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 第一章 南城大街两侧,店铺、酒肆,鳞次栉比。 推车的贩夫、挑扁担的脚力、扛着菜篓的妇女、摆字摊画的文人,各式各样的营生,熙来攘往的人们,热闹了这条大街。 闻香客栈是城内最大的客栈,正值午膳时刻,客栈内坐满用膳的客人,伙计忙进忙出,掌柜忙着算帐。酒香、茶香、饭菜香,此起彼落的谈话声、笑闹声,飘荡在偌大的客栈中。 位于楼上临窗的厢房内,不但可以远眺翠绿山色,还能将热闹街景尽纳眼底,且没有楼下那般的喧哗吵杂,清幽的环境不仅文人雅士喜爱,连王孙公侯、商贾贵人都爱来这品茗、谈天、说文、做生意。 厢房内,临窗的座位上,一名俊秀公子一身白衣书生打扮,独坐在那品茗浓香好茶。 桌上十几个汤碗杯盘皆已空,那是稍早前宴请宾客所留下的残迹。生意谈得顺利,让阎晨的唇边有着浅浅笑意。 一身酒气骚动着阎晨的胃,因而在送走宾客之后,他并不急着离去。 午后时分,秋风徐徐,阳光烈艳,天上云朵流动。多少年了?从未有过这样闲适的心情,不知怎地,他居然有了赏景的逸致。 他的眼力绝佳,放眼随意看看,未几,被一道丽影所吸引。 在客栈的斜对面,一名约莫桃李年华的姑娘,正伫足在那一串串红艳艳的李子前。 那出众的容貌、优雅的举止,一身粉紫衣裙,跟市井里的妇女有着格格不入,看得出来是出身不凡的千金大小姐。 异常的是,她身边连个婢女、小厮都没有,这引得不少男人频频注视,甚至流露倾慕神态。 以往,再如何好看的姑娘都入不了他的眼,但这姑娘却让他有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见过……这才是吸引他注意的地方。 他除了眼力好,耳力也极佳,因此尽管街市吵嚷,他仍是听见了小贩招揽生意的话。 “姑娘,一串一文钱,要尝尝吗?” 那姑娘微摇螓首,只是他听不见她那细如蚊蚋的话语,却见小贩将一串裹着蜜糖的糖葫芦递到她面前,嘴里不忘吹棒。 “这李子有点酸又有点甜,好吃得很,吃过包准姑娘会想要再吃。” 为着一串一文钱的糖葫芦,姑娘那犹豫的神情,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阎晨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小贩继续道:“姑娘,真的很便宜啦,这年头生意难做,姑娘就帮帮忙买个一串吧。” 那姑娘颔首,从衣袖里拿出布包,拿出一文钱递给小贩。 拿着刚买到的糖葫芦,姑娘迫不及待的含进那圆润的李子,先是蹙起柳眉,接着眉头一松,玉容上满是欣喜,像是吃到山珍美味似。 小贩看傻了眼。 阎晨也直勾勾地凝看着。那笑弯的眼、舔吮糖葫芦的神态,不仅勾魂,彷佛也将人给点了穴似。 这时姑娘似乎有所感应,水眸忽地一抬,与阎晨视线对上。阎晨唇瓣含笑,看着那姑娘慌张地撇开眼,就如受惊的白兔般。 阎晨看着那姑娘的神情,感到有趣极了;只不过那位姑娘走不了几步,就被一名带着小厮的贵公子阻了去路。 那姑娘随即敛起笑、收起臊意,挺起背脊。 阎晨看着那姑娘多变的模样。她因他的注视而害臊不安;但面对轻浮贵公子时,却表现出一副傲然。 只见贵公子伸展双臂,那眉眼神态,明显就是挑逗。 好吧,难得他今日心情好,于是唤来小二,付清银两,当即走下楼,来到距离姑娘约五步远的右侧边。 远看时只觉得那姑娘的容貌姣好,近看之后更是惊为天人。 蛾眉朱唇,秋水寒星似的眼眸,肤若凝脂,光滑柔白,简单的发束,髻上只簪着一支玉钗,更衬托出她清丽的绝颜,也难怪那名贵公子会动了色心。 “我想请姑娘到闻香品茶,请姑娘赏个脸。”贵公子摇着扇,意在显示自己的高贵风流。 “对不住,我尚有要事。”楚环贞不卑不亢,身形往右一挪,避开贵公子的双臂,快步往前走去。 毕竟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故而那贵公子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只能看着姑娘离去,再对小厮使了个眼色,紧接着走上前。 街上众人只是多看了貌美姑娘几眼,并无意多管闲事,只有心情正好的阎晨看似信步闲走,其实是暗中跟着,直到那姑娘转进幽静巷弄,他看见那名贵公子又出言搭讪。 “在这南城还没见过像姑娘这般标致的,不知道姑娘家住哪?可否让在下护送姑娘回家,以避免登徒子骚扰。”贵公子话说得有礼,却是满脸轻佻。 楚环贞并不慌张,也没有惊呼出声,仍是一脸淡漠的道:“素昧平生,不用劳烦公子。” “姑娘不需这么见外,在下希望有这等荣幸可以认识姑娘。”贵公子笑容里满是露骨情欲。 “很抱歉。”楚环贞快步走离,却被贵公子的小厮阻挡。 “姑娘,我们公子看得起你,是你的福气,你是哪户人家的?姓啥名啥?”小厮狗仗人势的叫嚷。 “恕难奉告。请让开。”楚环贞正色以对,只是软软的音调根本不具任何威胁力道。 “不让!今天你不陪我们家公子喝个茶,我们就不让。”小厮继续纠缠。 贵公子一把抓住她手腕,一脸色意地笑道:“姑娘,就算你不告诉我,我还是可以轻易查出来。” “放手!否则我就高喊救命。”楚环贞扭动手腕,试图挣脱。 “贞儿。”一声呼唤来自于阎晨口中。 “啊?!”楚环贞侧首,看着眼前的俊逸公子,玉容上净是诧异;她并不认识这位公子,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的名? “我到处寻你不着,原来你在这。”阎晨一派雍容的徐缓走近,没看向丽人,锐眼紧盯着那贵公子。 贵公子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男人,明明是带笑的表情,但那眼神却无比阴沉,一身寒气逼人,让他心里无由的发起颤。 贵公子暗忖,既然她的家人已出现,自己也不好再纠缠,反正来日方长,不怕查不出那姑娘的来历,于是悻悻然放开手中柔若无骨的皓腕。 “姑娘,咱们有缘再会。”贵公子向身旁的小厮使个眼色,快步离去。 楚环贞看着眼前见义勇为的公子,眼里有着满满的不解;她与他熟识吗? 阎晨明白她心中所想,于是解释道:“我随口喊个名字,只是希望姑娘别被登徒子侵犯。” 楚环贞恍然中带着莫名的羞怯。“原来是这样。多谢公子相助。” “不客气,举手之劳罢了。不过,姑娘以后外出还是让家人陪着比较妥当。”阎晨以智取,化解了一场危机。 看着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透露着不安及惶恐,阎晨心想,这姑娘与他一般,都有着掩饰情绪的好本事。 两人无语对视。 明晃晃的热阳照亮她的丽容,此刻她粉颊嫣红、水眸含羞,阎晨看得失神,多年静止的心湖似乎起了波动。 楚环贞有着不敢直视他的难为情;他目光灼灼,让她的心就像被蝼蚁啃噬,麻麻痒痒,她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半晌,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那可是一个陌生男子啊……勉强从嘴里吐出话来:“公子,多谢。” 虽然不舍,她还是举步离去。 “姑娘。”阎晨喊住她。 楚环贞回首,欲言又止。 阎晨嗤笑。他究竟在干什么?这样向一个姑娘搭讪,跟刚刚那个登徒子又有何不同? 他按捺住倾慕之心。“姑娘,小心。” 楚环贞颔首,心里有着自己也不明白的不舍。不过,她真的得快些回去,若真出了什么事,回去定难交代,恐怕会被剥下一层皮。 幸好有这位公子出手相救,即使只是匆匆一瞥,她却已经将这公子的相貌深深烙印在心底。 他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暖和她的心;他的面貌俊逸,是能打动女人芳心的好风采。 这是似曾相识的熟悉?还是一见钟情的爱意? 只是,她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万分由不得自己,她也只能偷偷倾慕了。 因为,她就要嫁人了,嫁的还是恶名昭彰、杀人不眨眼的恶徒。 她,还有未来可言吗? 楚环贞专走小巷,好避开路人异样的眼光,只为了边走边将手中糖葫芦一口一口吃掉。 虽然遇到打坏她逛街兴致的登徒子,却也遇见一位挺身相救的俊挺公子,这让她的心情十分愉悦。 只是,越近家门,楚环贞的脚步就越是沉重。她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她真的不想回去…… 无奈的看着朱红大门上方那块灰扑扑匾额上“楚家庄”三个斑驳大字。事实上大门早被闩得紧实,且家人早就不由这扇大门进出,全改由侧面小门。 没时间让她犹豫,婢女秋美早在小门前引颈探看,一脸焦虑,在看到等待的人时,连忙迎上前去。 “凤小姐!你去哪了?!楚总管回来了,正在找你。”秋美直嚷嚷。 被唤作凤小姐的楚环贞撩起裙摆,跨进门坎,对着秋美浅笑道:“是吗?这么快。” “楚总管已经出门七八天了,她知道你独自出门,好像有些不开心。她在大厅等你,你要小心点。”秋美陪着她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秋美是前两年才进庄的丫鬟,才十五岁的她永远都弄不懂──明明凤小姐才是楚家庄的主子,为什么反而处处要看楚总管的脸色? 听说在很久以前,楚家庄是南城最大的庄园,庄内亭台楼阁、假山奇石、龙凤镂刻、小桥流水,其富豪程度是南城首屈一指,庄内光是奴婢仆佣就有上百人,热闹程度简直媲美南城大街。 当然,秋美并没有赶上那时的盛况;如今整座庄园里约莫只有二十多人,偌大的庄园有一大半荒废倾倒,而且鬼魂传说不断。 那全是因为十一年前的一场大火,不仅烧死楚老爷、夫人、护卫、奴婢众多条人命,也烧毁大半房舍以及储存的金银财宝。 要不是因为卖身葬父,迫于现实的无奈,她是万万不会进来这座庄园为奴婢的。 楚环贞笑道:“我知道。别担心,没事的。”只要她姿态摆得够低,不要说话顶撞,一切都会没事的。 楚环贞走进大厅,看着大厅上的人;那人有着一双精明的眼眸,也就是秋美口中的楚总管。 楚总管冷道:“秋美,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先出去,顺便把门给带上。” 秋美领命,退出大厅。 “你去哪?我不是叫你不要随意出庄的,万一遇上麻烦怎么办?”楚总管质问的口气带着深深的压迫。 “我上大街去走走,不会有事的。”楚环贞站在一旁,表情淡漠,眼眸始终垂着。 “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楚天凤,江湖中人觊觎你的美色,丽谷的人无时不刻都想杀你,你若想出去走走,应该让表哥跟着。”楚总管深沉的眼神里净是警告。 丽谷是江湖上人人闻之丧胆的恶谷,谷主阎河是当年那场大火的元凶,以凶暴的手段对楚家庄出其不意的抢夺、攻击,欲将楚家庄除之毁灭。 楚天凤也祭出非常手段,欲报阎河的杀父杀母大仇,重金聘请众多江湖好手来对付丽谷。这几年来,楚家庄与丽谷之间处于恶斗状态,你来我往,双方人马互有损伤。 “我知道,真是抱歉。”楚环贞没有顶嘴,守分的接受楚总管的告诫,因为明白多说多错;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好功夫。 “那个阎河,我亲自上丽谷去求和,要把楚家庄的凤小姐嫁给他,他居然还摆高姿态,不但不同意这门亲事,还说就算是一百个楚天凤他都不要。”楚总管微眯着眸,一脸愤恨地道:“不过,这一趟我也没有白去,至少看见了阎河和阎晨两兄弟的真面目,还有我那个……妹妹。”妹妹两字,楚总管说得咬牙切齿。 “……”听到阎河拒绝这门亲事,楚环贞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直呼幸运。 “我还会再去丽谷。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说什么我都要让你嫁进丽谷。”楚总管信誓旦旦的说。 “阎河不是拒绝了?”楚环贞终于抬起眼,看着那个年龄跟她相仿、却能够主宰她命运的女子。 “那是因为他还没有见过你。凭凤小姐的绝色容颜,绝对会把阎河迷得昏头转向。”楚总管看着眼前的丽容,不屑的冷哼出声。 “……”楚环贞明白楚总管的意思,反正就是非得要把她送去和亲就是了。 “就算要割地进贡,我也一定要让阎河答应,我不能再让楚家人有任何损伤了。”楚总管蹙紧柳眉,想起自己在丽谷所受的气,一双粉拳握得死紧。 楚环贞无奈问道:“阎河会答应吗?我嫁过去有用吗?” “我不仅奉上美人,还愿意撤回对丽谷的告官,更将年年对丽谷进贡,我看他只是耍耍威风、摆高姿态,故意给我难堪。我都这么委曲求全了,相信只要多求几次,这种人财两得的好事,他一定会答应的。” “阎河随时都可能会要了我的命,或许我一去丽谷就会被杀。”因为善于隐藏,楚环贞的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表面上仍是一派沉静。 “你不用担心。如果阎河答应和亲,就不会杀了你。况且,以你的美色,阎河疼你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杀你。”楚总管轻嗤。“我那个妹妹潜伏在丽谷之中长达五年,我以为阎河会杀了她这个奸细,结果她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就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楚环贞还能说什么?她什么都无法说,犹如一尊任人操控的木偶,而操控木偶的人就是眼前的楚总管。 楚总管冷道:“你也知道,很多人上门求亲我都没有答应,我不会随便把你嫁掉的,你就专心等着嫁进丽谷,不要再随意出庄了,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楚环贞忍不住还是哀求道:“我可以不要嫁吗?” 楚总管锐眸瞪视。“你有权利说不嫁吗?” 楚环贞不仅没有权利,更不敢招惹楚总管,因为她不是楚天凤,眼前这个楚总管才是真正的楚天凤。 她只是一个没有明日、没有未来的── 替身。 楚环贞只是个替身,一个替楚天凤挨刀子、挡剑身的替身。 楚环贞的父母是楚家的远房亲戚。她自幼父亲早逝,母亲便带着她来投靠家大业大的楚老爷;虽然她和楚天凤的关系是表姊妹,可她在楚家庄的身分却是个婢女。 从小,楚环贞就知道,不哭不闹、少言少语,才能让母亲免于被楚夫人责骂。 后来,母亲往生,她这个孤儿便顺理成章在楚家庄住下,成了凤小姐的贴身丫鬟,直到大火狂烧之后,她的日子也跟着巨变。 楚环贞永远记得那一日──当年的她才十岁,一大清早,她仍在睡梦中时,就被凤小姐的奶娘给唤起床,将她带到楚天凤房里。 小小个头的凤小姐哭红了双眼,一脸憔悴。 奶娘拉着她的手,和蔼的问着:“贞儿,大婶跟你说,凤小姐现在需要你帮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帮什么?” “你真是人见人爱的好姑娘,不仅长得美,还这么乖巧。你听大婶说,从现在开始,你假扮成凤小姐,凤小姐就假扮成你。” “可是我不是凤小姐。”她不懂,心里很是苦恼。 “我知道。在外人面前,你是凤小姐;如果在我和凤小姐面前,你还是贞儿。只是假装,你明白吗?” 她摇头,还是不明白。 “大婶会给你吃好的、穿好的,你就变成凤小姐,你说好不好?” 她仍是频频摇头。 “楚环贞,你真笨!这样都不懂!”楚天凤来到她面前骂着,摆出主子架势。“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楚天凤,我就是楚环贞,你照做就是了,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别去跟其它人嘴碎,否则我就把你赶出去,让你去街上乞讨,当个小叫化子!” 她不想当叫化子,她从小就在楚家庄长大,父母的坟还在楚家庄里,她不想离开这里。为了填饱肚子,她只好顺从的接受安排。 楚环贞没料到这一扮,十一个年头便过去了。 其实这个假扮真的很简单,因为并没有太多人见过凤小姐的真面目。 楚夫人将凤小姐保护得极好,除了奶娘及贴身婢女,楚夫人从不让那些没有教养的下人接触到凤小姐。 后来楚环贞才逐渐明白,为什么要让她扮成凤小姐。 全是因为那场大火。 仇家随时会来斩草除根,凤小姐不能有任何闪失;凤小姐年纪跟她相当,而她乖巧懂事、不吵不闹,所以才会雀屏中选,成了凤小姐的替身。 当年她为了有一碗饭吃而变成凤小姐;此时,她则处在进退两难的境况。除了真正的凤小姐,还有裘爷外,整座庄园无人知道她是假的凤小姐。 这几年,楚家庄为了要对付丽谷,特意巴结一些名门正派,寻求江湖高手的协助,甚至买通江湖人士潜入丽谷。 面对这些外人,通常都是由她出面;她只要表现出凤小姐该有的端庄及贤淑,不言不语,就可以让一干高手为了她的美貌而甘愿效命。 而凤小姐就以楚总管的身分,再对那些江湖人士下令指示;当然,还有凤小姐的表哥裘爷在运筹帷幄。 所以,就算她想反悔不当凤小姐都不行;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她是假的凤小姐。 楚环贞明白凤小姐的算计。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以美人来牵制丽谷,才会有绝对的胜算。 历史上,汉高祖自知无力退敌,为了边境和平、百姓长乐,于是把嫡长公主嫁予匈奴的单于,以公主为人质,展现降服的诚意。 而汉高祖舍不得把真的嫡长公主嫁予单于,暗地里令其它女子代嫁和亲;将来嫡长公主生子,就是单于继承人,单于也就变成汉人之女婿,仇家变亲家,以谋求更多利益。 明知这是凤小姐打的如意算盘,但楚环贞却无力抗拒,就算她想逃,以她一个弱女子,又能逃去哪? 她不能走,也走不了。当年若没有楚夫人的收留,就没有如今活下来的她。 她这条命算是凤小姐的,无论是死是活,她都得代凤小姐去土匪窝和亲。 秋日的暖阳洒落在南城大街上。 繁华的南城大街是楚环贞最甜美的记忆,那是小时候跟着娘亲一同逛街所拥有的美好。 自从当上楚天凤后,她少有机会可以悠闲逛街,顶多就是随奶娘到城里的庙宇进香拜拜。 今日,楚天凤再度启程去丽谷求和,趁着楚天凤不在庄内,楚环贞避开秋美,悄悄溜出庄。 楚环贞心头有着一股莫名的期盼──如果能再让她见一眼──一眼就好,这样她就可以带着无憾的心嫁去丽谷,甚至死了也可以瞑目。 来到大街上,闻着烤大饼的香味,欣赏那姑娘家的胭脂水粉,还有卖鸡鸭鱼肉的各式小贩,而她最爱的还是那甜中带酸的糖葫芦。 她走到卖糖葫芦的小摊子前,还来不及开口,就被那喧嚷的声音给吸引住。 闻香客栈里传来掌柜的吆喝声。“公子,小的看你人模人样,怎么吃饭不给钱呢?!” “我的钱包被我弟弟拿走了,等等他就回来了。” 她不该有好奇心,偏偏这道清冷的声音是她所熟悉的,像是在哪听过,让她不由自主的走近人群,一眼即看见那个站在柜台前和掌柜说话的公子。 是那日挺身解救她的公子!这公子还是一身白衫,就算陷在这样难堪的氛围里,他说起话来仍是那般气定神闲,有着温文儒雅的风度。 光是这样看着他,就已足够让楚环贞的心怦怦乱跳。 “公子,小的看你已经等了许久,从用过午膳到此刻未时都快过了,小的也帮你添了许多热茶,结果你却告诉小的身上没有银两?”掌柜的口气还算客气,只是表情带着不屑。 “掌柜的,我弟弟只是送客人出城,晚点就会回头寻我。” 掌柜直言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公子,如果每个人都说等等银子就会来,霸占着一张桌子,那小的还要不要做生意?” 这公子不该受到这样的为难。楚环贞走上前,未及深思,便拔下簪在发上的玉钗,递到掌柜面前。 “掌柜的,这个给你,就别为难这位公子了。”那可是她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东西。 年约五十左右的掌柜双眼一亮!这天仙美人说起话来淡淡的,却是如此柔软好听,让人即使有再大的脾气都要软掉三分。 “这……”掌柜犹豫,没有接过手。 “掌柜的,人难免有一时不便,你拿去吧。这支玉钗应该足够抵偿了。”楚环贞没有看向身边的公子,径自将手上玉钗塞到掌柜手中。 掌柜暗忖,哪儿冒出来的美人儿……只能愣愣接过玉钗,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楚环贞侧转身,面对曾对她仗义相救的公子浅浅一笑,带着几分自己没有察觉的羞怯。 她知道大街上的人都盯着她看,尽管内心慌乱,她还是表现得若无其事,踏稳脚步,离开看热闹的人群。 “姑娘。”阎晨喊她。 他身上不是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是想跟掌柜的说理,没想到会有人挺身而出;他无法在这么多人面前推拒姑娘的好意,否则看热闹的人会更多。 