了,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咱们就别再提他了,我爹娘都不在吗?”“我正想跟小姐报告这好消息,听夫人说今天一早官兵就上山抓那批坏蛋,老爷也亲自带人去帮忙……”匡啷!龚心瑶倏地从椅凳上站起,慌乱中弄翻了上的瓷杯,顿时摔成粉碎血色迅速的自脸上流失,她胡乱的扯着丫头的衣服嚷道:“你是说……官兵已经上山抓人了?”马冀要是被抓到,不是被当场杀死,也就只有等着被砍头了。 丫头只顾着地上的碎片,“小姐,小心别踩到……”“怎么办?”她方寸大乱,推开丫头就往门口跑,“娘!娘……”“小姐,你别跑哇!小心摔跤了。”龚夫人刚给祖先的牌位上周香,听见女儿的叫喊声,忙出声应道:“心瑶,娘在这儿,出了什么事了?”她顺着声音找了过来,“娘,爹是不是去抓那些绑匪了?”“是啊!希望赶快把那那些人全部抓起来砍头,免得再有人受害……”龚夫人这才注意到女儿脸色不对。“不要怕,这回那些入是铁定逃不掉,不会再有机会来伤害你了。”龚夫人误以为她是害怕那些人。 “娘……”龚心瑶心底凄苦的趴在龚夫人肩上频频掉泪,就算马冀真是十恶不赦,她也不希望见到他死。但她只能在心中祝祷,请求菩萨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 ※ ※ 一条鬼祟的人影来到马冀房外,先捂住口鼻,然后在纸窗上戳个小洞,最后点燃一根熏香,让能使人迷昏的白烟从小洞中飘进屋内。 半晌后,黑影用刀子撬开了门闩,蹑手蹑脚的来到床前,眸中闪动凶光,两手将刀子举高,狠狠的往被褥下的人猛力一刺……那人连续刺了两刀,才感觉到不对劲,这才掀被一看,底下赫然是枕头,不见马冀的影子。 “怎么会这样?人跑哪里去了?”他神情惊惶的旋身就往外跑,扯下脸上的黑市。“爹!不好了……马冀不在房里头。”善政大皱其眉,“三更半夜他不在房里,难道早就猜到咱们要对他下手?”跶、跶……善媛媛像后头有鬼在追似的冲进来,“爹,糟了!整个山寨都被官兵给包围起来了……”“什么?!怎么……怎么会没人发现?”他结巴的问。 “我也不知道,那些官兵可能是摸黑上山,一到山寨外头才点着火把,所以事先都没人察觉到,爹,现在怎么办?”“赶快回房收拾值钱的东西,咱们马上从后出逃走。”善政已先火速的冲回房间,将所有的银票揣进怀里,再将装画的长条木盒用布缚在背后。 善昕像陀螺似的在原地打转,“完了!完了!这下什么都完了!” “你们还在干什么,媛媛,好了没有?”她掉头往屋内走,“爹,再等一下,我要去找马冀。” “你给我回来!”善政气得吹胡子瞪眼晴,“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马冀就是出卖咱们的人,你还去找他干什么?” “不会的,马冀不可能会出卖咱们,爹,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他?” “如果不是有人告密,官兵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不要傻了,他根本是在利用你而已,刚才你大哥去房里找过他,没有看到他的人,现在官兵来了就是最好的证明。” 善媛媛惊得呆住了,“不可能、不可能!” “小妹,你上当了。”善昕逮到机会嘲笑她,“他只不过随便哄你两句,你就相信他了,女人就是这么好骗。” “趁其它人还没发现之前,咱们要赶快离开。”善政的话点醒了她,善媛媛顿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熊熊的恨意在她胸中燃烧。 “爹,你一个人带那么多银子大危险了,分几张银票给我吧!”善昕觊觎着他爹怀中少说有将近五万两的银票。 “银票一到你手上,不用三天就让你花完了,还是留在我这里最保险。”他太了解儿子花用无度的个性,为了往后着想,这些银票可是他们的逃亡费用。 “爹,你别这么小气,有钱在身上我比较安心,万一咱们走散了,也不用怕会饿死对不对?”“那你就牢牢的跟紧不就得了,废话少说,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嘈杂喧嚷的人声瞬间将静谧的福耳山沸腾了,近百名官兵手持火把冲进山寨,让里面的人无所遁形…… 第六章 微稀的星光为他们引路,这条山路因为靠近悬崖,山势险恶,很少人会知道这里,所以不怕官兵会找来。 善氏父子三入两手拨着草丛,脚步一刻也不敢停。 “小心你们的脚,不要掉到下面去。”善政一边叮咛,一边努力看清前面的路。 才这么说就已听见善媛媛发出一声惊叫,可能是前一晚刚下过雨,土壤有些松动,脚一踩空,整个人就往下滑。“爹,快救我!爹……”“媛媛!”善政蹲在崖边,将上身往下探,见女儿紧攀着嵌在崖壁上的石头,赶紧将手伸长。“媛媛,快抓住爹的手……”她努力的把手举高,奈何距离太大,想去抓距离三尺远的树木,却怎么构也构不到,眼看就快支撑不下去了,只能张大惊恐的双瞳,拔尖着嗓音叫道:“爹,我不要死!你快救我,爹……不要!啊……”“媛媛……”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被漆黑吞没。 善昕只是难过了一下,很快的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爹,小妹掉到那么深的地方铁定是活不成了,伤心也没用,咱们还是快走吧!”想到现在的处境,也没时问难过,父子俩又续继他们的逃亡之路,走过了最惊险的路段,两人才想喘口气……有人已经在前头等候。 那是名身着青色长衫的年轻人,朗目轻掩,手持长剑,风姿飒飒的矗立在夜风中,父子俩相见一眼,在这情况下倒很有默契的同时往左边移动,想不到那人也跟着动了。 “你……是谁?想干什么?”善政将手伸到背后,让着背在身上的画。 青衫客扬起清亮有神的双眸,炯炯的凝视两人。 “你们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帜,暗地里干绑架勒索的勾当,藉此图利个人,身为一个汉人,你们不觉得可耻吗?今日我若不杀了你们,岂不让满清皇帝和所有的满人看笑话,以为咱们汉人个个都像你们一般恶劣。”善昕直打哆嗦,“爹……怎么……办?”“这位英雄请手下留情,只要……你不杀咱们父子,我身上的银票都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银票。 “哼!”青衫客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唰!”的长剑已出鞘,直刺向两人。 善政父子惊悚的大叫,待要转身逃走,凌厉的剑尖已来到背后……就在电光石火间,黑影从另一端斜斜飞掠而出,“锵!”的格开青杉客的长剑,两种金属在空中相击,爆出冰冷的白色火花,那人赫然就是马冀,他那对精猛的鹰眸瞬也不瞬的瞅着站在五尺外的三个人。 “咱们又见面了。”两年前皇上微服出巡江南,途中遇乱党行刺,当时马冀曾与青衫客有短暂的交战,脑中已留下深刻的印象,渴望着能和他一较长短。“这两人的命是属于我的,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休想动他们一根寒毛。”青衫客不畏不惧的迎见对方,“阁下是……”“御前一等侍卫纳兰骥。”他铿然有声的报出真实身分。 “原来又是满清皇帝身边的走狗,若是我非取他们两人的性命不可呢?”“正合我意,我早就想跟阁下比试一下剑法。传闻“青衫侠剑”的剑法出神入化,江湖上无人能及,百闻不如一见,还请不吝赐教。”虽然两人不论在身分和立场都截然不同,可是在纳兰骥心中,只有青杉客才是自己最佳的对手。 善政父子想趁两人对招时偷溜,却被两名黑衣人制住穴道昏迷倒地。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之际,远处响起一声别有含义的尖锐哨音。 青衫客侧耳一转,不再恋战的特长剑归鞘,临走之前道:“改日有机会再来领教,告辞!”才一晃眼,就隐入深山中。 纳兰骥只能扼腕的遥望远方,心中忖道,会有下次的,到时候两人一定要好好的比出个胜负来。 黑衣人作揖的说:“纳兰大人,山寨里的人已经全部投降了!”“嗯,我知道了。”他从善政身上抽出那只长条木盒,确定里面的东西无误。 “把他们一起带走。”“喳!”黑衣人各扛起一人离去。 ※ ※ ※ “丫头、丫头,奇怪,她上哪儿去了?”平时一早醒来,都是丫头帮龚心瑶取来衣物,看来今天只有自力救济,不要大仰赖别人的帮助。她走到衣橱旁凭着手指的触觉来分辨布料的感觉和款式,挑了件朴素的蓝色窄袖镶边大袄,以及一条淡雅的墨花裙穿上,最后将长发简单的绾了个髻,其余的则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肩上,大致确定没有问题,打算到厅里向爹娘请安。 不过她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的对话,口气和语调似乎有极大的怨怼和气恼,不自觉的停下脚步。 “真是大过分了!外面那些人居然乱造谣,咱们哪里得罪他们了?竟这样污顺心瑶的闺誉,老爷,你得想个办法阻止呀!”龚夫人肥满的十指扯着手绢,怒气冲天的道。 龚元辉愤慨之余,只能自我安慰的说:“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只要咱们知道心瑶是清清白白的就好,这种谣言不用多久就会消失了,那些无知的人爱怎么说就随他们说去。”龚天人拭着眼角的湿润,“这事绝不能让心瑶知道,不然她会有多伤心啊!”“那些上门来的媒婆我已经全都拒绝了,我宁可养她一辈子,也不会让她嫁给别人当小妾。说到这点我就生气,那个王大户居然还有脸来跟我说要娶心瑶当他的十二姨太,还说他愿意娶心瑶是咱们的福气,不然没有人愿意要一个被土匪玷污的女人,这说的是哪门子的话?当时气得我直想跟他拚命……”站在外头的龚心瑶难过的连心都抽紧,原来外头竟传出这么不堪的流言,让爹娘为她的事操心,不过她并不后悔将自己给了马冀,即使这辈子有缘无分,她也永远都是他的人。 “小姐,原来你已经起床了。”丫头的叫声让厅里的夫妻俩陡地闭上嘴,连袂的赶到门口。 “心瑶,你……”龚夫人担心女儿听到方才的谈话。 龚心瑶只是温婉的一笑,“爹、娘早,你们刚刚在聊些什么?”“呃,喔……我跟你娘只是在随便聊聊而已。”龚元辉胡乱搪塞。 “是呀!没聊什么。”和丈夫对望一眼,两人心意相通。“心瑶,你前两天跟娘说今天想上庙里拜拜,娘是想这两天天气不是很好,还是过几天再去吧!”丫头纳闷的看看外面,“不会呀!天人,今天天气很……”她被龚夫人一瞪,将多事的嘴闭上。 “也好,娘说过几天就过几天吧!”龚心瑶虽然看不见,可是却也能猜得出他们的表情,大概是怕她出去多少会听到一些闲言闲语,这是为了要保护她,因此体贴的附和。 龚夫人吁了口气,“老爷,饭菜都准备好了,咱们进屋里用餐吧!”夫妻俩都极力护着女儿,不想让她被流言所伤,一顿早饭就在轻松愉快的状况下结束。 “爹、娘,有件事女儿想跟你们商量。”大家又回到大厅,龚心瑶决定将心中的打算付诸行动。 原本那只是脑子里的一个念头而已,会不会实行还不能确定,可是方才听见那些对话后,那念头已在她心中形成一股势在必行的冲动。 “有什么事尽管说。”龚元辉喝着刚沏好的茶说。 龚心瑶深吸口气,“女儿想到郊外的慈云鹿住上一段时间,请爹娘成全。”“心瑶你……这太突然了。”龚夫人惊疑不定的和丈夫互觑一眼,有些明了的问:“你是不是听到刚才我和你爹说的话了?”这次她没有否认,神色仍是一贯的镇静。 “娘,我并不在意别人用什么眼光看我,我之所以选择慈云庵,只是纯粹喜欢那里远离尘嚣的感觉,希望一个人到那儿静一静,顺便想些事情。”龚元辉粗声的驳斥,“家里就不清静吗?为什么非要跑到尼姑马去才行?”“是呀!心瑶,一个还没出嫁的姑娘家住到尼姑庵去,这话传出去不好听啊!”她顾虑的只有女儿的闺誉和未来的幸福。“你不要因为不想给爹娘添麻烦,就说要搬到外面住,娘说什么都不会答应。”“娘,我……”“爹也不同意你这么做,你若一搬去那儿住,人家更会认为流言是真的,这事不要再提了。”他气呼呼的断然拒绝, “丫头,陪小姐回房去。”丫头出声打断龚心瑶已到嘴边的话,“小姐,老爷生气了,你就别说了。”“那么,女儿就先回房了。”地无奈的起身告退。 “嗯。”龚元辉见她们步出大厅,双手背在腰后,心情郁闷的来回走动。“夫人,你看心瑶该不会是有出家的念头吧?”龚夫人吓了好大一跳,“你别胡说,这怎么可能呢?心瑶不会想不开的,她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绝不可能狠得下心拋下咱们跑去出家。”“那么她怎么会无缘无故想要去住尼姑庵呢?会不会是她被掳走的那几天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志忑不安的问。 “不会的,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心瑶早就跟我说了。”龚夫人想他不想就否认。 他沉吟了半晌,只有选择相信真的没事。 “没有当然是最好了,以前咱们对她的婚姻大事总是说随缘,始终没有积极的去争取,就是因为顾虑到她的感受,不想勉强她。可是为了女儿的将来着想,咱们也不能再让她任性下去了。”“老爷的意思是……”“我也不要求太多,只要对方愿意真心接纳一位失明的妻子,即使家境小康,但愿意娶咱们女儿当正室,只要符合以上的条件,我想……把心瑶嫁过去也不算是委屈了。”“万一心瑶不顺意呢?”女儿向来有主见,怕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龚元辉板起脸,“这可就由不得她了,儿女的婚事原本就是父母作主,咱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等楷峰的婚事一结束,就可以开始着手安排,这事先不要让心瑶知道,等找到适当的人选之后再跟她说。” ※ ※ ※ 喝过周家的喜酒之后,已是春末夏初。 处处都可见到万紫千红、百花盛开的炫丽景色。 龚元辉夫妇俩坐在大厅上,皆是喜上眉梢的向女儿公布喜讯。 “这位傅老爷年约四十左右,年纪虽大了些,可是身体相当健康,至今膝下只有一女,虽是续弦,他也很有诚意的跟爹表示绝对不会亏待你,一切都会遵照礼数来办,而且傅家又是书香门第,在地方上甚有名望,不至于辱没了咱们,爹娘对这桩亲事可以说十分满意。”龚元辉说。 “心瑶,娘也偷偷见过这位傅老爷,姑且不要管他的年纪,听认识的人都说他为人宽厚、乐善好施,想必将来会是个好丈夫。”龚心瑶始终茫然的直视前方,不发一语。 龚元辉端出一家之主的架子,“你倒是说句话,不然一切就由爹作主了。”“爹,他听了外头那些风风雨雨之后,真的还愿意娶我吗?”她木然的问。 