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球里的梅杜莎》 楔子 当啷……当啷…… 丧钟敲响了墓园里的黄昏,牧师带领着众人,高声引经据典祝祷死者安魂。 司各特家族的墓园里,所有重要成员皆一一露面,纵使是平日见不得光的地下分子也难得现形。 秋风寂寥,一名瑟缩着微微发颤的身子,蹲踞在杏树下的黑衣少女,正以浑身的力气克制着啜泣声自紧捂的双掌内流泄,唇瓣发白,凝着泪的眼眶红肿如核桃。 片刻过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走向前方,踱近刚下葬而尚未埋起的棺木旁。 棺木上刻有圣洁的阿西娜雕像,伴随逝者长眠。少女将紧握在手中的几朵蔷薇掷于棺木上后,坟旁的举锄者便准备将由桃花心木打造的豪华棺材埋葬。 她转过身,不忍再多看。从今以后,她唯一的依靠便不在人世,也宣告了她在司各特家族的好日子已然到了尽头…… 「莎莎。」 自众人的低声交谈中骤然扬起一道低沉的嗓音,那是稳重的年轻男声,听似友善温柔,却隐藏着只有少女才清楚的嘲弄与讽刺。 那双湛深的棕眸锁定目标,鹰瞵般锐利,眉宇之间蛰伏着一份难以窥觉的复杂情感,可是他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知道,为了守护「重要的珍宝」,他会不惜伤害一切,甚至刻意漠视内心的痛苦挣扎与复杂的情绪。 少女迟疑了半晌才旋身,双足下意识退了几步,有些惶然地循声望去。 瘦削昂长,身穿一袭墨黑西装的少年正从簇拥包围的人群中走出,微长的发衬着一双浅棕色深邃的瞳眸,每当他定焦时,总会令人喘不过气来。 少女的双手悄悄背于身后,十指紧紧纠结。她对少年的感觉早已模糊而难以界定,喜欢抑或是讨厌,像各种口味的巧克力糖全融在一块儿。 少年的年纪不过二十岁左右,眉宇之间却显得刚毅从容,彷佛眼前的葬礼只不过是场仪式,是让他能更快掌握整个家族势力的加冕礼。 他走来,敏锐如鹰的眸光凛冽地扫过少女犹布满泪痕的脸,极薄的唇徐缓地微勾,似笑非笑。 「保罗离开,从此以后妳没有靠山了,我该替妳感到难过吗?」他以仅能让彼此听闻的音量凉薄地说。 她咬唇瞪住他,眸光充满怨怼,恼火地回道:「你高兴了,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跟你这个正牌的接班人抢宠,你再也不用在外人面前对我这个妹妹假装友爱。」 少年冷笑,「没错,光想到往后再也没有人能制止我尽情的欺负妳,就令我感到无比兴奋。」 闻言,她绞在身后的十指几乎拧断。明明知道他永远不可能改变对她的态度,可是,她总是存有一丝丝希望。 曾经,她为了得到他的认同与呵护而天真地逆来顺受,以为他总会感受到来自她内心对他的某种悸动与渴望,可是…… 苍白唇瓣扬起一抹苦笑,她早熟的灵秀脸蛋更添一丝憔悴。 算了,她是傻子,不折不扣的大傻瓜;什么都不会改变的,他和她是永远的敌人,其它什么也不是。 蓦地,少年上前进了一步,伸指拨弄因风儿吹拂而沾在她唇上的发丝。她立即愣住,耳边却倏闻身旁有人交头接耳。 「怎么说也是领养来的女孩,但席凡对这个妹妹可真好……」 她委屈得差点喷泪,这叫好?拚命开口威胁叫作对她好?这些人眼睛不是瞎了,就是感觉神经彻底错乱。 少年骤然扬唇,冷冷地说:「莎莎,往后家里全由我作主,连妳也归我所管,保罗说得很清楚了,妳永远都会是司各特家族的人,永远。」 她往后退了一步,肩头却倏然让少年攫住。她咬牙切齿地说:「你作梦!除了保罗爸爸,谁都不能管我!」 少年的目光剎那间变得深沉,一种晦涩的神情乍现又消逝,对上她迷蒙的泪眼,霸气的双眉微微拢起,心底交杂着暧昧难解的情绪,冷漠的面容却彷佛冰封一般。 她乘机拉开他手,仓皇地倒退数步,身上的黑色丧服使得她原就苍白的肤色益发莹皓。复杂的眼深深地凝望着他,在心底向他告别。 她不会乖乖留在这里受苦的,他一得势,便代表她的苦日子降临,司各特家族有他就不能有她…… 这么一走,她便不会再回头,对他曾有过的迷惘都将留在这里,随风而逝。 少年警告性地微瞇起双眸,习惯性的以发号施令的冷傲口吻向她低喝,「莎莎!」 她步履踉跄,不断往后退,眼泪不听使唤的潸潸滚落。她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彻底丢弃这个没用的自己,把自己改造成一个能与他相抗衡的女人。 她轻喃着发誓,「再见,席凡,我永远不会想念你,永远……」 第一章 一觉醒来,梅杜莎赫然睁眸,思绪仍旧困在方才的梦境里,抽离不了。 那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梦里,那张跋扈可恨的脸庞,是她心头深割的一道伤痕。 「可恶,谁不梦,偏偏梦到他,我真是疯了。」如梦呓般轻喃,她转开略显苍白的脸,瞥向窗外驭风滑行的机翼。 此时此刻,梅杜莎坐在飞往法国的班机上,心情极为恶劣,就如同窗外午后阴沉沉的天空,层层的乌云彷佛即将大哭一场。 阔别了十年的法国,曾经是她原乡,而今她归来,却成了异乡人。 罪魁祸首便是刚刚赖在她梦中不走的男人,更倒霉的是,这男人还是她名义上的哥哥,极度痛恨她这个被领养进司各特家族,平白享受一切福利,来路不明的臭孤儿,痛恨到有点莫名其妙,大概是标准的富家子心态,害怕得来不易的家产被人争夺。 是呀,她与席凡似乎注定了永远的对立,可是…… 他不明白她真实的心情,也不会清楚,他让她的「梦想」幻灭了千百次。 梦想是什么?呿,如果能轻易脱口说出来,就不能算是梦想,不是吗? 她的梦想呵,想必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搅弄着摆在腿上的纤白十指,什么近乡情怯的莫名心情,当下竟成了她此刻的最佳写照。她开始后悔,不应该一时冲动就决定归来,这块美丽的土地,对她而言拥有的却是无尽伤悲的回忆。 拿出手机,翻开手机盖,日期显示着十二月二十日。 喔,亲爱的路西法!距离群魔乱舞的圣诞夜仅剩四天,而她竟放着能留在威廉古堡和那群怪咖大闹特闹的机会,独自一人飞来法国,命运对她真是何其残酷…… 没有太多时间让梅杜莎继续胡思乱想,飞机已降落,在跑道上滑行。 宽敞的戴高乐机场,圣诞节的气息相当浓厚,一下飞机,四处举目可见圣诞节的摆饰。 「哼,幼稚。」梅杜莎嘲弄的睨了眼一旁的一株矮丛圣诞树。 才走出登机口没有多久,一阵「月光奏鸣曲」便响起。梅杜莎揽过简单的行李,脸颊夹压住手机,不耐烦地接听,「臭威廉,你还真是算准了我下飞机的时间。」 话筒另一端,威廉惯常的痞笑着,「巴黎我常飞,时间当然好拿捏。倒是妳,真的打算在巴黎过圣诞?我们这边可是热闹得很。」 她没好气地低吼,「你以为我爱啊?要不是我的保罗爸爸死前注明遗嘱十年后才公布,又碍于我被勒令不得主动抛弃自己的权利,必须在场听律师宣布,鬼才回巴黎!」 由于噪声干扰,威廉的声音听来略微模糊,「老听妳说妳有两个没有血缘的变态哥哥,是不是在耍人啊?瞧妳昨天打包得多起劲,活像归心似箭……」 夹住手机的皓颊蓦然一阵窘红,「你闭嘴啦!我这次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回来的,你根本不清楚!」没有、没有、没有!她多么渴望逃离这里,怎么可能归心似箭,去他的死威廉! 「随便妳,反正有事也是妳有事,跟我无关。」 「呸!你少咒我,等我把将家族恩怨彻底解决后,我爬都会爬回威廉古堡海扁你一顿!」 啪一声用力合上手机盖,梅杜莎怒气腾腾的拢过一头蓬松的鬈发。她发长几乎及腰,但是在三百六十五天都得保持卷度的吹整摧残下,发质实在不算柔顺,就如同她的人一样,顽强不驯,像一朵带刺的蔷薇。 步出机场,冷空气冻得她双颊泛红。凝视着天空中的层云,她习惯性地拢过一头蓬发,唇边笑纹渐敛,深深吐了数口气。 准备好了吗?属于她梅杜莎的黑暗神话现在正要掀开第一页。 巴黎,豪奢绚丽又充满各种堕落诱惑的花都,关于她的不安与焦虑都是从巴黎启始,那里隐藏着她最深,也一直无法抛却的莫名眷恋。 她当初为何仓皇逃离那个庞杂显贵的家族,原因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最真实的原因。 席凡……每每忆起这个名字,总让她苦涩难受,尽管已好些年不曾再相见,可是午夜梦回时,她常想起他深邃冷漠的目光,好像北国之雪永不消融。 如果,只是如果,他能够放下成见,待她好一点,或者她可以…… 可以什么? 所以说啦,梦想都是遥不可及的,而她的梦想更是不可能有成真的一天。 梅杜莎幽幽叹了口气,又洒脱的一笑。她在想什么啊?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永远不可能对她好的,还是算了吧! 1-2 法式建筑应该是公认最美的,迥异于较喜矮宽的英式建筑,法国像是什么都贪高,一幢幢的大楼矗立着,彷佛比较着谁最高、谁装饰得最美,教堂、高塔顶端隐没在云端深处的比比皆是,或许是因为自负的心理吧,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滋味。 要命,欧洲的冬天可不比tw的暖冬,那零下的温度几乎把她逼疯了,特别是……童年太多不好的回忆都是在冬天的雪夜发生,令她实在很难对皑皑的雪景有什么美丽浪漫的憧憬。 瞄瞄腕上已调整过的时间,还早,她的心里建设尚未建构完整,况且,对方应该还不知道她回来的消息,她没有必要这么早回去看人家脸色。 拿出墨镜,遮住那令擦身而过的行人纷纷抛来惊艳目光的丽颜,梅杜莎仰起尖俏的下颔,招来出租车直驱香榭大道。 香榭大道邻接的蒙田大道,世界精品、香水名品店林立,一踏进这条街,漫天香氛撩拨着嗅觉,处处是极尽豪奢的装潢造景,可惜,她早对这些免疫。 透过墨镜,她漫不经心的目光浏览过曾经熟悉而今微带陌生的景致,在一间间精品店的橱窗前走走停停。 梅杜莎停留在某间店大型橱窗前的脚步正欲离开时,身后忽然一阵冲撞,她愣住,垂眸一瞧,原本揽在肩上的黑色行李袋赫然消失。 「可恶!真他妈的背!」抬眸看向正急速奔离的抢匪,她低咒几声,拉起裙襬,蹬起长靴,以跑百米之姿紧追而去。 梅杜莎跑得两眼昏花,加上天色渐晚,墨镜阻碍了视线,一个大意,她便跟丢了那名模样猥琐的抢匪。 看着前方,梅杜莎深吸一口气,脸上略显茫然,愣了半晌,决定凭直觉选条路走。嗯,左边不错,左边向来是她的幸运方向。 她蹬着脚上那双有个性的深赭色马汀大夫靴,毅然地转入左侧昏暗的小巷弄。 然而砰一声,裹在黑蕾丝长洋装下,穿得稍嫌单薄的纤细娇躯,不期然地扑上一件黑色的男性大衣内,满满的暖意和香水味立即袭来。 gi最新的男性香水霎时团团包围住她,那气味既性感又迷人,记得甫上市时她曾陪威廉去试抹过,绝对大大提升男性魅力。 她重心顿失,往前倒在男子厚实的胸膛上,而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深海蓝与墨黑色相间的丝质领带,品味出众得令她想竖起大拇指赞誉一番。 克什米尔毛料黑大衣下的亚曼尼衬衫与成套西装稍嫌没创意,过于保守了点,虽说亚曼尼是世界公认的西装权威,但这男人不仅身高够高,又不似威廉那般过于单薄,属于欧洲体魄壮硕的男模身材,标准衣架子的那种,应当尝试新潮、年轻一点的名牌…… 够了、够了,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梅杜莎被撞得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神智全让萦绕不散的香氛侵袭,无法思考,双腿差点软瘫,幸好一只强而有力的臂膀适时地抓牢她肩头。 她微愣地抬眸,「谢谢……」一看之下,她的心当场狠狠地拧起。 自以为纵使再次见面,曾经脆弱不堪的心房已能如冰霜般牢牢固守,坚毅不摧,怎知却在剎那间崩裂,不堪一击。 唉!果真是流年不利啊…… 她眼前是一双深烙在眼窝内的棕色瞳眸,像冷血动物梭循着猎物行踪般微微瞇起,饱满的天庭,衬托出一双漂亮的剑眉,刚直的鼻梁使得这个男人形象严峻,更别提他那双薄薄的且抿成一直线的唇。中国面相学不老说唇薄者寡情吗?这个男人正是最佳示范。 他蓄着一头褐色半长发,以质感极佳的细皮绳整齐地束拢在后头,仅有几绺让寒风吹乱的发丝不驯地飘在犹如雕刻而成的瘦削双颊旁,它轻柔地拂着他的脸,却软化不了他刚硬的五官。 他冰冷不含一丝温度的眸子,先是将呆愣的梅杜莎从脸到脚扫视一遍,紧接着薄唇扬起讥诮的弧度,笑纹显现的同时,他戴着薄薄皮手套的手毫不客气地摘下她覆去半张俏容的复古大墨镜。 「喂!你……」去他的,她都忘了跟这个男人说中文没用。 梅杜莎旋即改口,换上有些生硬的法语,板起苍白的脸低喝。 「你搞什么?把墨镜还我。」不敢看向他过于平静的目光,她直瞪着被抢走的墨镜,清脆的嗓音微微发颤,心底不断祈祷着不要让这个男人认出她来。 都离开法国十年了,她的造型已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总不可能一碰面就让她破功吧? 很可惜,上天并不打算眷顾她。 伫立在梅杜莎面前,身高少说有一百九十分分,左右两侧站着数名手下的性感男人微挑眉梢,神情冷酷得像冰雕,只是以那双幽深的眼眸睨着她,没有说话。 过了好半晌,就在梅杜莎下定决心转身想跑之际,他终于开口说话。 「梅杜莎,妳以为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我就认不出妳吗?」柔软如恋人呢喃絮语的法语从男人嘴里吐出,却像是置人于死地前的冷嘲热讽,毫无温柔可言。 他的双眸正一瞬也不瞬地紧锁她一脸不屑的神情,非常仔细地一一检查,像装了x光扫瞄器似的,一寸也不放过。 饱满的丰额,细细描绘过的秀眉,东方人小巧俏立的鼻子,不复十年前天真单纯而化着浓浓烟熏妆的娇娆媚眼,凝眸深处似乎隐约藏着一股烦躁焦虑,菱唇抹上一般东方女性较难接受的鲜红唇彩,但意外地不仅不突兀,反增添一股成熟妩媚,带着点挑逗的性感意味,看来,在这段半长不短的岁月里,她已从女孩成为女人。 「看够了吧?」梅杜莎突地出声打断他过于专注的凝视。「那么久不见,你还是这副扑克脸……亲爱的『席凡大哥』。」她的语气有着明显的嘲弄。 席凡唇边微噙着笑,神态却毫无半丝笑意。「前些年我曾写信给妳,为何妳连一封都不曾回过我?亲爱的『莎莎小妹』。」 梅杜莎两眼往上翻,瞪住他,「你信上写着要来tw找我,我敢回吗?回了不就代表得让你来?」光想到当时的心悸,她直到现在都还会起鸡皮疙瘩。 蓦地,席凡伸出手,拨弄她那一头长年经高温整烫而发质略显干涩的蓬发,手指穿梭发间,不出所料的随即卡在那团纠结的发里。 一种焦躁如焚的感觉熊熊欲燃,记忆中的柔顺发丝成了一头钢丝,极大的不满缭绕他心头,却不能说出口。 他总是只能选择以沉默或冷漠来面对她,不论从前抑或是现在。 「很痛耶!你是想弄清楚我这头乱发是不是假发,还是只是单纯的想扯下我的发丝泄恨?」梅杜莎惊呼一声,连忙拔开那只强硬如钢铁机器人的胳臂。要扯下那只手着实还费了她一番力气。 白皙俊美的脸庞冷冷睨着她,也睨过那头蓬发,眼眸深处蛰伏着两簇疑似怒火的光芒,就不知这怒气是针对人还是发。 冷淡的嗓音轻道:「妳就为了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才躲到tw去?」他微瞇的浅色瞳眸仍锁住她刻意闪躲逃避的焦距。 「是啊,顺便躲开两个变态哥哥对我的摧残。」梅杜莎对他的怒意视而不见。 「变态?」席凡眉间微地拢起,折痕乍现。「这是妳对仅存亲人的观感?」 「仅存亲人?」她嗤笑冷哼一声,满脸不以为然。 拜托,她还宁愿自己真是孤苦伶仃的孤儿,大不了死巴着威廉不走,一生在威廉古堡里当魔女直到老死,也不要回到这里。 席凡神色漠然,寒冽得像块迎风的冰雕,虽俊美却相当慑人。「看来,妳对巴黎似乎毫无一丝留恋。」 「没错,这次我回来,就是为了了断这件事。」她仰高丽颜,高傲地宣示。 「了断?妳确定自己有那个能耐?」他十分不给面子的冷笑数声。 梅杜莎倏地绷紧俏脸,「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爱哭鬼吗?告诉你,你大错特错!我这次是有备而来!」 「喔?」席凡挑起眉,俊脸依旧冷峻。 梅杜莎极为怀疑这个男人到底懂不懂得什么叫作微笑。 被质疑得很不高兴,她紧握双拳,双颊被呼啸的冷风刮得红扑扑,正欲来个更狠点的下马威时,他一句话堵住了她差点冲口而出的脏话。 「妳在追谁?」 她愣了下,旋即忆起自己失窃的行李袋。「法克!你害我把人追丢了!我的行李被……」 「被窃?」他挑高的眉仍未放下,而他似笑非笑的神情,活像嘲笑她的大意使得她像个愚蠢的外来客。 她隐忍着窘态,故作镇定。「要是你没有挡路,我早就把行李抢回来了。」 「如果妳事先告知要回来,那么,妳的行李便没有机会成为小偷的目标。」 「你是打算教训我吗?」仰高艳容,她微瞇起眼,毫不客气的表达她此时满溢的不耐烦。 席凡那双性感的眼淡淡瞥过她不驯的脸,冰凉的指头陡然又探上她几欲冻僵的嫣红雪颊,彷佛是确认她真实的存在一般,但神情仍旧漠然。 十年了……她逃了这么久,最终仍是带着无可奈何的心情回来。 「你、你在看什么?看我变得太美,所以舍不得移开眼?」梅杜莎频频掩饰失控的心跳,佯装戏谑地向他挑衅。 岂料,他竟朝她露出勾魂的淡笑,略微低沉的性感嗓音像首催眠曲在她耳边播送,「妳确实变美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楚楚可怜的莎莎。」 她当场愣住,耳根处漾起浅浅的粉红,因他忽然倾近呵出的热气,也因他暧昧的低柔口吻。 「你……」不对,这个男人向来善于演戏和戴假面具,她才不会被骗! 如梦初醒般,梅杜莎骤然后退,狠狠推开和她气息几欲交融的席凡,但掩饰不了自心底传达至苍白脸蛋上的惶惑心情。 席凡似乎对她突兀的举动并不惊讶,唇边始终噙着笑,冰冷得像雪的冷笑教人寒心。 梅杜莎双眸迷惘地瞅着他,耳边的风声中夹杂着他不带一丝情感的警告。 「既然回来了,就别再轻易离开,玩了十年也该足够,妳要是敢再不告而别,我发誓,一定让妳后悔莫及。」 剎那,她浑身发凉,凉意自内心直涌向四肢百骸,有股的淡淡哀伤也顺势流过她心与微些发烫的眼眶。 后悔莫及?此时此刻与他面对面相视的情景,早令她后悔莫及…… 「莎莎,妳不会是要哭了吧?」席凡极其嘲弄的口吻,硬是把梅杜莎fl过度的复杂心绪逼回高高筑起的心墙内。 可惜她太过于防备,只注意着与他的唇枪舌剑,忽略了他眸间一闪而逝的浅淡抑郁,以及足以让人狠狠为之窒息的阴郁。 狠瞪那张恶劣的俊脸好几眼,梅杜莎狼狈地旋身,频频深呼吸压下面对他时的无助感。说好了的,她不会哭,死都不能哭,尤其是在他面前。 她不是以前的爱哭鬼莎莎,是蜕变后的梅杜莎,一个足以和他相抗衡的怪咖。 对,她不再是以前的她了,而他,却仍然是从前那个没心肝、没感情,眼里只有利益权势的席凡‧司各特,永远仇视她这个外来侵略者的席凡‧司各特。 1-3 司各特家族,和罗兰家族同样闻名于世。至于它因何而闻名,简单地说,这个家族等同于极具权威性的拍卖机构「富士比」,不过是黑暗版。 有多黑暗?倒不是说专卖黑心商品,而是他们专卖流通于黑市的物品,举凡失窃的世界名画或者知名艺术品、遭盗的千年古墓里的稀世珍宝;更甚者,他们还兼拍卖毁灭性的武器或是知名人物的命。 怎么卖?从这个家族崛起以来,便有它的一套买卖法则,在黑市拍卖的这块专业领域里,「司各特」代表着无上的权威与不可取代的重要地位,令人肃然起敬。 在商言商,他们只做赚钱生意,不论是非与物品的来源及去处,在他们眼中,唯有金钱才有谈判功能,动刀动枪不过是一种幼稚且毫无建设性的行为。 欧元、英镑、美元、卢布,统统不成问题,只要你拿得出来,他们什么都卖。 这么说吧,他们唯利是图,认钱不认人。 这个黑暗世界,人心浊黑得教人难以置信。 司各特家族的前任掌权者保罗‧司各特是个传奇性人物,承袭司各特家族的血统以及个性,冷血爱钱是铁定具备的性格,至于传奇性,便是他那精准无比的鉴赏能力。黑市流通的艺术品可不一定全是真货,仍有许多不怕死的不肖人士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以假货牟取暴利,但很抱歉,没有一件假货能逃过保罗锐利的眼,他鉴定的技术世界公认一流。 而不幸的是,她,梅杜莎,就是保罗的……养女。 懵懵懂懂的十岁,对亲生父母已然毫无记忆,不知走什么「好运」的她,辗转被领养进司各特家族,而让她昵称为保罗爸爸的保罗,待她极好,甚至超越了对两个亲生儿子的疼爱。 所以,什么被养父母虐待的烂戏码并未发生在她身上,除了敌视她这个侵略者抢走父爱的两个挂名兄长外,基本上,她在司各特家族里的时光是无忧无虑的。 可是,她痛恨司各特这个姓氏、痛恨这个家族的一切,痛恨死了! 谁愿意当侵略者?谁要家族股份、谁要跟席凡争权夺利?她才不要!什么都不要!可是,偏偏保罗指定他们「兄妹」三人在最终遗嘱公布之前必须共同继承,而目前,位在巴黎的拍卖会总部的大权稳稳地掌控在席凡手中…… 骤然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想什么?这么入神。」见她似乎失神,席凡幽深的眼像虎视眈眈一般,缓缓将她蜕变后的惊艳丽颜烙刻在瞳底。 被这一问惊慑,猛地回神,收回望着车窗外的双眼,梅杜莎瞟向邻座的男人,颇不自在地悄然往旁边挪动身子。只要能离他远些,她连零点零一公分的距离都不会放过。 「你在乎我想什么吗?混帐。」她轻声以中文咕哝着,神情看似若无其事,心却绷得又紧又闷。 「用法文说话。」席凡的俊脸阴沉了几分,厉声提醒她。 她毫不遮掩的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我的监护人,不需要用这种态度命令我,我也没有义务必恭必敬听你的话。」 「莎莎,妳知道吗?这几年来,我总是反复思索,保罗为何要领养妳。」 心跳陡然漏了半拍,梅杜莎下意识地屏息,「你为什么不在保罗爸爸离开前问清楚?」突然提起这种敏感话题,这个男人铁定心里有鬼! 疾速奔驰的车子猛地一震,似是突然踩煞车,梅杜莎一时失神,摇摇晃晃的身子重心不稳,再加上车子忽然剧烈的左转,她错愕地扑身撞进席凡怀里。 迷魅的香气沁入她的鼻端,直窜胸臆,缭绕如受了魔咒的迷雾,将她层层包围。 他的西装、大衣甚至皮革手套,对她而言好陌生、好陌生,相隔这么长的一段时空,她和他都已经变了,什么都变了…… 同时,凝睇她手足无措模样的那双冰冷眸子突地氤氲,席凡微瞇起眼,心中猛然浮现许久以前的记忆。 同样是一张苍白无助的脸,却显得稚嫩天真,一双杏眸总爱用眼角余光偷瞄,不爱正眼瞧人,微抿紧的菱形小嘴透着自然的粉色,淡淡的,像极了礼物盒上装饰的粉色缎带,令人不自觉想轻抚触碰…… 席凡猛地回神,冷漠地移开目光,强迫自己收敛散乱无章的心绪,即使那得用尽他所有心力,也不能让她察觉。 「妳的眼神似乎告诉我,妳有多么想念我。」 「作梦!我才不会想念一个对我百般仇视的家伙。」仓皇地退开身,她竟有些心虚,不敢迎上他的目光。 蓦地,厚实的大掌擒住她习惯性拨撩一头蓬发的雪腕,席凡温热的鼻息冷不防地凑近她,有着捕捉猎物般的精准眼神,车内的气温彷佛骤升十几度,她愣望着他,不敢轻举妄动。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妳还埋怨在心?」他像是捉住她小辫子般,取笑她的不成熟。 「往事很难如烟,你不觉得吗?」她淡淡地反问。 他晦涩幽邃的棕瞳倒映出她妍丽的美颜。「莎莎,妳一直躲着我,莫非是怕我把妳除掉?」说这话时,他的嗓音略微沙哑低沉。 闻言,梅杜莎差点落泪,半真半假的嚷着,「是啊,当年你千方百计欺负我、排斥我,不就是怕我跟你抢夺保罗爸爸留下的财产?我怕死你了!」 这个在她童年里留下大量「精采回忆」的坏男人,无论过了几年,她始终对他抱持着一种近乎胆怯的复杂情绪,面对他,就像单枪匹马面对千军万马一样困难。 席凡冷笑,「我不认为我对妳有任何亏欠,对于妳,我只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她明知故问,一脸毫不在乎。 握在纤腕上的五指使劲收拢,痛得梅杜莎秀眉拢紧,瞪着他咧着笑的恶劣脸庞,只能看着他倾近身子,冰冷的薄唇吐出残酷无情的字语。 「我和妳,不是朋友,不是兄妹,很可能会是永远的敌人。」 闻言,她只是淡淡的掩睫,遮去水滟明眸深处的幽怨。 是啊,本来就是如此,他总是能这般轻易地动摇她,甚至单用一、两句话就摧毁她心中对他存有的渴望。 是的,很不幸的,她对他,这个极度痛恨她的男人,存在着不被允许、不被肯定的情愫,渴望他的拥抱、他的体温、他一记温柔的眼神,在没有人能看见的内心深处,她像个可怜虫,渴望拥有他的爱…… 第二章 雪花纷飞,落在蜷伏于喷水池旁的小小身子上,缓缓消融成一摊摊水渍,导致她的发顶与肩头一片湿意。 细雪是如此洁白,逐渐铺满大地。 拚命呵气摩挲发白的小手,绒布粉红色小洋装下的身躯冷得直打哆嗦,她仰颈望向夜空,只见雪花不断落下。 蓦地,一道修长的少年身影徐缓地踱未,双手插于口袋中。夜己深,看不清他的神色,只隐约能窥见少年英挺刚毅的五官线条。 女孩让零下的温度冻得无法言语,动作迟缓地偏首看向来者。 “……席凡,我可以进去了吗?”小巧苍白的脸蛋抬起,蹙着细弯如新月的眉,迷糊无主的焦距蒙蒙如一波荡漾月光,淡淡却足以清晰呈现的恋幕,除非视而不见,否则不可能忽略。 “莎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罚你吗?“少年正逢青春变声期,嗓音已不若从前那般轻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磁性的低嗓。 梅杜莎傻傻地摇摇头。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啊,她猜不透这个阴阳怪气的大哥。从小两人就聚少离多,之前他才让保罗爸爸送去罗兰特种军校,已半年没有踏进家门,今天一回来,马上迫不及待地找机会整她,看来经过半年的训练,他本来就诡谲难测的性格益发明显。 席凡沉默了半晌才又出声,“很简单,因为我就是讨厌你,厌恶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妹妹,你的出现根本是司各特家族之耻。”在青春骤变最复杂的阶段,他几乎连自己的心都无法掌控,永远说着与内心所想严重相反的冷酷言词。 他从未思索、探究过,他对她的复杂情感以及和她的关系,究竟该滞留在什么样的状况会好些,更从未发现,在伤害她的同时,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郁就益发浓厚。 梅杜莎的眼眶不禁发热,不过她始终隐忍住。“保罗爸爸说,我是司各特家族的荣耀,你别胡说!” 他倏地弯身,利落地蹲在雪地里,与她那张苍白无血色的小脸相平视。 梅杜莎惊诧得下意识往后退,然而发麻的双足无法合作,整个人向后跌坐在雪地上,顿时浑身又湿又玲,差点冻僵,她急忙扭动着欲爬起身。 他静静睇视着她笨拙迟缓的动作,同样冻僵的冷峻脸庞虽然噙着笑,双掌却不由自主拢紧又放松,松开又紧握,矛盾的内心拉锯困扰着他刚强的意志。 终于,他伸出手,她误以为他是想干脆将她推倒省事,登时愣吓得呆愣,孰料他伸来的胳臂竟然圈住她轻颤的肩,环扣住后将她往怀内拽扯。这突来之举震撼了她,惊慑的心神在瞬间完全被他迷魅的气息钳制。 僵透而发育未全但己显露出嫜婷曲线的馨香身躯就这么靠着他的胸瞠,聆听他平缓如钟摆晃荡的心跳声,一声声透过耳膜传进她悸动的芳心。 他是故意的,她知道,却不由自主的因他这个举动而心绪紊乱。 似搂像拥,注定要令女人心碎的他轻而易举便能在无形中营造出暖昧氛围,让猎物心甘情愿困死他怀中。 抿成一直线的薄唇如铁一般冰冷,抵在她耳畔呼出的热气化为白烟,迷蒙了她的视线。 “你等着吧,一旦保罗离开,我一定会让你过着很凄惨的日子。” “你、你这个魔鬼!他是我们的爸爸,你怎么可以诅咒……”虚弱疲软的声音自她唇间流泄而出,是那样脆弱惹人怜惜。 “你确定他是‘我们的’爸爸?”席凡讥讽的语气意有所指。 闻言,梅杜莎眼角忍不住溢出泪水,她急忙抬起僵硬的手抹去。 他始终冷漠无情地看着她,浅色的瞳眸如同一双精锐冷酷的豹眼,双眸深处蛰伏着一股深幽晦涩难以窥探的混乱情绪。 没错,他对她的厌恶确实是出于妒恨,嫉妒她能得到保罗的不藏私,将毕生鉴定之能传授给她,更看不惯保罗对她的百般呵护。 更令他无法忍受的是,他对她竟然无法完全狠下心来!甚至在见到她被他伤害后露出的软弱无助时会有种自我厌恶感,他痛恨这样矛盾不干脆的自己,却无法遏止这种诡谲的情感。 尔后,席凡终于狠狠地揪住她缀满白色蕾丝的衣襟,嘶地一声,她耳边传来撕裂的声响。他推开两人过近的距离,却是用极为冷酷野蛮的手劲,她己能揣想到他这半年来到底受过什么样的训练。 捏紧她纤细的皓腕,俊美的脸庞凑近她的鼻尖,他连吐出的鼻息也激不出一丝暖意,寒冷得教她直觉想躲开,但始终抵不过他仍抓在她衣襟上的强硬力道。 狂雪陡降,几乎将他们俩覆盖,成为两个雪人,仅着一袭单薄黑色战斗服的席凡却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仿佛整个人己和这漫天风雪融为一体。 他微眯着双眸道:“莎莎,你听清楚了,我永远都不可能把你当成妹妹,像你这个卑劣、来历不明的女孩,根本没有资格接受保罗的鉴定训练,你,抢走了我和洛伊的权利,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他明白,心内隐晦难解的骚动,可以肯定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感觉,尽管这种认知使得他对她的感受更加复杂矛盾。 梅杜莎咬唇忍住破碎的哭声。她根本就不希罕什么鉴定训练,她对艺术品一点兴趣也没有,为何要遭受这种对待? 妹妹?太可笑了,她从来就不愿被冠上这个称谓,她想要的是…… “席凡•司各特!放开她!”一声滔天怒吼随着尖锐刺耳的煞车声传来。 不消片刻,一名身型高壮、宛若贵族的银发男子敲着装饰用的细拐杖朝他们奔来,向来儒雅的面孔顿显狰狞,他挥舞着金属制的细杖,毫不犹豫便朝席凡的手掌击去。 猝不及防地,细杖顶端的钝角看似无害,却因使杖者失控挥舞的力道而骤然划破席凡的手背,血渗了出来。 刹那问,雪花沾上了丝丝血痕,更飞溅至错愕微愣的梅杜莎颊上,蓦然,她心底阵阵抽痛翻搅。 她要的,是一个女人渴望从一个男人身上得到的感情…… *** 窸窣细碎的声响回荡在室内。 猛然翻被起身,梅杜莎睁圆双眸瞪视着前方。冷汗自她饱满的额上滑落,她目光涣散,无法对焦,脑海还浸淫于方才那回忆式的梦境中,久久无法回魂,返回现实的似乎只有身躯,心魂却始终还留在梦里。 发颤的手指轻抚上汗湿的额头,仿佛仍心有余悸般,脑悔内仍深烙着彼时染血的雪景,她犹记得他手背上的那道伤。 臭变态席凡,记得当时他连吭都不吭一声,若无其事的转身就走,根本不管保罗爸爸的咆哮与怒斥,狂妄高傲得像尊寒冰雕成的塑像。 “可恶,这个变态男人,连作梦也不放过我。”伸手抹去汗水,她状似劫后余生般猛喘息,继而又抽拍胸口安扰失序的心跳。 梅杜莎幽幽叹口气,正想再度躺回枕上时,黑暗中乍闻另一道均匀的呼吸声,她惊诧地梭巡周遭,己习惯了幽黑的眼里赫然映入一道人影。 对方毫无声息,静静伫立于床尾,背对着窗子,让人看不清面容。 “你……”待她看清对方微侧的面容后发出讶然的惊呼。 “印象中,你好像从没喊过一声哥哥。”席凡讥嘲的口吻,比窗外的雪景更为森冷。 登时,梅杜莎双颊浮现一抹浅浅的红晕。她方才的咒骂该不会让他听见了吧? “彼此彼此,既然我们都不曾将彼此当兄妹,那又何必互相虚伪?”她不甘示弱的顶了回去。“你在我的房间里做什么?” 如果她没有判断错的话,此时应该已经过了半夜,白雪纷飞的冬夜里,他放着温暖的被窝不睡,潜入她的闺房,未免太过诡异。 “你喊了我的名字。”席凡徐缓地踱向她。 “我、我喊了你的名字?!”喔,都怪那该死的梦! “怎么,你好像很懊恼的样子,莫非是作了什么奇怪的梦?”轻如蹑足的步伐顿留在床侧,他以矗立之姿睥睨着一脸防备的她。 在深幽的黑夜,他俯睨的姿态正好可以隐藏脸上的神采。宁静的夜晚,因为她的出现而不再平静如昔,相距着一扇门,他无法控制自己,踏进有着她的房间,特别是在听见她在梦中低喊他的名字时,那一声声无助彷徨的呢喃震慑了他。 面对她,是一场无止尽的拉锯追逐战,从前他不得不刻意漠视她的一切,如今,他却想一寸寸地挪进她心里,看透她所有的心绪。 梅杜莎紧揪住被子,清清喉咙,慌乱地找寻开脱的借口。“对,超诡异!我梦见你被怪兽吞了,就这样,你别乱猜。”她死都不会告诉他,自己梦见了过往之事,而且竟然直到现在仍为他当时受的伤而心痛。 霎时,床沿塌陷了一块儿,席凡坐了下来,专注地凝睇着满是错愕的她,大有一种他时间很多,能无止尽和她耗下去的闲适慵懒模样。 眸光纠缠着,梅杜莎从来就猜不透他如深壑般不见底的心,更别说他深沉难以捉摸的思绪,一个有能力撑起整个家族运行的王者,她当然看不透他。 而他,正定定地、直勾勾地,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炽热眸光凝视着她。 望着梅杜莎,席凡心思紊乱,始终平稳的呼吸与心跳逐渐步调不一。对于她,他始终很难下任何定论,他们之间,非亲非友,似敌又似不是。 他是保罗的长子,理当继承司各特家族的一切,却得和一个外来者平起平坐,这大概是他对她最初敌意的起始;再者,自她来到这儿后,保罗几乎把全副心神摆在她身上,甚至只愿意把品鉴技巧传授于她,对她的疼爱几乎超越常理。 他突然的沉默,反而令梅杜莎难以适应。“为什么不说话?”才回到这个己然十分陌生的家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她仍有些茫然无措。 席凡终于启口,“为什么肯回来?” 梅杜莎回得干脆利落,“想把一切彻底了结,我受够了司各特家族,也受够你老是像只嗜血的饿兽虎视眈比地瞪着我。” “你把我形容成野兽?”倏眯起的阴郁瞳眸迸发出充满危险的光彩。 她瞬间顿了下,连忙改口,”你明知道我意思,我受够你老是防我像防贼,话像我会抢走你头上的皇冠……”糟糕,这样说会不会太刻薄了点? 听出她话里的嘲讽,席凡不怒反笑。“原来,你是这样看待我。” “讨厌我,好像是你每天醒来后的固定课题。”她轻哼口要翻从前的旧帐,那可是罄竹难书。 “那从现在起,不谈以前的我们,只谈现在的我们。” 。没什么好说的。”她轻耸双肩,一副潇洒的模样。“待圣诞夜律师公布完遗嘱,当晚我便能在律师的见证之下抛弃我在家族里的股份与继承权,我和你,从此两不相干。” 很凑巧地,圣诞夜也正是她的生日,保罗第一份遗嘱是这样规定的,待他去世十年后的这一天,她方能决定抛弃自己的权利与否。 “看来,在回来之前,你都已经计画好一切。”听见她这番话,他应该高兴,但,兴奋的情绪却不若预期中热烈。 “是啊,为了不扫你的兴嘛。”她轻轻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顶回去。 “十年不见,你变了很多,我几乎快忘记以前的梅杜莎。”那个柔弱爱哭的俏丽女孩,转瞬之间,已是灿烂绽放的娇艳蔷薇。 席凡紧锁的目光使得她没来由的心跳加速,她知道他必定是因为无法适应面前变得如此顽强不驯的她,所以感到迷惑,这些本就在她预料之中。 毕竟,就连她自己也没想过能蜕变成今日这模样,这还真是多亏了栖居在威廉古堡的这些年以及白雪和威廉两怪咖的日夜熏陶。 你几乎不再怕我。”这是他能轻易察觉出的最大转变。 “错,我还是怕你怕得要死啊。”丰盈的唇扬开一抹笑,她嘲谑地说。 “你变了……”席凡眯细锐眸,赫然发觉她己然陌生得不复记忆中的软弱,完全超出他能掌控的范围。 “这句话你要说几遍?我累了也听腻了,请你离开我的房间。”梅杜莎无奈地扯着散乱的蓬发。 席凡瞥过她蹙起的黛眉和疲倦的丽颜,忽然沉声问道:“你,曾经想念过我吗?” 一句话,让梅杜莎彻底僵住,惊愣的瞪圆了明眸,“你、你是不是吃坏东西了?”向来只在乎自身利益是否受损,不管他人死活的席凡,竟然问她这种怪问题? “怎么说,我们也曾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虽然他们的关系冷淡得好比房客。 “你现在是礼貌性的问候?会不会嫌晚了点?”心跳不禁失速,她更想问他,知不知道这样暧昧迂回的问法会害她死了很多脑细胞? 俊脸上多了些微阴鸷,他略微沉思着说:“我只是想,或许,你逃离司各特家的原因,并不那么单纯。” 梅杜莎蓦然屏息,小心翼翼地反问:“不然你觉得是为什么?”他几时关心起别人的事情了?真是诡异。 “你刚才,不只是喊了我名字。”席凡役有回答她,反而岔开话题。 她心虚了下,显得有些焦躁。“不然我还喊了什么?怪兽别吃我?” 他却微微一笑,俊美非凡,刻意挪近上身,在离她几公分之处才停下,深邃的眼里潜藏着戏谑,不知是有心抑或无意,形成一种暧昧的氛围。 梅杜莎呼吸变得短促,支在身后的双掌频频往后挪移,一瞬间,她忽然觉得空气稀薄得几乎快人令窒息,而他却将诡谲的气氛无限延伸。 他性感的薄唇若合若掀,勾起神秘的微笑,这种松懈平和的神态是她前所未见的,看来,她对他又何尝不是也全然感到陌生了呢? “你再不说……”就滚! 岂料逐客令还来不及下达,喜爱发号施令全权掌控的席凡便抢了她的话尾。 “你喊的那句,还真是动听。”他的热息轻吐在她唇前,使得她的心深深悸动。 “别再耍我了!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喊你的名字吧!”抵死不认就对了,谁知道这男人说的是真还是假,万一被他蒙了,她岂不是很冤? “不,你有。”黑暗中的俊容扬起耐人寻味的浅笑,他终于公布谜底。“你喊的那声‘席凡,别走’,真是令我意外。” 梅杜莎当场有如一座雕像,体温火速窜升,窘涩得差点窝囊地钻进被窝里当起鸵鸟。 “你骗人!我怎么可能……” “你生气的时候,很像魔女。”他突地冒出这一句,杀得教人措手不及。 她先是一愣,旋即微挑黛眉,一派大方。“是啊,我本来就是魔女。 温热的指尖骤然缠上她散于胸前的几绺鬈发,席凡凝视着她充满个性的及腰蓬发,心底有种复杂得无以名状的感觉,那是种糟得会令他失控的特殊感觉。 “你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些什么?”他敏锐的眼如虎豹般梭巡,紧锁她神情的变化。 “我跟你不熟吧,有必要对你说什么秘密或是隐瞒什么秘密吗?”梅杜莎若无其事地回视他欲探索她内心的目光。 “既然讨厌我,为何在梦里教我别走?”他微笑,软化了冷硬的脸部线条,却化不开凝眸深处的冰冷。 她被惹烦了,随口敷衍。“也许是梦里你要跌进火海了,所以我才教你别走。”他几时变得这么啰唆了,都怪她没事作什么烂梦。 蓦地,席凡严峻的唇飞扬得益发充满深意,“不只是这句,你好像还说了别的……” “什么?!还有!”梅杜莎惊跳起身,差点迎面撞上他,若不是他出手压下她的双肩,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想知道你还说了什么梦话,明晚到我房里来。”他口吻淡然地轻声道。 “现在就告诉我!”想让她焦急到明晚,门都没有! 他深深望着她,眸色略显迷离。“不,我发觉,我和你还有很多事情尚未厘清。” 没错,他们从前是水火不容,但基于共同继承的效力仍存在,他绝不可能动她,想必她也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家族中不乏反对他的势力,只要她与那些反对势力拉拢,便可以牵制他,但她没有,而且毅然决然在保罗下葬后远走他乡。 她的离开,有那么一段时间,确实令他放心不少,甚至感觉到威胁已彻底消失。 但,为何午夜梦回时,他总会不经意忆起她的容颜,还有她不甘愿被他欺负却又不敢吭声的怨怼眼神? 一切都乱了序,包括十年后的不期而遇,她震慑人心的转变。 房内响起一句怒吼,“说话啊!”梅杜莎仍旧像个张牙舞爪的午夜魔女,凶巴巴地瞪着他。 席凡敛眉,淡淡瞥过她略带嫣红的双颊,刹那间,思绪变得紊乱无章,有种莫名的渴望与压抑许久的异样悸动不安的作祟。 下一秒,梅杜莎忽然错愕的愣住。 温凉的一记轻吻,烙印在她饱满的额头,像临睡前天使给的祝福一般。 不,他是魔鬼,怎么可能会是天使? 愣然地抚额,她呆望着他起身离去,他甚至向她道晚安,往日的敌意与不愉快的回忆仿佛皆不曾存在过,两人之间像突然乍生许多敌对以外的可能性,暧昧的氛围像一杯不慎倾倒的咖啡,不断漫过彼此曾经画下的界线。 “席凡!”见他挺拔的背影将要离去,梅杜莎忽地喊住他,心底直发慌。 他侧过身,倚着门慵懒地看着她。“你相信吗?看到你回来,我竟然有些开心。” 霎时,隐在幽暗之中的一双媚瞳竟微微泛湿,但她仍倔强地嘴硬。 “你不用这样拐我,无论如伺,我都会把继承权让给你,你不必使出这种手段来……” “晚安,莎莎。”不待她说完,席凡已迳自掩门离去。 看傻了眼的梅杜莎,懊恨又苦恼的将脸埋进羽绒枕里呻吟。 她真蠢,居然像个笨蛋一样慌乱无措,或许他变了,对她的敌意也不再那样深,但他内心对她的排斥怎么可能消失?方才的晚安吻也许只是他一时心血来潮,根本算不上什么…… 喔,现在还有个很严重的问题—— 明晚究竟要不要去找他问清楚她还说了什么梦话?真是该死! *** 名副其实的白色圣诞即将到来,雪花飘飘,像天使振翅时洒落的羽毛,仿佛是一种祝福与幸运即将降临的预兆。 更正,应该是坏兆头才对。 长桌上,一张慵懒的丽颜被白皙的双掌轻托着,状似一夜未眠的黑色烟熏妆外加鲜红欲滴的饱满唇色,和一头经过发胶肆虐的叛逆蓬发,衬以一袭丝质全黑长及足踝的洋装,梅杜莎整个人看来犹如黑暗魔女,正坐在王位上审视着人间的混乱。 对座,席凡仍旧如往常一般,深色亚曼尼西装搭配深赭色领带,一头长褐发束在颈后,仅存一绺不听话的发丝垂坠在眼眸前,略微遮住他过于精明而明澈的眸光。 耳畔,萧邦轻盈华丽的圆舞曲悠扬地飘送着,这是属于席凡式的早餐规矩。萧邦是保罗生前最喜爱的音乐家,家中不时流泄着夜曲、圆舞曲等浪漫的曲调,显然如今席凡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至于她那名义上的二哥洛伊,据闻,他在她走后没多久也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似乎专门参加一些他认为刺激的恐怖活动,或是和一堆成天反政府的法国青少年厮混在一块儿,摆明了不顾家族事业,自己另有主张。 “吃你的早餐。”这是今早的第三次警告,席凡甚至不用抬脸便能知道对座的人又在神游太虚,显然她对昨晚的梦话有多么在意。 恍然回神,梅杜莎胸中充满被人下令的不快,愠怒地抓起刀叉,泄恨似地切着瓷盘中流淌着奶油的煎培根与荷包蛋,却仍控制不住的频用眼角余光觑视对座的俊脸。 席凡捕捉到她防备性极浓的觑视,唇畔勾起淡笑,亳不遮掩的让她看个清楚。见状,梅杜莎登时一愣,心跳加剧,左手一滑,叉子险些将嘴刺伤。 他瞥见她这副呆相,朗朗地低笑,软化了脸上冷峻的线条。这回,她差点噎死自己,心跳以每分钟破百的速度跃动着。 一大早就笑得那么暧昧诱人,是恨不得全世界的女人都饿虎扑羊吗?和他同处在一个空间中简直是自寻死路,心若不是沉沦就是彻底沦陷。 与他同桌吃饭的日子己尘封在记忆中,可是,在这当下,她与他竟然能相安无事地面对面共进早餐,这画面实在虚幻得教人…… “你应该还记得,圣诞节过后将会有一年一度的盛大拍卖会。”席凡姿态优雅地拿起雪白浮镂着花边的餐巾,擦拭唇角。 “当然记得,每年一到圣诞节,保罗爸爸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待在家里。”她意兴阑珊地托着细致无瑕的脸蛋,瞟向席凡。 席凡眉宇微拧,一股闷气冲出胸口,驱使他下意识地低吼,“说话时不要眨眼睛。” 梅杜莎傻住,“为什么?我又不是洋娃娃,怎么可能不眨眼?”难道要她拿胶带把眼皮贴起来? 席凡微微侧开脸,原本爽朗的神情瞬间阴沉许多。“我应该早点把你找回来,省得你变成这种德行。”熟悉的那股浓浓的自厌感觉骤然涌起,他就是无法抑制对她的矛盾情感,要恨抑或是要爱的界线一旦模糊,什么都弄不清。 “哪种德行?”她交叠起双掌,笑得灿烂,眉眼尽是慧黠。“是怕我丢司各特家的脸吗?放心,再过几天,我和你就能正式永远分离了。” 席凡面无表情地回望着她的灿笑。每当她以促狭的口吻说就要正式脱离司各特家族,或是就能与他毫无瓜葛时,他的心绪总是特别杂乱、烦闷。 但,她的离开,不正是他长久以来的想望吗? “不说话,代表你默认啰?”她实在无法习惯他突来的深深凝视,他那双棕瞳像是以两团寒冰凿成,极寒之中包裹的却是两团火炬,仿佛快看穿她的心…… “别在我面前伪装自己,我知道,你越表现得不在乎,就代表你越在乎。”他突来的这番话似乎颇有弦外之音,而他已经厌倦她刻意堆叠的保护网。 梅杜莎轻嗤,“我对你有什么在乎可言?我恨不得赶紧远离这里的一切,有什么好在乎的?” “那么,你究竟在乎什么?”他轻问,神态却像极了质询,幽邃的眼眸直勾勾望进她眼底深处,像要掠夺什么似的充满阴戾之气。 “我只在乎……”她倏然止住话,垂下眼眸,丰唇微抿。“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快点回台湾。”够了,她绝对不能露出任何令他起疑的蛛丝马迹。 妯绝对不能泄漏那个秘密,绝对。 席凡捕捉到她掩睫瞬间掠过的异样神情,赫然站起身,长腿迅速跨了几步欺近她。她毫无防备地抬起眸,眸中荡漾着淡淡的水波,像是闪烁着泪光。 “莎莎,你究竟隐瞒了什么?”他阴郁地俯视着她,心中对她疑惑更深。 “没有,隐瞒的人应该是你才对。”梅杜莎继续使出老招数,打哈哈岔开话题。 “我隐瞒什么?” “其实你是同性恋吧?”她问了一个令人喷饭的问题,但表情却再正经不过,因为这个问题已盘桓在她心中许多年,只是苦无机会问出口。 “是谁跟你说我是同性恋?”席凡淡然地问。 “我很早就发现了……”梅杜莎瞪着他,以为他想狡辩,连忙拿出证据。“你十六岁生日那天晚上,我亲眼看到一个半裸的男人从你房间里走出来!我没近视也没青光眼,你别想跟我瞎掰说是我眼花看错!”低喝到最后,她几乎莫名的激动。 她的语气太过气愤,甚至连自己也不得不怀疑,她干嘛说得像是埋怨?怪了,她应该是用嘲笑的口吻说话才对……算了、算了,这个节骨眼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你确实没有看错。”他不甚在意地任由她漾起得意的微笑,继而又抖出更大的内幕,“不过,那是因为洛伊的男友走错房间,被我赶出去时正巧让你撞见。” 她倏地瞪大双眸,诧异得差点跌下椅子。“你、你胡说!”拜托,她还一度想过要把威廉“引荐”给他呢。 席凡性感的薄唇噙着笑问:“不然,要不要试试看?” 梅杜莎气闷又冲动地回了句,“试什么?怎么试?” “很简单。”看见他勾起的笑,梅杜莎霎时愣住,唇错愕地微张。席凡却在瞬间敛起慵懒的神态,半眯起的棕瞳掠过一丝诡谲,深邃的眸子扫过那张丰盈的菱唇。 他优雅劲瘦的身子压低,重心倾近,她刹那间浑身僵硬,瞪圆了双眸,脸色泛白,对接下来的事难以置信。 属于他的迷魅气息霍地席卷全身,梅杜莎猛然回神,下意识想推开他,无奈双臂己让他禁锢在大掌之中。 她从不知道,那张总是吐出冷漠话语的薄唇,吻起人来竟然如此狂烈,自他唇上传来炽热滚烫的温度,几乎灼痛了她被吮吻得略微红肿的唇,她越是挣扎,他吻得越是疯狂。 “唔……放开……” 梅杜莎含糊不清的字句被一张仿佛渴了许久的邪恶薄唇吞噬,他使终不肯松开她,这个吻更有逐渐加深的趋势。 想吃人啊?这么个吻法,像是渴望已久似的,他该不会是欲求不满所以随便找个人下手吧,这个男人那么轻视她,怎么可能会对她产生什么渴望? 她紧闭的水眸总算鼓起勇气微微睁开,怎之一望之下,她的思绪、整颗揪紧的心全慌了。 英挺如雕像的脸庞微噙着笑,澈亮的瞳眸里竟不再冰冷如昔,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淡淡的柔情,他吻得用心,仿佛欲藉由这记深吻来取悦她似的。 很可惜,她一点也无法享受这个称得上是缠绵悱恻的吻,有的只是满心的疑惑。 察觉她心思已飘远,席凡缓下动作,半晌后才徐徐抽身,与她拉开些许距离。 两人同样气息紊乱,呼出的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为水雾,一片蒙蒙的白雾弥漫在他们之间。 “此吻可证明,我不是同性恋。”席凡一派轻松地整了整领带。 见状,梅杜莎几乎僵住,“你吻我……就只为了证明你不是同性恋。”天,她的初吻竟莫名其炒的“惨死”在这样的情况下! 蓦地,他展开双臂,撑在桌沿与她的椅背上,轻而易举如蛛网捕蝶般将她困在能感受到他温热气息的范围内,甚至近到两人的瞳眸中只有彼此的身影。 “我只是解开你的疑惑罢了,你不必小题大作。”他幽深的棕瞳直勾勾地盯着她红肿如莓的唇瓣。 她气恼地回吼,“小题大作?见鬼的小题大作!有哪个哥哥会跟自己的妹妹嘴对嘴亲吻,只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同性恋?你以为现在是在拍低级的乱伦。片吗?” “莎莎,你从来就不曾当自己是我妹妹啊,我也不曾承认过是你的哥哥,所以这个质疑基本上并不成立。”狡狯的锐光掠过席凡迷人的棕眸,闪耀如星辰。 梅杜莎狠狠地咬唇。好,她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反被将了一军,这个男人经过这么多年的修练,已经从妖晋级为魔,她早该有所觉悟才对。 看她标致的脸上满是苦恼,陷入沉思中,席凡忍不住放柔了神情,唇角缓缓扬起笑意。 莎莎,这个小名早己不适合这个俨然成熟且拥有万般风情的女人,她不再忍气吞声,不再畏缩胆怯,她的转变确实令他措手不及,甚至激荡起原本压抑在他内心深处的复杂情感…… 半晌后,席凡睁开半敛起的眸子,惯常的疏离与冷漠仿佛一张面具,回到他英挺高傲的脸庞上。 “后天晚上,律师公开遗嘱后,你得继续留在巴黎。” “为什么?”梅杜莎惊呼。 席凡整了整衣袖,做然的气质极具魅力,举手投足间总蓄满了迷人的优雅,无怪乎这个男人早在十几岁少年时期便是女人注意的目标。 