楚环贞来到卖糖葫芦的小摊前,看着能令她垂涎三尺、心情大好的美食。 小贩见了她,咧嘴扬起笑脸;这样标致的姑娘,虽然那已是一个月前的事了,但美人儿总是让人过目难忘的。 “姑娘,我就跟你说过,吃过我的李子,包准你会想要一吃再吃。” 楚环贞拿出袖里的布包,细心打开。布包里只有几个碎银,她拿出两文钱。“我要两串。” 小贩收了两文钱,递给她两串李子;她接过那两串李子,往前走离两步,将其中一串递给了他。 “姑娘……”阎晨没想到这姑娘居然买起了糖葫芦。 “吃了这糖葫芦,心情会很好的。”楚环贞的小手仍平举着。 阎晨从没想过要吃这种孩童的东西,但看着她那言笑晏晏、面若春风的面容,他只能接过手。“姑娘,你的玉钗……” “不值什么钱,就当答谢公子上次的相救。”她克制住不该有的心猿意马,就怕自己会流露出倾慕神态。 “姑娘,可否请问芳名、家住何处?我好将你的发簪赎回,再送回给姑娘。”绝色容颜他见多了,却从不曾在他心中留下任何记忆,没想到他却对她念念不忘。 她微摇螓首。“我就要离开南城了。公子,请多珍重。”在这一刻,她那晶亮的水眸用力将男子的风采看进心底。 “是吗?”他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 眼前这俊美的公子就像故友般的令她安心。这趟来南城大街,她有着莫名的期待,而老天爷果真实现了她这微薄的心愿。 “我送姑娘一段吧。” 楚环贞该拒绝却没有拒绝,唇瓣掩不住笑意:虽然已过适婚年龄,这却是她首次动了情意。 阳光耀眼,泥地上清晰地映照出她和他修长的影子,就算只能这样走着,这回忆已足够她欢愉许久。 “公子,要趁热才好吃。”她大起胆子提醒他手上的糖葫芦,自己则是将红咚咚的李子含进嘴里,滋味果然又酸又甜,直入心底。 看她孩子心性地吃起,那一脸的满足,他只好将糖葫芦含进嘴里。 她眼巴巴地问:“好吃吗?” “还不错。”他没跟她说,其实他不嗜甜。 “公子也是南城人吗?” “是呀,我从小就在这长大,姑娘呢?” 她娇羞地道:“我……也是。” “姑娘一个人上街,还是要小心点。” “我知道,只是……”她笑容中有着一言难尽。 穿过大街,走过巷弄,约莫走了一刻多钟,当阎晨看见楚家庄那刺目的朱红大门时,所有的欢愉心情瞬时消散无踪,阴冷的笑意在他唇边勾起。 “你住在楚家庄?”笑意下达眼里,话却仍然轻柔。 “嗯。”她颔首。 他冷冷再问:“你是楚天凤的什么人?” “我……”她不讶异他知道楚天凤这个名字,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答话,秋美的声音便远远传来,小小人影迅速奔跑过来。 “凤小姐!凤小姐!你去哪儿了?”秋美一脸着急。 “我去大街上逛逛。”不用解释了,这已无异承认她就是楚天凤。 她就是楚天凤?阎晨双掌握起,浑身迸发出一股杀意。难怪他会对她有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楚环贞没有注意到他神情的转变,她专注地看着慌乱的秋美。 秋美急道:“有人上门提亲了!” 楚环贞双肩垂下,无力地道:“这次又是谁呢?”这几年来提亲的人很多,多到她早该习以为常,却每每在听到后还是感到憎恶。 秋美呱呱地道:“这次听说是县太爷之子。不仅带着媒人来,还带来了一大箱礼物,襄爷正在和他们说好。” “别急,裘爷会处理的。”楚环贞偷偷觎看白衣公子一眼,心中很是懊恼,这种事怎么会让他听见呢! “怎能不急?那个县太爷之子说他上次在大街上见了你一面之后,什么茶不思、饭不想啦,说话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人。”秋美嘟嘴,一脸气愤。 “秋美,我们回去吧,别在外头说这些。”想起一个月前的那件事,楚环贞心里有底,应该就是那个登徒子。 秋美这才注意到那全身寒意的公子,压低声量问:“凤小姐,他是谁?” “一个帮助过我的公子。” 楚环贞走到他面前,大起胆子,多看了他一眼。一眼即永别,不论和亲之事有没有成功,凤小姐肯定会将她看得更紧,她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上南城大街了。 “公子,就此别过。” “原来你就是楚天凤。”原本暖和的眼神变得邪魅而阴森,阎晨冷道:“我们后会有期了。” 楚环贞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却也无意再进一步追问。 她和这位公子缘怪分浅,以后再见无日,她只能斩断满怀情意,随秋美往楚家庄的方向走去。「群聊社区」 http://bbs.qunliao 阎晨看着她那窈窕的背影。 传说中,楚天凤有着倾城之姿。 当年他离开楚家庄时,楚天凤才十一岁。 虽然他从小在楚家庄长大,但大门深院,楚夫人和楚天凤所住的院落用高高的围墙隔出下人与主子的距离,尤其楚天凤是楚老爷的掌上明珠,他这个卑贱的奴仆从没有看过楚天凤的真正容貌,都只能远远看着被贴身婢女簇拥的高贵身影。 原来她就是楚天凤。 看来她尚不知他的真实身份,若她知道他就是阎晨,恐怕无法这么随意闲适吧。 这一切都是因缘巧合,连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 一股杀意从心里窜起,但,他终究没有出手。 因为,来日方长。 第二章 丽谷。 谷如其名,背山面溪,景色秀丽,处于两山之间的世外桃源。 此时,丽谷的议事厅里,阎河、阎晨及展剑峰正在大口喝酒、谈天说笑。他们是丽谷的三位主事,负责带领全谷上下。 “大哥,这几次去南城,那个姓古的马商终于肯卖我们一批幼马了。”三兄弟中,年纪最小、体格最壮硕的展剑峰忍不住一脸的笑意。 “很好。辛苦你了。”阎河举起一盅酒,一饮而尽。“两种幼马都卖给我们吗?” 展剑峰腼腆地道:“不辛苦,都是二哥的功劳。经过几次谈判,才能让那个姓古的点头答应。” 丽谷地势多变,其后方有着险峻山势,左方有着大片草原,前方是蔽日巨林,还有贯穿谷地的溪流。 这样的地势,适合将马群以半放牧的方式繁殖。 这次从蒙古贩子手中引进两种马,一种是高大俊美、四肢修长、爆发力强、速度快的大马;一种是短小精干、耐力强、体型优美,却能在戈壁砂地行走如飞的小马。 高大马种,可以引荐给军队;小型马种,可以卖给来往于南北的商队。如果是买别人的马来卖,那种生意不做也罢。阎河要做的是自己交配、繁衍、养成,但优良品种的种马不好取得,这次确实费了番功夫,也花了不少银子。 “我哪有什么功劳,只不过是出一张嘴皮子。”阎晨笑意很深,显示他的心情大好。 “不过这次害得二哥出丑。二哥,我在这给你赔不是。”展剑峰举起酒盅敬阎晨。 “算了,以后别少根筋就是。”阎晨也举起酒盅,爽快地大口喝酒。 阎河笑问:“怎么回事?” “我送古爷及他的手下出城,忘了二哥把银子放在我这,结果害二哥被掌柜当成是白吃白喝的恶徒。” 阎河再问:“结果呢?” 展剑峰笑道:“听说有个貌美的姑娘拿了发簪给掌柜,替二哥解围。” 阎晨挑眉,没有多加解释。他暂时不想让大哥及峰弟知道那名貌美的姑娘就是楚天凤,因为大哥被那个失去记忆的楚天云给迷得昏头转向,根本已经忘了和楚家庄之间的血海深仇。 阎河笑问:“晨弟,那得好好感谢那位姑娘。” 阎晨微笑不语。 阎河再问:“寻到适合的地方了吗?” 阎晨笑道:“南城的西方有一处庄园,足以容纳上百匹马,还有现成的房舍,只需加以整修就可以入住,不过还得寻到屋主。” 丽谷为防官府缉捕,也为免江湖人士寻衅,除非有自家人带路,否则擅自闯入者,不仅会迷失在巨大的森林之中,甚至会中了丽谷埋设的机关。 阎河计划在南城拥有一处据点,可以让南北来往的商贩来买卖马匹。 之所以选在南城,当然是想要跟楚家庄别苗头,尽管楚家庄已经落魄破败,但得在南城立足,才能算是真正的功成名就,以慰那些被楚老爷迫害的亡灵。 “很好。”阎河赞许的点头。“最好能尽快确定下来,这之间不能出任何差池。” 阎晨道:“大哥放心,我已经托人去打听了。” 阎河笑道:“其实换另一种方式对付楚家庄,感觉也挺不错的。” 阎晨嘲讽道:“大哥,反正你现在对楚天云言听计从,她怎么说,你就怎么说;而你怎么说,我们当然就怎么做。” 展剑峰赞同道:“大哥,反正你现在对楚天云说得没错,要报复并不一定要流血杀人,这种不用打打杀杀的日子,过得比较坦然安稳。” “我看你和大哥都被楚天云那个妖女给收买了。”阎晨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想起楚天凤那张丽容,心头仍就恨意难消。 一提到楚天云,阎河就眉开眼笑,少了以往的狠戾及霸气,多了几分不自觉的柔情。 “一些叔伯、婶婆的年纪都大了,有些婴孩也正要出世,为了大家长久的生计,为了不让官府再有借口,走正途才能让那些眼着我们的人有好日子可过。” “大哥,我们想安定,楚家庄就不会想报仇了吗?毕竟那一场火可是让楚家人死伤无数。”阎晨暗忖,这根本不是一向少言又强悍的大哥会说出口的话,肯定又是那个楚天云天天在大哥耳边唠叨,才会让大哥转变得如此快。 这时,下属来报,楚家庄总管楚环贞再次带着婢女大妞在谷外求见。 一个月前,楚环贞来谈和,希望以凤小姐来换得日后楚家人的平安,表明凤小姐愿意一辈子待在丽谷当人质,为阎家人生儿育女,当然,和亲的对象是丽谷的大爷阎河。 不过当时被阎河一口拒绝,楚环贞同时也被轰出谷外。 “没想到楚环贞敢再来。”阎河沉着脸。“让她走,说丽谷不欢迎她。” 阎晨举手阻止。“大哥,就让楚环贞进谷来,我倒要看看楚天凤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阎河凝眉沉思。 “大哥,难不成你是怕了楚环贞,怕她会来把楚天云带走?这要是传了出去,说丽谷怕一个区区女流之辈,这……”阎晨用言语刺激自家大哥。 阎河双目如刀。“楚天云不会跟她走的。峰弟,让人将楚环贞带进谷。” 这个叫楚环贞的楚家庄总管实际上却是楚天凤,她和随身婢女大妞,被蒙了面带进丽谷里,以防进入谷的路线被其知晓。 楚天凤不卑不亢,环视左右,在简短寒暄后,立刻表明来意。 “阎大爷,不知您考虑得如何?凤小姐诚心诚意想化解丽谷和楚家庄的仇恨。”这件婚事得急办,因为县太爷公子,已经上门提亲,虽然被挡了下来,可若事情不快点办妥,怕又有突发状况发生。 “不用考虑,我是不可能娶楚天凤的。”阎河一口拒绝,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心爱的女人。 而此刻这个女人闻风而至,已经站在他身后探头探脑,一副想说却又很自制的模样。 “阎大爷,那是因为你未曾见过凤小姐的容貌,今日我特地带来凤小姐的画像。”楚天凤递上手中的卷轴。 “凤小姐花容月貌,不知有多少公子踏破楚家庄门槛,为的就是得到凤小姐的芳心,你若见了,必定也会对凤小姐倾心。你若不信,可以问问云小姐。” 楚天云摇头,还是不说话: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未来人,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假装什么都忘记了。 况且阎河不爱她和楚家人说话,上次她也不过是和楚总管多说了几句,赞同她这个使者的论点——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要再让无辜之人受害,两家人结为一家,亲上加亲,要阎河直接答应楚总管的和亲;结果差点被阎河那锐利的眼神给杀死,还跟她闹什么分房睡。这次她学乖了,把嘴巴关上,只剩下耳朵就好。 阎河连理都不想理楚总管手中的画轴,不过阎晨倒是有兴趣。 阎晨走向前,拿走楚总管手中的卷轴,摊开。这个画匠的功夫真好,把那张丽颜画得栩栩如生,画中那鲜明的模样,正是他所认识的楚天凤。 “果真是倾城红颜,难怪会有那么多江湖高手为了得到楚天凤的心,不惜三番两次侵入丽谷,害我们丽谷伤兵折将的。”阎晨笑意很冷,把卷轴拿给一直探头想看的楚天云。 “凤小姐一心想跟丽谷和平相处,所以不惜推拒所有上门的亲事,还请阎大爷成全。一旦凤小姐嫁进丽谷,那些江湖高手就再也不会找丽谷的麻烦了。” 楚天凤眼眸微眯,平凡的相貌上有着深沉的冷静,不过还是被阎晨那冷笑的神情给震得心头发颤。 阎河恶狠地反问:“你是在威胁我,若不答应和亲,那些江湖高手会继续对付丽谷?” 一旁的楚天云感到气氛不对,赶紧发出啧啧惊呼声。“哇!楚天凤长得真的好美!阎河,你要不要看一下?” “看什么看!就算楚天凤是仙女下凡,我都不可能娶楚天凤的!”阎河低吼,语气中净是不悦。 楚天云笑着闭嘴,就知道在这个节骨眼言多必失。 阎晨不顾自家大哥的怒气,道:“我记得楚总管曾说,结为亲家之后,凤小姐会让官府不再追究丽谷之责,楚家庄也将奉献一半的产业予丽谷,是吗?” “是的。虽然楚家庄在丽谷的摧毁之下,已是一年不比一年。其实楚家庄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产业,凤小姐是真心想求和。”楚天凤努力压制心慌,毕竟阎晨的眼神太冷、笑意太邪。 “那好,既然我大哥对美人不屑一顾,那就由我来迎娶楚天凤。”阎晨挑眉,一口允诺。 大厅上霎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颅。 果然呀,阎晨风流成性,只爱美人,一看到楚天凤的图像,居然一反常态,一口就答应。 上次楚天云建议由他来迎娶楚天凤时,阎晨还无由地乱发了一顿脾气,还把楚总管给轰出谷,没想到今日居然自己同意了。 阎河率先打破沉默。“晨弟,你当真?” 阎晨淡淡回应:“大哥,楚天凤都敢嫁过来了,我为什么不敢娶她?难道要等着被他人看笑话吗?” “阎晨,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楚天云就是故意要跟阎晨作对。 “我记得你上次好像是说,这楚天凤一定不安好心,在防不胜防下,一定会做出毒害全谷之事,一口就拒绝了这件亲事。” “我这是牺牲小我。楚天凤要杀也是先杀我,不然让大哥去娶楚天凤好了,”阎晨双手一摊,让楚天云立刻闭嘴。 “阎二爷,你当真?”楚天凤问得很不确定。 楚天凤心里想着,宁可让楚环贞对付霸气十足的阎河,也不要让她去应付笑里藏刀的阎晨,因为十个楚环贞都不是一个阎晨的对手。阎河的喜怒至少形于色,阎晨那股深不见底的阴沉,才让人害怕。 “怎么?楚总管认为我阎二爷配不上楚家庄的大小姐?”阎晨冷哼。 “阎二爷相貌堂堂如荆山之玉,是凤小姐高攀了。只是我奉命前来,凤小姐原先欲结亲的对象是阎大爷,我得回去禀明这一切再做定夺。”楚天凤话说得客气。 阎晨冷道:“我大哥已经有了楚天云,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这凤小姐的容颜远胜过云小姐千万倍,还请阎大爷三思。” 楚天凤看着那个穿着男装、丝毫没有姑娘样的楚天云;这个小妾生的二妹,如今以失忆之名亲密地站在阎河身边。 楚天云挑眉,不以为意,反正她的浓眉大眼、高瘦体格,在这种以柳眉杏眼、娇小玲珑为美的年代,怎么看都是丑的。 “楚总管,别太过分,否则我就把你轰出去!想跟丽谷结亲,就得按照丽谷的规矩来,否则免谈。”阎河一脸不爽,不想再跟楚总管废话,拉着楚天云的手就离开议事厅。 “楚总管,口说无凭,大家先立个凭据。若楚天凤愿意,就请她捺个手印,选个吉日良辰,让她嫁进丽谷,从此丽谷不会再做出危害楚家庄的事,大家和平相处,共创美好未来。”阎晨那俊美的脸庞明明带着笑意,却让人感到阵阵寒意。 楚天凤只能点头答应。到了这个节骨眼,虽然不能让楚环贞嫁给阎河,但只要能把楚环贞送进丽谷,就有那么一丝希望,早晚她会把阎氏兄弟杀了喂狗。 只是,众人皆不明白,为何阎晨的态度会转变得如此之大。 只有阎晨心里明白。他倒要看看那个爱吃糖葫芦、曾经挑动他心湖的楚天凤,究竟会使出什么招数来对付他。 他笑了,只是笑意冷硬又不达眼里。 他可是非常期待与她结为夫妻。 楚家庄大张旗鼓的用八人大轿,在孟冬时节,将楚家大小姐风光送出南城,敲锣打鼓,让南城人尽皆知。 楚家庄摆低姿态、委曲求全,过往恩怨情仇都止于此刻,从此两家变一家。 一出南城,新娘就换乘一辆小马车,外加一匹驮负着行李的老马;因为这道路途很远,加上两个黄花闺女体力耐力都很差,中途得休息用膳,没有两日是走不完的;然马夫却是直到第三天的正午才来到丽谷谷外。 按丽谷的规定,新娘只能带一名随身婢女陪嫁,其他人都不准跟随入谷。可怜从没有出过远门的主仆两人,这趟路让她们吃尽苦头,坐在轿里晃得头昏脑胀,夜夜不成眠。 看着那块刻着“丽谷”二字的天然大石,原以为该有人候在丽谷外迎接新娘,没想到空荡荡的山径,除了林中那偶尔惊飞的群鸟,还有那不知名的虫鸣声,幽篁深处,静无人声,仿佛要将人吞噬。 看到这片鬼域般的森林,任谁都会害怕,于是马夫要求返回南城。楚环贞也不强求,遣走马夫,留下那匹驮负着行李的老马,和秋美坐在林外,不敢、也无法入林。 “凤小姐,怎么会这样?这丽谷的人好可恶呀,连个人影都没有,会不会把我们丢在这里不管?”秋美已吓得脸色惨白。 楚环贞故作镇定,扬起一抹笑,安慰着小丫鬟。“不会的,也许是我们早到了。” “不,我们应该是一大早就要到的,他们应该要有迎亲队伍等着我们,这岂是待客之道。”秋美嘟嘴嚷嚷。 都当替身这么久了,即使学不会楚天凤真实的个性,也学了五分像;在秋美面前,她纵使害怕,也得隐藏在心底,否则秋美恐怕会吓得落荒而逃。 大白天还有日阳,等到日头偏西时,寒风阵阵吹起,吹得冷意直沁骨髓,主仆二人只能紧紧偎在一起。 直至天际泛起一片橘红时,丽谷的人终于出现,来人却不是该骑着骏马而来的新郎。 “在下展剑峰,是阎二爷的义弟,奉命来接凤小姐入谷。”展剑峰长得虎背熊腰,他身后的数名下属更是个个高头大马,活像凶神恶煞。 她们被蒙了面,分别带上两匹马,两名丽谷的下属分别牵着马步行。 马儿前进速度缓慢,但秋美仍吓得嘤嘤低泣,大颗眼泪直掉,就是不敢哭出声,双眼处在黑暗之中,那心里的惶恐,很怕下一刻就会人头落地。 楚环贞明白,这丽谷分明是在给她下马威,让她知所进退、更或者想要看楚天凤大发脾气的笑话。 只是,她不是楚天凤,她没抗议这样无礼的对待,毕竟她是个被送来求和的新娘,就算她后悔想逃,也已来不及了。 耳边除了风刮过颊骨的声音,还有那达达马蹄声,四周静到丝毫无人声,她只能紧紧抓住手中的缰绳,就怕一不小心会失足坠马。 不知拐了几个弯,走了多久的泥泞小径,马儿停步了,她终于被搀扶下马。 接着,她听见推动门板的声音,然后被带着走,直到她脸上的布巾被拆开来,畏光的双眼在眨了眨之后,这才看清站在她眼前的是一名老妪。 “你的行李都放在那,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就拜堂了。”老妪神色不豫,口气不善,简单交代过后便要转身走出去。 楚环贞忍住头昏眼花的不适,她道:“请问……” 老妪回过头。 “请问,该怎么称呼您?” “叫我秦婆婆就行了。” 她启唇,还想多问一些,不过看着秦婆婆的不善,她只好吞下满肚子的话,看着秦婆婆离去。 “凤小姐。”秋美哭丧着脸,用手背直揉双眼。“怎么会这样?” 楚环贞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朴实的小厅,她带来的两箱衣物已搁在墙边,桌上的烛火下有几盘饭菜。 她徐缓地往屏风后头的内室走去。内室同样朴素简单,只有一张大床和一面菱镜。 她再度走回小厅,看着那哭成泪人儿的秋美。“秋美,先吃点东西吧。” “凤小姐,你都不怕吗?万一……”秋美可怜兮兮的抖着唇角。 丽谷的恶名昭彰让许多楚家人死于非命;原本秋美是不肯来的,可是楚总管给了她家里大把银两,让她不得不来。 “你放心,如果有万一,我一定会保你周全,让你平平安安离开这里。”楚环贞轻声安抚。当了这么多年替身,她早已将生死看破。 “凤小姐,我还有娘亲,还有四个弟弟妹妹,我不能死在这里!”忍耐许久的惧意,秋美在这时刻整个崩溃。 “我知道。你把眼泪擦一擦,吃点东西,明天还有得你忙。”她也只能递上手巾,给小小年纪的秋美些许安慰。 秋美猛摇首。“万一有毒?” “你是打算不吃不喝吗?那你恐怕还没被毒死就会先饿死,” 楚环贞浅笑,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青菜,菜尚有余温,可见才刚上桌不久。 “凤小姐,你怎么可以表现得这么若无其事?楚总管要你嫁你就嫁,你到底是不是楚家庄的主子呀!这里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窝。”秋美抹干眼泪,为她抱不平。 “如果可以换来楚家庄日后的平安,我为什么不能嫁?”桌上菜肴虽只是些家常菜,却有着让人一口接一口的美味,“就算会要了你的命?” 她重重颔首。“就算会要了我的命。” “从来没看过这么笨的主子,你这时候怎么还有心情吃东西。” 秋美吸了吸鼻,也在桌前坐下。