提起这点,龚元辉可就信心满满了,“这点爹已经向他保证过,传言终归是传言,我的女儿绝对是清清白白的,何况傅老爷这个人也很明理,他自己也说就算传言是真的,他也不会计较,因为那不是你的错。”“是呀!像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也没得找,娘就是听了他那番话才赞成这门亲事,心瑶,相信爹和娘的眼光,如就别再犹豫不定了。”她极轻的说:“女儿还不想嫁人。”“为什么不想嫁人?!”龚元辉肝火陡地往上窜,嗓门也大起来。“我就没听过哪个姑娘家不想嫁个好人家,你今天没跟我说个好理由,这门亲事就这么走了。”龚夫人朝丈夫摇下头,“别这么大声,把女儿都吓着了,来,喝口茶消消气,让我来劝劝她。”他忿忿的端起茶碗,“是她太任性了,枉费咱们处处在替她设想,简直是白费心机了,难道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爹,对不起,女儿不是故意要惹您生气。”龚心瑶苦涩的说。 “心瑶,不是娘说你,过去有什么事咱们总是依着你的意思,可是现在发生这种事,不能再不管了,你就听娘的劝,答应吧!傅老爷是个有名望的人,他一定可以保护得了你,娘不会看错人的。”“我不是认为他不好,只是……”她心里一直有着别人,在这种情况下嫁进传家,真的就能幸福吗? 龚元辉下定决心不再纵容女儿,坚持己见的说:“没有什么可是,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这两天我就通知传家派人来下聘,趁早将你迎娶进门。”“爹,请您再让我考虑一下……”其实她心里从来都没忘记过马冀,知道那日官兵上山剿匪,他并没有被抓到,她心里总是期待着有朝一日他会来找她,要是她嫁入了,连着他们之间的红线就真的断了。 “有什么好考虑的?除非你不打算认我这个爹了,我还有事先回衙门去了。”他不再理会女儿的叫唤出门了。 “爹……”她只得转向求助于龚夫人,偎进她丰满的怀中。“娘,求您帮我跟爹,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唉!不是娘不帮你,心瑶,这回就算娘求你好了,像传家这么好的人家,要是错过了可是咱们的损失,娘不想误了你的终身啊!”龚心瑶的心凉了半截,知道再说什么都枉然了。 马冀,你现在人究竟在哪里?难道你真的把我忘了吗?她在心底呼唤道。 ※ ※ ※ 京都南苑两匹同样高大的黑色骏马像是在竞赛般,彼此互不相让的驰聘在宽广的草原士,马背上的人更是卯足了劲,彷佛非较量出高下不可。 这里是皇子、皇孙和八旗子弟比赛射猎的场所。 当今皇上特别重视练兵,认为八旗传统的“围观以讲武事,必可不废”,所以常在此地举办春搜,还有西郊畅春园进行秋猕围猎。 骏马在场上绕了几圈之后,才放慢速度的踱向小亭,等候在旁的马僮赶上前牵马,让主人稍作休息,亭内的家仆也立即奉上米酒和几盘精致的小菜。 “宣伦,你的骑术近来又增进不少。”晟恺将长辫用到背后,就起箸夹了块烧鹿肉放进口中嚼了两下,打趣的说:“看来应该是花了不少时间练习,你这亲王是不是当得太轻松了?”被唤作宣伦的男人便是两个月前被封为“简仪亲王”的纳兰骥,基于这次的因功袭爵,朝中有许多大臣相当不以为然,他们只知纳兰骥原先不过是小小的御前一等侍卫,却在一夜之间连升了好几级,爬到如今亲王的爵位,却不知他从十五岁入宫当差开始,这十年来替皇上办了多少事、查了多少案子?出生入死、毫无怨言,只是一直不顺接受皇上的赐封罢了。 他原名纳兰宣伦,十七岁那年蒙皇上恩宠赐名“骥”,乃取千里马之意,只有少数熟识的人在私底下才会唤他原来的名字,今日他一袭玄色长衫,外单赤虎锁纹对襟马褂,虽然缺少了晟恺贝勒的贵族气质,却多了份满人天生骁勇善战的架式。 “这又是谁害的?”纳兰骥撩起袍襬坐下,鼻端哼了哼气,“你和元勋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我心里可是一清二楚,没事陷害我当什么亲王,让我成天只能靠骑马解闷,你们把我困在京城里到底有什么目的?”“瞧你说的是什么话,亲王这爵位可是皇上御赐的,干咱们什么事?你这人还真是有福不会享,听说皇上还因此赐了两个美人给你,这是多大的恩宠啊!”晟恺一副急欲撇清关系的嘴脸让人气结。 纳兰骥没好气的斜睨对面的人,“你倒是撇得一干二净,我对大清和皇上尽忠,可不是为了功名利碌,亏咱们还是知交好友,明知道我这个人东观西荡惯了,不喜欢老待在同一个地方,那会让我有束缚感,还故意这样陷害我。”“你也老大不小了,难道你想一辈子就这样东奔西跑、飘泊不定吗?”纳兰骥像看到怪物,差点被嘴里的豆腐噎到,“咳……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怎么才多久没见就变了个人似的?”“真有差那么多吗?”晟恺搓搓下巴,俊脸上流露出即将身为人父的骄傲和得意。“现在的我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可不能再说那些不负责任的话。”“喔!那什么时候才要娶弟妹进门?”这话刚好踩在他的痛脚上。 晟恺马上哭丧着脸,“唉……现在是我想娶,人家却不肯嫁,眼看我儿子就要呱呱落地了,孩子的额娘到现在都还不肯答应嫁给我。”说什么要等找到同父异母的妹妹才肯嫁给他,这不是在为难他吗? 纳兰骥大大的嘲弄一番,“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你搞不定的女人。”“我错了,以前我也跟你一样不信邪,可是偏偏就让我碰上了,你可别龟笑鳖没尾,总有一天会轮到你。”想起当时元勋和玄祺也是这么警告过他,结果真的应验了,可见得做人不要太铁齿。 纳兰骏夸张的哈哈大笑,“你这笑话真的很好笑,我就等着那一天到来,来! 我敬你。”他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束缚,所以才迟迟不肯接受皇上赐的爵位,只因他习惯了独来独往,要他管理一座王府,想起来就很累人,何况是感情。 “干杯。”两人一连干了几杯。 晟恺放下杯子,摇着手上的玉扇,以一种莫测高深的眼神瞅着他。 “前两天我在无意间听说了一件有趣的消息,我想你应该有兴趣才对。” 说是无意间,其实他是刻意派人去查的。 纳兰骥连头都没抬一下,“你怎么能确定我一定有兴趣?”晟恺分明是想诱他入壳。 “我当然有把握了。”要没把握就不会浪费时间了。 纳兰骥好胃口的大快朵颐,就是不肯配合一下。 “我对你的消息一站都不感兴趣,很抱欢让你失望了。”“喔……”晟恺故意把尾音拉得长长的,脸上做出惊诧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费心的请我帮忙,是因为对人家小姐有意思,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弄错了,那么她将要嫁给谁也就不关你的事了。”“你在说谁?”纳兰骥心口一震,眉头打了结。 “你不是没兴趣吗?” 晟恺就不信这小子还能无动于衷。 按捺着往上窜升的心火,纳兰骥说:“不说拉倒,反正与我无关。”“生气了?”晟恺皮痒的问。 纳兰骥的拳头喀拉喀拉的响,“元勋说的没错,你这个人有时真的很欠揍。”“好、好,别动怒,看在朋友的份上,这消息我就当是免费奉送好了。”晟恺不敢真的把他给惹毛,在骑术方面或许两人不相上下,不过自己的拳头可没有他硬。“听说五天后,怀柔县县令龚大人的女儿就要出阁了,念在你和她也算相识一场,是否该送个贺礼过去?”一张柔美可人的纤雅面容猛地浮现在眼前,扰乱了他的心湖。 他喃喃道:“她要嫁入了?”晟恺不怕死的继续撩拨,“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况且她的情况特殊,龚大人为了女儿的幸福,有好的对象,当然要赶快把她嫁出去了。”纳兰骥情急的冲口而出,“什么情况特殊?把话说清楚。”“唉!说起来还真是可怜,也不知是哪个大嘴巴造的谣,说人家姑娘被掳走后,身子就让土匪给玷污了,从此她的身价就一落千丈,没有一户正经人家敢娶她,听说她还差点削发为尼出家去了。”纳兰骥的心像有根细针在上头扎着,放下手上的箸。 “后来呢?”不自觉中,他已一脚踏进陷阱里。 晟恺索性加油添醋的说:“这还用问吗?龚大人为了女儿的将来,当然要赶紧找个男人把她嫁了,以杜绝悠悠众口。就在这时一个姓傅的人家上门提亲,想娶她当继室,还说不介意她已非完璧,那姓傅的当然可以这么说了,瞧他的年纪都可以当人家的爹了,能娶到这么如花似玉的美人当老婆,就算她是个瞎子,只要能帮傅家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当然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不计较了,你说是不是?”“可是,她也答应嫁了不是吗?”想到她躺在别的男人身下婉转吟哦,纳兰骥的手掌在绷紧的大腿上再度握成拳状。 晟恺凉凉的说:“女子最重视的就是名节,你想你能不答应吗?”“既然如此,我也只好恭喜她了,我会记得送上一份贺礼。”他内心经过一番挣扎,继续大口喝酒吃肉,一副丝毫未受影响的模样。 当初是她自愿把身子给他的,他俩你情我顺,谁也不亏欠谁,他根本不必觉得内疚。 而且她嫁入了也好,解决了他一桩心事。 “宣伦,你真的就这样眼看着她嫁给别人?”晟恺企图探索他的内心。 纳兰骥下颚一紧,说着违心之论。“我救她只是因为同情她,没有其它原因,她想嫁给谁是她家的事,与我无关。”“好吧!那就算我多事好了。”他僵沉着黝黑的脸,将碗筷一放,“不吃了,我再去跑两圈。”“慢走。”晟恺憋着笑意恭送,好整以暇的一面喝着酒,一面遥望他发泄似的策马狂奔,他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 ※ ※ ※ 今日是傅、龚两家大喜的日子,一早就有不少人赶来道贺,此时外头的鞭炮声响彻云霄,大概是迎亲的花轿到了。 “老爷、夫人,花轿已经到门口了。”老仆在房门外通报。 龚夫人未语泪先流,一把抱住女儿哽咽道:“心瑶,以后爹、娘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受了什么委屈……千万要跟娘说……”“你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我相信传家不会亏待咱们的女儿。”龚元辉掩饰不舍的情绪,低声斥道。 龚夫人抽抽噎噎的用手绢擤着鼻子,“可是……心瑶从来没有离开……过咱们身边,我……当然会担心……”穿着一身红色嫁裳的龚心瑶泛红着眼圈,纤纤玉指摸索到她脸上的泪痕,心中一恸,“娘,您别哭……女儿答应你们会好好照顾自己,请爹娘安心吧!”不要让他们再为自己的事操心,是她唯一能做的回报。 “心瑶,你可不要怨爹,爹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这些天为了这门亲事,他几乎都不跟女儿说话,其实他心里比谁都难过。 “爹……”龚心瑶摇了摇螓首,泪眼凝注的跪在双亲面前,微梗声的说:“爹、娘感谢你们些年来的养育之恩,当年如果没有遇到你们,女儿早已命丧黄泉,这份恩情女儿没齿难忘……”龚夫人啜泣的更大声,“傻孩子,快起来……”“女儿拜别爹、娘。”她盈盈的弯下身磕了三个响头。 丫头奔进房催道:“老爷、夫人,上轿的时辰到了。”取来喜帕盖在女儿头上,龚夫人含着泪扶她起来,在耳边依依不舍的叮嘱。 “你要记住,嫁了人可就不比在自个儿家里,不过娘相信以你的聪慧,一定有办法克服种种的困难,要是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随时回来找娘商量知道吗?”“女儿知道。”她温驯的说。 在丫头的搀扶下离开了疼爱的双亲,龚心瑶准备走入另一个陌生的生活。 “小姐,要上轿了,小心你的头。”龚心瑶坐进狭小的轿子中,听着外头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又响起了。 马冀,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她问着自己。 即使是见上一面、说句话也好,那么她就会彻底的死心了。 “起轿!”一声吆喝,轿身轻轻晃动起来。 她拧着绢帕,任由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珍珠,沿着洁白的面颊滚下来。 说不恐惧、不害怕都是假的,虽然双目失明,可是打小她就训练自己要独立,不要老想依靠别人,可是那全是因为有爹娘的关心和爱在支持着她,往后呢?她有办法适应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环境吗? 迎亲队伍就在她的惴惴不安中不知走了多久,蓦然间,外头传来一声声的尖叫,轿子也跟着剧烈的摇晃起来。 龚心瑶被晃得头昏脑胀,朝窗外叫道:“发生什么事了?丫头,你在吗?”没等到丫头回话,接下来花轿便已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她整个人往前一倾,跌出轿外…… 第七章 北京城简仪亲王府两名丫鬟在芙蕖楼外窃窃私语,反正主子很少管事,她们这些下人自然胆子也大了,根本无见王府里的规矩。 “春满,房里的姑娘还没醒吗?”外表机灵的丫鬟问。 她是专门伺候婵娟姑娘的丫鬟,婵娟姑娘和秋水姑娘便是皇上赐给简仪亲王的美人,两人皆是才德兼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不是光有美色的平庸女子。 那叫春满的丫鬟说:“应该差不多快醒了,那姑娘身上还穿着嫁衣,而且长得柔柔弱弱,王爷带她回来时态度跟别人不一样,我看婵娟姑娘和秋水姑娘这下可真要紧张了。”“真的吗?”她的眼珠子溜了溜,从袖子里拿出一小锭碎银子,偷偷塞给那丫鬟。 “春满,这是我家姑娘的赏赐,还请你多多留意她和王爷之间的一举一动,最好能尽快查出她的来历,我家姑娘还有重赏。”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春满也不客气的将银子收好。 一个走了之后,又换另一个上场。 “那不是婵娟姑娘的丫鬟吗?她来干什么?”动作真快,比她还早到一步。 春满一脸的精明相,“还不是跟你一样,是不是秋水姑娘要你来的?”“既然知道又何必问,王爷在里头吗?”丫鬟指了下房门。 “皇上有事宣王爷进宫去了,至于你想知道其它的事,得等姑娘醒了才行。”春满边说边摊开手心暗示着。 丫鬟马上会意过来,也掏出一锭银子。“那就麻烦你了,春满姊,我先回去等你的消息。”这一声“姊”叫得全身都起鸡皮疙瘩了,不过为了主子,也只有牺牲点了。 春满掂了掂手掌心上的银子,眉开眼笑的说:“想不到进王府当差,还有这等好处,呵、呵!这下真的发了。”