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当情妇》 第一章 方净文升上高中二年级的序幕是由同班的太妹团体所揭开的。 开学第一周,以江菁为主的太妹集团,拿走了她每月三千元的零用钱。 开学第二周,太妹们拿走了她一周一千元的便当钱。 开学一个月,方净文饿到昏倒,被送保健室。她决定要自立自强,于是跟老师报告了自己受到威胁的这个问题。 老师当场叫来太妹们对质,没人承认曾拿过方净文的钱。 当天下课之后,方净文还没来得及走到后门口,司机等待接她的地方,就被一个布袋盖住头,打得鼻青脸肿之后,她被扔到附近一处草丛里。 方净文摔在地上时,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痛得一直发抖,连呼吸都想放弃。 她想自己可能要死了吧,因为她从来不知道人体居然可以痛到这种地步。 她勉强睁开眼睛,看著旁边废弃的里民中心招牌——这里离家至少三十分钟,而且听说经常有帮派份子在这里械斗…… 豆大泪水一颗颗滑落眼眶,泪水刺痛伤口,方净文无助地瑟缩著身子,却没有半分移动的力气。 “啧啧,没想到有人比我还惨。” 方净文惊吓地扬眸一看,看见一个年轻男人。 他穿了件陈旧白色t恤,衣服上全是怵目惊心的血迹。而他轮廓鲜明的脸孔也颇精采,干掉的血迹、泥土及瘀青,让人几乎瞧不出原本面目。 方净文清丽脸上闪过恐慌,但她看著他颊边那道缓缓流下的血痕,脱口说道:“你流血了……” “我死不了,不过你就很难说了。”邝野蹲到她身边,嘴里叼著一根烟,不客气地说道:“没本钱跟人家混什么太妹?” “我没有混太妹,是她们打我……” “乖乖牌总是碍眼。”邝野瞄了一眼她的及膝长裙、白鞋白袜,目光在她气质神态及修长小腿上多停留了几秒。 “可以帮我叫救护车吗?”她虚弱地问道。 “有什么好处?”邝野对她脸上,喷了一口烟,好整以暇地问道。 方净文目光从他嘴里香烟,看到那件只扣了一半的学生衬衫,还有一头及肩乱发之后,她苦笑地动了下唇角——她运气真好,走到哪儿都能遇到帮派份子。 “我书包里只有一个红豆面包。”她不抱任何希望地说道,纯粹是孤注一掷。 邝野眼睛乍亮,一把扯过她的书包。 方净文怀疑自己被打到神智不清了,她睁大眼看著流氓拿出红豆面包,三大口吃完一整个。 “这家的红豆做得不错。”邝野满足地勾起唇角,好似方才吃到的是山珍海味一般。 方净文虽觉得被揍得半死还和人讨论红豆内馅很可笑,但她还是用一种找到同好的开心语气说道:“对,他们的红豆都是日本进口的。” 邝野看她没表现出一副快被他吓死的孬样,决定要替这个瘦弱女生找出问题所在。 “你怎么会被揍成这样?你说完后,我就去帮你叫救护车。”他盘腿坐到她身边,看著她肿胀的脸庞。 方净文简单地述说著,好几次都痛到必须停下来喘气。 “你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把事情闹大,另一个则是摸摸鼻子走人。”邝野把烟扔在地上踩熄。 “把事情闹大?你……的意思……是要逼她们砍我两刀?”方净文皱著眉喘了口气,一副想先行升天的模样。 “你现在这副尊容,拍起照来可以吓死人。你先去验伤,然后通知警察去抓人。然后,你再去打电话或投书给各大报纸电视,接著告诉校长,你已经诉诸媒体,让他尽快做出处理。”邝野熟门熟路地说道,脸上成熟神情远远超越现有的十九岁。 “要是这些事都改变不了她们呢?”她问,看著他制服上绣的名字—— 邝野。 “笨蛋!如果每天都有人盯著你,他们干么不去找其他更容易下手的对象?只是等到锋头一过,你还是得遭殃。”邝野一耸肩,对于人性黑暗早就不存任何希望。因此,他才能凭著这股狼的孤僻个性,在道上闯出他的一片天。 “难道没有别的法子?”方净文想到还要再受一次这样的对待,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当然有。不管她们,任由欺负,然后相信死后会有审判,她们终究会得到报应。”邝野一跃起身,瞄了她一眼。“我帮你叫救护车,你家电话呢?我一块通知他们。” 方净文说完后,轻轻冒出一声谢谢。 邝野没理会她,转身往外走。 “你不去医院吗?”她问。 “没关系,我这是自找的。我去比了一场拳赛,赚了六千五百元。”邝野一耸肩,伸手拂去唇边的血渍。 方净文小脸皱成一团,根本不想敢他究竟被打得多惨。 “为什么要这样?”他救了她,也算有好心肠吧。 “我爸生病,需要钱。”邝野说完,头也不回地大跨步离开。 方净文看著他孤鹰一样的背影,一颗眼泪无预警地滑出眼眶。 “好痛……”眼泪刺痛脸上伤口,她倒抽一口气。 他最多大她个几岁吧,为什么就要扛起家里生计了?她自幼家境富裕,出入还有司机接送,她的问题和他相较之下,实在是微不足道。 方净文闭上眼睛,在心里祈祷邝野的环境能快点改善、她的运气能再好一点、那些打人的小太妹们能够快点改过向善…… 十分钟后,救护车抵达现场,她已经痛到昏了过去。 半个月后—— 今天是方净文恢复上学的第三天,她身体状况及脸上伤口都已完全恢复。 下课铃响后,班上太妹帮拎起书包走人。 “抓耙子方净文,再见。”老大江菁对她冷冷一笑,领著两个手下走人。 方净文没开口,班上的安静则是持续到这群太妹走后,才又重新恢复十七岁少女群们的惯性喧闹。 方净文默默收拾书包,脸上全无一丝笑容,她现在已经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了。 她依照邝野教的方式行事,果然引起了一波讨论,校园暴力的问题被媒体沸沸扬扬地讨论了两个星期。然后,一切就被淡忘淡忘淡忘…… 她被打时脸被布袋盖住,没看到凶手。江菁三人找了家人,伪造出不在场证明,唯一不幸中的大幸是,江菁她们正如同邝野所说的,除了口头欺凌外,不再有任何威胁勒索的举动了。 况且,他们家几个月后要搬到印尼经营木材生意,她下学期就要转学了。 方净文迎著夕阳,慢慢走出学校。她告诉司机她要去书局,一个小时之后再来接她。 她走向最热闹的那条街,却没有去书店。她进去最爱的面包店,买了一袋松软可口的日式面包后,小跑步地走到那座废弃里民中心。 她没跟家人或警察提到邝野的名字,因为怕给他添麻烦。毕竟他一脸非善类的气质,万一被误会为是打她的凶手,就那不好了。 方净文站在草丛处寻找著邝野身影—— “唉唷,看看是谁来了!”江菁一行三人叼著烟,从草丛边走了出来。“带了老师来告状吗?” 方净文想离开,却被江菁手下挡住了去路。 “想动手之前,最好先看看这是谁的地盘。”邝野从里民中心走出,手里一把瑞士刀灵活地在腕间打转著。 “邝野!”江菁一看到爱慕已久的男人,双眼马上一亮。 邝野不过才出现三个月,便已经打倒了附近几个年轻老大。传闻中,邝野搏击技术一流,敌人与他狼般的黑眸对上,往往就先弱了气势。他靠著好身手,引来了一帮乌合之众主动想成为他的手下,偏偏他不领情,仍然情愿当他的一匹狼。 江菁情不自禁地走近他。 “滚!”邝野不客气地吆喝了一声,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 “你晚上会不会去老a红茶?”江菁问道。 “滚啦!”邝野失去耐性地拿起石头扔向里民中心的一块玻璃。 玻璃应声而破,江菁一行人快速离开,方净文则吓到抱著面包蹲在原地,只露出一双水凝的眸子。 “你也……”滚。邝野瞪著那个胆小如鼠的女生,声音却戛然而止。 夕阳洒在她的肩背上,柔亮发丝染了一层光,像个天使。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不染一点尘俗,纯净得不像是他该认识的人。 是给他红豆面包的那个女生!但他以为他们之间应该就只有那一次交会了。 方净文很快看他一眼后,她起身脸颊微红地说道:“……我是来找你的,谢谢你那时救了我。” 邝野不答话,只是瞪著她素净的豆腐脸庞。 “我是那天被打倒在那里的女生方净文,是你帮我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她以为他忘了她,于是轻声地解释道。 “你那天被揍得像猪头,谁还认得你。”他故意这般说道,冷哼一声后,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包绉巴巴的香烟。 方净文看著他唇角边一道瘀青,忍不住脱口问道:“你还在靠拳击赚钱?” “那不关你的事!”一阵突如其来的羞耻让他横眉竖目了起来,他后退一步,和干净清爽的她拉开了距离。 “对不起……”方净文咬了下唇,很快地递上面包。“这是要送你的面包,谢谢你那天救了我。” “面包?”邝野瞪著她手里的纸袋,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男人不吃那些娘儿们一样的甜食——他爸总是这么说,所以他从不主动接近甜食。但是,现在是有人主动送上门…… “我帮你挑了红豆面包、奶油面包、还有香蕉丹麦。” 邝野用力皱起眉头,免得咧嘴笑了起来。但他没有上前去索求那袋食物,因为那会让他显得卑微,而他不需要更多那类的感觉了。 他凭著双手赚钱给爸爸当医药费,但辍学中的他,能赚的钱有限,很早就受尽了房东及邻居的白眼。 “你不喜欢面包吗?”方净文看他没接过面包,她颓下娉细肩膀,一脸失望地看著他。 “反正你买都买了,我好心帮你解决!”邝野抢过她手里的面包袋,随手抓了一个放到嘴里。 夭寿好吃!邝野觉得飘飘然,牙齿更加卖力地啃咬,以凶恶神态掩饰他的满足。 “还有牛奶。”方净文从书包拿出一瓶保久乳,插上吸管,站在一旁等待著。 邝野抓一口气连吞下三个面包,才停下来喝牛奶喘气。 方净文站在他身边,唇边不自觉地带著笑意。如果面包店师傅看到他这种吃相,肯定会很开心。 邝野喝完牛奶,把空盒住草丛里一丢。 “这个要回收。”方净文侧身拾起利乐包空盒。 邝野翻了个白眼,不驯黑眸盯著她将牛奶盒压成扁平的一举一动。 方净文被他看得不自在,急忙找了个话题。 “你爸爸身体好一点了吗?”她问。 “马的!你以为给我一袋面包,就可以要求我报告祖宗十八代吗?”邝野粗声咆哮,一百八十公分高的强壮身躯朝著她逼近。 方净文这才发现浓眉大眼的他,长得其实很好看,浓黑的眼、高挺的鼻、刚毅的下巴及一脸邪气,很容易引人注目。她别开眼,心跳突然加速了起来。 “干么装哑巴?”邝野低头瞪著她软嫩的腮帮子,觉得牙齿在发痒。 “我……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她胀红了脸,半垂著眉。 “只是想吸引我的注意?跟江菁那些小骚货一样嘛!”邝野冷笑一声,恶意抓起她的下巴,瞪著她白细脸庞上淡淡眉眼。 方净文大惊失色地后退一步,坚决地用力摇头。 邝野瞪著她嫣红如樱桃的唇,只觉得她像块柔软可口的面包。 “我没有!”她说。 “没有才有鬼!”男性荷尔蒙让邝野故意没去理会她眼里的恐惧,低头重重吻住她的唇。 当他灼热的唇一贴上她,舌尖便像要冲锋陷阵似地往她唇间钻。 方净文大惊失色,双手拚命地挡在他胸前。 邝野在她唇上尝到一股淡香,他想要得更多。他扣住她的后颈,在她唇齿之后的丝缎温室里探索著,他尝到了—— 咸热泪水…… 他用力推开她在一臂之外,恶狠狠地瞪著她。他不勉强女人,也不会因为她破例! “滚!”他从胸膛里爆出呐喊,强自压下体内欲望。 “该滚的人是你!”方净文急火攻心,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朝著他大吼出声。她眼眶噙著泪,猛擦著唇,又羞又气自己的初吻就此毁于一旦。“神经病才会送面包给你!” “神经病才会带著面包到这种蚊子馆找一个男人!”他看她一副想把嘴巴擦破的慷慨激昂模样,他也火了。多少女人想要他一个吻,他还不见得肯如她们的意,她装什么高贵。 “你救了我一命,我是来致谢的,如此而已。”方净文说道。 “是吗?我看你分明就是想以身相许。”邝野吊儿郎当地靠近一步。 “胡说!”方净文把手上的利乐包往他身上丢去,白皙脸庞红得像是天边夕阳。 “干么?我说中了事实,你恼羞成怒吗?”邝野看著她娇羞模样,忍不住出言想戏弄她。 “你不要脸!”方净文瞪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她太单纯了,才会以为邝野有那么一丝的好心肠,搞不好他那天没有侵犯她,只是被揍到无行为能力了。 邝野瞪著她的背影愈走愈远,突然大吼了一声:“你明天还来不来?” 方净文顿了下脚步。 他只庆幸她没回头,否则他辣红耳朵简直无处可躲。 “不来。”她的微声被风吹过来。 “你的救命恩人要吃面包!”他豪迈地命令道,只是直觉地不想让她离开。 “你……你满乱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谁敢跟你独处。”她跺了下脚,又继续往前走。 邝野急了,高壮身躯也随之向前跨了几步。 “你来,我就说我的事给你听。”他想要再看到她,看到她脸红的模样。 “我……”她的声音在风里飘著。 “我听不到。”邝野吼叫著。 远方的她回过身,白衣蓝裙、及肩乌丝在晚风里扬著,一对水亮眸子璀然地让他喘不过气。 邝野感到胸口有种闷窒的痛,他甚至没法子呼吸、没法子移开目光。 她用双手圈成喇叭状,大声地喊著:“我考虑一下。” 说完,她转身跑得飞快,沉甸甸的书包也在风里扬起,像她无法控制的心…… 可方净文隔天终究还是去了。一天、两天、一星期、一个月、三个月…… 两个背景互异的人被强大的吸引力给拴住,拔也拔不开。她的温柔,是他最需要的救赎。他的男性气概以及对她的专一,则修补了她在妈妈长期重男轻女偏见下所造成的心灵缺口。 方净文知道了邝野的所有情况——他休学中,妈妈五年前过世、爸爸得了癌症,家里的经济来源都靠他。偏偏他爸爸之前的黑道兄弟近来找上他,说邝野有闯江湖的资格,极力要求他加入帮派。 邝野当然动过心,尤其是打工赚不到所有食宿费用,他甚至没法子让老爸每天都吃些营养的食物。 只是,每次他一提到这里,方净文就猛掉眼泪。她不想他加入帮派,但除了为他心疼之外,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帮他什么。 “他们又找你麻烦了?”方净文用棉花棒沾了双氧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拳头上的擦伤。 “嗯。”邝野躺在她腿上,仰头看著她皙白小脸专心盯著他的模样。他喜欢星期六,因为她可以陪他久一点。 “痛吗?”她在他伤口上吹气。 “那群被打倒的家伙更痛。”他呼吸著她身上洗发精及肌肤的干净味道,飘飘然地觉得自己像在天堂。 方净文替他贴好ok绷,拿出手帕沾水,俯身擦拭著他脏污脸孔——手帕擦过他浓密的山形眉、硬邦邦脸庞、让人一眼就要看见的硕挺鼻梁、还有他宽厚的唇。 “啊!”她的手指被他牙齿咬住,吓了一大跳。 “刚才吃了三个面包还没吃饱。”她红著脸,拍他的肩。 “确实还没吃饱。”他的舌尖滑过她圆润手指。 她肌肤有些痒,心头也升起一股异样的感受,她握紧拳头,阻止他再逾矩,却挡不住他灼热的眼神。 她喘了口气,不胜柔弱地闭上眼。 “你这样是在引诱犯罪……” 她慌乱地睁开眼,双唇已经沦陷。 他吮住她的唇,舌尖在她柔软内侧打著转,直到她双唇虚弱得无法再坚持闭起。 “我的……”他的舌尖探入她的唇间,放肆地索求她能给他的一切。 “我的……”他长满厚茧的指尖滑过她的后颈,带来一阵刺激的摩擦感…… “不可以!”她惊叫出声,拉开他不安分的手。“你……你再这样,我下次就不来了。” “我保证以后管好我的手。”他的手转而捧住她的脸庞,热唇却仍不住地在她唇上流连著。 她推他在一臂之外,正经八百地问道:“你加油站的工作还能去吗?” “丢了。”他不在乎地耸了下肩,把她拉回他的怀里。 方净文背靠在他胸膛上,却忍不住咬住唇,红了眼眶。 老是有黑道找上门,谁还敢雇用邝野?工作受牵累,他的经济来源又中断,只能暂时先在工地打零工。 “我这个月的零用钱你先拿去。”她从裙子口袋里拿出三张整齐的千元钞。 “我不能拿你的钱!”邝野弹坐起身,横眉竖目地瞪著她。 “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你爸爸的,三千块可以让你爸爸多喝几碗鱼汤。”方净文把钞票塞入他掌里,比他还坚持。 他把钞票一塞,揽著她的腰,贴在她耳边问道:“干么对我这么好?” “我……我们是朋友。” 她惊跳了一下,因为他含住了她的耳垂。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她小声地问道。 邝野放开她,坐直身子,他看著她脆弱神情,黧黑脸孔闪过一阵痛苦。他不该对她放肆的,他明明要不起她。 她千金小姐的身分总让他不安,因为他爸爸和他妈妈的结合就像他与方净文,而他爸妈的结局只有“凄凉”两字可形容。 “我们不会有未来的。”邝野强迫自己对上她惊慌的水眸,用最冷硬的口气说道:“你有你的前途,我不可能耽误你。况且,你下学期就要转学离开了。” “那我们这样算什么!”她哭出声来,眼泪珍珠般地往下掉。 邝野看著她的泪水,想到的却是妈妈过世前因为苦难而落的泪。他不能让方净文痛苦,他舍不得。 “算我自私,把你当成我这段苦难里的一场美梦,你以后别来了。”他握紧拳头,不许自己安慰她。 这样做对他们最好——他拚命告诉自己。 “你说什么?”她脸色苍白,纤细身子摇晃著。 他握住她肩膀,粗声命令道:“以后别来了,否则我们会更分不开的。” “我不要……”她突然伸出双臂,紧紧地揽著他颈子。 “是我混蛋!不该没考虑后果就出手的……”邝野痛苦地喘著气,狂傲五官尽是挣扎与自责。 “我不要分开——”方净文的声音被口哨声打断。 “唉唷,你这小子混得不错嘛,没钱没工作拖个病老爸,还有女人投怀送抱。”四个手臂刺著龙凤的小混混,脚踩拖鞋啪哒啪哒地朝他们走过来。 邝野一惊,立刻低头对她命令道:“我冲向他们时,你就跑得远远的,永远不准回来!永远!”他将发抖的方净文推到身后。 “小妞害羞喔,出来给哥哥们看看……”混混们淫笑著朝他们逼近。 “你们找死!”邝野直冲向前,把方净文往外一推。 他以一敌二,挡住了两个混混。方净文拚了命地往前冲,根本不敢回头看,她知道她帮不了邝野,所以不能碍他的事。 “救命!里民中心有流氓打架!快出人命了!”她冲到一间便利商店,惊慌地大喊著。 店员拿起电话报警,方净文抓著书包,全身不停地颤抖著。 当她为时已晚地想起,若是邝野被警察抓去,情况也不会更好时,她已经听到警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了。 当方净文苍白著脸回到家里,爸妈正在一楼公司和客户应酬,根本没人理她。 她一个人走到顶楼的神明桌前,跪了一个小时,只希望邝野平安无事。之后,楼下响起一通来自警察局的电话。 邝野无人可以保释,只好求助于方净文。但是,电话没转到她手里,是她妈妈陈贵花出面到警察局处理了这件事。 陈贵花问清楚两人关系之后,在警察局把邝野咒骂成猪狗不如的恶徒。回家之后,方净文除了被打了一耳光之外,还被罚禁足一星期。 几天后,方净文因为放不下心,下课后决定不顾邝野先前的警告及爸妈的耳提面命。她避开等待的司机,偷偷摸摸地回到了里民中心。 当她穿过草丛,走到他们经常并肩而立的角落时,她看见了邝野—— 他正和江菁躺在地上。 江菁衣服被扯开,光裸胸部在他身上磨蹭著,她的手则正探向邝野的双腿之间。 方净文没法子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倒抽一口气,全身血液都逆流到脚底,整个人摇摇欲坠地勉强站著。 此时,邝野抬头看见了方净文—— 他毫无表情地回望著她,好像他身上没有趴著一个正在爱抚他的其他女人。 这样最好,他这几天特意挑选她下课的时候,和江菁在这里亲热,就是要方净文彻底死心。 方净文妈妈说他会毁了她的前途。没错,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野哥……快点……”江菁娇喘地说道。 方净文捂著心痛的胸口,泪水绝堤地流了满脸。他怎能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以为他对她是真心的,结果他却背叛了她…… 她飞快地转身离开,不想让他有开口解释的机会。 邝野看著她狼狈离开的背影,他闭上眼睛,假装正在抚摸他的女人是方净文,假装他刚才没看看方净文的眼泪,假装他可以有个干净的未来,假装他的生命里没有这么多苦难…… “野哥,我要……”江菁口干舌燥地说道。 邝野看她一眼,突然大吼一声,蓦地一个翻身离开了她。他痛苦地捶打著地面,直到欲望再也控制不了他为止。 他受够了这样的人生了,如果要他和魔鬼交易,用他的生命来换取成功来拥有方净文,他也愿意! 邝野颓然地穿上衣服,转身走开。 “野哥……你说今天要做完的!”江菁不依地叫著。 邝野没回头,只是拖著步伐,继续缓慢地前进著。 稍晚,邝野回到家不久,他的爸爸呼吸困难。 救护车还没到,邝野爸爸就停止了呼吸,在五十五岁这年结束了一生,只留下邝野当成他曾经来过的痕迹。 第二章 晚上八点,幸福面包铺的招牌灯熄灭。白色铁门放了下来,女店员收起没卖完的面包后,又转身忙着做展示柜上的清洁工作。 而在面包铺后方的烘焙室里,扎着马尾的方净文正把一袋吐司边、蛋糕边及几个没卖完的菠萝面包,全放进一个环保夹炼袋里。 之后,她又拿出一瓶鲜奶,匆匆忙忙地推开后门,跑向小巷另一头的公园。 路灯下,一名六十多岁妇人正推着破旧娃娃车,里头装满了回收的瓶瓶罐罐。 “婆婆!”方净文一看到妇人,马上笑嘻嘻地跑了过去。 “方小姐。”妇人咧着嘴笑,黝黑瘦瞿脸庞因此露出无数皱纹。 “叫我净文就好了。”方净文笑着说道,雅致小脸有着看不出年纪的柔美。 “那样不好意思,我每天都来拿你的东西……”老妇人不好意思地微低着头。 “是你在帮我的忙。这些面包如果没吃完,老天爷也会不高兴的。”方净文拍拍妇人的肩,关心地问道:“你先生和儿子最近好吗?” 老妇人的先生中风已多年,唯一的儿子又有智能障碍,四十多岁了却连基本打理能力都没有,妇人于是只能靠拾荒为业,才能经常将孩子带在身边。 “还不就是那副样子。”老妇人指指蹲在公园角落的儿子,苦笑地说道。 “你们有找过社会福利机构帮忙吗?”方净文问道。 “里长有帮我们申请清寒证明,一个月有三千块国。” “你有没有想过让儿子去学点东西?喜憨儿最近有个农场计划……”方净文不屈不挠地问道,她认为唯有找出问题并解决,婆婆的情况才不会每下愈况。 “他什么都不会啦!”老妇人摇头。 “他会帮你提水搬东西,就一定会替植物浇水。我帮你问问看,好不好?你儿子可以去种菜给你吃,这样不是也很赞吗?” “谢谢你,你好心会有好报的。”老妇人露出微笑,整张脸容光焕发了起来。 “我要回去了,拜拜。”方净文跟她挥挥手,小跑步地回到面包店里。 她动作利落地将制作面包的大餐台又擦了一遍后,便戴上手套拿起塑料刷洗厨房的地板。 她打扫的样子如此利落,任谁也看不出来五年前,她还是个家里有菲佣、煮饭有厨子、从来没做过家事的千金大小姐。 五年前,她大学毕业后,原本要到日本学习制,爸爸在印度尼西亚经商失败,家里金山银山全拿去还债,一家四口只好回台湾租屋而居。 对此,方净文没抱怨过一句,因为她母亲的抱怨已经令全家陷入崩溃。她必须找工作,但却不想放弃她对面包的热忱,于是在面包店求到了一份学徒工作。 当学徒的过程并不好受,她凌晨四点起床,晚上八点下班,还要再去便利商店兼四小时的差以弥补学徒不高的薪水。