跟着这么软脾气的主子,不知道是她的福气还是她的命太烂了? 楚环贞静默着,盛了满满一碗饭,缓慢地进食。 秋美很是诧异。“凤小姐,你的胃口怎么比平常还要好?”平常的凤小姐可是只有半碗饭的食量。 直到那一碗饭吃完,楚环贞才道:“秋美,我每样菜都吃过了,没事的,你安心吃吧。” 秋美眼眶再度泛红。原来凤小姐是以自身尝试。她就是这么好,好到让她这个下人老是爬到她头顶上,对她总是没大没小的。 “凤小姐,我……”秋美一脸难为情。 “没事,快吃吧,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吃饱?吃饱很重要的。” 楚环贞站了起来,踱步到窗边,外头乌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连天上的月娘都隐没在云朵里。 就像她未知的命运。 想起南城大街上的缘分,那该算是一见钟情吧,否则她怎还会心心念念那位公子;她根本连他的姓名都不知,就无由的想念着他。 原来害相思是这种苦痛的心情,难怪会让人病相思。 越接近明日的拜堂,她越是想逃;只是,她逃得了吗? 丽谷同意和亲之后,凤小姐派人日夜守着她,就怕她有逃婚之心。 她逃不了,只能咬牙下去;若忍不下去,她只能以死了断。 从此时此刻,她的人生将由楚家庄转换到丽谷;不同的环境,同样的身不由己,无论如何,她这辈子是做不了自己了。 第三章 大红灯笼照亮丽谷的每一处夜空。 在这间新房里,除了那对艳红喜烛及门板上那个双喜字昭告婚庆的一丝喜气,其余一切是那么的死寂。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媒婆的吉祥如意话,更没有欢喜的气氛,在简单的拜过天地及祖先牌位后,端坐在床上那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就一直从午时被冷落到酉时。 天暗了,楚环贞的脖子酸了,胃也疼了。 从一早起床,被秦婆婆梳妆打扮后,她就再也没有进食过;被盖上红盖头之后,她如一尊木偶人,被拉着东走西走。 要她拜她就拜,要她坐她就坐。眼下,秋美不知被支遣去何方,她只能独坐在这,动弹不得。 她其实很害怕,只是善于隐藏。这些年来,她总以冷然表情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不知何时,一股浓烈的酒气在她鼻间飘荡,她猛一回神,低垂的视线发现她的大红绣花鞋旁,有着一双黑色大布靴。 她可以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更可以感到交握在膝上的掌心泌心冷汗。她无法想象她夫君的面貌,恐怕是满脸横肉、飞扬跋扈的粗鲁男子吧。 在这一刻,她想起了那张如桃花般带笑的俊颜,那是她心灵深处的秘密。该怎么办?她完全不想跟这个阎二爷洞房! 她的盖头被掀开了,她屏息以待,慌乱到不敢直视眼前的男子。 即便已经认识她,但,当掀开盖头的刹那间,阎晨还是被她的美貌给震慑住。 淡扫蛾眉下,粉颊莹润如玉,双唇嫣红似醉。 她的美让人感到舒服而宁静,就算有再多的火气,一看见她那微弯的唇角,似乎所有的烦躁都会一扫而空。 但是,他绝不会沉迷在她的美色下,尤其这个女子是那个恶人之女,摆明了就是献上自己,让他从此沉迷。以为他会因美色而昏庸误事?那就大错特错了! “怕我?”清冷的音调夹带着嘲讽,他撩袍在她身边坐下。 她摇首,细眉蹙起,咬紧牙关;就算她再会隐藏,还是泄露了不安的情绪。 “那为何不敢抬头?”直视着她的慌乱,他的眼神更加阴冷。就算她有着可比仙女的美貌,但在他眼中,她却比粪土还不如! “我……”没想到自以为的勇气在这一刻还是吓得全身发软,根本无法察觉这道似曾相识的声音。 “怕我长得青面獠牙?还是丑如钟馗?”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 “没有。”她浑身一颤!对于这个满身酒气的男人,她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敢主动要求嫁来丽谷,却不敢看我一眼?”手指稍稍用力,坚持抬起她的下颊。 被迫仰高丽颜,她的眼帘却仍低垂着,只能看见那属于新郎的大红衣袍。 “你……”她想着,如果她现在咬舌自尽,还来不来得及? “真美。难怪会有一干江湖高手愿意为了你而不惜与丽谷对抗,残害我丽谷的兄弟。”他靠她极近,气息全吐在她玉容上。 她的呼吸悬到了心口,悄悄地将舌尖抵在齿间。 “不说话?”他的拇指抚过她柔嫩的颊边。“这么多人跟你求亲,听说还有县太爷之子,而你却甘愿嫁来丽谷,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对于他的碰触,她感受不到任何情意,反而让她浑身发颤。 她颤抖地道:“我只想……只想跟丽谷和平相处。”她不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如果能死还好,她怕的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和平相处?亏你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他单手拿下她的凤冠。 “我替你说吧。你是想利用你这张脸把我迷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再趁机杀了我,然后里应外合的摧毁丽谷。”话语虽轻,却是字字铿锵有力。 “不是!”她猛地抬眼,用力否认。“我不会杀人的,我只会……” 就算烛火昏暗,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能暖她心扉的男子。 “你……”她瞠大水眸,只能在心里大声感叹,老天爷啊。 阎晨勾起阴冷笑意,将楚天凤那讶异中的惊喜全纳入眼底。 “我们又见面了。” “你就是阎晨?”楚环贞用力眨眼,怕自己错认了人,毕竟思念太深,只怕眼前人只是一场虚幻。 “我就是阎晨。”看她那副欣喜的模样,他却扬起满心的怒火。 怎么会是他呢? 他居然是阎晨! 是她的夫君! 是她要共度一生的良人! 顷刻间,她居然感到莫名的心安,还有不可言喻的庆幸。 “真的是你。”她开心得想大笑,却只是微微展露笑颜。这算是老天爷对她的恩宠吗? “你原本想嫁我大哥的,只好委屈你嫁给我了。”阎晨冷哼。 “不是的!我……”她总算有了新嫁娘的臊意,脸色由白转红,同样的心跳如擂鼓,不同的是从惊惧转为羞怯。 “话说你妹妹跟了我大哥,而你跟了我,这算是亲上加亲吗?”拇指与食指仍扣在她的下颊,他就是想看清她那伪善的表情。 “云……天,她……过得还好吗?”他的碰触,让她结巴了。 “她当然好。”另一手摸上她的衣襟,眉宇间净是轻佻,轻轻转动手掌,浑圆的小巧,落入他的左掌间。 “你……”她惴惴不安,胸口紧绷,看着他那魅惑的表情,却无法阻止他动手。 对付女人,他是很有一套,如何让女人在他身下欲仙欲死,他可是高手中的高手。 “看你吓得。”笑声从他嘴角逸出。“你该不会以为,你嫁过来只是做做样子吧?难道没有人教你在洞房之夜如何服侍夫婿?” 从震惊中回魂,她再迟钝也感觉得出来,他的话虽轻柔,却是不带任何情意,甚至字字嘲讽。 那日在南城大街上,她可以感觉出他对她也有着同样的心意,此刻的转变,就只因为她是楚天凤?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离开楚家庄时,奶娘曾告诉过她,是要和丈夫脱光衣裳睡在一起,不过到底要怎么睡,奶娘只说到时她自然会知道。 “没关系,让我来教你。”他并不粗鲁,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她的衣襟,解开嫁衣上繁复的衣扣,接着大红嫁衣落地。 “你……”她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心里想着,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像中坚强,万一是别的粗鲁男人,她是不是会忍受不了这样的触摸而无法完成凤小姐的托付? 她该庆幸至少是心里的这个男子,所以做起这件事来,是不是就会比较容易? 此时,他双手摸上她腰际。“不过我得先搜身。万一都还没洞房,我就死在你的手里,那我阎晨恐怕连下地狱都没脸跟阎王诉说冤情。” 她错了,就算是心里的这个男子,但这字字句句带着如利刃般的嘲讽,让这件事变得更加不容易。 她没有辩解。她凭什么得到他的信任?楚家庄和丽谷之间的恩怨,不是在这片刻间就能化解的。 阎晨的动作缓慢,将她的衣衫一件件的脱,一件件地飘飞到地上,直到露出那令她难堪的洁白身体。 原本打算咬舌自尽的舌尖悄悄退回齿内,楚环贞的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像是被凌迟般,努力忍受着他所做的一切。 带着色意的眼神,他的双手游移在她的裸体上,声音轻而柔,不带任何力道。 “你那什么表情?跟我洞房,你很痛苦?”他冷冷笑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对我应该是有情意的。” 阎晨忘不了那日秋阳似火,点燃他对她的爱意;他更忘不了,她看他的神情,带着满满的心仪及羞怯。 他气恼起来,一把拿起枕头,将枕头甩了甩,床里床外仔细搜查一道。 “你若想刺杀我,最好一刀就能杀死我,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痛苦。”他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她垂下眼,知道他就是阎晨的惊喜已经一扫而空。明明该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男子,为何前后判若两人?或者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她明白,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别说这间新房是由丽谷的人布置,连她身上这套嫁衣也是秦婆婆帮她换穿的,她哪有机会藏刺杀他的利器。 “我不会杀人。”她并拢双腿,双手环胸,只求自己不要哭出来。 “当然,你是楚家庄的大小姐,你怎么会亲自动手杀人,你只要勾勾手指头,就有一堆人来为你效命了。” “……” 该来的还是要来。自从楚天凤安排了这门亲事之后,她从不愿正面去面对,也没有想过洞房花烛夜该是何种风情,只想着牙一咬就能过去,就算过不去,也可以以死了结。 他贴近她的耳边呵气,眉一挑,吻上了她丰厚的耳垂。 “今晚我会好好侍你,你一定会感谢我,原来男女之间的这档子事,是这么的令人销魂享受。” 她的双肩一缩,喉头哽咽,嗫嚅道:“求求你,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他恨她,更恨自己,他居然曾经为这张丽颜心动。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摇首,满满的无措及仓惶。 “不知道,就让我来教你。”他冷道:“你究竟勾引过多少男人?又有多少男人拜倒在你的裙下?” 她仍是摇首,只能无语,就怕一开口,情绪就会崩溃。 “南城的名妓张诗诗,别的男人可是要花大把银两才可以和她一夜春宵,而我却半点银子都不用花,就可以和她夜夜春宵,你知道为什么吗?”他一口含咬上她的颈项。“因为,我可以让她快乐似神仙。” “不要……”原本紧闭的嘴唇终究还是因为他的动作而忍不住喊了出。“你有权说不吗?”他的眼微眯,嗓音变得暗哑,抓起她的双手,搁在自己的胸口上。“尽妻子的责任,好好的服侍我吧。” 她的双手抖颤不已,是因为天冷?还是因为心冷? “不懂怎么服侍男人吗?”他冷哼一声。 他的话语像是会扎人,她只能使劲摇首。不该这样的!怎么会这样? 老天爷在跟她开什么玩笑? 看她那副勉强的样子,他一把挥开她的手,接着拉下自己的长裤,将她推倒在床上,甚至连大红袍服都没有脱,就欺压在她身上。 阎晨的动作粗鲁。心情烦躁,一只手就将她的双手箝制在她头顶上。 “是你自愿来丽谷的,就得承受这一切,千万不要想作怪,否则我不会轻饶你的。” “我既嫁入阎家,理当一切以阎家为重。”冷意直沁骨髓,她的眼角淌着珠珠泪花。 没有亲吻、没有爱抚、没有柔情、没有温暖的语言,他只是撩高衣袍,不顾她的不适,在极短的时间内,以动物的本能,享用了丈夫该有的权利。 痛!撕裂的痛,痛得她泪珠扑簌簌掉,却只能咬紧牙关,不敢哼叫出声,没再喊个不字。再大的苦难她都经历过,却没有像此刻这般让她这么想要立即死去。 如果他不是阎晨,如果她不是楚天凤,事情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 为什么要打破她心里的那份美好?那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和暖公子为什么会因为她是楚天凤而彻底变了个样? 在午夜之前,被折腾了两个时辰的她终获得自由。反反覆覆,他以极难堪的方式、嘲讽的语言,对待这个洞房烛夜。 最后,他拂袖而去,没有跟她共睡一床;她该庆幸他留给了她最后一丝自以为是的自尊。 她不怪他。有因就有果。 当年楚老爷种下的因,加上凤小姐的推波助澜,如今才会有这样的恶果。 而凤小姐给她唯一的任务,就是让阎晨爱上她。 如今,她不仅永远无法达成凤小姐的托付,甚至还得赔上自己身心。 冷风灌吹,吹不散阎晨心头纠结的怒火。 黑暗之中,他行动如常,穿过几处房舍,走过几个陡坡,来到丽谷赖以为生的溪流边。 水声潺潺。 对河是一大片林木,后头是半人高的枯黄野草,他一脚踩入冰冷的溪水之中,从脚底窜起的冷意,足够让他混沌的思绪乍然清醒。 他没有因为欢爱而有任何的满足及欢愉,反而因为她的眼泪烧灼了他的五脏六腑,他痛恨心底那股想怜惜她的情绪。 他发狠似的脱下那一身艳红袍服,用力一扔,将它扔进了溪水里。 正值冬日的枯水期,袍服没有被溪水冲走,反而卡在溪道中央的石头边。 他隐藏情绪的能力一向极好,很少在人前发怒,可是此刻他却咬牙切齿,一脸狰狞,不顾会冻伤肌肤的冷冽溪水,一步步踏入溪水中。 当他来到溪水中央时,水深已及腰,他弯身捡起那件大红衣袍,再用力朝下游的方向扔去,大红衣袍终于顺着水流而下,消失在他眼前。 以为看不见,就能毁去这个事实吗? 是她主动要来和亲的,是她甘愿来当人质的;一直以来丽谷都是被动的,他没有丝毫逼迫她,他只是顺应她的要求,享用丈夫的权利。 而她那无措又痛苦,慌张又心碎的模样,活像他是强人所难,这又算什么? 他所知道的楚天凤虽是一介女流,但这几年跟丽谷狠斗下来,行事趾高气扬,做事狠毒果决。 楚家庄遭受火烧庄之后,在群龙无首的状况下,当年才十一岁的楚天凤不但击鼓告官,有条不紊的办理后事,更在极短的时间内重整凋零的庄院,担起庄之主的重责。 在官府捉拿不到他们时,她却可以在短短三年之内就重金悬赏江湖人士追查到他们的下落。 要不是官府四处张贴缉捕告示,要不是楚家庄步步进逼,逼得丽谷不得不对楚家庄发动攻击,以消弥楚家庄的势力。 这楚天凤心狠手辣,将自己亲手足妹妹逼进丽谷当奸细,还在楚天云事败之后欲杀之灭口。 她是司马昭之心,来求亲的目的,背后一定有极大的阴谋;然而,明知她居心叵测,他却…… 当她以发簪替他解围时,他的一颗心从此遗落在她身上。 要是没有之前相遇的缘分,他就不会对她有任何怜悯的情绪。 折磨她,他应该感到开心,为何他却有着满满的心痛?他厌恶这样的自己,为何要陷入这样的泥沼之中? 他很想对天狂吼,以发泄胸口的闷气!他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当年楚恶人怎么对待他,如今他就把当年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统统回报到楚天凤身上! 第四章 晨曦薄雾中,楚环贞蹲坐在窗下的长榻上,看着远方的层层峰峦,直到那脚步声,她才发觉自己的双腿麻了。 “凤小姐,你怎么天天都这么早起?”秋美咕哝着,一脸困意,用手揉了揉双眼。 “习惯了。”楚环贞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挂在架上的布巾,推开房门,冷风灌吹进来,她深深吸口长气,闷压在胸口之气这才顺畅许多。 “小姐,我来就好。”秋美连忙跟上去。“天冷了,你进屋吧。” “没关系,你先去升火煮饭。”楚环贞来到井边,俐落地抖动绳索,打起一盆水。 来到这已有大半个月,两人在这座院落里过着简单而规律的日子。 这里除了她,就只有秋美。除了那一晚的阎晨,还有天天送食物来的秦婆婆,她再也没见过任何丽谷之人。 正确来说,阎晨像是一场梦,那一夜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甚至以为,那一夜只是她的幻想,把思念甚深的男子面容套在阎晨身上。 阎晨在临去前仅是淡淡警告她不要随意乱走动,连秋美都不行,否则后果自负。 隔日,秦婆婆送来了一碗汤药,秋美吓得劝阻她不要喝,她却中二话不说,一口喝尽。如果要她死,她倒觉得爽快些。 楚环贞这才明白,说好听点,她被打入冷宫,说难听点,她被囚禁了。 院前有条贯穿森林的潺潺溪流,左侧紧临山壁,右侧及后方是大片农田,这里与丽谷的其它房舍隔出相当远的距离。 屋侧有着厨房和茅厕,屋内有三间卧房及一个小厅,秦婆婆每隔几日都会送来生活所需的柴米油盐。 她有得吃有得喝,其余之事就得自立自强。她和秋美相依为命,不用再伪装成楚天凤,她倒也觉得适意。 “凤小姐,这丽谷简直是欺人太甚,把我们丢在这里就不闻不问。” 正值冬季,枯黄的田地,没有绿色生命力,餐桌上的秋美甚是气愤,而她大概如枯木那般,不会有任何波动。 “这样不是很好吗?没有人会来打扰。”楚环贞举筷吃热粥。 秋美抱不平地道:“哪里好了?你可是堂堂楚家庄的大小姐,你嫁来这里已经受了很大的委屈,居然还被这样的对待,那个阎晨真是个烂人!” “你该唤他一声二爷的。”楚环贞继续吃粥,假装一切都不在意。 只要不要想起阎晨,日子就不会太难过。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心痛的程度总让她无法承受,总要咬紧牙关,才能度过每个孤寂之夜。 “你都被人家踩在头顶上,欺负成这个样子了,还要我叫他二爷!” 秋美叫嚷着。 “他们哪有欺负我?既没骂我也没打我。”她得让自己有点事做,才不会胡思乱想,而吃饭似乎变成她唯一可以做的事。 “这不是打骂的问题。他们冷落了你,哪有人只有在洞房那一夜出现,好歹之前也有很多贵公子上门求亲,没想到……”秋美虽不懂成了亲后该如何生活,但绝对不会像阎二爷和凤小姐这样的。 “这里的景色宜人,彷佛世外桃源,我们悠哉的过日子,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有什么不好?” “凤小姐!” “不然你要我怎么办呢?”她浅笑反问。 秋美气得嘟高唇,实在看不下去性子这么软的主子。“明明长得一表人才。心肠怎么这么坏!” 楚环贞继续吃着饭菜。“别这么说他。” “至少你该去质问他,既然答应娶你,就不该将你冷落呀。” “这样很好,我反倒不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委屈你了。”她明白,秋美孩子心性极重,要她过着如尼姑般的清净日子,她肯定会受不了。 秋美纳闷地问:“那个阎二爷,我是不是在哪见过?我觉得他很面熟。” 她不想承认跟阎晨曾有的缘分。“你想太多了,很多人都长得很相似。” “到底楚家庄和丽谷有什么深仇大恨,他非得要这么赶尽杀绝?” 楚环贞只能摇首。就算她是楚天凤的替身,楚天凤也从来不曾告诉她仇恨背后的原因。 此时,敲门声响起,楚环贞拿筷子的手缓缓僵住。 秋美也停止呱呱叫嚷,一张小嘴像是含了鸡蛋似的。 秦婆婆一大早已经来过,况且秦婆婆从来不会敲门,总是直接把日常所需搁在厨房里。 她搁下筷子,镇定心神。“秋美,去开门。” “哦。”秋美战战兢兢站了起来,以为是她嘴里骂的人,房门一开,这才吁出一口长气。 来人体态修长、浓眉大眼,一头长发束成马尾,脸上有着爽朗的笑意,感觉该是位姑娘,却是一身长衫打扮。 楚环贞也走到门边,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容颜。 “嗨,你就是楚天凤吧?”大眼骨碌碌溜转,真是令楚天云既赞叹又嫉妒,本人比画像还要美三分呀。 “你是云小姐?”秋美掩不住惊讶。谁让她前两年才入庄,压根没见过六年前就离庄的楚天云。 楚环贞迎上前,纵使兴奋,也只是浅笑。“快进来坐。” “你真的好美、好美哦。”