注意到她迷惘而追逐的目光,他轻抬眸注视着她,两人眸光仿佛无止尽的纠缠。 “往后,不论你在哪里,都要定时向我回报你的行踪。” “我不是犯人。”梅杜莎瞪着他道。 “你是,而且是我的犯人。”席凡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她是属于他的所有物。 “席……” “讨论己经结束。”丝毫不给她抗拒的机会,他转过身不再看向她错愕的脸,跨开长腿便走。 讨论结束?他们甚至从来没有过直正平等的讨论!他总是试着堂控一切,而现在竟然还把歪脑筋动到她身上来! 原以为能平静无波的将一切结束,为什么她反而有种越来越难脱身的感觉? 第三章 入夜之后的巴黎越发像是雪之国度,触目所见皆是皎洁的白,皑皑的积雪铺天盖地掩盖了一切。 一双如鹰目般锐利的眸子,正透过拨开的窗幔眺望远方的雪景。 复古的旧式壁炉,木柴啪啦啪啦烧得通红,送上暖意。 然而,他的心却冷冽如北国的雪地,甚难温暖。 收回远眺的目光,席凡松开颈前的领带,解开衬衫,走向灯犹亮着的古董书桌。整齐的桌面上,躺着一本书背已略微泛黄的厚重黑皮书,《吸血鬼?魔女?女巫》。 书桌另一隅,歪斜的摆着一个黑色行李袋。 巴黎虽大,但要找一只醒目且绣有蛇发魔女图腾的行李袋,基本上并不难,尤其当搜寻者是他,根本不必费多少时间。 扔开领带,他修长的手指徐缓地摩挲过那本书的封面,然后翻开。寂静的室内乍闻窸窣的翻页声,他垂着俊眸,视线掠过那娟秀的字迹。 一九xx年x月x日 今天是席凡的生日,我很想跟他说一声生日快乐,可是碍于他老对我绷着一张臭脸,所以我决定省略……果然不出我所料,辛苦了一整个下午烤出来的蛋糕被他丢进垃圾桶,他真是个不值得别人对他好的混蛋! 一九xx年x月x日 虽然只是很浅很浅的扬起嘴角,但今天席凡竟然对我微笑!我应该给他一个白眼,可是心里不知道是怎么了,却不停地涌上一种开心的感觉。昨晚保罗爸爸要我多跟他相处,培养情谊,可是我觉得好难喔,他和洛伊都讨厌我这个入侵者…… 一九xx年x月x日 真是令人不敢置信!席凡竟然是同性恋,天啊!为什么我心里会这么难过呢?管他是同性恋还是双性恋,都不关我的事! 一九xx年x月x日 保罗爸爸过世了,我已经没有理由和立场留在司各特家族了……席凡一定很开心吧,终于可以赶走我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而我将带着那个秘密,永远离开巴黎…… 当“秘密”二字映入眼帘,席凡浓眉深皱,眯细炯亮的棕眸,翻页的动作不再继续,视线停留在这一页。壁炉内的柴火烧得旺,他胸口闷郁的怒火亦然。 无庸置疑,这本外观看似小说的书,实则是梅杜莎长年来的日记,但说是日记,似乎也有些不够精确,正确地说,应该是她心血来潮时随手写下的心情,上头的日期并非一日日接续,有时甚至相隔两、三个月。 他揉揉皱起的眉心,拉开椅子利落地落坐,目光依旧紧盯着那一页,停留了许久。他戴着蓝宝石戒指的食指轻抚那娟秀的字迹,指尖摩挲过一个个的字,犹如爱抚般轻柔。 微颤的手掌轻轻抚着纸面,感受着梅杜莎过去用心写下的笔迹,上头的每一字、每一句,几乎在入眼的刹那便铭记于他心底,她曾有过的复杂情感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他等于像是重新参与了她独自度过的那些时光。 席凡从来不知道,她竟然对他抱持着这样特殊的情感,或许称不上是爱,顶多只能称为女孩儿家的喜欢,但…… 姑且不论心底的感受,至少在表现上,他一直很排斥她,甚至想尽办法欺负她,她应该也很清楚,他身为司各特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者,无端地必须接受平空出现的新成员,甚至还得被瓜分家族的财富和权势,她的存在无疑是直接威胁他的地位,保罗甚至不惜一切,也不顾家族其它成员的反对声浪,将她与他和洛伊同列为继承人。 而她居然……倾慕着他。 但事情似乎不太对劲,他能清楚地感觉到。 梅杜莎并非有着纯粹的东方血统,尽管她细致的五官倾向于另一半的东方血统,但若仔细端详,并不难察觉她身上流有另一半的西方血统。要找寻她的真实身分并不困难,但保罗却从未提及相关的事,甚至连她自己也似乎从来无心于此事。 秘密? 日记上所写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是单属于她私人的秘密,抑或是她与保罗共同守着的秘密? 席凡锁眉敛目,阴郁地合上日记,靠在椅背上假寐,试着在纷乱的脑海中解析这一切混乱与症结,太多谜团却太少线索,而“关键人物”又不肯卸下心防说清楚。 他痛恨无法掌握的感觉,司各特家族的内斗外争,使他必须永远处在事事得率先洞悉的地位,太多人想瓜分他眼前的一切,再加上他目前并非最后正式的继承人,这也促使家族内反对他的声浪日益扩大。 待那份最后的遗嘱公布后,尘埃才会完全落定。 梅杜莎说,要宣布抛弃继承权与所有权益,永远不再介入司各特家族,永远离开巴黎,甚至永远与他划清界线,不再有任何关联。 高兴吗?对,他是应该高兴,眼中钉、肉中刺即将被彻底拔除…… 不,他不高兴!甚至感到异常愤怒,心中有着难以填补的巨大空虚。曾几何时,讨厌她确实成了他每日醒来后的课题,像是解不开的咒语,日日缠绕着他。 少年时,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她仅有厌恨,谁知道,随着年纪增长,才猛然察觉他的双眼已离不开她…… 恋慕她却又同时厌恶她,是一种苦辣酸甜都尝遍的复杂情感,他每每在藉机欺负她时,心底总会感到不舍,而她始终不知情,也无从知悉,因为他总将此种情愫牢牢地禁锢在心底,绝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窥见。 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倏地,叩门声响起,使他不得不睁开眼睛。爬梳过略微紊乱的发,阴柔俊美的五官浸淫在左斜方映来的昏黄灯光下,他整敛眉宇,重拾冰冷的面具戴上。 他沉思一会儿后,略微沙哑的嗓音终于向外头久候的人道。“进来。” 漆成赭红色的双开木门外,梅杜莎素挣的脸上满是别扭焦虑,唇已快咬破渗血。她已经失眠两晚,实在受不了终夜躲在被窝里猜测自己那晚究竟说了什么该死的梦话让他听见,所以她终于决定来找他问个明白,反正等过了明晚,一切都即将结束…… “我说进来,你聋了吗?”标准席凡式的嘲谑口吻。 火气瞬间直冲脑门,梅杜莎抬起右脚便踹向厚重硬如盘石的木门,酝酿许久的怒火干脆一次宣泄。 她从未进过他的房间,一次也没有,从前的他们向来壁垒分明,只差没挖条能随时移动的壕沟保持安全距离。 而此刻,她竟然踏入专属于他的地盘,仿佛置身幻境。 挑高的天花板,镂花瓷砖,处处可见栩栩如生的浮雕与彩绘琉璃,古典气息是最先闯入她脑梅里的第一印象。 席凡大概是遗传了保罗的兴趣,对精致细腻的古董、古典乐有种特殊的痴迷,和她这个混世魔女一点都不像。 梅杜莎好奇的探索起蓦然闯入的私人领域,她步履轻巧如猫般,未穿鞋的裸足洁白如窗外绵绵细细的皓雪。 披散的蓬发像藏有无限神秘的故事,烘托出她一双如猫般幽魅迷蒙的大眼。她就站在门边与人齐高的瓷花瓶旁,像误闯不同时空的魔女,也闯入了一双带着疲惫却始终保持幽冷的棕眸内,紧紧牵动他每一根神经。 “欣赏够了吗?” 那冰冷的语调毫无高低起伏,梅杜莎不得不怀疑起这个人是否还有呼吸心跳,跟个幽灵没两样嘛。 她轻抚胸口,受惊了下,微眯起双眸。尽管己能适应这样的昏暗,但她一时之间仍无法清楚辨认出声者的所在。 席凡就坐在房内左侧窗旁的赭红书桌后方,高大的身影因为坐姿而不那么让人感到威胁,他微侧过身,交叠着长腿,好整以暇的凝睇着她。 她很快便看见了他,飞快瞥过他解开了三颗钮扣,衣襟微敞的黑色衬衫,顺势也注意到遗落在地板上的领带。莫名地,她双颊漾起一层绯色,幸好房内除了他桌前的台灯以及窗外照进来的清冷月光外,再无其它亮光,他应该看不清楚才是。 昏黄的灯光,稍稍化解了他平日的冷酷,若是不细看,他仿佛正微微地对她笑着,俊美得教人目眩神迷。 该死,他该不会都是用这招在骗女人吧? 趁心跳尚未完全失控前,梅杜莎仓皇地说:“那、那天晚上,我究竟还说了什么梦话?” 席凡漫不经心地撩开覆额的褐发,深瞅着满脸不安的她。“我以为,你已经忘了这件事。” 梅杜莎佯装出一脸不在乎,其实她担心得要命,生怕是什么奇怪的梦话泄漏了她深藏的秘密,吓得这两日一直不敢对上他精锐如豹的眸子。 “过来。”他朝她勾勾指头,以目光示意,要她在桌前唯一一张椅凳上落坐。 “不必了,你只要快点回答我,然后我就能快点……” ‘除了‘离开’,你没什么话好说了吗?”他压沉的嗓音隐约透露着不悦。 “总之,你快点告诉我。”她揪着裙摆,抿起唇,藉以安抚内心的不安。 席凡忽然站起身,梅杜莎惊跳着退了数步,差点撞倒门边的古董花瓶,慌乱无措的模样像个做错事正等待受罚的孩子。 “你、你坐着就好,干嘛突然站起来吓人?”她微喘口气,心有余悸般轻颤。 “你在紧张什么?”他淡淡地问,双手插于口袋中,倨傲地伫立着。 由于背光的缘故使他面容模糊,在昏暗中看不真切。 喔,她最怕这种情形,黑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特别是当看不见他表情时,那常使她益发慌乱,难以平静。“我役有,是你突然起身吓了我一跳。” 席凡忽然以缥缈的口吻说:“你好像总是对我充满防备。” 她有些愣住,“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讨厌,看不见他的表情,她只能自己揣度。 蓦地,隐于昏暗中的俊脸轻轻别开,望向窗外。就着月光,梅杜莎看清楚了他的神情,阴郁得一如窗外冰冷的雪景,愁绪仿佛凝结在他眉间,难以抹去。 刹那间,她的心中有一处隐隐作痛,但她却选择漠视,不予理会。 久久,无人言语,雪又开始飘落,只见斜落的片片雪花沾在窗子上,遮掩了外头宛若冰宫的雪景。 “你好像……很不开心?”曾经针锋相对的状况像消融的冰般,梅杜莎凝望着他,突然轻声问。 “你是关心我?”席凡收回远望的目光,徐缓地踱向她。 梅杜莎鼓足勇气不再后退,纵然敌对的场面不再,但她仍不希望在他面前表现出弱势或是胆怯的模样。 “没有,只是随口问问,你再不给我个答案的话,我回去了。”她抿唇驳斥,最后还是决定像个胆小鬼,先逃为妙。 顷刻间,一只手掌由后方扣住她纤细的肩头。壁炉的红焰烧得依旧旺盛,但这只手掌却冰冷得直透过单薄的蕾丝布料,像冰芒般钻入肌肤,冻慑了她。 梅杜莎一阵错愕,愣愣地回眸,蓦然迎上席凡那双充满复杂情绪的眸子,她无法动弹,甚至连思考都瞬间迟缓。 “你……”为什么拿这种眼神折磨她?这句简单的话,她却问不出口。 “你面对我,永远都只能逃吗?你不是为了要对抗我,才逃到台湾,甚至和罗兰家的废物厮混?” “你调查我?!”她悚然一震,挣脱暧昧诡谲的氛围,愠恼的瞪圆瞳眸。“你凭什么调查我?” “这不是调查,只是了解。”他一派轻松自若,不觉得这有什么。 “你闲着没事做吗?”竟然对她摆出一脸跩样,真气人! “我希望能多了解你,现在的你。” “为什么要了解我?其实你是希望我还是从前的那个梅杜莎吧?傻傻的任你欺负,永远不敢吭声!你是不是虐待狂,一定要有个人让你虐待才爽?” 梅杜莎气得想甩开他压在肩上的掌,但甩了好半晌差点扭断筋骨,跋雇霸道的掌仍像上了三秒胶,紧紧附着在她身上。 席凡冷眸半垂,以近乎试探的口吻问:“你……喜欢我?” 刹那间,她像尊石化的雕像,浑身僵硬。 之后,她雪白的肌肤开始发烫,明艳细嫩的脸更是无法遏止的不断漾起如晚霞般的嫣红。 她眼神闪烁,结结巴巴,“谁、谁喜欢你了……你作梦,我怎么可能喜欢你这个大魔头……”喔,她真想一头撞开窗户,将自己埋进雪堆里! “我需要你。”席凡骤然截断她的支吾。“席凡,别走,我需要你。这是你那晚完整的梦话。” 他的话无疑是在揶揄她方才自打嘴巴的白痴行径,刹那,梅杜莎紧绷的情绪几乎崩溃,胸口不住剧烈的起伏,颤抖的双睫怎么也不敢迎上他。 “为什么不说话?”他如鹰股锐利的眼神始终紧锁着她。 “……只是梦话,有什么好说的。”她咬唇隐着怕被看穿的不安。 “不,我是指你是否喜欢我的这件事。” “闭嘴!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没有人可以教我闭嘴。”隐忍着怒意,席凡高傲地冷睨着她激动的俏脸。 “喔,是吗?我最爱当破例的先驱者,特别是当对象是你时。“梅杜莎略眯起双眸,刻意尖声低嚷,“闭嘴、闭嘴、闭嘴、闭嘴,我教你闭嘴!” 刹那,迷魅的香气扑鼻而来,入侵她不及防备的胸臆间,迷蒙的水眸毫无心理准备就迎上那双深暗而阴鸷的棕色眼珠,像蛰伏在暗夜中的兽瞳,冰冷而毫无暖意。 片刻,她被他扑压至墙上。当她的背狠狠地撞上墙面时,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惹火他了,很好,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你以为惹怒我,就能逃避问题?”很可惜,席凡早识破她的意图。 梅杜莎一愣,下意识地驳斥,“我只是想当第一个让你乖乖闭嘴的人!” “要让男人闭嘴的方法只有一个,你做得到吗?”他深幽的眸光扫视过她丰盈柔软的唇,挑逗意味浓厚。 两种迥异的温热气息萦绕交缠,氛围暧昧难解。 他双眸深处蛰伏的深沉欲望震慑了她,重逢后的他比她记忆中更加难捉摸,也益发神秘多变,直到此刻她才惊觉,他是个成熟的男人,而她是个成熟的女人,两人凑在一起己超过安全范围,就如同当下这样,实在太危险了。 尽管这曾经是她所期盼的,可是在陷入他布下的情网时,她畏惧着最后下场会是得到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两人眸光纠缠,仿佛永无止尽,他徐缓地伸出指尖,轻抚过她微张的唇,俊脸在她面前三公分处停顿,就连呼吸心跳都像近在她耳畔,晕眩感不断涌来,促使她频频想合眼。 “别闭上眼,我要你看着我。”当他贲张的热息轻拂过她脸颊,她没用的差点腿软,幸好尚能以薄弱的意志力支撑住。 可惜,软弱的神色显现在她的丽颜上,她颤抖着嗓音抗拒他,“够了……如果你只是单纯的想整我,那你成功了,我投降,快点放开我……” “投降?太不适合你了,换别句吧。”席凡勾起微笑,戏谑地调侃她。 梅杜莎傻住了。喔,她真是后悔,千不该、万不该来到他房里,三怪咖里明明就她最狡猾搞怪,可是在他面前,她却像个初学成的菜鸟魔女,还妄想征服他这只万年大魔兽。 “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想知道你心中的秘密。”他的俊颜再度往前挪了几分,压迫感不断上升。 “什么秘密?”她忍住惊悸,娇躯轻微颤抖。 “这个问题,正是我想问的。”半挑的眉与额前几绺垂坠的发丝使得他看来更为邪气,充满魔幻的性感诱惑。 梅杜莎抵死抗拒眼前的“美色”,但还是甚难招架,唇瓣颤抖得厉害。“你不要再闹了,我要回房……” “保罗死前,曾经和你密谈过好几个钟头,他透露了什么给你?” “没有!”梅杜莎惊惶地回神,仓皇地别开眼,不敢直视他,仿佛催眠自己,也像辩白似的反复喃诵着,“没有,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你说谎!”席凡蛮横的掌扣住她尖细的下巴,眯紧的眸子狠狠瞪视她彷徨无助的丽颜。“梅杜莎,我要你说实话。” “不要烦我!我跟你说过了,没有什么秘密!“她愤懑地回吼,轻颤的羽睫凝着几颗晶莹的泪珠。 喔,该死的臭男人,为什么要逼她?这些日子以来,她已快被自己不住拉扯的情感逼疯,而他还闲来无事硬要凑热闹,想看她崩溃就对了! 瞥见她眼睫上的泪珠,席凡赫然一愣,严峻刚毅的脸部线条顿时软化了几分,目光也微些放柔,看来,他太猛烈的突袭真把她逼急了。 “不要哭。”他像是命令又更像是轻哄,语气十分复杂。 “我没哭!你哪只猪眼看到我哭了!”她无心更无暇分辨,硬是将眼眶涌现的热烫逼回去,死也不愿意在他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你还是很怕我?”此刻的她,仿佛和尘封在记忆中的梅杜莎相重叠,他那恍若冰霜凝结而成的心,竟不受控制地拧痛了,像被冰柱凿穿一般刺痛。 她模糊的泪眼拚命瞪大,十分勉强地让焦距保持清晰的状态,“废话,如果角色对换,我看你怕不怕?” “要怎么做,你才能摆脱对我的恐惧?”席凡俊毅的面容突然一沉,揉合了近乎躁郁的烦闷,问她的同时更像是自问。 梅杜莎倔傲地摇首,狐疑地瞅着他阴郁的脸庞。“你何必在乎我怕不怕你?你是不是让外星人附身了?” 今晚的席凡实在太不对劲了,纵使重逢后的他古怪诡异得令她难以适应,但此时的他却变本加厉,不断对她散发魅惑撩人的致命吸引力。 是她的错觉还是周遭太暗的缘故?她总觉得他焦灼的眸光炙烫得骇人,所扫过之处尽是一片热焰燎原,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狂烈蛮横的模样,像是解除了所有情绪的枷锁,彻底释放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 席凡捕捉到她迷惘的目光,微弯着腰,越发靠得更近。灼热的气息萦绕着,壁炉里柴火仅剩星星残焰,寒意窜流,梅杜莎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来,轻轻地喘息,但呼出的白雾正巧与他气息相融,如浓雾般将他们俩层层包围。 “假使我说,希望让从前所有的记忆彻底消失,永不再提及,你觉得如何?” “……我不知道你在瞎扯什么,过去发生过的事不可能消失,你为什么一直绕着这个话题打转?”她回避他过于慑人的深邃眸光,采迂回战术。 “如果我说,那是因为突然对你感到愧疚呢?” 刹那间,梅杜莎愣然。“愧疚?”是他说错了,还是她幻听? 席凡面色微露不悦,光从她诧异的模样来看,就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你没听错,而我也没说错。”他干脆地道。 “你对我感到愧疚?这将会是二十一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她干笑数声,想以此敷衍,结束这个话题。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说了,过去的事情不可能就此一笔勾销。”听不懂人话吗?猪头! “我问的不是这个。” “不然是哪个?” 当炉内的柴火燃尽成灰的瞬间,火苗骤熄,仅剩相距甚远的台灯微弱的光芒。 梅杜莎神思迷惘地深陷在黑暗之中,陡然,冰凉的触感擦过她错愕微张的唇。 那种仅是轻轻掠过的碰触,却足以令她晕眩失神,像伸舌浅尝伏特加的感觉,酥麻且辛辣,透过味蕾传达至敏感的神经。 “你疯了……”第一次的吻,只是他为证明自己非同性恋的妄为,但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理由的吻了她,她不禁浑身战栗,心悸若狂。 昏暗之中,仅能望见一双炯亮如星晨的眸子,席凡戏谑的以唇摩挲她鲜艳如花般绽放的唇,以低沉且略微沙哑的嗓音问:“你喜欢我?”这才是他急着想获得解答的问题。 “你别乱栽赃……”天,他竟然将唇抵在她唇上这么问,她快疯了! “诚实是你唯一的救赎。”他淡笑道,邪肆地轻吮她的唇角,口吻像极了挑逗。 天啊,挑逗!席凡怎么可能会想挑逗她?这是错觉、错觉…… 梅杜莎瞬间整个人僵成冰雕,张嘴欲言却反被吞噬,吻技高超的席凡几乎驯服了她,他的姿态狂傲不羁,大掌主动托起她的后脑,让两人的唇深深嵌合。 她迷迷糊糊地只能以双肘顶住身后的墙,每当她想抽身离开,他便顺势进攻,几乎不让她有半丝喘息的机会。 “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欢我?”他仍执意得到确切的答案。 “不!”她抵死不认。 “梅杜莎!”每当他动怒时,便会喊她全名,至少她还记得他的脾性。 “放开我!” 正当她欲奋力抵抗他的“暴行”时,蓦然,一道物品落地的声响传来,像是玻璃珠掉落地上,但声音厚实沉重,以此判断那个东西绝非单纯的玻璃珠。 当一颗晶灿圆润的球状物自远而近,徐缓地滚来,并在撞上梅杜莎光裸的脚后停下,她刹那间睁大了双瞳,不住发抖的双掌紧捂着唇,因为她差点忍不住放声尖叫。 那竟然是……从台湾一路飞越重洋,陪伴她归乡的水晶球! 第四章 明澈透亮的水晶球折射出的光芒照在梅杜莎苍白的脸上,她弯下身拾起水晶球,赫然抬眸瞪向席凡,努力想抑制心中的怒意,却制止不住迅速变得恶劣的心情。 她咬唇低问:“我的水晶球怎么会在你这里?”这颗水晶球明明应该随同失窃的行李消失在巴黎某处,此刻竟然…… 席凡沉思片刻,眸中跃动着诡谲的波光,轻描淡写地道:“你怎能如此肯定这颗水晶球是你的?” “废话!”她气急败坏地翻转着水晶球,即使周遭不够明亮,但仅凭微弱的灯光,她仍能清楚无误地找到水晶球某处有着些微的细痕。这颗水晶球是她从跳蚤市场千挑万选买下的,就算是被切割成碎片,她这个主人还是能一眼就认出它来。 席凡忽然将手伸向她,状似想抢过水晶球,梅杜莎灵敏地躲开,对于他突来的小人之举感到万般错愕。 真该死,难道他寻获了她失窃的行李? 梅杜莎迅速转动着脑子,眯起猫般的双瞳,梭巡的目光乍然瞥见藏于书桌脚边的一团黑色物体。毋需再思考,她错身掠过席凡急欲阻止的动作,奔向书桌,然而裸足却不慎扭了一下,她因而跌倒在地上,水晶球顺势滚落,一直滚啊滚,像是了解主人的心意般滚到黑色行李袋边停住。 那是专属于她的蛇发魔女图腾,她独一无二的行囊,无人能模仿。 席凡打开过她的行李,也就代表他看过“她的日记”。 眼泪不禁奔流,涌出梅杜莎的眼眶。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加难堪了,原来他早把她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那么,他方才的举动又算什么?刺探敌情还是准备套她话?抑或是想换个方式嘲笑她那像是自虐的爱恋? “莎莎……” “别喊我莎莎!你这个邪恶无耻的恶魔!”她虚软地趴在地上,拚命咬唇不准自己哭出声。 席凡硬是扳过她肩头,想揽她起身。梅杜莎使劲推拒不从,两人扭绞在一块,活像上演全武行。 “你扭伤脚踝了!别乱动!”两人一直僵持不下,席凡终于失去耐心地怒吼,大掌压着她急着想站起来的腿。 痛得直冒冷汗的梅杜莎不肯接受他的关怀,暴怒得整头蓬松的鬈发更加散乱。她不甘示弱的回吼,“你是小人!你怎么可以……” “看你的日记?”他猝然拽她入怀,早猜到她是因为这样才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你可恶!你没道德!”她怒红了眼眶,泪水落下,两颊逐渐湿透。 “所以我要你对我诚实,你是不是喜欢我?” 席凡抹去她的泪,但被梅杜莎抬手拍开,并且送上一记恶狠狠的怒瞪。 尽管他如此温柔的举动是那么令她怦然心动,但他一直对这个问题穷追不舍,她真是会被他逼疯! “对,我是曾经喜欢过你,但是那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并不等于现在,这样说你满惹了吗?” “你说谎!”席凡脸色一沉,眸中怒焰跃动。 “我没有说谎,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所以才喜欢你,但离开巴黎后,这种幼稚的喜欢就跟着消失了,你放心好了,现在的我死都不可能喜欢你!” “你再说一次。”阴沉的口吻使得他的神情看来像是带着挑衅。 说就说,谁怕谁!“我死都不可能……” 然而梅杜莎未竟的话被席凡的薄唇完全吞噬。席凡像是惩罚股的啃吻她绵软的朱唇,毫无温柔可言,和之前的吻差别甚大,他满腔的怒意似乎都透过这一吻狂肆的发泄,并且让她清楚的知道他的不满。 不满?他不满什么? 梅杜莎慌了,她猜不透他的想法,也弄不清面前暧昧难分的局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三怪咖里,她向来是最冷静、思虑清晰的那一个,鬼点子永远是出自于她,可是此刻的她却无计可施。 她会完完全全彻底沦陷!这是梅杜莎脑海中唯一的讯号。回来巴黎果然是大错特错的决定,她不如贪生怕死的留在台湾算了。 蓦地,梅杜莎咬牙推开他的胸膛,顺势跌出他臂弯,直觉告诉她,若是再不逃的话,她铁定会完蛋! 正当席凡为此愣然之际,梅杜莎不顾脚踝的肿痛,硬是爬起身,抓过行李袋与水晶球转身便跑,完全不理会身后席凡的咆哮与警告。 “梅杜莎•司各特!”饱含怒气的低喝在她身后如预料一般响起。 循着激烈的奔跑声,守候在门口的黑衣保镖们愣愣地看着梅杜莎慌张地奔出大门。 仅穿着单薄衣物的黑色身影衬着满地白雪,让她娇艳的脸蛋益发迷人,也使得她的身子显得更为纤细瘦弱,惹人怜爱。 夜深浓得如泼墨渲染整片大地,朦胧的月光让周遭缥缈如梦境,但梅杜莎惊惧得急于挣脱这个梦境,她不愿再被窥探任何秘密与个人感情。 积到小腿处的雪阻碍了她的去路,她奋力地用冻坏的小手拨开雪堆,整张脸冻得通红,呼吸更是显得急促。 “你穿那样想去哪里?给我回到屋子里!” 直追出门,席凡伫立在罗马式的楹柱旁,脸色铁青,俊脸异常紧绷,在看清雪地里的那抹黑色身影仅着一件不足以御寒的长洋装后,双拳更是牢牢握紧。 乍闻那声带着怒火的咆哮,梅杜莎只想着要逃、要离开有他的地方,她不能也不想掉入他织起的细密蛛网内。 他一定是想变换欺负她的花招,在察觉她对他的感情之后,就以这种故弄玄虚的暧昧举动来折磨她。 可恶的男人,根本是把她真挚的情感耍着玩!他难道不知道,她曾经那样的喜欢他,喜欢到任他欺陵泄愤都无所谓、几乎自暴自弃的地步?而她的梦想……遥不可及又愚蠢至极的梦想,就是渴求他用相同的感情回应她呀! 陷在雪地里的裸足冻得她几欲失去知觉,雪花又纷纷落下,沾在她的双睫上,冷得让她张不开眼。原来被人看透的感觉就是这么痛、这么刺骨! 霎时,她双足失去平衡,整个人扑向前,跌入积雪中。寒意冰冻了所有思绪与动作,她整张俏脸更是深深埋入雪堆里,仿佛连呼吸也顿时结成霜。 “莎莎!” 她听见耳边响起这声紧张的呼唤,那好像多么忧心她的安危似的……骗人,全是骗人的!他一定会趁此机会从她身上踏过去,甚至踹个几下泄愤。 梅杜莎纷乱的脑海中翻腾着席凡冷漠无情的神色,莫名的情绪全梗在咽喉中,原已不甚顺畅的呼吸益发令她难受,胸口不住剧烈的起伏。 一双坚定温暖的手臂赫然拉起她,拨开她脸上的雪花,将她极速失温的发抖身躯揉入一副温热的胸膛中,让她汲取温暖与安全感。 梅杜莎极度抗拒偎近的暖源,但身体的本能却不允许她这么做,发白颤抖的唇喃喃呓语着。 席凡将她打横抱起,使劲揉搓她冰凉的面颊,额贴额,意图将暖意渡给她。 梅杜莎却猝然睁眸,脸色苍白得有如他们身下的积雪,她百般不愿意的难得露出示弱的神色,以哀求的口吻急喘着说:“让我回去……我根本就不属于这里……我要回台湾……” 逆光的俊脸让人看不清神情,席凡沉默了半响,以听来阴郁的语气淡淡地回道:“你比谁都要有资格留在这里。”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听见耳边落下这么一句诡谲的话,胸口猛地揪紧,传来阵阵痛楚,纷乱的思绪突地掠过一丝悚然。 莫非他知道了些什么? 不,不可能,这个秘密除了她以外再也没有人知情,他绝对不可能知道…… *** 有人在摸她的脸?好像隐约还带着点眷恋与不合…… 梅杜莎半掀起沉重的眼皮,眼前黑影晃动,让她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猛然睁眸,这才发现,那竟然是席凡那张阴晴不定的俊脸,他双眉之间有着深深的折痕,薄唇抿成一直线,刚挺的鼻梁让他的双眸像隐在一片暗影之中,即使在视线昏暗的情况下,他还是英挺得让人意乱情迷…… 不对,她在乱想些什么! 意识到她已苏醒,席凡毫不客气咬牙切齿的低吼,“你真是很该死,为什么总是要和我作对?” 梅杜莎抚额低低呻吟,知道自己仍陷在这个残酷的梦境中后,实在很想扁人出气,可惜威廉不在这里,否则她就有出气包了。 见她挣扎着欲起身,席凡眯眸制止,“躺回去,医生说你过度失温,差点冻坏身子。” 梅杜莎一愣,“医生来过?” 闻言,席凡脸色更加难看。“难道你以为我会把你扔在雪地里不管?”他连吼带骂,显然是看透了她心思。 她反射性的畏缩了下,很无奈的回答,“拜托,这是很正常的想法啊,你怎能怪我。” 蓦然,他探出手抚上她犹然冰凉的芙颊,“还冷吗?”他低沉的嗓音如萧邦的夜曲,那样的忧郁迷人。 他嗓音中不容错认的关怀,令梅杜莎冻僵的心口漾起丝丝暖意,若不是体温过低,她的双颊肯定渲成一片嫣红。 尚未装铠戴甲防卫的心,不禁被他温柔的神态牵动,她差点因屏气过久而窒息。 她仓皇地摇首,“不、不冷了,你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会害她晕眩,甚至想……想朝他扑上去。 喔,疯了、疯了,她怎能表现出自己长久以来对他的不正常遐想?那岂不是自打嘴巴? “哪种口气?”席凡问得很刻意。 “……很舍不得的口气。”她不想心碎而死,所以要是他敢耍什么拐骗她感情的贱招,她绝对不饶他。 他莞尔一笑,“其实你很好对付,只要我态度轻柔一些,你就只能竖白旗。” “所以你别想耍我!”梅杜莎立即态度严谨地警告道。 男性的气息忽然袭来,席凡倾近她,以修长的手指托起她气呼呼的小脸,薄唇几乎是贴着她唇瓣低语。 “像你这样聪明、狡猾的魔女,谁耍得了你?”他带笑的口吻半是认真半是戏谑。 她连眨眼都不敢,焦距陷落在他幽邃的眸中。“少灌我迷汤,你以为对我好一点就能弥补你的过错吗?” “什么过错?” “你偷看我的日记!”梅杜莎激动得仰起上身,却冷不防地迎面撞上他过于贴近的俊颜,她痛得倒回床铺上,直揉着撞疼的额头。 反观席凡,姿态未变,似乎不痛不痒,持续深深望着她,眸里闪动着隐隐笑意。 “笑?你竟然还笑得出来!”做亏心事的人是他,他居然还能大刺刺的直视着她,毫无半点心虚的模样,简直是欺人太甚! “就因为我看了日记,所以你哭、你逃?” “不然我要微笑称赞你干得好吗?”她冷笑着嘲讽道。 “为什么?”席凡眉心微蹙,冷峻的神色松动了些。 “什么为什么?”猜谜啊,每次问话都这么没头没尾,谁听得懂? “为什么害怕让我知道?” 梅杜莎气恼的低喊,“知道什么?你能不能一次把话问清楚?” “为什么害怕让我知道你喜欢我?” 揉额的动作倏然静止,她瞪住他,忽然一阵深埋己久的委屈冲破心防,害她差点哽咽出声。 及时敛起失控的情绪,她故作不在乎地轻声道:“我不想看见你嘲笑的表情,还有,我都己经告诉你,那是过去的事情了,别一直挂在嘴边。” “是谁说过,事情永远不会过去?”微挑高俊眉,他“好心”地提醒她。 她顿时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席凡笑望着她窘然地猛揪发尾的模样,道:“如果你早点让我知道……” “知道又怎样?”她扬眸一瞪,神色显得有些狼狈。“难道你知道后,就会因此对我好一点?得了吧,你才不会!你照样会用恶劣的态度对待我,依然会恨我,还会故意抱我,欺骗我无辜的少女心……” 喋喋不休的骂声骤然静止,四目登时相对。她盈盈的水眸掠过懊恼,他幽深的棕瞳则是带着微诧,陡地涌起的沉默让两人被诡谲的氛围笼罩。 “你还记得那一晚的事?”席凡轻声问,喉头和胸臆感到紧绷难受。 曾经,他以为自己对于曾有过的恶劣行径永不会有懊悔的一日,但,一个人自信满满所抱持的观感,最后往往都会被推翻,不是吗? 梅杜莎倔傲地扭开脸,“差点被话话冻死,我怎么可能忘?”她记忆犹新,况且,这几天来她饱受“梦话”苦恼,还不都是拜此回忆式的梦境所赐。 席凡眉宇间看似冷峻,隐约带着悔意,但他静默未语,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她。如今事过境迁,道歉又有何意义,不过是在她心口的旧伤疤上多添加一道新痕,于事无补。 “莎莎。”他放柔的嗓音忽然轻唤,唤得未不及防备的梅杜莎心思紊乱,不知所措。 她立即强装镇定,“做、做什么?”没来由的喊得这么甜,铁定有鬼! “敢不敢跟我赌?”他的脸庞扬起勾人的微笑,简直是俊美得毫无天理可言,甚至让她冷汗直冒,险些“恶羊扑虎”。 “赌、赌什么?”她暗地里猛喘息,试着抚平过于激昂的情绪。 “赌一个可能,就你和我。”悄然地伸掌,他像早有预谋般攫住她下意识抽走的皓腕,牢牢地抓着,不让她这只翩翩的黑羽蝶有机会逃出他细密的蛛网。 梅杜莎愣愣地直视着他,两人仿佛透过灵魂之窗互相探索彼此的真心,而她无法退缩,相信高傲如他也不可能容许她说不,因此只能接下他的挑战书。 “你和我有什么可赌?”她轻蹙起眉,被牵制住的手腕不安分地扭动着,极不习惯让人这样握住,特别当那个人是他时。 “我想赌,当司各特这个姓不再羁绊你我时,我们能否抛开所有在一起。” 她一愣,“你在说什么鬼话?”他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席凡噙着笑,笑容里多了些自嘲,“别明知故问,你明自我的意思。过去的痛苦,我无法抹平,但以后,我保证不再伤害你。” “你……你是不是……”犹豫许久,梅杜莎终究还是问不出口。 “休息吧,夜深了,明天是圣诞夜,我可不希望害你昏昏欲睡的迎接这一天。” 席凡起身的刹那,带走了来自他身上的暖源,梅杜莎恍惚地感觉到寒意直窜,忍不住环抱起双臂微打哆嗦。 梅杜莎迷茫的眼注视着那轩昂的背影,莫名地,从心底深处涌起一股想拥抱他的渴望。她知道,在这个家族里,觉得孤单无助的其实不是只有她,席凡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想念过我吗?”她管不住自己的嘴,一直压制住的疑惑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冲口而出,其中更掺杂着终究对他卸不下的情意。 背对着她的身影陷入黑暗之中,无语的缄默蔓延开来,她开始懊恼自己干嘛问这种烂问题。 然而她看不见的是,他的心口宛若燃起了火苗,正暖暖地发烫,薄唇不受控制地扬起。他嗅得出她藏在话里的在乎与胆怯,小心翼翼地隐藏真实的心意,似乎是两人心照不宣的共同点。 思忖片刻,席凡蓦然回身,对她淡淡的一笑,“原来你还是会在意。” 梅杜莎双颊登时泛红,慌乱无措的猛眨羽睫回避他太过深邃专注的目光,仍在心底催眠自己,她只是好奇罢了,绝不是对他还抱持着什么期待。 “我只是随口问问……” “还记得我前些年寄给你的圣诞卡吗?”她的脸红使他的唇角更为上扬。 她纳闷的点头,“记得……”怪了,卡片跟这个问题有什么…… 陡然一愣,她脑海中迅速掠过往年都会准时收到的圣诞卡,那张张让她视为一种来自远方诅咒的卡片。 刹那间,梅杜莎的双眸在浮现一丝醒悟后霍地圆瞪,而席凡仅是淡笑着,低声道了晚安便离开,留下一室黑暗与傻住的她。 呆了片刻,她骤然翻身下床,拎过摆在床边地板上的行李袋,东翻西找,将所有物品与衣服翻得凌乱不堪,最后甚至抓起东西就往外抛,彻底将袋内清空,整张俏脸几乎埋入行李袋中。 “到哪儿去了?奇怪……”她烦躁地不停低语着。 霎时,她双手一顿。行李袋的底部有个隐密的夹层,她从夹层内抽出一个黑色铁盒,然后坐在床沿,愣愣地瞪着它。 深呼吸数次后,梅杜莎才鼓起勇气打开盒盖。 过去,每回一收到卡片,她都很想撕烂或烧掉,却不知怎地,身体总会反叛自己的意识,将它们妥善收好,然后藏在房内的隐密处。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叠在最顶端的卡片,上头圆滚滚胖嘟嘟的圣诞老人正对她微笑。她倏地皱眉,不是她爱挑剔,某人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 决定不理会那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圣诞老人,她翻开卡片,端详起以法文所写的内容。 胆小鬼,听说你人在台湾,希望你别丢司各特家族的脸。口气既充满嘲弄,也挺凶悍的。 这是她来到台湾后第二年收到的圣诞卡,也是第一张来自于他的卡片。记得当初收到时,她吓了三天三夜不敢打开来看,更不清楚何以远在法国的席凡会知道她的行踪。 接下来是第二张。 卡片的封面图案稍有进步,是只身上戴着圣诞装饰的小鹿,内容则是—— 今年圣诞,回不回巴黎?我怕你这个没能力的软弱家伙流落异乡,饿死街头。 当时,她看完后只是嗤之以鼻,想也没多想就把卡片扔进铁盒里,根本懒得理会。 第三年,圣诞节的“祝福”又再度如期寄到她手上,这次是以司各特家族专用的邀请函所写的。据她揣测,席凡应该是想用家族的名义来压她。 你究竟想躲在台湾多久? 邀请函上仅有一句简单利落的话,笔迹也不如前两年来得端正漂亮,显得潦草微乱,看来他是在心浮气躁之下落笔的。 那时她看了很不爽,差点就兴起撕烂它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决定丢进铁盒里,她则继续把司各特家抛诸脑后。 接着是第四年。 梅杜莎•司各特,别以为离开巴黎就能脱离这里的一切。 当时她看了毫无感觉,哈哈大笑两声,然后就拿来当泡面的碗盖,卡片封面至今还残留着些脏污的痕迹。 然后是第五年。 莎莎,圣诞快乐。 她看了后有些傻住,还很好心的替席凡解释,应该是他心血来潮闲着发慌想练字,所以胡乱写的。尽管心里抽痛了下,但她还是很随便地把它丢进铁盒里。 然后第六年、第七年直至去年,卡片的内容郡是相同的,简单的一句“圣诞快乐”外毫无其它赘述,她一直以为他总算放弃了想骗她回去然后乘机暗算她的阴谋,所以什么也没有多想。 可是……真有那么简单吗?他到底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些卡片的?厌恶?想念? 无力地将身子往后一摊,梅杜莎目光涣散地瞪着镂刻着花卉图案的斑斓天花板,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像只被遗弃的小动物,仓皇无措。 心好乱,过往的记忆与当下的状况穿梭交杂,复杂难辨的情绪冲击着她已薄弱的心防。 是呀,直的很喜欢他,但那已经是从前的事了,明知遭他厌恶她的存在,但她仍无可自拔的軎欢上他,或许是少女时期无知的迷恋,但那种酸涩微甜的感觉曾经是让她待在司各特家族里唯一的动力。 原以为离开就是种抛弃的仪式,将错误的迷恋彻底从心房深处切割。 但她错了,大错特错。自回到巴黎后,这句话便时常缠绕心头,已经暗骂自己不下数百次了,她仍然后悔回来这一趟。 原本,她带着这些陈年的卡片回来,是想将它们物归原主,从此不再烦扰她的心,而今,那些字句却像一团纠结的丝线,越缠越深。 “赌一个可能啊……”梅杜莎抚额头疼地喃喃低语,“有可能吗?司各特这个姓氏对我们的羁绊有多深,你懂吗……” 夜那么深,隐隐肿痛的脚踝,冰凉的身子,胀痛的头,种种的不适伴随着她。 唉!只要回到这里就准没好事! 真是去他的,她睡得着才有鬼! 第五章 根据气象报导,今年圣诞,欧洲将会有场罕见的暴风雪,哼哼,真是该死的好啊! 梅杜莎托腮凝神遥望着窗外的雪景。 偌大的前院涌进一阵车潮,全是散居各地的家族成员甘冒着被狂雪掩埋的风险,专程前来聆听今晚公布的遗嘱。 “你看起来很疲倦。”这句话,将靠在落地窗旁精神明显恍惚的人儿唤回神。 梅杜莎皱眉循声望去。那是张几乎和席凡如出一辙的脸孔,只是少了点傲气与冷峻,多了点吊儿郎当的调调,浅栗色的利落短发外加一身皮衣、皮裤,飞车族似的打扮,耳骨上镶满一整排的钉针,令人不敢直视。 “洛伊?”她眨眨眼。又见到一位故人,不过带来的冲击性已薄弱许多。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莎莎。”洛伊扫视过她全身上下,调戏般地轻吹了声口哨,似乎也颇惊讶她的转变,特别是她一脸深邃的烟熏妆外加蓬松鬈发。 “彼此彼此。”她挑起秀眉,对于他的现身感到有丝讶异,一直以为洛伊对家族的事早已经没有兴趣,料不到他还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就此打算不回巴黎了。” “是啊,我也是这样认为,只是……” “只是什么?”洛伊学她挑眉,眉梢醒目的眉环因而轻晃。 “和你一样,还是非回来不可。”她耸耸肩,有些逃避他十分神似某人的敏锐目光。 “怎么,难道你不是因为舍不得席凡才回来的?” “你、你开什么玩笑!”梅杜莎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暗暗瞪了眼一脸嘲谑的洛伊,赫然觉得他的出现似乎并非为了那纸遗嘱。 洛伊笑着说:“听说你回来了,我特地赶在圣诞夜来看你。” 她狐疑地回瞅着她,“我们感情没这么深吧?”虽说洛伊对她干过的恶劣事迹不像席凡来得多,但他们兄弟俩是一伙的,炮口一致对外,甚少给她好脸色看。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惦记着啊?”继席凡之后,再度出现讥讽她小心眼爱记仇的话。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言以对。 洛伊绕过长桌,扳过邻近的椅子,面向她而坐,仰首的不羁神态让梅杜莎看愣了。 那模样和另一张俊脸影像重叠,害她险些分不清在她面前的人究竟是洛伊还是…… “你知道,席凡.曾经到过台湾吗?” 突来的一句话,劈得她眼冒金星。她背靠墙柱,惊诧万分,嗓音微微颤抖,“你骗人……” “他嘴上不说,其实我这个做弟弟的很了解,他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什么样的感情?”如果是亲情那就免了! 洛伊故弄玄虚,“那你得去问本人,我可不能替他妄下定论。” 梅杜莎咬唇,“你是回来捉弄我的吗?”两兄弟根本一样可恶至极! “不,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知道你的秘密。”洛伊忽然放轻音量,教人悚然。 刹那间,梅杜莎背脊发凉僵住,“你知道些什么?” “你想隐瞒的事情,我都知道。”洛伊笑得云淡风清,和从嘴里吐露出的震撼话语完全搭不上。 “你、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我并没有隐瞒什么……” “算了吧,那种事情对我而言不算什幺,但对席凡而言……”洛伊笑意倏敛,神色严峻。“你知道严重性吧,所以才打算带着那个秘密远走他乡。” 梅杜莎浑身发颤,滑坐在地上,曲起双膝瞪着自己的鞋尖。 “你怎么会……” “偶然情况下发现的,况且,要发现这件事其实并不难。” “你告诉席凡了?”她猛然忆起席凡阴郁的神色,莫非他…… “如果他知情,你想他还会继续留在这里吗?”洛伊语带嘲弄地反问。 梅杜莎垂掩着眼睫,遮去慌张的眸色,顿时松了口气,但心中仍惶惶不安,她没想过居然会让洛伊发现,要彻底守住一个秘密实在好难…… “今晚,会公布最终遗嘱吧。”洛伊眯眸眺向窗外穿梭来往的人影,有长老级己退休居住在瑞士的柯尔叔叔,还有掌管义大利分部的比利表叔,继十年前盛大的丧礼后,就未曾再见到今日这样家族成员齐聚。 梅杜莎没有应声,同样顺着他的目光瞥向窗外,心情恶劣得只想逃开这一切。 洛伊骤然起身,夹克上的铆钉当当作响,尖锐刺耳。他朝她徽笑,宛若道别。 “我对这种事情向来没兴趣,也没兴趣拆穿你苦守的秘密,放心吧。” 他推开沾上片片雪花的落地窗,步出阳台,翻身跳下。 梅杜莎突然追出阳台,喊住已跃身轻巧落地的人影。“洛伊!” 洛伊未回首,只是微扬起手臂挥了挥。 她趁人影尚未走远前连忙追问道:“你、你会恨保罗爸爸吗?” 洛伊蓦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投以淡笑。“这句话,你留着问席凡吧。” 梅杜莎攀在阳台栏杆上的双臂缩瑟了几分,雪花飘覆在她的容颜上,冰凉刺骨,她实在痛恨这种沉重的感觉。 旋身欲回到屋内,她曳地的蕾丝裙摆却被人踩住,她顿失重心,摔进一堵胸瞠中,双掌扑上熨整过的黑衬衫,勾人的男性气息荡入胸臆,她皱眉暗自低咒数声。 在她耳畔响起的性感嗓音饱含怒意,“现在,你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秘密吗?” 惨了,这次她要用什么理由开脱? 梅杜莎气息不稳地猝然抬起愠怒的艳容,“你偷听我们说话?”明明内心忐忑不安,但她仍得佯装镇定,再这样下去,只怕她真的会得精神分裂症。 席凡隐忍满腔怒火,冷冷地警告,“你真打算这样玩下去?今晚就是最后期限,你以为能隐瞒到什么时候?”他知道她又在使拖延战术。 “对,过了今晚,你就不必再害怕我会抢走你什幺!”她也被他惹火了,愤恼地使劲狠拍他硬邦邦的胸膛。 席凡冷眼望着她状似无理取闹的举止,犀利地说:“我从不害怕你会抢走我什幺,或者该说,是你很害怕自己会抢走我什幺。” 一句话,击中了梅杜莎心底最深沉的恐惧。 她怒红了眼眶,甚至弄不清自己是愤怒抑或是畏惧,她仓皇地推开他,想躲回自己的房间,但他不允许,从后方轻而易举的追上逃避不及的她,攫过她纤瘦的肩头,顺势拦腰抱起她,使她双腿腾空。 梅杜莎尖叫挣扎,像个要不到糖吃闹别扭的孩童,剧烈的扭动身子想摆脱他铁臂的钳制。 “梅杜莎,给我冷静点!”席凡在她耳边低吼,两人同样暴躁,情绪严重失控。 “放我下来!”她拚命捶打横在腰身上的手臂,要不是对他有些手下留情,她早就狠狠地以靴跟踢他的小腿骨,让他当场断腿! 蓦地,有道询问声响起,“请问……现在是什么情形?” 一群人傻眼的愣在大厅玄关处,瞪看肢体暧昧的缠一块儿的两人,觉得尴尬至极。 领着众人进门,向来面无表情像雕像一般的管家杜森太太干瘪枯瘦的脸更是隐隐抽动了数下,震惊的程度不亚于身后的众多老者。 梅杜莎停下挣扎的动作,然而横在她腰上的那只胳臂却仍然丝毫没有松懈的打算,刹那,她的双颊漾起嫣红,回觑着众人呆愣错愕的目光。 天啊,他们俩竟然在这么多叔伯辈面前表现出这副狼狈的模样! 尴尬的气氛不断的蔓延,仿佛有一世纪之久。 终于,席凡放开了几乎化成石雕的梅杜莎,旁若无人的抚整身上的西装,扣好琉璃袖扣,朝那群长辈微微颔首示意,接着便牵起身侧人儿僵硬的皓腕,迳自将她拉走。 *** 席凡拉着梅杜莎来到中庭衔接内院回廊的温室花园。 这儿的花凋零得差不多了,仅剩萧索枯黄的草丛。 她困窘的甩开他的手臂,不懂他干嘛无缘无故把她带来这里,而且,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做。 “你疯了吗?刚才葛洛叔叔、柯尔叔叔还有最讨人厌的瑞奇伯伯都在场,你居然在他们面前干出这种事!” 席凡慵懒地斜倚着圆顶凉亭的梁柱,低首点亮轻含在唇边的长烟,那派难得显现的闲适模样让梅杜莎看傻了。 此时她面前的席凡几乎像头正稍作休憩蓄势持发的豹,充满了慑服人心的魔魅魄力,害她心脏差点从胸中蹦出来。 他察觉她乍现的局促不安,抑不住地轻笑。“干出什么事?” 她稍退几步,拉开安全距离后才不悦地瞪着他,“你少明知故问,要是让他们误会我们的关系,那就……” “误会我们什么关系?”他兀自微笑着,吐出的烟雾徐缓飘向她,烟味与来自他身上散发的古龙水香气混在一起,甚是撩人。 她瞪大眼道:“你能不能认真点?这一点也不像你!”他平日那冷冰冰又一丝不苟的模样到哪儿去了? “怎么样才像我?”他挑高眉梢,神情邪魁诱人,“听起来,你似乎很了解我,不如你来说说看,究竟我该是什么样的人?” 她不假思索地说:“刚才,你应该冷静的放开我,然后斥责我,至少这么做才不会让那些人对我们这种……奇怪的举动起疑。” 在听见她说出“奇怪的举动”时,他的眉挑得更高,唇角上扬的弧度也更加明显。 假使她没弄错的话,这个男人正用眼神与笑容嘲笑她。 “我并不认为这种举动有什么奇怪。” “席凡•司各特!” “我很讶异你的法文中断了十年还能如此流利,看来罗兰家的废物发挥了不少作用。”他踩熄了烟,跨步踱向她。 “威廉不是废物,你少批评我的朋友。”梅杜莎下意识地住后退,直到后背撞上温室周围环砌的石墙后,她才发现自己己落入无路可退的窘境。 席凡刚毅的俊脸始终噙着睥睨的笑,笔直而修长的身躯如对猎物虎视眈眈许久般逐渐逼近。 梅杜莎惊悸的吞咽着口水,胸口急促的起伏。 倏然,透着凉意的指头滑过她失神的脸,惊得她瞪大双眸。 “你……”该死,他该不会是要扁她吧?她一再挑衅他,换作是以前,早就被整得惨兮兮,他怎可能让她好吃好睡。 梅杜莎以为他要对她动粗,怕得闭紧双眸,伸出手拨开他停留在她颊上的手指,双臂更是迅速地挡在脸前。 气氛凝滞良久,她的双臂甚至因平举过久而微微发抖,因为太过恐惧,她紧咬住下唇,就怕自己到时会在他面前喊痛。 “莎莎,你以为我会打你?”半晌后,一道低沉沙哑的嗓音回荡在她耳边。 “你、你废话少说,要打要揍随你便,我没在怕……” 一只大掌将她遮挡在脸前的双臂顺势往上推,紧紧钳制在她讶然又惊的小睑上方,棕眸也将她双眸中无以隐藏的畏惧瞧得真切。 她竟然会这么想……俊眉狠狠的拧起,席凡神情异常阴郁。 “看来,你对我仍不够了解?”他修长的手指扳正她欲别开的睑,专注的眸子微敛,面容冷峻得有些骇人。 “不然,你到底想怎么样?”他这种瞪法还真是吓人,不过,她可不是被吓大的。 “我说过,我想和你打个赌。” “去你的鬼赌注!”她暴躁的仰首瞪着他,“过了今晚,我就将永远离开巴黎,再也不回来这个鬼地方,要赌你自个儿赌……” 温凉的拇指毫无预警的抚上她唇瓣,抹去她未竟的低吼。席凡垂首凝视,薄唇停在她唇前,几乎与她唇抵着唇,互相补捉彼此失序的气息。 “英文不是有句话是这样说来着,neversaynever,你说多了,事情反而不会如你所愿的发展,甚至可能逆向而行。” “你、你少诅咒我……”混蛋,要是真让他说中的话,她岂不是完了? “今晚,对你、对我,都将是难熬的一夜。”他太过深邃的眼神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或许吧,不过,我想第二份遗嘱和第一份并不会有太大的冲突,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影响你的王位。”她不置可否的冷哼。 “那是‘你想’,但我想,情况绝不会这么单纯。” 这些话颇具深竟,他似乎预告着或是揣测些什么,这令梅杜莎感到无比心焦。 席凡陡然抽身,还她自由,原本托住她下颔的手顺势滑过她垂坠于胸前的鬈发,撩拨似的以指尖缠绕着几绺乌黑的发丝,半掩的俊目凝视着她,直望到她心慌。 “再见面,原来是这样的感觉……”他沉吟道。 梅杜莎狐疑地回瞅着他,总觉得他似乎透过精锐的眸子想记住她的神态,又像是揣摩将来再次见面时该有的情绪,仿佛他们俩将会有一场亘久的离别…… 离别?是呀,她就要再度离开巴黎,当然会有场离别,难不成他是提前缅怀她?会不会太急了点啊?可恶的家伙。 席凡徐缓地收回手,定睛端详着她,淡淡的噙着笑,之后便旋身离去。 他挺拔的背影隐隐着带一丝孤寂,又优雅高贵得像黑暗王子,硬是触痛了她的心。 去他的,连走路的样子都这么俊,难怪她从小就被他迷得团团转,想讨厌他的打算到最后都成了迷恋,她定性真差。 猛然忆起那本尚被扣留在他手边的日记,梅杜莎的双颊霎时染上红霞,她捂住发热的脸,掐了数下,咬住饱满下唇,低咒了数声。 可恶的席凡!她一定要想办法把日记弄回来,彻底湮灭证据,免得将来变成他对付她的把柄。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一千、一万个可恶都不是以形容她此刻恶劣的心情。 第六章 雪,果真如气象预告所说的,下个不停,月亮隐在层叠的云里,松软的白雪铺满了所见之处。 气氛明显凝重,巴黎总部向来是家族最受重视的聚焦之处,资源最多,更是财势雄厚的买家群聚之地,又是掌控家族的核心,任谁都想坐镇巴黎。 这是个高贵又污秽的世界,散落在各处的艺术品总会集中到司各特家族手中,本是已经身价咋舌的艺术品,再经过司各特家族的鉴定与加持,总会翻涨好几倍,因此保罗的遗产会多得吓人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保罗是幸运的,生来便是唯一正统的继承人,加上对艺术颇有天分,更以一双能辨别真伪品的利眼而闻名于业界,以黑市拍卖为传承事业的司各特家族当然以他马首是瞻。 而今,风光不再,继承他这项特殊技能者寥寥无几,近些年来,司各特各地拍卖分部不时传出以天价拍卖伪作的丑闻,不免打击了长年的良好信誉,也使得家族内斗更加浮出台面。 严格说来,席凡是腹背受敌。虽然他的身分作为继承人是再正当不过,但能力却备受质疑,因为,保罗只将分辨艺术品真伪的技术传授于梅杜莎,连席凡这个长子都被排除在外,想拉他下台的声浪越来越明显,今晚遗嘱公布,无疑又是云谲波诡、内争外斗的角力战场,烟硝味浓重。 近十位巴黎最闻名的律师同时站在一起的画面可说是千裁难逢,他们立在会议长桌的尽头,身后的投影片放映着即将公开的遗嘱封面。 席凡就坐在梅杜莎的对座,他身侧空了一个座位,那是洛伊的位子。 她托腮斜觑着对座的俊脸,不得不承认,席凡那张脸实在无可挑剔。 一头淡褐色的半长发束在颈后,浓密的眉是那么的耐看,衬得线条刚直的鼻梁益发英挺,轮廓颇深的双眼有着浅棕色的瞳眸,总呈现出冷峻严酷线条的薄唇此刻微噙着笑,但笑意极浅,她想,面对这种诡谲的气氛,想真心的微笑恐怕是比哭要来得困难。 以前基于处处得跟他作对的立场,所以她一直嘴硬的不肯称赞他,现在这么一瞧,的确,这个男人简直俊得不像话,可说是上天精心打造的完美艺术品,不过,个性有些缺陷就是了。 察觉她过于专注的目光,席凡微挑起眉无声地询问她在看什幺,戏谑的眸光紧锁着她。两双眼睛对上的那一刻,差点烈火燎原。 梅杜莎干咳一声,收回视线,将注意力转回投影片上,静候正交头接耳商讨的律师们公布遗嘱。 “莎莎?”她身侧的人忽然喊了她一声。 她转头一瞧,发现是与保罗来往得较为密切的葛洛。印象中,葛洛待她不错,是家族中唯一称得上和蔼可亲的长辈。 “葛洛叔叔。”她礼貌地打着招呼,对这种场面却感到别扭,很不习惯。 “十年没见,小女孩长大了。”葛洛撑着镀金拐杖,将微胖的身体塞进皮椅里,那小心翼翼生怕卡在椅子里的模样显得有些滑稽。 梅杜莎忍住笑意,“是呀,最后一次见面应该是在保罗爸爸的丧礼上。” 终于坐稳,葛洛掏出手帕抹汗,瞄了坐在斜对面的席凡一眼,忽然压低音量对她说:“那小子根本就不应该接保罗的位子。” 登时,梅杜莎脑海中一片空白,拼命交握着颤抖的双手,干笑道:“葛洛叔叔,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根本不适合,况且……”葛洛努力撑开下垂的眼皮,表情倏然阴沉的瞪向那张冷漠的俊脸。“他掌控司各特已经将近十年,野心扩展得实在太迅速了,还光明正大地把你赶走,简直是家族的败类!”葛洛重重地敲着手中的拐杖,满是皱纹的睑布满怒气与轻蔑。 尽管是极低的音量,但距离并不远,席凡自然全听在耳里,他略微牵动唇角,扬起不以为意的淡笑。 “掌权者虽然是我,但莎莎同时拥有一半的股权,况且,当年保罗一死,是莎莎自己一声不响便离开,又怎么会是我赶走她?” “废话!如果莎莎不走,铁定会让你想尽办法整死,保罗真不该让你……” “葛洛叔叔!”梅杜莎一时紧张,不禁脱口大喊,引来不少注目。 葛洛被吓了一跳,频拍胸口,像气喘般边喘边说:“莎莎,我年纪大了,别喊得这么大声。” “抱、抱歉,我只是想问,叔叔要不要喝茶?”她仓皇的端起茶壶,将红茶倒入瓷杯里,手颤抖得厉害。 不会的,纵使葛洛和保罗交情甚笃,保罗应该不可能随便将那件事透露才对。 她得靠这样想才能抚平紊乱的心绪,况且,对座的那双敏锐的棕瞳始终追逐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绝不能露出半点蛛丝马迹。 此时,律师们已结束讨论,投影片闪烁着光芒,气氛益发凝重。 律师团的代表率先道:“相信各位都很清楚今天聚集在此的原因为何,我们也不再多加赘述,大家最关心的应该就是保罗先生死前留下的第二份遗嘱。” 席间,有人不满的低喝,“废话少说,快点公布。” 梅杜莎认出那个人便是家族内独来独往不受欢迎的瑞奇,他向来行事冲动,不顾结果,都六十几岁的人了,睥气却坏得像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 律师代表脸色未变,仅示意助手换下一页投影片。 密密麻麻的文字顿时跃于萤幕,众人赫然一愣,甚至传来此起彼落的抽气声。 律师公事化地大声朗诵出遗嘱内容,“给我挚爱的所有亲人,当你们聆听此份遗嘱时,相信己是在我离开后的第十年,希望当年来参加我丧礼的老家伙们都还健在……” 幽默的引言让在场的许多老者低低地发笑,有的则是脸色铁青,颇不以为然。 “大家都清楚,在前一份遗嘱中,原由我掌管的总部,平均让席凡、洛伊与莎莎同时拥有,股份均分为三,运作的主导权则是交予席凡。不过,现今这份遗嘱恐怕要收回我当初的分配方式,首先,我要宣布,席凡不再是继承者,而且,我决定收回他的主控权,改由莎莎接任,全权负责……” “我拒绝!”梅杜莎怒气腾腾的拍桌,无视于众老的怒目。 “梅杜莎小姐,遗嘱内容还未宣读完,能否请你待会儿再美言?”律师不满一再被打断,沉声警告道。 梅杜莎不悦地咬唇掩睫,又猛然忆起了什么,迅速看向对座,发觉席凡克一脸平静,情绪显得淡然无波。 他怎么能够如此冷静?他的王位就要被剥夺,一旦权力不再,以往仇视他的那些人,便会伺机而动,届时,他恐怕连性命都会受到极大的威胁……律师的声音瞬间成了嗡嗡作响的杂讯,梅杜莎恍惚失神地陷入自我的思绪中,完全忽略了耳边的任何声响,直到那关键性的最后一句话响起。 “最后,我要对莎莎说,我爱你,但你得把那个真相吐露出来,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也希望你能把我交给你的那样东西公诸于众人面前。” 顷刻间,无数双充满猜疑的锐利目光全如锋芒般刺向呆愣的梅杜莎。 “梅杜莎小姐,现在,你可以发言了。”律师的提醒声传来。 梅杜莎倏然站起身,脸色更显苍白,“我拒绝遗嘱上的任何分配,我也不会将什么真相说出来……” 律师断然地插嘴,“梅杜莎小姐,容我提醒你一句,遗嘱最后附加一条但书,保罗先生说,若是你不照遗嘱的吩咐进行,那么,你的婚姻权将由拍卖会来决定;因为,一旦你成为继承人,有资格接收你的继承权者,将是你的伴侣。” 梅杜莎瞪大了眼,“什么?!”保罗爸爸是想整死她不成! “莎莎,现在的情形已经不容许你任性了。”葛洛在一旁柔声劝道,但听在她耳里却是极端刺耳。 梅杜莎隐忍着怒火,双掌揪紧裙摆,倔傲地仰首不肯妥协,尽管众人的目光知针般自四面八方袭击而来。 她望向席凡,他却同样等待她的回答,目光幽暗,折痕甚深的双眉泄漏了像是遭人背叛的怒意,鸷悍紧绷的铁青着脸。 众人催促的声浪一阵又一阵掀起,几乎淹没她坚韧如铁的意志。 为什么?保罗明明跟她说过,这个秘密必须永远守住,为何他又要透过遗嘱逼迫她掀这个底?他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或者,保罗实际上是想公开的,但希望死后十年才公开,所以才如此安排? 纷乱的思绪一时半刻理不清,但就连白痴也能知道,当下这种情况已经是火烧眉睫,她再也没有逃避踌躇的空间。 霎时,梅杜莎愤懑地抬眸,“好,我说,不过我有优先告知权,这件事第一个有资格知道的人是席凡,而我也只愿意告诉他。” “但遗嘱说……” “去他的遗嘱……” 梅杜莎像女魔头发飙似的奋力拍桌,只差没一脚将桌子踹倒,眼中有如燃烧着灿光,那种豁出去什么都不管的惊人魄力,瞬间压倒了在场的杂音。 吼完后,她继续宣泄内心差点淤积成疾的不悦,“告诉你们,依照遗嘱的说法,现在我是当家,我和在场的人皆能平起平坐,没有谁能强迫我说什么或做什么,你们这些老头最好都给我闭上鸟嘴!” 这群有头有脸的长辈脸全部绿了,原本以为好摆平的小女孩竟然成了难搞的女魔头,而且看来还挺擅长发号施令,难搞的程度也许超越席凡。 席凡徐缓地起身,终于开口:“那么,就由你来告诉我,再让我决定是否该让众人知道。” 两人隔桌对视,瞬间,梅杜莎的气焰像是消了大半,还很没骨气地扭开脸硬是不看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蹬着长靴夺门而出。 “席凡,今天不给我们个答案,我们是不会离开的。”瑞奇扬声威胁。 “我知道,所以,你们就在这里等着。”语毕,席凡转身离去,背影充满了坚决。 *** 气氛僵持不下,梅杜莎始终不肯投降,两人目光相缠,过了好半晌,她实在受不住席凡那么赤裸裸的凝视,万般无奈的转开身,叹了口气,决定举白旗。 她平静地说:“你娶我。” 两人无语对视良久后,这句话对席凡而言有如一颗迎面袭来的震撼弹。 席凡眉头深锁,阴郁地瞪向她,隐忍着怒意低斥,“梅杜莎,你最好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这种话可不是能随便嚷着玩的,至少对他而言是如此。 梅杜莎拨开覆面的鬈发,原本背对的娉婷身影霍地回身,娇艳的脸困愤怒与焦躁而染上红霞,如此灵秀的一张俏脸美得惊人,但因为怒火旺盛的缘故,此刻的她像极了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诱人魔女。 “我愿意放弃继承权,只要你在拍卖会上抢下我的婚姻权,成为我的伴侣,那你就能继续当你的……” 席凡脸色顿沉,鸷猛地瞪着她,“梅杜莎!你以为我要的是这个?” 梅杜莎气急败坏地回吼,“你到底在固执什么?没了继承权,你就什么也不是,你很可能就此被放逐出司各特家族,甚至……” “所以,你只是喜欢高高在上的那个我?” 一句话,像利刃刺伤她的心,她让他讽刺意味浓厚的语气激得理智全散。“鬼才喜欢高高在上的你!我喜欢你还需要理由吗?你别在这种时候跟我争论这种无意义的事!” 她嚣张挑衅的一番怒吼却意外引来席凡扬起的微笑,“很好,那么至少我还有希望能赢回你。” 她吼得两眼昏花,低声咒骂着,心却隐隐作痛。“去你的!我一点也不屑什么继承权,你少一副已经准备失势的样子。”天晓得她的心有多煎熬、痛苦。 蓦地,席凡凑近她,将她逼至床畔直到无路可退,直到她得伸出双掌抵住他散发迷魅香气的胸膛。 他抓开她阻挡的小手,神情冷肃严谨,字句清晰地说:“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求你诚实的告诉我,保罗遗嘱中所说的真相是什么?为何你要问洛伊恨不恨保罗?” 梅杜莎震慑于他幽眸中的坚持,黑羽般的长睫轻轻颤动,她选择垂掩双眼,尽可能以最云淡风情的口吻说:“答应我,别告诉任何人。” 他缄默不语,继续等着她即将出口的秘密。 她别无选择,抿着唇,嗓音破碎,支吾着道:“你……你和洛伊……”从她口中来宣布,这简直是一种酷刑。 席凡托住她左右顾盼不肯正视他的脸,逼她与他四目相接。 “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这么残酷的事情,为何要交给她来做…… 梅杜莎的水眸逐渐起雾,和倔强忍泪的神情不同的软弱嗓音飘荡在昏暗的房内。“你们不是保罗的孩子……我……我才是保罗的孩子。” 她仿佛能听见掩埋在心底深藏着秘密的水晶球从高处跌落,破成千万晶灿的碎片,一片一片刮伤了他,伤痕却是烙在她身上。 岂料,席凡仿佛毫无所觉,只是静静地凝睇看她,和她预料之中的反应完全不同,他平静的神态近乎冷酷,比窗外的寒雪还要冻人。 “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秘密。”冷峻的面容扬起若有似无的笑痕,抚在她脸颊的指尖骤然离开。 梅杜莎错愕地伸手抓住他欲缩回的掌,这下,被吓着的人反而是她。 “你的表情……你早就知道这件事?” “洛伊也知情?” 他的反问几乎是间接证实了她的疑惑。梅杜莎愣愣地松开他的手,寂静的房内,只闻她因震撼而过于惊悸的轻喘。 他居然早就知道了? “有必要这么震惊吗?”席凡嘲弄地稳住她逐渐往下滑的馨躯,揽起她单薄的肩,汲取她颈间淡淡的香气。 当时知悉后,他才开始怀疑起她的远走是否与此事有关。她与保罗死前的密谈内容一直是个谜,无人知晓,后来她面对他时总是防备心极重,这种种的状况,令他不得不将一切兜在一起,而现在,事实总算大白。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愣愣地问。 席凡沉恩片刻后才道:“洛伊某次在对政府的示威行动中受了严重的伤,医院通知我过去,我看了验伤报告……血型告诉了我一切。” 一个血型是ab型的父亲应该不可能会有o型阴性血型的小孩,而他和洛伊皆是o型阴性。 “……那洛伊应该也是从那时就知道了。”她靠在席凡温暖的胸膛上,浑身发冷,因为她知道,很多事情即将不一样了。 “或许吧。”席凡拥紧她,两人契合的身躯相贴,在她耳边放柔嗓音低语,“从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才发觉,原来我曾经以为本就属于我的、我所拥有的,竟然都是种觊觎……” “王八蛋,你竟敢说这种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保罗不会让你成为继承者。” 微敛笑容,他目光幽邃地望着她,“司各特家族的掌权者应该是你,不是我。” 泪水狂奔,模糊了视线,梅杜莎双眼一片迷蒙,却拚命想看清楚那张俊脸。“我说过了,我对司各特家族没兴趣,对那些艺术品没兴趣,对钱也没兴趣——我只对你有兴趣!” 一定要逼她把话说白就对了,这个邪恶的男人! “事实证明,保罗仍是希望能将权力回归给有正统血缘的继承者,不是吗?” 席凡的口吻一瞬间转变得疏离冷漠,教梅杜莎心颤。 失控的情绪不断蔓延,她索性发狠拉下他英挺的脸庞,将被泪水淹没的脸凑上前,撒泼似地吻住他的薄唇。 席凡并未拒绝或加以阻止,任凭她拙劣的乱吻一通,直到听见她哽咽的声音,他双眉倏攒,连忙轻轻将她推开。 “别闹了,莎莎。” “要是怕我闹,那你就别说出去,这件事只要我们不说,没有人会……” “我拒绝。”他淡漠地拒绝,气煞了她。 “难道你真想失去一切?” “原来……你逃了十年,是为了怕掀我的底?”幽邃的眸子掠过一丝痛楚,他终于明白,为何她害怕回来巴黎。“你想保护我拥有的一切,所以你坚决不碰家族事务,只想斩断与我相关的任何事物。” 梅杜莎神色窘然,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残泪,双颊略红,悄声嗫嚅着,“事情说白了对你有任何好处吗?还是你只是单纯想看我出糗?” 原来,她看似强势反骨的倔容之下,是一心想维护他、巩固他地位的温柔心思,她小心翼翼地守着秘密飞到千里之外,努力与司各特家撇清关系,并非只是为了逃离他身边,而是不愿见他失去权势地位,她独自吞下寂寞,压抑对他的情意,全是为了默默守护他…… 她选择以自虐的方式来爱他,而他却是万般刁难、欺侮她……他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席凡的俊眸不再那般锋锐,白嘲的笑纹却充满苦涩,浓厚的自责与自厌吞噬了他的心,他多想将她捧在掌心中悉心呵护,可是他早已失去了资格,而且,是他自己亲手扼杀了可能性。 “莎莎,你真傻。”席凡晦暗的脸庞更显阴郁,攒握过她沾满泪痕的手背,用温暖的掌心帮她拭干,拉至唇边烙下轻吻。 梅杜莎紧咬下唇,心慌意乱。要命,她还宁愿他继续像以前那样使出一些混蛋招数,这会儿他发动这种温柔攻势,谁招架得住那俊皮相下的甜言蜜语…… 席凡微微露出淡笑,展臂圈住她,温暖的身躯环住她微微颤抖的身子。 “莎莎,你……打算怎么看待我这个冒牌货?”他的嗓音沙哑地回荡在她耳畔。 将脸平贴在他胸膛上,聆听他难得失序的心跳声,梅杜莎作梦也想不到,他们之间居然会进展到这一天。她这个魔女根本是当假的,要是水晶球能显现出当下这一幕,那她早就飞回巴黎了。 她深吸口气,鼻息里全是属于他的独特气味。“无论如何,你比我更适合这里。”血统算什么?都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谁还管血统。 “还记得我们的赌注吗?” 梅杜莎愣住,不解他为何老提起那个戏谚的赌注,难道…… 当司各特这个姓不再羁绊你我时,我们能否抛开所有在一起。 再见面,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席凡!你不可以!” 他半挑俊眉,显得有些狂傲。“可以,我可以的,你不能阻止我,谁都不能阻止我,也没有那个资格阻止。” 她急躁的一把揪起他的衣襟,“不!只要你一离开,那些把你视为眼中钉的人一定会找机会除掉你,你一走,很可能……” 大掌立时捂住她的唇,席凡淡笑道:“相信我,我没那么好对付。现在,该是谈正事的时候,保罗一定把血缘鉴定书交给你了,把它给我。” 梅杜莎气炸地张嘴欲咬他的手,可惜让他先一步躲开,顺带奉送一个安抚的深吻,让她满腔的怒火只能往肚子里吞。 “把它给我。”他态度强硬地重述。 梅杜莎忍着无处可发的怒气与委屈,气呼呼地蹬着长靴踹开床架。床底下,有个长条状的木板特别突出,她弯身伸手扳开木板,从里头取出一只黑色绘有蛇纹的铁盒。她握住盒沿的手压得又紧又牢,始终不肯松放。 席凡一根根扳开她按得泛白的纤指,抢过铁盒。打开来后,陈旧泛黄的几份文件静躺在盒中,他拿出文件,飞快的浏览过一遍。 梅杜莎抿紧唇不发一语,凝在眶中的眼泪几乎落下,不过,不是因为难过,而是气愤所致。 他盯着她傲挺纤细的侧影,凝视了好一会儿,蓦地开口。 “莎莎,圣诞快乐。”这一声,像是临走之前的道别。 刹那,她来不及把这句他迟来的亲口祝福消化,整个人便完全僵住,当她霍然旋身欲阻止他时,却只捕捉到他离去的背影。 尔后,她听见不远处的会议厅传来阵阵骚动,鼓噪的声浪彻底掩没了萦绕在她耳边的余音,再隔了半晌,隐约能听见有人驱车离开,就在下着大雪的夜里,她失去了席凡的踪影…… 该死的混蛋,她甚至还没有倾诉对他的情愫,他就这么狂傲自大又洒脱的选择一走了之,置她的感情于何处?她又该拿该死的他怎么办? 心,像失根的兰花逐渐枯萎,她能听到传自心底的撕裂声,比窗外的飞雪更刺骨,想象着他离去时寒透的心,她的心情更是糟透了。 梅杜莎颓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喃喃咒骂着,“去他的圣诞节……我恨死圣诞节了……而且你少说了一句生日快乐……该死的混蛋!” 第七章 台湾,冬季白天的气温仍高的中部小镇,一处距市区不算远的僻幽之所,有个漆成鲜红的铁铸蔷薇门牌,上面题着“蔷薇路六百六十六号•威廉古堡”。 房客之一的白雪正拖着一株刚买来的圣诞树,步伐无比艰困的爬上阶梯,骤然,一道有着优雅绅士气息的颀长身影走了过来,轻而易举地接过那株笨重的圣诞树。 “啊,你不用帮忙啦,我教威廉出来就……” 她的惊呼还未完整落下,就见住进威廉古堡将近一年的新房客和圣诞树一块儿进了门,消失在屋里。 白雪松了口气,便蹦蹦跳跳像只兔子似的跳进威廉古堡里。 甫进门,她就听到威廉正拿着话筒大呼小叫。 “都快一年了,你还赖在法国做什么?不是说你无心接管吗?那就回来台湾啊,少你一个吐槽的伙伴实在很不习惯。” 白雪弯身抱起懒洋洋的猫儿黑伯爵,刻意挤到威廉身侧,拉长耳朵听着话筒另一端的女声。 那道声音有些无力且无奈,不复从前的古灵精怪和活力充沛,“死威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肖想我带钱回去吗?这个死爱钱的吸血鬼。” 威廉毫无愧意的回答,“当初可是你急召我去巴黎标下你的婚姻权耶,不然我怎么会把手头上的钱全花个精光?” 话筒另一端传来一阵无奈的回吼:“结果你钱根本不够,还不是流标了!而且,你的钱根本是自己拿去蒙地卡罗的赌场输光的,还有脸赖到我身上?” 一旁,白雪噗哧一声轻笑,随即惹来威廉的白眼。 威廉加强火力朝话筒吼道:“你少怪东怪西,谁知道你这女人竟然这么值钱。” “臭威廉,你给我小心一点,等一下我要跟罗兰家族的人碰面谈生意,要不要我好心点,泄漏你的行踪?” “卑鄙!”威廉握紧手中的话筒,双眼几乎喷火。“我不管你了,反正你再不回来,我就找新房客赚点零花!”吼完,他利落地挂断电话。 见他们隔空叫嚣结束后,白雪不解地问:“你说要找新房客?我们不是早就有新房客了吗?” “废话,我不这样说的话,那个死没良心的梅杜莎不知道还要待在法国多久。” “那万一她真的回来了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回来就回来啊,没给钱绝对休想踏进威廉古堡。”威廉冷哼。 白雪秀眉一皱,“我是说,要是她回来,发现自己的房间己经出租给别人,不气死才怪呢。” 威廉跷起二郎腿,一脸啥都不怕的痞样。“哼哼,这个问题我早想好了,明天我就找装潢公司来,将她的房间再多加装个木制屏风,这样一来,不就能同时住两个人了吗?”分享完妙策,他不忘回她一个“你笨喔”的目光。 白雪吃惊的望着他,“你果然是小气吸血鬼耶,没看过比你还抠门的。” 威廉横她一眼,“你嫁了个镀金镶银的饭票,当然不知道穷苦人家的可怜。” 闻言,白雪毫不害臊,反而满脸骄傲,笑不可抑,直到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摆在客厅一隅还光秃秃的圣诞树,心里又不禁有个疑问。 她撑着腮,小脸上满是狐疑,“话说回来,新房客有点怪耶……” 威廉正按着遥控器,浏览电视节目,眸光有些闪烁不定,略带心虚地咕哝着,“他有付钱就好啦,你管他怪不怪。” “为什么他会知道威廉古堡有空房?”白雪开始发挥侦探般的好奇心。 “因为我贴了广告单。”威廉像回答益智游戏般有问必答。 “那为什么他三天两头就不在?”她不死心的再问。 “因为他事业做很大。”威廉简洁的回答,生怕被她看出什么端倪。 “他是不是在干什么违法的事业啊?”她就是觉得很不对劲。 “借问一下,你老公有多合法?”威廉睨了自雪一眼,反呛回去。 白雪觉得有理,旋即换了个问题,“那,为什么新房客长得那么帅又神秘兮兮?” “……你小心我跟你老公说你想偷吃。”威廉直翻白眼,深感无言。威廉古堡什么不多,就专门出产花痴跟怪咖。 白雪眯眼愠恼的举腿飞踢,猛踹着他。“死威廉,你才给我小心点,我是怕你煞到新房客,在家里公然乱搞!” “哈,你省省吧,新房客是我的投资事业,我可是还准备和他合伙。” 威廉躲开攻击,干脆抓过计算机,开始盘算他的投资报酬率。 “嗯,想不到卖二手艺术品还真有赚头……”他沉浸在计算机萤幕显示的天文数字,笑得既陶醉又奸诈。 一旁的白雪不明就里,既然搞不清楚状况也就懒得管了,索性掉头就走。 虽然经营这样的副业会惹来不少麻烦,不过从获得的利润看来,还是很值得的,只是接下来衍生出的事会更棘手,可能还得他亲身出马…… 算了,先把钱赚饱再说,反正有钱什么事都好办。 这一年来的威廉古堡,好像太过平静了点,古堡三宝……不,是三怪咖持续呈现三缺一的状况,爱抱着水晶球躲在房里占卜的魔女梅杜莎因事缠身,已经许久未回归来,据说,这个现象将会持续到魔女找着她的黑暗王子为止…… *** 苍郁的树林里,湿草地上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味,踩过的足印让淤积的雨水浸蚀过便毫无痕迹,空天逐渐放晴。 