就在这时,房内传来乒乒乓乓,东西摔在地上的巨响,春满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飞快的推门一瞧,就瞥见王爷带回来的姑娘被椅凳给绊倒,桌上的精美绣布也被扯下一半,原本放在上头约五彩花鸟茶壶和瓷杯全粉身碎骨的躺在地上。 “哎呀!你这人是怎么走路的,把东西摔成这样?挨骂的人可是我呀!”春满惊天动地的嚷嚷起来。 龚心瑶像遇到了救星,一手扶着桌缘爬起来,叠声的问:“姑娘,你是这户人家的人吗?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不是傅家?”当龚心瑶醒过来时,发觉身边都没半个人在,连丫头也不见人影,才猛然想起迎亲途中好象出了点状况。可是没有人为她解除疑问,她才下床想出去叫人,可是在不熟悉的环境下,她又什么都看不见,一下子就弄得乱糟糟的。 “什么傅家我不知道,这儿可是简仪亲王府,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人家。”春满口气极为不悦,“瞧瞧你闯了什么祸?待会儿准会害我被总管骂死,说不定还会被赶出王府呢!”“简仪亲王府?”龚心瑶犹如身在五里雾中。“我怎么会在这里呢?姑娘、姑娘……请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带我来这里的?”春满睇着她两手在空中舞动,惊叫一声,“天哪!你是个瞎子?”“我……我是看不见。”龚心瑶脸孔发热的说。 “想不到王爷会带个瞎子回来,说给别人听都不会有人相信。”婵娟姑娘和秋水姑娘知道后,恐怕会比她更震惊。 龚心瑶惶恐的问:“王爷?你是说是你们家王爷带我回来的,怎么会这样呢? 他怎么可以这么做?”就算他是皇亲国威,也不能如此猖狂的当街抢亲。“姑娘,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我想见贝他。”“王爷是你说想见就能见到的吗?咱们这些下人哪里有资格质问王爷,我只知道他带你回来,还要我好好伺候你直到他回来为止,所以你就乖乖的听话,不要再给我惹麻烦了。”她可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不!不行!我不能待在这里,我必须赶快回去。”新娘子失踪是何等大的事?!爹、娘和傅家都丢不起这个脸,龚心瑶这么一想,连忙上前扯住春满的袖子,哀求的说:“姑娘,我求求你行行好,带我离开这里……”春满一把夺回袖子,啐道:“你想害死我啊!我就是跟天借胆也不敢这么做,去、去!到一边坐着,眼睛看不见就不要乱跑,你要是受了伤我就死走了。” “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你只要带我到门口就好……”“就算到门口你也回不去,你不要忘了自己看不见,还有要是王爷知道你不见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就算你跪下来求我也不行。”她粗鲁的硬将龚心瑶拖到床边坐下,“从现在开始,你我给我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不要动,免得又给我碰坏什么东西,你可赔不起。”龚心瑶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春满说的没错,自己是无法在没有人的帮助下平安的回到家,看情形一切只有等那位王爷回来再说了。 她焦虑的蹙紧眉心,自己向来深居简出,很少有机会认识什么达官贵人,更不用说像简仪亲王如此显贵的人物,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什么偏偏找上她? 正将地上的碎片扫好的春满见到进门的人,连忙要跪下行礼,却被纳兰骥无声的打发出去,他已换下朝服,一对深凹的双瞳须臾都没有离开前方那抹织秀身影。 “谁?”思忖间,龚心瑶依然警觉到另一个较沉重的足音正向她靠近。 是那个王爷来了吗? 她全身神经绷紧,慌张的站起身,“你是谁?是……王爷吗?”对方还是没有出声。 “你……王爷该知道今日是……民女出嫁的日子,还请王爷……尽快通知民女的亲人……”她听见脚步声一步步的接近自己,一颗心都提到了喉咙口。“王爷为什么不开口说话?”相较于她的恐惧,纳兰骥也正在懊恼不已。 他真是疯了!居然真的将她掳回王府,连他自己地无法解释那股冲动的来源,他不是夸下海口,说她要嫁给谁都与他无关吗?可是为什么却在最后一刻骑上马背,单枪匹马的直奔怀柔县,在光天化日之下带走新娘。 纳兰骥真想用力扯自己的头发,他不喜欢这种被某人牵绊住的感觉,这世上唯一能办到的只有当今皇上,只因他身为臣子,有属于他该尽的义务,可是她呢?她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左右自己? “你到底想作什么?”对方闷声不吭的态度让她气恼,厉声的娇叱:“民女的父亲好歹也是七品官员,即使王爷的身分可以由你为欲为,但这并不代表民女就会屈服,还请王爷在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尽快派人送民女回去……”他不快的沉下脸,“你这么急着回去嫁入吗?”龚心瑶浑身像通了电般的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是你……我没有听错,真的是你吗?”她忘情的冲向他,不顾自己可能会跌倒,只想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她的手指急切的抚摸他约五官,剎那间已泪眼婆婆。“这是你的眼、你的鼻子还有……你的嘴,真的是你?你还是来救我了是不是?我好高兴……你终于还是来找我了……”老天爷总算听到她的析求,将他送到她面前了。 “我好想你,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她顾不得矜持,喜极而泣的什在他胸前。 纳兰骥满腔的怨怒都在她的泪水中冲刷干净,他应该推开她,而不是贪恋着那柔软的娇躯贴着自己的滋味。 “你不是说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吗?怎么这么快就决定要嫁人了?”他语带嘲讽的质问,明知没有权利,可是却忍不住嫉妒起将娶她的男人。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她焦灼的抬起泪痕犹湿的小脸,“我并不想嫁人,当我把自己给你的时候,这辈子就注定是你的人了。可是,我又不能让爹娘再为我的事烦恼,他们辛苦的扶养我长大,我不能做个不孝顺的女儿,所以就算我嫁进傅家,我的心也永远是属于你的,谁也夺不走。”他下颚一紧,“如果我要你退婚呢?”“退婚?”她心跳如擂鼓。 “你是我的女人,我不会把你让给别人,既然你们还没有拜堂,你也还没进傅家的大门,这门亲事当然不能算数。”龚心瑶两颊绯红,娇羞的垂下粉颈,“那总得先让我跟我爹娘见个面,取得他们的谅解才行。”“这事我会亲自跟他们谈,至于傅家,所有的损失我会负责。”既然放心不下,就把她留在身边,省得牵肠挂肚,这已是他最大的极限了。 她柔顺的点点头,“那……咱们赶紧趁没人发现之前离开这里,不然等那个什么王爷回来,咱们可就走不掉了。” “那个王爷早就来了。”他狂笑的将她横抱来,往床榻走去。 “你……做什么?等一下,先把话说清楚。”龚心瑶发现他的企图,面红耳赤的娇嗔,“你说那个王爷已经来了,他……难道……”纳兰骥两三下便脱去她身上碍眼的红色嫁棠,厌恶的往地下一去,“没错,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我本名纳兰骥,是奉皇上的旨意混进山寨里卧底,以便伺机将那帮人一网打尽。”“纳兰骥……”这是满人的名字,她咀嚼着他的名字,登时全都想通了。“所以你才故意跟我演那场戏,就是为了博取他们的信任?”“不错。”他的手一刻也没停。 她吶吶的问:“你……真的是个王爷?”他用一记深吻做回答,这是两个多月来他一直想做的事。 “把你累壤了,好好的睡一觉吧!”他的嗓音像催眠般,让她很快的进入黑甜乡,红润的唇角上扬,作起甜蜜的美梦。 ※ ※ ※ 今天应该是第三天了,自从那天同床共枕后,纳兰骥就没再来看过她,是因为公务繁忙吗?龚心瑶告诉自己不要大缠人,他贵为亲王,必定有很多应酬,不可能一天到晚陪着她,所以她要学会如何打发时间。 她在房间内随意走动,对这儿的摆设已经都摸熟了,下一步应该熟悉整个芙蕖楼的环境,毕竟她将在这儿住上很长一段时间。 “哎呀!姑娘,你又要上哪儿去?”春满的尖嗓子又拔高了。 “我想到外头走走,顺便认识自己住的地方……”这会让她有归属感,而不是觉得自己只是过客。 “拜托你好不好?你眼睛又看不到,就算到外头去也没用,不要给我惹麻烦行不行?”春满又将她拉离门口,安置在桌旁的凳子上。 龚心瑶也不介意她语气中的不耐烦和轻蔑,柔声的解释。 “我不是想给你惹麻烦,只是这对我很重要,等我将这地方的一砖一瓦都摸透,就可以不必再依赖任何人也能自己四处走动,这样对你、我都好。”春满有些被打动了,“这个嘛……”“我会很小心不让自己受伤,绝不会害你挨王爷的骂。”春满心想这样也不错,不然要她老陪着一个瞎子,那多无聊啊! “好吧!不过你可别跟王爷告状,说我让你到处乱跑。”“我不会说的。”龚心瑶再三保证后,还是忍不住开口,“王爷这两、三天是不是很忙?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他的话,能不能跟他说……我很想他,可以的话,请他来一赵好吗?”“好吧!我是可以试试看,只要王爷不是召婵娟姑娘或秋水姑娘侍寝,一切就好办了。”春满心想,这瞎丫头还真是可怜,才进来没几天就被冷落在一旁,看来她只是王爷一时兴起的玩物,没啥作用,自己也不用巴结他了。 龚心瑶错愕的问:“婵娟姑娘?秋水姑娘?她们是谁?”“王爷没跟你提起过吗?”春满一脸艳羡的说:“她们可是皇上赐给王爷的美人,而且两人都是色艺双全的才女,这些日子,王爷都是轮流召她们到房里过夜,姑娘若是想击败她们成为王爷的宠妾,可得再下一番功夫了。”“宠妾?”她打了个冷颤,“你是说……王爷在府里还有其它女人?”“那是当然了,哪个王爷身边不是妻妾成群?你和婵娟姑娘以及秋水姑娘一样,现在都是王爷的侍妾,将来谁能当上福晋,就要看谁的本事高了?”坦白的告诉她也算是做善事。 龚心瑶身子抖得更厉害,彷佛全身像浸在冰水中。 “我不知道,我以为……”她真傻!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如今的他就算坐拥无数美人,又有谁敢说他的不是? “你也别伤心了,能得到王爷一时的宠幸,可比咱们这些下人强多了。”春满安慰的话却反倒像是在讽剌她。 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他的确是用“照顾”两个字,龚心瑶心想,自己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他曾承诺一辈子都不会舍弃她。 不管将来的结果是好是坏,这是她选择的路,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姑娘,你还好吧?”春满假好心的问。 龚心瑶收拾起破碎的心,勉强漾出笑脸,“我没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呃,不客气。”刚才有一剎那,春满还以为她会崩溃,可是眨眼间又没事了,真想不到她有颗比外表还强韧的心。 ※ ※ ※ 到了第六天正午,她终于盼到等待中的人。 “王爷吉祥!”她盈盈一笑的甩帕行礼。 纳兰骥扶起她的手肘,“你怎么知道是我?”“当然是听王爷的脚步声了。”龚心瑶笑意嫣然的拉他坐下,精确无比的帮他斟了杯茶,动作和常人无异。“这是刚砌好的碧罗春茶,王爷请用。”他狐疑的瞪着桌上的瓷杯,这几天他故意忽略她的存在,对她不闻不问,强迫自己不要踏进芙蕖楼一步,可是当他和别的女人欢爱时,又会不由自主的将她们的脸孔幻想成她,这感觉让他既挫败又愤怒。 一直强忍到今天,终于找到机会来看她,原以为她会跟其它女人一样乘机向他哭诉自己所受到的待遇,没想到她却反过来精神奕奕的招呼他,似乎他来与不来都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又让他感到颇不是味道,连纳兰骥自己也搞不懂这种矛盾的情绪从何而来? “王爷,你怎么了?不爱喝这种茶吗?那我叫人再换别的。”他好不容易才来一次,她定要好好的伺候他到满意为止。 “不用了,你这几天住得还习惯吧?”“嗯,已经住得很习惯了,多谢王爷关心。”她谦卑恭顺的像个小媳妇儿。 她多想大声的告诉他自己对他的思念,告诉他自己几次夜里都从睡梦中哭喊着他的名字醒来,可是她知道,他不喜欢的就是太多的牵绊,那会在无形中带给他压力,所以往后她能做的就只有耐心的等待。 纳兰骥心中升起一把无名火,“你就只会说这些吗?”他气她脸上的静谧,那让他觉得他这些天的忍耐变得十分愚蠢。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纳闷的问。 “你不想问这几天我为什么不来看你?我又是在谁的房里过夜的吗?”他想要撕碎她脸上无所求的冷静面具。 龚心瑶的心微微的被刺痛,强笑的说:“心瑶没有资格质问王爷的去处,只要王爷能偶尔想起我,肯来看看我,心瑶就已心满意足了。”天知道她曾为此掉过多少眼泪,可是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任何的苦她都会忍下来。 他冷声的讽笑,“你还真是大方,我有多少女大,你是没有资格过问的。”“心瑶明白,心瑶会谨守本分。”她的心却在滴血。 纳兰骥墨黑的瞳眸中爆出愤怒的火光,一把将她从凳子上抄起,就往榻上而去。 “王爷,现在还是大白天……”她低呼。 他蛮横无礼的吼叫:“我现在就想要你,而你没有权利拒绝。”“你在生气吗?是不是我刚刚说错什么话了?”龚心瑶虽然看不见,可是她可以感觉到他此时全身充斥的怒气,“王爷……”“闭嘴!”纳兰骥撩高她的裙襬,里头的亵裤在拉扯间裂成好几片。 “天,我……”他居然强暴了她?! 她沿着眼角滚下两行泪水,“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我……”他全身发冷的从她身上抽离,心中充满罪恶感。“该死!我弄伤你了吗?我去叫人进来伺候你。” 说完,他不敢多看一眼自己的杰作,厌恶的迅速逃离芙蕖楼。 ※ ※ ※ 大街上人来人往,两旁随处可见乞丐的身影,这已经算是北京城的一大特色,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今天南林大街却来了个少见的乞丐婆,就见她蓬头垢面、一身褴褛,头上盖着黑布,遮去自己的右半边脸,而且还跛着左脚,一跛一跛的走在人群中,手上还拿着一只破碗,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 她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两天没有进食,饿得她再也走不动了。 她才刚找到好位置,便将破碗放在前面,朝过往的人猛磕头,希望能引人同情,丢些碎银子下来,让她有钱买吃的充饥。 “你坐在这儿干什么?滚开!”一名穿着侍卫服的汉子过来踹她一脚,“这儿可是简仪亲王府,瞧你脏兮兮的模样,还不闪远一点。”乞丐婆不敢吭气,唯唯诺诺的端起破碗要走。 这时“呀!”的一声,简仪亲王府的朱红色大门敞了开来,穿着便装的纳兰骥在家仆的恭送下出来,翻上马僮牵来的骏马,答答的扬长而去,没有人留意到那乞丐婆一脸惊愕的表情。 即使化成了灰,她也认得他那张脸。 “这位大人……”乞丐婆掩着右脸上前。 大门口的侍卫捏着鼻子,对她身上的味道不敢领教。 “干什么?臭死了,走开、走开。”就算被驱赶,在没有问到答案之前,她也要硬赖着不走,“我能不能请教一下,刚才骑马出去的男人是王府里的什么人?”“你这乞丐婆还真是有眼无珠,他当然是咱们简仪亲王府的纳兰王爷了,好了,这儿不是你能站的地方,快到别的地方去。”乞丐婆抖着拿碗的手,眼瞳燃着仇恨之火。 “纳兰王爷……” 第八章 程思君气息不稳的坐在简仪亲王府的正厅等候,衷心的期盼自己没有来错。 “放轻松点!小心动到胎气。”晟恺轻按下她放在座椅扶手上的小手,担忧的瞅着她七个月大的身孕,那肚子比一般人远大,简直像快临盆似的。“你真的能确定她有可能就是颐王府的夙敏格格?”“我希望它是,你不是已经调查过她的身世了吗?如果她真的不是龚元辉夫妻的亲生骨肉,她的双眼也不是天生就失明,而她的年纪又和夙敏相吻合,只要能确定当年他们夫妻是如何收养她,事情就会真相大白。”程思君心中对颐福晋始终抱着一份愧意,要是能将真正的夙敏格格找回来,也算是替她亲生的娘所犯下的过错做个补偿。 “单凭这些是不够的。”他就事论事的说。 就因为上一次错认女儿的事,这回颐王爷夫妇一定会格外小心,所以得要有更多的证据才行。 “我知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程思君手心向上,回握自己所深爱的男人的手,从他身上汲取力量。“当年娘毒瞎她的眼睛,所用的毒药是她师父独创的,只要能用解药让她的双眼恢复光明,就能证实她的身分。”晟恺心思转得很快,马上瞅起狭长的瞳眸。 “你跟那姓关的见过面?”“呃……嗯,他曾来府里找过我。”程思君心虚的垂下头来。 “什么时候?他的胆子未免也大大了,也不想想自己是钦犯,居然还敢闯进醇郡王府……”“你先不要发火,关大哥只是来跟我辞行而已。”无论是什么天大的理由,他就是不爽。“他要走就走,干你什么事?为什么这么费事要跑来跟你说?”程思君娇媚的白他一眼,“人家关大哥只是关心我而已,况且我也想托他尽快赶回去向菁姨拿解药,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我就是不想你见他。”说穿了他就是吃醋。 她柔情款款的凝睇,“只要你是真心待我,我是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关大哥只是朋友。”“你现在有我的孩子,就算想走也走不了。”晟恺仍不改其狂妄自大的态度,只因他不擅表达自己真实的感情。“快点把事情解决,我可不想等孩子出生了都还拜不了堂。”他要他的孩子在名正言顺的状况下出生。 “知道了。”程思君看出他的焦急,冲着他妩媚的一笑。 话才说完,她唇边的微笑在瞥见进来的一对男女之后敛去,全部的目光全集中在那名身着粉色绸杉、外头的马甲上绣有吉祥图案的旗装女子身上。 程思君眼眶一热,激动的从座椅上站起来。 太像了!真的大像了! 这名唤做龚心瑶的姑娘和颐福晋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差颐福晋多添了几道岁月的痕迹,不需再多问,她已经可以确定这女子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纳兰骥一脸的不情愿,动作却很轻柔的按着龚心瑶走了进来。 “宣伦,突来打搅,还请见谅,想必这位就是龚小姐了?”晟恺很快的瞥了一眼他身边女子的容貌,继而和程思君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答案。 戒慎的瞟着好友,纳兰骥地想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他俩一上门就言明想见龚心瑶。“心瑶,来见过醇郡王府的晟恺贝勒和他未过门的妻子程姑娘。”若非冲着两人的交情,他早就将他们轰出王府了。 龚心瑶屈膝一福,“见过晟恺贝勒、程姑娘。”“王爷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我单独和龚小姐谈些女人家的贴心话?” 程思君已迫不及待的想私下跟她说说话。 纳兰骥的眉头拢得像座小山,狐疑的瞅着这封未婚夫妻。 程思君只得用眼神向晟恺求救。 晟恺笑说:“担心什么,又不会把你的女人吃掉,就让她们到别的地方说个话,我也有其它的事要跟你谈。”“好吧!”他勉为其难的答应,让下人领她们回芙蕖楼。 正厅里剩下他们两个大男人,仆人奉上香茗后退下,见他还不开口,纳兰骤也失去耐性。“究竟有什么事?”晟恺轻抚着玉制的扇柄,难得没有迂回的说:“对于皇上下旨要你迎娶翁牛特部的蒙古格格为妻,你难道没有意见吗?”“与蒙古的联姻,对大清朝来说是为了建立与巩固边疆,身为臣子,我能有什么意见?你这话问得是多此一举。”“喔,那么她知道了吗?”他指的当然是龚心瑶。 纳兰骥深敛的目光一闪,“她没必要知道,就算知道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看不见得,再怎么识大体的女人,终究还是有普通女人的嫉妒心,不可能会不在乎,你最好找个时间跟她说,先让她有心理准备比较好。”“她是我的女人,用不着你操心。”他有点老羞成怒。 晟恺像是故意要让他想歪,“将来她和我的关系可就跟现在不一样了,说什么我都不能放着不管。”“你休想!”不管将来他娶谁当福晋,她仍会是他的女人。 “跟你开个小玩笑,别当真。”纳兰骥气不过的瞪大眼,“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事管好再说,弟妹的肚子都挺得那么大,要找的人找到了吗?”“快了、快了。”晟恺用扇子遮着嘴呵呵笑说。 ※ ※ ※ “这就是我住的芙蕖楼,程姑娘请坐。”龚心瑶克尽主人的义务招呼她,“我叫人去沏一壶热茶来……”程思君轻声的婉拒,“不用麻烦了,你也别把我当什么客人,如果可以的话,我能直接喊你心瑶吗?”“嗯。”她的热切使龚心瑶有些迷惑。 “太好了,那你也别喊我什么程姑娘,叫我思君或者…… 喊我君姊也可以,我的年纪应该比你大。”她鼻酸眼热的瞅着龚心瑶那双空洞无神的瞳眸,原本它该是灿亮美丽,闪烁着足以令人羡慕的光华,却只能在黑暗中度过漫长的岁月。 “君姊。”似乎感觉到她声音里融入了太多的感情,连带的她也受到感染。 “我一直想有个像你这样秀致典雅的妹妹,老实的告诉我,你住在这儿快乐吗?王爷他对你好吗?”“他……王爷对我恨好。”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再多的委屈和痛苦也变得微不足道。 “真的吗?他对你是真心的吗?”程思君只想知道这一点,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妹妹成为男人玩弄的对象。 她嘴角勾起幸福的波纹,“当然是真心的,他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这样就够了,君姊,咱们女人企求的不就是这些吗?”“你这样就满足了?”为什么女人都是这般痴傻? 龚心瑶笑得像个单纯知足的孩子,“原本我就没想过自己和他会有任何结果,可是老天爷可怜我,让我有机会又遇见他,我只有更加珍惜两人的缘分,只希望自己能做个配得上他的女人。”“你当然配得上他,是他配不上你。”你可是颐王府的格格,岂有配不上他的道理?程思君在心里忖道。 她掩唇轻笑, “君姊真是会安慰人,他终究是皇上赐封的王爷,而我只不过是七品县令之女,论身分是怎么也高攀不了。再加上我自幼双目失明,本就难配良缘,承蒙王爷怜惜,虽只是个小小的侍妾,但能与深爱的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长相厮守,于愿足矣。”“你真傻。”程思君想到自己何尝不也如此。 “不,我一点都不傻。”她挺直背脊,脸上泛着坚毅的神色。“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不管有多少困难都要走下去,我只担心……”“担心什么?”龚心瑶甩下螓首避而不谈,像是想摇去心头的不安。 “没什么,君姊,你这肚子多大了?应该快生了吧?”龚心瑶倍感新鲜的抚着她圆滚滚的小腹。 提起腹中的胎儿,程思君脸上涌起母性的温柔,“还早呢!现在才七个多用大,只是大得有点离谱,每个人都以为快生了,我常在想这么大的肚子,里头该不会藏着两个小人儿吧。”“若是双胞胎更好,我最喜欢那些抱起来软绵绵的小娃娃,如果到时能看得见该有多好,我真想亲眼看看君姊的孩子。”她的手心不自觉的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渴望也能为心爱的男人生儿育女。 程思君问:“你的眼睛有请过大夫诊断过吗?”“嗯,从小到大不知看过多少大夫,每个大夫都只说这失明不是天生,像是中了什么毒似的,偏偏配不出解药来,最后我跟爹娘都不得不放弃了。”“听说你不是龚元辉夫妻亲生的女儿,难道对遇到他们之前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吗?”五岁的孩子也该懂事了,起码也能说出自己的姓名才对。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龚心瑶的讶异一闪而过,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 “我记得爹娘曾经说过,他们在山里头捡到我的时候,我一个人躺在血泊中,后脑勺好象撞到石头,可能就是这原因才会忘了所有的事,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得。”听她这么一说,可以完全确定龚心瑶便是当年被她娘在大街上偷抱走,最后遗弃在山中的夙敏格格。 “我有办法治好你的眼睛。”程思君忽然大声宣告。 她微微一愣,“君姊,你说什么?”“我有办法医好你的眼睛,只不过还得再等几天,只要解药一到,我保证一定能让你看得见东西。”龚心瑶震惊的好半晌才有办法吐出声音,“是真的吗?君姊……我的眼睛真的……能治好,真的可以……重见光明吗?”“这种事我怎么会骗你?”程思君说。 她半信半疑的问:“可是……为什么你能如此确定?”“这个你就先别问了,只要等你看得见之后,我再告诉你原因,不过这件事先不要跟王爷说,就当作是咱们之间的秘密。”“嗯。”如果能治好,地想给他一个惊喜。 ※ ※ ※ 向前走二十六步再左转便是通往花园……接下来从这里往右走三十二步,再朝左拐个弯,爬上两个石阶便可以走上湖面的拱桥……龚心瑶努力的在心里记着所在的方位和步数,还在脑子里描绘出芙蕖楼的地图,只要能将它完全背熟,不必依靠别人也能随性的走动,不管眼睛能不能治好,她也不想当个时时都需要人伺候的残废。 “想不到姊姊到这节骨眼,还有心情散步。”娇细的女声讽笑的说。 听见突来的说话声,龚心瑶本能的偏下头, “你是……”“秋水,你别吓着人家。”另一个语气就没有她来得尖酸。 龚心瑶这才恍然大悟,猜到来客的身分。 “你是秋水姑娘,那另外一位想必就是婵娟姑娘了,两位来芙蕖楼找我有事吗?要不要到屋里喝杯茶?”她的口气温和柔顺,听不出半点妒意,让两个想亲眼瞧瞧情敌容貌的女子颇为诧异。 “不用了,姊姊,咱们只是心情不好四处走走,刚好经过门口,顺道进来进一逛而已。”婵娟可比秋水会说话,懂得在人前摆低姿势,才显得楚楚可怜。“姊姊,难道你一点都不伤心吗?”“伤心?为了什么事?”她不解的问。 秋水却已止不住气愤的嚷:“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再过两个月,王爷就要迎娶蒙古格格进门了,咱们三个人永远只是个侍妾,再也没有指望了。”龚心瑶只觉脑门隆隆作响,再也听不见下面的话。 “王爷就要迎娶蒙古格格了……”她蠕动唇瓣的说。 “是呀!听说还是皇上亲自指的婚,我本以为王爷最后会选姊姊当福晋,看来咱们都不是有福气的人。”婵娟像是在替她感到惋惜。 她征征的站在原地,尽管此时艳阳高照,她仍觉得好冷。“他就要娶亲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这还用问吗?你也只不过是个侍寝的妾而已,对他而言根本毫无意义,王爷要娶亲为什么还得先跟你报备?最起码我和婵娟还是皇上赐给他的人,先知会咱们一声也是应该的。”秋水的话无疑是一记当头棒喝,轰得她运站都站不稳了。 婵娟别开脸窃笑着。 龚心瑶的脸惨白如纸,两脚都在发抖,“谢谢你们来告诉我。”“咱们也不是专程跑来告诉你这件事,姊姊,你可得想开点。”婵娟露出虚情假意的真面目。 “你不想开也不行,再怎么说,王爷也不会娶个瞎子当福晋。”秋水临走前又在她心头上划了一刀,“姊姊眼睛不方便,怎么担得起“福晋”这么贵重的头衔,做人就要有自知之明,这么想心里就会好过点了,呵……”龚心瑶心如刀割的捂住耳朵,但那刺耳的笑声已在脑中徘徊不去,她抑不住的呜咽一声,潸然泪下。 骥,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呢? 是不想说了伤她的心,还是正如秋水所言,她不过是个侍寝的女人,所以根本连提都不必提? 她对他的意义真的只是这样子吗? 龚心瑶心神俱碎的矗立在桥上,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就要迎娶别的女人为妻,对方还是个身分显赫的蒙古格格,自己又算什么呢?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坚强得接受事实,可是为什么现下她的心口空荡荡的,好象整个人被掏光了一般? 