楚天云毫不吝啬的赞美,凝看着这个如同画里走出来的天仙美人。 “你……”听到这般大刺刺的赞美,让楚环贞瞬时有了羞意。“谢谢。” “我本来想早点来看你的,但是我有我的难处。”楚天云笑说着,在桌边坐下。 “秋美,快去倒壶热茶。”楚环贞交代,坐回椅子上。 “哦。”秋美哦了声,连忙走出去。 楚天云笑道:“今天是趁阎河不在,我才有办法过来的。” 阎河三令五申的警告她,不能来探望楚天凤;她也在阎河跟前装得很乖,但趁他出谷办事之际,就迫不及待来会会楚天凤,毕竟楚天凤名义上是她的姐姐。 楚天云在二十一世纪是个有着满腔热血的警察,不料在擒拿抢匪时,因一时大意反被抢匪掐昏,在昏迷期间奇异的来到了这个古代时空。 在二十一世纪她名叫楚天云,来到这里也叫楚天云,这至今还是一团谜,无人能帮她解答;不过,那一切都不重要了,她选择在这个条件极差的地方住下,为的就是心爱的男人,还有想化解丽谷和楚家庄之间的仇恨。 楚天云对眼前这个楚家庄的大小姐还是有所顾忌,毕竟在她前世的记忆之中,这个楚天凤可说是完全不顾念手足之情,就把前世的楚天云给灭口;但也拜楚天凤所赐,才让她有机会得以来到这个时空。 “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我们也好多年没见了。”见到故人,让楚环贞一扫这些日子来的沉闷。 “我失去记忆了,关于楚家庄的事,我全都不记得。”楚天云说得很抱歉。 “我知道。我听楚总管说过。” 秋美提来热茶,斟满两个杯子。“云小姐,请喝茶。” 楚天云细细打量楚天凤。“你住得还习惯吗?” “习惯。”楚环贞微笑点头。“秋美,没你的事,你先去溪边打水吧。” 秋美有些失望,虽然她常常爬到主子头顶上,但是主子的话她还不敢不听。 楚天云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如果有任何需要,你千万不要客气,尽管让秋美来告诉我。” “这里什么都有,我没有其它的需要。”楚环贞也端茶喝着。 以前在楚家庄时她就不识这个云小姐,知道云小姐要来丽谷前,两人才匆匆见过一面。时光飞逝,楚环贞内心激动,幸好这个云小姐失去记忆,否则她就要被拆穿了。 楚天云看着她碗里的粥,不好意思地道:“我好像来得太早了,你快吃嘛,饭菜凉了就不好吃。” 楚环贞怎么吃得下,她和楚天云算是同命之人,感觉格外亲切。 “云小……”楚环贞连忙打住。“……你过得还好吧?” “最近过得不错,去年比较惨一些。”楚天云打量眼前的美人,那样柔柔的笑意,不仅男人会爱上,恐怕连女人都会失了魂。 真正见到楚天凤的真实面貌,楚天云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会是蛇蝎美人:那股沉静的气质,不是演戏可以演得出来的。 但是,警察当久了,她还是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通常看起来像是高级知识分子的,往往杀人于无形。 一时沉闷,两人都有话想问,却又因为陌生而问不出口。 楚环贞思索片刻,问道:“你的伤……” “早好了,你看。”楚天云仰高脖子,露出一条像蜈蚣般的浅色伤疤。 楚天云说得云淡风轻,楚环贞却是看得触目惊心。“幸好你活下来了。” “是呀,我福大命大嘛。”楚天云问不出口,为何她要狠心杀她灭口——应该说是杀了她的前世。 “是老天爷保佑。”楚环贞颔首。 楚天云劝道:“既然你已经嫁给了阎晨,就要把过去的恩怨全放下。从现在开始,开开心心的在丽谷过日子。” 楚环贞听得出楚天云的弦外之音,就怕她这个楚天凤假借和亲之名,其实是不安好心。“我明白。”「群 聊 社 区」 http://b bs.qu nliao “你能明白是最好的,虽然阎晨那家伙有时候的确阴阳怪气的,嘴巴也挺刻薄,那张俊脸更是一副欠扁的模样,但他的心地不错,你看他都能接纳我了。” 全丽谷的人都知道,名义上阎晨把楚天凤迎进门,但实际上跟对待囚犯没两样,恐怕年纪轻轻就要守活寡,在这里的日子应不会太好过,众人更是恨不得将这个二爷夫人拆吞入腹。 “你变了很多。”楚环贞记忆中的云小姐怯懦胆小、眼眸黯淡,哪像此时的笑靥似冬日的暖阳,光芒耀眼。 “大概我撞坏脑袋了。”楚天云笑着说。 “楚天云!”这时闷吼声从远处传来。 “糟了!”楚天云急急站了起来,差点就踢倒椅子。 “怎么了?”看着楚天云的慌张,楚环贞也连忙站起。 “明明他说中午过后才会回来的。” “楚天云!”低低的叫声这次已近在大门边,不过阎河守着礼教,并没有进门。 “来了,你别再叫了。”楚天云不满地瞪着大门的方向。“魂都被你叫走了。” 楚环贞一脸疑惑。 “是阎河。”楚天云尴尬的笑着。 “他好像很生气?” “你放心,有我在,阎河绝对不会再做出对楚家庄不利的事。”楚天云拍胸脯保证,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楚环贞也跟着走出去。 日阳已从山头升起,照亮眼前这个披散着一头乌黑长发的阎河。 这是楚环贞初次见到阎河的真实面貌,果真如外传的,那粗犷的外表、凶狠的气势,足以震慑住所有弱小心神。 “阎河,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楚天云问得很是热情。 阎河只是一迳地盯着楚天凤看,那眼神中包含着许多无解的怨与恨。 “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楚天凤?”楚天云用手肘碰了碰阎河的手臂。 阎河眼神锐利、满脸狠劲,在看向楚天云时却转为丝丝柔情。 楚天云取笑道:“楚天凤真美,是不是?” 阎河怒道:“她美不美关我什么事?” 楚天云挑衅道:“我怕你后悔呀。” “你再说一遍!”阎河威胁的口气,却饱含无限宠溺。 “没,我什么都没说。”楚天云识趣的闭口。 “不让你来,你还来!我不快点回来,行吗?”阎河一脸无奈。 楚天云笑道:“就是不让我来,我才偏要来。”一副“你拿我没辙”的死皮赖脸样。 “你就不能乖乖待在家里,不要这样到处乱跑?” “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有乱跑?” “跟我回去!这种想要害你性命的女人,你最好跟她保持距离。”阎河话语间有着不容抗拒的霸气。 “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有这么容易随随便便就被人害了吗?”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况且,你现在的身体不同于以往,你可千万不要逞强。”阎河对美色没有丝毫眷恋,牵起楚天云的手就往外走。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信不信,我还是有办法把阎晨过肩摔的。” 楚天云的话让阎河的眼眸越发阴暗。“你敢给我动粗试试看!你这个只会救人却不会杀人的女人,我们走!” “喂,你等一下啦!我好歹跟她说一声。”楚天云拉扯住阎河的手臂。 阎河闷闷吼道:“她都已经听见了,有什么好说的?你可别忘了,当初她可是毫不留情的杀了你!” 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楚天云只能任由阎河拉着走。 楚环贞看着他们离去,唇角扬起笑意。 虽然阎河的态度很粗鲁、神情很狂傲,但她看见阎河眼里对楚天云的宠爱。 阎河是个真性情男人,毫不隐藏对她的嫌恶。她真羡慕楚天云,能够得到阎河的真心对待。 那她呢? 她想要明白,为何原本和暖的温文公子会将楚家庄逼迫到庄毁人亡的地步。 她想要明白,若她不是楚天凤,阎晨还会一如当初的凝看着她,给她她奢望的情爱吗? 就算她告诉他们她不是楚天凤,又有谁会相信她呢?这世上恐怕也没有人可以证明她不是楚天凤。 她该对阎晨死心,偏偏在阎晨毫不留情的伤害她之后,她为何还要对他心心念念? “二爷!” 秋美的惊呼声才响起,楚环贞都还来不及穿上鞋子,只能僵在床边,阎晨就已如旋风般走进内室。 夜已深,楚环贞才刚上床,幸好她才脱鞋,尚未脱衣。 楚环贞缓缓隐下慌乱的表情,端正坐在床沿,将只穿着袜的小脚往裙底缩了缩。 阎晨来到床前,紧盯着她看。 这一个月以来,他有意冷落她,就是想看她会不会在暗中耍把戏,结果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无声无息,连这座院落都没用踏出一步。 阎晨在桌边坐下,没有多余的寒暄,开口道:“出去。” 楚环贞从怔愣中回神,看向站在房门边的秋美。“秋美,你先去睡。” “可是……”秋美犹豫着。 秋美没忘,上次洞房花烛之后,风小姐足足在床上躺了一整天才有办法下床:她是不懂阎二爷到底是怎么对待凤小姐的,但她不能再让凤小姐被阎二爷欺负。 “楚家庄的婢女都不把主子放在眼里?”阎晨挑眉,话语轻淡,却是字字冷嘲热讽。 “秋美,我没事的,去睡吧。”楚环贞露出一抹浅笑,安定着秋美的心。 “小姐,你要有事,就大叫一声,秋美会立刻过来的。”秋美瞥看阎晨一眼,这才不甘愿的离去。 傻秋美。楚环贞在心里苦笑着。 “你的婢女倒是挺忠心的。”浓眉微挑。 “秋美年纪尚小,还请二爷不要跟她计较。”她垂低眼帘,无法与他目光相对。 “年纪小,口气倒不小。”那声二爷,让阎晨全身张扬着一股阴气。 “深夜来访,二爷,有事吗?”楚环贞问得客气又疏离。 阎晨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表明来意。“楚家庄在南城西方有一处庄园,那个庄园我要了。”轻软的嗓音,却有着不容抗拒的霸气。 微弱的烛火昏暗,她抬眼看着他,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见他仍是一身惯常的白,仍映照出他那斯文俊逸的好容貌,只是那股阴森的气息,让她胸口沉甸甸的。 “这……”以往都有楚天凤在,这会…… “楚总管说要经过你的同意。”阎晨从怀里抖出一张纸,摊在桌上。 “捺个手印吧。” “这……”她仍不明白楚天凤为何要她做主,她虽假扮成楚天凤,却是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 “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同意要把楚家庄一半产业转让给丽谷的。” 阎晨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笔墨砚台,亲手磨了墨。 “我没忘。”她表面镇定,小手却已紧紧在裙侧握成拳。 “那好。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先审阅买卖契约内容。” “这……” “你还坐在床上干什么?想跟我欢爱是吗?”阎晨的话依旧很轻很柔,但勾动眼尾的模样,却带着几分邪魅及嘲讽。 “不是!”她慌乱地跳起,只着袜子的小脚在接触冰冷的地面时,寒冷的凉意让她缩瑟了下。 “你说不是,那就偏是了。”阎晨停下磨墨的手,看见她微缩脚底的动作,他起身,往她移动两步。 “你……” 看他步步走近,那一夜的恶梦再次席卷而来,那是难堪到几乎令她死去的恶梦。 她快步离开床边,不顾脚底的寒意,来到圆桌边。 阎晨眸色暗沉,以为已这么久未见,对她的感觉会淡化些,可是她那悚然而惊得双眸是那么惹人爱怜,又勾动了他的心思。 他曾对自己立过誓,绝不会重蹈大哥的覆辙,爱上仇人之女;他对她只能是仇恨,绝对不会有情意。 楚环贞拧紧柳眉,努力掩饰心中的慌乱。“这些事一向由楚总管作主,我可否问过楚总管再答覆你?” “楚总管说要问你,你却说要问她?”阎晨走回桌边,与她之间近到彼此的气息交融在一起。 她连退两步,玉容蓦地变得苍白。“我想听听楚总管的看法,我无法出丽谷,那么可否请楚总管前来丽谷一趟?” “丽谷是任人说来就来的地方?”阎晨步步逼近。 “这……”她只好再一步步后退,直到腰背抵到墙边矮柜。 “你想毁约?还是你记忆不佳忘了条约内容?我可以拿出合同让你审阅。”他的语调依旧轻柔,看着她的退缩,反而笑了。 她猛摇螓首,看着逼近眼前的俊颜,气息猛地一窒,只能匆匆道:“不用再看合同,我捺印便是。” “很好。”他这才倒退回桌边。“这是地契买卖,你可看清楚了,别说我诓你。” 直到他退开,她才敢喘口气;而混沌的脑子却完全不管用。“灯火太暗,我看不清楚。你告诉我,要在何处捺印便可。” “你不怕我骗了你?这或许是你的卖身契。”他又走上前,右手扣住她皓腕,将她拉往桌前。 寒夜冷,热烫的肌肤相触,她心一震,浑身颤栗。“不怕。” 他拉着她的手,以她的拇指沾上墨汁,在买卖地契上捺下指印;他没有放开她的手,反而抽出随身手巾擦拭那被墨汁染黑的纤指。 “我自己来。”她想抽回手,他却握得更紧。 “别动,这墨汁干了不好擦。” 她屏息,看着他轻柔的动作,直到他将她的拇指擦干净,她想缩回手,他却还是不肯松手。 他凝看着她,笑意深沉。“你相信我?” “我只能相信你。” “恐怕是你极会做戏吧。不过,话说回来,你已经成为我的妻子,不信我又能如何?” 热气忽然袭来,原来他的唇几乎贴在她耳上说话,这让她吓得缩了双肩,想起那一夜的难堪及痛楚。 她惊惧地道:“你放开我,我要睡了。” “哦?”他是有意要戏弄她、折磨她、看她担心受怕的模样。这个楚天凤再怎么强悍,毕竟还没跟他成亲之前也是个黄花大闺女,怎可能敌得过他。 他嘲讽地问:“不是想跟你的夫婿温存?” “你请回吧。”她用力抽出手后,慌乱得连退数步。 “我今晚要留宿在这。”她叫他走,他就偏要留下。 “你不行!”她惊愕的张大双眼。 “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夫妻,我随时可以享有做丈夫的权利。”她越退缩,他就越不想如她的意。 她嗫嚅道:“你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 她被他的反问堵得一时词穷,只好随口道:“我……我身体不适。” “哪里不适?我这就让谷里的大夫过来瞧瞧,别让外人以为我阎晨虐待妻子。”他的双眸微眯,眉心紧蹙。 妻子两字震动了她的心。她不该再对他有任何奢想,偏偏他的一字一句就是能引起她内心的骚动。 她只能断然拒绝。“不用。我只要多休息即可。” “你是在闹脾气,怪我冷落了你?” “没有。”她摇首。 “没有就好。你也知道我很忙,忙着接收楚家庄贡献的产业。”他冷笑,身体趋前,握住她纤细的柔荑。 她的手心微颤,蹙眉不语。 “话说回来,我若不来,你应该觉得清净才对……”略顿了下,继续说道:“不过,我怎能放任你在这里过着乐活的日子呢。” 她是这么温柔沉静,他却是怒火中烧。 “你……”她是真的害怕,连隐藏情绪都做不来,原来夫妻间的那档子事真的令她痛苦,让她完全不想再尝试。 “姑娘家的第一次总是会痛,之后会越来越好,今晚我保证,我一定会让你很快乐的。”不过他的保证没什么诚意就是了。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不要……”她很难启口,只能低声求饶:“我求你。” 阎晨怒道:“你说不要就不要?” 她那盈盈眼波已眨出些许泪光。 阎晨再道:“我当年也说了不要,也苦苦哀求,但你那个恶鬼的爹还不是不肯罢手!” “我不懂。”她看着他那阴冷的笑意。 “你当然不懂。当年你才多大,我又有多大?但你爹却时时强迫我做了那一夜我跟你做的事。” 楚环贞震惊得小嘴微张。那时的阎晨顶多十来岁,就已经遭受这等苦难了吗?这些事别说她不知道,恐怕连凤小姐也不知。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楚老爷害死他们的父母,他们才会群起报复,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不堪的实情。 “我不能拒绝,一旦我反抗,楚恶人就扬言要杀了我爹、我娘、我大哥,为了我的家人,我只能忍气吞声。” “我很抱歉。”她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冷哼道:“你是在对谁抱歉?抱歉你爹的所作所为?还是抱歉你不仅让官府来捉拿我们,还派江湖高手追杀我们,逼得丽谷不得不反?” “过去的难道就不能让它过去吗?” 他抓起她的皓腕,将她用力一扯,再将她推倒在床上。 “过不去的。伤害已造成,我是不是同样可以威胁你,你若稍有不从,我就先把秋美给杀了?”眉一挑,一身的白衣,让他周身阴气更甚。 “我们既已结为夫妻,你想如何便如何吧。”她没有再抗拒,身子瑟缩,柳眉紧蹙,紧咬薄唇。 她真的不怪他,反而心怜起他。如果没有楚老爷的伤害,他一定是个翩翩公子,是个令姑娘家心仪的好男子。 看她一副受死的样子,阎晨旋即放开她的手,用力拂袖。 “算了!你这无趣的女人,我看到你就想吐!光长得美有什么用,要懂得抓住男人的心,诗诗在这方面就比你强多了。” 拿起桌上那张地契,阎晨倏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着他离去,她立时瘫软在床上,重重喘了口气。 看来她比妓女还不如。 这是第一次她辜负了凤小姐的托付:她不但无法让阎晨爱上她,甚至连温柔细语的勾引都做不来。 原来,这就是他心中的仇恨。这么巨大的痛,他是如何承受下来的? 她心怜他,可是却无能为力。 一旦凤小姐发现她无法左右阎晨之后,那她的命运是不是会跟之前的云小姐一样? 她到底该怎么办? 第五章 这夜,降下入冬以来的一场雪。 雪花飘飘,夹带着丝丝小雨,天气令人不适且难过。 楚环贞却不得不在天际才泛鱼肚白时就走出这座她从未踏出过的院落。 身上仅披着一件不够暖和的大氅,踩在凉湿的泥土上,逆着刺骨寒风,打着一把油伞,顶着绵絮似的雪花,一步步走出这座院落。 走在溪河与农田之间的羊肠小径,她无心欣赏这冬日的雪景,她想走快些,无奈泥土难定,她在心急下,才走没多远,脚下一滑,瞬间狠狠跌跪在地。 “啊……” 手中的伞摔飞出去,她的双肘反射地想缓和那股跌势,却让双肘重重磨擦泥地,同时双膝也重重跪倒。 痛啊! 虽然身上穿着冬衣,但她还是感到那刺骨的痛。 她不顾这雨水及雪花,不畏那巨大的痛意,努力试了几次,这才从泥地上爬起来。 这时,她眼前突然出现一名壮汉,这名壮汉看见她跌倒,不但没伸出援手,还有着作壁上观的快意。 “凤小姐,请留步。”壮汉口气凶恶,态度不善。 这名壮汉,名为陈大,是阎晨的手下,在暗地之中监视她的行动。 “太好了。” 她无法思考这名壮汉是从哪个地主冒出来的,在焦虑一整夜之后,总算看到丽谷之人,让她扬起浅浅笑意。 “秋美生病了,麻烦你帮我通报一声,找个大夫来为秋美看看。” 前两日起,秋美身体开始不适,不仅咳嗽不止,鼻涕流不停。昨夜甚至开始发热,一夜下来,秋美的身体仍烫得厉害。 这都要怪她,当初远嫁来丽谷时,因为路途遥远,只带了些许随身用物,反正要吃要穿,在丽谷应该不是难题。 当初她想得太美好,以为阎晨既然答应要和亲,万万不会刻待她们,没想到她们会被囚禁在这座院落之中。 她这样的软脾气,当然无法大吵大闹,况且,她也有自知之明,越低调处事,阎晨就越不会来找她。 都是她不好,她没注意到秋美的衣物不够暖和,大雪一来,便让秋美生了病。 她答应过秋美,无论如何一定要保她周全。因此面顾不得阎晨不得擅离这里的命令,不顾一切的对外求援。 “在下奉命监视凤小姐的行动,没有二爷的命令,凤小姐哪儿都不准去。”陈大断然拒绝。 不顾一身狼狈,她恳求道:“我知道,那麻烦你去替我通报二爷。” “没有二爷的允许,在下也无法离开这里。” “再不请大夫,秋美怎么办?她已经高烧一整夜了!” “那关我什么事?楚家庄的人都活该万死。”陈大净是不屑,说得很是气愤。 “你……”她气极,却说不出任何恶狠的话。“我求求你,我立刻回屋,你帮我去通报一声。” “办不到!凤小姐请回屋吧。”陈大仍强硬。 她没想到自己在丽谷里居然是寸步难行,该怎么办?秋美再病下去,万一有个万一…… 越慌越是无措,原来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却无法不在乎秋美的生死。 “凤小姐,快请回。”陈大再催促,因为雪已越下越大。 脑袋空白成一片,她心一狠,拔出发簪,反手顶在自己的左肩上。 “你若不去请大夫,我就杀了我自己,反正秋美活不了,我也不想活了。” “随便你。”对于她的威胁,陈大无动于衷。 “你以为我在作戏吗?”右手一用力,簪子刺进了肩膀里。 “凤小姐!”陈大眼明手快,一把抢下她手里的簪子,鲜血却已汩汩流出。“你别乱来!” 陈大没料到眼前这个柔得像风一吹就会倒的凤小姐,居然会为了个丫鬟以身试险,这太不像江湖传言那个心狠手辣的楚天凤了,难道楚天凤又在使什么诡计? 不过,就算楚天凤一肚子坏水,他也不能让楚天凤有任何意外;就算大伙不承认她是二爷夫人,但她毕竟是云小姐的姐姐。而云小姐可是大爷最在乎的姑娘。 