拜温室效应所赐,今年的圣诞节恐怕很难是白色圣诞……无妨,反正现在的她恨死了圣诞节! 一袭剪裁合身的黑大衣包裹住纤细玲珑的曲线,衬托出梅杜莎白皙胜雪的肌肤,明媚的丽容搭配着招牌蓬鬈发,加上浑身一贯的黑色衣裳,使她从山丘的林子里步入小镇的一路上格外醒目。 此地是法国乡间的某个小镇,景致优美,民风淳朴。 别误会,她可不是提前退休来养老,谁想被困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要不是为了调查一桩差点害司各特蒙上污名的伪画案子,她才不会来到这里! 梅杜莎推开民宿庭院外的栅栏,沿着小径前进,一路拐进偌大庄园中散落的小木屋。 这里邻近普罗旺斯,是盛产葡萄酒的村镇,绵延无尽的紫藤是最佳风景,空气中有着令人微醺的香气。 她步入屋内,顺手带上门,懒得落锁。按下暖炉的开关后,她踮起脚尖取下橱柜上的红酒瓶,拿来玻璃杯,须臾,红酒香醇的气味缭绕满室。 梅杜莎双肘撑在流理台边,举杯啜饮,藉着酒精温暖冰冷的身躯,慵懒的眼习惯性地透过玻璃窗眺望风景,窗子上倒映出她身后的室内之景。 骤然,她浅蹙黛眉,愣了数秒后轻轻搁下酒杯,旋过身瞪向凌乱的床铺。 几张文件散落在地上,小圆桌上的烟灰缸翻倒了,台灯的蕾丝灯罩略微歪斜……有人闯进来过,而且绝不可能是清洁人员。 走近乱糟糟的床铺,弯身拾起文件。这些是她寻找到的擅长伪造画作的画家资料。 伪画普遍流通在市面上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而是,这种事若是发生在司各特的拍卖会上,可就是震惊各方的大事。 显而易见,有一股势力正虎视眈眈,欲并吞司各特的市场,而且很可能已渗透到内部来,刻意让伪造的画作或是艺术品流入司各特,还能瞒天过海的顺利送上拍卖台。 里应外合,这是她对此事的判断,司各特家族里必定有内贼,且对方野心极大,甚至可能打算扳倒司各特在拍卖界的龙头地位。 梅杜莎抚额低咒,卷入这种麻烦事令她气闷,为什么偏偏就她这个倒霉鬼,被一道遗嘱摆布不说,跑了男人又得被迫扛起家族大小事,才接手没多久就得调查害司各特声誉严重下滑的棘手问题。 什么跟什么嘛…… 正当梅杜莎哀怨万分地发起呆来时,一道窸窣的声响蓦然惊醒了恍惚的她,倏然转头,身后衣柜的门未密合,微微开启一道缝,声音来自于里头。 她蹑足踱近,明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先逃为妙,但是,哼,她可不是被吓大的,除非是永远砍不死的杀人魔杰森,否则举凡是血肉之躯,她都没在怕…… “哇——”才刚这么想着,一道纵身飞扑而出的黑影吓得梅杜莎连忙找掩护,很孬种地放声尖叫,甚至胡乱拉起被单盖住头。 扑倒在地毯上,她闷哼一声,愣了数秒后掀开被单露出惊惧的水眸,这才赫然发觉,压在她臀上的竟然是只肥到赘肉横生的胖猫。 “死猫、烂猫,什么时候不跑进来,偏偏挑这种时候来吓我!”认出是民宿老板豢所养的爱猫后,梅杜莎迅速扭动身躯甩开想“占臀为王”的胖家伙。 “喵呜——”虎斑猫发出不悦的叫声后悻悻然的离去。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还是聪明的黑伯爵比较顺眼点。” 碎碎念着,放下戒心的她抛开被单,正欲爬起身,怎知面迎大敞的衣柜内,自黑暗之中伸出两径枪管,抵在她的额前,枪枝的金属气味覆盖过屋内残存的淡淡酒香。 “梅杜莎•司各特?”隐匿于衣柜中的人扬声问,扣在扳机上的手指蓄势待发。 梅杜莎眯起眼,努力想看清黑暗中的面孔,“你是谁?” “即将终结你性命的人。” “你是杀手?”可恶,她刚才应该跟那只肥猫一起逃的! “一个将死之人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她不怕死地挑眉质疑,毫无惧色,反而显得有点不耐烦,“你是业余的还是职业级的?我认识太多顶尖杀手了,要是让一个太逊的家伙用烂手法干掉,那我岂不是沦为笑柄?” 那人一阵沉默,抵在她额前的枪管震了数下,若不是极端愤怒就是受这番话影响,开始思考该用什么手法才不会被嫌烂。 “你认识谁?”杀手咳了几声,不自在地问。 “你可以举例来听听,你说得出口的,我应该都认识。”梅杜莎眸中掠过一丝狡黠,拖延战术成功,接下来就该策画该怎么逃出屋外。 “海涅、龙萨、拜伦……”杀手还真的认真地数起他所认识的业界好手,真不知道该说他太好拐还是太过自负。 “喵——”霎时,一道细微的猫叫声传来。 杉木制的屋门原本就没有锁上,这里什么都好,就是门栓常坏,民宿老板的肥猫特别爱闯来她这间木屋玩耍,每次来就会一脸高傲地用它的大屁股撞开门。 夕阳余晖透过门缝,投射在逆着光的猫儿身上,去而复返的虎斑猫正懒洋洋地注视着屋内诡谲的画面,蜷伏趴卧,像极了总是冷眼旁观一切的加菲猫。 梅杜莎瞥了猫儿一眼,至于那名杀手犹细数着成串的名字。她眯细瞳眸,抿紧唇,倏地,她举肘挥开抵额的枪管,伸长腿灵活地以鞋尖扫过翻覆在圆桌边缘的玻璃烟灰缸,烟灰缸登时弹飞在半空中,她眼捷手快的拦截,拿它充当武器,神准的朝正冲出衣柜的杀手砸去。 烟灰缸猛地击中杀手的额头,他弯身抚着瞬间血流如注的伤处,频频咒骂,手中的长枪滑落在脚边。 梅杜莎得意的笑了几声,又忽然发现,不对,她更白痴,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有心情笑! 猛地回神,迅速收起唇边的笑意,她连忙转身欲奔离这险些成为她葬身之地的木屋。 距离门扇仅差两步,梅杜莎不慎摔倒在地上,正巧与挡在门口处的一张肥嘟嘟的猫脸相瞪。这时,惊心动魄的枪声响起,顷刻,子弹自她身后疯狂的扫射而未,显然杀手面子挂不住,开始发狠。 懒洋洋的肥猫瞬间毛发直竖,火大的挥出爪子就往面前的倒霉鬼抓去,逃窜之际,留了三道爪痕在梅杜莎的左颊上。 “该死的猫!我一定要把你抓来垫背!”持续的枪声中,梅杜莎咬牙切齿,隐忍着渗出血丝的颊伤,臂肘并用地迅速爬出门。 *** 晚霞渲染整片天空,空气中仍有潮湿的气味,梅杜莎疯狂的奔驰在紫藤园内,过快的速度,使得藤蔓摩擦过时,在她脸上、皓颈以及白皙的手背都被锋利的叶缘割伤,叶子上有着沁冷的水珠,甩在脸上又冰又凉,更是加深她的恐惧。 当初会选择这间民宿的主因,是看上这儿幽静,民宿后院的葡萄园直接和一座小山相衔接,现在想想,她根本是自找死路! 夜色逐渐笼罩,歪曲的小径使得体力严重透支的她寸步难行,明显可辨认的山路越来越窄,苍郁的树林间不时传来激烈的追猎声,子弹像不用钱似的拚命迸射。 梅杜莎喘得像气喘病患发病,明明气温颇低,她却浑身香汗淋漓,身上本该是用来御寒的大衣反而成了阻碍她奔逃的累赘。 “妈的!去他的王八蛋!”梅杜莎边跑边忙着褪去长大衣,唯一空闲的嘴不忘中、法语混杂使用,活像此刻是中、法语的脏话教学时间。 极度心痛的将大衣丢弃,她还忍不住多看了它几眼。拜托,这件可是viviennewestwood的限量经典款!她心已经开始泣血。 咻一声,一颗流弹骤然扫过她肩头边缘,擦去了一小块布料。此时此刻已然毫无闲暇让她哀悼得忍痛抛弃的大衣,她倏地弯身,配合地形作掩护,单膝磨地徐缓地移动,但身后追赶的足音越来越近,幽寂的山中杳无人迹,她耳边回荡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力气用罄之下,她索性就地找棵粗壮的杉木当遮掩,汗湿的背紧紧地靠着粗糙硬实的树干,双手紧捂住口鼻,就怕过于沉重的喘息声传入杀手耳里,让他循声而来。 “梅杜莎•司各特,你逃不了!”寒冽的夜风夹杂着枪声与暴怒的吼声,宛若狂兽咆哮,令人不寒而栗。 躲匿在树后的身影努力地缩成一团,生怕裙摆或是身体任何一个部位会暴露,泄漏她的行踪。惨,白痴杀手被她刚才这么一搞,铁定下定决心非除掉她不可,等会儿她就连想当孬种痛哭求饶的机会都没有了…… 嚓哒,嚓哒,鞋底和草丛摩擦的刺耳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仿佛只差那么一小步就要绕过杉木逮住她。 梅杜莎闭紧双眸,呼吸几乎静止,唯独心跳仍在失速的跃动,她能感觉到脚步声就近在耳边,甚至能闻得到枪管散发出的烟硝昧。 不,她都还没找到那个家伙,彻底算总帐,好好发泄积压的不满,而且,就算真要挂了,她也要挂在蔷薇环绕,有蝙蝠、棺材、魔女甚至有路西法的地方,绝对不是这种荒郊野岭! 候然睁眸,梅杜莎决定豁出去,跟他拚了! 她因闭目过久尚来不及适应周遭的黑暗,像失去方向感的小动物,因被猎捕者彻底惹毛了,一瞄见什么可疑的物体便冲过去,准备为生死存亡奋力一战。 下一秒,她被一道黑影扳倒在地上,身子让枯黄的落叶掩盖了大半,她拚命挣扎,伸出右拳击中对方的嘴角,眯紧的眸子看见醒目的枪管,不怕死的伸手欲抢。 “bitch!”杀手出言不逊地臭骂。 “去死啦!白痴智障神经病……”听见对方用英文骂,她便用中文噼哩啪啦乱骂一通,以对方听不懂的语言骂起来比较过瘾也比较爽快! 混乱之中,乍闻一道刺耳的枪声响起。 梅杜莎愣住,乱发覆面使得她什么也看不见,这一刻,她终于懊恼役有一头滑顺的长发,否则此刻的她就不会像个疯婆子,一头长鬈发卡着许多枯叶,遮住了她视线,可恶! 回神的瞬间,她赫然发觉压制在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轻。她赶紧坐起身,看见那个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杀手倒在她腿边,她的脸色刹那间刷白,踢开微压在她小腿上的尸体,仓皇的想赶紧离开命案现场,无奈双膝发软,只能瘫在原地。 瞪着那具尸体,梅杜莎完全愣然,这是怎么一回事?方才她只有抢枪,可没有开枪,这家伙是怎么死的? 抓住一棵矮树的枝丫,她徐缓地爬起身,见自己一身狼狈,衣衫凌乱,忍不住咒骂起来,“该死的变态,居然想乘机吃我豆腐……”就算人已经挂了,她还是有控诉的权利吧! 蓦地,原本斜倚在树边的娇躯被一道突来的强硬力道往后拖行,一只手罩住了她讶然欲喊出声的嘴,大掌几乎掩去了她半张脸,森冷的气息如寒霜般笼罩她全身,一抹恐惧之色顿时浮现在她眼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唔……”惨了,这该不会是传闻中的……黑吃黑? 树影点点如魅影晃动,她以背对之姿让人拦腰悬空抱起,惊悸瞪圆的瞳眸仅能望见无边无际的幽黑,完全看不见正打算活擒她的人长得是圆是扁。 当她打算抬起小腿狠狠往身后一踹时,对方抢先一步,瞄准她后颈,侧掌劈落,将她劈得头昏目眩,不得不投降,倒在身后的人怀内。 混蛋……痛死了,要是能平安脱险,她一定要剥了席凡的皮,会害她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久违的月光迤逦着,梅杜莎宛若猎人捕获的战利品,在月光下被带往山中。 第八章 眼前黑蒙蒙的一片,悬着的灯泡欲灭朱灭,散发着昏黄的光线。 梅杜莎抚上酸痛的后颈,撑肘坐起身,目光梭巡着周围,就怕突然冒出个恐怖杀人魔,让她成了恐怖电影的女主角。 有人!屋内还有另一个人! 感觉到身处的陌生之地传未另一道轻微的呼吸声,她瞬间万般戒慎,提高警觉,不动声色的以目光搜索周遭是否有什么可充当武器的东西。 “别动。”对方出声,竟然是说中文。 梅杜莎微愣,显然这个人十分清楚她的底细,否则怎么会用中文和她交谈?可恶,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你想怎么样?”她干脆利落的问。 “我救了你,你怎么报答我?”嘲弄索讨的口吻嚣张得很。 她眺紧眸子,努力地对焦,试着看清隐藏在室内深处的黑影,试探的轻问:“你想要什么?”这家伙要是敢说“要她”之类的白目话,她绝对当场发飙。 突地,房间内传来悠扬低醇的笑声,听得她头皮发麻,掌心沁出冷汗。 “如果我说,我要你……一个吻?” “休想!”梅杜莎气呼呼地断然拒绝。拜托,他当她是什么了?以为救她一命就能为所欲为吗?作梦! “一个吻,并不影响你什么。”对方仍坚持。 “好啊,那我给你一吻,你让我捅一刀,以示公平。”真好笑,他以为他是谁啊,一个吻?她宁愿亲一头猪也不要吻来历不明的怪人。 “确实很公平,交易成立。”他一副在商言商的语气,当场劈得梅杜莎满眼金星,头昏脑涨。 她没听错吧?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饥渴变态居然认真地答应她的戏言?!妈呀,她该不会是误闯什么变态恐怖片的拍片现场吧? “喂、喂,我可是很认真的,你要是敢碰我,我一定……”愣瞪着逐渐靠近的朦胧黑影,她苍白的丽颜满是错愕,猛缩身子,左顾右盼焦急地寻找出口。 须臾,一只结实的胳臂伸来,扣住她仓皇闪躲的肩头,烫人的掌温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入她体内,是那么的灼热如焚,她刹那间震慑住了,开始觉得不太对劲。 但眼前的情况不允她深入思索,让人擒住的感觉很不舒服,她焦躁的甩动肩膀试着脱困,对方却任凭她去,活像正看着孩子胡闹,准备等待时机再收拾残局。 梅杜莎被对方狂傲又挑衅的态度惹恼了,火大的一掌挥过去。 黑影微晃,轻松躲过这个巴掌,也顺势松开压制她肩头的掌。没想到这却是她声东击西之策,靠着身后的墙移动脚步,她像盲人摸索探寻似的,急躁地一路摸到墙面上的凸起物,再三确认那是门把后,便迅速的扭转着。 对方不再有进一步的动作,一切归于平静,仅闻某个披头散发、衣裙残破,满身伤痕的女人,像疯了似的拚命扭转门把,寂静的空间中回荡着铿锵的金属声。 梅杜莎知道背后虎视眈眈的家伙正冷眼嘲笑她的举动,可是她仍然像个傻瓜般妄想这该死的门锁会让她的傻劲扭开。 时间缓缓过去,她的手又肿又红,但始终不肯放弃,继续使劲尝试打开门。 自额上落下了几滴汗,梅杜莎正欲抬起手背抹去,刹那,她惶惑的目光瞥向身侧。有只摊平而微举的掌悬在半空中,承接着她滑落的汗珠。 梅杜莎惊恐地瞪住那只手掌,陡然一震,随即向侧边缩去,甚至力道过猛的撞上墙面,撞疼了背。她猛地一瞧,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团朦胧的黑影己霍地欺近,由于逆光之故,使得他的面目始终模糊不清。 “你……”她强自镇定的想警告他,向来犀利的嘴却晚了对方一步。 湿热的唇舌袭向她张口欲言的红唇,挟带着狂风暴雨般的霸道气势扑上她,拇指扣住她的下巴,托起她的后颈,深深吻个彻底。 这活像饥渴万分的吻法,唯有一个人才会如此狂肆的吻她。 倏然,梅杜莎迷蒙的水眸瞪圆了,终于看清那张脸,与他微眯起的锐眸,迟钝的她总算恍然大悟。 心,一寸寸宛若触碰狂焰的霜雪,以猝不及防的速度融化了。 她想,圣诞老人终于听见她的心声,送上这辈子最棒的圣诞礼物。 旖旎暧昧的氛围如轻烟般,丝丝缠绕,昏黄的灯光无疑是最佳催情剂,累积过久的思念一旦爆发,力量相当惊人,以飓风狂浪之势扑来。 “唔……”偏偏不肯轻易妥协的梅杜莎仍挣扎不休,甚至以拳打脚踢的方式回应,但来自唇上的激情一阵阵涌来,如滚烫的火苗不断窜烧,终于烧到她身上,更直达心底。 先是强硬的吮吻,紧接着见她意识逐渐涣散,僵硬的娇躯也随之瘫软,席凡乘势放慢速度,盘算许久的邪恶手指更攀上细嫩的雪背,一寸寸侵蚀她的恩绪,贪婪的薄唇蚕食她无措的唇舌。 惨惨惨,这只不是黄雀,而是邪恶的黑蜘蛛…… 梅杜莎微微睁眸,焦距迷失在那双氤氲着情欲的棕瞳中。 消失近一年的熟悉身影此时此刻近在眼前,神态不再冰冷酷戾,反而狂野不羁得像头失控、饥渴己久的兽,而能平息他所热切想望的,唯有眼前这个性子火爆的魔女。 “慢着……我还没弄清楚……”好不容易从那张充满魔力的薄唇下挣脱,压抑着己冲破心底防线的陌生情潮,她伸出双掌抓开他暧昧摸索的手。 “你不需要弄清楚什么。”席凡的俊容再度欺向她,欲吻上她微启的唇。 梅杜莎却先行一步以手阻挡,湿热的吻印上发烫的掌心,她差点招架不住的放声尖叫。“你……几时会说中文了?” 微带着邪恶气息的脸庞扬起笑意,他慵懒地单手撑墙,轻而易举的形成一个天然的陷阱将她困住。他低倾上身,停在她的鼻尖前,唇边噙着戏谑的微笑。 “我从来就没有说过,我不会中文。”席凡轻佻的半挑俊眉,语气揶揄。 “该死的骗子!你一直在耍我就对了!” 梅杜莎气急败坏,不客气的小手骤然揪住他的衣襟。 她赫然发觉,这个向来西装笔挺,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仅着一件前襟敞开的墨黑色衬衫,总是一丝不苟的束起的发剪短了些,不复记忆中飘逸,却衬托出那张魔魅的脸庞更加赏心悦目。 再定睛仔细端洋起他那张无懈可击的俊脸,深邃的目光与她相视,少了点昔日的矜傲骄气,多了几分内敛沉稳,益发添增迷离神秘的气息。 他的薄唇微带浅笑,过去总凝着冰霜似的棕眸,像是焦糖玛奇朵……喔,可恶!焦糖玛奇朵是她最爱的咖啡,她真难抗拒那双漂亮的眼睛! 不到五公分的距离,几绺发丝从额前垂下,却遮掩不住那双勾魂摄魄的双眸,席凡专注地凝视着她明艳动人的脸,尽管她神情略显疲惫,有些狼狈,左颊尚有三道细细的猫爪痕,但仍无损她秀丽迷人的风采。 “救一条命换来一个吻,挺划算的。”他放轻嗓音调侃,并用长指撩过她蓬松的鬈发。 梅杜莎仰眸瞪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一年来你又是死到哪里去了?”说罢,她忍不住偷觑了眼他露出的精壮胸膛,反正养眼镜头不看白不看,又不收费,当然得趁此机会补补眼睛…… “这重要吗?”显然席凡无意回答这个问题。“重点是,你太缺乏警戒心了,不应该住民宿,为什么不住饭店?” “废话!如果我住饭店,杀手要怎么堵我?我又要怎么找寻线索?”她直接给他一个白眼。 “所以,你准备拿自己当饵?”他的棕眸掠过一丝怒意,俊脸倏地一沉。 “你这个混帐还懂得关心我啊,无声无息的消失,丢下我一个人……” 一触及彼时蚀心的痛楚,她不禁胸口一闷,那种怏怏不乐的感觉又回来了,天晓得这段时日以来,她是用多大的意志力来支撑自我意识,佯装若无共事! “我只是让你尝试看看我曾有过的感觉。”席凡眉眼阴郁的带着冷笑。 “王八蛋!你根本是在‘玩’我吧!”她每根发丝都仿佛带着火苗,气得恨不得真拥有一双会将人石化的魔眼,狠狠射向面前这跋扈冷傲的男人。 “要是真的想‘玩’你,我会晚一点再解决刚才那个蠢蛋。”他慵懒的垂眸笑睨着她,以让人火冒三丈的口吻道。 梅杜莎火大地伸指戳着他的胸肌。“你可以再跩一点,臭男人!” 席凡莞尔,反握住她指尖,轻抓在掌中。梅杜莎的双颊霎时爆红,唇角忍不住上扬。 “再重逢,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挺刺激的。”他像是低叹,却又带着一丝惋惜,暧昧促狭的眸子望得她浑身发窘。 “你、你在胡说什么!哪里刺激?”她一向与人对骂流畅的小嘴顿时结巴。 “一吻换一刀,这是你提的交易,不是吗?”他咧开邪魅的微笑。 “那是……”羞窘的她正打算抗辩到底,蓦地愣思片刻,连忙拉回正题。“可恶的家伙,你少给我岔开话题,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 见她的小脑袋瓜恢复了精明,席凡收敛起笑闹的心思,淡淡地回答,“想知道你的行踪并不困难。” 闻言,梅杜莎眯起蕴着恼意的大眼。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她神经太粗,一下就暴露自己的行踪吗? “你一直在追踪我?” “或者该说,追踪你的人不是只有我。”他看似漫不经心的眼眸掠过浅浅的晦涩,俊脸上也多了一丝阴霾。 尽管他将情绪掩饰得极好,但她仍察觉出有些事正进行着,而且是对她很不利的事。知道他挂心于她,她非但没有露出惊喜的神情,反而怒目相向。 她很不领情地冷嗤,“司各特王子,自你亲手摘掉自己的王冠那天起,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等着看我惨死;还有,相信你离开后的遭遇也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就我所知,你得罪过的一些仇家雇了好几个杀手等着痛宰你。” 席凡仅是淡笑不语,高挑的眉显示出他对她的嘲讽不置可否。 梅杜莎极不高兴地仰瞪着他,“别以为不说话光是阴阴地笑就想打发我,你还能四肢健全地站在我面前,真是个奇迹。” 他微温的指腹抚上她嫣红的颊畔,低沉的嗓音含着些嘲弄意味,“圣诞奇迹?” 她傻眼了,这个男人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跟她开玩笑?纵使这段时日以来完全失去他的踪迹与所有消息,但她频频辗转从他人的口中得知他遭受狙击或暗杀,尽管她一概不相信,知道他的生命没这么脆弱,但…… 正要倾身戏弄她的俊脸突地微诧,因为倒映在他棕瞳中的丽颜骤然浮现强烈的酸楚,她瞪着他的晶亮大眼中流动着淡淡的水光。 这一刻,他清楚感受到这段日子以来她所承担的忧虑。 “莎莎,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很担心我的生命安危?”他的微笑里满是得意。 “谁管你去死,你最好快点被解决掉,省得我看了嫌烦……” 嘴硬的气话忽然被某张笑得极嚣张的薄唇吞下,她气恼的举起双拳攻击覆盖而来的硬实胸膛,但反被擒住,十指交扣。 他冷峻如冰雪的脸庞、喜爱冷嘲热讽的模样、总是漠然的神态、注视她时的焦躁不安,亲吻她时会激发出的异常狂热……每一幕都在她脑海中盘旋缭绕,不肯退散。 喔,该死,她是真的想念席凡,非常非常非常的想念! 被吻得迷迷糊糊,微掀眼皮,她总算看清了两人所在之处。一栋宛若希区考克惊悚片中随时会发生凶杀案的诡异屋子,阴森中带着一股寒意,里头几乎空无一物,仅有几张简陋的长凳与几乎腐朽的长桌,是废弃己久的山中小屋。 她环视周围遭的时间无法维持太久,因为某只邪恶的大掌陡然掩住她的眼,不让她继续分心于其它事物。 嗯哼,狡猾的男人很懂得怎么掌握主权,三、两下就让她处于劣势,只能任他摆布。 炽热的激情火焰再度延烧到他们身上,漫无边际地燃烧着。 良久后,如一首圆舞曲般迷幻的性感嗓音才倚在她耳边,沙哑地低语,“你该不会以为,他们只派出一名杀手来猎杀你吧?” 梅杜莎被吻肿的唇讶然的轻启,“你口中的‘他们’是谁?” “我还以为你猜得到。”席凡瞅睨的姿态有些贬低意味。 牵好她对此早已免疫,没好气地回道:“我心里是有个底没错,但我想确认我假定的人选是否和你口中的‘他们’相同。” “你的人选是谁?” “瑞奇。”她毫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口。这是她认为最可疑的人选,毕竟性子孤僻阴沉的瑞奇平时鲜少和家族成员来往,更从不掩饰对她的排斥,保罗生前最少有交集的人也是瑞奇,从种种迹象来看,答案已很明显。 “瑞奇?”席凡的俊屑扬得更高,对她的答案颇为讶异,以否决的口吻道:“莎莎,你不能单凭直觉,错误的直觉会害死你。”他似乎暗示些什么,说得隐晦。 梅杜莎被道中心思,困窘地立即驳辩,“这不是凭直觉,而是……”激动的辩解倏然停下。真实上,她确实是以直觉揣测。 席凡故意扬眉静待她说下去,像法官等待着词穷的律师继续辩护,毫不掩饰眸中的戏谑。 终于,俏脸急速涨红的她抿唇接受事实。他说得没错,她老是凭直觉行事,才会害得自己蹬入这摊烂泥巴里无可自拔,真是去他妈的! “不然,你认为是谁在搞鬼?” “一个你最信任、从不怀疑的人。”他放缓语调,故弄玄虚。 但这样的话听在她耳中却像极了调情,害她猛脸红。 拚命稳住心神,她下意识地开口便问:“谁?”她甚至怀疑,真有这个人存在吗?唯一让她信任,从不怀疑的人,不正是…… 蓦地,逗弄她脸颊雪肤的大掌倏然握住她的皓腕,她霎时一愣。周遭的气氛瞬息骤变,他浑身迸发着寒冽的气息,像俊美的恶魔。 “席凡,你……”她想问他究竟搞什么鬼,但话到嘴边却出不了口,只能看着他晦涩的俊脸向她迎来,冷冷地噙着笑的薄唇徐缓地开启。 “席凡•司各特。”他的答案宛若死神挥舞镰刀,狠狠地劈向她。 这个答案,她从未列入参考之列,甚至连想都没想过,怎么可能…… “你还想继续‘玩’下去吗?”知道自己又被他耍着玩,梅杜莎给他一记白眼。真是的,差点让他唬弄骗倒了。 清冷的笑声传遍小屋,他的眼神却异常漠然。“你以为我在说笑?” 梅杜莎略微迷惘的回瞅着他,思绪开始翻腾,长睫轻颤。“你别再闹了,我知道不会是你,你离开了……怎么可能……” “商品上拍卖台之前,会经过严格把关,你想,会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和权力,在商品检验过后偷天换日,把真品换成赝品?” 她错愕无言,额上沁满冰冷的汗珠,握起的掌微微发抖,胆寒的平视着他。 席凡半眯起锐利的视线,仿佛享受她的恐惧与内心挣扎,迳自说下去,“因为你信任我,更因为我是落寞离去的失败者,所以你从不曾怀疑过我,而我的离开正好化明为暗,伺机而动。” 梅杜莎愣然的摇头,“不……你没有理由……” “理由?”他冷嗤,逆着光的脸庞沉郁阴暗。