但方净文熬了过来,这间店曾留法的面包师傅兼老板,终于肯在去年让她有担当一面、制作新款面包的机会。 不同于店内的欧式面包,她推出了日式酒种红豆及鸡蛋面包——她也因此得知在她心里深处,永远留了一个位置给那个爱吃甜面包的初恋情人。 如今媳妇熬成婆的方净文仍然卖力刷着地板,直到地板光可鉴人为止。 晚上九点,方净文换上干净衣服,离开面包店。 她从环保袋里拿出一个被客人不小心弄到地上的南瓜籽面包棍,快乐地咬了一口。每个面包都是辛苦做出来的,她舍不得扔掉。况且,她已经切去了与地面接触的面包表面,卫生无虞。 经过公园时,她举手和几名常客打招呼。 然后,她看见了一个坐在木椅上神色憔悴的高瘦男人。 他抚着肚子,掏掏口袋,在发现里头空空如也后,他拿起一瓶水一饮而尽,接着又继续对着天上圆月发起呆来。 “你好。”方净文走到他面前。 “你要干么?”男人抬起防备眼神瞪着她。 方净文被他不善眼神吓到,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并拿出她明天要当早餐的黑麦面包,递到他手里。 “我是幸福面包铺的师傅,你愿意帮我们试吃一下新产品吗?”她说。 男子瞪了面包一眼,接下面包后,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好吃……”他说了一句话,连连点了好几次头。 方净文看着他那种把面包当成唯一美食的神态,脑中浮过一个盘桓了许久却始终没有遗忘的高大身影…… 十七岁那年,当她看到邝野和江菁在一起时,她伤透了心,认为自己只是被玩弄的对象。一个星期后,学期结束,她还来不及找出时间再去质问邝野,她便已经被家人先送到了印度尼西亚。 而她与他之间曾拥有的一切,没人再提起,有时便连她也恍惚地觉得那像一场梦似的。 不知道邝野现在如何了?希望他远离黑道,拥有了成功…… “我们家的面包果然不是盖的吧。”方净文见男子吃完了东西,她急忙收拾心情,又撕了一半凯萨餐包给对方。“这个也不错吃喔!我们面包店在前面两个街口,早上七点营业到晚上七点,欢迎有空常光临。” 她朝男人挥挥手,转身继续吃着面包。她自由自在地往前走,完全没注意到此时有一辆黑色奔驰在公园边停了下来。 而坐在后面的高壮男人正透过车窗,瞪着她的清雅背影。 会是她吗?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过了十年,却没有什么改变。 一样的及肩发型、一样的水亮瞳眸、一样的充满了温暖的清雅笑容、一样—— 爱拿面包给别人吃。 邝野坐在车里,大掌紧握成拳,他以为他没有记住她很多,但他此时却很肯定刚才从他视线里离开的,确实是方净文。 他才回到台湾一个星期,还没让人去寻找她的近况,便又再度遇见了她,这是否表示他们有缘呢? 邝野眼也不眨地看着方净文消失在转角,他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坐在原地。 “邝先生?”司机叫了他一声。 “干么?”邝野墨眉狠狠打了几个结,一脸打扰者应以杖毙的严厉表情。 司机被他的表情吓得沉默了几秒钟,一会儿后才呐呐地小声说道:“夫人要我提醒你,晚上家里请客,要早点回家。我……可以开车了吗?” 邝野突然转身找开车门,下车走向那个刚才拿了方净文面包的流浪汉。他塞给流浪汉一千元,转身再度回到车上。 邝野命令司机把车开到前面两个街口,经过一间用白枫木招牌写着[幸福]的面包坊。 一分钟后,奔驰车再度驶离,而邝野闭上眼睛,脑子里尽是她的清秀容颜。 他不该想她、不该这么激动。毕竟他原本想派人寻找她的动机,也只是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而已。他更没必要挂心一个十年没见的小女人,毕竟以他现在的财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 只是那些女人认得的邝野,都是身价近百亿的药厂少东,而不是十九岁时那个一无所有的粗野家伙。 不许想!邝野诅咒了一声,强迫自己只许想公事。他应该要伤脑筋的事情是,药厂新款气喘药物实验明明没问题,为什么偏偏就是过不了美国fda那一关…… 邝野回头看向面包店的方向,猛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诅咒。 见鬼的!他现在什么也没法子想! 方净文一家人租的房子离面包店不远,通常她吃完面包之后,也差不多到家了。 “我回来了。”她推开家门后,一如往常地说道。 因为没人响应,所以她一边扶着鞋柜脱鞋,一边抬头看向客厅。 “哥今天怎么提早回来了?”她问。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屋内安静得像恐怖布里鬼魅即将现身的极度安静。 方净文换上拖鞋,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方净文表情凝重地走到他们面前。 “你今天有没有看新闻?”陈贵花问着女儿。 “只看了一点点,好像美国有一家大银行倒闭,国内购买了这家银行发行的连动债的人全都血本无归……”方净文看着爸爸惨白的脸色,脑子空白了一秒。 爸爸公司破产之后,他在两年前领到的保险费一百多万,是他们家现在最后拥有的一笔养老本。 “爸,你拿了保险的钱买了那家银行的连动债吗?”方净文问道。 “那一百万原本是放在银行定存,理财专员说那个是十五年保本,绝对不会赔。现在都没了……”方建国一想到钱居然不翼而飞了,一双手开始发抖。 “爸,谁想得到那么大的银行会倒……”方净文拉住爸爸的手,安慰地问道:“你问过那个理专员了吗?现在一块钱都领不到了吗?” 方建国只是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 “没关系,我努力一点,晚上再去兼个差,你的养老不用靠那一百万。”方净文这样说道。 方建国捏了下女儿的手,目光飘向妻子。 “啊……那个你哥哥还有事要说……”陈贵花指指儿子,眼睛不敢与女儿对视。 “怎么了?”方净文脸一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哥哥从小被重男轻女的妈妈宠坏,从来不肯吃苦。现在美其名是在当信用卡专员,赚来的少数薪水却全都进了股市,整天妄想要一夕发大财。 “前阵子股市低迷,我想说可以靠股票赚一点钱。所以,我跟妈就把原本要买房子的头期款都领出来去玩股票……” “我好不容易存了三十万,你们怎么可以不经我允许就领走我的钱?还有,你什么都不懂,怎么做股票?”这一次,方净文急得连柔细嗓门都扯大了。“妈,你怎么可以把我存在你那里的钱领去给哥!” “我以为很快就可以翻本,你哥也是为了我们家着想。”陈贵花小声地说道。 方净文深吸了口气后,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坚强。 “算了,钱再赚就有,但我不会再把我的储蓄放到妈妈那里了。”她看着家人,一发现现场气氛仍然很差,且没人敢接话时,她整个背心都凉了。 惨了,哥哥赔的不只是那三十万! 方净文腿一软,颤抖地问出那个她一天到晚在问的问题:“你还有欠钱??” 方家强看着地板,嗫嚅地说道:“我想说可以靠股票赚一笔,所以先从信用卡借出来五十几万,只是我运气不好,股票现在跌到卖不出去。然后……信用卡也缴不出来了,我……业绩不够,今天刚被公司裁员……” 方净文闭上眼睛,足足有好几分钟的时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文,你还好吗?”方建国说道。 方净文对爸爸挤出一个微笑,澄然目光直视着哥哥。“我们家哪来的五十几万替你还债?我的存折还有十万,如果把保险也借出来,最多也只能再借个十万。你告诉我现在怎么办?” “你可以跟银行贷款。”方家强说道。 “贷款不用还吗?我一个月赚三万多块,扣掉房子的租金一万,还有爸妈的生活费,你认为我还有钱能还贷款吗?我之前帮你贷款还有十万元卡债,你到现在都还没还完。”方净文握紧拳头,整个人头都晕了。 “我会努力多赚点钱。”方家强说道,眼睛突然一亮,笑容也谄媚了起来。“要不然,你可以去王老板那里当秘书。” “你明知道王老板只吃我豆腐!”方净文气得声音发抖,细致脸孔早已失去了一贯的沉静。 她现在只想给她哥一巴掌! 上个月,她哥硬拉她陪王老板唱歌,她哥借故溜走后,王老板居然想趁她不注意时在她的饮料下药,这件事她怎么可能忘记。 方家强咕哝两声。“搞不好人家是想娶你当续弦,摸两下又不会少块……” 这一次,方净文毫不犹豫地伸手给了哥哥一巴掌。 “除非你有法子付房租给我,否则请你现在搬出这个家。”方净文冷静地说道。 “唉唷,自己的哥哥你也打得下去。”重男轻女的陈贵花马上冲到儿子面前,粗鲁地推开女儿。 “烂女人,会赚几个臭钱了不起吗?等我以后发达了之后……”方家强凶恶地大叫着。 “会赚臭钱确实没什么了不起,但是你连臭钱都赚不到!如果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积欠信用卡债,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方净文不想再姑息养奸了,他们家没有本钱让哥哥这样拖累。 方建国拍拍女儿的肩膀,因为胸口有些不适,说话语气便显得有些喘。“爸爸可以去找个大楼管理员的工作,你妈也可以去帮人洗洗碗什么的……” “爸,我就是不想你们那么辛苦……”方净文拉着爸爸的手,忍不住哭出声来。 “爸妈出去工作当成运动……”方建国说着说着突然捣住胸口,用力地喘了几口气之后,闭上眼睛,倒坐在地板上。 “老公!老公!”陈贵花扑到丈夫身边,惊天动地喊叫起来。 方净文急忙打电话叫了救护车,飞快跑到爸爸身边。 “都是你害的!”方家强用力地推开她。 方净文整个人被推倒在地板上,茫然地看着他们。 这一切怎么会是她的错? 隔天之后,方净文站在面包店里,只睡了一个小时的清雅脸宠毫无血色。 爸爸被送进医院后,医生说是心肌梗塞,最好动手术装血管支架。 扣除掉健保补助后,他们还要再付五万多元及一个星期的住院费。哪来的钱? 好几次,方净文拿起电话想打给正在念博士班的男朋友郑力宏,但她的电话却始终没有拨出去。 力宏还在读书,兼任助教赚不了什么钱。他们一家都是公务人员,她也不可能开口向他们借贷六、七十万。但是,她三万块的薪水要怎么支撑这一切? 就算哥哥申请银行债务协商成功,得到了缓刑期,但负担仍然还在。况且,哥哥没有工作,银行干么让他通过。 她认为哥哥该得到教训,什么苦工都该去做,但溺爱哥哥的妈妈和生病的爸爸一定不会这么认为。 “净文姊,我先去吃饭,麻烦你帮我顾店。”店员妹妹拿起小钱包,对她说道:“你想吃什么?要不要我顺便买回来。” “我吃昨天剩下的面包就好了。”方净文摇头,此时也没有胃口。 “你吃不腻喔。”店员妹妹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方净文苦笑着摇摇头,猜想她日后可能三餐都要吃面包度日了。 店员妹妹离开后,方净文站到柜台后方,满脑子都是银行的借贷利率。她的工作只能借贷到七点多利率,勉强可以借到两年年薪。 店门上木铃悦耳地响起,方净文急忙挂上笑容。 “欢迎……光……临……”方净文看着来人,话却愈说愈慢了。 那是一个很高壮的男人,有着极浓的眉,一对凶恶的眸直勾勾地瞪着她。 他穿着西装,身材却壮硕得可以站上拳击场,结实的肩膀有着西装也掩盖不住的彪悍姿态。 眼前这张成熟的男人脸庞开始和她记忆里的男孩重迭,却是更高、更壮也更加危险了。 方净文起了一臂鸡皮疙瘩,她的目光从他滑落额间的黑发滑下,终于对上他蠢蠢欲动的黑眸。 “邝野。”这个名字不经考虑地滑出方净文的嘴。 听到她认出了他,邝野灼烈黑眸里闪过一丝男性满足,他大步走到她面前,宽阔的肩膀在瞬间便挡去所有光线。 “好久不见。”他粗声说道,目光定定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方净文的手一下子摆在柜台,一下子又收到身后,完全手足无措了起来。 “我经过时看到你,所以便走进来了。”他一耸肩,一绺不听话的黑发落到额间。 “你还认得我?”她惊讶地问道,把她想为他整理头发的右手强压在左手下面。 “你不也还认得我吗?”他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反问。 她浅浅一笑,笑容噙在粉唇边。 他胸口一窒,眼眸里燃烧着火焰。 她的笑意渐敛,却没法子移开视线,只觉得在这样的默默凝视里,时间好像不曾流动过。 那年,他们总是这样互相凝视着,而他接下来便会俯头吻她…… “你看起来过得很好。”她扯开话题,看着他一身成功人士的气质。 “而你看进来很糟。”他不客气地说道,没忽略她一脸的疲倦。 “风水轮流转,不是吗?”她低头掩去眼里的感伤。她现在太脆弱,而十年不见的初恋,绝对不会是一个适合倾诉的对象。 “怎么了?”邝野双手撑在柜台上,粗声逼问道。 “没事。”她轻轻摇头。 “你结婚了吗?”他直截了当地问出他的心事。 她心跳加速,却不敢去想他这个问题的动机。 “还没结婚,但有男朋友了。”她抬头看着他,佯装没看到他突然抿紧的唇线。“你呢?” “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反正,可以上床的女人还有很多。”邝野倚着柜台而站,瞬间燃烧的心火让他不耐烦地脱下外套,将衬衫袖子卷到手臂上。 他就是因为管不住想和她再见一面的冲动,才会走到这里,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有了男朋友! “是啊,想和你上床的女人,向来多如过江之鲫。”方净文想起多年往事,她冷凝起表情,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你吃醋?”他咧嘴对她一笑。 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就怕他听到她心跳加速的声音。 邝野倾身向前想握住她的手,她倏地后退,无奈柜台后没有太多空间。 叮当! 门上木铃再度响起。 “欢迎光临。”方净文非常庆幸有人打破他们之间的魔咒。 “老板,原来你跑到这里了?”一个身穿套装、身材曼妙的女子走到邝野身边。 “欢迎光临。”方净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却不争气地痛了下。 是啊,西装笔挺的他,身边就该站着这样一个能干的女人。 “我现在突然想吃面包,不可以吗?”邝野瞪了秘书上官喜丽一眼,随手抓了一个提篮和夹子,一连挟了好几个面包。 “我建议你可以吃这个酒种红豆面包。面包柔软有口感,里头红豆颗粒很大、馅味也很香甜。”方净文低声跟邝野介绍着,好像他们才初识一般。 红豆面包。邝野若有所思地抬头看着方净文,她却别过了头,不予响应。 “你们认识?”上官喜丽好奇地问道。 “我们认识十年了。”邝野看着方净文的眼,粗声说道。 “只是中间十年都没再联络过。”方净文补充道。 邝野板着脸瞪她,对于她想撇清关系一事,甚感不满。 上官喜丽看着老板发飙却没有大骂出声,她惊讶地瞪大了眼。喔喔,看来这位小姐的分量非同一般喔! 铃铃铃…… 此时,方净文的手机在围裙里响起。她害怕是爸爸病情出状况,马上走到角落接起手机。 “喂,妈……爸的状况怎么样?”她背过身,压低声音问道。 “你爸没事,倒是你想出方法没有?你哥欠的卡债,如果不快点筹出来,万一银行叫人来讨债,我们脸往哪儿摆啊!人家王老板说他愿意借我们一百万……” “哥哥惹出来的祸,叫他自己解决,他可以自己去陪王老板!”方净文斩钉截铁地说道,气到忘了邝野还在身后。 “你这个不肖女,也不想想他是你哥哥,他也没去杀人放火,只是希望能替家里多赚一些钱……” 方净文挂上电话,不想再听妈妈没有新意的话。她颤抖地吐出一口气,六神无主地瞪着墙壁。 回过神后,她知道邝野目光正如影随形地看着她,因为她的颈背都因他而汗毛直竖着。她对他的注目,总是很敏感——从以前到现在都一样。 “谁要你去做不想做的事?”邝野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转过身来。 黑眸像浴火而出的黑色琉璃,亮得让人无法逼视。 “我妈。”她说。 “你妈要你去陪谁?她当你是酒家女吗?”邝野紧绷脸宠与结实的肩臂肌肉全是一副火山爆发姿态。 “我哥欠了债。”她低声说道,羞耻得仿佛欠债的人是她一样。 “需要多少?”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方净文马上摇头,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难道你想要去陪那个王老板?”邝野咬牙切齿地说道。 “对啊,陪王老板不如陪我们老板,身强体壮、家财万贯。”上官喜丽马上敲起边鼓来。 “你三秒钟之内不出去,我就让你一块钱年终都领不到。”邝野粗喝一声,眦目欲裂地瞪着她。 上官喜丽一秒钟内就消失了,因为事关一笔可以买台进口车的庞大金额啊! “把事情告诉我。”邝野抓住方净文的肩膀,粗声逼问道。 方净文因为知道邝野追根究底的拗性子,于是简单地把事情说完。 “你[男朋友]没法子帮你处理吗?”邝野一提到那三个字时,就像个咬牙切齿的十九岁少年。 “他还是学生,没有这么多钱。” “恭喜你,我的钱多到不行。”邝野鼻翼歙张,气极她居然这么为男友着想。 “我们非亲非故,我不可以拿你的钱。”她严正拒绝,后退一步。 “去你的非亲非故!”他伸长手臂,拎小鸡似地扯着她的围裙,把她抓到面前,突然低头吻住她的唇。 他的唇火热地让方净文一时之间失去思考能力,她觉得自己被扔进一个大熔炉里,理智先被融化,之后是她的抗拒…… “净文……”他在她柔如花瓣般的唇上低语着,血液为她而沸腾着。 她恍惚地半扬眸,她抚着他的脸宠,觉得他们一定不曾分开十年那么久远。 “不可以,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她突然惊喘着用力推开他,随手拿起一个面包盘挡在身前。 “该死的!你没事交什么男朋友!”邝野不爽地咆哮出声,抢下面包盘往地上一扔,大掌旋即抓住她手臂,不许她离得太远。 “关你什么事!十年前,你和江菁在一起时,就和我没有关系了。”她掐着他的手臂,可他的肌肉坚硬到她掐不下去。 “江菁是谁?”邝野一脸茫然地问道。 “就是我们分手没几天,你就和她在里民中心发生关系的女人。”她气得全身发抖,又拿起另一个面包盘打他的手臂。 “喔,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那时候只要任何能让我遗忘你的女人,我都欢迎。”邝野抢过她手里的凶器,倾身向前紧盯住她发亮的眼,邪邪一笑后说道:“干么生气?莫非你还在乎我?” “我一点都不在乎你,只是想到曾和一个男女关系混乱的人交往,就让我懊恼!我们店员回来了,我不想惹闲话,请你快走。”方净文拿起他方才推得小山一样的面包盘,逐一装进袋子里。 他看着她板着一张脸,白皙脸庞却仍漾着红晕的模样,只想把她拽进心里疼惜。 见鬼了,这十年来,他还不知道他对女人居然还有上床之外的兴趣。 “所以,你要我无视于你的经济压力,假装不知道你妈妈正打算把你推入火坑?”邝野才不管什么店员,好整以暇地继续和她理论。 “对。因为如果你今天没有正好走过面包店前面,我也是要一个人解决这些问题。”方净文理智地说道。 “很不幸,我正巧就经过了这里,如同你当年书包里也正巧有一个红豆面包,所以才和我牵扯住一样。”他双手撑在收银台上,霸气地说道。 门被推开,木铃声音响起,店员走了进来。 “您的面包一共是三百七十五元。”方净文把面包收进纸袋里,给了他一个职业笑容。 邝野扔下一张千元钞票,接过纸袋的同时,低声对她说道:“我们走着瞧吧!”他大跨步地走出店门。 “先生,找的钱还没给你。”店员急着要追上前。 “不用追了,他说剩下的钱投公益箱。”方净文不客气地把六百二十五元全放入一旁的伊甸零钱捐献小箱里。 “真是个大好人。”店员给他拍拍手。 方净文扯动了下嘴角,完全不这么觉得。更甚者,她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 邝野一定会想办法打扰她的生活! 她透过橱窗,看着邝野坐上一台高贵宾士车,她揉着僵硬的肩颈,决定要打个电话给男朋友郑力宏。 她现在很需要一个肩膀依靠,因为她觉得自己就要承受不住了。 第三章 邝野从来不是乖乖听话的那种人,所以打从他知道了方净文的情况之后,他便命令人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了关于她的一切数据。 当天晚上七点,邝野便到了方净文家里。等到她带着那个书呆男友回到家时,他已经和她的妈妈达成协议。 “你在这里做什么?”方净文站在门口,头皮发麻地瞪着坐在沙发里的邝野。 “等你回来。”邝野笑容痞痞,眼神却冷冷地飘向她身边那个只比她高半颗头的男人。 他一拳就可以打倒那男人了。邝野的心里野蛮地想着,但他忍了下来。 他没恶劣到打算要破坏方净文的生活,只是希望能跟她有多一些的相处时间。 至于他对方净文为什么会有这种原始的占有欲,他暂时不想去想。反正,他不会在台湾待太久。他想怎样就怎样! “我回来了,你可以走了。”方净文揽住男友郑力宏的手臂,冷淡地看着邝野。 “净文啊,怎么对邝先生这么不客气,邝先生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呢!”陈贵花陪着笑脸说道。 方家强也笑着,表情虚荣得像是妹妹即将嫁入皇室一般。 方净文马上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她瞪着邝野,激动地说道:“我说过我们非亲非故,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我以为我已经证明了我们不是非亲非故。”邝野的眼盯着她的唇。 方净文辣红了脸,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当然不是非亲非故,你忘了妈妈以前还帮过邝先生一次吗?”陈贵花热烈而讨好地说道:“所以邝先生这回才会决定帮我们这个大忙的。” 邝野唇角讥讽地一扬,已经很习惯她妈妈这种谄媚态度了。有钱了之后,对他前倨后恭之人便多如过江之鲫。 “我们不能拿他的钱。”方净文握住郑力宏的手,坚定地再次重申立场。 “那你哥的卡债和你爸的医药费怎么办?要不然,你叫郑力宏拿钱出来啊!”陈贵花不客气地说道。 “妈,这不关力宏的事。”方净文不快地说道。 虽然她刚才跟郑力宏提到这事时,他不但一脸想撇清关系的表情,还说了些他哥哥女朋友要投资他哥哥开药局的事情,好似她没钱便该愧疚的表情,也着实伤了她的心。 “我还有事,先走了。”郑力宏咕哝一声,在女友还来不及阻止前便溜出了门。 方净文迎视着邝野不以为然的表情,内心怒焰烧得更烈了。 “妈,这一切都是哥哥惹出来的祸,他该自己负责,就算他以后一天工作二十个小时,也是一种自我承担。”方净文接着走到邝野面前,直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而你助纣为虐,给我出去!” “你妈已经收了支票。”