陈大立刻从腰带里拿出一支细小的竹管,将竹管放在唇边,用力一吹,竹子发出绵长如虫鸣般的唧哪声。 楚环贞疑惑问道:“这是在吹什么?” “凤小姐,在下已经唤人来了,请凤小姐先回屋。” 谁让这座院落位于丽谷的边陲,这个竹哨声是陈大和另一个伙伴之间联系用的暗号。 “不,我不走,我要等到大夫来。” 陈大眸色转沉,只能和她在雪地之中僵持。 顷刻间,另一中年壮汉从远方的小径飞快奔跑过来,问道:“陈大,又还没到换班时间,你唤我过来做什么?” 陈大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要中年壮汉回去禀报二爷;于是壮汉又往回头路急奔回去。 未几,阎晨带着一名俊美的男子一同到来。 她不顾伤口疼痛,伸手挥去覆在眼睫上的雪花,看着那一身几乎要融入这雪色之中的白衣。 阎晨锐眸直盯,表情阴沉。 她的发乱了、浑身脏了、湿了,甚至她身上那羽毛般的雪花,都让她的身形更显单簿。 “你又在上演哪一出戏?”阎晨已听过下属的转述。 楚环贞激动地道:“二爷,救救秋美!她生病了。” “你最好不要耍花样。”阎晨淡声警告。 杜涛道:“二爷,我们先进屋看看。” 杜涛就是与阎晨一同前来的男子,也是这谷里唯一的大夫,更是一位医术媲美华陀的神医。 阎晨额首,迈步向前。 她努力跟上,不让阎晨发现她跌伤的双膝;也幸好她走在后头,让他察觉不出她的异样。 一行人来到秋美往的小房。秋美的小脸热烫得艳红,可是手脚却异常冰冷,嘴唇白紫得吓人,整个人陷入意识不清之中。 杜涛把了脉,证实染上风寒。“凤小姐请宽心,秋美姑娘并无大碍,只要按时服药,不出几日,必可复原。” “可是秋美烫得厉害,万一高热持续不退……”虽然杜涛这么说,楚环贞仍是一脸担扰。 “让秋美姑娘多喝一些温水,我立刻回去抓几帖药,再让小女把药送过来,到时小女会来照顾秋美姑娘,有任何状况,小女会来告诉我的。” 杜涛的态度和善,笑意慈爱,让楚环贞感到安心。 “杜大夫,谢谢你。” 杜涛劝道:“凤小姐,你自己得小心,风寒是容易传染的。” “我没关系,我的身子骨一向很好。” 虽然四肢都冻僵了,但她心头却因为杜涛的和善而感到丝丝暖意,这是来到丽谷之后,第一位对她表达友善的丽谷之人。 “拜托,你下次想死,最好能学楚天云,一刀下去就使出全力,不要再装模作样。”阎晨冷言冷语的讽刺,无视她肩膀上的点点血红。 “不过,楚天云最后也没死成,我想只要有杜大夫在,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你……”无情的话比利刃更伤人,让楚环贞面如灰土。 “凤小姐,你先换件衣裳,我再帮你处理伤口。”杜涛不理会阎晨的冷意,淡淡提醒。 阎晨冷道:“杜涛,那蚊子似的伤口根本不需处理,你还有更重要的病人等着你医治,别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伤上。” “杜大夫,二爷说得对,我这一点小伤,真的不碍事。”她立对恢复沉静,只要是关于自己的事,她就不在乎了。 “作戏作得可真足呀。陈大,我们走!”阎晨甩袖,气恼的离开这间小屋。 她总是这样,温柔少语、内向沉静,无论他怎么羞辱、刺伤她,她从来不会发脾气,更不会恶言相向,最多就是以那满眶的泪水来作无言的抗议。 这让他对她越是火大!她绝对不是他所知道的楚天凤,让他报复起来丝毫没有势均力敌、棋逢敌手的快感。 看着阎晨离开,悲伤与失落占据楚环贞心房。 杜涛温言道:“凤小姐,请宽心,秋美姑娘会没事的。” “杜、涛!”门外的阎晨怒吼着。“还不出来?” 杜涛步出门外,看着一脸怒意的阎晨笑道:“很少看到二爷大声说话,我还以为是大爷来了呢,我替二爷把个脉吧。” “我又没生病!”阎晨侧睨杜涛那兴味的笑意。 “天寒地冻,二爷的火气却不小,我担心二爷是不是虚火上升,还是把个脉确定一下病因比较妥当。” 杜涛伸手想抓住阎晨的手腕,却被阎晨一把甩开。 “我没病!”阎晨瞪杜涛一眼。 杜涛笑道:“那不然我开一些清肝降火的药,帮二爷调理身体。” “不用!”阎晨快步往前走去。“你要是这么闲,不会快点回药房去!” 阎晨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火气,一看到她那张粉柔小脸上逆来顺受的模样,他就全身不舒畅。 “陈大。”阎晨只好将火气发泄在陈大身上。 “二爷。”陈大站得直挺挺。 “我不是说过,楚天凤有任何一举一动都要来禀报?为什么还让她以死相胁?你难道不知道,她若死了,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二爷,是小的不好。”陈大低头认错。 “看着她!她有任何要求,立刻来通知我。” “是的。” “别让她再出任何差池,她还得陪我一辈子呢。”阎晨挑高眉宇,深沉中带着冷笑,轻软的嗓音却清晰冷然到令人毛骨悚然。 他不要她死,他要跟她纠缠下去,无论她有什么诡计,无论她想耍什么花招,他绝对奉陪到底! 在杜涛女儿杜满儿的协助照料下,秋美的病体康复了九成,已能如常走动,连煮饭洗衣的体力都恢复了。 杜满儿是个碧玉年华小姑娘,有双漂亮的狭长凤眼,留着两条辫子,个性伶俐,从小跟着爹爹杜涛习医,如今已习得一身好本领。 医者父母心,病人不分男女老少、坏人好人,但是,杜满儿还没有培养出像父亲那种慈悲的胸怀,在面对这个没有人性的楚天凤时,杜满儿就很难做到和颜悦色,甚至连话都不想跟楚天凤多说一句。 “凤小姐,秋美已经好得差不多,我明天就不过来了。”要不是二爷和爹爹要她来,她根本不想来的。 “谢谢,这几天辛苦你了。”楚环贞丽容上充满感激。 “不客气,你……”满儿一副欲言又止的。 “满儿,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 “那我就说喽,云姐姐虽然跟你不是同母所生的,你不但逼她来这里当奸细,在事败之后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杜满儿问得很是不平。 “这之间有许多误会。”楚环贞只能含糊带过。 “误会?你知不知道云姐姐很可怜,差点就死掉了?” “我知道。”她都知道,只是她也无能为力,若行,她定会阻止凤小姐的。 “算了,就算你跟我解释我也不会相信,我走了。”杜满儿带着戒备的心思离开。 楚环贞心知她这个楚天凤有多讨人厌,大家认为她的心思深沉,有着天仙美人的外表,却会做出在背后捅人一刀的狠事。 她不想增加满儿的困扰,因而尽可能亲自照料秋美的日常起居;几天下来,她的体力严重透支,加上被秋美传染了风寒,让她感到全身虚软无力。 双肘双膝的跌伤无碍,只留下结痂后的瘀伤,但肩膀上的伤口因为疏于照顾,已化脓感染,浮肿胀大,让她连说话都显得困难。 这其间,雨停了,雪也停了,冬阳探头,但寒气更甚。 就在秋美病好没几日,一向少病少痛的她终于病倒了。 “凤小姐!” 秋美惊呼,看着一早起床,双脚才刚踏在绣鞋上,就整个人跌落床下昏死过去的凤小姐。 秋美连忙搀扶起凤小姐,将她扶到床上。“凤小姐,你不要吓我。” 楚环贞幽幽转醒,看着秋美那张担扰的小脸,努力笑道:“我没事。”说是没事,但声音已微弱到几乎让人听不见。 “还说没事!都昏死过去了,我这就去找满儿来!”秋美很紧张,在病榻上的日子,凤小姐对她百般照应,让她这个小丫鬟为仅感动,还有深深的感激。 “不要。”她微弱制止。 “为什么?”秋美不懂。 “我只要多喝热水就没事。”她露出一抹安抚的笑。 秋美于是倒来一杯热水,让她缓缓服下。 “凤小姐,你是为了照顾我才病倒的,你就让我去找杜大夫。杜大夫人很好,一定会为你看病的。”秋美想站起来,却发现手被凤小姐紧紧拉住。 “没用的,就算你有办法走出这里,就算陈大愿意帮你通报,就算有办法找到杜大夫,没有二爷的同意,杜大夫也不会救我的。”她虚弱笑道:“你认为,二爷会救我吗?” 秋美明白,虽然这里没有牢笼,但要走出这座院落比登天还难;她曾试着走到稻田那一边,才走没几步路,就被那个名叫陈大的男人斥骂。 “可能呀!我只是个小小丫鬟,二爷不是让杜大夫来救我,还让满儿来照顾我?” “就因为你只是个小小丫鬟,二爷才会救你。秋美,听我的话,谁都别去找,我不想让他认为我又在耍什么花招。”她说得有气无力,如果可以这样病死,反而是一了百了。 “小姐!”秋美苦恼,却无能为力。 “我若死了……” “呸呸呸!小姐不会死的。” 「群聊 社区」 http://bbs.qunliao “秋美……”她喘着气,慢慢地道:“你听我说。我若死了,就把我给烧了,将我的骨灰洒在丽谷的土地上。我既已是阎家人,死后理当是阎家鬼。” 楚环贞这一病就再也无法起床。如果不曾拥有过心动的感觉,如今也不会尝到心碎的痛苦。 这样的心碎,让她完全失去求生意志,吃得少、睡得多,梦里梦外,她永远忘不了那声贞儿,是那样直直喊进她心坎中。 在她成为楚天凤这么多年以来,她早就失去自己的姓名,听到他的呼唤,她曾以为那是老天爷赐给她的美好。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还能做这样的奢望吗? 她了解阎晨的痛,他心里有解不开的魔障,唯有楚天凤死了,才能让他心里的仇恨得到解脱。 尽管秋美悉心照料,可是她的病情却丝毫没有起色,气息反而越来越虚弱,在她昏倒后的第二个夜晚,秋美掌起油灯,不顾一切地往外冲。 “去哪?” 不出所料,秋美才走出院落不到半刻就被陈大给挡了下来。 “我家小姐生病了,我要找杜大夫。”秋美壮起胆子。凤小姐对她恩重如山,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去讨救兵。 “先前是你生病,这会儿是她生病,你们主仆俩还真会生病。”陈大讥讽。 秋美很生气,来到丽谷之后,所受的委屈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她握起小粉拳,用力吼道: “难道你就不会生病吗?做人别太刻薄!我家小姐是为了照顾我才病倒的,我要找杜大夫!”整座丽谷的人对她们敌意甚深,看来只能找杜大夫了。 看着秋美气怒的模样,加上上次楚天凤要胁的前车之鉴,陈大这次不敢大意;况且上次的事他还被二爷臭骂了一顿。 于是陈大吹笛,唤来另一壮汉;壮汉飞身奔回通知,没多久,阎晨便来了,只是这次杜涛并没有随行。 阎晨坐在床沿凝看着病恹恹的她。 她的肤色本就偏白,此刻更如同屋外的雪景,没有丝毫血色。 他以食指采她的鼻息,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 他该拍手叫好的。他连一根手指都不用动,她就已命在旦夕,只要这样继续延误下去,她可能撑不过三日。 可是他为何会有万般犹豫? 不该如此的。这些年来,他巴不得将她杀了。 楚老爷恋童、狎妓、强迫良家妇女,整个人疯狂变态到极点。 在他十四岁那年,母亲被楚老爷欺负,最后含怨上吊而亡;父亲不甘受到这等耻辱,但尚未找到楚老爷算帐,就被楚老爷的护卫乱刀砍死。 父母在一夜之间相继死亡的悲痛下,他这才知道,原来大哥也一直遭受到和他相同的苦难,楚老爷不仅欺负他,也同时欺负了大哥。 只因为楚老爷威胁他们,若敢将此事宣扬出去,必杀了他们的家人。 他和大哥都有同样的心思,不愿失去父母和家人,只好独自吞忍这样生不如死的委屈,才会让楚老爷继续作恶。 直到父母惨死,整件事情才爆发开来。原来,庄里还有其他孩童也遭受到跟他们一样非人的对待。 后来大哥杀了楚老爷,同时放火烧庄,带领大伙逃出楚家庄。 逃亡的路途中,他们三餐不继,过着被官府追缉的日子,曾经让他以为会死在荒郊野外、饥寒交迫之中。 幸好他们及时觅得这处有山有水平原有林木的天然屏障,让大伙可以安身立命,还可以躲避官府的追杀。 但在他十六岁那年,拜她告官所赐,官府终于寻到他们的下落,直捣丽谷林外,还没有自保能力的他们,因为抵抗,两位大叔被官兵杀,他和大哥也几乎去了半条命,大伙差点全数被擒;幸好当时林中出现猛虎,让官兵吓得逃出林中;而他们因为占着地利之便,趁着官兵乱成一团,才得以躲过猛虎的攻击。 经此事件,使他们深刻体悟——唯有使自己更强大,才能保护家人。所以,他们发愤练武,除了自保,还开始对楚家庄展开报复,但仍是敌不过她买来的高手,要不是有杜涛在,他们几个兄弟早就魂归黄泉。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楚天凤主导的,因为楚家那个不成材的楚天祥听说从不小烧坏了脑,只知道吃喝玩乐,完全无法做正事。 近几年,,官府不敢再动丽谷,因为那些为官的,个个贪生怕死,怕与江湖恶贼为敌,怕身家性命遭殃,于是睁只眼闭只眼,任由丽谷占谷为王。 以致楚天凤被逼到走投无路,才会这么低声下气的跟丽谷求和,委曲求全的嫁到丽谷来。 “二爷……”秋美开口,唤着坐在那已失神许久的二爷;但是,二爷的眼尾一瞪过来,秋美还是没用的立刻住嘴。 “你这个婢女是怎么当的?你是怎么照顾你家主子的?她都已经病成这样子了,你竟到现在才通知我?” “小姐不让我告诉你二爷的。小姐说,她想死。”尽管心里紧张万分,她还是勇敢的把话说完。 “她想死?没那么容易!”阎晨一把掀开厚被,打横抱起虚软无力的楚天凤。“我不会如她愿的。” 秋美慌乱地道:“你想干什么?”连敬称都忘了说。 “我想干什么,还得告诉你吗?” “二爷,我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她人真的很好。”秋美只好拼命求情。阎晨冷道:“那还不替你家小姐盖上披风?如果你家小姐有个万一,你就是害死她的凶手!” 秋美一听,连忙拿来披风,密密地替小姐盖妥。 阎晨怀抱着娇躯,大步一跨,走出院落。 秋美连忙跟上,就算要死,她也要跟凤小姐死在一块。 第六章 当楚环贞睁开双眼,映入眼底的,是张令人心安的俊容。 “你醒了。”杜涛坐在床沿,右手把着她的脉。 “杜大夫?”她问得很不确定,双眼眨了眨,像是在确定什么。 “嗯。”杜涛将她手腕轻轻搁进棉被之中。 “这里是?”不是她住的地方。 “二爷的卧房。”杜涛从桌上端来药盅。 “我怎么会在这?”她的声音依旧沙哑,说起话来仍然无力。 “二爷让你过来的。” “啊?”她的小嘴微张,有着讶异。 “凤小姐,我扶你起来喝药。”杜涛扶住她肩头,轻柔地让她靠坐在床头上。 “有劳杜大夫了。”她喘着气,药虽苦,她却连半个苦字都没喊,只是蹙着柳眉,将药全数喝尽。 杜涛将空药碗放回桌上,才又回到她身边,让她再躺回床上,替她盖妥厚被。“你是我遇过最配合的病人,不像云小姐。” “哦?云小姐她怎么了?” “要她吃药,得连哄带骗的,她就像个小孩,又吵又闹的。”杜涛有意让她放轻松。 “云小姐她很活泼,很开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人一生病。就忘了要假装,她压根儿没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杜涛神情略敛。“有云小姐在,丽谷多了许多新鲜事,也让大爷笑口常开。” “嗯,那我的存在,是不是给大伙添了很多麻烦?” 杜涛摇首:“凤小姐的忍耐功夫恐怕连大男人都比不上。” “我只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她虚弱笑着。 “所以宁愿让你伤口恶化?” 看见杜涛,她总觉心安。多数男子对她的容貌总露出痴迷眼神,更多的是猥琐及不怀好意。 但杜大夫那异常俊美的容貌总是气定神闲、不浮不躁;言语圆润温暖,从未有多余的浮夸。 看见杜大夫就像看见慈善的长辈,只是杜大夫的年岁明明不大,外表是那么年轻,顶多比她长几岁,可那神态却像极了得道高僧。 “我以为那只是小伤,大概是为了照顾秋美,不然我很少生病的。” 在杜涛面前,她的心情整个放松,话也变多了。 “原本的确是小伤,我也不以为意,大概你的伤口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会恶化成这样。” “杜大夫,奇怪了,我肩膀上的伤口好像不痛了。”她一脸疑惑,整个人感觉飘飘然。“我昏迷很久了吗?” “两日而已。不是伤口不痛,而是我让你喝了麻药,暂时不会感到痛意。”这期间,杜涛故意不让她吃下安眠药物,让她可以好好放松休息。 “嗯,原来如此。”她明白的点头。 “你的伤口已经清除干净,接着按时换药即可。” “清除干净?”她一脸疑惑。 “伤口化脓,必须把那些坏死的肉给清除。不过凤小姐别担心,今日一大早,在二爷的协助下,你的伤口都已经处理过了。”杜涛说得云淡风轻,似乎没有什么困难性。 “所以是二爷他……” 杜涛点头。“秋美姑娘不敢见血,满儿又刚好到镇上去买药草,虽然你服了安眠药物,却是靠二爷帮忙,才能顺利将你伤口处理好。” “二爷为什么让我来这,又要医治我的伤口?”他应该恨不得她早点死去才对。 杜涛明白她没有说出的心事,虽然他是局外人,但他在丽谷多年,明白丽谷和楚家庄之间仇恨的来龙去脉。 “前晚我正好不在谷内,是二爷快马让人找我回来的。二爷让你住在这里,应该是为了方便照顾你。” 她听得仍有些恍惚,他不该救她的。 杜涛淡道:“心魔即魔,心佛即佛。” “心魔即魔,心佛即佛?”她喃喃重复着。 “凤小姐,你能嫁给二爷真的很好,就像云小姐和大爷,一切都会否极泰来。”杜大夫果然像得道高僧,一番话说来,让她的心情越发平静。 “嗯。”她点头。 来到丽谷之后,她受到阎晨的影响,情绪波动很大,因而导致夜夜不能成眠,就算入睡,也是噩梦连连。 “只要凤小姐一心想要求和,秉持佛心,二爷一定会被你感动的。”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吗?” 杜涛笑道:“你要放轻松,好好睡上一觉,别想太多。” 她明白杜涛的意思,只是这个仇恨并不属于她;她只希望阎晨心里的魔障能尽除,凤小姐也能放下仇恨,就不枉费她来丽谷所做的一切。 这时,秋美悄悄推门而入,一看到清醒的楚天凤,立刻激动的叫嚷:“小姐,你终于醒了!可真吓坏了我。” 杜涛离开床沿,好让激动的秋美可以到床边。 “秋美,让你担心了。”楚环贞笑得很是虚弱。 “杜大夫好厉害,他说你晚饭前会清醒,要我去通知秦婆婆弄点吃的,你果真醒了。”秋美欢喜极了,眼角挂着不听使唤的泪珠。 “秋美,别让杜大夫看笑话了。” “小姐,你真的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杜大夫要用刀子刮你的肉,二爷还跟在一旁,我真的好怕好怕你会被……”秋美说不下去了,因为杜大夫就在一旁。 “傻秋美,我累了,想再睡一下。”她闭上双眼,头仍昏昏沉沉。不想去猜测阎晨为何要救她,放任她病死,不是更顺他的意吗? “秋美姑娘,药效发挥作用了,让你家小姐多休息。”杜涛殷殷吩咐。 “等她醒来,再让她吃点肉粥;若有任何不适,再来通知我。” “谢谢杜大夫。”秋美感激的频频点头。“你是丽谷里唯一的好人,若没有你,我和我家小姐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楚环贞听着那轻浅的足音离去,睡意袭来,她却听见秋美那呱呱呱的自言自语。 “前个夜里,因为杜大夫不在谷里,二爷就直接把你从房里抱了出来。我吓死了!还以为二爷要直接把你扔进山谷里去,没想到到他还有一点人性,居然把你抱来他的屋子。”秋美哭哭啼啼的,一张小嘴停不下,继续道:“这两天二爷来过两次,一次是杜大夫要刮除你的伤口时,我真的好害怕二爷会趁机一刀杀了你,幸好他没有下手,否则我该怎么办?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你一定要好起来,我好想回去!” 她很想告诉秋美,她是回不去的。之前,她的人生属于楚天凤的;之后,她的人生是属于阎晨的。 不过她还是会想办法送秋美回去,无论如何,她都要替秋美完成这个心愿。 她不喊苦、不喊痛,没有生气、不曾埋怨,即便命在旦夕,她仍是不求情、不诉苦。 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个性竟是这般坚毅强韧。她真的是楚天凤吗? 阎晨看着她左手腕上的伤疤,已没了那日初见时的震撼。 那是手腕内侧如一弯新月的烙印,在杜涛为她诊治肩上的伤口时,他为了抓住她躁动的手,这才发现那道隐藏在手腕内侧、被火灼烧的痕迹。 新婚之夜,他心里只有满满的仇恨,只想着要如何羞辱她、欺负她,虽然脱光了她的衣物,但在烛火之下,他压根没看见她手腕上的疤痕。 会是她吗? 记忆如潮水。他回想起过去—— 小小年纪的阎晨,却有着早熟的心思,他对这种如奴隶般的日子百般不愿,却又走不了,受着楚恶人的欺凌,却无法抵抗。 蝉鸣唧唧的夜里,他一拳一拳地击在粗壮的树干上,为了发泄胸中那股无处宣泄的怒火。 “你别这样,这样手会痛的。” 他停下动作,循着声音来源,看见一个年纪比他小的丫头。 小丫头一身的补丁,穿着比他还寒酸,手里提着一盏油灯,看得出来也只是一个下人。 他不悦地呛问:“我就是喜欢手痛,干你什么事!” 