“背叛不需要理由,只需要利益与权势的分配。” “不可能……”她仍不相信,惶然地寻找理由替他开脱。“假如真的是你,你不需要大费周章,只要除掉我,你不用离开,也不用……” “不再属于我的,就必须毁灭。”他一句简洁利落的冷语,击垮了她最后的信心。 “不……”她闭上眼,不愿看他残酷无情的神色,却猛地忆起了什么,咬唇凄楚地问:“既然如此,刚才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不忍心看你在不清楚前因后果之下丧命,我要让你明白,你的直觉错得多么离谱。”席凡深深地凝望着她惊诧恐惧的眼。 刹那,不甘愿及道遭受背叛的委屈心情交织着,梅杜莎怒湿了眼眶,极力维持着理智,不让情绪彻底崩溃。 混蛋!她就知道自己最倒霉了,好事绝没她的份,带衰的坏事一箩筐黏着她! “生气?还是难过?”他嘲讽的嗓音传入她耳里,逼她回神面对。 “该死的王八蛋,你要毁掉司各特尽管去,我没有意见,你为什么要拖我下水?”梅杜莎不禁流下眼泪,晶莹的泪水滑过凉透的脸颊,像清晨的露珠。 “因为你爱我。”席凡俊美的脸凑近她,伸指揩去她脸上的泪。 “不要碰我!”梅杜莎失控地放声尖叫,那句“你爱我”从他嘴里说出来,实在极为嘲讽,也令她心中仍抱持的一线希望彻底幻灭。 “嘘,你这么大声,会引来其它人的。”席凡淡笑,看似完全不在乎她痛苦的神情。 梅杜莎颓然滑下身子蜷缩着,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他利用、欺骗,更可恨的是,真如他所说的,她确实爱他! 她爱这个混蛋!爱到被当白痴耍都还不知情,爱到差点失心疯,爱到……就连此刻都还不想放弃他…… “莎莎……”席凡轻唤着,声音里像含着迷魂药。 惨的是,遭受无情背叛的她,一颗心居然还隐隐悸动,她真的没救了。 梅杜莎掩面哀伤的怒吼,“不要喊我!有种现在就把我杀了,让我来不及恨你。”爱人爱得这么窝囊,她真是毁了,死了还要被笑活该…… “还没得到你之前,我不会杀你。”突地,席凡拉起她的胳臂,蛮横地推她靠着墙,欺近她低吻,似乎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好不容易忍住的泪花又开始在眼里打转,她觉得自己好孬,为什么躲不过他的美男计,就连此刻被胡乱吻得心颤,也还是不肯死心。 她一定是疯了,不然就是有被害狂喜症! 倏然回神,梅杜莎抬眸瞪住狂吻着她的暴躁男人,气愤难平的怒火顿冲脑门,这次,她不再留情,抬起腿来,鞋尖对准他的小腿,狠狠地踹过去。 席凡先一刻察觉,矫捷的抽身后退数步。梅杜莎乘机奔向已经注意很久的破窗,碎玻璃仍镶在窗框上,她支肘撞破,疼痛感蔓延开来,但由于情况紧急,根本无暇让她注意这些事。 双掌撑上高砌的窗台,她使劲抬起身子,往窗外纵身一跳。后头,席凡森冷的气息迅速逼近,只差几公分之距便能攫住她。 “梅杜莎!”他惊诧且饱合怒气的吼声透过窗子回荡在山野里。 第九章 跌在潮湿的草丛内,梅杜莎痛彻心靡地抱着扭伤的脚踝,咬牙切齿的判断所在的方位,含在眼中的泪珠差点涌出。 逃离他,需要多大的决心和勇气,他根本不知道!作梦也没有想到,她最信任、最渴望得到他所有呵护的男人竟然……算了、算了,当她瞎了眼神智不清,才会爱上这种没血没泪的烂人! 梅杜莎咬牙忍着痛,拖着受伤的脚踝踽踽而行,还得弯低重心以草丛作为掩护,不让人发现。 这里若再竖个立牌标示着“水晶湖”,简直就跟在拍“十三号星期五”没两样!幽静的荒林内不时传来她的低咒。 可恶可恨可厌可憎的臭男人,她要死也一定拖他作伴! 生怕被追上,梅杜莎的步伐越走越急,夜里骤降的气温与吹拂进耳畔的呼啸寒风冻得她差点狂飙脏话,还是得咬紧牙根忍住,否则响亮的骂声绝对会引来穷追不舍的“豺狼虎豹”,到时必定将她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谁还能比她更倒霉?倒霉天后她是当之无愧,来救她的男人竟然才是真的想害她的幕后主使者,这比史蒂芬•金的惊悚小说还要令人胆战、心寒。 蓦地,肘间传来阵阵刺痛,逼得梅杜莎不得不暂停脚步。她弯身抬肘,不看还好,这一看,她差点翻白眼晕死过去。 妈呀,三公分宽的玻璃碎片刺穿了袖子,嵌刺在皮肉内,血肉模糊的状况惨不忍睹,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看着,努力撑大双眼,怕自己不争气的晕过去,她可不想被那该死的臭男人“得逞”…… 蓦地,前方有道白色的光束摇晃着射来,正盘算着要拔出碎玻璃的梅杜莎霍地一愣,下意识要逃,但肿胀的脚踩却不听使唤,心急之下,她又跌了一跤,倒在地上,差点满嘴都是泥土。 这次,她不再忍着难过的情绪,开始痛哭流涕。 “痛死我了!我不玩了!”她嘶吼着,随后是难以入耳的胡乱谩骂,唯有边哭边骂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光束越来越近,已经疲累得没力气逃的梅杜莎索性趴着等死,管他是杀人魔还是席凡,只希望现在有个人能拿个玻璃瓶或什么的敲破她的头,让她晕过去,不用承受此时肘臂与脚踝传来的痛。 伴随着光束,她看见一抹朦胧的暗影靠了过来。由于周围一片昏暗,所有会动物体都像是一团雾茫茫的黑影,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 片刻,暗影罩项,蓦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大喊,“哇!你这个鬼样子好精采啊,可惜我没带相机,不然拍回去作纪念,或是贴在大厅里供众人欣赏也不赖。” 梅杜莎登时一愣。这个欠扁的声音…… 忍痛撑起上身,她像傻瓜似的瞠大了眼,在看清楚那张惨白得像鬼的阴柔俊脸后,眼泪顿时涌出眼眶。 “威廉!”她不顾浑身狼狈,扑上错愕的威廉,无视于他满脸嫌恶,硬是将他抱个满怀。 “喂,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喊得这么亲热,恶不恶心啊你!”威廉火速拨开妄想赖在他身上的伤患。抱歉,他的同情心不适用于这个魔女。 梅杜莎如劫后余生,热泪盈眶,以前看恐怖片,都觉得主角在获救后的表现特别矫情做作,当下自己亲身体验后,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 “死威廉,幸好有你,不然我就得葬身异乡了。”她不顾威廉猛翻白眼,将伤痕累累的身子靠着他喘息。 看梅杜莎狼狈得连平日嚣张的气焰都不复存在,威廉收敛了点,没再拨开她,向来堪称黑心的他难得大发慈悲,让她靠在他身侧休憩。 威廉满脸狐疑地斜睨着她。“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是遇到杰森还是佛莱迪?”她脸上的爪痕还挺像被佛莱迪的铁爪划过。 闻言,梅杜莎差点气得吐血,“拜托,都这种时候了,先把我送到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再发问好吗?”她都快痛死了,这个没用的死吸血鬼竟然还有闲情逸致跟她聊天! 威廉讪笑着揶揄,“你真的很惨耶,居然连‘温暖安全’这种恶心巴拉的词都说得出口,真是丢三怪咖的脸。” “闭嘴啦!”梅杜莎先是虚弱的白他一眼,旋即皱眉问:“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要跟我说因为你有预知能力,我会扁死你。” 威廉撇撇嘴,没好气的回答,“你最好有力气扁我。我会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救你,我是来找人的。” 她有些错愕,“找人?找谁?”这种鬼地方有“人”可以找吗? “你也认识的人。”威廉说着,忽然看向左前方,指着一道伫立的人影说:“喔,就是他啊。” 梅杜莎屏息,顺着朝威廉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道人影正迈开步伐,带着令她战栗的阴沉与暴怒逐渐接近。 她吓得连忙拖着身子挤到威廉身后,拿他当挡箭牌,闭紧双眼祈祷,“拜托拜托……一定是我神智不清看错了,那个人绝对不是席凡……绝对不是他……” 霍地,她被拉离威廉背后,两只坚硬如铁的手臂揽过她发抖的肩头,一双燃着怒焰眸子瞪过她红肿的脚踝,再抬起她血迹斑斑的手臂。 他不小心碰触到渗血不止的伤口,立时传来她嘶地一声猛抽气,原就白皙的脸更加苍白。 席凡绷着俊脸,愤怒的利眸几乎快戳瞎了她,还必须承受他狠戾的吼声,“把自己弄成这样,你开心了?” 梅杜莎觉得自己被吼得莫名其妙,火气一上来,连疼痛都抛在脑后,不甘示弱的回吼,“你吼什么吼,不是很想除掉我吗?我这么惨,最高兴的应该就是你。” 他的目光仍梭巡着她的伤势,神色严峻,眸光复杂难解。“我说过,我是要毁掉司各特,不是你。” 梅杜莎不理他,扭头转向威廉,焦急地求救。“威廉,我知道你身手烂,不过,在这种时刻,你只能壮烈牺牲了。”把这些话重新翻译,意思就是要威廉袭击席凡,好制造机会让她逃脱。 相当熟悉她坏心眼的威廉当下就会意,回她一个白眼和哇哇大叫,“什么壮烈牺牲,我才懒得理你,我要来找的人就是他。 “你说什么?!”梅杜莎严重傻眼,耳边听见席凡的讽笑声。 “抱歉,我是他找来的帮手。”虽然这么说,但威廉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歉意。 “你去死啦!臭威廉、死威廉,居然随便就和人勾搭,你一定是看上他的美色,想搞bl对不对?我就知道……” 威廉睨向席凡,突然插话,“合伙人,我不介意你堵住她的鸟嘴。” 席凡淡笑,瞥向怀中那张喋喋不休的红唇,眼神暗示得很明显,当下,梅杜莎立即闭上嘴,只好一双大眼来回猛瞪着他们。 吃里爬外的死吸血鬼,居然喊席凡合伙人,那他是真的打算跟席凡一起联手谋财害命就对了……她真是走千年霉运不成? “总算安静了。”威廉举起手电筒,故意照向梅杜莎臭得要命的脸,“梅杜莎,你老说自已是最聪明的怪咖,结果你竟然比我所想的还要笨。” 梅杜莎简直气炸了,“他给你什么好处?你干嘛要帮他?你知道他想毁了我吗?”也许威廉是被席凡拐来的,根本不清楚他邪恶的意图…… 威廉凉凉地回她一句,“他不是耍毁掉你,而是要毁掉司各特。” 这句话彻底打碎了梅杜莎心中所抱持的一线希望,原来威廉都知道,而且还帮着席凡,该死的罗兰自私鬼! 威廉又笑着补充,“反正你不是老说要摆脱司各特家吗?这样不是刚好,让你的爱人帮你一把啊。” “他才不是我的爱人!”梅杜莎咬牙切齿的驳斥,极想扑上去痛扁威廉那张笑得很贱的嘴脸。 沉默了半晌,席凡微弯身,神情阴沉鸷悍,像蒙上了乌云般灰蒙蒙的,看着她浑身上下的伤痕。两人过近的距离使得梅杜莎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烦躁与焦急,隐约还带着一丝担忧。 她眯细双眸,想缩回手臂,却让他牢抓在手中,她不死心的继续拉扯,两人暗地里拉锯着。 “放手。”伤口剧痛,她终于忍不住低吼。 “等我把玻璃碎片拔出来。”席凡冷硬的口吻完全没得商量。 “我的伤不用你管!” “你闭嘴。”他不耐烦地怒斥。“再过几分钟,事情就解决了。” 梅杜莎闻言一愣,“什么叫作事情就解决了?” 席凡看着她那似乎察觉出什么异状的探索目光,蓦地移开双眼不肯与她对视。一旦心软,那会使他分心,松懈警戒,影响到待会儿的…… 梅社莎正凝神打算理出个头绪时,几公尺之外的树丛里传来沙沙声,光从声音分析,那穿过树林正朝此处接近的脚步声起码有五、六人以上。 那会是什么人?有谁知道她在此地?抑或又是席凡找来的帮手? 太多的谜团,梅杜莎得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以力抗身体传达至大脑的严重过劳警讯,身上的伤对体力透支的她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再加上威廉这个叛徒的双重打击,她实在心力交瘁,很想就此倒地不起。 梅杜莎恍惚的瞪向前方,耳边隐约传来席凡与威廉的交谈声。 “总算出现了,可以作个了结。”威廉懒洋洋的把玩着手电筒。 “只要把人交给他,一切都将结束。”席凡冷笑道。 梅杜莎疲惫得无力发问,究竟是要把谁交给谁?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环节很不对劲?为什么都没人来告诉她,这一切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属于她的黑暗故事终于也翻到最后一页了,是吗? 喔,去他的…… 梅杜莎感觉到严重晕眩,眼前逐渐变得模糊,就在她欲合眼之际,温暖的掌心抚过她发凉的脸颊,以肢体语言表达不准她失去意识。 她百般挣扎着睁开眼,才想不悦的大吼时,蓦然瞥见几道人影闪动,其中有张脸是她所熟悉的,登时,获救的希望再度点燃。 “葛洛叔叔,救我!”梅杜莎扳开席凡的掌,拖着红肿的脚踝拚命前进。 诡异的是,席凡和威廉居然未制止她。 太好了,葛洛最讨厌席凡了,他一定是接获消息来救她的! 葛洛矮胖的身形相当显眼,他伫立在一群黑衣人的簇拥之中,笑容依旧慈祥,静静看着梅杜莎雀跃的走来,再望向另一头的席凡与威廉,笑意更深。 仅差几步就能脱困,梅杜莎越走越急,脚下的砂砾好几次差点绊倒她,她全神贯注地拖着身躯拚命往前走。 这时,葛洛笑着说:“辛苦你了,席凡。” 梅杜莎的身子悚然一震,停下脚步愣在原地,冷汗沁流,一颗颗滑过她额际,落至下巴。 耳畔的寒风呼啸着,再加上葛洛诡谲的笑容,眼前的画面仿佛一道惊雷狠狠劈在震惊的梅杜莎身上。 莎莎,你不能单凭直觉,错误的直觉会害死你。 回忆这一年来,她最依赖的对象,便是熟知家族事务,且待她向来慈蔼的葛洛,不论什么大小事,她一律毫无心防地与他讨论。 如今想来,真是蠢到极点! “莎莎,你的最大致命伤就是过度信任。”卸下伪装的慈祥面具,葛洛的笑容里满是野心得逞的狡诈。 梅杜莎恍惚的在脑中回忆过往的画面,赫然觉得自己真像个被骗得团团转的猪头。“原来,你对我一直是在演戏……” 葛袼敲蓍铸金的细拐杖,“这并没有我想象中困难,只要表现出厌恶席凡的样子,就能扰乱你的判断力,你就和保罗一样,性格很好捉摸。” 闻言,梅杜莎的背脊倏然发凉,“你连保罗爸爸都欺骗?所以,你从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开始酝酿策画这些?”如果她心机也有这么深沉就好了,起码不用被席凡耍着玩。 “保罗确实很信任我,不过还是远比不上对你这个亲生女儿,你和席凡的真实身世,他居然能保持沉默直到死去,还只对你一人吐露,可见他对我仍是怀有防备。”葛洛不以为然的低嗤。 梅杜莎握紧双拳,咬住泛白的唇。“为什么要这么做?司各特的声誉一旦受损,你和其它人也会遭受牵连……” “把话摊开来说吧,我也懒得掩饰了。”葛洛拨开身边的保镖们,朝她走来。“我想要接管整个司各特,我不要其它人来分这杯羹,各地的分部,我会想办法一一并吞,光是一个小小的分部根本不足以让我大显身手。” 梅杜莎冷眼看着他走近,唇边缓缓浮现一抹自嘲的浅笑。 原来葛洛觊觎的野心如此大,不仅令她心寒,也让她见识到何谓真正的阴谋家。 真是该死的好,号称最狡猾聪明的她居然被狠狠地扳倒,连保罗生前要她誓死守住的司各特都赔上了,她真不是普通的蠢! 蓦地,她回身瞅着后方一张淡漠的俊脸,故意忽略嘻皮笑脸的威廉,扬声问:“那你又是扮演什么角色?” 席凡面无表情,冷然回视着她,不泄漏半丝情绪。“在我离开之后,葛洛开始找上我,他知道我在身世尚未曝光前便在拍卖会的系统里动过手脚,他希望能和我联手铲除其它障碍。” “而我就是那个障碍。”她嘲弄的替他补充,登时心痛如绞。 葛洛阴沉的大笑,“莎莎,你应该感谢席凡,若不是他坚持要留下你,有好几次我沉不住气,差点就想把你处理掉。” 梅杜莎愤怒的低吼,“王八蛋,我才不会感谢他!” “现在,既然你已了解所有的事,计画的最后一步,便是让你彻底消失,永远离开司各特,而在你死之前,还得签下这份继承让渡书,承认你的无能与愚蠢,自愿将权利转让给我。”葛洛拿出一份刚制作出不久的文件,上头仿佛还能闻见墨水的气味。 梅杜莎踉跄的退了数步,心绪完全紊乱,任她挤破脑袋就是想不出什么逃脱妙计。肘臂还插着块碎玻璃,脚踝肿胀得几乎快失去知觉,稍稍移动便痛得她冷汗直冒,这样的身体状态教她怎么硬拚? 喔,好极了,也许她很快就能下地狱去找她最崇拜的路西法了。 前方,葛洛步步逼近;后方,是背叛她的过往爱人和黑心损友,完了…… “只要签个名,然后就让我们平静地结束这一切混乱吧。” 葛洛的阴沉的笑声响彻静谧的山间,她敢打赌,这绝对比德州电锯杀人狂的电锯声还要吓人。 梅杜莎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抹去额际细布的冷汗,眼角余光觑向唯一无人阻挡的方向。 那是像随时会崩塌的湿软陡坡,虽然底下有杂密的草丛,但她估计从那里一路滚下去,难保双腿不会骨折……哇,去他的,那些恐怖片、惊悚片甚至是动作片根本全是唬人的!谁这么有胆子敢跳下去? “莎莎,别乱来!”识破梅杜莎心中打算的席凡锐眸倏凛,准备上前擒住她。 “捉住她!”葛洛重重地敲响拐杖,喝令保镖拔枪抓人。 决定放手一搏的梅杜莎己然拔腿狂奔,一路奔至她唯一的生路,猛咽口水打算冒险滑下陡坡,心想,这么做起码还有点存活的希望。 “梅杜莎!” 错愕的威廉也随后飞扑过来,一瞬间,梅杜莎觉得他还真是像极了暗夜中展开斗篷的吸血鬼,要不是她腿受了伤,绝对一脚踹飞他。 她对他们的叫唤置之不理,站定位置后,当靴尖陷在软泥中,狂风吹起,她作势欲纵身一跳。 刹那间,急速下坠的身子霍然被横腰搂住,浑身沾了泥的她让一股蛮横的劲道拖了回来。 梅杜莎慌乱惊悸的急欲挣脱,席凡暴躁如猛豹,一路拽着她,蓄满惊人气魄的身躯和她一样狼狈不堪,全身沾满了泥。 她眼冒金星,差点失去意识,耳边陡地响起一声巨吼。 “你就不能对我多点信任吗?” 睁开迷蒙涣散的眼,对上熟悉的深邃棕眸,她既迷惑又生气的问:“我还能信任你什么?”神经病,都这个节骨眼了,他居然还有心情问她这种无聊问题。 “我保证过,我不会再伤害你,你全忘了?”席凡捧起她有些失神的脸,宣泄着压抑己久的怒气。 “把我伤成这样,还说不会伤害我,那我真不知道你所谓的伤害会多恐怖。”可恶,她完全使不出力气,就连想推开他也没有办法…… 杂沓的脚步声尾随而来,奔得微喘的威廉忽然脸色一变,将手电筒的电源切断,迅速旋开灯泡,切换暗藏的机关功能,熟稔地点燃警示弹,掷向空中。 绚烂缤纷的火花挟带着隆隆的烟硝声瞬间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像是在指引什么人前来。那呈现放射状仿佛排成一朵花的烟火……那根本就是罗兰家族特殊的警示灯。 疲累的双眸仰瞪着夜空中灿烂的烟花,片刻之后,梅杜莎浑沌的脑袋总算能厘清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 天啊!她又被摆了一道! 忿忿地看向已撕下衬衫的下摆替她包扎的男人,梅杜莎突然哭得淅沥哗啦。 “死席凡,你居然这样玩我!演戏演得这么真,害我以为你真的要……” “想不到,你竟然对我这么没信心。”他细心地替她止血,向她投去饱含怒意与无奈的目光,这性感的神态太过吸引人,害她差点喷鼻血。 坏透的心情豁然开明,梅杜莎吸吸鼻子,有点可怜兮兮的以微颤的声音说:“骗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引葛洛出来?” “他很狡猾也很小心,每次行事或是与我联络都是辗转透过他人,唯有这次,你离开巴黎就等于离开安全核心,如此一来才能让他松懈心防,亲自出面解决。” “那刚才在破屋里时,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希凡拉起她的手腕,将紫蕾丝缀饰的袖口推高,指尖敲击着她腕上的机械表。 他扬起浓眉不说话,但梅杜莎已经知道他要表达的是什么。 这只名贵的表是去年葛洛送给她的,说是要庆祝她正式回归家族。 “卑鄙的老头,竟然在这么贵的表里装窃听器!”迅速解开表带将表狠狠地甩远,她发誓以后再也不戴表! 威廉突然挤进他们俩之间,很不识相的开骂,“你白痴啊,就这么信不过我?连你哈得要死的爱人都不相信,活该搞成这样。就算想死也等明天,刚好是你生日,到时候生日和忌日同一天,往后要祭拜也比较方便。” “你闭嘴啦,臭威廉。”没脸回嘴的梅杜莎只能扭开头,索性将火速暴红的艳容埋进席凡的胸膛。 席凡伸掌探她冰凉的额温,瞥见不远处晃动的人影,利落的将怀中的娇躯打横抱起,压低音量,“葛洛来了,不要出声。” 她有些慌张,推拒着想离开他的臂弯。“放我下来,不要让他起疑。” 席凡拢紧十指牢牢搂住她,双眉深深地拢起,语气却极轻,“不必,已经来不及,也没那个必要。” 梅杜莎一愣,循着杂沓的声音来源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子弹己上膛的枪杆一字排开,葛洛身边精心挑选的保镖们己蓄势待发。 “席凡,想不到你还是一心向着她。”葛洛嗤嗤发笑,对此并不意外,似乎早有所预料。“你以为我这么笨,会看不出你跟莎莎之间的暧昧?” 席凡漠然地回应,“我知道你对我早有防备。” “没错,我是怀疑你会在重要时刻反叛,所以早就决定等解决完她再来对付你。” “可惜,你没有机会了,一旦暴露了你的野心与阴谋,就注定你终将以失败收场。” “哈,你不必威胁我,知道内情的人只有一个,而且他比我更加觊觎一切,他绝对不可能……” “你说的那个人,是瑞奇?”席凡的唇角弯起冷冽的弧度,而他怀内惊诧的秀丽脸蛋则猝然抬起,以怀疑的眼神睨着他。 葛洛有些错愕,但仍力图镇定。“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只是你有眼线,纵使我离开了,早已布下的线眼仍然存在。” “那又如何?”葛洛不以为意的冷笑一声。“瑞奇比我更痛恨保罗,他一定会力拱我继承接管,而你们这对小情人就到天堂去陪保罗吧。” 撂下话后,葛洛忽然高扬起细杖,笑不可遏地朝向整齐划一的枪杆下令,“开枪,一个都不能放过!” 威廉当场气得跳脚,“等一下!老头,你要是敢开枪,就是跟罗兰家族作对,我不信你敢这么做!” 葛洛压根儿不相信他的话。“没用的小白脸,你只不过是席凡找来的不入流帮手,想提什么罗兰家族来骗我?” 威廉瞪向席凡,“喂,合伙人是干假的吗?这个肥老头居然不知道我的来历?” 当下,默契忽然瞬间提升至百分百的情侣,同时摆出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梅杜莎更是故意装傻,“什么?你是什么来历?我怎么不知道?” 威廉气炸了,“哇,你们几时这么合作无间了,竟然还联手整我!”他就知道这桩事业会很划不来,该死的奸商世家,可恶的“奸夫巧妇”! “开枪!”葛洛骤喊的命令声终止了他们这场笑闹。 刹那,扣扳机声此起彼落。 破晓的晨曦乍现,渐露曙光,原本聚拢的云逐渐散去,当一声尖锐的枪声划破寂静,山林间的群鸟振翅纷飞,刺鼻的血腥气味弥漫开来,远方,教堂响彻云霄的钟声像是死神所敲响的丧钟…… 当啷……当啷……每敲响一记,就震动心弦一次。 梅杜莎心悸地猛然忆起当年保罗的那场盛大的葬礼,那时的她多么迷惘彷徨,为了保护席凡,她甘愿只字不提的远走他乡,但她从不后悔,而且,她还因此认识了威廉和白雪两个怪咖死党…… 多年后,她带着心里隐藏的伤痕回到巴黎。席凡和她都变了,因为岁月,也因为深藏于两人心中隐晦的暧昧,他们终于能坦然面对彼此,也面对爱情。 听似很荒谬,但当一个人深陷在爱情泥淖中时,不再有一件事是正常的。 而这一切,像是颗巨大的水晶球不断旋转、旋转,在刮起狂风暴雨之后,他们努力的平息它、跨越它。 风暴过后,一切都该结束,归于平静…… 冗长的静默过后,总算有人开口。 “喂,抱得这么紧,小心骨折。”相当欠人踹的威廉式吐槽。 紧闭双眸的梅杜莎霍地一愣,睁开双眼,迎上席凡噙着笑的俊脸,一旁则是猛翻白眼的威廉,她错愕得险些从席凡的臂上摔下来。 前方,一道双膝跪地的人影,震慑的看傻了梅杜莎。 葛洛的左肩与大腿各中一枪,僵硬呆滞的颓然跪地,他面朝向右斜方,双眼凸瞪,作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黑吃黑,他最信任的贴身保镖们竟然全被人买通! 不,他们全是从罗兰军校精挑细选出来的,难道那个小白脸真的是…… 这时,有道瘦削的人影缓缓出现,一张阴沉不讨喜的脸逐渐明显,常让梅杜莎暗地里偷骂是老阴鬼的瑞奇,竟然握着把手枪,宛若在山野中散步似的朝他们走来。 梅杜莎看向他,愣愣地低哺,“怎么可能会是他……瑞奇明明是最可疑的人……” 席凡倾身在她耳边再次提醒,“记住,别再相信你的直觉。” 霎时,梅杜莎窘得皱起五官,根本不敢看向瑞奇。喔,去他的鬼直觉! “莎莎,以后记得别再以貌取人。”瑞奇睨了满脸窘红的梅杜莎一眼,“虽然我一向和保罗处得不好,但这不代表我就有意背叛。” 