身子一会儿像浸在冰冷的海水中,一会儿像被火烧似的,人也有些昏昏沉沉的,她蹒跚的想走回屋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究竟是她自己不小心,还是有人推了她一把,当她栽进桥下的湖水中,张口想要呼救时,鼻腔已经灌进大量的水……骥,救我…… ※ ※ ※ 简仪亲王府里所有的家仆全被聚集起来,各个一脸大难临头的表情,而正跪在厅中被掌嘴的丫鬟不是别人,正是被派去伺候龚心瑶的春满。 啪!啪!的掌掴声,听得人人心惊胆战,两旁净是一张张惊悸的脸孔,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音,在连续十几个巴掌之后,春满的脸已然红肿得不**形,嘴角也渗出鲜血。 纳兰骥铁青着脸,两眼怒焰正炽,活像要用眼神将春满凌迟处死。 “你这该死的奴才!”他发出一声雷霆巨吼,彷佛一头发狂的猛兽。“要你伺候一个人,居然让她掉进湖里头差点淹死,留着你何用?”掌嘴的动作终于停止,春满哭得满脸眼泪和鼻涕,不断的磕着头,嘴里含糊不清的叫喊道:“王爷饶命呀!奴婢不是有意的……是心瑶姑娘她……自己跑出去,奴婢根本不晓得……”他恨声狂喝:“你还有话说?不要以为我不管事,就不晓得府里头发生什么事,你们一个个就可以造反。”“王爷,是奴才无能,请王爷恕罪。”王府总管见事态严重,平时打混过了头,只知拿钱又不做事,如今发生这种事,他只有先行认罪,看能不能减轻罪行,保全性点要紧。 纳兰骥面罩寒霜,冷冷的睇向跪下的中年人。 “你是无能,来人!将他仗责五十大板,然后轰出王府。”一声令下,侍卫已将总管架在地上,打得他哀叫连连、死去活来,最后像一具死尸般被架了出去。 厅里其它的人全骇得连动都不敢乱动,这才领悟到主子的可怕之处,心想往后在王府里做事更要战战兢兢,不敢再抱着侥幸的心态。 春满见总管下场如此凄惨,恐怕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爷饶命……”她如丧考妣的磕肿了头,一面哭喊:“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真的知错了,以后一定会好好伺候心瑶姑娘……”他气得直磨牙,眼中未见半丝怜悯。 “以后?哼!没有以后了,来人!没收她身上所有的银两,拖出去领鞭二十后轰出王府行乞,其它人都给我看清楚,这就是藐视我命令的下场,现在全都给我回去干活。”数十名家仆和奴婢们在主子拂袖离去之后,咻的一声成鸟兽散,侍卫也将吓昏过去的春满拖出去执行任务。 纳兰骥的双脚须臾不停的往芙蕖楼的方向走,当他得知龚心瑶掉落湖中,在千钧一发之际才被人发现救起,匆忙赶到现场,一探她的鼻息全无,那一瞬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而她那张死白、安详的小脸活像是在嘲弄他。 于是他立即疯了似的挤压她的肺部,拚命的要将里头的水逼出来,那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绝对不能失去她!那种在乎占满了他的心扉,直到她呛咳出好几口水,胸口再度有了微小的起伏,恢复了正常的呼吸,他的惧怕才转登为深沉的怒气。 他从小在孤独和寂寞中长大,习惯了只为自己而活,即使后来进宫当差,除了为皇上效命之外,依然执意的不让任何人或东西进驻心头,可是如今却被一名女子搅得情绪大乱,她的一颦一笑在在都牵动他的心。 他不该这么在乎一个人……“王爷,她人已经清醒过来,你不用再担心了。”婵娟见他脸色僵硬的跨进门来,轻移莲步到外面的小花厅。 秋水也婷婷袅袅的从内室里出来,“王爷,妾身真是想不通她干什么要寻短,真是太不懂得珍惜自己了。”他黑眸倏地瞠大,“寻短?你是说她故意投湖自尽?”“妾身也不敢确定,只是……”她佯叹了口气,“唉!怪只怪咱们不该告诉她王爷即将迎娶蒙古格格的事,这才害得地想不开。”婵娟朝她便了个眼色,两人一搭一唱,配合得恰到好处。 “秋水,你别乱说,王爷,妾身相信心瑶姊姊只是一时失足,绝不是故意跌落湖底,你可别太过于责怪她。”纳兰骥眸底的怒光骤起,右手一扬,“这儿已经没你们的事了,都回自己的房里去。”说完径自走进内室,忽略了两女交换的眼波。 秋水和婵娟心想,只要她们姊妹联手,虽然当不上福晋,也要成为最受宠的小妾,那个瞎子当然不是她们的对手,就连那什么蒙古格格她们也不放在眼里。 ※ ※ ※ 龚心瑶醒来后才知自己跌入湖中险遭灭顶,幸亏及早被人发现,但不免仍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己福大命大逃过一劫。 “王爷,是你吗?”她听见那属于纳兰骥的脚步声,忙不迭的坐起身来,柔声的陪笑道:“真是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他怒目切齿的俯身,十指掐住她小小的肩头。 “是谁让你到外头去的?明知道自己眼睛看不见,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屋里头? 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我……”他嵌在她肩上的力道疼得她皱起眉。 纳兰骥猛吸口气,不怒反笑的瞅着她愀然变色的小脸。 “还是因为知道我即将奉旨迎娶蒙古格格,所以故意用死来抗议,想让我对你感觉到内疚是不是?”她头摇得像波浪鼓,颤巍巍的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王爷,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你要相信我……我说过……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可以不求名分“话倒说得好听,那么你一个人跑到外头去做什么?”他气极了她让自己遇到危险,让他饱尝恐惧之苦,于是口不择言的咆哮,“我已经够忙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给我惹麻烦?”最后一句话将她一掌从幸福的殿堂打下地狱。 龚心瑶带着破碎的哭音,嗫嚅的说:“我……没有要给你惹麻烦……我从来就不想……真的……”“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这房间一步。”他重喝道。 她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希冀的问:“我给你带来麻烦了吗?对你而言,我真的只是一个麻烦吗?骥,告诉我,不是的对不对?”纳兰骥无情的甩开她的手,寒声的说:“你的确是一个麻烦,我现在忙着大婚之事,没有太多闲功夫处理你的事,如果你还想继续待在这儿,就不要再给我惹是生非。”她摇头,“我没有……”“没有最好,想想你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话声未落,纳兰骥深怕自己会心软,连头也不敢回的扭身离去。 房间里一时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你的确是我的麻烦、你的确是我的麻烦……龚心瑶那空茫、恍惚的表情一直保持不变,彷佛太痛苦了,不得不将灵魂整个自肉体上抽离。 第九章 一连七、八天下来,龚心瑶只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遵守着纳兰骥所下的命令,果真连门槛也没跨出一步,将自己锁在房中,成天只定坐在窗边的椅凳上,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 碍于晟恺贝勒和纳兰骥的交情,程思君的拜访并没有遭到任何为难,很快的被请到芙蕖楼来。 而程思君甫进门便瞥见这一幕,心中不禁大骇。 此刻的龚心瑶就像一朵即将枯萎的白牡丹,渐渐的失去生命力,若不加以灌溉施肥,只怕会一直憔悴到死亡为止。 “心瑶?”见她一无所觉,程思君走到她身侧轻唤,“心瑶、心瑶……”龚心瑶微微一震,才犹如大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 “君姊……”她认得这亲切的声音,一股热气难地涌入眼底。“君姊,真的是你吗?不是我在作梦?”程思君抚摸她削瘦的脸颊,“真的是我,你不是在作梦。” “君姊、君姊,哇……”连着呼喊两声,龚心瑶的眼泪像决了堤似的,扑进她丰满的胸怀中嚎啕大哭。 这种彻底发泄的哭法吓着了程思君。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先不要哭……”“呜……”她尽情的痛哭,眼泪一发不可收拾。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说我该怎么帮你呢?” 轻拍着什在胸前的人儿,程思君忧心忡忡的问:“是不是王爷欺负你了?别净是哭,有什么委屈说出来给姊姊听,姊姊一定会替你作主。”“君姊……”因为哭得太用力,她的嗓子显得沙哑和梗塞,“君姊,你带我离开这里,求求你带我走……”她一愣,“你要离开简仪亲王府?”龚心瑶哭哑的喊:“带我走……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心瑶,别哭了,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回见面,龚心瑶还信誓旦旦的说不管再困难,都要跟心爱的男人在一起,事隔没几天,就让她哭嚷着要离开,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是他的包袱……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她悲切的低喃。 程思君脸上蒙了一层薄怒,“他跟你说你是他的包袱?真是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对你说出这种话?” “我不怪他,这都是事实……”龚心瑶多年来建筑起来的自信心全被他的一句话给毁了。 “君姊,我只求你马上带我离开这里……” “带你走当然没问题,我今天来的目的原本就是想告诉你,治疗你眼疾的解药已经送到了,正想跟你约时间好开始进行治疗。”程思君扫视一下房间,“有没有什么东西你要带走的?” 龚心瑶苦笑的摇头,“没有。”“好,那咱们走吧!”一个大腹便便,另一个是双目失明,两个女人紧紧牵着彼此的手走出芙蕖楼。 新请来的总管见状,紧张兮兮的过来询问。 “心瑶姑娘,你怎么离开芙蕖楼了?” “我要跟程姑娘离开这里,等王爷回府,烦请你跟他说一声,就说心瑶不会再给他添麻烦了,请他不必为我挂念。”也许这样的结局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 “这怎么行呢?心瑶姑娘,你可别为难小的,我这就叫人送你回去。”再怎么说她也是王爷的侍妾,岂能让她随便就跟别人走? 程思君轻颦着眉宇,“人今天我是一定要带走,你们王爷回来若是问起,要他自己到醇郡王府来。” “唉!你不能把她带走……”总管二话不说就伸手过去。 程思君警告的斜睇他一眼,“你最好不要阻止我,要是不小心伤到我肚子里的孩子,只怕拿你的命来赔都不够。” “这……”总管不敢造次,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人被带走。 连着数日守在简仪亲王府外的乞丐婆,眼泛杀意的目睹两名女子从里头出来,很快的认出其中一人。 “这瞎子不是那姓龚的女人吗?原来他早就对她有意,居然还三番两次的在我面前作戏。”霎时好象有千百只虫子在啃噬着她的心。 看到龚心瑶身着桃红色彩绣镶边袄裙,头戴贵重的珠钗、耳上有精巧的饰物,全都是她梦寐以求的,反观现在的自己,三养不继、浑身恶臭不说,她的脸还因为坠落悬崖时被岩壁磨伤而失去美貌,就连左脚也跛了。爹和大哥是她仅剩的亲人,但他们也全被处斩,这些日子她受尽了各种冷嘲热讽,全都是他们两人害的。 等着瞧吧!她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 ※ ※ 回到了醇郡王府,程思若将龚心瑶安顿在距离寄啸阁最近的绮望楼中,方便她随时探望,并调派来两名伶俐的丫鬟过来伺候。 “你就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安心的住下来治疗眼睛。”她说。 龚心瑶不解的问:“君姊,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也许是因为咱们投缘吧!” “不,我觉得不只这样,君姊,请你告诉我原因,不要隐瞒我好吗?”程思君不禁叹气,动作迟缓的坐在凳子上。 “好吧!反正这事你迟早都要知道,为了让你安心静养,我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管你听完之后有什么感想,都得先把眼睛治好再说。” “好,我答应你。”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龚心瑶可以感觉到程思君内心的挣扎与难以启齿,也不催促,只是耐心的等待她开口。 “这故事的开始只是缘于一名女子的痴心,她是我亲生的娘,十八岁那年,在偶然的机缘下爱上了一名从京城来的男人,两人有了一夜的露水姻缘之后,那男人都碍于自己显贵的身分拋下我娘离开,没想到我娘那时腹中早已珠胎暗结,当她不辞千里的赶到京城府中找他时,却得知那男人的元配妻室也怀有身孕。” “我娘是个爱恨分明的女人,有人说爱得越深,恨也就有多深,两个同样为他怀着孩子的女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这使得我娘的心也开始走向极端,生下我之后,她没有一天不想报复。” “一年、一年的过去,终于等到我满五岁的那年,某一天,我娘抱回一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小女孩,当时我真的好喜欢那小女孩,以为她是来跟我作伴的,可是没过两天,那小女孩却突然不见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那男人和妻子所生的女儿,是晚了我一个月出生的妹妹,娘为了报复那男人的绝情,居然将她掳了来,最后还用毒药把她的眼睛弄瞎,丢到深山里头……”程思君听见龚心瑶猛地倒抽一口气,知道她已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你还想听下去吗?”