邝野缓缓从沙发里坐起身,倒是没意料到这朵小白花在经过十年之后居然变成了小辣椒。 “把钱还给他。”方净文对妈妈说道。 “把钱还给邝先生,我怎么跟你爸爸交代。你是嫌你爸命太长吗?我怎么这么命苦啊!”陈贵花抱着儿子,惊天动地地大哭了起来。 方净文太习惯妈妈这样惊天动地的演出,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我没有钱可以还你。”方净文后退一步,白细脸庞有着褪不尽的疲倦。 “这些钱原本就该由你哥按月还给我,只要他有一个月不还,我会让他过得比坐牢还糟……”邝野狠恶黑眸瞥向从头到尾不发一语的方家强。“听到了吗?” 陈贵花打了个冷颤,马上压下儿子的头。“我会叫他一定要认真工作的。” “既然你们双方已达成协议,那我可以退场了吗?”方净文看着邝野,澄净眼里有着一抹强忍的水气。她觉得屈辱且不被尊重,更厌恶多年后再见,居然就让他知道了家里最不堪的一面。 “该退场的不是你。”邝野目光往旁边一瞪。 陈贵花马上拉着儿子离开。 “你不该来蹚这浑水的。”方净文颓下肩,也想离开。 “我从来不蹚浑水,除非有机可乘。”邝野挡住她的去路,大掌握住她的手臂。 他的大掌才触上她,一股热气往她的耳朵两旁蔓延。她慌乱地抬头,看见他火热却同样震惊的黑眸。 她一直以为两人之间那种情不自禁的吸引,是年少时的蒙懂不经事,没想到事经多年后,怎么还会…… 邝野指尖滑过她冷凉软肌,心脏却因为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而快乐地颤抖着。他回想起下午那个吻,眸色变得更深了。 “我借款不收利息,但我酌收手续费。”他揽住她的腰,缩短两人的距离。 “手续费?”方净文蹙了下眉。 邝野看着她让人心疼的柳眉,放柔声音。 “没错,我的手续费就是你。”他低声说道。 她倒抽一口气,迎向他势在必得的眼神。 “你……你不能强迫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她皙颜染火,怒推着他的胸膛。 邝野皱起眉,没有移动半分,依旧定定地望着她。 “男朋友?哼,我方才确实是见识到男友该有的行为。”他嘲讽地勾起唇角。 “那也轮不到你来批评。你出去,我不想再跟你讨论任何事。”她恼羞成怒地瞪着他。 邝野握住她肩膀,用眼神制止了她的挣扎。“我长话短说,我在台湾只停留两个月,而我外婆需要一个伴护。” “你外婆?”她想起他父母当年私奔后,他的妈妈因为贫病过世,而外婆却不理不睬的往事。 “没错。人生里的有些转弯,让人只能冷笑。我爸过世后,造就我现在成就的人——是我外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张开口想多问,却想起她没有资格多问。 “我不是护士,没资格当老人家的伴护。”她这样说道。 “我外婆已经有了合格的护士看护陪在旁边,而我们十年没回国,她需要的是一个陪伴两个月的在地人。”他说。 “全台湾有这么多人,我不相信只有我能胜任你外婆的看护。”一想到他只会在台湾停留两个月,她的胃居然闷闷地抽痛了一下。 “我外婆喜欢有个性的年轻女子陪在身边,你不怕我,自然也不会恐惧我外婆。而我现在年轻多金,要找到一个对我没有意图的年轻女人,也不是件易事。”邝野手一摊,一副莫可奈何地说道。 “你不必往脸上贴金,我就不信你找不到一个对你无动于衷的台湾年轻女人。” “我确实找到了啊!”他长指勾起她的下颚,痞痞一笑。 “我反正不会当你外婆的伴护。”她不想拿心去冒险,她和郑力宏的感情很家人、很平静,这样才是最正常的恋爱。 邝野看着她慌乱眼神,他俯身向前,笑望着她嫣红小脸,懒洋洋地问道:“为什么?难道你对我也有不良意图?” “你这个可恶到极点的野蛮人!有不良企图的人明明是你!”她脱口说道。 “没错。”他大笑出声,大方地承认了。 方净文望着他眼尾的鱼尾纹,却不期然地看见他鬓边竟有了一、两根白发。她咬着唇,想到他成功背后的努力,不觉心疼了起来。 “放心吧,我好歹算是个人不是禽兽。就算我对你再感兴趣,你旁边还有男友,我绝不会把你打昏,扛进我的洞穴。”他哑声说道。 “如果你没遇见我,你总会找到伴护。”她还在抗拒,虽然她知道她一定得去。 因为她家人拿了他的钱,而她不想欠他人情。 “如果我没遇见你?”邝野抚着刚硬下颚,黑澈目光制住她的。 她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我不喜欢‘如果’这两个字。”他长指抚过她眉间,将她颊边几缕发丝拨到耳后,在她来不及抗议前,他大步走向门口。 “后天早上九点,我会派车到这里接你,你收拾好行李上车。”他说。 “行李?”她睁大眼,不能置信地问道。 “你的新工作周休二日、供吃供住、薪水五万。”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我原来的工作怎么办?”她追了上去,抓住他的衣服。 邝野突然一回身,弯下身,鼻尖几乎与她轻触。 她踉跄地倒退一大步,听见他说—— “那不关我的事。” 他坏坏地一笑,转身离去。 在一栋占地百坪的白色南洋建筑的二楼,白色木制窗台因为年代久远而染上淡淡黄晕,更添几分韵昧。 白色窗台后头,一个高壮身影不停地走动着,时而瞪着窗台外花木扶疏的庭院,恍若里头出现了恼人怪物一般。 “老板,你在踱步吗?”上官喜丽问道。 “关你屁事。”邝野恶狠狠地瞪她一眼。 上官喜丽已经被瞪过很多次,所以只安静了一分钟。 “方小姐会不会决定不来?”上官喜丽也跟着往窗外探头探脑。 “如果司机没接到人,他敢不通知我?!”邝野狺狺低吼着,像个不爽就要出拳把人打扁的野蛮人。 “喔,所以你一点都不担心,所以早上才会推掉会议,站在窗户边等人。”上官喜丽看着他,摀着嘴笑得很得意。 呵呵呵——老板的热情好像一把火。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调你去当我奶奶的伴护,让方净文来当我的秘书。”邝野瞪她一眼,麦色脸庞闪过一道可疑的红。 上官喜丽马上闭嘴,乖乖地转身去帮老板倒咖啡。她爸爸是这家药厂的元老,老夫人挑剔且脾气甚差,是众所皆知之事。 邝野没理会秘书的揶揄,他瞪着窗外,看见他派去的车子正驶进车道,停在回廊前。然后,车内走出一身米色打扮的她。 光是看着她的身影,一股满足感便塞满了心头,邝野不想笑,但嘴角弧度却不听他的话。 未来两个月,多多指教了。他外婆不是那种容易对付的好角色,但他知道她不会有问题。 “叫她来见我。”邝野坐进椅子里,朝秘书扔去一句。 他打开计算机,表现出一副忙碌不已的姿态。 上官喜丽瞥了老板一眼,忍不住在心里窃笑。谈恋爱喔…… 她从没见过这位熊老板如此乐不可支的样子,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已经心情大好一整天了,连茶杯都没摔破一个,她已经考虑要去登记金氏世界纪录了。 突然,一支笔射过上官喜丽身旁。 她抬头一看老板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神态,马上知道他又失去耐性了。 上官喜丽用奥运速度直冲下楼。三十秒后再上楼时,她脸色苍白,身子在发抖。 “方小姐已经被带去小客厅里见老夫人了。”她声音颤抖地说道。 邝野黑眸冒火,眉头一皱,一脚便踹倒椅子,沉重的实木椅应声而倒,发出惊天动地一声。 上官喜丽瑟缩了下身子,他甚至没花时间骂她,愤怒脚步声便一路踩下石阶楼梯,巨人出巡一样地走到一楼小客厅。 小客厅里,方净文正背对着他,而他的外婆黄碧玉则一脸严厉地坐在单人沙发里,金边镜框下的眼睛正锐利地打量着人。 “身为女人就该穿着优雅套装。”黄碧玉说道。 “很抱歉,在我尚未清楚工作内容是否包含要移掉一座山时,穿裤子是最安全的选择。”方净文只希望她的直言能引起不满,让老夫人直接赶她出门。 门外的邝野倚在走廊墙壁,咧嘴一笑。他就知道有好戏可看! 黄碧玉冷冷看着她,并没有马上赶她离开。邝野命令她雇用这个女人,她怎么可能不掂掂这女人的轻重。再者,这女人前脚才进门,她孙子便已眼巴巴地追到了门口,不可不防。 “你原本是做什么的?”黄碧玉漠然地问道,举起红茶喝了一口。 “面包师傅。”方净文问道。 “找个面包师傅来做什么?教我做面包?”黄碧玉不客气地问道。 “关于这个问题,我建议您可以直接询问您的孙子。或者,由您直接拒绝我来当伴护,会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你还想我留在台湾处理并购案,我建议你最好接受她当伴护。”邝野走进小客厅里,烟硝味十足地对外婆说道。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黄碧玉推了下眼镜,目光如冰地对上他。 邝野一耸肩。“不,我在陈述事实。” 他已经成功地让自己成为了药厂不可或缺的经理人,他的外婆不会想冒着失去他的风险。 邝野走到方净文身边坐下,壮厚肩膀直接挨着她。“早安,女人。” “早安,邝‘先生’。”方净文特意加强语气,撇清两人关系,并且马上把身子往旁边移。 邝野不客气地再往她的方向靠近。“我们很熟,不必故意在别人面前装生疏。” “我们不熟。”方净文决定对着老夫人说话。 “有男朋友了吗?”黄碧玉问道。 “这事和我担任伴护没有关系。”方净文直接反应道。 “当然有关系,邝野要娶的是书香世家或门当户对的女子,我不会让任何来路不明的女人打乱我们家血统。”黄碧玉一推脸上的眼镜,薄唇严厉地说道。 “那您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是被迫捧下这个职位,而且我也会诚心地祝福他早日找到适合他的名门闺秀。”方净文澄然眸子直视着老夫人,心里虽然不舒服,但她没有非分之想也确实是事实。 “打乱血统。哈!”邝野神情一狠,两腿直接跨上桌子,吊儿郎当地抖了两下脚。“那你应该先找个人来和我换血,我体内流有我父亲的血,他连高中都没毕业,扛过瓦斯、混过流氓,也许还砍过几个人,请问这笔帐该怎么算?” 邝野语气极冲,摆明了就是要找碴。 方净文回头瞥他一眼,要他说话客气一些。 邝野无声地冷哼一声,别开头假装没看见。 “你不找个好女人结婚,将来谁来继承公司?”黄碧玉问道。 “那就把公司捐出去做慈善啊,你不是向来以善人自居吗?不是才刚捐了一大笔钱给学校研究基金吗?”他有能力,不介意一切从头再来。 “如果没有对家族的荣誉感,公司就不可能长治久远。”黄碧玉气到呼吸急促,手掌紧抓着沙发的擅木扶手。 “哈。”邝野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 “抱歉,请问我的房间在哪里?”方净文选择了不参与他们的战争,起身问道。 “我会请管家带你去,还有未经我允许,谁准你自行起身?一点规矩都没有。”老夫人斥喝之后,举起摇铃叫来了管家。 方净文一挑眉,觉得自己回到中古世纪。不过,她其实不怎么在乎老夫人苛责她。她当年在面包店当学徒时,所受到的严词责备,可比这厉害一百倍。 “别管他们,我带你去你的房间。”邝野拉起方净文的手,直接走出小客厅。 “邝先生,我自己会走路。”方净文用力甩着他的手。 “干么装客气?你可以连名带姓叫我。”他不客气地把她的纤掌握得更紧。 “你现在是我的雇主。”一道灼热从他大掌握住的地方蔓延而上,让她整个人变得暖烘烘的。 “这个意思是说你现在会对我百依百顺?”他咧嘴一嘴,粗犷五官染了一层孩子气的喜悦。 “作梦。”她眼见走廊四下无人,伸脚踢他的小腿。 “哈,这样就对了。”邝野弯身轻弹了下她的鼻子后,马上转了个方向揽住她的肩。 “我现在是有男友的人。”方净文脸颊红扑扑,出手撞他的身侧。 “我这是不含情欲的朋友间的拥抱……”邝野一见到看护正从厨房走出来,他马上打住话。 看护周小姐一看到邝野,立到全身僵直地贴着墙壁而立。“邝先生,早。” 方净文瞥了邝野一眼,低声说道:“你平常一定是个坏老板。” “你知道我在别人面前脾气一向很坏。”他黑眸紧锁住她,眼神灼灼地要焚人的理智。 “我什么都不知道。”方净文低下头,拼命地告诉自己她现在心如止水。 “老夫人今天状况怎么样?”邝野问道。 “血压一百三、九十。体温三十六度。血糖和血脂肪都正常。”周小姐说道。 “嗯。”邝野一挑眉。 “维他命早餐后已经吃了。”周小姐紧接着说道。 “嗯,你可以下去了。” 周小姐匆忙端着水壶离开。 方净文惊讶地发现邝野如今的举止,已经是习惯别人完全服从的气势。言语之间,也不必再靠狠恶手势或眼神来让人感到惧怕,他现在的威仪是浑然天成的。 他的事业一定真的很成功!方净文一忖及此,突然好想给他一个拥抱。 “你很关心你外婆?”但她只能这样问道,因为不敢再加深彼此的牵扯了。 邝野的脚步在楼梯下方停滞了一下。 “废话,我还没拿到所有的财产,她的健康当然很重要。”邝野粗鲁地说道,扯她上了楼梯。 方净文一挑眉,不想与他争辩。他和老夫人之间的气氛没有很好,而这家伙脾气又硬,什么也不会承认的。 她静静随着他走到二楼,对于两侧的台湾古厝画作,忍不住多放了几分注意。老房子配合着画中淡淡忧郁的场景,只觉得味道全出来了。 “这是我的书房。”邝野打开书房,右手一挥,一副等人欣赏的姿态。 方净文站在门口,往里头看了一眼。“藏书很丰富。” “全都无聊得要死,只有下方的那几套漫画——浪人剑客和圣堂教父、阿鼻剑还有浦泽直树的东西,还有趣一点。”邝野不客气地说道。 方净文笑出声来,忍不住凑近一点——因为漫画和眼前这个看来像是有百年历史的胡桃木大书柜完全地不搭轧,就像一堆外文期刊被摆在整排漫画书旁边一样地不对劲。 “你在美国待了多久?”她咬了下唇后,犹豫地抬头看着他。“你……你爸爸现在……” “我们分手后没几天,我爸就过世了。接着,我外婆就出现了,时间还真是巧,不是吗?”邝野冷笑一声,黑眸毫无表情地看着她。“葬礼之后,我就跟她去了美国。她把葬礼办得很不错,但人都死了,那些全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你怎么会跟她走?” “因为我当时只想要成功,而跟着她可以让我达到这个目标。只要看着她,想着我爸妈生前得不到任何援助的苦,我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斗志。”邝野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还恨老夫人吗?”她抚住他僵硬手臂,水眸温柔地望着他。 “恨。如果不是她断绝了母女关系,我妈不会贫病至死,我爸也不会因为我妈的死而颓气失志,一辈子穷苦潦倒。”他看着她温柔的眼睛,所有不曾对人说过的心情,全都一股脑儿地脱口而出了。“我承认我爸妈的挫折忍容度不够,怪不了别人,很多人还是因此力争上游,但是那是她女儿啊,她为什么不肯伸出援手……” “我懂。”方净文打断他颤抖的句子,没给任何安慰的话,只是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但我认为你现在做得很好,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邝野把脸庞靠在她的肩颈处,感觉她混合着香皂与洗发精的气息飘进鼻间。他重重呼吸着,直到他激动的肩臂肌肉慢慢地松弛下来为止。 原本是由她主动拥抱的姿态,却因为他高大身躯而变得像是他正将她整个搂在怀里一样。 方净文窝缩在他胸前,心跳不住加速跳动着。他的身子和以前一样,像一把流动的火焰,而他身上现在则多了一股擅木与麝香混合的昂贵男人香味。 “你在那里待了那么久,现在的英文比台语还好喽?”她佯装不经意地推开他,故作轻松地说道。 “没错!不过骂人吵架时还是台湾话最痛快!”他伸手就想把她再带回怀里。 方净文朝他轻轻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现在毕竟不是从前了…… “好了,先带我去我的房间吧,我有空时会来这里借漫画书的。” “书房旁边,是我的房间。”邝野走出书房,拉开另一扇门。 门打开之后,一张kingsize的床进入眼帘,上头搁着一件浴袍,房间里有着他身上的男性味道。 “你的房间就不用介绍了。”方净文站在走廊不肯移动。 “你的房间就在我对面,欢迎你随时来找我聊天。”他打开另一扇门。 方净文双手插腰,清朗声音开始教训人。“难怪老夫人一开始就要跟我放话!我是伴护,应该住在老夫人旁边,住在你对门算什么!” “她旁边的房间已经有看护周小姐住了。”他被她叨念着,仍然一派平静,没有丝毫动怒模样。 “那我也不该住在你房间对面。”方净文见他一脸不知悔改模样,简直想上前咬他泄气。 “这是刚好离我奶奶最近的一间空房。”邝野撇清关系,看她气质美女模样又被破坏,简直大乐。 郑力宏应该不知她其实乱有个性一把的吧? “还狡辩!如果不是我当伴护,你也不会让其它人住这间房,对吗?”她问。 “我——讨厌‘如果’二字。”邝野手撑在她脸庞两侧,低声说道:“如果我们当初没有分开、如果我外婆没有找到我、如果你……”妈没有来保释我、痛骂我一顿…… 他吞下了话,只是板着脸,定定看着她。 “邝野,你究竟找我来做什么?”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见鬼,我如果知道就好了。”他粗声说道,后退一步,打开她的房门。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忘不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希望能够一直看着她…… “我只希望你记得——我有男友,而你再过两个月就要回美国了。”她语气坚定地说给他还有自己听。 “你不会比我还清楚这件事!”他恶声恶气地说道,走回他的房间,用力一脚踹上房门。 方净文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她颓下肩,轻叹了口气。 如果她上个月不接受郑力宏的追求,一切是不是会简单一些?毕竟,她和郑力宏认识一年了,感情温度从来没加温过。接受他的追求,只是因为她那时觉得孤单了。如果邝野在那时出现的话…… 停!她在想什么。 现实就是现实,没有什么“如果”! 方净文推开房门,看到屋内的米白色床单窗帘布置,她甚至不敢去猜想,这里是原本如此,还是邝野特别为她安排的。 她拉开窗帘,对着窗外的绿色园圃发起愣来。 总之,现在她欠了邝野人情,尽心尽力照顾他外婆便是了。 两个月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然后,他便要离开,他们的生命便会再次错开。 下次,便不会再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了。 第四章 方净文搬入邝野家后,才发现他其实不像她所想象的,一天到晚出现在她的面前。事实上,她搬来半个月,却只看过他四次。 而她刚搬来的前几晚偶尔会失眠,夜深人静的晚上,总隐约听到他骂人的声音,她开妈知道为何大家看到他时,总是一脸的惊恐神色了。他那副样子原就恶霸彪悍,再来个几声狮子吼,难怪大家都想找地方躲。 邝野让上官喜丽来找过她几次,询问她的需要。她和上官喜丽聊了之后,才知道他现在身价有多不凡。 黄碧玉的家族厂huang在邝野实际加入运作之后,每两、三年便并吞一家药厂,事业版图甚至还延伸至中南美洲。除了既有的药名药领域之外,邝野并积极将一部分的营运转至新药开发,身价台币百亿不止,前途简直如日中天。 他们此次回台湾,就是因为邝野决定整并一些新药厂,再闯下一波亚洲市场。 上官喜丽还偷偷告诉方净文,他最近因为药厂整合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只有方净文刚来的那天早上看起来心情最好。 除此之外,方净文也没法子不去注意到,黄碧玉和邝野这对祖孙几乎一见面就吵架。同样是坏脾气与工作狂的两个人,不起争执也很难吧。 而老夫人七十多岁了,还念念不忘公事,每天甚至还会有特助来跟她报告公司情况。只是她这几日闹风湿疼,脾气也就分外地大,一丁点事情就能闹得鸡飞狗跳。 方净文觉得此举和邝野这三天完全不见人影,实在不无关系。但她没有点破,因为老夫人不会想让别人知道她其实在乎着孙子。 这天早上是邝野不见踪影的第四天,方净文坐在餐桌边陪老夫人吃早餐。 “我吃不惯清粥小菜,全拿下去。”老夫人一拍桌子,怒极模样恍若像是公司股价下跌一般。 四下无声,所有目光都转向方净文。 方净文因为不怕被辞职,所以从没畏惧过老夫人。而老夫人身旁的人以脾气温和者居多,难得来了一个有胆识的人,相处时间稍长之后,她也就自然而然地对着方净文交代起大小诸事了。 “你昨晚说想吃清粥小菜,厨师才精心准备了这么一桌。”方净文说道。 “我有说吗?我忘了,我现在不想吃了,我想吃英式早餐。”黄碧玉说道。 厨师为难地抿紧了唇,她就是中菜炒艺闻名才被延聘至此的。 “请问老夫人英式早餐包含了……”厨师询问道。 “连这种事都不知道,你有资格当厨师吗?”黄碧玉银发下的眼神锐利似刀。 “我相信厨师知道何谓英式早餐,我来帮忙吧。”方净文说道。 “我马上就要吃。”黄碧玉一拍桌子,神色怒然。 “老夫人,只能说你福气好,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她早上刚去买了一袋欧式面包。“你要在这里用早餐吗?还是移到小客厅,那里可以看到花园。” “我走到小客厅好了,总得有点事来消磨时间,好忘记我饿得半死的事实。”老夫人嘲讽地说道。 方净文忍住教训人的冲动,只能和管家董太太偷偷交会一眼。 老夫人才走出餐室,方净文马上拎着面包进到厨房。 她请厨师准备好培根、香肠、西红柿与单面煎蛋的单人分量后,再请管家从花园里剪一些雏菊,并拿来格子桌巾一同布置小客厅的圆桌。 幸好,这个家因为老夫人不喜欢等待,所有食材都是齐全的。方净文很快地便准备好一切,在十分钟内铺陈上桌。 格子桌上,水晶小钵里装着蓝莓和苹果、一篮烤过的面包、一盅蜂蜜、一盘松饼、一份有着肉品的早餐、一盘起司,还有一束雏菊与窗外庭园想辉映。 “老夫人,用餐了。”方净文有礼地说道。 老夫人瞄了餐桌一眼,落坐之后拿起一快欧式面包,嫌恶地把眼前面包篮往旁边一推。“这面包硬得像石头。” “面包外硬内脆,您牙齿健康,一定没问题。”方净文帮老夫人倒了杯热茶。 老夫人冷哼一声后开始用餐,方净文和管家董太太这才退出用餐室。 “你怎么这么行?”管家董太太佩服地问道。昨天老夫人吵着要吃甜甜圈,也是方小姐炸出来的。前天,方小姐还一个人搬完了一排老夫人觉得碍眼的盆栽。 “如果你有一个爱当大小姐的妈,你很快地会发现自己无所不能。然后,学面包时当过学徒,一个人要搬大烤盘、打杂搬货,所以我把这些要求都当成磨炼。”方净文云淡风轻地说道,不自觉地抚着上臂。 “不简单。”董太太拍拍她的肩。 “大家都很辛苦的。”方净文笑着说道。 “是啊,邝先生尤其累吧,真希望他早点回来。”董太太说道。 “他去哪里了?”方净文忍不住问道。 “你不知道吗?邝先生去美国处理公事,听说是有一项药品检查,因为技术困难度高,一直没通过fda的申请。老夫人把所有人都痛骂了一顿。” 原来他去了美国啊。方净文看着董太太,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掩饰心头的失落感。 “邝先生,你怎么回来了?”董太太惊呼道。 方净文猛一回头,对上邝野炙热的黑眸。 他眼里有着血丝,头发微乱、下巴有着一层胡髭阴影双颊凹陷了一些。她没忘记,他瘦削时总是先从两颊开始。 她看得心疼,眉头先是一拧,不自觉地上前一步问道:“你看起来很累,吃早餐了吗?” 他摇头,看着她眼里的关怀,宽厚唇边浮出一抹笑容。这些年来,第一次有了回家的感觉。 “我帮你准备早餐,吃完后先去休息一下。”她说。 他点头,仍然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是邝野回来了吗?”黄碧玉命令式的问句传来。 邝野皱起眉,双唇抿成一直线。 “是的,是邝先生回来了。”董太太回复道。 “回来了,还不快点过来报告公事处理得怎么样了?是嫌时间太多吗?”黄碧玉开始不客气地连篇教训起来。“就知道血统不好,才会这么不懂礼貌,回到家不知道要先……” 邝野眼神变得凶恶,怒不可抑地转身,一副要找人算帐的拚命模样。 方净文走到他身边,温柔地看着他。“别摆着一张臭脸,影响我待会儿陪你吃早餐的心情,好吗?” 他凝视着她,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大步走向小客厅。 “如果你是值得尊重的长辈,不用交代,我也会自动报到。”邝野进门的表情很凶恶,口气却是克制之后的缓和。 “事情处理完毕了吗?”黄碧玉问道。 “下个月就可以取得新药上市许可了。我带了协助我们研究的医生一块到fda委员会报告,我把实验数据及临床报告发给他们,强迫他们提问,让他们不得不承认我们的数据远比他们用来评估的标准更先进。”邝野昂起下巴,双眼发亮地说道。 站在门边的方净文看着邝野脸上神气,心里充满了骄傲。 她不懂公司的事,但是看到少年落魄的他,如今志得意满,无比成功的模样,就觉得大快人心。 老夫人会称赞邝野吧!她或者怨恨邝野的父亲,但是邝野如此出色,该是每个家族的骄傲。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黄碧玉手一挥,恍若他做的只是一件鸡毛小事,而不是一件未来可以攻占美国血压药四分之一市场的成功作为。“谁让你这么赶路?美国来回三天,是存心想要累到暴毙好气死我吗?” 方净文睁大眼,不能相信老夫人竟会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她低头不敢看邝野的表情,她握紧拳头,觉得鼻尖一阵酸楚。 邝野面无表情地看着外婆,他挺直胸膛,与方净文擦身后走出小客厅。 他的一语不发比什么都让方净文难过。她挺直身子,水眸对上老夫人。 “他做得很好,为什么不给他一些鼓励?”方净文问道,白皙脸孔胀成通红。 “那是他分内之事。”黄碧玉说道。 “他也可以什么都不做。” “他是个聪明的家伙,知道现在的努力可以让他得到更多遗产。”黄碧玉面无表情地加了两匙糖到茶汤里。 “[他]是你的孙子,你该为他的成功感到骄傲!而且以他拚命三郎的个性及聪明才智,他到哪里都会有成就的。你为什么不想想,他留在你身边,是为了什么?”方净文的声音愈来愈大声,她甚至激动到握紧了拳头。 “你是什么东西,给我闭嘴!”黄碧玉斥喝道。 “我什么都不是,而你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方净文说完,倾身从老夫人餐桌上拿了一个蓝莓面包。“邝野会喜欢这种面包的。” 她示威地看了老夫人一眼,以一种势如破竹的气势走出起居室。 “给我回来,你是我的伴护,不是他的。”黄碧玉命令道。 “我来当伴护,是因为我欠他人情。”方净文气得连说话声音都在发抖,根本不想理老夫人。 “把电话给我,我明天就要安排相亲,免得一些有心机的女人,以为可以当着我的面勾引男人。”黄碧玉大怒拍桌,茶杯溅出一桌褐色茶汤。 “没人能拐走邝野,你的冷血还比较有可能先逼走他。”方净文回嘴道,脚步丝毫未停地离开了。 “好大的胆子,咱们走着瞧!”黄碧玉愤怒地把所有东西全推落地上。 她管不了浪漫成性的女儿,就不信连这个有野心的外孙也管不动 方净文走到厨房,擦去眼眶里混合着愤怒与不舍的泪水后,她找出一个大托盘把方才的中式早点全都放进去,再配上蓝莓面包、热咖啡与牛奶,走上二楼。 她双手端着托盘站在邝野房门口,用脚踢了两下门。 “滚开!”邝野凶恶地粗吼一声。 “开门。”方净文沉静地说道。 下一秒,门马上被拉开。 邝野看着她及她手上的餐盘,脸上表情有苦有喜有怒有自卑。 “我不用你的同情!”他粗声说道。 “我的手快断掉了。”方净文没响应他的话,她端着东西,大步走进房间内。 “给我。”邝野接过那个托盘,诅咒了一声。“见鬼了,你想把手臂折断吗?干么端这么重的东西?” “以前刚学做面包时,烤盘重、温度又吓人,相较之下,这个木盘轻得像没有重量一样。”她看他脸色已经发白,便没再继续提她的上臂,至少还留着几道浅浅的烫疤。 邝野把托盘往桌上一搁,光想到她可能被盘子砸中的后果,他就双唇颤抖。 “你一个大小姐,干么跑去学做面包?”他抓住她的手臂,粗声问道。 “因为——”你。方净文微红了脸,含糊地说道:“我忘了。” “因为什么?”邝野朝她逼近一步,高大身躯在她脸上形成一道阴影。 “因为我高兴。”方净文拖着他的手臂,推他在书桌前坐下。“吃东西。” “我累死了,不想吃。” “怎么不多休息一天再回来?”近看之下,他眼底的疲惫更加清楚。 邝野黑眸冒火地瞪着她,从齿缝里迸出话来。“我就知道你巴不得这两个月不要见到我。” “我如果不想见到你,干么还无聊的送这么一堆东西上来,你快点吃。”她命令道,把筷子塞进他手里。 邝野看着她清秀小脸上的固执,他心窝一暖,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方净文见他开动,她找到了浴室,进去拿起一条毛巾拧了冷水。 “擦脸。”她走到他面前说道。 “没空。”他一手抓拿着面包,一手拿着筷子,满脸耍赖地看着她。 “头往上抬。”方净文无奈地说道,啪地一声把毛巾贴到他脸上。 “干么甩我巴掌。”他声音很痛苦,但表情很愉悦。 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邝野看着她开心的笑颜,着迷地看着她笑到不可自抑时,总会咬住下唇极力克制的可爱模样。 “快点吃你的早餐。”方净文把他的脸扳回原位。 他笑不拢嘴,嘴里吞进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而方净文皱着眉,感觉他的温度高得不对劲,她很快地又伸手去摸他的脸。 “你发烧了。”她肯定地说道。 “对,我还怀疑自己内分泌失调,我年轻时没长青春痘,现在倒长了好几颗。”邝野故意解开衬衫,露出黝黑胸膛,存心等着她害羞脸红。 方净文没后退,反倒向前一步,双手扣在他肩上,看着那几颗凸起的红点,还有一、两颗有水泡的红疹。 邝野双眼一亮,大掌揽过她的腰,不客气地将她挟带至双腿之间。如果她愿意暂时忘掉她的男友,他原本就很乐意叫那个没肩膀的家伙滚到外层空间去。 “脱掉衣服。”方净文小脸胀得通红,眼睛仍紧盯着他胸膛。 “乐意之至。”他说,啪地扯坏了一排钮扣。 她走至他的后背查看,指尖拂过发热的阳刚肌肉时,有了半刻的恍神。 邝野倒抽一口气,僵住身子——因为她丝缎般的抚触,让他全身血液直冲到他的男性部位。 “让我吻你……”他侧身在她耳边说道,咬住她的耳垂。 “你长水痘了。”她推他的肩,强自冷静地说道。 邝野茫然地看着她,浓眉慢慢皱成两座小山。 “长水痘?”他咳嗽了两声,粗声问道。 “对,长水痘。”她点头,以为他在装傻。 他低头瞪着胸前那些红色丘疹,一想到成人水痘可能会引发的麻烦,他就想骂人。“搞什么鬼!我怎么会长水痘?” “现在的孩子都有打水痘疫苗,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八成的人在小学以前就会长完水痘,你就是那两成的异常。” “妈的!”他又骂人,这回还踢桌子。 他花了三年时间在去年拿到药学博士,但他一直以为水痘这种小儿科的病,不会跟他有关的。 “你得去看医生,因为你在发烧,而且成人长水痘的并发症会很严重,你最好多休息。”之前面包店老板也因为水痘大病过一场,她很清楚这些症状。 “见鬼了,fda好不容易通过我们的药品审核,接下来我们要忙着大赚一笔,我哪有空休息?你直接叫医生打昏我好了。”邝野一想到这些红色痘痕,会长满全身,他就想摔东西揍人。 他不喜欢生病,更讨厌那种无力不能自由的感觉。 “你需要休息,工作不代表一切。”方净文说道,心里却不由自主地难过了。他以前生病时,从来没人叫他好好休息过吗? “工作就是我的一切。”邝野烦躁地拿起咖啡喝个精光,压下一个哈欠。 “身体不顾好,你连工作都没有,快点去看医生。” “无所谓,我不用看医生。”邝野像是想气死她似的,他走到床边,一个翻身把脸埋到枕头里。“反正,我本来就什么也没有。” 方净文看着他高大身躯像堵墙似地横在床上——一座让人觉得好寂寞的哭墙,她无声地在床沿坐下。 “你先把早餐吃完,然后去洗个澡,我再陪你去看医生,好不好?”她说。 “干么关心我?”他闷声说道,内心窃喜。 “我们是朋友。” “你明知道我的意图可能不只是朋友。”他倏地一回身,扣住她的手臂,将她慢慢地往前拉。 她的身子半横在他面前,觉得自己像是送进虎口的羊。但这只笨羊竟然觉得黑发凌乱的野狼很性感。 “我知道你不会不顾道义,抢别人的女友。”她抬出最佳挡箭牌。 “叫那个郑力宏滚到太平洋!”邝野不爽地低吼一声,抓起枕头往地上一扔。 “起来把早餐吃掉。”她固执地拉住他的手臂。 “我不喜欢清粥小菜。”他板着脸,脸臭得像只老山羊。 “病人就该乖乖合作。”她低声哄他,其实很珍惜这种可以用朋友名义关心他的时光。 有了男友也好,否则以她一碰到邝野失控的程度,他们现在已经发展到她完全没法子脱身的地步了。那种被爱焚身的感觉,一次就够了。 “病人有权选择他想吃的东西。”他生气地说道。 “我的奶油核桃酱做得很好,如果有人乖乖合作,我可能会多做一点。再不然,甜甜圈我也很拿手。”知道他喜欢甜食却总不好意思,她干脆直接把红萝卜钓到他面前。 邝野冷哼一声,眼睛却啪地亮了起来。 “既然已同意,那就快点起来,吃饭、洗澡、休息、看医生。” “啰嗦的女人。”他不情愿地坐起身。 “啰嗦还不是为了……”你好。方净文把话吞了下去,告诉自己,要对邝野母性泛滥是太容易的事情了,所以她得有分寸。 “啰嗦是为了我好,对吗?”他替她把话说完。 “当然,好朋友是当假的吗?”为了表示清白,她直视着他的眼说道:“我下楼去请司机准备车。” “对,你最好快点下楼,免得我失去理智,一口吞掉你。”邝野瞪着她的冷静,没好气说道。 “你不会的。” “发烧生病时,我什么也不保证。”邝野双臂交握在胸前,挑衅地盯着她的眼。 方净文一挑眉,佯装冷静地走出他的房间。 她告诉自己,他们都是有理智的成年人,而她也有足够的毅力可以抗拒他。 应该是这样吧…… 事实证明,邝野果然长了水痘,成人水痘的后遗症原本就多一些,他虽然服下特效药,却因为已错失前两天最佳治疗期,便开始发烧且陷入全身发痒状况中。 而邝野则一如他所说的[发烧生病时,我什么也不保证],脾气坏到该判十个死刑。 医生说,他体力严重透支,没有好好休息,可能正是他长水痘的原因。于是,吩咐邝野要好好睡上几天。不过,全家上下都知道邝野根本不听医生的话,他只在乎方净文! 方净文在,他便乖乖吃药、吃饭、休息。 她如果没空理他,他就会像未进化的原始人一样,把整间屋子砸得像猪窝,然后再咒骂任何不尽力让他的房子保持清洁状况的人。方净文为此放弃周休二日,留在他身边照顾,因为她是唯一制得住他的人,因为她也是这屋子里最关心他的人。 这天邝野状况已稳定,所以方净文请了半天假,准备和郑力宏见面。 只是从这天早上开始,她便忙得像颗陀螺。先是老夫人把她叫进小客厅,要她打电话去处理一件让人火大的小事,而方净文电话还没说完,董太太则已经站到门口了。 “净文。”董太太没看到她在讲电话,唤了她一声。 “等一下我再去找你。”方净文捣住话筒,转身跟董太太说完后,再继续帮老夫人催促一件未到货的克什米尔披风。 在对方保证今天晚上一定送货到府之后,她挂上电话,又听老夫人唠叨不绝地抱怨了十分钟之后,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夫人需要伴护了。 因为伴护有义务要阻止其它的人对老夫人动手不客气。 一件克什米尔披风没来,今晚就会世界末日吗? “老夫人,我晚上请假,我先走了。”她说。 老夫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转头继续对着看护抱怨。 方净文走出小客厅,找到了正等在客厅里的董太太。 “不好意思,你有事找我吗?”方净文问道。 “那个……”董太太轻咳了一声,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 “邝野又不肯吃药?不肯吃饭?”方净文蹙着眉,心里的烦躁一再地升高。 “他在楼上摔东西。”董太太低声说道。 “如果我二十分钟还没出来,就报警。”方净文看了下手表,三十分钟后,郑力宏会来接她。“因为那时我应该已经出手宰了他。” 董太太笑着点头。 方净文小跑步准备上楼时,遇见要走出小客厅的老夫人。 “你不是要去约会吗?还上楼做什么?”黄碧玉问道。 “你孙子召唤人。” “他不舒服?”黄碧玉马上担心地皱起眉。 方净文看着老夫人,知道她虽不曾到邝野房里探望过他,但她认为老夫人对于邝野的情况其实是关心的。 她只是分辨不出老夫人对他的关心,是基于邝野是她的外孙,还是他现在将药厂带到前所未有的成就这回事。因为老夫人说话的方式,刻薄得让人胆寒。 “他没事。至少我一个小时前离开时,他除了伤口复原会痒,所以脾气坏得像头猛兽之外,一切都很好。”她说。 “打电话叫许医生来,他开的那是什么药,一点效都没有。”黄碧玉立刻发飙。 “邝野已经得到最好的照顾了。”方净文蹙着眉,将发丝拢到耳后。 “没错,他把我的伴护当成情妇,一天二十四小时召唤个不停,当然好得快。” “我不是他的情妇。”方净文冷冷地回望着老夫人。 “你的野心也许更大。”黄碧玉不客气地说道。 “事实胜于雄辩。”方净文不想与她争辩,径自转身往楼梯上走。 “等邝野一好,他就要开始相亲。”黄碧玉说道。 “我祝福他早日找到好对象。”她快步走上二楼,直趋邝野的房门口。 她以为自己不会动气,却还是被老夫人给激怒了。她从不贪图他们一丁点财产,为什么要被侮辱成见钱眼开的拜金女? 方净文推开邝野房门,立刻不客气地把怒气都扔到他身上。 “邝野,我警告你,你如果再三天两头地……”她的话没说完,因为躺在床上的邝野像个孩子一样地瘪紧双唇,鼓着腮帮子,黑亮眼里有种愤怒神色,看起来……很可爱。 “我的背很痒!我抓不到!那个鬼药根本没用,我痒成这副德行,路边长跳蚤的流浪狗都还比我舒服,我明天就去找那个医生算帐!”他先把两颗枕头扔下床,再用拳头忿忿捶打着床垫。 方净文很想笑,但她拚了命地忍着。 “所以,你找我干么?”她问。 “搽药、抓痒!”他瞪她一眼,可没忽略她那双带笑水眸。 “你可以叫董太太帮忙。”她好心地建议道。 “万一她迷恋上我怎么办?”邝野不客气地说道。 方净文噗地一声笑出来,因为他这回真的扯得太荒谬。她拍了下他的肩膀。“衣服脱掉。” 邝野迫不及待地把睡袍一掀,里头就只有一件合身四角裤。 “我好歹是有男朋友的人,你穿这样会不会太超过?”方净文手里拿出药膏,不客气地质问他。 “你对那家伙不是坚定如盘石吗?怎么会因为我的肉体而动摇?”他抿了下唇角,一提到[那家伙],语气就像浸了醋。 她坐在他身后,拿出药膏轻轻涂抹在他每一处结痂处。 他僵着身子,身子前倾地趴在床榻,享受着这种甜蜜的折磨。每一次,当她的指尖滑过他的后背时,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天堂还是地狱。 她的碰触像毒瘾,明知道不该接近,但他就是忍不住渴望着她。什么只留她在身边就满足了,那全是他毒瘾发作时,所找出来的借口。 “好了,我要出门了。”她把药盒往旁边一放。 “你晚上要去约会,没人照顾我!你难道不该给我一些甜头安抚我吗?”他一转头,存心就要找碴。 “我不是你的伴护,没有义务照顾你。” “但我是你的恩人,如果没有我,你现在会要在外头做牛做马,根本没法子约会。”他非常不客气地提出他的功劳。 “我回家时会帮你买红豆面包,加了很多牛奶和奶油的那种,这样你满意了吧?”她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邝野满意地点头,一想到她约会时多少要记挂着他的事,心情多少好了些。 “要约会还不快点去,免得又说我坏人姻缘。”邝野粗声说道。 方净文挤出一个笑容,无声地走出房外。 关上房门后,她倚在走廊上长吐了一口气。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想念郑力宏,郑力宏也一样。事实上,她需要和郑力宏见面,只是因为她怕自己忘记她是已有男友的人。 要沦陷在邝野魅力之下,原本就不难。况且,她原本就知道沉浸在他怀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她已经过了那种为爱燃烧的年纪。只是,他们如今已在两个世界里了。 方净文一甩头,跑下楼梯,不敢再多想。 第五章 方净文不知道她以前和郑力宏吃饭时,是不是就这么平静,还是她已经太习惯了和邝野斗嘴,所以才会无聊到差点在餐桌上打哈欠。 饭后,他们一如往常地到公园里散步。她听着郑力宏说着千篇一律的学校生活,知道等到他说完了这一切之后,便会象征性地询问她几句近况。 “所以,等我月底实验报告赶完后,就没事了。那个……你在那边还好吧?”郑力宏问道。 “最近比较忙,老夫人要求多,不是很容易相处,不过大致上还好。”她不想多说。 “只有两个月,忍一忍就好了。”他转移话题,继续唠叨学校教授有多龟毛。 “加油,你明年就快毕业了。”忍一忍就好了。 郑力宏又骂了救授十分钟之后,他喝了一口水,推了下眼镜。 “我……有事想跟你说。”郑力宏不自在地说道。 “怎生了?”她蹙着眉,坐直了身子。 “你可不可以告诉你妈和你哥,不要再打电话跟我借钱了。” “他们跟你借钱做什么?”方净文脸色整个刷白下来,手心冒着冷汗。 “你哥说工作难找,要我借钱给他,让他开间小店,刚好你妈也可以去帮忙。”郑力宏不耐烦地说道。 方净文低头瞪着发抖的手,愤怒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妈妈打从一出生就是大小姐的命,从没拿过锅铲。嫁了老爸后,家里也有佣人。几年前,爸爸生意垮了,也是她在做菜的。妈妈不可能帮忙的。那只是他们借钱的借口。 为什么他们就是学不会教训?不是每次都该要有人帮哥哥收拾善后! “你没借他们钱吧?”方净文哑声说道。 “我还在读书,哪来的二十万啊?”郑力宏一脸防备地说道。 方净文一听到那个数字,她紧握住拳。 郑力宏扯着头发,嘴里含糊地说道:“我妈跟我说,如果你家人再这么在财务上找麻烦,叫我跟你分手。” “你妈知道这件事?”方净文震惊地说道。 她还以为郑力宏打算要和她长远交往。如果真是如此的话,他可以先找她商量,而不是直截了当地把事实扔到他妈妈面前啊! “我妈说先拿个三、五千给你妈,至少可以让你哥少打几通电话……” “停。”方净文背挺得很直,澄净眼眸直勾勾地看向郑力宏。 “怎么了?”郑力宏紧张了起来。 “我代替我妈和我哥道歉,我会去找他们谈。如果他们再打电话给你,也麻烦你马上告诉我,我会立刻处理的。”她觉得丢脸,指尖几乎要被自己握断。 “那不是我的错,我真的没有钱……” “就算你有钱,你也没必要借他们。”方净文颤抖地说道。 “不要生气了。”郑力宏握住她的肩膀,因为四下无人,便很自然地低头吻了她的唇。 方净文脑中乱烘烘一片,被动地任由他吻着,对于他的力道弄痛了她一事,也无心抗议。她只是默默地承受着他的舌尖在她唇里乱窜的感觉,并在脑中默数着,打算三十秒之后便要推开他。 只不过,郑力宏的手覆住她的胸部,提前终止了她的倒数计时。 “不要!” 她的叫声吓到了郑力宏,他呐呐地收回手,一脸尴尬地大步往前走。“好了,我们走吧!” 方净文看着他的背影,脱口说道:“对不起……”她对他有感情却没有热情。 “男女朋友原本就会碰来碰去的,你不让我更进一步,我们怎么走下去……”郑力宏推了下眼镜,喃喃抱怨道。 “对不起……”她真的没法子让他抚摸,她的理智和情感都会同时反抗。但是,他是她的男友,她的家人又麻烦了他,她感觉对他有某种程度的义务,“我知道你比较保守啦……所以……所以我有时会想我们可能没那么适合。反正我们最近都比较忙,正好可以分开冷静一下……”郑力宏结巴地说道,很快地看了她一眼后又飘开。 “你想分手,因为我不让你碰我?”她水净的眼直直看入他的眼里。 “也不是只有那个原因啦,我妈说邝野愿意拿那么一笔钱出来给你,一定是对你有企图……所以我们……”郑力宏干笑了两声,却没有把话说完。 “我如果和他有什么,我今天还会坐在这里和你吃饭吗?”方净文气到满脸通红,完全没法子相信郑力宏居然会怀疑她。 “我知道啦!”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想听从你妈的话和我分手,可你刚才又想试验一下在我身上有没有机会可趁。方净文突然替自己觉得可悲了起来。 她当初便是受够了身边那些个性太激烈的人,所以才会接受郑力宏的追求。没想到,总归是个错误,郑力宏斯文、好脾气的另一面,便是没有主见、怯懦且容易动摇。 “你要分手就分手吧!”她颓然地说道。 “你跟那个邝野果然有问题,否则怎么会这么快就答应要分手。”郑力宏推了下眼镜,不高兴地抱怨道。 “有问题的人是你!是你说我太保守,所以应该分开冷静一下的。”方净文白暂脸庞上神色凛然,目光如泉地看着他。 “你知道我很喜欢你……”郑力宏缩着肩膀,声音微弱地说道。 “够了,我还要赶回家处理我的家务事。”太好了,她还得储存力气回去和妈妈还有哥哥理论。 “净文……” “除非你想跟我一块回去。”她反问道,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微笑。 郑力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好尴尬地站在原地。 “再见。”方净文苦笑着对他挥挥手。 方净文竟敢骗他说要买红豆面包回来?现在已经十二点了,她还没回来,是打算彻夜不归吗? 邝野在房间里踱步,背上痒、心里也有如蚂蚁钻动般地难受。更让他痛苦的是,他连嫉妒的权利都没有。 他回到桌前,瞪着研究小组传来的数据。三秒钟后,他又从站起身,气呼呼地重新踱步。 然后,他开始从他的后背痒、晚餐菜色,一路骂到该死的医生。他骂到喉咙发干后,瞪着手机,想打电话,却自知没有理由。 他推开窗户,一阵寒风袭来,而他欢迎这样的冰冷来熄灭他的愤怒。他瞪着夜里的花园,看着那些在白色街灯下发亮的花花草草,他的目光停在凉亭上…… 凉亭里一个抖动的小黑影引起他的注意。 有小偷?他从抽屉抓出望远镜,一看之下,他发现了缩在角落的方净文。 她躲在那里搞什么鬼! 晚上天气冷得要命,她又是手脚冰冷的那种人,穿着那件薄得像鬼的长袖是想发烧感冒长水痘吗? 去他的水痘,她小时候就长过了。他担心个鬼。 邝野抓起外套,大步走出门外。