被前后夹攻的她只好两眼一翻,执起手背抚额,活像在演莎士比亚的戏剧,造作地低叹一声“啊,我不行了”之后,顺势便倒进席凡怀内,意图相当明显,摆明了想佯装体力不支晕过去。 不然还能怎样?沦为笑柄还不够,难道还要被损到耳朵长茧吗? 接着,四周的暴笑声此起彼落,轰炸得某人装死装到全身僵硬兼双颊发烫。 不管了啦,她满身是伤,装死也很正当,她诅咒这几个人最好笑到抽筋导致颜面神经失调。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梅杜莎在心中哀号着一千、一万遍可恶,最可恶的是为什么这一切就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第十章 流畅轻盈的音符悠扬飘送,琴键与指尖触碰的细微声响隐匿在动人的琴音中,慢板的曲调抒发着淡淡的哀伤,令人心折。 蹙起的秀眉徐缓舒展开来,眸子眨了眨,试图眨去水气,梅杜莎呻吟着爬起身,看向缠满纱布活像木乃伊的手臂与小腿,一不小心牵动伤口,她只手支额低咒了几声,隐忍着麻醉过后的痛楚掀被下床。 一袭崭新的黑色窄身长洋装使她纤瘦的身形益发显得赢弱,脸色略显苍白,毕竟才刚从一场大灾难中脱困,她连心情都还未调适过来,更别说是疲惫不堪的身体。 梅杜莎赤足拖着肿胀的脚踝,举步维艰地倚墙前行,推开房门,循着音符流泄的方向而去。 绕过幽暗的长廊,直到二楼尽头鲜少人进出的琴房,梅社莎愣愣地停下脚步。 印象中,除了喜爱弹奏钢琴的保罗外,再也没有其它人会进琴房,更别说碰触琴键,毕竟直接播放cd还来得快些。 探出未受伤的手推开半敞的门,光线透过缝隙射来,她眯细双眸适应光亮。琴房内音符仍旧跳跃,弹奏者行云流水般的琴技与富含情感的琴声,让曲子更加动人心弦。 梅杜莎狐疑的推门而入,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踏进过这间琴房,对映入眼帘的景致感到生疏。淡蓝色的瓷砖铺展一地,几张金黄色调的义大利复古沙发,平台钢琴优雅地置于房中央,无声地宣告它是专属于这个空间的主宰者。 跃然的音符仍在空气之中流动,轻轻的乐声像蛋糕上的慕斯般柔细。 带着浅淡忧伤的曲子让人紧绷的心情平缓许多,梅杜莎愣望着瓷砖上自己的倒影,赫然察觉她判断错误。 这不是她听惯的萧邦。自小拜保罗之赐,被迫听到发腻的萧邦全集,她几乎耳熟能洋,尽管不知曲名,但光听几个乐章便能判断出是忧郁浪漫的萧邦特色,所以她很清楚,此刻耳边的曲子并不是她所熟悉的。 “李斯特,安慰曲。”低酵略沉的嗓音仿佛察觉了门边人儿的迷惑,边弹奏边替她解惑。 “安慰曲?”梅杜莎轻哼,蓦地皱起眉头,朝那架黑色的钢琴缓慢走去。 相当专注于弹琴的席凡只是噙着笑看她一眼,修长的十指在琴键上起伏跃动,不曾稍作停顿。 梅社莎靠在琴身上,半掩着眼睨向席凡,在确认过耳边的琴音真是他的双手所弹奏,而非播放音乐装模作样后,心跳不禁怦然失速。 嗯哼,挺不错的嘛,黑暗王子确实需要点才艺,不然要怎么拐走她这个魔女? “弹这首曲子是想安慰谁?”梅杜莎语调慵懒的明知故问,反正她就是想亲耳听见他对她作出表示才高兴。 席凡轻笑,回望着她淘气的瞅视,“送给我的毁灭女神,梅杜莎。 温柔如喁喁私语的法文,缠绵的腔调令人飘飘然,令她心神荡漾。 “毁灭女神呀……”她眯细双眸,片刻,丰盈的唇漾起灿烂的笑,“听起来挺适合我的。”把“女神”更改成“魔女”的话会更治当。 琴音倏止,一只打横的胳臂扣住梅杜莎肩头,将惊诧的她往后压入一副温暖坚实的胸膛里。她侧躺在他腿上,雪白的两颊迅速染上嫣红。 男性的香味缓缓萦绕,又是那股令她无法抗拒的gi香水味,往后的她应该离不开这种香味了…… 席凡将俊脸挪近,两人气息交缠,深邃的棕眸凝视着她,戏谑地低语,“沉睡己久的梅杜莎,总算被我的琴声唤醒了。” “我还没被安慰够,你不能停。”她指着琴键,有些仓皇不知所措。 “我不介意天天弹,只要你愿意听。”他温柔的凝视像两团火炬,灼烫得足以焚身。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避我的质问?想得美。”梅杜莎努力保持冷静,但仍控制不了陡然升高的体温。“告诉我,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席凡微挑起眉,刻意漫不经心地问:“知道什么?” 好啊,还想跟她玩是吧?梅杜莎抿起唇瓣横他一眼,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继续穷追猛打,“跟保罗密谈过的人,应该不是只有我,你也一样。” 看她如此坚持,席凡只好承认,但仍是未将话说清楚,只是淡淡的回应,“你的猜测是正确的。” 怒火瞬间狂燃,总冷静不了太久的艳容再度让忿充满气恼之色。 “所以,包括我的离开、再回来,保罗的第二份遗嘱,还有你后来的离开,这全部的全部都是一场设好的局?” 喔,瞧瞧,她出生在多么不正常的家庭?保罗居然连在将死之前都不忘算计一番。 席凡微笑承受她的怒气,“不,这不单是场局,而是局中局。” “什么局中局?”梅杜莎正考虑着要不要冒着手残废的危险开扁。 “保罗告诉你那个秘密时,同时也告诉了我,他早就看出我们之间的牵引与羁绊,他也猜测到,你必然会为了坚守秘密而离开,所以……” 梅杜莎暴躁的接口,“所以他伙同你一起设计了这场局,甚至还联合了最让我意想不到的瑞奇,目的就是为了抓出家族里的内贼?” 席凡唇边上扬的弧度给了她答案,梅杜莎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那张俊美的脸庞,很窝囊的兀自生闷气。 从头到尾,她就像个傻瓜一样被摆布,不仅是席凡,连保罗爸爸都一样……慢着,他刚刚说保罗早就看出他们之间的牵引与羁绊…… 梅杜莎赫然抬眸,窘然的猛眨双睫,“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一句?”席凡漾开邪魅的浅笑,问得很刻意。 她干咳几声,差点咬到舌头。“什么叫‘他早就看出我们之间的牵引与羁绊’?” “我想,你对我的感觉,已经强烈得瞒不过任何人的眼睛,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席凡淡笑着揶揄她突来的尴尬。 “你嘲笑我?”梅杜莎怒瞪着他,已经顾不得自已私密的心绪一再被剖析。 “不,我只是想,你对我,是否还保持着一样的感觉?”他试探性的轻问,轻轻地触动了她心底最深处的柔软部位。 梅杜莎低垂着头,脸上的红霞蔓延至细白的双耳。她想起身,却让席凡紧揽住腰身,他不准她逃避这个问题。 “莎莎?” “好啦,我说。”她躲避着他熠熠灼热的眸光。催什么嘛,如果真那么急的话,当初干嘛要离开? 席凡侧靠在琴键旁,指尖轻敲黑键,优雅地微笑着静待她开口。 梅杜莎觑了他几眼,清清喉咙,“我对你,一直以来就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促狭的眸光缀亮她笑弯的媚眸,果然如她所料,席凡脸色倏沉。 “梅杜莎!” “好啦、好啦,也许还带着点有着幻想色彩的喜欢,毕竟你长得那么帅……” 蓦地,她洁白如贝的耳畔传来一声沙哑微怒的轻喃,“莎莎,容我提醒你一句,说错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这样的语气恍若从前在准备欺负她之前的预告,照理说,她应该吓得冷汗直淌,不过……哼哼,她相信现在的他绝对不敢对她…… 霍地,一张邪恶蛮横的薄唇直接突袭,不容拒绝的吻上梅杜莎愣然失神的脸,贴在她浮现红晕的雪颊上。 她双手急忙捂住发烫的脸,目光慌乱无措的游移着,“不公平、不公平,你都还没给点表示,为什么就要拷问我?” “你想要什么表示?”他邪气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她。 梅杜莎当场就能猜到他邪恶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喂,你别想歪,我所谓的表示是……” 噙笑的薄唇印上她微张的唇,将她来不及出口的解释吞下,甚至乘机伸舌逗弄她,吓得她直觉想抿唇抗拒。 “还是不肯说吗?”“忙”得不可开交的席凡微挪开唇轻问。 见被吻肿的红唇仍坚定的不肯吐实,逗笑了他,大掌挪移至她纤细的腰身,轻而易举地将她高高抱起。梅杜莎双足腾空,顿时有些惶惑,但他却是让她高坐在琴台上,飘然的黑色裙摆荡漾如波,几乎和黑色的钢琴融为一体。 梅杜莎像个女王般居高临下,双眼氤氪,不解地俯望着他。 席凡带着笑意撩开垂落眼睛前方的几绺发丝,拉过她微微发颤的手,落下令人发痒的轻吻。 她想笑,但眼角却溢出晶莹的泪珠。该死的黑暗王子,她等这一幕等很久了,终于轮到她主宰一切了吧…… “假如你坚持不肯对我诚实,那我只好把你困在钢琴上,逼你听我弹安慰曲,直到你肯说为止。”他平举双掌,预备将灵活的十指摆在琴键上。 梅杜莎仰起明艳的睑蛋,有些吃力地交叠双臂,故意以睥睨之姿看向他。 “你对我的伤害,可不是弹个一百遍就能彻底算清楚的。”她提醒他,他很可能会弹到手指断光了都还不够安慰她。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他自傲的弹下第一个音符,顺带附送一句足以撼动她心房的补充说明,“你是笫一个听见我弹琴的人。” 这句话暗藏的意义是,她对他而言是多么重要、特殊的人。 开始觉得自己眼泪很好拐骗的梅杜莎果然又开始多愁善感,眼泪凝结如水晶,泫然欲泣,有这么高超的琴技还从不表演,这男人真是懂得怎么暴殄天物。 “想骗鬼啊,难道你是无师自通不成?第一个听你弹琴的人应该是教你弹琴的人才对……” 梅杜莎赶在泪水决堤之前凶狠地朝他大吼,吼完,却赫见席凡唇边的笑意加深。 她展开双臂,表情有些哀怨。“抱我下来。” “你确定?”他知道她想当女王很久了,特别是“他的女王”,应该好好把握当下的机会才对。 “除非你不想抱我。”她噘起红唇,难得柔软的嗓音听来状似撒娇。 席凡幽深的眸光益发深沉,心跳加剧,看来,他已经被这个魔女彻底俘虏,不,恐怕已经被俘虏很久、很久了。 他起身展臂欲抱起她,蓦地,她却抢先一步将娇躯投进他怀抱里,撞他个措手不及。他微诧之际,她弯起浅浅的柔美微笑,将唇凑近他耳边。 “圣诞快乐,我的席凡。” 我的席凡……这句教人耳朵发热,极其亲匿的话,终于使他紧绷的肌肉放松,蛰伏在心底的焦躁也因此消失。 他捕捉到她湿眸中一闪而逝的顽皮,微挑俊眉不以为意,将噙笑的薄唇贴上她灿烂的笑靥,准确无误地寻至她的饱满的红唇,深深地低吻。 “你确定只给我这一句?” “吻我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说话!”会害她分心不能好好享受耶,臭席凡。 “你确定要在这里?今天是圣诞夜。”像是存心逗她,他微抽开身低问。 梅杜莎嗔他一眼,发窘害臊的脸满是晕红。“你很啰唆耶!” 席凡骤然失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无妨。”她这模样既妩媚又娇艳,他根本无法抵抗,也无心抵抗。 这下糗了,梅杜莎羞恼的尖声高喝,“席凡•司各特,你要乱来就快趁我还没后悔之前!”她纤细的小手扯过他的衣襟,决定干脆自己动手比较快。 不消一会儿,席凡重新掌控主权,接手她拙劣的吻法,炽热如焚的火焰再度延烧到他们身上,漫无边际地狂燃。 要抢夺魔女的真心需要坚毅的意志,并用另一颗真心交换,他做到了,用比水晶更纯粹透明的真心来赢得她的心,他想要的一直只有她。 他的魔女梅杜莎,从今以后,他将用生命来守护她的一切,她曾尝过的寂寞与孤单,他会一点一滴的补偿,完全抹去她烙刻于脑海中的不堪回忆,洗刷他在她心中十恶不赦的形象。 青春期的矛盾心思、权势地位的吸引诱惑、身为一个男人的情欲纠缠,全都不及眼前躺在怀中真实的她来得重要。 爱,并非言语可以形容,他的爱,或许伤害多过于珍惜,但他对她的心却是永恒不变的。 她,就是他愿意耗尽一切誓死守护的珍宝。 灼热的吻自香腮边缘滑落,梅杜莎微睁开迷蒙的眼,又窘又恼的以眼神询问他为何无缘无故停止。 席凡熠熠如火的眼定在她嫣红的脸上,深深地睇视着,充满独占欲的眸光,仿佛此刻他望着的是全世界最珍贵的稀有宝物。 大掌圈拢雪腕,将她纤细的柔荑牵引至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的胸膛上,让她温凉的掌心隔着坚实的肌肉安抚着跃动过速的心脏。 对视片刻,不肯服输的媚瞳微微闪烁着晶莹泪光。这就是他停下的目的吗?就为了把她弄哭? “你……” “听清楚了,这就是我的真心。” 他的话令她扇睫泪落,极低的音量却磅礴得足以颠覆她的心魂。 喔,该死的男人,真懂得怎么用甜言蜜语来使她死心塌地。 梅杜莎不甘愿地反扣住他的大掌,豪迈地让它直接贴上宛若凝脂的雪白胸口,娇艳的大眼一抬,挑衅似地回应他的话。 “喔,是吗?那你也给我弄清楚,这是我的心、我的温度、我的气味,你最好给我牢牢记住!” 席凡唇畔笑意渐浓,顺势挪移不安分的掌,对渴望已久的娇躯为所欲为,在薄唇欲印上她不满高噘的唇前,送她一句令人听了会脸红心跳,瞬间瘫软的话,让魔女就此甘心沉沦,成为恶魔唇下乖乖就范的猎物。 当然,高傲又倔强的她,是打死都不会将这句话透露给任何人知道的。 因为,这句话的拥有者只能是她;这句话是一个秘密,她独守的秘密。 嘶一声,蕾丝被扯破的声音响起。 半晌,琴房里传来微带愠怒和心疼的低吼,“害我丢了件大衣,现在又撕破我的洋装,你要一并赔给我!” 另一道声音漫不经心地回了甸,“好,我赔你一颗心。” 刹那,蓬发魔女彻底沦陷在黑暗王子难得展现的温柔中…… 混蛋,连大衣、洋装的钱也想省,真是不折不扣的奸商! 好啦,她卖身,他卖心,人生在世总是要吃点亏的…… *** 圣诞过后,威廉古堡耗费多时的布置尚未拆除,蝙蝠状的剪纸彩带、撒旦图腾、六芒星的符号、缠成全黑的拐杖糖、漆成墨黑色的彩球与槲寄生,全悬挂在大厅内那株耸立的圣诞树上,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某间房里,一盏散发着昏黄光芒的夜灯投射在房内的隔间上,那是扇活动式拉门,设计成屏风状,上头镶嵌着透明的花玻璃,绘满了彩釉蝙蝠,巧妙地将空间一分为二。 刹那,梅杜莎拎在手中的行李骤然滑落,描绘得深邃漆黑的烟熏妆配上她瞠圆的瞳眸,看来怪吓人的。 而她身后尾随着的伟岸身影倏然止住步伐,俊脸似笑非笑,正准备转身离开即将引爆的战场。 一声尖吼差点冲破威廉古堡的屋顶,梅杜莎发狂的抓着头发,蓦然旋过身,怒瞪着一脸幸灾乐祸的家伙。 “你躲在台湾短短一年,居然把我的房间搞成这副德行!” “是威廉的主意。”席凡侧倚在门畔,语调慵懒的意欲将责任全推给威廉那个倒霉鬼。这大概是他在威廉古堡学得最快的一件事,无论什么事,只要推给威廉,火就绝对烧不到自己。 “你……” “其实那本是浓缩本?”他突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堵住了她来不及出口的炮轰。 “什么浓缩本?”梅杜莎隐忍怒气狐疑地问,捺着性子看他又想玩什么把戏来脱罪。 席凡噙着浅笑,越过她身侧,推开屏风。隔出来的另一半空间是她原本的书房,书架仍在,因为是钉子墙面上的整排木框,若是拆掉则有碍观瞻,怕惹怒这个火爆魔女太彻底,威廉也没胆拆。 当席凡踱近书架时,梅杜莎恍然明白他的意思,大喊一声,连忙挤上前去焦急地想隔开他跟书架的距离。 “算了,我去找威廉算帐,跟你没关系……” 席凡倏然将她馨香的娇躯搂进怀内,制止她欲盖弥彰的举动,含笑的棕眸梭巡过她顶上一整排书架,架上摆满了数十本《吸血鬼•魔女•女巫》。 空出的大掌举高,随手抽出一册,翻开封面,密密麻麻的娟秀字迹填满了所有的空白,某人完整无缺的心情无可隐藏。 “席凡!”埋首在温暖胸膛内的涨红艳容发飙了,梅杜莎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这么吃定她! 她一定要宰了威廉! “这些书,若是当作这些年来的圣诞礼物,也挺不赖的。”席凡取笑道。 “你想得美!”梅杜莎尖叫,却不敢抬起嫣红的脸。她在他面前简直跟透明人没两样嘛! “难道你不想要圣诞礼物?” “什么圣诞礼物?”她几时收过他礼物了,可恶的奸商。 席凡轻推开她,像变魔术般的从怀中掏出一只礼物盒。 他正要递过去时,沉不住气的魔女已经迫不及待的把它抢来。 礼物缎带是嫩嫩的粉红色,蝴蝶结垂下的部分同样弄得卷卷的,像义大利面条一样。打开点缀着大小星星的彩色包装纸,里头是个精巧的木盒。 瞪着木盒好半晌,梅杜莎才打开盒盖。 一看之下,眼泪差点涌出她眼眶。盒内,一颗自从席凡离开后也跟着消失的水晶球总算再度出现。水晶球是她从跳蚤市场买来的,不够清澈透亮,质地也略微混浊,也许还是假的水晶,但她就是爱得很,谁管得着啊。 不过别误会,她的眼泪当然没那么好骗,真正催泪的是,水晶球里镶进了一个精雕细琢的小小人偶。人偶拥有一头黑色的大蓬发,身穿一袭栩栩如真的迷你黑色洋装,隐约露出黑色的靴尖,堪称鬼斧神工,就连脸上的五官特征都与她神似,仿佛此刻她正在水晶球里与真实世界中的自己相望。 席凡温热的薄唇轻抵在她耳旁含笑问:“从今往后,就用这颗水晶球来占卜你我的真心,如何?” 梅杜莎抱紧水晶球,额头抵在他胸口,聆听他沉稳的心眺声,嘴里却喃喃地说。“狡猾的男人,你早就算计好了对不对?” “日记换一颗水晶球,听起来,你稳赚不赔。” 她吸吸鼻头,仰眸迎上他温柔得令人怦然心动的俊脸,依然嘴硬,“你赚得更多吧?保罗遗嘱上注明了,我的伴侣能共享我的权力与所有利益……” 说话声倏止,她愣愣地皱起眉心,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片刻,房内爆出一声惊呼,“保罗早就计画好了!撤销你的继承权,但是只要你成为我的伴侣,那就……” “嘘,有些事情不要说破会比较好。”席凡低首吻住她惊愕微张的唇,将她未竟的咒骂与抱怨全数含入他的嘴里,自己品尝。 可恶,有时她真怀疑保罗到底有没有骗她,狡猾的席凡根本和保罗如出一搬,根本就该是保罗的种嘛! 这记深吻逐渐失控,席凡开始不安分地扯弄梅杜莎洋装身后的背扣,惊得她急忙抽身往后退,气息紊乱地瞪着他。 席凡却一脸无辜,“我都还没撕坏你的洋装,为什么要这样瞪我?” “才刚下飞机,谁要跟你……”倏地噤声,她想不出能代替限制级词汇的用语,只能窘涩地涨红了脸。 “跟我怎么样?”他偏偏刻意含笑继续追问。 “你明知故问!”梅杜莎怒嗔道。 “那不然……我们躺在床上纯聊天兼交换礼物?”房内回响着他爽朗的笑声。 “好啊,你躺你的床,我躺我的床。”想耍贱招是吧,她也行。 见她笑得满脸狡黯,席凡忽然抓起她猛亲,愣得她来不及反抗,双膝发软,连连败退,直退到双腿抵在床沿后宣告无路可退。 被吻得意乱情迷之际,梅杜莎不忘稍稍整顿涣散的意识,以一种带着埋怨轻责的口吻喘息着问:“这一年里,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不会是待在台湾泡辣妹吧?” 如果他敢说是,她马上就拿起水晶球砸死他。 “我当起侦探,调查关于你的一切……方正大学是间挺不错的学校。” 梅杜莎愣然,方正大学不就是她的母校吗?虽说她没拿到正式的毕业证书啦…… 她明明不想哭哭啼啼,但还是无法如愿。“你变态啊,无缘无故干嘛调查我……”就会惹哭她,坏心眼。 “错过该参与的十年光阴,总该弥补一些回来,不是吗?”席凡乘机扑倒她,吻上她泪湿的脸,然后大掌一伸,拿过暂时被主人摆在一旁的水晶球,看着里头的另一个梅杜莎。 “混蛋,你到底在看哪里?”她生气地跟自己吃起飞醋来。 “我在看我的魔女梅杜莎……” “可不可以专心点!”拜托,知不知道她多期待洋装被撕破,这男人几时这么乖了? 这个念头才刚掠过,身后随即传来整排钮扣让一股男人的力道扯下掉落的声音,于是乎,得到最终胜利的魔女绽放绝美如蔷薇盛开的灿烂笑靥。 席凡半垂着眸,近乎贪婪地深深望着仰躺在下方的粲笑丽颜,许久后,终于倾身落下缠绵的吻。 “晚安,我的魔女殿下。” 顷刻,夜灯骤然熄灭,投射在屏风上的两道交缠的身影,是灯光熄灭前最后的一幅画面…… 番外篇 【番外——所谓的鉴定】 某日下午,自诩为本世纪仅存的最帅吸血鬼王子兴高采烈地抱着一幅画返回威廉古堡,甫进门就忙着寻找号称鉴赏高手的梅杜莎。 常在法国、台湾两地飞的梅杜莎难得回来,他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找了半天,总算在她莫名其妙的硬要摆两张床的房间里找到人,威廉废话也不多说,将手里的名画塞进她怀中。 正专注地看着手里水晶球的梅杜莎不悦地瞥向他,“你穷到要靠卖画维生啦?” 威廉大笑,“你少咒我,这幅画是我从某个亲戚手中抢来的,据说价值连城,卖掉的话铁定能狠捞一笔。” 梅杜莎没好气地瞟他,“那你拿去卖呀,丢给我做什么?我对艺术品没兴趣,才不会掏钱跟你买。” “笑话,你老公就是拍卖会的龙头,我不拿给你要拿给谁?”威廉笑得很谄媚。“还有,你这个鉴定高手顺便帮我看看,究竟是真迹还是伪作。” 梅杜莎眼珠转了转,抿起红唇,蓦然微笑。“好啊,那我帮你鉴定。” 威廉笑不可抑,心想,只要把这幅画卖了,又能筹到逍遥好几年的经费,这样就不用回去向家里要钱,哈,多好啊! 梅杜莎托起那幅夏卡尔的画作,左右观察了下,又伸手轻抚过画作表面,接着叹了口气,“很不幸的,我要告诉你,这幅画是假的。” 威廉当场一愣,“假的?!怎么可能!我二舅明明跟我说是真的啊!” “如果你不愿意相信由鉴赏界第一高手亲自传授鉴定方法的我,那就算啦。”梅杜莎双手一摊,将画作交还给错愕的威廉。 “可恶!竟然敢骗我!这个死二舅!”威廉挟起画作,气急败坏地冲出门,将那幅画丢进前院的大垃圾桶里。 闻风而至的白雪,好奇地跑去询问梅杜莎,“听说威廉的那幅画是假的?” 梅杜莎扬眉一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幅画究竟是真迹还是伪作。” “啊?!”自雪错愕的瞪大眼。“什么跟什么啊,你这个女人老帮自家的拍卖会鉴定各种艺术品,居然敢说这种话?!” 梅杜莎满脸无辜地说:“没办法啊,保罗爸爸每次说要教我,可是我都在打瞌睡,到后来,我连点皮毛都还没学起来,他就挂了。” “……那你老公每次教你鉴定的艺术品?” 梅杜莎微耸肩,“看情形啰,我喜欢的话就跟他说是真迹,看不顺眼就说是假的,反正我说什么他就信啊,我也没法子。” 白雪直翻白眼,差点无言,“这……我回头要跟我老公说,往后千万不要参加司各特家族举办的拍卖会,你们这对夫妻根本是奸商嘛!” 另一端,被弃置在垃圾桶里的夏卡尔真迹正默默地哭泣着,它的身价瞬间大贬,全因一个女人看它不爽的缘故。 后记 玛德琳 梅杜莎的故事是这个系列中最让我感到无力的一本。(搔头) 因为刚开始没想过会写三怪咖的故事,所以除了威廉之外,白雪和梅杜莎的身分背景要另外重新设定,杀死了不少脑细胞。(捶头) 白雪的爱情故事写得很顺利(大概是狂爱希金的关系),梅杜莎跟席凡的关系太复杂,又要小心不能写得太像乱伦(=_=),回头想想真的被整得很惨。 不过,幸好她和席凡没让我失望,很争气的华丽演出(当啦!掀幕中)。谈演技的话,梅杜莎一定没问题,她比白雪更搞怪,更多鬼点子,也比白雪更妩媚艳丽,性格更刁钻,比第一本的死老百姓夏雨潮更具争议性、话题性,但是男主角就…… 席凡很闷骚,比希金还要闷骚一百倍,但是表达爱意的方式不如希金来得直接爽快,刚好搭配到喜欢把真心话藏得很深的梅杜莎,两人真是让我很想干脆拿枪一块儿毙了——没有啦,是想把他们送进书页里,好好演出惊心动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恶吐) 上本故事的最后,我忘了交代白雪颈圈的后续,死党雅智看完之后还一直问我颈圈最后怎么样了,我干笑两声带过,反正就是继续戴在她颈子上,除非主人愿意,否则拿不下来。这里牵扯到一个问题,故事最后,白雪说她养了一只很高傲的猫,但大人常说,现实是残酷的(点头附和),真实的情况就是—— 白雪才是被豢养的那一方!(白雪:x的,你死定了!) 总之,颈圈是希金的罗兰人性格作祟,自大狂妄的爱的宣示,而《水晶球里的梅杜莎》中的水晶球则是显现出席凡对梅杜莎的珍重,就像将梅杜莎圈在水晶球里小心地呵护。这两样小东西非常重要,是两位沙猪……啊,不对,是两位俊男表达爱意的信物。 这个系列能在春夏之交出版真是棒透了,虽然这个故事的设定是冬天,但我总觉得三怪咖的性格充满戏剧性,非常适合春夏的气候。(这好像是很古怪的联想?) 还有就是……我词穷了!(搔头+傻笑) 老掉牙的话还是那几句xd,感谢大家愿意阅读这个系列或是这个故事,希望这些怪咖能替大家带来许多浪漫旖旎的幻想,满足各位心中对美丽爱情的期待。 感谢读者们以及辛苦的编辑大人,还有可怜的男女主角。(鞠躬) ps:前几天我老姊忽然很正经的问:“你的故事会不会太无厘头了啊?”大家觉得呢?算了,我拒绝面对现实,因为现实是残酷的,没关系,无厘头现正流行中,而且永不退流行,其实我也是星星帮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