程思君眼眶微红的问。 龚心瑶也同样含着眼泪,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那男人和他的妻子自从女儿失踪后,十多年来都不曾死心的四处寻找,直到他们找到一块玉佩,那是当年他们女儿被掳走前身上配挂的饰物,借着这块玉佩找到了一名女子,也就顺理成章的认定那年轻女子便是失踪十多年的亲生女儿,如一定想知道那名冒充他们女儿的人是谁对不对?”龚心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人已不知该作何反应。 “或许你已经猜到她是谁了。”程思君红着眼干笑两声,“我娘之所以掳走他们亲生的女儿,为的就是要我日后顶替她颐王府格格的位置,坐享本来也该属于我的荣华富贵,这就是我娘报复的手段,而且几乎就快成功了……” “为什么没有成功?”龚心瑶梗声的问。 “也许是罪恶感作祟吧!我曾在我娘临终前发过誓,要替她讨回公道,可是当他们真的把我当作亲生的女儿对我越来越好时,我的心情却只有更加沉重,直到再也负荷不了,才将真相全部吐露出来,毕竟强求来的幸福就像镜花水月,总有一天会消逝的。”程思君用绢帕拭去颊上的泪,吁了一口气,“现在你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你要恨我也没关系,只要等你的眼睛治好,和真正的爹娘相认之后,我保证不会再打扰你们……今晚你早点睡,才能让眼睛得到充分的休息,有任何需要叫下人来告诉我,我先出去了。”程思君明白她们母女俩把她害得这么惨,是没有资格乞求得到谅解。 “姊姊!”程思君霍地回头,泪水夺眶而出。“你……叫我什么?”“你是我姊姊不是吗?”龚心瑶也是热泪盈眶。 “你还肯认我这个姊姊,你不恨我吗?”“即使知道自己是个瞎子,我也从没恨过谁,收养我的爹娘非常的疼爱我,他们只教我如何爱人,让我学会如何用一颗乐观的心去看这个世界,这十为年来我过得很快乐,反倒是姊姊受了很多的苦。”程思君啜泣一声,惭愧的说:“我不苦,只要你不恨我和我娘,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姊姊……”龚心瑶朝程思君伸出双手。 她的无私宽大解开了程思君心中纠缠多年的死结。 姊妹俩在彼此的怀中纵情的哭泣,在泪水中化解所有的恩怨。 ※ ※ ※ 纳兰骥一回到王府得知下午发生的事,霎时暴跳如雷的重新跨上马背直奔醇郡王府,杀气腾腾的要夺回属于他的“东西”门房层层的紧急通报也赶不及他的速度,纳兰骥宛如叱咤沙场的猛将,一路顺畅无阻的闯进庆霄厅。 坐在厅里品茗的晟恺只是挑了一下眉梢,放下手边的青花缠枝莲纹瓷杯。 “哟!这不是咱们纳兰王爷吗?真是稀客,王爷大驾光临,来人!还不奉茶。”他装腔作势的模样让纳兰骥为之气结。 他像一股旋风卷了上前,怒发冲冠的低咆。 “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女人凭什么从我府里带走我的人,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晟恺不把他的怒火当一回事, “那就要先问问看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让你的女人哭着求别人带她走?” “你说什么?!”他第一个直觉反应就是否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心瑶她不会想离开我,她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见她。” “你这又是何必呢?反正你就要娶蒙古格格进门了,听说这未来的福晋还是个相当泼辣凶悍的女人,以她在王府里的处境,加上眼晴又不方便,只怕到时候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而且她这一离开,少了一个累赘,你也轻松不是吗?”纳兰骥一咬牙,“她到底在哪里?” “她不会跟你回去的。”程思君挺着大肚子出来。 他怒不可遏的箭步上前,“你凭什么这么说?”“宣伦,你生气归生气,可得小心别碰伤我的老婆、孩子。”晟恺眼明手快的将程思君推到自己身后,免得被他的怒焰所波及。 “怕我伤了她,就叫你的女人不要多管闲事。”他将矛头指向程思君,若不是看在她怀有身孕,他早就对她不客气了。“你凭什么决定她跟不跟我回去?”“凭我是她同父异母的姊姊,这样够不够资格?”程思君从晟恺身后走出来,定定的望进他诧异的眸底。 “什么?”程思君正色的说:“心瑶她真正的身分是颐王府的夙敏格格,是颐王爷和颐福晋急欲寻找的亲生女儿,不再是过去那个可以让你任意玩弄的女人!”纳兰骥脸色乍变,“我没有玩弄她。” “你就要奉旨和蒙古联姻,迎娶别的女人当简仪亲王府的福晋,这件事难道不够伤她的心吗?就凭这个理由,你就已经失去拥有她的资格。” “你再说一遍!”他气极的吼。 “要我说几遍都行,请问王爷这几天可会去看过她?”想要保护妹妹的心让程思君无畏的面对眼前高大剽悍的男人。“我想答案应该是没有对不对?如果你曾去关心过她,一定会注意到她的情况,她就像一朵快要凋零的花,毫无生气的关在房间里,要不是我把她接出来,恐怕她就是死了也没有人会知道,你说这又是谁造成的?”他想大声的驳斥她的话,可是一想到如果她真的没有说谎,不禁心慌了。 “无话可说了吗?既然你没办法给她一个名分,就请高抬贵手放了她,不要再折磨她了,再怎么说她都是颐王府的格格,你没有权利要她当你的侍妾。”男人总是这么的自私,从不为女人设想过。 纳兰骥老羞成怒,“够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我跟她的事,她是我纳兰骥的女人,你们没有理由把她带走。” “好了、好了,宣伦,你先沉住气……”晟恺忙打圆场。 他一脸悻悻然的斜脱好友,“你们私自带走我的女人,要我如何沉住气?晟恺,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坏了咱们多年的情谊,请你把她交给我。” “宣伦,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明天开始连续三天,思君要帮他治疗眼疾,必须随时观察她复元的情况,恐怕你暂时还不能把她带回去。” “她的眼睛有希望痊愈?”纳兰骥转怒为喜。 程思君按捺住心中的怨气,“能不能痊愈得等三天之后才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的心情保持平静,请王爷现在不要去打扰她。”他犹豫片刻,“好,我可以答应你们今天不见她,不过三天之后,不管她的眼疾有没有治好,我都要带她回去。”程思君才想张口要拒绝,晟恺已经抢先一步。 “好!三天之后我会安排让你们见一面,不过到时她若是执意不跟你回去,我劝你还是死心,早点放了她,对你们两个都好。”纳兰骥在拂袖离去之前,阴沉的回眸,“这点你大可放心,到时我一定会说服她跟我回去。” ※ ※ ※ 治疗的过程出乎意外的艰难,龚心瑶只感觉到两团炙热的火炬在眼晴上焚烧一般,让她几乎想要放弃。 “啊……好痛、好痛喔……”龚心瑶冷汗涔涔的在床上扭动,那痛苦不堪的表情彷佛身处在炼狱之中,两手紧紧揪住被褥,以免在克制不住的情况下动手扯下眼睛上的绷带,那就功亏一篑了。“啊…… 姊姊……我的眼睛好痛……”程思君泪如雨下的抱紧她,“姊姊知道,你一定要忍耐,只要忍过这三天,你的眼睛就能看得见了……”“姊姊,我好痛,我受不了了……”这种痛入肝肠的滋味比死还难过。 “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姊姊会往这里陪你……”程思君不知道该如何帮起,菁姨信上也写说解毒的过程会随毒性的轻重而有所不同,越是痛苦,表示被下的毒越深,程思若将她搂得更紧,眼泪掉得更凶。“对不起……都是我和我娘害了你…龚心瑶听不见她的自责,因为痛楚早已剥夺了她的理智。 “好痛、好痛……我不要治眼睛了……我不要了……”她的脸色发自,连嘴唇都失去红润,全身直冒冷汗。 “不行一心瑶,你不能放弃……咱们一起来努力……”程思君大声的鼓励她,真希望能代她受苦。 龚心瑶尖叫一声,晕厥了过去。 就这样龚心瑶在晕了又醒、醒了又晕的反复中结束第一天的治疗。 而程思君也不顾自己怀着快八个月大的身孕,坚持要陪她度过这三天。 “啊……”第二天房中依旧传出凄厉的叫声,可是比起昨天惨烈的情形,痛楚明显的有减轻的迹象。 “你要加油!只剩下两天,你一定可以撑过去的……”程思君始终在旁边帮他打气! 眼上的绷带被泪水和汗水浸淫了,龚心瑶扬起浅浅的笑意,气若游丝的说:“谢谢你……姊姊,还好有……你陪在我身边……不然我绝对……没有勇气支持到现在……”说什么谢,咱们是姊妹不是吗?我只希望能帮你分担一点痛苦。”程思君眨去眼眶中翻涌的泪水,真诚的说。 “那怎么行?姊姊……肚子里有我可爱的外甥,要是伤到他……我可不依,姊夫……也不会饶过我……”她借着说话来分散注意力。 程思君笑中带泪,源中带笑,想安慰她,反倒成了被安慰的人。 按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龚心瑶将唇瓣都咬得出血了。 再忍耐一天……等熬过了这三天,她是否就可以用自己的双眼见到她最想见的人呢? ※ ※ ※ 秋水涂着蔻丹的玉指捡了块切好的水梨,张开红唇咬下一口,“你说王爷会不会真的把那瞎子接回来?”“你说呢?”婵娟把玩着手腕上用纯金打造的镯子。 秋水恼怒的圆睁杏眸,“你好象一点都不紧张,那瞎子若是真的回来了,咱们可又多了个敌人,真不晓得王爷怎么会看上她?” “你最好不要开口瞎子、闭口瞎子,相信王爷不会喜欢有人这样喊她。”秋水逞强的娇哼,“你又知道了。” “我看得出王爷对她的感情与众不同,你都没看出来吗?即使他每晚轮流要咱们侍寝,可我总觉得他心不在焉,他人是在床上没错,可是他的心却不在咱们身上,你想会在哪里呢?” “你是说在那瞎子身上?”秋水一点就通。 婵娟睨她一眼,诡笑道:“看来你还不是无药可救,只可惜上回你没让她真的淹死,不然咱们现在也不用在这儿烦恼了。”“呃,你……看到了?”秋水眼眸闪了闪。 原来前几天龚心瑶不慎掉到湖里,真的是有人蓄意谋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其实她们明里连成一气,暗地里各怀鬼胎,只不过她自认比秋水聪明。 秋水干笑几声,“反正那儿是三不管地带,也不会有人瞧见,除了你知、我知,还会有谁知道。”“你真的这么认为吗?”纳兰骥不知何时矗立在门框旁,那一脸山雨欲来的表情,让两人悚然一惊,一道凉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王……王爷,你……什么时候来的?”秋水全身的血液都结冰了,他一向只召她们到阆风别苑侍寝,从不曾到她们住的地方来,怎么今天会心血来潮突击检查,又好死不死的让他听见她企图谋杀那瞎子的事,难道真是天要亡她了? 婵娟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任她再擅于巧辩,一时之间也慌了手脚。 “难得王爷会上这儿来,真让妾身受宠若惊,王爷,你……”纳兰骥一对喷火的黑瞳死盯着秋水,压根不甩婵娟。 “你把刚才的话说清楚!” “回王爷的话……妾身刚刚没……说什么。”就是打死她,她也不能承认。 “还敢狡辩!原来是你推她下水的,你好大的担子……”他全身涨满了怒火,一副欲杀她而后快的狰狞表情,吓得秋水“咚!”的跪下求饶。 “王爷饶命!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抱住他的大腿,使出女人惯有的招数,意图混过这一关。“请王爷念在妾身对王爷一片痴情,原谅妾身这一回……”他硬是将她从大腿上扒开来,冷硬的说:“你该庆幸她还活着,不然我会要你偿命的。明天我会派人送你回去,我不想再看到你了,还有…… 你也一样。”婵娟一听整个人都傻住了,“不!王爷,妾身并没有做错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做了些什么,明天你们两个统统给我滚!”他无法原谅这种如蛇蝎心肠的女人,害得他一再的错怪心瑶。 “王爷,咱们是皇上赐给你的人,你不能……”婵娟心想,只要搬出“皇上”两个字,绝对还有挽回的余地。 纳兰骥露出恶狠狠的表情,“皇上赐给我就是我的东西,我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想皇上会管臣子的家务事吗?”秋水泪涟涟的哭喊,“王爷,你要妾身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把妾身送回去,王爷……”一旦被送回家,她会永远成为别人的笑柄,再也没有脸活下去。 “哼!”他无动于衷的转身。 “你就真的那么在乎她吗?”婵娟气不过的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他冷冷的回头睥睨, “你还没有资格问!” “王爷,你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你,再也潇洒快意不起来了。”纳兰骥咆哮一声, “住口!”婵娟昂起下巴,发生胜利的笑声,“还记得王爷曾经说过你的心是自由的,永远不会让女人绑住的话吗?可是你最终还是被一个瞎子给掳获了,只可惜她再也没有勇气回到这座王府里来了。” “我明你闭嘴,听到了没有?”他像是被人说中心事,却又执意不肯承认,暴怒的吼叫:“她会回到这里来,两你们是再也没有机会了。”他的心还是属于他的,谁也没有办法绑住! 把她留在身边只是一种习惯、一种占有欲,他仍旧是过去那个洒脱的纳兰骥,绝对没有变,可是……为什么她不在了,自己的心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像过去那般的自由快意呢? 第十章 程思君的手举起又颓然的放下,突然害怕拆掉龚心瑶眼上的绷带。 像是明了程思君此刻志忑不安的心情,晟恺握住她的双肩,给予最大的支持。 “准备好了吗?我现在要拆了。”程思君深吸口气后再度抬起手。 龚心瑶陡地叫停,“等一下……”“怎么了?” “在拆掉绷带之前,我要先向姊姊道声谢,谢谢你暗我度过这三天,无论我的眼睛有没有治好,姊姊都已经尽力了。”“心瑶,你……”龚心瑶那佯装轻快的语气听得程思君心都酸了。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可以开始了。”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比原来的糟了。 