表情在愤怒,心里很担心,但唇角却非常不合作地往上扬。 好吧,他承认他很高兴她早就已经回家了,他甚至非常可恶地希望她刚才和郑力宏大吵一架。 邝野跑下楼梯的速度像滑冰,经过厨房时,原本还想倒一杯热水给她。不幸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杯子放在哪里,所以,他只好随手抓了一颗苹果,走了出去。 该死的,他拿苹果做什么?装白痴吗?邝野一走进花园,马上后悔得要命,所以当他跨上凉亭时,说话嗓门自然也极大。 “你搞什么鬼!” 方净文吓得跳到半天高,她抬头一看—— 邝野一看到她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心痛得像被插进十把刀一样。 “你……哭什么?”他粗声问道,语气笨拙得像个十九岁傻瓜青年。 她摇头,只是不停地落泪。 “他欺负你吗?我宰了他!”邝野把东西往桌上一扔,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要往外走。 “他没欺负我。”方净文拉住他的手掌,哽咽地说道。 他在她面前蹲下,不客气地问道:“那你哭什么?” “那你来干么?”方净文声音微弱地问道。 邝野皱眉、抿紧唇,先是说不出话,继而耳呆发热,然后他像要掩饰什么似的,突然横眉竖目了起来。 “我以为你是小偷,我下来抓人!”他没好气地说道。 她的耳朵被吼得发疼,但她却把他的手掌握得更牢了。 “你抓小偷还带外套和苹果干么?”她看着他手里,轻声地问道。 邝野咬紧牙根,下颚及颈间青筋暴突着。 “马的,我怕你冷死在这里,警方会来查询我,这样总可以了吧!”邝野抓起外套一股脑儿地罩住她的身子。 她被包在他宽厚的外套里,温暖一波一波涌上。接着,一颗苹果被塞进她的手里。 邝野凶恶地低头瞪她,试图想阻止她的发问。 可他这一瞪之下,什么逞凶斗狠的眼神都变成一团泥。因为方净文正仰着小脸,用她那双哭得水汪汪的眸子瞅着他,而她那对柔软得像奶油的唇,刚正对着他露出天使笑容。 “你拿苹果要做什么?”她把苹果放回他的手掌,然后小手捧着他的手掌,慢漫偎上她的脸颊。 “我本来想倒热水……后来……看到苹果……”邝野晕晕然地看着她的举动,话说得乱七八糟,最后决定改走骂人老路线,才把话说顺了。“马的,我肚子饿,想吃苹果不行吗?” 方净文抬头,对他灿然一笑。 “不行,这是我的苹果。”她低头亲了下苹果。 邝野腿软,直接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 她小口小口地咬着苹果,眼泪却不由自主地一颗一颗往下掉。 今晚,她和郑力宏分手后,她回家和妈妈及哥哥大吵一架,并警告他们如果再打电话向跟她有关系的人借钱,她马上登报脱离母女关系。 最后,是她爸爸哭着求情,才停止了争吵。她真气妈妈和哥哥,爸爸的医药费都还没着落,他们却只想着要如何帮自己借钱! 她气冲冲地离开家,一个人骑车回到这里。回到这里后,她不敢回房,怕邝野听到她回房后会来找她,怕他看到她的惨状。所以,她才躲进凉亭里。 偏偏一安静下来后,邝野对她的好,便开始一股脑儿地涌上。 她好想、好想拥抱他,可是她和他是无缘的。因为她不想成为老夫人口中的拜金女,更不想邝野为了和她在一起而和老夫人起争执。 一忖及此,眼眶又红了起来。 “你再不说你哭什么,我就打电话找郑力宏问个清楚。”邝野火冒三丈地说道。 “你走开!”她突然生气了,气他为什么要在她这么脆弱的时候出现。 “你跟我回屋里,我就走开。”他扯住她的手腕,就要扯她起身。 “走开!”她伸手去推他挡他,不要他的关心。 他的外套落到地上,一阵冷风吹来,她马上打了冷颤。 “你给我乖一点!”邝野抓起外套,再次将她密不通风地裹住。 方净文看着他黑眸里的认真,所有的压抑突然爆炸开来。 她扑到他怀里,伸出拳头捶打他的胸膛。“你为什么要出现?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 她的拳头不是花拳绣腿,邝野闷哼了一声,相信若不是他长期锻炼,肌肉堪称结实,早被这几拳给打得蹲到地上了。 “喂……”他才开口一句,她的拳头又纷纷而落。 她停不下拳头,气他为什么这么有钱,气他为什么逼她拿他的钱,逼她来到他身边,害她就算想上前走入他怀里,也怕被说是他的情妇。气他为什么没事老爱在老夫人面前说他一辈子不结婚,害她就算想喜欢,也不敢想象未来。 她最气的是,就算她和郑力宏分手,就算除去他和老夫人的因素,她也不能和他在一起。因为妈妈和哥哥一旦知道他们在一起了,绝对有法子再欠下更大的债务。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她不停地说道,直到她累到再也没法子出拳。 邝野把她的手腕反扣在身后,额头贴住她的。 “幸好你学艺不精,第二拳就没力了,不然你现在已经要去帮我叫救护车了。”他语气凶恶,炯亮黑眸却像两把火焰直烧向她的眼。 他的呼吸吐在她的呼吸上,她感觉到她的理智正在离她远去。她受尽了瞻前顾后的日子了,她想要邝野、想要被他拥抱到全身发痛! 就这么一次放肆,世界难道就会末日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可以任意妄为,就只有她不行? 邝野看着她眼里不同以往的狂乱,他皱起眉,想知道她今天遭遇了什么。 “放开我的手。”方净文缓缓地说道。 “再让你痛打我一顿?门儿都没有。”邝野身子往前倾,胸膛与她紧贴在一起。 他感觉到她柔软胸脯的起伏,粗犷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她踮起脚尖,用力吻住他的唇。 邝野睁大眼,感觉她丝缎般的唇在他嘴上放肆,知道她柔滑的舌尖不知所措在他唇齿中寻求着。 他低吼一声,捧住她的脸庞,纠缠住她的舌尖,探索着她唇齿里的甜蜜。 方净文被吻到整张脸往后仰0,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始终没法子和郑力宏更进一步了,因为他不是邝野。 郑力宏不会野蛮又温柔地吻得她喘不过气来,他不会让她焚烧,不会让她想要得更多。邝野…… “要命,为了这个,你可以把我打成重度伤残。”邝野抬头给了彼此几秒的喘气空间,双唇却不由自主地又贴回她的唇上。 “啥?”她睁着失神的眸愣愣地望着他,被吻红的唇微张着,像在等待…… 邝野再次吻住她的唇,这一回他的手也开始跟着放肆。 他的手掌探入她的衣间,才一碰触便像磁铁被吸住似地动弹不得。 天啊,原来他从没忘记她的触感。她抱起的感觉柔若无骨,被他搂在怀里的肌肤,就像会在他的温度下融化的奶油一样。 他的唇滑过她的锁骨,指尖放肆地占领着她柔软胸脯,轻拢慢拈的长指引出她的阵阵娇喘。 “我们回房。”他说。 “好。”她紧搂着他的脖子。 “你如果要反悔,最好快点说。”他粗声说道,将她揽得更紧。 “我不会反悔。”她坚定地看着他。 邝野加快脚步,抱着她进入屋内,根本不想去管她今晚为何行为异常。 让其它的人事物全滚到一边吧!反正,他现在有感觉的部位,全都没法子思考。 该死!她居然还是个处女! 在经历了一场两人甚至必须到互吻住双唇,才有法子不尖叫出声的激情缠绵之后,邝野一脸惊愕地趴在方净文的颈间,用性爱之后的高温身躯覆盖着她。 蜷缩在他身下的她,双眸紧闭,身子仍不停地颤抖着。 他缓缓退出她身子,她咬着唇,疼痛地蹙起眉。 邝野牙关一紧,表情比她还痛苦,生平第一次诅咒起自己太高壮的身躯。 “很痛吗?”他问。 “不会。”她微张眸,红着脸很快地看他一眼。 “我去拿条热毛巾给你。”他很快下了床,褪去保险套,对于自己的赤裸状况完全不以意。 方净文看着他精壮的臀部,她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在黑暗里用力地呼吸。 笨方净文,刚才裸裎相对的时候不害羞,现在才在不好意思什么。 可是,她刚才哪有时间不好意思。邝野把她当成珍宝一样地怜惜,却也把她当成他最钟爱的甜食一样,用他的唇舌品尝得彻底。 方净文拢紧双腿,难堪地发现光是回想方才的一切,竟也让她开始起了反应。 当邝野从浴室里走出时,见到的便是她把自己蜷在床单里的模样。 他失笑出声,一把扯下床单,扔到另一侧沙发上。 她惊叫出声,雪白身子染上一层红。她双手拼命遮掩,用力地想缩起身子,偏偏有的地方真的很痛,她不小心惊呼了一声。 邝野眉头一皱,直接把她压平回床上,大掌平贴在她白暂腹部上。 “躺下,你需要热毛巾。”他直接地说道。 “我……我自己来。”她伸手要去抢毛巾。 “给我躺好。”他专注地将热毛巾敷在她最隐密之处。 方静文闷哼一声,鼓起勇气看了他一眼后,决定用手捣住脸,鸵鸟地假装不知道他现在正在擦拭哪里。 “好了。”邝野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后,捡回床单盖住像尾煮熟虾子的她。 他吹着口哨走向浴室,神情自若得像是他刚才不过是端了杯咖啡给她一样。 方净文很快地跳下床想穿衣服,偏偏在他回来之前,她只来得及再钻回被单里。 “我们需要谈……”邝野坐到床边,大掌揽住她的腰。 方净文捣住他的唇,水眸乞求地望着他。 “什么都别问。”她微声说道。 “什么意思?”他黑眸一眯,大掌扣住她的下巴,不许她闪躲他的眼神。 “我不后每和你发生关系,但是明天开始,我们假装这件事没发生过,好不好?”她用颤抖的声音伴着一个笑容说道。 她无助地看着他黑炙眼神冻结成冰,然后那层冰又被他的怒火击碎。 “你是什么意思?打算吃干抹净就不认帐吗?我办不到!”邝野大吼出声,眼珠子瞪大到几乎快突出眼眶。 “你小声一点,现在是半夜。”她着急地想捣住他的唇。 “老子不在乎吵到警察来!”邝野脾气一来,嗓门更大了。 “但我在乎,我明天还要跟大家相处,我不想别人把我当成拜金女。”她水净的眼乞求地望着他。 邝野的火气像搭筋斗云飞行一样地迅速消失。 “就只有这样?”他俯身而下,轻抚着她雪白面颊。“一、我不管你是不是拜金女,反正我钱多到几辈子花不完,不介意你多贪一点。二、你是不是拜金女,我心里难道没有数,你管别人怎么想。” “可是……”她呐呐地说道,心里开始慌乱。 她不该因为太想要邝野,便不顾一切地投入他怀里的,她现在后悔死了! 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而她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伤害他啊!她不能连累他——不管是他与老夫人的关系,或是她家人的恶形恶状都一样。 “可是什么?”邝野抱小鸡一样地将她搂进怀里,大掌大腿不客气地将她缠在怀里。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大谓模样。 “我们之间还有其它问题要解诀。”她说。 “对,还有一个郑力宏要解决。”他点头说道,神情正是土匪占领山头之后的豪迈。 “我没有要解决他。”她的指尖悄悄剌入掌心里,强迫自己说谎。 “什么意思?”他浓眉一皱,怒气又冒出火苗。 方净文起了一臂鸡皮疙瘩,却仍力持镇定地说道:“我没要和他分手。” 邝野瞪着她水亮的眼,在脑袋里闪过一百零八句脏话后,他决定大吼一声,把她的脸拽到他面前。 “你把第一次给了我,然后你说你没有要解决他,你搞什么鬼?!” “我和他……感情稳定。”她嘴角颤抖地说道,知道唯有如此才能推开邝野。 “那刚才算什么?” “那是一夜激情,我一时冲昏了头。”她低声说道,只希望他不要再深究了。 “去你的见鬼一夜激情、一时冲昏头,你需要我证明只要我们碰到彼此,随时都可以冲昏头……”邝野吻住她的唇,将她整个人制伏在床间,她身上的床单再度落地。 “我会痛……你不可以!”她睁大眼,身子蓦然往后一缩。 邝野瞪着她羞红的肌肤,喉结激动地上下起伏着。他大吼一声,感觉全身像要爆炸一样地痛苦。 他艰困地下了床,直接冲进浴室。 方净文则是乘机下床穿好了衣服,她想溜走,但她没法子什么都不交代就离开。 她至少该跟他道歉! 几分钟后,邝野走了出来。他末着寸缕,结实的麦色肌肤在走动间流露出一种逼迫的气势。 方净文目不斜视,只敢直视着他的眼。 “你先穿好衣服。”她低声说道。 “不穿。”邝野没好气地站在她面前,大掌挑起她的下颚。“我要知道真相!你会因为我而脸红心跳、你会愿意和我发生关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假装对我毫无感觉?” 她看着他眼里希望她接受的认同,也因为那种孩子气的渴望神情而心痛了。 但她什么也不能说,因为她的家庭是她的负担,她绝不能因此拖他下水。她有她的骨气。 “对不起,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她哑声说道。 “解释清楚。”他命令道,一颗心沉入谷底。 “我和郑力宏吵架了,我只是想报复他,而你知道你的魅力有多惊人……” “我魅力惊人个鬼!你该死!” 邝野的指掌一张一合地紧缩着,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女的、如果不是因为他宁可揍自己一拳,也不愿伤她一根毫毛,他会给她一巴掌 “你只是为了要报复他,所以才跟我上床。你是脑子有问题、还是心智不成熟!”他暴跳如雷地大吼大叫着,只有在咆哮当下,心口才有法子不那么痛。 “对不起对不起……”她流着泪,只能一连迭低声地说道。 “滚出去!”邝野指着门边,瞪她的神情有如见着蛇蝎一般。 “对不起……”方净文背过身,脚步虚弱地往前走。 “一个星期内,我会找一个新的伴护,你可以滚回郑力宏身边,最好滚到海角天边,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他冷冷地说道。 他声音里的厌恶让方净文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但她什么也不能说。 她只能点头,任由泪水占据视线,然后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与她之间,终于结束了…… 第六章 见鬼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想他邝野何许人是也,他虽然不是什么绝世美男子,但身边却从没少过女人,他很清楚自己有股独特的男人魅力,能让女人为他着迷。 结果呢?方净文只是为了要报复那个书呆子,所以才跟他上床!他差点被她气到从此不举。 邝野站在书房里,踢了桌子一脚。 今天是方净文担任伴护的最后一天,新的伴护明天就会来取代她。 马的! 邝野把桌上文件拿起来往地上摔。 上官喜丽惊跳了下,缩在离门口最近的角落,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要命喔,老板现在的表情像国仇家恨未报。要是不知情的人看见,八成会以为药厂营运不利,而不是研发又有了发展一一他们公司研发出一款控制气喘的新药。原本一天该服用两锭的分量,如今只要一锭便可以达到缓慢释放药效的功用。 此举不帝是预期了药厂明年营业额几十亿美金市场的大丰收啊! “老板,请问我可以离开了吗?”上官喜丽小声地问道。。 “你八百年前就该滚了,滚之前再拿一杯咖啡过来!”邝野把自己投入沙发里,两只腿直接跨上桌子。 “遵命。”上官喜丽打开书房门,看到方净文正走到门前,她马上露出一副即将得到救赎的表情。“净文美女,你来了啊!” “我的咖啡呢?”邝野大吼一声,愤怒的黑眸瞪着上官喜丽,一如过去一星期地对方净文视若无睹。 上官喜丽像被猫追的老鼠一样,倏地往外跑。 “你不该对喜丽这么不客气。”方净文站在门边,轻声地说。 “你凭什么管我?”邝野双臂交握在胸前,不看她就是不看。 方净文注视着他刚毅脸上每一寸愤怒,心里觉得好内疚。 若不是因为她太想要拥抱他,不经思索地让便感情冲破理智,他们现在至少可以和平共存吧。 “有屁快放。”邝野用眼尾余光瞄她一眼。 “老夫人请你到客厅一趟。”她说。 “不去,没空听她罗嗦。”邝野拿起桌上的巧克力,塞了一颗到嘴巴里。 这几天桌上总摆着一盒手工巧克力,算是上官喜丽开窍,知道要花点心思来讨好主子。甜食至少让他心情好了一点一一只有一点。 “干么还不滚?站在那里碍眼!”邝野不客气地说道。 “老夫人请你务必要下楼。”方净文再一次重复。 “我不去你是听不懂人话吗?”邝野失去耐性地抬起头,一对上她澄净眼眸,他就想骂人。。 她怎么有法子用一双天使明眸看着他,明明她就拿着恶魔尖叉刺穿了他的心。 “你不去的话,是想让老夫人到书房来吗?”方净文淡淡地说道。 光是想到外婆一到,马上会从他的桌子一路碎碎念到他的穿着打扮,他就烦躁到想摔东西。 “马的,女人全是一堆麻烦的东西。”邝野一脚踹向桌子,不高兴地起身。 “我离开之后,还是会催促我哥哥每个月还钱。他这个月的费用拿给你了,对吧。”方净文说道。 “昨天拿来给我了,我还臭骂了他一顿!他吓得躲到你妈妈后面,没用的孬种。要不是想让他得到教训,我还懒得拿那个钱受气。” “如果你可以骂醒他,不知道有多好。”方净文苦笑地说道。 “对,我来骂醒他,你最无辜,什么都与你无关。”邝野才不管他是在使性子,还是迁怒,他反正就是想骂人。“你只要和那个黑框大书呆手拉手幸福过一辈子就好了!” 邝野怒冲冲地与她擦肩而过,他灼热臂膀像一把火拂过她的手臂她倒抽了一口气,后退一大步,贴墙而立。 她不能和他这么靠近,那会毁了她的所有坚持。 邝野停下脚步,看着她一脸的避之唯恐不及。 他的脸覆上一层冰,他上前一步,瞪着她贴在墙壁上的聘弱身躯,一股怒火轰地炸开来。 他倏地伸出一掌,啪地落在她脸颊右侧。 她屏住呼吸,心跳快到喘不过气。 “放心吧!现在除非你求我,否则我是不会再碰你的。”邝野咬牙切齿地说道,转身走出房间。 上官喜丽正好端着咖啡上楼。 “老板,你的咖啡。” 邝野抢过那杯咖啡一饮而尽后,诅咒一声,像火箭炮一样地直射下楼。 方净文扶着墙壁,慢慢地走出房间。幸好,今晚是她待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否则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几日来的睡眠不足,让她脸色苍白,心里的煎熬,也让她的眼神黯淡。 上官喜丽一看老板不见踪影,马上走到方净文旁边,用气音对她说道:“老天爷,他最近真的像吃了炸弹一样。” “希望他等一下不要在客厅里爆炸。”方净文生涩地说道。 “老夫人找他做什么?” “相亲。”方净文勾了下唇角权充笑意,心里其实很难过。 “天啊一一”上官喜丽头皮一阵发麻。“我需不需先叫救护车待命?老板一定会气爆,不然就是把别人气傻,最可怕的是一一他可能会对相亲对象动粗。” “也许他会喜欢那个陈小姐。”陈小姐温柔和善,没有一点千金小姐的骄气尤为难得。 “哈,我没看他喜欢过哪个女人,除了你之外……”上官喜丽的玩笑话说到一半时,突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方净文殷红了眼眶,紧咬着下唇,像是随时都要落泪一样。 “你……你也喜欢老板!”上官喜丽突然大领悟,激动地扯住方净文的手。唉唷,你们明明是两情相悦,干么还要让老板去相亲?你又干么只做到今天?” 方净文紧紧回握着她的手,但她不敢抬眸,怕再被看出太多情绪。她喜欢邝野、在乎邝野的心情,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了。 “我们不可能的。”方净文再抬起头时,皙嫩小脸已经镇定如昔。 “如果你和他都不可能了,我不知道还有谁和他是可能的。”上官喜丽不依地摇头,感觉她就是世界的救星。 如果方净文成了老板娘,那老板还有什么可怕的,方净文就是老板的天敌啊! 方净文的心湖被重重扔下一颗石子。被人认为和邝野是天生一对,她不知道有多开心啊!但她有她的苦衷。 “我还有男朋友。”方净文轻声说道。 “啊……”上官喜丽懊恼地皱起眉,突然间尴尬了。 虽然大家私下都认为方净文有驯龙能力,也和老板刚柔并济、天生一对,但总不能叫方净文劈腿吧。 “我要下去了。”方净文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愿老天爷保佑你能够全身而退,我们晚点再聊。”上官喜丽立定站好,决定待会儿一定要拚命找机会外出。 因为她有预感待会儿会爆发世界大战,而她非常不想在现场。 “谢谢。”方净文朝她一颔领后,慢慢地走向一楼。 她的脸庞平静到只能用面无表情来形容,她甚至完美地控制着呼吸,就像她的心没有因为想到邝野正要和另一个女人相亲而痛苦得想死掉一样…… 方净文评没走到客厅,就已听见邝野咆哮的声音。 “我管你的什么家族利益!名门淑女、大家闺秀,那些关我屁事!我姓邝,是我老子的儿子!我是不会结婚的!” 她停在原地,不想进入他们的战局。老夫人仍然试图想改变邝野,但邝野怎么会是能让人控制的人呢? “你下次再给我来这一招相亲,我就马上去结扎。” 邝野的大吼声让方净文咬住双唇,完全地感受到他语气之下的恶意。她深吸一口气,为他而心痛。 为什么老夫人不能多在乎他一些。她身为外婆可以名正言顺地爱着邝野,不像她,因为不想她的家人连累他,不想他因为她和老夫人起挣执、为她放弃他的成就,而必须要离开他。 方净文听见他狂乱往外走的声音,她想离开,却还是慢了一步。 邝野一走出客厅,才看到她,马上狂风暴雨般地冲到她面前,一把拽住她的臂膀,直接把她扯进空无一人的餐厅里。 “方净文,你好样的,那个老女人要我去相亲,你就不会事先警告一声吗?”他的手掌陷入她的手臂里,怒火直喷到她脸上。 “我能说什么?我只是一个即将离职的伴护。”她说。 邝野瞪着她,如果他对她的狠心还有一丁点疑虑,现在也完全消失殆尽了。 她叫他去相亲,冷静得就像是叫他吃饭喝水一样她根本不在乎他! “算你狠,非常有一夜风流的本钱,前几天还在我下面呻吟,今天就能翻脸不认人。”邝野故意用最粗鲁的字眼侮辱着她。 “我不想跟你谈这个。”方净文辣红着脸,力持镇定说道:“你在外人面前至少要替老夫人留些面子。”“面子是什么东西,那种东西她已经过剩,不需要再多了。”邝野咬牙切齿地说道,恨不得重咬她一大口,她有空去管别人,怎么不多在乎他一点? “也许她只是希望有人陪伴。”她说。 “哈!她如果有那么好心,你妈和你哥就可以当选好人好事代表了。”邝野不客气地说道。 方净文瑟缩了下身子。 “至少她做的是希望你好。”她说。 “她是希望每个人都照她的想法做事。” “如果不是还尊敬她是你外婆,你不会在她身边待这么久,不是吗?你们还要相处好长一段时间,不是吗?”她希望他能够拥有归属感,因为她能感觉到这十年来,他仍然是处于一种无根状态。 “我最糟的时候,她拉了我一把。我回报的是我的努力,其它的祖孙情深那一套就不用演了。我不在乎她,她也不用在乎我。”邝野咬牙切齿地说道。 笨蛋邝野,你需要有人在乎你的!眼泪不期然地在眼眶里凝聚着,她咬住唇,不许它们落下一滴。 你哭个鬼!这有什么好哭的!”他使劲擦去她的泪水,语气里仍有一丝期待。 “我没有哭。”她睁眼说瞎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要上去收拾行李了。” 邝野瞪着她,气她总是能在一秒之间就燃起他的怒气。 她的眼泪究竟算不算不舍?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难受? 