这里是楚家庄最偏僻之处,后头有着一大片竹林,竹林边有一道隐秘小门,可以通往装外的山坡;山坡仍属于楚家庄产业,那荒芜一片,少有人会经过这里,是他独自舔伤的所在。 “你是不是很难过?” 地上插着一支火把,映照出他挑眉的邪气模样。“你管我难过不难过!”他又重重地朝树上击了一拳。 小丫头连忙跑过来。“不要这样!你的手都流血了。” 他呲牙咧嘴道:“你干什么多管闲事?” “我娘说,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受伤了做娘的都会伤心难过的。” 他这才看清小丫头清秀的模样,小小年纪不因他的恶言恶语而慌乱,反而有种超乎年纪的沉稳。 “你是谁?这么晚了怎么在这里?” “我是贞儿,我刚从那边进来。”她指着小门。 “你是小偷?”他笑得很是邪恶,心里认定这个小丫头根本就是看上他的外表,就像那个楚恶人一般,否则怎会深夜跟一个男子攀谈。 “不是的!我是去祭拜我娘,她葬在外面的山坡上。” 听她那么说,他的心情更加浮躁,冷哼道:“哪有人晚上在祭拜的,你在骗谁!” “白天我没办法来,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只能在这个时候。” 他看着小丫头哭丧的模样,想起他刚刚提到的娘,冷道:“你娘去世多久了?” “一个月。” “你是想要我安慰你吗?”他趋前,带着嘲讽的笑。 她摇首,眼神异常清亮。“我不需要安慰。你不要再这样了,就算很难过,也不要伤害自己。” “你以为你是谁呀,管我这么多!你快走啦!” “我很难过的时候就去跟我娘说说话,你都没有人可以说话吗?”她不畏他的坏脾气,耐着性子跟他说话。 看着他那双水盈大眼,他的心一沉,暴躁的脾气忽然像是淋了雨,有点不知所措,却好似被安抚了。 但他不想要一个小丫头的安慰,他有他的自尊。“就算没人可以说话,我也不想跟你说。你快走,不要在这里烦我。” 他轻轻推了她的肩头一把,没想到她那么不禁推,瘦小的个头就那么倒栽跌下,右手上提的油灯就这么倒在她的左手腕上。 “啊……”小丫头吓得叫出声。 他见状,迟疑了一下,立即一脚把油灯踢离她手上,但是倾倒的油灯的火苗已烧上她袖口。 她慌张地猛甩手,只是徒劳助长火焰的燃烧;他在情急之下,随手抓起自己的草鞋,猛地朝她着火的袖口拍打。 在她的惊吓之中,火总算熄了。她痛苦地拧眉,呆坐在泥地上。 “你……你有没有怎样?”他有着满满的不安,毕竟是因为他推她一把,才会害她跌倒。 她痛到眼泪哗啦啦掉,却还是忍耐的摇首。“我没事。” 他弯下身,穿回草鞋,蹲在她身边。“让我看看你的手。” 她怯怯地伸出那只被火烧掉一小截袖口的左手,左手腕上暗红一片。 “我没事,回去抹抹药就好。” 他不安地问:“真的?” “嗯。” 她的油灯灭了,于是他拿起插在地上的火把,再捡起地上的油灯,替她重新点燃油灯。 “你快回去吧,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那你不要再伤害自己喔。”她接过他手里的油灯,眼泪仍不停,却仍出言叮嘱他。 看着小小身影往后院方向走去。哪来的小丫头?这么爱多管闲事,受了伤也没有发脾气,真不知道是傻子还是疯子。 其实疯了的人是他吧? 几日之后,他又在这片竹林前见到了那个小丫头。 小丫头仍是提着油灯,由隐秘的小门走过来。 “又当小偷?”这回,他笑了。 “不是。我去跟我娘说话。” “都说了什么?” “说我很好,要他们放心。” 他可以感觉得出来,其实她过得很不好。 “你的手,我看看。” 她没有拒绝,伸出左手,他轻轻拉高她的袖子。触目惊心的水泡在他眼前呈现,他气怒道:“你不是说回去要上药的?” “我……”她结巴,一脸心虚。 这该怎么办?他只是一个卑贱的下人,根本不知道哪里有治火烧伤的药,或许他该回去问娘才是。 看着他的慌张,她却笑道:“没事的,过几天水泡就会破掉,然后就会结疤,我上次被热水烫到的时候也是这样。” “这是被火烧到,比热水烫到还严重,你知不知道?”看她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他恼怒起来。 她略显尴尬地抽回被他握住的手。“那你的手……” “多管闲事!你快回去睡觉啦。”他冷漠地撇嘴。 她没有不悦,踩着小小步伐离开他的视线。 她第三次见到他,是在半个月之后,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 她左手腕上果真结了疤,形成一道如新月般的烙痕。 就算他有再多的恶言恶语,她依旧淡笑恬静,从没跟他发过脾气。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贞儿。”她顺从的回答。 那一次,他知道了她的名字;但他没问,是哪个贞字,因为当时的他根本不识字。 几个月之后,大哥火烧楚家庄,他匆促逃离,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一身补丁的小丫头,也不曾再想起那个曾经想要温言安慰他、却反遭火烧伤的小丫头。 一道伤疤,勾起他年少的记忆。 会是她吗? 阎晨看着仍熟睡中的她,轻执起她的左手。 看着记忆中相似的疤痕,当时小丫头的长相已模糊,他甚至想不起小丫头长得是美是丑。 只记得他曾经以为她不是傻子就是疯子,否则明明痛得要死,却没吭半声,还任凭他怒骂。 这点倒是跟她一模一样。 是她假扮成楚天凤?还是这一切只是巧合? 这个谜团,他得尽速弄清楚。 楚环贞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正被人紧紧握着,那男人绵长的气息不时在她鼻尖萦绕,她感到万分困扰,却不敢睁开眼,就怕不知要如何去面对。 打从她住进阎晨的屋子,她就不曾再正面面对过他。 她知道阎晨曾来看过她;在杜大夫来替她换药时,他也曾询问过她的病情。虽然口气依旧清冷,但她可以感觉到他有了些许不同。 她只好每次都装睡,睡着了就可以不用去面对,一切都可以假装没有发生。 她不知道他紧牵着她的手代表了什么意思,她不敢想,更不敢问,幸好就在她几乎要假装不下去时,秋美的咋呼声及时传来。 “二爷,你……” 阎晨一见秋美进房来,这才慢慢放开她的手。 “你家小姐应该没事了,等她醒来,你们就回去吧。” “回楚家庄吗?”秋美睁大眼,一脸欣喜。 “你觉得有可能吗?”阎晨瞪看秋美。 “那是……”秋美被这眼神一吓,连退数步。 “回山坡边的院落,没有我的允许,同样不能随意走动。” “那万一小姐她……” “让你们住这里,是因为这里离杜大夫的住处比较近,总不能让杜大夫来回奔波这么一大段路。”阎晨看着床上的她,故意说给她听;明知她是醒着的,却不戳破。 “若有什么事,你可以让陈大来告诉我。” 这时另一道清脆娇软的声音从门外嚷嚷着进来。“楚天凤在哪?听说她快病死了!” 方婉菁那粉润的玉容上张扬着娇气,风眼中盛满恨意,手里拿着一条银色软鞭,直接闯进内室里。 方婉菁一进内室,这才发现阎晨也在房内,她一脸惊讶。“二哥,你在这?” “婉菁,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楚天凤!”方婉菁在阎晨面前不敢造次,就怕这个二哥变脸时的阴冷。 方婉菁是丽谷的三小姐,和阎河、阎晨、展剑锋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原本他们的父母都在楚家庄为奴为婢,后来一起逃到丽谷,歃血为盟,结为异性手足。 这时阎晨才从床边站起来,有意挡在方婉菁面前。“她没事了。” “二哥!”方婉菁一脸气急败坏。“听满儿说她生病了,病得很重,你干什么不让她病死?为什么要救她?” “婉菁,二哥做事什么时候要跟你报告了?”阎晨挑眉反问。 这个妹子,大家极为宠爱,也宠出了她自以为是、娇蛮的性子。 “她是我们的仇人,我恨不得把她杀了!要不是你派人守在楚天凤身边,我早就去找她算账了。” 阎晨派亲信守着,让方婉菁及谷里其他对楚天凤恨之入骨的人都无法接近她一步。 “别说二哥没提醒你,你若敢对楚天凤不利,别说楚天云不会饶了你,恐怕连大哥也会很生气。”阎晨只好拿大哥来压制她,谁让她最在乎的人是大哥。 “哼!”方婉菁气得跺脚。 “楚云天自以为有大哥当靠山,就可以目中无人、胡作非为,我就是要杀了楚天凤!看她能拿我怎么办!” 方婉菁自小就喜欢阎河,还跟阎河订了亲,却在拜堂成亲那一刻,被楚云天给搅局打断。楚云天横刀夺爱,她既动不了楚云天,就恨不得一鞭毙了楚天凤。 方婉菁挥动软鞭,作势要朝床里的人儿挥去。 尽管吵闹声这么大,床上的人早该被吓醒,但楚环贞还是朝床里侧躺;她不想醒来,她想把这一切纷争都抛到脑后。 这是秋美第一次见到丽谷的三小姐,她吓得缩在墙角边,就怕被那一闪一闪的软鞭给打到。她真不明白为何凤小姐还能睡得这么安稳。 “婉菁,别闹事。如果这事传了出去,我们丽谷在江湖上要怎么立足?更何况我们正等着接手楚家庄的产业,一切还得她同意。” “二哥!至少你也让我出出气,我不会把她打死,我只要把她的脸打花,你就让我动手吧,否则我心头恨难消呀。”方婉菁哀求着。 阎晨扣住方婉菁的手腕。“你别乱来,我们出去。”他一把将她拉出屋外。“你再不乖,我只好让大哥来惩治你。” “二哥,大哥偏心啦!他一定是站在楚天云那边。” “大哥不是偏心,他对你是手足之情,对楚天云是男女之情,这是不同的情感。” “我不要!我就是要嫁给大哥!我要是嫁不成大哥,楚天云那个妖女也休想嫁给大哥!”方婉菁气呼呼的。 阎晨无奈笑道:“我应该听大哥的,早点替你找个婆家,想办法把你嫁出去才是。” “你……”方婉菁气急了,又怕阎晨真的会随便找个人把她嫁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见到方婉菁离开,原本在屋侧探头探脑的楚天云这才走了出来。 阎晨冷冷地问:“你在干什么?”他早就看见楚天云在那鬼鬼祟祟,为了不让两个女人一见面就打起来,他只好快点把方婉菁支开。 楚天云甩着一头扎成马尾的长发,笑得一脸幸灾乐祸。“方婉菁来闹事啊?” “没有。婉菁只是来找我聊天。” “哦?”楚天云压根儿不信。 刚刚的好戏码她可是全瞧见了,不过她也不想跟方婉菁正面碰上;不是怕方婉菁,而是,她是来探病的,她不想惹太多闲事,就怕阎晨把气出在楚天凤身上。 楚天云问道:“楚天凤的身体好点了吗?” “你不会自己进去看。” “不行,你大哥会骂我,他不让我去见楚天凤的。” “你还会怕我大哥?”阎晨说得很是嘲讽,尾音扬得老高。 “男人嘛,表面上还是要尊重他一下。”楚天云嬉皮笑脸的说。 “我大哥不让你见她也是为你好。”阎晨瞄看着楚天云那逐渐隆起的小腹。 “我知道,所以我就顺着你大哥嘛。那楚天凤的身体到底好了吗?听满儿说她被杜涛扎针时都不会喊痛。”楚天云一脸的讶异和佩服。 “要是我,早就唉唉叫了。” “你不是已经三餐问过杜涛了吗?干什么还来问我?”阎晨心里越来越欣赏这个富有侠义心肠的楚天云,只是嘴上仍不想承认。 “杜涛是神医,在他眼里根本没有治不好的病,我当然得要来问问你了。” “你难道不知道我巴不得楚天凤早点死?我看你是怕我暗中下毒手,故意来问我的。” “你阎二爷,人好,心美、长得更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这世上再没有男人可以比得上你,总之你是天下第一帅!”楚天云吹捧起人来脸不红气不喘。 阎晨一脸无奈。这女人完全没有姑娘家该有的风范,更被说什么谦恭温良了,他只能笑道:“楚天凤没事,可以下床走动了。” “太好了!不过你也别老是让她守空闺嘛,这样你们要怎样生小孩。”楚天云说得完全不扭捏,可是被问的人就有了难得的臊意。 “我压根不想跟楚天凤生小孩,你也别管太多,小心我去跟大哥说……” 楚天云连忙摇手。“别说,什么都别跟他说。我的肚子也才四个月大,他有必要紧张成这个样子吗?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动的,我可是警察,要在我们那里,我可是得一直工作到小孩出生的那一天。况且这里还有杜涛在嘛。” 楚天云一脸哀怨的模样。他知道,她一向好动活泼,但最近被自家大哥看得很紧,不知为什么,阎晨突然觉得很爽快。 “喂!你什么时候要跟我大哥拜堂成亲?” 楚天云笑了,像只耀武扬威的孔雀,好不得意。“不知道谁说的,永远都不会认我这个楚家人当大嫂,还有刚刚那个三小姐是怎么说得?” “你又不是真正的楚家人,你不是一直说你是楚天云的后世吗!”阎晨反呛回去。 “可是我姓楚呀,你最讨厌的楚。”楚天云特别加重楚字的音量。 “我是很讨厌姓楚的,不过又不是要我娶你,我大哥喜欢你就好,你当真不嫁?” “不嫁。孩子就跟着我姓楚,就让你这个叔叔讨厌这个姓楚的小孩好了。”楚天云笑得很是得意。 阎晨也笑了,难得真心展露笑意,“你这女人,哪有小孩从母姓的,我大哥要是知道了,会发狂的。” “管他的,大不了他把我轰出去嘛。”楚天云算准阎河拿她没办法。 想当初,他可是很讨厌她这个楚天云,曾经三番两次想致她于死地,若不是她福大命大,恐怕早已死在他手中,也就不会有今日重展笑意的大哥,更不会有阎家的孩子即将出世。 过往的仇恨,因为楚天云的努力修补,如今回想起来,那些恨意似乎真的淡了、轻了。 两人的话清清楚楚传进楚环贞耳里。 方婉菁的怒意、楚天云的欢喜,最重要的是阎晨所说的话。 ——我巴不得楚天凤早点死。「群聊社区」 http://bbs.qunliao ——我压根不想跟楚天凤生小孩。 他若知道她只是个冒牌楚天凤,不知会不会收回这些刺痛她心的话? 他若知道他恨错了人、报复错了人,真正的楚天凤仍在楚家庄里主掌大局,他又会如何看待她这个替身? 第七章 初阳升起,一匹骏马在林中缓行。 同样双眼被黑布蒙住,不同的是,这次楚环贞身后多了一个男人厚实的胸膛。比起第一次什么都不知情就被蒙眼带上马,这次感觉就踏实许多。 凛冽狂风吹得急,在崎岖弯陡的小路上,虽是驭马而行,但马儿的速度并不快,可见阎晨有意放慢速度。 一大清早,阎晨就派人来报,要她稍作准备,他将带她回南城,只她一人即可,婢女秋美得留在丽谷之中。 相依为命的主仆突然被分开,这让秋美感到害怕,经过楚环贞温言安慰,秋美这才宽了心。 冷风刮过双颊,跟他共乘一骑,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的触觉却比平常敏锐。 他的双臂从身后环抱住她,操控着缰绳;虽然她努力端正坐姿,但不知道是马儿行进颠簸,还是他故意,她能感觉到他胸口时时碰在她背上。 是因为这些日子在病榻上,他几次温柔的探看,让她减轻对他的惧意吗?这让她除了忐忑外,还有着一股莫名的羞怯。 阎晨手持缰绳。 身前的她,那一头软而秀美的乌黑长发,不时随着风动而拂上他的脸、他的手,骚动他的五官、他的心;而她那芬芳的体香,更是时时干扰他的呼吸,让他想忽略都难。 楚家庄这趟一定得走,虽然她捺了手印,但楚总管显然并不相信,非得亲自见到凤小姐回庄,亲耳听到凤小姐同意,才愿意移转那处庄园的地契。 这件事本该早点进行,却因为她生病而延宕了一些时日。 丽谷地势多变,出入谷只能步行,或者骑马,或者乘客、驴,以她如此的千金大小姐,想必不会骑马,为了赶时间,他也只能与她同乘一骑。 这条山径,阎晨走过不知几百几千次,从来都没有这次让他感到这样的奇异,还有,不安。 他到底在不安什么? 从她上马开始,两人之间就静默无语。他该揶揄两句,或者冷嘲热讽一番,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出口。 他的心思始终停在她身上,想起她手腕上那如新月的疤痕,扰得他心神不宁,无法专心。 就在他思绪纷扰之际,倏地,马儿抬起前腿,仰天嘶鸣,这才让他回过神,极力抓稳手里的缰绳,控制躁动的马。 “啊……”她在什么都看不见之下,整个因为马儿突然的鸣叫及躁动而撞进他胸怀里,在差点要摔下马时,她感觉到那双强而有力的双手紧紧圈抱住她。 待马儿稍稍安抚之际,阎晨这才发现,在自己失神之际,马儿不知何时偏离了惯常定的路径,居然走入荒草掩没的林间。 这处林间,巨木蔽日,更因为长年日照不足,泥泞山径上满布青苔。 他怎会失神到这种程度? 这里幽暗阴森,猛虎野兽时常出没,丽谷之人除非结伴打猎,否则不会轻易进入这片林内;而这片森林也是防御外敌的天然屏障,只要将敌人引进这里,就可以阻挡外敌侵入。 才这么一想,一声吼叫声惊天动地传来,当阎晨意识到时,在不远处的巨木之后,有只虎视眈眈的猛虎朝着他张大嘴,露出一口尖锐虎牙。 楚环贞不安地问:“怎么了?” 阎晨贴近她耳边,双眼紧盯着老虎看。“小声点,前面有只老虎。” 她的脸色刷地变白,紧闭着唇。 这时,马儿的双蹄仍不时踢动,发出达达声响,不安地连喷着鼻息。 猛虎似乎也在观望。 阎晨附在她耳上轻声道:“我们得先逃命。” “嗯。”她轻轻应了声。 他一把扯开她眼上的黑布,她的双眼眨了眨,看清眼前那幽暗的林木。 “抱紧我!”话落的同时,他双手扶上她腰际,将轻盈的她抱高,再将她俐落的转身,安置在他身前,动作一气呵成,让她从背对他变成面对他。 他的大动作惊动了猛虎,猛虎一步步朝马儿的方向接近。 看她那发愣似地,双手仍垂在身侧,他咬牙低吼:“如果你不想摔得粉身碎骨就抱紧我!” 他的大掌按压她后脑勺,将她的丽容按在自己胸口上,接着,双腿用力一平马腹,策马疾驰。 当马儿放蹄快奔时,她再也没有犹豫,只能双手紧紧环抱在他腰上,整张脸埋在他胸前,感觉到冷意直沁骨里,其它什么都无法想。 马儿奔跑片刻,蓦地,路变得不成路,杂草丛生,高高低低,大石小石满布,让马儿的速度受限,想快也无法多快,况且马上还驮负着两个人。 群鸟惊飞,猛虎放足追来。 在这样的地形下,猛虎却是飞快,须臾,猛虎已咬上马尾,马儿吃痛,全身乱跳乱动,不停痛苦嘶鸣。 阎晨无法控制受伤的马,再不弃马,恐怕没被猛虎咬死,倒先被马儿摔死。 于是,他抱着她,旋身飞落地面,就让这只暴冲的马暂时为他挡一挡这高大骇人的猛虎。 下了马,阎晨并没有飞快逃跑,反而以极慢的速度走到一棵巨木旁,让壮硕的巨木挡住他身形。 而她什么都无法做,只能紧紧抱住他,紧闭双唇,就怕不小心发出惊呼声。 “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纵使被吓到,她仍然不想造成他的负担。 “少啰嗦,你千万别从我身上掉下去,否则我可没空救你。” 看见猛虎专心在攻击马儿,于是他疾走,想起多年前也曾遭受猛虎攻击,心头余悸犹存,要自己绝对以静制动。 若论速度,马儿绝对跑得比猛虎快;若论凶狠,马儿完全不是猛虎的对手,转瞬间,已听不见马儿的嘶鸣声,冷的冽的气息中流动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她的双手攀在他颈上,脸颊依偎在他怀里,无论他要带她往哪儿走,无论发生什么事,好像回到相遇的最初,她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阎晨始终抱着她,以他的功力,那轻盈的娇躯对他不会造成任何负担,他以日阳为方向,往通向林外的山径走福彩,以为有马儿的牺牲,他们可以躲过猛虎的攻击,没想到猛虎却追踪而至。 如果是他一个人,他大可放手对付猛虎,可是身边还有个她,她是万万不能有意外,在她还有利用价值之前,他不能让她有丝毫损伤。 是这样没错,他告诉自己,他要保护她,完全是基于利益上的考量。 他来到一棵巨木之后,拍了拍她抖颤的肩;她终于抬起埋在他胸前的小脸,不安地看着他。 看着她那翦水双瞳,有着显见的恐慌,却仍然镇定到没有发出任何惊叫声。 “你在这不要动,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动,听见了吗?” 两人亲密的拥抱着,呼吸几乎交融在一块,这是第一次,两人之间这么靠近,却没有任何难堪及刻薄。 她颔首,丽容上全是不安,缓缓放开自己攀附在他颈项的双臂。 阎晨的眼神深邃而幽远,等她站稳了,这才放开原本环抱在她身上的手。 今日是去谈生意,所以他没配长剑。拿起藏在靴子里的匕首,他得先发制虎,于是他探首出巨木,看见猛虎已近在两丈外。 当他要冲出去时,耳边传来她细如蚊蚋的声音:“你……小心点。” 他听见她的喃喃细语,心头微微一震,没有任何犹豫,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看到老虎就吓得腿软的少年。 他窜上前,握紧匕首,展现苦练十年的武功,虽然没有水上飘的好轻功,却使得一手好剑。 他想一刀毙了猛虎,但老虎挥动虎爪,那如千斤般的力道让他无法近它身。 他在几个左右前进之后,一刀刺进虎腿里,猛虎吃瘪,却引来更大的力道,用力一跃,虎爪扫过他身上。 他被虎爪甩飞出去,在未落地之前,他就借力一跃而起,这才发现原来不止一只虎,还有另一只体型较瘦的小虎在猛虎后边,那只小虎嘴边还可以看到大片深红血渍。 这让他浑身重重颤栗! 小虎看到猛虎受伤,立即向他冲过来,他都还没站稳,身上尚有虎爪挥过的伤痛,小虎一来,他只能拙劣的左闪右躲,同时受伤的猛虎也对他发动攻击。 