程思君微颤着手卸去一层层的绷带,最后取下眼皮上的棉布。 “好了,现在慢慢把眼睛睁开……”她屏息的等待。 龚心瑶交握的双手是冰冷的,先是微微的掀动几下又浓又长的睫毛,按着宛如从沉睡中苏醒般睁开双眼……“怎么样?心瑶,看见我了吗?”程思君五内如焚的喊。 晟恺蹙着眉头将她接回椅凳,“先让她适应一下,不要急……”“教我怎么能不急呢?”要是没有成功,那该怎么办才好?“心瑶,怎么样? 快告诉姊姊,你有看见什么东西吗?”“没有,眼前还是一片的黑暗。”龚心瑶苦涩的说。 程思君听了心都冷了,“怎么会这样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菁姨明明说只要三天就可以解去眼中的毒素,就可以看得见了……”“姊姊,没关系的,反正我都已经习惯了,我不会怪你的。”如果可以痛哭一场就好,可是她现在反而流不出半滴眼泪。 程思君眼中泪花乱转,手中紧握着瓷瓶,“我不相信……绝对不可能会失败,说不定是时间隔得大久,药量又用得太少……对!一定是这样,咱们再重新试一次,这次一定会成功……”“姊姊,已经够了!”龚心瑶柔声的低叱,“咱们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为什么会这样?这药怎么会没有用?为什么……”是哪里出错了?它应该能治好她的眼疾才对。 晟恺不忍见程思君失魂落魄的样子,更担心会动了胎气。 “你也不要太灰心了,天底下能解奇毒的大夫不在少数,咱们可以遍寻名医,总会有希望找到的,你要保重身子,现在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姊夫说的对,你还是先回房休息比较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从她恬静的脸蛋上瞧不出一丝悲哀的痕迹,可是程思君知道那些伤在心底。 “那……我晚点再来看你。”也许她该再和菁姨联络,问清楚解毒的方法,或许是其中某个环结弄错了。 龚心瑶略扬起弧形美好的唇色, “嗯!”的一声,直到他们的脚步声离了一段 距离,那抹笑意才隐遁。 她摇摇晃晃的摸索到窗台前,极目的朝外凝望,身上能感受到阳光照射的热力,可是眼前仍然只有像地狱一般的黑,什么都没有。 滴滴答答……不能哭……她必须要坚强起来,可是眼泪就是不肯停下来。 “我的眼睛真的永远都看不见了……”那张惨淡的丽容让她像缕幽魂,眼泪像开了闸的水流得没完没了。“骥,怎么办?这样的我只会成为你的累赘,你还会要我吗?我还能跟你在一起吗?” ※ ※ ※ 纳兰骥再度拜访醇郡王府,从晟恺口中得知治疗失败的消息,也没时间跟他客套寒暄,马上在家仆的指引下,来到龚心瑶暂时栖身的绮望楼。 两人似乎心有灵犀,还没走到门口,她便感应到他的到来,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她心中真不知该喜还是忧? “王爷请进,奴才告退。”房门被推了开来,又顺手关上。 龚心瑶唇色一弯,投给他一朵自认为最美的微笑。 “你来了……”“我来接你回去。”他思念的双眸梭巡着她姣好的容貌,“这次眼睛治不好没关系,我会帮你遍寻全国的名医,一直到把你的眼睛治好为止。”她樱唇轻启,“不!我不打算跟你回去。” “为什么?”纳兰骥脸色丕变,惊怒交织的将她拖进怀中,“为什么不跟我回去?你忘了自己的承诺了吗?你曾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跟我在一起,你这么快就忘了吗?”“你抓痛我了。”她瑟缩一下。 他强硬的搂住她往外走,“跟我回去……”龚心瑶眼眶一红,心碎的喊:“骥,不要这样……你听我说好吗?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自己曾说过的话,可是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我也从来不在乎你的眼睛看不看得见……”纳兰骥也大声的回吼,忽地想到什么,“你是为了我那天说的气话在跟我闹别扭对不对?我承认当时的确错怪你了,是有人故意把你推到湖里,不是你自己要跳下去,我道歉总可以了吧!只要你现在跟我回去……”“你还是不明白。”一滴清凉滑下面颊。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我是不明白,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她是他这辈子唯一在乎的女人,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骥,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要惹你不开心的。”龚心瑶两手攀向他的颈项,脸颊贴在他因愤怒而急剧起伏的胸口,柔情似水的呢喃,“我也渴望能一辈子和你长相厮守,你对我的好,我心里当然明白,可是我不想成为你的累宝。”纳兰骥眉头一拢,“你不是!不准这样说自己。”“我是!骥,没关系,我早就学会该用什么样的心态来接受现实。”她喟叹一声,“对一个双目失明的人来说,那个王府实在太大了,住在里头,我心里老是很不安稳,总觉得随时会迷失掉……”他的心猛地抽紧,“为什么你不早说?”“你已经有好多事要忙了,我不想再让你为我的事烦心。”她说。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那天说的气话?”他恨不得收回那天他所说的每一句恶毒的话语。 龚心瑶倾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轻声道:“你说过不喜欢受到牵绊的感觉,所以为了能跟你在一起,再痛苦我都会咬着牙忍下来,我不要你因为我这人很麻烦而快的厌倦了。”“你……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他的喉头像梗了硬块。 “这不是傻话,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我真的跟你回王府去,真的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了吗?再过不到一个半月,你就要迎娶蒙古格格进门,她又能容得下我吗?”纳兰骥蹙起眉头,粗声的说:“你是我的女人,即使她身为简仪亲王府的福晋,也没有置喙的余地。”“那我的感受呢?”她脸色黯淡下来,“我是个普通的女人,也会嫉妒、会吃醋,尽管我真的努力过了,可是我就是无法做到清高的境界,每当我想到在王府里某个院落,你正和你的福晋在一起,我的心就好痛、好痛……”他胸臆间像堵了什么,沉喝道:“那你要我怎么做?拒绝皇上的指婚吗?”“不……皇上指婚岂能够随便拒绝,这个道理我还懂,所以只有一个方法可行了。”龚心瑶扬起我见犹怜的脸蛋,语带恳求的说:“骥,如果可以,请你在别处帮我购置一间舒适的房子,不必太大,也不用太多的摆设,简简单单就够了,然后把我安置在那儿,当你想念我的时候就来看看我;当你离开的时候,我仍然会守在那儿等到你下次来到,好吗?”她的话让纳兰骥发起火来,“你不需要做这么大的牺牲,我也不要你这么委屈自己,我会给你一个名分。”“这不是有没有名分的问题,骥,你还不懂吗?这是我的自私,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要感觉到自己是完全拥有你,而不是在和别人分享,所以原谅我不能跟你回去,请王爷成全。”她庄重的朝他屈下膝来。 纳兰骥由上而下瞪视了片刻,“你确定真要这样?”“是的,王爷并没有失去心瑶,这辈子心瑶永远是王爷的人,这样做对你、对我、对未来的福晋都好。”她处处替他设想周到,可是个为何反而一点都不高兴呢? “好,我答应你!”这是她自愿的,他何乐而不为? “多谢王爷。”她笑逐颜开,“那么在找到房子之前,我想在这儿多住几天,我好不容易和姊姊相认,想多点相处的时间。”他不悦的低哼,“随便你,我回去了。”龚心瑶的笑容只撑到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剎那就垮了。 “骥,我多想朝朝暮暮都守在你身边啊!”她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 ※ ※ ※ “姊姊,今天身子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龚心瑶在丫鬟的扶持下来到寄啸阁探望程思君。 她斜倚着床柱,伸手握住妹妹的手, “我很好,只不过这小捣蛋常常晚上踢得我睡不着觉,只得靠白天多补点眠了。”“原来是这样,这么顽皮肯定是个男孩子。姊姊,孩子都快出生了,你跟姊夫也该把婚事办一办,不要再为了我的事拖延下去了。”“可是你的眼睛还没治好,也还没有认祖归宗,只有我一个人得到幸福,那会让我良心不安……”龚心瑶失笑, “姊姊,你这么说不是反倒让我感到过意不去,害得我都觉得对不起姊夫和未出世的小外甥了。”“那么最起码得等你和阿玛他们见过面,只要他们一见到你,我想不需要再拿什么证剧便可以确定你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因为你和你亲生的额娘长得非常相像,只要一眼就可以判定你们真的是对母女。”她摸摸自己的脸庞,“真有这么像吗?”“相信我,姊姊不会骗你的,怎么样?要不要和他们见一面?”“我……”龚心瑶踌躇一下,“想是想,可是又有点怕怕的。”程思君能体会她的心情,“会胆怯是正常的,毕竟你对他们已经完全没有印象,突然要认他们当然会不自然,不过他们真的是一对非常可亲的父母,尤其是你的额娘,她是个温柔慈蔼的女人,即使在知道我是蓄意冒充,而且还有可能是害死她亲生女儿的凶手之女,最后竟然还肯不计前嫌的接纳我,天底下没几个做母亲的能办得到,我好羡慕你有个伟大的母亲。”“姊姊……”龚心瑶想解去她心里的枷锁,“好,我愿意去见他们。”“真的?太好了,心瑶,我马上写封信请人送到颐王府,尽快安排会面的时间。”她如释重负的说。 一名婢女进来通报,“禀少福晋,简仪亲王爷来访,此刻人正在绮望楼候着,请心瑶姑娘过去。”“他来了?”龚心瑶的心已经飞了。“姊姊,我先回房了。”还以为得再隔一阵子才会见到他,莫非是房子的事已经安排妥当了?可是不过才两天而已,应该没这么快才对。 回到绮望楼,她前脚刚进去,人已被人腾空抱起。 “呀!骥,你作什么?有人在……”她脸都红到耳根子了。 伺候她的丫鬟早掩着笑,识趣的关上门靡。 “骥,你怎么了?”她敏感的问。 “没事,什么都不要问……”纳兰骥迫切的除去她的鞋袜,轻推着她仰躺下来,双唇夹着狂热的需索,从她的小嘴一路亲吻到裸露在衣服外的肌肤,随着衣物一件件的散开,也跟着往下蠕动。 不过才两天,他已经受不了这种分隔两地的痛苦,她一离开简仪亲王府,似乎连他的心也一并带走。 这份认知彷佛一记闷棍敲醒他,让他恍然明白了,自己再也不是以前的他。 去他的自由!没有了她,自由对他毫无意义。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办法给他。 两天后。 “姊姊,这样打扮可以吗?”她的手心紧张的都冒汗了。 程思君满意的频频领首,身着鲜艳旗装的龚心瑶,整个人显得光彩动人。 “妹妹是天生丽质,怎么妆扮都好看,可是身上的饰物好象太单调了……对了,来,再戴上这对珍珠耳坠子,嗯,这样感觉就好多了。”她毫不吝啬的从珠宝盒里拿出最喜欢的饰品给她戴上。 龚心瑶不太放心,“咱们真的不等姊夫早朝回来再去吗?”“不等他了,他要是在这里一定不准我跟去,再说护国寺离这儿很近,而且咱们又是乘坐马车,绝对很安全的。”她的肚子虽然很大,可是还没到一天到晚躺在床上的地步。 由于上回错认女儿的事,这回颐王爷夫妇采取较为保守的态度,不敢太大张旗鼓,所以才决定选在护国寺会面。 就这样,她们两人只有在车夫和一名侍卫的保护下前往护国寺。 马车的速度不快,也特意避开凹凸不平的石子路,缓慢的行驶在定阜街上。 一个乞丐婆摇摇摆摆的走到路中央,然后一声不吭的倒下……“停!”车夫连忙勒住缰绳,免得撞到人了。 程思君掀开布帘,“怎么回事?”“是个乞丐婆,她倒在路中间不动了,奴才到前面去看看。”侍卫翻下马背上前察看,不管是死是活都要将她移开。 他才将手伸到乞丐婆的鼻端,那乞丐婆早就算好时间,冷不防的一跃而起,藏在袖中的刀子往没有提防的侍卫右腹一刺。 “啊……”侍卫血流如注的倒下。 像是预演过很多次,乞丐婆跛着脚挑上马车,刀子跟着挥向车夫。 “救命呀……”车夫一惊之下往后重重跌下。 程思君目睹事情的经过,厉色的叱喝一声,“这是醇郡王府的马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乞丐婆“驾!”的甩动手上的缰绳,马车以疯狂的速度往前奔驰。 “哎呀……”还好她及时抓到东西稳住,不然早摔得四脚朝天,只怕也会伤到肚里的孩子。 龚心瑶听见叫声,胆战心惊的扑过去,“姊姊,你要不要紧?”她脸全吓白了,“还好,你呢?”“我没关系。”在路面的颠簸及马车的摇晃中,龚心瑶唯一想到的是要保护姊姊腹中的胎儿,她扬声高喊:“不管你想做什么,求求你放了我姊姊,我跟你走………”“你在胡说什么?”程思君怒道,她不会拋下她不管。 “姊姊,你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呀!”龚心瑶又朝帘外大喊:“我姊姊有八个月的身孕了,她禁不起这种折腾,求求你放她走,要抓就抓我一个人好了……”乞丐婆回过头冷笑,“你这瞎子死到临头,居然还这么替人着想?”龚心瑶微微一征,“这声音……好熟悉,好象在哪里听过?”“哼!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你是……善姑娘?!”龚心瑶张口结舌的叫道。 原来这乞丐婆就是逃亡途中不幸坠落悬崖,却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善媛媛。 “你总算想起来,呵……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了!”她每天在简仪亲王府和醇郡王府的路上行乞,就是在等待机会复仇。 “善姑娘,不管我和你之间有什么仇恨,都和我姊姊无关,求你行行好放她走吧!”龚心瑶听不见她的回答,马车也不知道要驶向何方,姊夫不晓得来不来得及赶来救她们? 姊妹俩在车篷内被震得有些反胃。 “唔……”程思君感到不适的呻吟。 “姊姊,你要撑下去。”龚心瑶又继续尝试说服善媛媛,“善姑娘,你也是一个女人,我相信你绝不会忍心害死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是不是?”