马的,既然她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那他偏就要她留下,他偏要不遗余力地诱惑她,好让她进退两难,好让她跟他一样难受。 “你不用收拾行李,我改变心意了。”邝野双臂交握在胸前,臭着一张脸说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打了一个冷颤,防备地看着他。 “反正你老表现得一副很想要弥补我和我外婆之间亲情空隙的仁义礼智模样,你不如就想法子在我离开台湾之前,撮合我和她的感情。”这是一个她绝对没法子知道他居心叵测的好理由。 方净文倒抽一口气,后退三大步。 “我不能再待在你身边。”她说。 “为什么不可以?除非你怕被我影响,否则我不认为你留在我身边会有什么问题。”邝野边说边往她靠近,直到将她逼到墙角为止。 “你已经答应要让我离开了。”方净文握紧拳头,脸色苍白地说道。 “我后悔了。”邝野直接耍赖,非常不客气地抬出恩情来堵她的话。“你们家还欠我一大笔钱,我高兴叫你做牛做马,你都甘之如饴。就算我想留你当我的情妇,你似乎也没有太多选择……” “我不要!”她不住地颤抖着,知道自己若再与他亲近,她会无法自拔的。 “马的,你以为我想吗?我说过了,除非你求我,否则我是不会再碰你的。”一看她誓死力争模样,邝野自尊全被扫落地,只好凶恶坤说道:“总之,你的行李给我放回去,我就要你留在这里处理我和我外婆之间的问题!” 邝野气呼呼地转身,大步地走回二楼。 该死的方净文每跨一步,他就诅咒她一次。 还有你这个该死的没骨气、只会留恋她的邝野!每一次呼吸,他就为自己感到可耻。 他古铜色脸庞气成苍白,他气到满肚子怒气,需要甜食来压胃。 “上官喜丽,我巧克力吃完了,再去给我买一盒!”他一进书房,马上拿起巧克力空盒往地上扔。 “巧克力,什么巧克力?”因为处理公事来不及脱身的上官喜丽,一脸惊恐地问道。 “你还敢给我装傻,就是这种巧克力!”邝野把纸盒扔到她身边。 上官喜丽拾起纸盒,马上记下品牌冲到计算机前。“我马上上网看看哪里可以买到。” “巧克力不是你摆的。”他肯定地说道,额上青筋暴现。 “对啊!”上官喜丽点头。 邝野瞪着那盒空巧克力,整个胃痉挛地揪成一团。知道他心情不好时爱吃甜食的人,只有一个。她到底是想怎么样?在乎郑力宏,却和他上床;默默地关心他,却不愿意和郑力宏分手。 “去你的方净文!” 邝野咆哮一声,抓起桌上所有能看见的一切,全都一股脑儿地往地上扔。 上官喜丽则是吓到抓起巧克力空盒,拚命往外逃一一老天爷,请让方净文继续留下来降龙,不然至少也留到他们回到美国之前吧! 这个夜晚,原本该离开的方净文坐在房里,看着窗外无星也无月的夜空。 她打过电话回家,说还要再待一个月。妈妈的声音有些不对劲,但她已没有力气再多问。 既然要留下,她就该更加铁石心肠,她告诉自己。 因为她不想自己的家人成为他的负担,她也不想因为与他相爱,而让他与老夫人再起争执。她知道邝野会愿意为她放弃这一切成就,从头开始的。她对他的能力有信心,但她不愿意他再吃苦,毕竟他好不容易才站上了事业高峰。 他是那么那么地在意她,而她能够为他做的,便是不要再让他又走回艰辛路上。 房内分机响起,方净文木然地伸手接起。 “到我房间来。”黄碧玉说完,挂上电话。 方净文缓缓地将自己挪下床,慢吞吞地拖着脚步推门而出。 叩。她关上房门。 邝野的房门马上打开 “要去哪儿?我说过你得继续留在这里。”邝野挡住她的路,生怕她想不告而别。 “我没有要她开,老夫人要我去找她。”她尽可能地冷漠地背过身,慢慢往前走。 “她叫你,你就眼巴巴地过去,怎么就没见你对我有那么在乎?”他又火了。 方净文不敢回话,而邝野也没指望她回话,他砰地一声关上门,她瑟缩了下身子,缓缓地下了楼。 她站到老夫人房前,敲了两下房门。 “进来。” 方净文进门时,老夫人正穿着睡袍坐在沙发里。 “坐。”黄碧玉命令道。 “您找我有什么事?”她说。 “邝野说你还要再留下来。” “对。”她勉强勾了下嘴角,权充微笑。 “你听见邝野下午在客厅里对客人所说的失礼话吗?”黄碧玉锐利目光直盯着她,没遗漏她脸上的一丝反应。 “邝野向来不喜欢被人命令去做什么事,这点老夫人应该比我还清楚。”方净文并没有直接回答。 “除了你之外,他确实不喜欢被任何人命令。”黄碧玉直截了当地说道。 “邝野需要人关心,我不怕他,自然可以和他接近些,但是我终究是会离开……” “你对他有影响力,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他长水痘时,只差没在你身上绑条绳子。”黄碧玉打断她的话,自顾自地说着话。 自顾自地说着话。日她成‘ “邝野需要别人的关心。”否则他不会希望由她来拉近他与外婆之间的距离。 “你以为你就是那个关心他的最好人选?”黄碧玉不以为然地抿紧唇角。 “亲人才是会永远陪在他身边的人。”她说。 黄碧玉点头,对她的这个说法甚是满意。“我自然会有方法把邝野留在身边关心,只要你愿意配合。” “我不懂老夫人的意思。”她蹙了下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哥哥之前股票输了一大笔钱,对吧。”黄碧玉说道。 方净文痛恨每次这事一被提起,她就要矮人一截的感觉。因此故意漠然着神色,表现出事情已在掌控中的坚强姿态。 “是邝野告诉过你?”她不认为如此。 “我微梢打听过你家里情况。”黄碧玉说道。 “为了什么?”一股焦虑在她心里蔓延,她悄悄握紧了衣摆。 “为了把邝野留在身边,我会善于利用每一分资源,他总有一天会懂得什么叫做家族向心力。”黄碧玉端起养生茶,轻抿了几口。 “我哥哥的债务已经处理完毕。” “那么你妈妈的债务呢?”黄碧玉冷笑一声,从盖碗上缘观她一眼,继续神色自若地喝茶。 方净文想起妈妈今晚在电话里的不自然语气,胸口蓦地一恸。 “我妈没有债务。”她嘎声说道。 “错,是你以为她没有债务。她赌博输了一笔钱,已经把所有能典当的东西都拿到当铺。”黄碧玉往后靠向沙发,锐利眼神紧盯着她。 “不可能。。”她摇乱了发,发丝拂过眼珠,刺红了眼。 “你可以打电话回去求证。” 方净文将发丝往耳后一拨,一呼一吸间,神态很快恢复了平静。 “我已经告知过她,如果他们再有负债,我会带着我爸一起离开。”她坚定地说道。 “事情没你想象的那次简单,你妈妈跟地下钱庄借了钱,一旦缴不出钱,你爸爸难道会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人恐吓?还是你以为地下钱庄会因为你脱离亲子关系就放过你?你们那一家毁了一一除非我出手帮忙。”黄碧玉说道。 方净文看着老夫人,全身闪过一阵寒颤,如果老夫人早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 因为老夫人存心看着她陷入烂泥,存心等着她向人求援。方净文的指尖发冷,肌肤上冒出了鸡皮疙瘩。 “我如果想要人帮助,我可以跟邝野求助。”她昂起下巴,不想让老夫人如意。 “你开不了口的。你既然在乎他,便不会希望你的家人连累他。你更不会希望你的家人因为有了他这个后盾便有恃无恐,得不到任何教训。” 方净文握紧拳头,因为心事被看穿一惊。 “但是,若我主动帮助你的意思又不一样,因为我和你做的是一笔买卖。我帮你处理你母亲的烂帐,条件是一一我要你留下来和邝野在一起。” “你希望邝野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不是吗?”她理智地指出这点后,心却更冷了。 “既然邝野除了你之外,不要其它女人,也不想要婚姻,那么我可以给他另外一个选择。” 方净文血液结冰,她只能动弹不得地听着老夫人用没有温度的声音说道—— “我要你当邝野的情妇,有了身孕之后,把孩子生下来再离开。我先给你三百万去处理你家里的事,等到生下孩子之后,我会再给你一千万。你可以用任何方式缠住他,但不准你动了和他结婚的念头,否则我会告诉他,你是为了钱而和他在一起的。” 黄碧玉的话像外星语言一样地进入方净文的脑子里,她怔怔地看着老夫人,等到她的意识已经可到译出那些句子时,她失控地脱口说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邝野?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真的生下孩子就走人,他会有多难过!他会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啊!”她瞪着老夫人,胸口呼吸剧烈起伏着。 “我很清楚被背叛的感觉,但那又如何?他将会有个孩子,他会有另一个重心。”黄碧玉将她的激动看在眼里,冷冷响应道。 “他会变得愤世嫉俗。”她谴责地看着老夫人。邝野还想要她撮合他及外婆,但是她现在对于黄碧玉只有怨意。 “而你想要一辈子留在他身边,安抚他的愤世嫉俗?”黄碧玉怀疑地瞇起眼,直起身子瞪她。“我警告你,你生下孩子之后,他为了孩子的养育问题,终究还是会娶一个女人。” “你又如何觉得我会抛下我的孩子?”方净文不可思议地问道。 “因为你有家门不幸,有糟糕的一家人,你不得不。” 方净文无声地后退着,怀疑眼前的老夫人其实是一具机械,否则怎能这么没血没泪地说着那些足以让人痛到致命的话。 “我先告退。”方净文说道,径自转过身。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我建议你在拒绝前,不妨先和你的家人谈一谈。”黄碧玉的声音如影随形地跟着她离开了起居室。 方净文挺直背脊,一句话也没回答。 她走过起居室,走过客厅,拿起电话拨回家。 一分钟后,她挂上电话,走出大门。 夜里寒风迎面吹来,她冷到全身在发抖,但她仍然不顾一切地继续往前走。 她没法子再待在这些家里,她受够这一切了! 第七章 搞什么鬼,方净文下楼至少两个钟头了,居然还没回房,总不会是外婆突然心血来潮地拉着她去夜游吧! 邝野臭着脸,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轰! 天上打起大雷,啪地一声下起雨来。 他失去耐心地跳起来,冲出房间,直接去扭她的门把。 门开了,屋内空无一人。 她三更半夜不回房,难道是偷溜出去和郑力宏约会。邝野皱着眉,心情变得比气候还恶劣。 一想到她可能正窝在郑力宏怀里,抱怨着她还得在这里忍耐一个月。一想到郑力宏可能会抚摸着她、安慰着她。邝野脸色一沉,不客气地抓起她房里电话直接拨她的手机。 铃铃铃…… 她手机的音乐声在不远处桌上响起,她的肩背包正摆在那里,代表了主人不曾离开过。 邝野心一慌,马上走出房间。 他下了楼梯,在一楼遍寻不到她之后,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推开大门,抓了把伞,就往花园里的凉亭走去。 雨势阻挡了视线,也让夜里寒气更甚。只穿着轻薄上衣的他,手臂起来一阵冷哆嗦。 该死的,她不会笨到只穿着一件薄薄休闲服就坐在凉亭里等着发烧生病吧? 邝野踩过湿漉漉的石板地,乌云里突然划过几道闪电,让他清楚地看见了坐在凉亭里的她。 轰轰雷响间,方净文看见他那双比闪电更灼亮的眼,她想别开眼,但却无能为力。 看他走进凉亭,方净文感觉周遭的空气霎时被汲取一空。先前在这里发生的亲密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微红了脸,冰冷身子被注入一股暖意。 邝野没空注意到她发红的耳朵,他瞪着她青白双唇,忍不住开口发飙。 “如果你以为躲在这里装可怜,我就会让你提前离开的话,我劝你趁早死心。”他粗声说道,把雨伞往地上一扔。“你就是感冒发烧得肺炎,你还是得留在这里。快滚回你房间!” “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我下次会换个地方躲。”方净文一开口说话,才知道自己有多冷,她牙齿打颤的声音逼得她只好闭嘴。 “少罗嗦,回房间去。”他强迫自己转身不回头,凶恶地命令道。 “别走。”她低语着,眼巴巴地望着他到几乎要塞满凉亭入口的高大背影。 嘶——天空里闪电划过天际。 邝野的怒气被点燃,他蓦回过神,咄咄逼人地闯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拉起来。 “你现在是在诱惑我吗?还是你又和郑力宏吵架了,又想要借着和我上床来教训他!你当我是发情的种马,还是不用付费的牛郎!” 轰然雷声让她惊跳了一下,她看着他狂野姿态,红了眼眶,却不敢说出自己此时的委屈。 她刚才打过电话回家,在确定妈妈欠了地下钱庄的钱后,她无声地挂上电话。 原本,她不敢接受邝野的部分原因,就是怕她的家人连累他,但她却没想到,她家人的连累会来得如此快速。 在她还没借到钱之前,她会先接受老夫人的金援。不过,她绝不会遵照老夫人的做法,因为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让邝野伤心。如果和邝野在一起,是目前势必要有的结果,她自有打算。 方净文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掌。那冰一般的温度,让邝野诅咒出声。 他直觉地反握住了她的手,想给她温暖,却又在下一秒反悔,想甩开她的手。但方净文不肯放,她紧扣着他的手掌,恍如他是她最后一丝生机。 邝野看着她可怜兮兮的小脸,不知道她此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膏药。可是,他却已决定不会再主动把自己的心送到她面前了。 “我和郑力宏分手了。”方净文轻声说道。 邝野瞪着她,完全忘记他刚在在想什么,心脏像个赶工中的压缩机,瞬间将血液全挤入他的脑子里。 “你要我吗?”她屏气凝神地看着他。 “我干么要一个郑力宏不要的女人。”他故意刻薄地说道,心脏怦怦跳。 这一定是场诡计,她一定会在下一秒告诉他,她其实没和郑力宏分手。 他看着方净文低下头,将面颊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 他变成一座雕像,只有一双火样黑眸生气勃勃地瞪着她。然后,他听见她的轻吟飘在他的胸膛—— “郑力宏没有不要我,是我只想要你。”她说。 邝野倒抽一口气,理智尽失。他抱起她的腰,近乎野蛮地扣住她的后颈,直接吻住她的唇。 他火般的热情辗痛她的唇,他强势的吻让她连话都说不出口,只能像一团奶油似地融化在他唇下。 她被吻得在凉亭石椅间躺平,背后石材的凉与他燃起的火热形成强烈的刺激,她知道今晚他们会再次在一起,可是…… 当他扯开她的内衣,让她的胸部裎露在夜色里时,她羞红了脸,双手推拒着他。 “我们不能在这里……你先回房间……我再去找你……”她说。 “你休想我会让你离开我半分钟!” 邝野瞪着她娇怯模样,他诅咒着拢上她的衣服前襟,直接打横抱起她,大步地走出凉亭。 此时,已经成毛毛细丝的夜雨洒在他们身上,她被紧紧搂在他的怀里,被他的体温赶走了一切寒冷。 雨丝淋在他的发间,像一颗颗珍贵的钻石。 “伞忘了拿……”她抚去他脸上雨滴,低声说道。 “管他去死。”邝野忙着推开大门,只急着要上楼登峰造极。 “你小声一点,吵醒别人,我就不去你房间了。”她用气音对他说道。 邝野的诅咒变成一堆无声的句子,方净文看着他扭曲的嘴形,忍不住低笑出声。 “不是叫我不准发出声音。”他咬着她耳朵,好笑地看着她。 她双眼亮晶晶,她咬着唇,笑声却还是轰隆隆地在喉间打转。她只好把脸埋进他的颈间,无声地呵呵笑着。 邝野抱紧了她,恨不得一口把她全吞进肚子里。她这种气质美女,不该有那么可爱到不行的表情、不该这么惹人怜爱…… 一进到他屋内,邝野直接把她带进浴室里,啪啪啪地三两下便解光了她的衣服。 “你……你动作不要这么快!”她一双手遮不住全身,肌肤全都羞红了。 “我动作不要这么快,你就等着得肺炎!” 方净文来不及害羞,就被推入洒满温水的淋浴间下。 她满足地长叹了口气。原来他是为了她健康着想,不是马上要和她…… “啊……”她惊呼一声,便被他吻住了唇。 热水洒满了她全身,而他的吻亦然。 “我们不能在浴室做……”她靠在浴室磁砖上,双腿被摆布至他的腰间。 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着,没放过任何一个能让她失去理智的敏感点。 “放我离开,我要下去工作,否则董太太会来找人。”她咬着手背,就怕自己失控。 “刚才董太太来找过人了。”他的臀部开始规律地缓慢移动着,提醒着她关于昨晚的点滴。 “董太太知道我在这里!”那就代表老夫人也知道了。 方净文僵住身子,所有被撩起的热情在瞬间降至冰点。她还有老夫人那关要过啊! 对,还看到你睡在我怀里。邝野在学快乐地宣布道。 我毁了。方郊文翻了个身,把脸埋入枕头里,也顺道掩去所有情绪。 董太太说,她早知道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双手撑在她的枕头两侧,不停地用唇轻啄着她的颈子。 停。方郊文转过身,严肃地看着他。 不要。他大掌掬握住她胸前的柔软,明显地表达出不放弃意图。 停。方净文用拳头手捶他的脑袋。 他被她这一个给捶傻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以为用拳头解决事情是我的专利。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对付精虫冲脑的男人,拳头很有用。她咬着唇却还是笑出声来,并急忙抓过棉被把自己裹了一层又一层。 这种事,你最好不要说得太有经验,我会嫉妒。他浓眉一皱地抿起唇。 嫉妒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是第一次。 只要想到其它男人会对你精虫冲脑,我就不爽。他咬牙切齿地说完后,很痛苦地把脸埋到她颈间。不过,我现在也很不爽,我现在精虫冲脑,痛得要命。 方郊文笑着亲吻着他的发,她抚着他的背,轻声地说道:如果现在做了,我待会儿会不好意思面对他们…… 我们明天就搬到山上。他咕哝了一声后,听到她的轻笑,也感觉到她的指尖正温柔地抚摩着他的头皮,让他舒服安心又……兴奋。 我要去洗冷水澡,否则你今天早上就不用下床了。他长叹了气,飞快地起身冲进浴室里。 方净文的笑意在他进入浴室后,消逝无踪。 今天,她会正式接受老夫人的提议,收下支票。这也会是她最后一次帮家人解决烂摊子。 她虽然没有打算遵从老夫人的意思成为情妇,但在她心里的计划还没完成之前,她还是得让老夫人以为她接受了那些条件。 至于她与邝野之间,她只希望她所想出的解决方法,能让她将来离开时的伤害降到最低。 我回房间去换衣服,你等会儿来找我,我有事要跟你说。她敲敲浴室门后,裹着床单偷溜回房里。 等到她盥洗完毕,换上干净衣服后,他正好开门走进她的房间。 他倚在门边定定看着她,她朝他伸出手。 他走到她身边拥抱着她。 你有什么事要说?他嗅着她身上淡淡馨香,满足地长叹了口气。 方净文仰头看着他,水净眼里的情绪太过复杂,以致她一时之间竟开不了口。 你如果是要告诉我,你其实没和郑力宏分手,我会掐死你。邝野不股不好预感,他一把扣住她肩膀,不客气地说道。 第一件事,我想告诉你,我可以尽量帮助你和你外婆和平相处。但,我不确定我是否有法子改变她……老夫人心机太深沈,就算能改变,结果也很有限,她不希望邝野失望。 谁管她!邝野不以为意地一耸肩,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 我以为你在乎她,所以才要我居中调停。她惊讶地抬头看着他。 我已经死心了,不会有人比我还清楚她不多铁石心肠,我要你调停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只是个留你下来的借口。他实话实说道。 可是……你之前已经得到我了,为什么还要留我下来呢?她觉得自己像块海棉,急欲汲取着他每一句话,好储备日后回忆的能量。 永远不够。邝野男性脸孔直逼到她面前,黑眸灼灼地几乎能将人融化。每次一碰到你,我就只能被欲望牵着走。 只有欲望吗?她垂眸而下,却仍无法掩饰脸上的落寞。 我的欲望大到你无法想象,我要全部的你!他抬起她的下颚,火爆地低吼出他说不出口的情意。 方净文轻抚他的脸孔,平抚着他的怒气。她专注地凝视着他,把他当成比呼吸还重要的事。 邝野,我爱你。她说。 你……邝野脑袋当机,无意识地想开口说话,却急得被口水呛到,低头猛咳了起来。咳咳咳…… 她拍着他的后背,却没法子因为他此时的傻模样而笑出声来。 但是,我一个月后要离开。她低声说道。 邝野蓦抬头瞪着她,完全不怀疑她是上天派来毁灭他耐心的人,他捧住她的脸庞,想要挤出她脑袋里的所有想法。 你说的是什么鬼话!他咆哮着,毫不在意她被他吼得瑟缩了下。 我要再去进修,我已经在法国申请到一间可以半工半读的学校。她面不改色地说道。 所以,你根本不是真心要跟郑力宏分手,你只是因为要去工作,所以才把我当成临时替代品……所有负面情绪开始在他脑中盘桓,他像只受伤的野兽似地狺狺吼叫着。 相信我,我和他分手,是因为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她握住他手臂,定定地看着他。我甚至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不是爱你比爱郑力宏多的话,就让我遭天打雷劈------------- 你给我闭嘴!邝野大掌盖住她的嘴,完全不想听到那些会伤害到她的话。 我爱你。她在他掌心印下无数个轻吻。 你爱我,所以要在一个月后离开我。不把我弄疯,你就不廿心对吧!他暴跳如雷,却完全没法子控制情绪。你以为在你说了这么一堆之后,我还会放人吗? 你不能阻挡我再去进修。 什么,原来她说的离开不是要分手喔。邝野看着她固执的小脸,松了一口气,口气突然轻快了起来。美国飞法国至少比台湾近…… 我不准你来找我。她说。 邝野的所有表情全停格,他瞪着她、愈瞪愈近,最后低头用力地咬住她的唇。 你莫名其妙!他放开她的唇,低吼一声。 方净文痛得捣住唇,泪眼汪汪地瞅着他。 我要结婚,而你不要婚姻。我们若是相处地愈久,我就会愈来愈爱你,到时候,我会没法子离开你……她哽咽地说道。 如果你是真的爱我,你根本不可能会想和别的男人结婚。他慌乱地打断她的话,着急得像是她明天就要和别人结婚一样。 如果你真的爱我,你也该为我重新考虑不结婚的决定。她说出她在心里盘算了许久的句子。 邝野皱着眉,神色阴沈地看着她。 方净文回望着他,知道自己押对了宝。他的不婚,源自于他对老夫人的反抗,这种反骨一时半刻是改不了的。 你知道我对婚姻与家庭向来嗤之以鼻。他沈声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勉强你。 邝野一听到她的不勉强决心,当下便火山爆发。 我管你什么结婚不结婚,总之,你要是以为我一个月后会和你分手不联络,你就是在作梦!他一脸凶恶地撂下狠话。 那么,你至少该给我半年的时间,让我安静地想想我该怎样面对这段感情。她浇不熄他的热切,只好改用拖延的方式。 半年太久了,三个月!他一听事情已有转机,马上打蛇随棍上。 半年,你再讨价还价,我就一年都不和你见面。她咬住唇,不许自己流露出过多情绪。 