这时,楚环贞突然从巨木之后跑出来,对着猛虎扔出一支半人高的木头,力道很轻,对猛虎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却成功吸引了猛虎的注意,让猛虎转移对他们攻击,改朝她的方向奔去, “你在干什么?”阎晨大吼,趁猛虎转往另一方向时,一个飞跃动作,双手用力一刺,匕首刺进小虎额头上。 她快速地跑,可是那双小脚根本跑不了多快,猛虎还没追上来,她就已经跌趴在泥泞地上。 猛虎的大嘴已近在她头顶上,她跌坐在地上,悚惧的瞪大眼,身体连动都无法动。 “二哥!”展剑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展剑峰和另两名下属分骑三匹马,走在阎晨前头,因为今日二爷很反常,骑马的速度过于缓慢,往常二爷都是一马当先的。 大伙很识相,毕竟二爷身前还多了一个美人,于是大伙往前先骑一步,反正目的地都是南城。 只是展剑峰才出丽谷,林内就传出异常的惊动,还有那马儿不寻常的嘶鸣声,之后还听见老虎破空而来的吼叫声。 出于直觉,他们三骑再度入林,借着声音一步步寻来。 “峰弟!”阎晨眼露欣喜。 三匹马跑动的声音成功地让猛虎暂停对楚环贞的攻击。 展剑峰和两名下属立即下马,拔出身上的刀剑,打算助阎晨一臂之力。 阎晨关键喊道:“峰弟,快救楚天凤!” 冷风飒飒,虎声啸啸。 展剑峰看着那张几乎就要被虎嘴咬下的丽容,以着超平常人的手劲,用力将手中的匕首一射…… 四个武功不弱的大男人经过一番恶斗,最后合力制服两只老虎,也从虎嘴前抢救回那个吓傻了的楚天凤。 楚环贞等等着被虎口吞噬,结果却幸运地从虎口逃生。 两只老虎被杀的血腥画面,让她惊恐到无法动弹。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森林的,依稀记得自己又上了马,被一具温暖的怀抱紧紧圈住。 她的神魂似乎无法归位,呆呆愣愣,甚至引来其他座位上男人的侧目凝看。 “你多少吃点东西。”阎晨面露忧虑。 原本快马奔驰一日即可到南城,如今因为在林内的耽搁,现在末时都过了,恐怕得在这儿留宿一夜,明早再走路进南城。 她的脸色苍白,唇抖颤着。那一桌子菜色,她却没有丝毫食欲,反而涌起满腹的恶心感。 “二哥,她好像吓坏了,要不要让她先休息一下?”展剑峰说道。当时那样的情景,就算是个大男人,也会被吓傻的。 阎晨颔首。看她魂不附体的模样,心有不忍,于是唤来小二。“小二,请准备四间上房,我们要留宿一晚。” 大伙都知道阎晨和楚天凤是分睡两处,所以阎晨口出此言,也就不会觉得讶异了。 “大爷,对不住,今晚小店只剩下两间客房。”小二堆起抱歉的笑意。 展剑峰问:“都没房间了吗?” 小二笑道:“大爷,要是有房间,我哪会不拿出来做生意。” 阎晨道:“没关系,就两间吧。” “谢谢大爷,小的立刻去准备。”小二随即离开。 “二哥,那她……”展剑峰欲言又止。 “峰弟,委屈你们三人挤一晚了。”阎晨看着失神的她。“她当然是跟我一起睡,你有疑问吗?” 展剑峰连忙摇头。“二哥,那你先送她上楼吧。” 长久以来恨楚天凤入骨,就算亲眼见到楚天凤舍身救二哥,展剑峰还是无法扭转对楚天凤的憎恶。 “你……”阎晨从未喊过她名字,于是拍拍她的肩。 她一吓,整个人跳了起来,由于动作过大,致膝盖撞上桌脚,差点跌下,阎晨立即伸手扶住她手臂。 这一痛,她似乎清醒了些。 她看着眼前的阎晨,表情很激动。 “你……你有没有怎么样?老虎呢?老虎……它要吃了你……”她的双眸盈满恐慌,眼睫一眨,泪水无声掉下。 美人一哭,连天地都动容。 阎晨似乎又看见了那个舔着糖葫芦的天真姑娘,在座的展剑峰和两个下属也软下了心,少了几分对她惯有的敌意。 “没事了。”阎晨轻哄着。 “真的?” “我送你上楼休息,待会我再让店小二弄个汤面给你吃。” 客栈里,有些男人的目光太猥琐,让阎晨感到不悦。 “可是,今晚我们要回南城。” “明早我们再启程。”阎晨拿出腰际里的手巾,低低斥喝:“不要哭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 阎晨想要帮她擦拭眼角的泪水,她一惊,连忙想闪开,这才发现肩膀被他的大手给按住。 “我……我自己来。” 阎晨没顺她的意,眼神环视客栈一圈,直到那些男子因为他那阴森的眼神而避开对她直视,他才继续将那碍眼的泪水擦掉。 “走吧。”阎晨牵起她的柔荑。 楚环贞想拒绝阎晨的牵手,却拒绝不了,因为他完全没给她挣脱的机会,她只能跟随着他,来到小二安排好的上房。 阎晨交代道:“你休息一下,我还得跟峰弟商量一些事,我待会再来。”再凝看她一眼,阎晨这才离开。 楚环贞呆坐在椅子上,回想起今早所发生的一切。 阎晨刚刚对她的温柔,仿佛又回到南城大街上那个温润如玉的和暖公子。 他一路呵护着她,抱着她逃命,没让她受到半点伤害,那些恶言恶语仿佛都不存在;今日他给予她的柔情,比在老虎嘴下逃生,更让她感到震撼。 俄顷,阎晨请小二在房内添了一盆暖火,并且送来一碗清淡的汤面。 “你得吃点东西。” “多谢。”那面香气扑鼻,足以令她胃口大开。 “吃了才有力气,可别说我虐待妻子。” 妻子那两个字,他总是带着略微的嘲讽,此刻也是含着嗓音,却有着丝丝不明显的气怒。 她举箸,拨弄汤里的面条。 “凭你也想救我?以后不要再做那种自不量力的事了。”阎晨说得沉重,因为他真的很生气。 一个弱女子,居然做出这么大胆的行为,万一她死在虎嘴之中……他真的不敢想像这样的后果。 “我不想老虎伤了你。”为了掩饰不自在,她只能一口口吃着面。 他怒道:“老虎伤得了我吗?你也太瞧不起你的夫婿了!” 她惶惶迎上他的眼。“我没有瞧不起你,我只是担心你。”事实证明这个男子虽然恨透了她,就像前些日子她在病榻上,他终究还是会救她一命。 听见她的担心,他的脾气全缓了下来。“今晚,我会跟你一起睡。” “……”她的手一顿,柳眉蹙起。 “夫妻同睡一房是天经地义。” “……”食欲没了,她轻轻搁下手中的筷子。 “你最好吃饱些,明天才有力气赶路。” “……”他说得没错,她得要有体力,她可不想拖累他,只好又拿起筷子。 她总是这样,极力隐藏情绪,从不口出恶言,就算再怎么痛,她都努力咬紧牙关,这让他又将她跟贞儿的身影重叠在一块。 他和她面对面坐着,她感觉到他那凝视的目光,只好低下头,快速把面吃光。 直到她吃完面,气色看起来稍稍红润些,他这才问:“你伤得重不重?” 她摇首。“我没有受伤。” 他气怒,浑蛋拧得紧。“你就不能老实说吗?这样隐藏自己的伤口,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我真的没事。”她不明白,他是在关心她还是在对她生气?她已无法从他说话的语气和表情,探究出他真正的意思。 “让我看看,别一点小伤又弄成大伤。这谷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人,杜大夫没办法这样照顾你。”他早已看见她微缩双脚的动作。 “我真的没事。”她再说一次,就怕他真的要看。 “你全身上下我哪处没看过,你还怕被我看见你的脚?”他的尾音微扬,有着不可置信。 “你……”她无措,关于这么赤裸的话。 “不然,先谈谈你左手腕上头的伤疤是怎么来的。”阎晨有意的先让她慌张,这样或许才能问到真话。 “伤疤?”从来没有人问过她,应该说从来没有人发现她手腕上有疤痕,所以当他提起时,她才会有片刻的怀疑,是她听错了吗? “是呀,怎么弄的?那么一大片。” “被油灯烧伤的。”她老实说,就怕他又要看她的伤口。 他心头一震!“你这么大的人,还会被油灯烧伤?” “那是小时候不小心跌倒,油灯烧到了手,才会留下这个疤。”他的问话勾起了她的回忆,想起那个总是在发脾气的少年;她的双手搁在双膝上,右手轻抚着左手腕的疤。 阎晨凝看着她。 到底是当时的楚天凤假扮成一个低下的婢女,还是眼前的她假扮成楚天凤? 难怪他在南城大街上第一次看见她时就觉得她分外熟悉,才会让一向明哲保身的他难得的多管闲事,还脱口喊出“贞儿”这名字。 不过当时的楚天凤可是天之骄女,被楚老爷及楚夫人捧在手心之中,万万不可能假扮成一个低下的丫头,且在深夜时分走进那片竹林中。 那就是眼前的她假扮成楚天凤嫁给他了? 以楚天凤对丽谷报复的手段,不该会以身涉险来到丽谷,所以这李代桃僵绝对是有可能的事。 楚环贞感觉阎晨的目光灼热,不似以往的邪恶及刚刚那股怒火,她有些莫名的慌。“二爷……” 那一声二爷让他更确定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楚天凤的行事作风,万万不可能这么柔顺及谦卑。 “你的手,我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 他起身,绕过小圆桌,坐到她身边。 她起身想逃,无奈她的左手腕倏地被他扫住,害她全身僵住,就怕他再有进一步动作。 他知道她怕他。在洞房之夜给她吃足苦头之后,已达成他欺凌她的目的;可是这会他的心头却很不舒畅,甚至气恼她对他的惧意。 他拉起她袖子,摸上那一片凹凸不平的肌肤。“那时你几岁?” 她战战兢兢地答道:“十岁吧。” “你好歹也是楚家庄的大小姐,怎么被油灯烧伤却没有医治?” “有……有呀。” “有怎么会留下这么丑陋的疤痕?” “……”她想缩回手,他却没有如她的意。 “你还叫我二爷?” 她不明白他突然的柔情是怎么回事。“我……” “你可以唤我一声晨哥哥。” “你……”她十足受惊样。 他目光灼灼。“为什么要救我?” “那是我应该做的。”她暗忖,原来是因为她救了他,他才会对她这般柔情细语。 “原来我这个夫君比猛虎还要令你害怕。” “没有!你千万不要误会。”她不是怕他,而是不习惯他的亲近,就怕自己的心会从此沉沦。 他忽然放开她的柔荑,蹲到她身前,瞬间撩高她的裤脚。 “你别这样!”她窘困,却无法阻止他。 为了方便骑马,她穿着宽松的棉裤,他执意将她双脚的裤管都卷高,直到她双膝露出皮破血流的惨状。 “这还没事?”他抬首,看着红着一张脸的她。 “我自己会抹药……”她结巴了。 “然后过没多久伤口就自动会结疤,是吗?” “嗯。”她频频颔首。 他失笑。兜了一圈,原来她确实是那个穿着一身补丁的小丫头,因为她这性子可说丝毫没变。 他支手从怀里挑出一瓶药罐。 “你要干什么?”她急了。 “杜大夫配的外伤药,可以消炎止痛。”他以尾指挑起一些药粉,洒在她双膝的伤口上。 她的双眼泛起一层水雾,不懂他为何突然对她这么好,这让她受宠若惊,但更多的是惶惶不安。“为什么?” “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垂低视线,想遮掩那分感动。 “等药粉干了,才可以放下裤管。”他看见她眼里的泪水,不喊苦、不喊痛的她,只有眼泪要泄露她心里的脆弱。 “吃完早点歇息,明早还要赶路。”阎晨放开她的手,没再多说什么,收拾完药瓶就走出房间。 直到阎晨走出房间,她才吁出一大口气。 幸好他没有执意要看她的手肘,要不然她真的不该如何自处。 想像着夜的来临,她开始提心吊胆。 她得早点入睡,那么他就不会来打扰她,这才是上上之策,就像那时在病榻上时。 她快速坐在床上,看着撩高的裤管,对于他这样轻轻的碰触,她居然感到脸红心热、全身燥热? 洞房之夜被他折磨的情形似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他才对她有一丁点的好,她就已不受控制的想跟他接近,看来她真的无药可救了。 想着想着,原本只是假装睡着,没料到这一整天的惊骇加奔波,让她体力严重透支,就这么靠在床头,不久便沉沉睡去。 阎晨轻推开房门,脚下几近无声,来到床边看着那张熟睡的玉容,脸上有着连自己都不懂的笑意。 他轻柔地将她放躺在床里内侧,替她将裤管放下,自己再脱下外袍,在她身边躺上,小心翼翼地替两人盖妥被子。 她虽然不是楚天凤,却还是楚家庄的人。是楚天凤安排要对付丽谷的棋子?还是楚天凤用以牺牲的对象? 想起年少时的记忆,想起娇弱的她不顾一切从虎口下救了他。 他是否可以期待他的妻子只是万般不由己的当上楚天凤?那他是否可以释放自己的感情,以真心真情对待她? 第八章 南城最大的闻香客栈里,在最幽静二楼的临窗厢房内,长形桌的两侧,坐着原本分属敌对的两方人马,这一边坐着阎晨、展剑锋和表面上为楚天凤的楚环贞;另一边坐着表面为楚总管的楚天凤和另一个面生男人。 楚环贞身上穿着暖袍,脸色被烘得红润。 一早起来,楚环贞就发现自己不但和阎晨同床共枕,还依偎在他怀里。她只能想说是自己累坏了,累到完全没有知觉。 原本的寒意全因男人的体温而让她四肢暖和,连带地她整个人也如同煮熟的虾子,自始至终都还可以感觉到那怦怦心跳,甚至不敢直视阎晨的眸光。 “在下裘啸天,是凤儿的远房表哥。”名为裘啸天的男人,沉稳、内敛,没有任何形于外的表情。 这次回南城,楚天凤原本力邀阎晨到楚家庄作客,也等同是带凤小姐回娘家,但阎晨坚持在闻香客栈会面。 自从确定身边的女人不是楚天凤之后,阎晨还不知道真正的楚天凤在何处,岂会傻到去自投罗网。 一直以为楚天凤在主持楚家庄大局,看来幕后尚有高人,不知是丽谷的情报太不灵光?还是这个裘啸天太会隐藏,直到现在才现身? “凤小姐,看你气色很好,想必二爷待你很好。”楚天凤带着笑意,眼神却精明锐利。 楚环贞微笑道:“楚总管,二爷对我很好,请不用挂心。” “凤儿,”裘啸天笑道:“在丽谷一切可好?” 楚环贞客气地道:“表哥,一切都好。” “凤儿,喝口热茶,天冷,别着凉了。”那一声凤儿既轻且柔,阎晨毫不避违的在外人面前展现柔情,亲手替她斟满热茶。 楚环贞浑身一颤。“多谢。” 阎晨笑道:“跟我客气什么,我们是夫妻呀。” 他仍是一身惯常的白衫,但今日的他与以往大不同,对她的态度就像冬阳般,令她感到暖乎乎的。楚环贞无法不这么想,阎晨是故意在外人面前对她表现出恩爱情意。 双方人马简单寒暄过后,裘啸天立刻将话题导入正事,他道:“凤儿,关于南城西方那处庄园,手印可是你亲手捺的。” 阎晨牵住她的柔荑,柔情地道:“你可要告诉你表哥,那是你亲手捺的,我可没强迫你。” “表哥,是我捺的。二爷说楚总管要经过我同意,所以我就……”这个阎晨可不可以不要牵她的手?这样会让她的思绪中断,舌头也似打了结,根本无法说话。 “凤小姐?”楚天凤冷眼看着他们之间的情意,淡道:“那处庄园式老爷最喜爱的一处房舍,听说老爷以前在那里养了许多奇珍异兽,可惜呀,后来那些罕见的异兽都变卖求现了。” “环贞。” 裘啸天原意是喊楚天凤,可楚环贞却抬首,等一抬首,才惊觉自己反应错了,只好连忙又垂首。 阎晨清清楚楚看见她的动作,却仍带着笑意。 裘啸天继续道:“凤儿嫁夫该随夫,况且这是跟丽谷的交换条件,相信阎二爷一定会有所作为,努力让两家和好,永享平安幸福的。” 楚天凤连忙颔首表示赞同。“表哥说得有理。听说阎二爷想要养马,那可选对地方了,那个地方占地宽广,还有一片肥沃的土壤,可以种出鲜美的粮秣。” 阎晨笑道:“那没问题的话,后续的转移手续就请尽速办理。” “没问题。”楚天凤一口答应。表面功夫做得十足,这次主要是要楚环贞回庄一趟,于是她道:“阎二爷若不反对,趁时候还早,让凤小姐回庄,庄里的人都对凤小姐思念甚深。” 阎晨颔首。“那是当然,凤儿……” 一声轻唤,却没有唤起低垂眼帘的楚环贞,于是阎晨再唤:“凤儿,怎么了?” “啊!”楚环贞这才回神。“没事,我没事。” “看来凤小姐和阎二爷很恩爱,这样我就放心了。”楚天凤笑道:“凤小姐,庄里的人非常想念你,还请你回庄一趟探望庄内的老老少少,也可以指示我们大家接下来该如何处理庄里的大小事务。” 楚环贞抬眼,看着阎晨。 阎晨温柔笑笑道:“回去吧。晚饭前,我让峰弟在楚家庄外接你,明早我们再回丽谷。” 双方再客气的寒暄,阎晨、展剑锋亲自送他们下楼。 见楚总管一行人上轿离去后,阎晨对展剑锋附耳道:“峰弟,让人盯紧楚家庄的行动。” 自从楚天云成为阎河的人之后,丽谷就再也没有对楚家庄动过任何歹念。 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每次和楚家庄的人交手,阎晨和展剑锋虽然在明,但还有一阎河为首的人马在暗,就怕楚家庄会使出下流手段。 抽丝剥茧,事情似乎已经逐渐明朗,只需再确认一事,那么楚天凤的真实身份就可以明白确认了。 “告诉我在丽谷的一切。” 回到楚家庄,为避人耳目,楚天凤特地将楚环贞带回自己的闺房,两人关起房门后,楚天凤立即展现咄咄逼人的态度。 “我和秋美独居在一处院落,平时难有机会可以见着二爷。”楚环贞一脸沉静,实话实说。 “你的意思是,阎晨没跟你同住一间房?” “嗯。”这样的私密话题,楚环贞很不想谈,但恐怕由不得她。 “不可能!刚刚我明明看见阎晨对你很好,你是故意骗我的吗?” “我没有骗你,这是真的。不信你让秋美回来,你可以问她。”楚环贞淡淡辩解。 楚天凤缓下心绪,口气刻意放柔。 “也对,你也没那个胆子敢骗我。不过,以你的美貌,阎晨怎么可能不被你吸引,他应该会像那些被美色迷惑的昏君,对你言听计从,最后只爱爱人而放弃江山。” “阎二爷不是那样的人。”楚环贞想着,要是阎晨是那样的人,她是否就不用吃这么多苦头,心也不会沉沦得这么快。 “大家都知道他跟城里名妓张诗诗很要好,难道你连一个妓女都比不上?” “……”楚环贞无言,只能默默听训。 “官府的人明知张诗诗是阎晨的老相好,明知阎河和阎晨就窝藏在丽谷之中,可是却没有人敢动丽谷。为官的两张嘴,个个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楚天凤明白,若要报仇雪恨,靠官府还不如靠自己。 这些年来,那些为官的大爷有多么势利,楚家庄得要贡献多少银两,才肯派出捕快去抓人,但现在却连银两都使唤不了官差。 因为丽谷的恶势力年年壮大,官府根本不想招惹他们,就怕会死于非命;况且,楚家庄已经没落,官府更是犯不着为了楚家庄而去惹怒一群盗匪。 “凤小姐,阎二爷不是我能够使唤的。”张诗诗的名如雷贯耳,楚环贞像被针扎了心,那是无法喊出口的痛。 “既然你使唤不了他,那就像办法杀了他,最好连阎河一起作掉。” 楚天凤从怀里拿出一包药。 “不……”楚环贞连连摇首。 “你别忘了是谁把你抚养长大的;你别忘了我是怎么让你衣食无虞的;你别忘了你娘的坟还在楚家庄;你别忘了当年事谁帮你处理后事的。”楚天凤迭声强调。 “我没忘!我感谢楚夫人和凤小姐为我和我娘所做的一切,但是我不能杀人。”难得地,楚环贞的语气有着微微激动。 “你若不杀了阎河阎晨,我就把你娘的坟给掀了,让她在天之灵难以安息,让她看看她的好女儿是怎样对待我的!” 楚环贞一脸凄苦。为什么要让她做这样的抉择? 威胁不成,于是楚天凤只好温情喊话。 “要不是你在南城大街北县太爷的公子撞见,县太爷公子登门来提亲,我何必要急着把你送进丽谷;若不把你嫁进丽谷,你就一定得去当县太爷公子的小妾,因为只有丽谷的势力才能跟县太爷抗衡。” 明知这是楚天凤有意安置的罪名,楚环贞还是只能承受。“我懂。” “贞儿,只有你明白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我得肩负起重振楚家庄的重责,我还得对抗丽谷的攻击,我对那些死在大火之下的亡灵发过誓,我若无法血债血还,就让我直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凤小姐!”楚环贞没想到楚天凤会发下这种毒誓。 “天祥的脑子烧坏了,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我是不可能指望他了。我只有你、表哥,我们得同心协力,是不?”楚天凤握紧楚环贞的双手。 “我明白凤小姐心里的苦,可是我真的做不出杀人的事。” “贞儿,你怎么这么笨!你难道不知道阎晨早晚有一天会杀了你?” 楚天凤故意说出恫吓的话。 “我甘愿替你挡去所有灾难,我早就将生死看破了,我愿意舍生来报凤小姐的恩情。” “你!”楚天凤气急了。“你是说你宁愿自己死,也不要阎晨死吗?” “凤小姐,云小姐怀有身孕了。” “什么!”楚天凤显得很吃惊。 “云小姐的孩子再过不久就要出世。我们都有失去双亲的痛,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冤冤相报何时了?凤小姐,你就放下一切吧。”这是第一次楚环贞拒绝楚天凤的命令。 “她居然怀孕了!难怪她不可回来。她根本就是一心向着阎河,那你呢?你是不是也怀了阎晨的孩子?”楚天凤咄咄逼问。 “我没有怀孕。只要楚家人都平平安安的,何不一切就到此为止?” 楚天凤仰天苦笑。“就算我想一切到此为止,阎河也不会放过楚家庄的!” “不会的,云小姐人很好,她不会让阎大爷做出伤害楚家庄的事,你看我这个楚天凤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怎么?当了二爷夫人变得不简单了,不仅话变多,居然还能教训我。是阎晨给你的胆子?还是他已经知道你是假的楚天凤?”楚天凤深沉的眸里全是算计。 