怎么办?要是姊姊和肚里的孩子出了事,她该怎么向姊夫交代? 就在这时,马车的速度减缓下来,最后停止了。 “好!我可以放过她,让她出来。”她在外面喊道。 龚心瑶打从心底的感激她,“谢谢你,善姑娘。姊姊,你快下去吧!我相信那受伤的侍卫会回去讨救兵,很快的就会有人来救你了。”“那你怎么办?”程思君真的觉得不舒服,可是又不能弃妹妹于不顾。 “我不会有事的,姊姊,你要保重。”程思君动作迟缓的步下马车,两手支住酸疼的腰,当她见到善媛媛那张满是疤痕的脸孔,差点吐出胃里的食物。 “等一等!你要带我妹妹去哪里?”“告诉马冀,这就是欺骗我感情的代价,他害我毁了容、跛了脚,还害死我爹和大哥,我要用他所爱的女人来偿命,这么说他就会懂了,驾!”马车在一片黄沙飞扬中消失在彼端。 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僻地方,平常鲜少有人会打这里经过,程思君迫于无奈只得在大石上坐下歇息,她对自己的未婚夫婿有信心,以晟恺办事的能力,绝对有办法找到这儿来。 果不其然,不用半炷香的时间,两匹快马已朝这儿驰聘而来。 晟恺瞥见程思君看似完好如初的坐在路边,率先跳下马背冲上前,脸上的惊悸犹在,叠声的问:“思君,你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儿?孩子还好吗?”“我……”她才吐出一个字,另一个激愤的吼叫声震得她的耳膜快破了。 “心瑶呢?她怎么没跟你在一起?”程思君力图镇定的睇向满脸焦急之色的纳兰骥。 “心瑶被那个女人带走了,她要我找一个叫马骥的男人,可是我又不认识他,叫我上哪儿找?”“她要你找马冀?”这是他出任务时才用的假名字。“你知道那女人是谁吗?”地想了一下,“我听心瑶喊她善姑娘。” “善媛媛?她居然没有死?”这是纳兰骥始料未及的答案,莫非她已经知道他利用她混进山寨里卧底的事,那她带走龚心瑶的目的是为了报仇?“她还说了些什么?”将善媛媛要她转达的话重复一遍,纳兰骥已经猜到她们会去的地方了。 “我已经知道她们在哪里了,晟恺,你们先回去,我去救心瑶。”他熟练的勒紧粮绳,往马腹一踢,骏马已像箭弩般射了出去。 ※ ※ ※ 来到毁去她容貌和左脚的悬崖,善媛媛真的恨死这个地方了,所以她要龚心瑶也尝尝和自己一样的滋味。 “善姑娘,山寨已经被官兵围剿了,你为什么还不逃离北京呢?要是被抓了,可是砍头的死罪呀!”龚心瑶好心的告知。 善媛媛笑得原就丑陋的脸更可怕,“我现在这副模样,比鬼都还不如,还有谁认得出来呢?倒是你这瞎子的日子似乎过得很好……”说完还恶意的推了她一把,看她被地上的树枝、石头绊倒,就有说不出的趣味。 “哈……真是好玩!小心一点喔!旁边可就是悬崖了,要是掉下去的话,不死也会去掉半条命。”龚心瑶的手一摸到崖边,像被热水烫到般缩了回去。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我记得我跟你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才对,为什么找上我?”“为什么?呵……不要再装蒜了,马冀欺骗了我,假装喜欢我成功的混进山寨,最后竟然引官兵上山围剿,害得我爹和大哥被判斩首示众,难道这笔帐我不用跟他算吗?好个纳兰王爷,原来他不只是个满人,还是个身分显贵的王爷,我是对付不了他,可是对付你这瞎子可是绰绰有余。”龚心瑶打了个冷颤,“你想做什么?”“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她阴阴的笑。 龚心瑶背脊上窜起凉意,苦口婆心的劝道:“善姑娘,我不知道你发生过什么事,可是还能活在这世上,就该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好运,你应该重新开始,不要轻易的糟蹋它。”“你懂什么东西?我现在这样子已经是生不如死,所以在死之前,我也要拉着你一起陪葬。”她的执着让龚心瑶心惊胆寒。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第三者的声音加入她们,“你是善媛媛?”面前的女人又丑又脏,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善媛媛迅速的将龚心瑶从地上拖起来,冷笑道:“不错,我会变成这样全都是拜你所赐,所以我又从地狱里回来向你报仇了,这个瞎子果然对你很重要,不要再靠过来……”“骥,你不要管我,快走!”她不要拖累他。 菩萨,求你大发慈悲,让她能看见东西……她要是看得见才能让自己脱离险境,也才能帮助所爱的人。 纳兰骥怜爱关注的目光在她惶然的小脸上掠过,才瞟向善媛媛。 “你要找的人是我,与她无关,放了她我可以饶你不死。”“呵……我早就死过一次,你以为我会怕吗?马冀,是你先对不起我,所以这瞎子会死也是你造成的。”她们两人已经渐渐往悬崖移近。 他失声叫道:“不要!”善媛媛露出恶毒的笑意,“我带走你心爱的女人,让你一辈子都记得我,让这一幕成为你永远的梦魇,呵……”笑声未歇,她便从身后推了龚心瑶一把,自己也同时往崖底一跃。 待纳兰骥飞身过去抢救,仍是扑了个空。 “心瑶——”那声嘶力竭、心肺俱制的吼声震撼了整个山谷。 崖底隐约的传来善媛媛宛似魔鬼的笑声……尾声“不……”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不能死!她怎么能死?他可以失去所有的东西,包括他的心,就是不能失去她。“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骥,救我……”猝地,一声微小的叫声让他以为只是幻听。 他心底升起一线生机,“心瑶,是你吗?”那声音又说话了,“骥,我在这儿……”纳兰骥这次可以确定绝不是错觉,“心瑶,你再出个声音,让我知道你的位置。”他攀在崖边朝下张望,终于在下面约六尺的地方寻觅到龚心瑶纤细的身影,要不是她及时抓住那棵树,只怕现下早就香消玉殡了,她的运气显然比善媛媛好。 “我在这里。”她困难的吐出声音。“钱,我快没有力气了……”“你再撑一会儿。”他在四周找寻可以当作绳索来利用的蔓藤,用刀子割下其中一条。“心瑶……你仔细的听我说,我现在要放下一条蔓藤拉你上来,你千万要紧紧的抓牢知道吗?”尽管荡在半空中的滋味相当恐怖,她依旧紧闭双眼,不肯跟命运低头。 “我会的。”龚心瑶说。 他将蔓藤的一端沿着崖壁垂落,汗水一颗一颗的从额头上滴下去。“心瑶,它就在你右手边……不要急,记住两手都要抓稳……”“骥,可以了。”龚心瑶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好急、好快。 纳兰骥稳住双脚,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脸上的线条因为使力而绷紧。“好,我要开始拉了。”他满头大汗的不断交替两手,将蔓藤一吋一吋的往上垃。 蔓藤的另一端是他这一生最大的负担,可是他宁死也不愿舍弃她。 “就快到了……心瑶,你一定不能放手。”失去一颗自由飘泊的心并不可怕,他只怕手上的负担平空消失。 龚心瑶的手都麻掉了,仍死抓着不放,“我不会放手的……”她不要离开他,而且她还没见到亲生的爹娘,她不能就这么死掉! 当他一鼓作气的拉她上来,激动莫名的将龚心瑶嵌在胸口,觉得自己好象也在阴曹地府转了一圈回来。 “没事了、没事了……”这句话也彷佛在安抚他自己饱受惊吓的心。 “呜……”龚心瑶这才放声痛哭,回忆起方才经历的一切,手脚都还发软,一直哭到声音变小,眼泪也干了,才稍稍直起腰。却见纳兰骥右手掌的虎口和掌心全都是鲜血,惊慌的叫道:“你的手流血了……”她连想都没想就掏出手绢缠绕在伤口上。 纳兰骥一愕,试探的问:“我的手真的有流血吗?”“当然有,你没看到吗?唉!怎么另一只手也是……”她立刻从衣裙撕了一块布料下来,缠了两圈,又细心的打了个结。 “心瑶,抬起头来看着我。”当她依言照作时,他表情异常认真的问:“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龚心瑶起先还不明白,慢慢的她的表情、眼神都变了,樱唇微张,略带犹豫的举起小手,抚摸着他深刻约五官,一直到长着青色胡髭的下巴。 “骥,这是你吗?”她眨了眨波光潋滟的眼瞳,“我……可以看见东西了,这真的是你吗?不是我在作梦吧?”他眼眶一热,不忘打趣的问:“你真的看见我了吗?会不会觉得有些失望?” “才不会,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我……”龚心瑶到这时才有真实感,目不转睛的将他脸上每一吋都看个过瘾,“骥,我真的看到你了,我的眼睛可以看见东西了,不是在作梦,我真的看见了……”纳兰骥欣喜若狂的大笑,“这应该就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我看见了、我的眼睛真的好了……”她喜极而泣的说:“当我被推下悬崖的那一刻,眼前就觉得蒙蒙胧胧,好象有影子在晃动,现在想起来,大概就是那时候模糊的看见那棵树,才让我来得及抓住它,不然我早就掉下去了。一定是菩萨在保佑我,是祂在最危险的时候救了我!” “不管是什么力量,我都由衷的感谢祂。”如果没有这场生离死别,也许他不会领悟到她对他的重要,或许这也是菩萨在冥冥之中的安排。“走吧!该回家了,大家都在等咱们。” ※ ※ ※ 当宫里传出简仪亲王在早朝时,亲自向皇上请罪,并提出拒绝与蒙古联姻的要求,皇上龙颜大怒,立即将他打入天牢,这消息一传回醇郡王府,震动了颐王府的姊妹俩。 一早,龚心瑶的眼皮就直跳,想不到真的出事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傻?我不在乎名分,我只要他好好活着就够了,怎么办?姊姊,皇上会不会赐死他?”程思君为她打气,“事情还没到那种地步,再说还有你姊夫、阿玛,以及元勋贝勒和玄祺贝勒都在替他向皇上求情,一定有办法可以挽救。” “万一还是没办法呢?”她面如死灰的问。 与蒙古联姻向来是清廷的政策,施行之严厉,若不从者将受到很严重的惩罚。 “别怕!有阿玛在,他不会见死不救的,他是朝廷的重臣,年轻时又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在皇上面前说话也有分量,一定会拚了命的保他,至少可以免去王爷的死罪,你对阿玛要有信心。”龚心瑶听了像吃了颗定心丸,“对,阿玛绝对不会让骥被处死,还有姊夫是皇后的义子,说不定可以请皇后出面说情。” “说的对,现在光着急也没用,只有静心等待了。”她说。 就在她们从白天等到夜晚,再等到黎明初现,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以为就此绝望之际……“贝勒爷回府!”一声吆喝像为两人打了一剂强心针。 即使脸上有淡淡的黑眼圈和疲态,也不减晟恺的俊美,一进门就将程思君抱个满怀。“还是回到自己的家,抱着心爱的老婆、孩子睡觉最好。”可见得昨晚他也不好过。 程思君红着脸啐了一口,“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情说这些!”“姊夫,骥他人呢?还被关在天牢里吗?”她叠声的问。 晟恺用玉扇往身后一比, “哪!你要找的人不就在那儿吗?”她偏头朝他指的方向睇去,站在那儿的魁梧身影除了纳兰骥还会有谁。 “骥……”龚心瑶轻喊一声,哭得像个泪人儿的投进他怀中,“骥,你没事了吗?皇上放过你了是不是?”“它是命不该绝,要不是遇到贵人,就算咱们这么多人说情,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把他从天牢里放出来。”晟恺说。 姊妹俩对这贵人都很好奇,纳兰骥等所有人都落座,才说:“他是端王府的大贝勒玄祯,我和他曾合作过不少案子,昨天夜里他正好奉旨从江南赶回北京,得知这件事后,一早便进宫面圣,在皇上跟前说了不少好话,没多久,一道圣旨便将我释放了。”“那么以后都没事了吗?”龚心瑶问。 晟恺卖起关子,“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什么意思?”两人异口同声的问。 “意思就是他现在已经被皇上贬为庶民了。”晟恺呵呵一笑。 龚心瑶听了破涕为笑,“这样不是更好,骥根本不喜欢当王爷,如今少了王爷的头衔,无官一身轻。” “不错,被贬为庶民也好,我可以乘这机会带你游遍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也许生活会苦了点,不过养活两个人足够了,你愿意拋弃格格的身分跟我走吗?” 两人的心意早在彼此的眼波中交会:“这还用问吗?不跟着你又能跟谁?我早说过不管你是什么人,是王爷也好,是四处为家的浪子也罢,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咳……”晟恺杀风景的清清喉咙。“实在抱歉得很,恐怕你们的愿望在短时间内没办法成真了。” “为什么?”他皱眉问。“玄祯没告诉你吗?”纳兰骥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蚊子,“有什么我必须知道而不知道的事吗?”“原来你真的不知道,那就难怪了。”晟恺笑得又奸又诈,“皇上之所以只削去你的爵位,除了是玄祯在旁边说情之外,皇上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得跟玄祯到江南,帮他找回十多年前遗留在民问的明珠。” “你是说……”这种事可是非同小可。 晟恺虽是笑呵呵,眼神却是再正经不过了, “这可是皇上所下的密旨,只有少数人知道,就当是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你得好好干,说不定以后还能恢复爵位。” “既是皇上的旨意,纳兰骥自当全力以赴,不过……”他心生疑窦的睨向多年好友, “为什么这件事我会最后一个知道呢?该不会又是你从中搞的鬼?”晟恺用扇子遮着嘴。干笑几声,“说搞鬼太难听了,事情是这样子的,本来皇上是想派我到江南,可是你也知道我快当阿玛了,怎么可以在这时候离开他们母子俩?所以嘛!嘿、嘿……” “所以你又陷害我对不对?”纳兰骥气得脸都黑了。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建议而已,好歹你也欠了我一个人情,我只不过乘机讨回来而已……”晟恺看情形不对,站起身准备落跑。“你先不要激动……有话好说……” “我要宰了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