知道他如此执着于她,她却又不得不放弃他……她现在只想大哭一场。 你舍不得不和我见面的,你舍不得因为婚姻就放弃我……邝野揽住她的腰,低下头就要吻她,只是还没碰到她的唇,门上就传来了敲门声。 老板,你十一点要跟研发部开会,需要延后时间吗?上官喜丽规律地敲着门。然后,内务长打电话来,你要马上接,还是要晚一点再回复他? 邝野看着怀里娇弱的她,浓眉皱得很紧,他实在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她身边。他甚至有股荒谬的念头,想把她拴在身边,一起带去办公上班。 方净文则是脸红到想找地洞钻,就连上官喜丽都知道要到这里来找人了,整间屋子的人都知道她和邝野昨晚做了什么吧。 老板?上官喜丽又敲问。 你吵什么?邝野没好气地回吼一声。 喜丽,他马上去接电话。方净文说道,拉起邝野的手把他往门口推。快点去办公吧,你的成功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邝野还是一脸不情愿地看着她,脚步定定地站在原地。 我最喜欢你努力的样子。她一手搁在他的胸口,满脸崇拜地看着他。 邝野忘了刚才怒火中烧,现下却只是飘飘然地咧嘴傻笑,双腿不肯移动,显然还想再多听一些。 方净文推不动他,于是轻声细语地对他说道:如果你能在三秒钟内离开,晚上你想怎么样我都陪你。她声未落地,他已经离开了她的房间。 方净文低笑出声,在笑声渐敛的同时,也不小心滚落了一颗泪水。 命中注定,他们相爱的强度总是很惊人,只是时间总无法太长。 但这一次的分离,至少是出于她的选择,她分把伤害减到最低。 剩余的时日时,她要他及老夫人知道邝野有多值得人去爱。只要有人用心地去爱邝野,那么他只执着要她的心念,便会渐渐淡化。 在她离开的半年里,她要强迫她的家人独立。如果她的家人争气,也许她之后就能抬头挺胸地回到邝野身边,毫不心虚地面对着老夫人。 在她离开的半年里,邝野也该改善他和老夫人的关系,软化门第之见,那么她才可能拥有永远陪伴在他身边的机会。如果,半年后邝野还惦挂着她的话…… 而半年之年,她不会主动出现,如果他有心的话,他不难找到当时已回家的她。 方净文苦笑一声,终于知道为什么邝野不喜欢如果这两个字了…… 第八章 方净文从没觉得老天爷不善等她,即便是她已经知道了妈妈欠了地下钱庄五十万,却已经本金带息地变成八十万时,她也没怨过谁。 因为是她自己无法对家里的苦难视若无睹,所以才选择了要挺身解决家人问题。因为老天爷至少还给了她解决问题的方法—— 她收下了老夫人一张一百万的支票。 方净文只是回家发了一顿脾气,气妈妈为什么又让这个家陷入困境。她妈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她只是为了想帮家里赚回房子头期款,并信誓旦旦地说下次再也不会赌博。 她不相信妈妈,因为当她拿出钱来,要妈妈签下一份从此债务与女儿不相关的文件之后,妈妈眼睛里不但没有疚意,甚且还闪过一丝侥幸。 她知道妈妈并没有真正把赌博这事放在心上,尤其是在妈妈认定这钱也是邝野拿出来的之后。 方净文趁着妈妈不在时,告诉爸爸自己将来的决定,也请他务必为她保密,否则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方建国被女儿的决心吓到,举手对天发誓会对她的计划守口如瓶。 之后,她去拜访雇用她好几年的面包店老板,与他长谈了一个小时,还磕了一个头之后,她知道最难的那关已经度过了。 那一刻开始,方净文决定她要更加认真地爱着邝野。 于是,她会在他清醒时给他一个吻,她会在相互依偎时,告诉他除了脾气坏之外,他有多么的好。在缠绵之后,被他搂在怀里时,她也总是会呢喃着“我爱你”。 邝野在家皱着眉与发脾气的频率开始大幅度地减少,但一捉到机会,还是忍不住逼问她在法国学校的一切。 方净文给了学校名称,但每回他问得更多时,她也就是回以一句“你现在是要跟我求婚吗”来搪塞一切。 所以,邝野每一回总会发火,抱怨她给的时间太短,抱怨她居然要他半年都不许与她联络,抱怨她明明知道他除了婚姻之外,什么都可以给她,他会一直抱怨到她吻住他的唇为止…… 在这样的来回煎熬下,时间走得飞快。只剩下一个星期,方净文便要离开了。 此时,方净文坐在书房长沙发里,看着躺在她大腿上睡着的邝野,忍不住伸手去抚他的发。 她也不想走,只是她不走,她的家人会拖垮她的人生,而他也有属于他的家庭课题要面对。 她咬住唇,眼眶浮上一层水气,她很快地眨干,因为不想泪水挡住看她的视线。 叩叩—— 门上传来礼貌性的两声敲门后,上官喜丽旋即依照上班时的规矩走进书房。 他们药厂在台湾分公司不大,邝野于是习惯在书房里办公。 “老板……”上官喜丽无声地问道。 方净文指指腿上的他,上官喜丽噗地笑出声来,大胆地上前一步。 老板睡到嘴巴微张时,看起来倒是挺可爱的。 “这是老板要我拿给你的,美国糕饼学校的简介。”上官喜丽把东西放到方净文手边。 “放着吧,谢谢你。”方净文连看都没看简章一眼,知道他仍然不愿放弃,只是更让她难受而已。 我敢打赌,你前脚才出门,老板后脚就会跟到法国。上官喜丽说道。 “他不会的,因为他是半年内来找我,我从此便不会再理他,我说到做到。”方净文用指尖拂过他的脸庞,轻叹了口气。 “老板答应了?”老板岂是那么容易被摆平的人。 “不然啊?你有更好的方法吗?”邝野突然睁开黑眸,凶恶地瞪向上官喜丽。 “没有。”上官喜丽即刻立正站好。 “没有建设性的人,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反正你也只是在睡觉……上官喜丽在心里嘀咕道。 “邝野……”方净文皱着眉,暗示他说话语气不要老是这么冲。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邝野瞪了秘书一眼。“这样够客气了吗?” “客气、客气,非常客气。”上官喜丽识相地退了场。毕竟,近来与方小姐离开话题有关的风吹草动,都会在老板这里演成狂风暴雨。 “你喔……老是一副要找人算帐的口吻,谁敢接近你。”门才关上,方净文马上拉了下他的耳朵。 “你留在我身边,我就会客气点。” 她没响应他的问题,揉揉他的头发,柔声地说道:“睡了一场午觉,该起来做事了,不是说要看新药的研究数据,不是说要跟成立台湾研发基金会的人讨论资金吗?” “让我多睡一下会怎么样!那些事我不能晚点再处理吗?”邝野眯起眼睛,不高兴地直发飙。 方净文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瞅着他,让他知道他发脾气也只是徒增喉咙痛而已。 “只是半年不见面而已。”她说。 “你知道半年会有多少变量吗?”他就有可能会心痛到死掉! “我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她抿紧辰,慢慢地别开头。 邝野知道这样的姿态,代表了她接下来的不予响应。 “念书给我听。”邝野很快地拿起身边的一本书,塞到她手里。 方净文看着那本《20世纪少年》漫画第五集,脸上的薄冰很快地被敲碎。 “哪有人念漫画书的?”她用漫画打他的头。 “你又不会念药学周刊,当然就只能念漫画书。”他就只看这两种东西。 邝野仰头看着她细致的脸庞,抚着她的下巴,该说的话他都已唇舌费尽。现在能做的事似乎只有默默地看着她,等待她离去。真该死! “不许再骂人。”方净文一看他开始皱眉,马上知道他想做什么,于是很快地换了另一个话题。“我约你外婆明天跟我们一起吃早餐。” “你以为多试个几次,我和她之间就会天下太平?哈,少作梦了。”邝野不客气地嘲笑了一声,把她的手拉到脸颊边贴着。 “我只是希望能多个人关心你。”至少,老夫人现在以为她收下了支票,代表了她打算要成为邝野的情妇,所以对她的态度还算和缓。甚至听闻她要去法国一事,老夫人也都把它当成一种好的欲擒故纵手段。 “我只你一个人。” “那你就得耐心等待。”半年后,她家人应该得到的该有的教训了,他对她的在乎应当也淡了,也许他也会遇到更好的女人…… “我不喜欢你脑中此时的想法。”邝野坐起身,握住她的下巴,板着脸说道。 她睁大眼,发现他们竟有着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 她把脸埋入他的颈子里,拚命压抑着自己想说出实话的冲动。邝野好不容易走到人生巅峰,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坚持要她而被老夫人逐出家门,一切重新再开始。 “我真想掐死你……”发现她还是不肯说出真正想法,她恼怒地大吼一声,紧紧地抱着她,不让两人之间有一丁点缝隙。 “我们不要浪费时间吵架,好不好?”她哀求地看着他。 邝野狠狠吻住她的唇,大掌扯开她的衣服,直到爱火燃烧掉彼此的所有想法,只剩下最诚实的身体语言为止。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已经让人在她说的那间法国学校附近找了房间,她说不准见面,可没说不准他看她。他虽然极度不爽她竟然会为了学艺而值得抛下他,但他这辈子是缠定她了! 星期五早餐桌上,是邝野第四次跟黄碧玉分据长桌两侧,而方净文则坐在他的身边。 邝野横眉竖目,一脸要跟外婆谈判抢地盘的凶样。 马的,明明方净文只剩三天就要离开了,他干么还要跟外婆分享她?他又干么要昨晚答应她,在她离开之后,会为他和外婆之间的关系而努力? “我不要吃这个东西!我不是牛!”邝野把生菜往外推,嫌恶地抿了下嘴角。 “对啊,你不是倒霉的动物,一早就要被人吃。”方净文揶揄着他盘子里的培根,又把生菜色拉拿回手边,挟了一些到他餐盘里。“你肉吃太多了,把青菜吃掉。” “不要,除非……”他邪气地笑着,旁若无人地朝她俯低。 “不准讨价还价。”她叉起一块苹果放到他嘴里。 他冷哼一声,乖乖咽下苹果,不情愿地戳起讨厌的青菜,唏哩呼噜地全吃光。 “你工作一忙,肩颈又那么僵硬,肉吃太多会让胆固醇过高……”方净文倒了杯果汁到他手边。 “你在心疼啊?”他得意洋洋地一笑,毫不在意地在外人面前表达爱意。 “吃东西。”方净文红了脸,低头吃她的蜂蜜麦片粥。 “吵死了。”黄碧玉把餐盘往外一推,皱眉说道。 “嫌吵,就不要在这里当电灯泡。”邝野不客气地说道。 “用餐时安静是上流社会的必要守则。”黄碧玉说道。 “谁告诉你我上流了。”邝野马上一脚箕踞在餐椅上,用一种粗鲁的动作开始大声用餐,完全忘了他之前的承诺。 方净文看了脸色发青的老夫人一眼,她一手放在邝野不雅地踩在餐椅的大姐,一边笑着指着老夫人的餐盘说道:“你们两个连挑食习惯都一样——青菜都不吃。” 黄碧玉冷哼一声后,优雅地拿起餐具,把青菜一口一口全咽了下去。然后,再叉起一块苹果入口,试图把青菜全咽下去。 邝野看着外婆,想笑却只是勾起唇角,然后他才一个不注意,跷起来摆椅子上的那只腿,就被方净文给拨了下去。 “老夫人,你早餐后有没有空?”方净文问道。 她不会如老夫人所愿,当邝野的情妇或怀上他的孩子,但她至少该尽力让他们的关系再和谐一些。 “有什么事?”黄碧玉问道。 “我和邝野要做甜甜圈,你想不想一起试试看。” “喂,你找她干么?”邝野大大不爽地抗议道。 “我根本不想做那些粗活。”黄碧玉不客气地说道,假装没看见他脸上的嫌恶。 “是啊,你没为你女儿煮过一顿饭,到她根本没感情,现在又怎么可能会没事洗手做羹汤。”邝野不客气地说道。 “我如果对她没感情,她私奔的时候,我又何必派人去找她?”黄碧玉冷冷地回道,第一次愿意与他谈起他的妈妈、她的女儿。因为现在有方净文在场,她知道这个小女人会为一切的争执打圆场。 “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若不是你对她不闻不问,我妈不会因为没钱错失治疗黄金期而死掉!”邝野一拍桌子,猛然起身。 “我拿钱给你父亲,他不收我有什么办法。”黄碧玉皱起眉,不客气地说道。 “你说谎!”邝野用力一拍桌子,霍然站起身怒视着她。“你只拿了钱要他离开我妈。反正,现在死无对证,你想说什么都随便你。” “我从不说谎。”老夫人脸色一变,看了看护一眼。 看护马上过来扶起她往外走。 “你认为我会相信一个从不提起死去女儿的妈妈……”邝野追上前一步,看着黄碧玉年迈背影,一个想法窜过他的脑子,让他闭上了嘴。 “也许是因为太痛了,所以不敢提起。”方净文拉住他的手,替他说出了心里的话。 黄碧玉身子一颤,继续在看护的扶持下往前走,消失在门外。她一点也不想记起那个让她哭干的眼泪却死都不愿认错的女儿她当年知道邝野无依无靠后,忍不住出手接应了他,已经是打破她的所有原则了。 邝野脸色青白地紧握住方净文的手,后背窜上一道冷汗。 “那表示我白白恨了她十年吗?”他颤抖地说道。 “那表示你们之间会有更好的开始。”方净文捧住他的脸,心跳得比他还狂急。 她听见了破冰的声音,老夫人和邝野都可以更好的…… “老夫人!”外头传来一阵惊呼。 邝野心一恸,立刻拉着她的手跑了出去,但他却看到—— 老夫人昏倒在地上,而看护正在测她的呼吸。 他疾冲到外婆身边,一测到那微弱呼吸,他便指尖发冷地解开她的旗袍领,方便她呼吸。 “你给我醒来。”邝野低声说道。 、方净文冲到电话边,拨叫救护车。 “起来骂我啊!不准你什么事都没交代清楚,就给我离开!”邝野大吼一声后,急得全身都在发抖。 他脑中一片空白,他只知道他不想这样失去外婆。她虽然说话刻薄、爱泼他冷水,可在他学习及参与公司营运的过程中,她却从未对他的决定设限,总是放手让他去做。他知道他能走到今日成就,她实在功不可没…… “醒来……醒来……”邝野哽咽地低语。 黄碧玉蹙了下眉,发出不适声音后,她抓住喉咙,发出喘不过气的声音。 “好像噎到了。” 看护才说完,邝野马上扶起外婆,站到她的身后,右手握拳、左手包住右手地摆出哈姆立克的急救姿势,将拳头放至她胸膛剑突下方用力挤压了好几下。 你一定要没事、要没事!邝野在心里拚命祈祷着。 老夫人嘴里咕哝了一声,干呕了几声后,吐出一小口苹果及青菜后,这才缓缓张开眼睛。 “马的,你吓死我了。”邝野粗暴地说道,但惨白脸色却骗不了人。 “谁吓得死你?”黄碧玉看着他,唇角露出一个像笑容的弧度后,她侧过头,用力咳嗽了起来。 “救护车怎么还没来?快点催一下!”邝野拍着外婆的背,对方净文说道。 “我没事了,只是噎到。”黄碧玉抿着嘴,认为这样就送医,未免太丢脸。 “你给我进医院检查!天知道你刚才是噎到呛到,还是心脏有问题,我们之间还有一堆恩怨要处理,别以为年纪大就可以装傻……”邝野嘴里不停叨念着,却已抱起了外婆走到客厅沙发。 方净文站在一旁,看着黄碧玉近乎微笑的平静面容,她咬住唇,眼泪却不停地流下。 危机便是转机哪,能够看见他们开始一段新关系,她知道自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当天,老夫人在邝野坚持下进医院做了彻底的检查,除了血压偏高之外,找不出任何昏倒原因。 医生也认为老夫人是因为异物卡在喉咙,所以才发生短暂窒息现象。因为老人家经常有这类毛病,便连医生的母亲都发生过这种状况。 两日后,老夫人出院回家之后,厨子熬了鸡汤清粥送到她房里。 “吃慢一点,吃完记得喝水。”邝野把东西端进去后,凶巴巴地交代道。 “对长辈说话语气不可如此粗鲁。”黄碧玉教训道。 “只会嫌我粗鲁,你连吃个东西都会噎到,难道就比我高明吗?”邝野不客气地和她斗嘴,因为知道这样会让她精神变好。 “我是年纪大,你是粗鲁,两者不可相提并论。”黄碧玉冷哼一声,表情却不再像以前一样地寒漠。 “是,老人最了不起,可以随便骂人……” “邝野,麻烦你去请厨师打两杯果汁,然后拿上来,好吗?”方净文轻捏了下他的手,柔声地问道。 他看着原本应该在明天离开,却没有打包迹象的她,当然乖乖听话地转身离开。外婆的住院,应该还会让她再多住个几天吧,现在还是先顺着她一点好了。 “他很担心你。”邝野一离开,方净文马上坐到老夫人旁边。 “他是担心我走了,遗产来不及交代。”黄碧玉嘴硬地说道。 “好不容易气氛好一点了,你就少说两句吧。”方净文水澄的眼直视着老夫人。 “怎么?你现在已经以我们家媳妇自居了。” “我从不贪求。”方净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 黄碧玉扶着床头,慢慢坐起身,瞪着那张支票。“你现在是要告诉我,你想取消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这是一张一百万的支票,我现在还给你,谢谢你的帮忙。”方净文把支票放在老夫人手里,并鞠了一个大躬。 “你哪来的钱还我?”黄碧玉收起支票,怀疑地看着她。 “我没能跟邝野拿钱。”她直觉地反弹说道。 “你如果会跟他拿钱,早就拿了。你的钱哪里来的?”她不想方净文四处筹钱,毕竟她的用意原本就不是要为难方净文。 “我跟我以前工作的面包店老板借来的,但是我会还他的。”她挣扎了很久,才决定跟老板借钱的。 她原本是不敢抱太大期望的,没想到面包店老板却一口答应了她的请求。他说,相处几年下来,他知道她是个认真负责的人,他相信她会还钱的。她当下哭出声来,这才知道自己的努力从来没有白费过。 “我不缺这笔钱,你先把钱拿去还你老板。”老夫人说道。 “谢谢老夫人,可是我快离开了,一时之间没法子还你这笔钱。”方净文很感激她,却仍然摇着头。 “你会回来的,不是吗?”黄碧玉追问道。 方净文轻轻一笑,什么话也没回答。 “果汁来了。”邝野端着果汁,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方净文帮忙把果汁送到老夫人手边,她握住他的手,低声说道:“我要去银行处理一些事,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在这里陪你外婆,要是陪得不够认真,我晚上就不陪你吃饭。” “你还可以再嚣张跋扈一点,最好拿我外婆当榜样。”邝野冷哼一声,一时还是改不了嘴坏的习惯。 “邝野……”方净文皱起眉,戳了下他手臂。 邝野马上从善如流转向外婆。“你快点喝果汁,董太太说现打果汁要在十五分钟内喝掉。” 方净文亲了下他的唇后,转身离开了他们。 方净文就那么离开了! 除了一个随身皮包外,她什么也没带。 邝野陷入疯狂,他打电话给她,她没接手机。他请朋友调查了出境记录,却发现方净文仍然在台湾。他请人追踪她预订要就读的糕饼学校,却发现她根本不在这期学生名单之中。 她骗了他,她是存心要逃走了! 邝野气炸了,坚持翻天覆地也要找出她来,只是,就在她离开三天之后,邝野正准备到她家找人前,她妈妈就已经先找上门,带着一脸谄媚想借钱的笑容说是要找方净文。 邝野臭骂了她一顿,把人赶出家门后,并冷冷告知他下星期即将要回美国的消息。她妈妈找不到女儿,身上又缺钱,一时竟慌得在他家大哭大闹了起来。 邝野将她赶了出去,多少懂得方净文要离开的原因了。她若不离开,她妈妈会像一声缠在她身上的大石头,她会被逼到溺毙的。 但她为什么不能求助于他,他和她之间还需要见外吗? 邝野一忖及此,火气就大到几乎可以拆掉整间房子。 就像刚才上官喜丽不过是拿了行程表,告知他后天要飞回美国的班机时间,也能引发一阵世界大战。 他当场把咖啡杯往墙上扔,吓得秘书逃之夭夭。 “该死的!”邝野把行程表揉成一团,用力往地上一扔。 门被敲了两下,邝野还来不及骂人,黄碧玉就已推门而入了。 邝野板着脸,蓦地别开头——现在谁来安抚他都没有用。 “你知道方净文母亲来找你之前,还曾经欠了地下钱庄八十万的事情吗?”黄碧玉劈头说道。 邝野的愤怒被冻结,马上转过了身。 他听见外婆说着方净文母亲欠债的原委,他听见外婆说着当她对方净文提出当他情妇的提议时,方净文有多愤怒,又有多怕他受到伤害等等诸事。 “为什么一直到今天才告诉我?”他瞪着外婆,兴师问罪意味极浓。 “我们关系好不容易和缓一点,我不知道我先前曾对方净文做出的提议,会不会再次让我们的关系降到冰点。”黄碧玉老实地说道。 邝野看着外婆不自然的表情,知道骄傲如她,必须放下多大身段才有法子说出这些话。 “谢谢……外婆。”邝野嘎声说道。 黄碧玉没预期他会叫她一声外婆,她瞪着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看得出年迈的手背,她握紧拳头努力地想止住颤抖。 “你不舒服吗?”邝野立刻上前问道。 “我没事。”黄碧玉抬头看向孙子。“我以为你会因为我对她的提议生气,因为那听起来确实是自私地顾及到我的需要。” “你还记得公司有个原则吧——知道错了,勇于认错,就会再次给予机会,对吧?”邝野一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道。 黄碧玉松了口气,终于能正常地呼吸了。“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如果她只是怕她妈妈无止尽的债务连累我,她可以和我一起到美国的,她妈妈找不到她,自然会得到教训。她知道我虽然不婚,但我会把她放在我心里的第一位。”邝野扯着头发,突然踢着墙壁,忍不住大声诅咒了起来。“该死的,我怎么会到现在才清楚,和失去她比较起来,结婚其实只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的不婚,是因为要跟我对峙,不是吗?” 邝野颓下肩,无力地点头。“我现在才知道放不下仇恨,居然会带来这么多不快乐。” “我想方净文除了不想她的家人连累你之外,恐怕还更害怕你会因为坚持要跟她在一起,而被我逐出家门——就像你妈妈一样。”黄碧玉哑声说道。 “她晓得我和你的关系后来好一点了……”邝野摇头反驳这个说法。 “她既然爱你,就不会冒着任何让你失去现有成就的风险。” “从头开始就从头开始啊,她又不是不能吃苦的人!”邝野瞪着地板,头几乎颓落双膝之间脑中思绪愈来愈清醒。 外婆的话没错,方净文不会舍得他再度吃苦。每一次,当她听到他现有成就时,她总会露出母亲一样的骄傲目光,然后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他有多棒…… 她不要他吃苦,那她吃的苦又有谁来体谅呢? 邝野低喘着气,要不是因为房内没有东西可摔,他是真的还满想要大闹一场的。 “如果我们早一点和解,这一切问题就不存在了。”黄碧玉安抚地拍拍他的肩,意有所指地说道:“我现在是绝对不会逐你出家门的。” “谁要你老是那么固执。”他苦笑地说道。 “你就比我好吗?” “这是遗传。”邝野不客气地回嘴道:“哼。” 祖孙两人相视一眼,彼此都笑了。 “耐心点吧,半年后,她总会回到家人身边的,你到时候再去找她。”黄碧玉扶着沙发要起身,邝野急忙上前搀住她身子。 “什么叫‘她总会回到家人身边’,是‘她总会回到我身边’。”邝野说道。 黄碧玉一挑眉,没接话。 “没错,我不等半年。”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明天就要登报纸跟她求婚,逼她现身。” “那样不会让她现身,只会让她家人把你当成大肥羊,埋怨她有了有钱对象,却对他们的苦难不闻不问。”黄碧玉实际地说道。“她离开半年,家人尝到苦头,知道必要时她可以完全置之不理,就不敢太嚣张了。” 邝野低头看着外婆,却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道理。他咬紧牙关,恍若他已经吃足了分别半年的苦头了。 “半年……”他长叹了一声。 “半年不过一百八十天,有骨气就趁现在再闯出一番成就来。半年后,我给你一个月的假回台湾,让你光明正大地娶她进家门。” 邝野看着外婆,一时之间还没法子消化这个消息。 “你不是最讲究什么见鬼的门当户对吗?”邝野黑眸泛着异常亮光,却仍出口揶揄着她。 “如果你愿意为了她而改变不婚,门当户对这回事,就……管他去死吧!”黄碧玉学他挑眉,用邝野的口气说道。 邝野大笑出声,弯身给了外婆一个用力的拥抱。 “明天记得拿支票还给面包店老板。”黄碧玉提醒道。 “是。”邝野立正站好,恭敬地对她行礼,并且抚起外婆走回房间。 他相信努力可以改变一切,但他也相信,如果不是方净文选择了离开,他和他外婆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融冰。 如果方净文做的一切决定都是对的,那么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等待她遵守承诺回到他身边,等待这半年飞快地度过…… 但,如果她半年后没出现呢? 邝野握紧拳头,告诉自己—— 如果她半年后没出现,他管她的家人悔不悔改,他肯定要把事情闹大,好让全台湾都知道方净文是他邝野的女人! 第九章 半年后—— 早上四点,方净文起来检查前一天准备好的面团、确定了发酵程度后,她开始进行揉面、调整烤箱温度等等诸多琐事。 她习惯用酒种当成酵母菌,即便这样的发酵方式要花上一整天,较之一般面包所需要的四个小时耗时许多,她也不以为苦。因为她现在没有牵挂,可以全心全意地投入面包世界里。 几个小时后,方净文开着一辆房东借给她的小货车,停到一棵大榕树下。 她一下车,几名正在做早操的老先生、老太太,笑着跟她打招呼。 不久后,小镇上准备吃早点的人群开始聚集。 她的面包不加人工奶油、当然也没有膨松剂,乍闻之下少了香甜的奶香味可吸引人。但她却选择了不遗余力地告诉大家,这样有着天然麦香的面包味道,才是最健康的面包。 她的热心解说及愈嚼愈香的面包口感,让她从第一个月的亏损,发展到现在的供不应求。她和大家打成一片后,也就更能清楚地知道小孩子喜欢重口味,年轻爱质感和口感,老人家则喜欢自然好入口的食品。 这里是南投县一个小镇,南下或北上都得花上三个多小时。她去年跟郑力宏游玩的时候,和居民闲聊时发现这里只有一间面包店。所以,当她决定要离开邝野时,第一个念头便是要到这里。 抵达的时候,她看到唯一的那间面包店要结束营业。她于是上前询问对方愿不愿意用租赁的方式将机器、烤箱转租给她半年。接着,她就开始了新生活直到现在。 方净文忙过了早上的尖锋时段,重新把马尾扎了一次后,她拿起报纸和一个面包在树荫下坐着。 她想起再过几天,她就要离开这里,心里其实有些不舍。 这里最不宁静的事情便是电视新闻,除此之外,最大不了的事情便是上星期一群高中生们针对她的“爱心面包”写了一份小区报告,还煞有其事地拍了照。邻居们以为有记者采访,全都挤成一团地探头观看着。 方净文想到当时情景,忍不住笑着咬了面包一口——这是邝野最爱的红豆口味。 不知道他好吗?应该早就回到了美国了吧…… 这段时间快得像一场梦。她离开之后,爸爸每个月会偷打公共电话给她,告诉她妈妈在还清赌债之后,又沉溺回赌桌一事。只是,这一次没人出面收拾烂摊子。 她妈妈不敢再去借高利贷,而是四处借贷无门,被追债者痛揍了一顿之后,她不得不去找了一份洗碗的工作还钱,虽是每天抱怨却仍不得不做。 她哥哥则是在便利商店上四小时的班,好还钱给邝野——不是哥哥突然变勤奋了,而是邝野找到他,狠狠揍过他一顿。 方净文知道自己的离开是对的选择,只除了她真的很想念邝野之外。 白天时,她可以克制自己,可以用其它事来安抚自己。但是,夜晚的梦境却总是由不得她作主,只要梦里的他对她笑着,醒来时她总是泪流满面。 有时候,她会气自己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地怀孕,如果现在有个孩子陪她,她相信她会安慰一些的。 但她知道那样子对于邝野及孩子都不公平,孩子应该在双亲的呵护下成长。 他会不会已经遇到另一个让他忘记她的女人了呢?半年结束了,他会去那个她没注的学校找她吗? 这些问题,她通常没有答案。她只能猜想,就算他找不到她,到底也已有了半年的别离经验,痛苦不会再那么难以忍受,因为她其实没打算主动回去找他…… 方净文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报纸头条上,她翻过一页、一页又一页,却在经济新闻版看到了—— 邝野和老夫人的合照。 她眼泪盈眶地看着他们两人脸上的笑意,看着邝野搂着老夫人的肩,泪水啪地一声掉在报纸上他的脸。 她慌乱地拂去泪水,怕他的脸会被泪水浸破。 报纸上说他们在台湾成立了研究中心,准备以他们的经验,要在亚洲名药通路上闯出另一番高峰。他们甚至已经先行并购了几间东亚药厂…… 她记得这些原本是邝野一年后的计划,看来他的努力又让进度提前了。 “净文姨,我阿嬷说有个流氓来堵你,他在邻长阿公那里问路。你快点躲起来,去里民中心!”六岁的小朱是她房东太太的孙子,在奶奶的指使下,跑到方净文面前通风报信。 “小朱,谢谢。”方净文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无比。 她转过身,很快地跑向里民中心。 此时,一辆黑色奔驰也在同时行经她的面包车。在发现面包车上空无一人后,车子便左转驶进了里民中心的停车场。车里一双炯炯黑眸正透过后车窗,定定地盯着方净文的背影。 黑色奔驰大车驶进里民中心,里头的老先生、老太太纷纷探出头,看到车里走出一个穿着黑西装、戴着黑墨镜、身材高壮到去打职业摔角都毫无问题的男人。 男人朝他们瞥去一眼,所有人全都缩回去——去找更隐密角落偷窃。 男人大跨步沿着围墙走向大门口。 方净文正走向大门口,频频回头的她,完全没想到里民中心里其实藏着埋伏。 所以,她前脚才踏上大门门坎,第二步便撞到了人。 “对不……”方净文还没抬头,就闻到了一股混合着檀木与麝香的味道。 她发抖着,失去了抬头的勇气。 不可能是邝野,他不可能找到这里。 况且,她早就做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的准备了,她从没设想过万一他临时出现,她应该要如何面对。最重要的,她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很勇敢啊! 方净文泪涟涟,甚至得咬着唇才有法子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互握着不停颤抖的双手,后退了一步…… 她的身子被他用力地往前一拉。 方净文撞进他的怀里,她的下巴被抬起,她看见—— 邝野墨镜上那个惊慌失措的自己。 “如果我们当初认识的那个里民中心,观众也这么多,我们之间就什么好事都做不成了。”邝野嗄声说道,摘下墨镜,火眸定定地看着她。 她头发长了、清瘦了些、晒黑了点,但气色显然还不错,至少比他还好。 “很高兴我们之间有一个人是好吃好睡的。”他粗声说道,抚着她的脸颊,但他的指尖却是冰冷。 方净文深吸了好几口气,眨了好几次眼,才有法子从泪雾里看清楚他的模样。一开始她以为他是镇定的,直到她发现了他激烈地上下起伏的喉结。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一直让人留意着台湾网络上任何与面包有关的消息。”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想要看足这半年来的想念。 “那是大海捞针……” “无所谓,只要看着与面包有关的讯息,我就会觉得你其实没有离得那么远。”他无比轻柔地抚着她的脸颊,粗声说道:“我待会儿要去那群高中生的学校捐钱,谢谢他们还把你的照片放在部落格。” 他的手才接触到她,她的眼泪便一颗颗地往下掉,心里乱糟糟的。 “你不该来的。”她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 “为什么?今天正好是你离开的半年,你说过你会和我联络的。” “我骗你的。”她低下头,身子泛起一阵冷颤。、 邝野瞪着她的头顶,长指紧陷入她的肩膀里。 “你早晚都会回家,而我总是会找到你。”他的指尖滑入她的指缝里,十指牢牢地交扣后,他低头亲吻了她的无名指。 “嫁给我。”他说。 方净文倏地想抽回手,但没成功。 她看着他固执的眼,发现她还是面临了她害怕的一刻。她不容易他和老夫人的关系变好了,她更不能让他因为娶她而功亏一篑啊! “快点回答!”邝野察觉到她冰冷的肌肤,更加揽紧了她。 “你……不是不婚吗?”她颤抖地问道。 “我只想和你结婚。” “你不是不想让老夫人对家庭传承有希望吗?”拜托,谁来让这块顽石死心啊? “我们误会已冰释。” “老夫人不会允许你娶我的。”她的心里浮起一丝希望,却还是不敢用力呼吸。 “她现在已经到你家去提亲了。” “怎么会这样?”方净文双膝一软,整个人往地上一滑。 邝野哈哈大笑地拉起她站好后,他高大身躯却突然一弯,打横抱起了她。 “为什么不会这样?她很聪明,知道我想娶的女人只有你一个。”邝野大跨步地走向车子,轻轻得像抱着一个孩子似的。“我们到你那里再谈。” 司机远远地看见邝野走来,马上恭敬地打开车门。 方净文羞得满脸通红,水眸只敢盯着邝野的胸口,就怕和旁边那些老先生、老太太对上眼。 小地方没什么新鲜事,这事八成要被讨论上一整个月了。 “我可以自己走。”她小声地说道。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放开你了。” 邝野抱着她坐在车子后座,方净文则是又红了眼眶。 司机为他们关上了车门,同一时刻,邝野吻住她的唇,掬取了他想念好久的芳唇。 这回,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十分钟后,车子抵达方净文的住处。 她的房东太太一脸气愤地指着邝野,孙子小朱则站在门边,拿着大声公准备要大喊“救命”。 “净文,你不用担心,我马上报警。”房东太太抓着手机,伸手想去拉方净文。 “他不是坏人……”方净文急忙解释道。 “我是她未婚夫。”邝野怎么可能把方净文拱手让人。他的大掌揽住她的腰,把她藏到身后,阳刚脸上笼着一层阴郁,穷凶恶极地逼前一步。 “邝野,不可以没礼貌。”方净文马上扯住他衣服,把他整个人往后一拉。 邝野不情不愿地退到她身边,只剩嘴角还凶恶地抿着。 “你如果是个好未婚夫,她干么要一个人来这里住半年?”房东太太一看方净文能制伏恶棍,说话嗓门又大了起来。 “因为这个笨蛋以为她离开我,对我才是最好的事。”邝野低头掐着她的脸庞,却不忍心太用力。 “唉唷,原来如此啊!”房东太太一听这事,全身浪漫细胞都出来了。“我一看就知道你这个人是铁汉柔情啦!不过,年轻人还是不要混黑道,早点漂白、金盆洗手啦,否则净文怎么安心跟着你……” 方净文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扬眸睨了他一眼。“你以后别穿黑西装、戴黑墨镜出来吓人。” 邝野瞪了一眼还在唠叨要人浪子回头的房东太太,他眉宇不耐地一拧,习于下令的张口。“你给我闭……” “房东太太,我们先上楼了。”方净文连忙拖着他往楼梯上头走。 邝野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苗条的背影,心情突然大好了起来。他总算找到了她,现在两人终于又要独处了,最好是能把刚才在车子里没做完的事继续做完…… “房东太太把我当成女儿一样疼爱,你不要对她不礼貌……”她回头看他,却被他眼里欲望弄得满脸通红。 她飞快地跑上三楼,听见身后他低醇的笑声,她的脸更烫了。她现在回房,根本是羊入虎口。 可是,她也不能回头啊,只好快快打开房门,故作镇定地走到窗边开窗。 邝野一走进这十坪不到的小房间里,眉头马上皱起来。 “你就住在这里?”他打量着这间只能用简单来形容的房间,觉得他走个两步就会撞到墙壁。 “这里很好啊,一个月五千元,还包水电,一开窗户,就可以看到山,城市里哪有这种享受啊?”方净文享受地深吸一口绿意空气。 “你至少可以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他走到她身边,发火地说道。 “这里很好了,你以前和你爸妈待过更苦的地方,不是吗?”她拍拍他的手臂,安抚地说道。 “我可以吃苦,但你不行,我舍不得。”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当然也可以吃苦,但在这里过日子实在不算吃苦……” “我外婆认为你离开我,是因为你怕我跟着你离开,一切事业又要从头开始,对吗?”他握起她的下颚,直截了当地逼问道。 方净文看着他,当时决定要离开的难受突然涌上心头。 她说不出话来,眼泪就是她的回答。 “笨蛋,你怎么会以为我会把那些财富名利看在眼底!”他的额头贴住她的,不稳定的气息像火山一样喷洒在她脸上。 “我知道你会觉得我比较重要,所以我更不可以让你从头开始。你吃过那么多苦,老夫人也只剩你这一个亲人,你们不应该分开……”她趴在他胸前,眼泪全被吸进他的衣服里。 “那么你呢?你就该一个人受苦吗?” “相信我,我的离开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况且,我妈只要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她就会继续不知民间疾苦。我在这里真的不苦……我……”泪水梗在喉咙,她突然用力搂着他的颈子,把泪水全都揉在他的皮肤上。“我只是很想很想你而已。” 邝野想敲她的头,想把她捉起来咆哮,可她哭得那么可怜兮兮,他还能怎么办? “跟我道歉!”邝野低吼一声,也有一肚子的委屈。 “对不起……我只是太爱你了……我不想你再过回苦日子。”她抚着他刚硬的脸颊,刀凿般的线条,泪水始终没干过。 “最让我受苦的事就是你不在我身边。”他吻着她的泪水,激动地说道。 “我知道你不会是自怜自艾过生活的人。” “我确实没有自怜自艾,我只是像台机械一样全天候工作,因为一旦安静下来,我就会满脑子都是你,我甚至连觉都没有法子好好地睡。”他板着脸说道。 “对不起。”她捧住他的脸,轻吻着他唇。 他扣住她的后颈,指尖抹去她脸上泪水,舌尖则放肆地索求着她的每一分回应。他的吻太重,吻得太深,方净文一时没站稳,身子直往床上跌落。 邝野当然不可能放弃这种好机会,壮硕身子直接覆了上去。渴望太久的双唇及双手很快地便让她与他一同纵情,失去理智地拱身娇喘着。 他扯落她身上最后一件衣服,褪去她的衣裳,炙热男性抵住她最私密肌肤。 “我……我这里没保险套。”她双颊嫣红、全身都燃烧着火焰。 “都要结婚了,你还管什么保险套。”邝野压低身子,吻住她的蓓蕾,并缓缓地没入她紧窒得让他疯狂的美好中。 “我……”在他的身子沉入她体内时,她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在最初的紧绷感之后,她成了他身体所掌控的一只棋,随着他的操弄而不停地在高峰边颤抖着,直到他终于给足了她太过度的快乐。他才好心地改变节奏,狂风暴雨地将她带入颠峰。 她虚弱地被安置在枕间,并用棉被温暖地盖着。感觉他拿来了热毛巾,为她清理着身子,她害羞地将脸埋入枕头里,却连这样的小动作,她都无力到颤抖。 “你的枕头是我。”邝野一回到床上,便把她揽回胸前。 她闭着眼,连说话力气都还不大有。 他打了个哈欠,还没完全调整好时差的他,现在一放心之后,所有疲惫便一股脑儿地涌上。 “我们明天就回家。敢反对婚事的人,我赏他几拳。”他闭着眼说道。 “干么老是想用拳头解决事情。”她用脸颊轻揉着他的胸前,也闭上眼柔声地问道:“老夫人好吗?” “她好得很,正等着我带你回去让她抱曾孙。”邝野呼吸变慢,双唇在她发边厮磨着。“我们明天就回去。” “不可以。”她睁开眼睛看他。 “为什么不可以?”邝野困难地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我跟大家说过早餐要卖到这星期五,我还没跟大家好好道别。”她柔声说道,抚着他眉宇间的拧皱。“我们不差这三天吧,为什么皱眉头?” “因为我气你老是把别人摆在最前头。”他臭着脸,鼻翼愤怒地歙张着。 “谁说的?那是因为……”方净文突然起身爬到他身上,坐在他腰间。 她俯下身捧住他的脸,雪白胸脯拂过他的胸膛。 邝野血液沸腾,睡意全被扔到九霄云外。 “你已经在我内心里了啊!”她甜甜地在他唇上说道。 邝野倒抽一口气,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平在床上。 “我们不是要睡觉了吗?”她低喘了一声,娇颜绯红地瞅着他。 “做完再睡。”他吞进她所有的话,再次将她压入床榻间深情地缠绵,直到他们再也分不清楚彼此为止。 半年后的台湾—— “喜丽,你看到邝野了吗?”方净文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月才炸一次的甜甜圈。 “好像去凉亭找老夫人了。”上官喜丽笑嘻嘻地说道。 “厨房里有刚炸好的甜甜圈。”她说。 上官喜丽先是眼睛一亮,继而痛苦地抱头呻吟。“你跟老板结婚半年,我已经肥了三公斤。” “你吃得开心,这样最重要啊!不然,你可以跟邝野一起去健身室运动啊!” 结婚之后,她和邝野一块到了美国。这回回到台湾前,邝野已经吩咐将原先老宅的顶楼房间,改成了健身室。因为他老婆的手艺,已经让他向来自傲的精壮身材开始有变形趋势。 “才不要!老板那种运动方式会要人命。”上官喜丽一想到老板可以整整两小时边踩跑步机边看公文,她就皮皮剉。 “不然,你就跟我一起骑脚踏车到市场去买菜啊!” “我没法子理解你怎么能在市场耗上一个小时。”上官喜丽再次宣布放弃,她对传统市场完全没辙。 “因为很有趣啊!” 方净文一笑,端着甫做好的甜甜圈,走到屋外。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可以在市场里待上那么久,因为—— 爱。 因为想让邝野和外婆每天都可以得到均衡饮食,因为喜欢和菜贩鱼贩讨论什么菜色对家人最好,因为喜欢家人吃饭时心满意足的神情。 这段时间来,邝野和外婆给足了在她成长过程中,家人不曾给过她的亲情。 更甚者,就在她与邝野结婚之后,她的爸妈也在邝野的安排下,住进这栋屋子。邝野每个月会给他们生活费,他的前提只有一个,如果她妈妈再赌博或是哥哥再好吃懒做,他会收回房子,从此不让她与他们联络。她妈妈之前吃过苦头,现在当然乖乖点头。 现在,她爸妈经常请朋友到家里唱歌、跳舞,虽然仍然害怕邝野,在他面前老是战战兢兢,但他们对这个女婿其实赞不绝口。这回,甚至要跟着他们一起到美国待上一个月。 反正,她现在是专职的家庭主妇,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伴爸妈。 婚后,她很清楚自己对于工作没有太大企图心,只是希望让吃到食物及面包的人都健康又开心。尤其是在她考虑到邝野一忙一累,脾气就要糟糕,所以她拒绝了邝野帮她开店的提议,成为了可以专职照顾他的家庭主妇。 邝野工作时,她便和外婆一起学习烹饪,教外婆如何揉面团、做面包。两人还一起去学瑜伽,外婆的柔软度居然不逊色于她。 有时,她会觉得这一切像场梦。她会在半夜醒来,看着邝野的脸,用力呼吸着他的味道。然后,她会带着微笑入睡。 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专长,但她一直很用心,而老天爷也用心地对待了她。 方净文站在花园里,先向园丁打了声招呼,请他到厨房去吃点心后,她继续走向凉亭,听见外婆和邝野讨论事情的声音。 “你们还在讨论公事吗?”方净文把托盘放在石桌上,笑着走向邝野伸出的大掌。 邝野把妻子拉入怀里,满足地勾起唇角。 “对啊,我们新收购的公司要改名叫mia。”mia是方净文的英文名字。 “不要啦!上次你把收购的公司改成mia,还被美国那边小区报纸报出来,害我每次出去都要被邻居窘。” “我爱你有什么好窘的!”邝野不客气地把她抓到身边,亲她的唇。 黄碧玉请董太太帮她拿了一份甜甜圈,对于孙子的爱妻举动早已见怪不怪。 “外婆,你叫他不要那么肉麻啦!”方净文笑着推他的肩膀,皱了下鼻子。 “他哪里会听我的话。”黄碧玉凉凉地瞥孙子一眼,又开始抬杠。 “喂,全家最听你话的人就是我了。你想要保存家业、家族继承,想要我结婚,我哪一件没做到?”邝野马上大声抗议。 “那我的曾孙呢?” “你不要给她压力啦!”邝野马上捍卫娇妻,信誓旦旦地说道:“生不出来,我加倍努力就是了。” “不可以!”方净文睁大眼,胀红了脸,用力地推他。他的欲望已经够强了,再加倍努力,她就不用下床了。 “你瞧,不是我不努力喔!”邝野对外婆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 “算了,没有曾孙也无所谓。”黄碧玉说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全都看向黄碧玉。 “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黄碧玉继续吃她的甜甜圈。 方净文红了眼眶,走到外婆身边抱住了她。 黄碧玉笑着摸摸她的头。 邝野则在外婆另一边坐下,笑着张开双臂揽住这两个女人。“没错,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对不对啊,老婆?” 方净文脑中闪过这个月晚来的生理期,她没有答话,只是淡笑地点点头。 她想,他们的幸福势必还要再多一些的。 只是,幸运再怎么样也不嫌多啊,不是吗? 【全书完】 后记 路可可 我觉得写小说最快乐的时候,就是笔下人物拥有了灵魂。 这时候,不用过度编排情节走向、因为他们的个性会决定他们未来的命运。这时候的故事章节,会像吃面一样容易进展。(天冷,我现在肚子饿,想来上一碗热腾腾汤面。) 这本的写作刚开始,我就很喜欢这对主角。 喜欢邝野!喜欢他直来直往的表达方式、喜欢他对方净文那种“你是唯一”的好、喜欢他不自暴自弃,永远只会加倍努力的特质,甚至喜欢他很man的形象。 喜欢方净文!喜欢她乐于助人却不把人分类、喜欢她做什么都很用心的态度、喜欢她遇到问题时,不会只有抱怨,而是会想法子解决的努力心态。 我那么地喜欢他们,因此他们的想法、表情、可能会做出的决定,对我来说都几乎要变成不经思考的事。(嗯,或者我该说,角色酝酿期够长,脑子够清楚,便能更加轻易地投入故事。) 当然,也许因为想法太底色,叙述部分便忍不住会愈拉愈多、愈多愈长,但我私房地希望那也是有趣,毕竟那些都是主角生活中的一部分。 写完后,有种满足的感觉。 因为知道自己已经尽可能地传达了想说的话,因为看到主角们经由努力而终于能够携手一生,我精神大振,觉得性格果真能决定命运、觉得路该怎么走,只要能够静(净)心,自己一定比谁都还清楚。 在小说里,方净文的处处用心不是做给别人看,也不是想要贪求好名声。她的用心,只是为了对得起自己。同样的,我还有很多要努力改进的地方,但我一直在用心,所以希望大家看完故事时,也能拥有和我一样的满足感。 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