楚环贞猛摇头,卑躬屈膝地道:“凤小姐,贞儿不敢,阎二爷什么都不知道。” 楚天凤仍是把那包药粉强塞进楚环贞手中。她相信一向乖巧、对她言听计从的楚环贞绝对不会背叛她。 “这药无色无味,以一小茶匙加入饭菜里,食入者一天后才会暴毙,所以绝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楚环贞仍摇首,表情凝重而凄苦。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至少得除掉一个人,否则我就挖你母亲的坟,让她暴尸荒野,让她难以安息。”楚天凤阴冷地道:“贞儿,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好,我答应你,我都听你的。”楚环贞握紧那包药粉。 这样的争辩无意义,十年多的仇恨,已蒙蔽了凤小姐的心智,根本无法听进她的劝言。她心中已下了决定,就让她来承受着所有的一切吧。 楚天凤眼露欢喜。“这才是我的好贞儿。你放心,你下手之后,我会让人把你送出丽谷的。” “不用了,既然不会怀疑到我头上,若送我走,岂不让丽谷的人心生疑窦。”心思一定,楚环贞已恢复惯常的宁静,唇边有着笃定的笑意。 “你说得有理。如今云儿有了阎河的骨肉,那我可以饶阎河不死,我也不会对丽谷的人下重手,但我一定得拿阎晨的命来祭祖,否则我有何颜面站在那些死去的家人坟前?” 楚环贞颔首,静默无语。 她已经尽全力了。 她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解决这一连串难题。 清澄的天光,午后时分,风吹竹林,沙沙作响。 阎晨看见那座坟,那墓碑上写着: 楚氏之墓,不孝女环贞。 楚环贞? 阎晨心中一震!那不是楚总管自称的名字? 这里位于楚家庄外的山坡,虽是楚家庄产业,但这里算是偏僻荒郊;他凭着从前的记忆,熟门熟路的找到这块墓地。 这里有几十座坟,大都姓楚,看来是楚家的墓园,他一一找寻着,终于发现了这块墓碑。 他拧眉细思,在听见那踩着枯叶的窸窣足音时,连忙退守到隐密的大树之后。 远远地,只见“楚天凤”推开竹林边的小门,穿梭在许多墓地之间,最后来到刚刚他所站立的墓前。 她用那白柔的双手,不畏肮脏,扫除坟头上的枯叶及泥土,打理了片刻,才双手合十搁在胸前,在坟前双膝跪下。 “娘,贞儿来看您了。”她带着笑意,眼神专注。 “娘,今日太仓促,来不及备酒菜,下次贞儿带您爱吃的荷叶糕来看您,您说好不好?” 她一字一句缓缓道:“贞儿嫁去丽谷之后,二爷对贞儿很好,请娘不用挂心。” 冬阳灿烂,映照她拿晶亮的大眼上一层水雾,她的语气愁绪中有着淡淡欢喜。 “当凤小姐替身已十一年,如果早几年贞儿就替凤小姐受过,让贞儿跟着娘一起去,让丽谷报了血海深仇,是不是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纷争了?”她叹了口气,有着不自觉的苦笑。 “娘,每个人都有他的难处,大家都被环境所逼,要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贞儿明白,凤小姐跟二爷都一心想报仇,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造化弄人。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放下仇恨之心?” “贞儿从没想过会活这么久,总以为很快就可以去见您,没想到贞儿还有幸能够嫁给二爷。” 她看着坟,有好半天都没说话,深深叹了气之后,才又说:“娘,凤小姐对我们有恩,该还的我一定会还给她;娘,贞儿好想您,真的好想您,我好想去见您;娘,清明节,贞儿恐怕无法来为你扫墓了。”她努力将泪水含在眼眶之中,不想在娘面前显现脆弱。 “娘,时候不早了,贞儿得走了,请娘保佑二爷、保佑凤小姐,保佑他们平安幸福。” 她起身时,双脚因为久跪而差点跌倒,幸好即时稳住,没有惨跌。 这时,阎晨差点就要冲出去扶她,幸好最后没有躁动,看着她循着来时路走回去,他这才从大树后探出身。 他的耳力极好,将她的喃喃自语全听进耳里。 从她听话里,可以拼凑出事情的原貌。她只是楚天凤的替身,她只是代替楚天凤挡丽谷的刀剑。 楚天凤究竟给了她什么样的恩惠,让她可以代替楚天凤受死?他是否可以庆幸丽谷没有杀错人,否则他又情何以堪? 她最后那一段话让阎晨心中升起无限爱怜。他如此待她,她居然还要她娘保佑他们平安幸福。 她以楚天凤之名嫁进丽谷,早该知道丽谷不会善待她,但她还是要代替楚天凤而来。 以楚天凤的心性,难道就像是逼迫楚天云的方式一样,将她逼来丽谷,好帮楚家庄做些危害丽谷之事? 千头万绪,只是,他该揭穿这一切吗?又要如何揭穿?这反而让阎晨踌躇不前了。 天际骤变,浓云翻动,阴霾满布。 眼见就要落下大雨,展剑锋从楚家庄外速速将楚环贞平安送回闻香客栈。 “你……”展剑锋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楚家庄的大小姐,干脆不喊称谓。“你自己回房吧,我尚有要事。” “多谢,四爷。”楚环贞微微福身,玉容上笑意盈盈。 “你……不客气。”展剑锋有着落荒而逃的尴尬,谁让楚天凤真的美,完全没有传说中的狠劲,还他连眼眸都不敢与她对上,就怕被勾了魂。 楚环贞看着展剑锋离去,这才踱步往客栈后院走去。 阎晨租下闻香客栈最清静的上房,她缓步来到房外,笑闹声从半开窗子透泄出来。 “二爷,你好坏,你来南城都没来看诗诗,你不知道诗诗好想你吗?” 诗诗这名字,让楚环贞心头一震,脚步在门边迟疑了下,缩身到窗边,忍不住往房内偷窥。 “我忙嘛。” 只见阎晨笑着,满脸春风的坐在床上,张诗诗就坐在阎晨的大腿上,整个人几乎要挨近阎晨怀里。 “我看你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忘了诗诗对二爷的好。”张诗诗眼尾淡淡一眯,发上簪这亮丽的金步摇,小嘴吐出的话全是旖旎风情。 阎晨笑道:“我哪敢忘了你,你可是大名鼎鼎的诗诗姑娘。” “忙着跟你的新婚娇妻在床上打滚?”张诗诗说起这话来脸不红气不喘。 阎晨笑问:“诗诗,你这是在吃醋?” “凤小姐我是见过的,长得真是标致,没有男人不被她迷得昏头转向,只是你别忘了,我为了你洗尽铅华,把所有男人都推挡在门外,我不求当正室,只求当小妾,这是你答应我的。”柔美、娇嗲的嗓音,任凭哪个大男人都受不了。 “诗诗,我才刚新婚两个月,没道理就要纳妾。”阎晨坐正身体,一脸严肃,双手推拒着张诗诗的纤腰,让她不再贴靠在自己身上。 “我又不是说现在,我只求二爷不要像这次这么久没来看人家,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张诗诗撒娇的功力一流,感觉到阎晨有意的拒离,说着说着,那艳红小嘴就要吻上阎晨唇角。 阎晨僵住。 以前他对张诗诗是迷恋的,她的身体对他充满了诱惑力,少年时恶心肮脏的记忆在张诗诗身上得到前所未有的舒解。 张诗诗懂得迎合他,让他可以拥有身为男人的骄傲;她在他身下,总是发出愉悦的呻吟声,更是笑得如花般灿烂,他只要稍稍表现,她就会有慵懒餍足的神态。 他喜欢满楼红袖招,似乎因此就能忘掉过去的丑陋,也能填满他心里的空虚,直到遇见了张诗诗,他得到享用张诗诗的专属权利,于是他再也看不上别的姑娘,就只专宠张诗诗一人。 后来,张诗诗贼也不跟其他男人好,她的闺房只有他能进去,反正她早已赚足赎身银两。 他明白张诗诗不敢奢望能嫁给他当正室,但也一心盼着当他的小妾。 他曾经想过,不管她的出身如何,在娶了死对头楚天凤之后,他是有意要迎娶她入门的。 毕竟张诗诗可以带给他身为男人无穷的快乐及满足。 只是,现在…… 当张诗诗那过呛的粉味让他想起总是一身淡雅香气的楚环贞;当张诗诗的小嘴吻上他的唇时,他脑中想的是她那沉静且笃定的笑颜。 张诗诗的美是艳光四射;楚环贞的美是静谧恬适。 张诗诗的风流言语,让他着实感到不耐,才要推开张诗诗,这时窗外传来了细微响声。 “谁?”阎晨轻轻推开张诗诗。 张诗诗下了床,瞪着窗外的不远之客。 阎晨此时已旋风般推开窗棂,看着跌坐在地上、一脸苦恼的楚环贞。 “你……”阎晨连忙推开房门,快步走到房外。 “我……”楚环贞一脸尴尬,“有没有受伤?”阎晨轻柔地扶起她。 “没有。”楚环贞连忙摇首。“我才刚刚……我什么都没看见。”此话一出,倒是显得一向镇定的她,有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窘困。 因为看到了张诗诗亲吻他,她心一急,想要离开,没注意双脚原本的伤还没痊愈,就因为过于急迫而绊倒在地。 阎晨没有犹豫,将跌坐在地的楚环贞打横抱起。 “你……”楚环贞惊呼。 阎晨将楚环贞抱回房里,无视张诗诗的存在,将她抱到床上。 “你老是说你没事,结果呢?”他挑眉反问,带着丝丝怒意,“我得亲自确认。” 阎晨子在楚环贞身前半蹲下来,打算掀开她的裙摆—— “二爷,有……有外人在……”楚环贞支支吾吾,有着不自在的难堪。 “你是楚家庄的凤小姐,也是二爷的妻子,我见过你,我不是外人啦,我是张诗诗。”张诗诗扬起一抹笑容。 “我不认识你。”对于张诗诗大胆的眼神,楚环贞觉得无地自容。她是阎晨的正室,但此时此刻她却像是一个外人般。 感觉到楚环贞的窘困,阎晨也不为难她,从半蹲该坐在她身边。 “难怪凤小姐不认得,我当时是跟着一位卖菜的大婶进到楚家庄,我打扮成丫鬟,跟现在完全不同样的。”张诗诗拨弄着发尾,表情热烈。 “嗯。”楚环贞只能淡笑,原来阎晨曾利用张诗诗进入楚家庄。 “凤小姐是大家闺秀,又有闭月羞花之貌,诗诗真的是自渐行秽呀。”话是这么说,可张诗诗挑动的眼尾摆明是要与她一争高下的。 “诗诗姑娘,你别这么说,我不打扰你们了。”自渐行秽的该是她吧,楚环贞感到羞愤,因为阎晨对她只有恨没有爱。 楚环贞急着想走,匆匆站起来,但她的皓腕立时被阎晨给扣住。“别动,坐下。” “你……”楚环贞不懂,此刻她眼里的柔情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会错了意? “听话,坐下。”阎晨虽然耐心哄着,心里却忐忑不安。他居然在担心她是否撞见了什么!他不想让她有任何误会! 阎晨看着张诗诗,道:“诗诗,你先回去吧。” 张诗诗很识大体,懂得拿捏进退,更明白二爷的脸色。 “二爷,那诗诗先回去了。”带着妩媚的笑,张诗诗离开这间屋子。 “我可以走的,你应该让诗诗姑娘留下。”虽然张诗诗走了,却仍留不满室浓郁的香味,让她感到呼吸停滞,全身不适。 “哦?”阎晨挑眉。“我以为你是我的妻子。” “我这个妻子恐怕比不上诗诗姑娘。”她不该说出如此气恼的话,可她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看她仍垂低视线,一向将情绪隐藏得极好的她,他从她的表情里看见满满的醋意,这让他感到莫名的愉悦。 “你别误会,我跟诗诗之间早就过去了,在我们成亲拜堂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诗诗。” “我没误会。你跟诗诗姑娘本来就是在一起的。”她难掩气恼,原来她的妒意如此重,已蒙蔽了该有的理智。 不过,他到满喜欢她这赤裸裸的醋劲,证明她对他是有感情的;他耐心解释道:“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对,我刚刚不该让诗诗进房门的,我跟她之间真的是坦坦荡荡的。” 她愕然,因为他的歉意。“你不用跟我道歉的,就算她要当你的妾,要坐上你的大腿,我都……”她猛地以双手遮住脸,真是糗死了!她怎么会说出这样露骨的话,明明才说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这下无异是自打嘴巴。 阎晨抓下她覆在脸上的手,笑容既开心又宠溺。 “诗诗的确坐上我的大腿,我很想推开她,却又怕出手太重会让她难堪。你要相信我,我跟诗诗之间真的已经过去了。” “……”她不相信他所言,却也无法再开口质问。 “我不会迎诗诗入门的。”他说的斩钉截铁,从怀里掏出一根玉钗,想替她簪上时,却引来她一吓,身子连忙往床里缩动。 “二爷,你别这样……”她这才看清阎晨手里拿的东西。“这……” 是那支她替他解围时押给掌柜的玉钗。 “贞儿。” 他的一声轻唤让她不仅傻住,还有万分惊愕,只能怔看着他将玉钗簪上她发髻。 阎晨从墓地回到客栈之后,就一直自苦思该不该揭穿她的身份,没想到张诗诗的来访,让他看见她眼里流露出的嫉妒,也感受到她对他的爱意,不再只是来和亲的楚天凤,而是那个曾经令他心动的姑娘。 回忆在心中漾起甜蜜,他无法克制,就这么喊出她的名。 他喃喃诉说起从看见她腕上那如新月般的疤痕,还有少年时跟她相遇的缘分,到后来在南城大街上他脱口喊出藏在心底许久的名字,甚至今儿个乍后在她娘亲的墓前,他听见了她对她娘所说的话。 倏地,她眼中含着晶莹泪珠。 “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少年。”难怪她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他格外眼熟。 那个坏脾气的少年重回他的记忆之中。每次见到他,他总是在自残,她当时不明白,但此刻她了解诶了背后的原因,对他有着更多的心疼及满满的爱意。 “就是我。” “连秋美都不知道我是假的凤小姐,我还以为这辈子注定要当凤小姐,就算老死,也没办法证明我是楚环贞。”难道这是老天爷安排给她的缘分吗? “我很高兴你是楚环贞。” 她泪眼迷蒙,唇瓣却挂着笑意。“我以为,你要是知道我是假的凤小姐,或许会杀了我。” “你认为我这么凶残?你又没要做出任何危害我的事,我为何要杀了你?” “我和凤小姐连手戏弄了你,我没有任何牵制楚家庄的力量,甚至我捺的手印也算不得数,你以为的和亲全是假的。” “你说的没错,我应该要大发雷霆,甚至应该要去找楚天凤理论,并且以此当作借口把你休离,但是……” “……”她心慌慌,等着他的下文。 “但是,我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我真的很开心你是贞儿,那个曾经为了我在手腕留下一道伤疤的贞儿。” 他打算将哭成泪人儿的她拥进怀里,但双手才要碰上她的肩,她却惊吓的闪开。 不怪她那避开的动作,只怪自己当时被仇恨附身,犯下不可原谅的错误,在洞房之夜那样对待她,莫怪只要他靠近,她都有如惊弓之鸟。 “别怕,我不会欺负你的。”他的大手僵在她的玉容前,显得很无奈。 “二爷……”她的红唇微微打颤。 “别再喊我二爷了。” 风中吹来她的气息,清清淡淡,如此撩人,掩盖了张诗诗那浓郁的花香味;他修长的手碰上她颊畔,以食指拭去她的泪水。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她一怔,惶然迎上他那灼灼目光,感觉他粗糙掌心的磨擦,这让她心旌动摇,粉颊含羞。 “看你是要喊我相公,还是喊我晨哥哥都可以,不过我比较喜欢你喊我晨哥哥。” 她没喊出口,只是悄悄在心里问着:她真能喊他晨哥哥吗?他的柔情,她真的可以承受吗? 终究,他还是将她拥入怀里,下颔顶在她发顶,大掌拍抚着她的肩。 希望一起都还来得及,让他可以疼她、爱她、宠她,他是绝对不想错过这么美丽又善良的她。 第九章 这一趟南城行是在太过顺利,丝毫不见楚天凤刁难,连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裘啸天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更没有任何的突击行动,看似风平浪静,其实阎晨怕的是台面下的暗潮汹涌。 在南城的一切,消息早已回报给阎河,连楚天凤是楚环贞代嫁一事,所有的变化都在阎河的掌握之中。 再次策马入林,阎晨仍与楚环贞共乘一骑,只不过这次她并没有被蒙住双眼。 天光朗朗,映照阎晨的好心情。 这次马儿的速度依旧不快,不过,阎晨已不再分心,时时注意着林中的动静,以免再次被猛虎攻击。 昨夜,在他的坚持下,两人仍然同床共枕。 只不过她的戒心重,两人之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有条无法跨越的川河,连睡着了,她的四肢仍僵硬得无法放松。 楚环贞十足感受到阎晨释放出来的善意,连出入丽谷的路径都不再防范,让她可以欣赏林荫蓊郁美景。 她的随身包袱里甚至还有两串裹好的糖葫芦,那是今日一早阎晨特地去买给她的,她舍不得吃,打算回到丽谷后再慢慢品尝。 回到丽谷,阎晨直接策马到他居住的屋前,将她安顿在屋内。 “从今天起,你就住我这里。” 阎晨外表看似温和,却有着固执的性子,让她连抗拒的机会都没,他就已经让陈大通知秋美,让秋美收拾家当搬到这里来。 骑马奔波一整日,阎晨看得出她那苍白面容下的疲惫,叮嘱她早点休息,这才离开,因他尚有要事得去跟众人商议。 阎晨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对她很好,好到让她有种飘在云端的不真实感。如果他知道她奉命要取他性命,还会对她这么好吗? 对于他的柔情,她的心更加沉沦,完全无法自拔,只是,她有什么资格爱他? “凤小姐,你这趟出去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怎么感觉二爷对你的态度变了?”秋美问着,明显感受平时说话老是阴冷嘲讽的二爷,对自家小姐的态度全变了样。 “秋美,你听我说。”她的表情慎重且谨慎。 “怎么了?”秋美提着一颗心。 “我会想办法说服二爷让你离开丽谷。”她没有回答秋美的提问,而是速战速决的安排好这件事。 “真的?”秋美开心的叫着。“小姐,那你呢?” “我会留在这。” 秋美小脸跨下来。“小姐,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楚环贞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于是在稍晚,楚环贞向阎晨提起这件事。 “二爷。” “嗯?”阎晨挑眉,示意她说错话了。 “相公。” 虽然他表明希望她喊他晨哥哥,但她仍然喊不出口,只要她忽视他那灿灿双眸,就能稳住情绪。 “秋美的娘生了重病,我希望你能答应让秋美回去照顾她娘亲,善尽为人子女的孝道。” 阎晨看着戒慎恐惧的秋美。“秋美,你回去吧,我让陈大送你出谷。” “谢谢二爷!谢谢二爷!”秋美连连点头,一脸感激。 “多谢相公。”楚环贞笑意盈眸。太好了,秋美能离开,她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秋美离开后,我让秦婆婆过来照顾你。”眼前如水般的女人让阎晨对她的感情是既矛盾又渴望,既有戒心又想好好宠爱她。 她说要送走秋美,是不是只要便少了个箝制的力量?他只能静观其变。 他想相信她,却又无法忘记她是楚家人的事实,虽然她只是楚家的远房亲戚,但她仍受楚天凤控制,他仍无法掌握她的心,出于直觉,他相信她仍有许多事没跟他坦白。 翌日。 秋美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舍不得还是得走。主仆二人像是再无相见日,离别愁绪浓浓。 阎晨把主仆二人的离别愁绪看在眼里,若只是秋美回家照顾病重的母亲,楚环贞有必要如此泪眼迷蒙吗? 送走秋美,楚环贞的心头更加笃定了。 她收干眼泪,露出难得的笑容。 她知道凤小姐不会放过她,就像凤小姐不会放过楚天云,要不是因为楚天云在死里逃生之后有阎河保护着,让凤小姐有所顾忌,否则凤小姐怎么可能任由楚天云在丽谷逍遥。 她呢? 她无法恩将仇报的违背凤小姐,她更无法害死她深爱的阎晨;她不愿看见阎晨和楚天凤相互残杀,这两人是她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这进退两难的痛苦,让她别无它法。 若是她一死,能够换来丽谷和楚家庄的和平,那她是否算是死得其所? 不过,从此时此刻开始,她要做自己,在这短短的一个月之内,她要认认真真为自己而活。 她不再是楚天凤,而是楚环贞。 满天满地银白雪景,在这除夕夜,家家户户飘着香浓的饭菜香。 所有的纷争、仇恨、算计,全暂时抛到脑后,总之先过个好年,往后的一切,年后再说。 长桌上摆满丰盛的菜肴,一家人的团圆饭,楚天云和阎河、阎晨和楚环贞,展剑峰和方婉菁。 楚环贞没想到自己可以坐在这里,她原本以为她得和往年一样孤伶伶的一个人吃年夜饭。 从南城回到丽谷之后,阎晨再也没有限制她的行动,纵使感到别扭,但她的表情沉闷,努力不让其他人发现她的异样。 相对于楚环贞的沉闷,楚天云则显得相当兴奋。“哇!这是我第一次在这里过年。” 阎河宠溺地笑说:“去年这个时候,你还在昏睡之中,怎么叫都叫不醒。” “那今年我要大吃特吃,把去年没吃的份统统吃回来!”楚天云叫着,果真大口吃肉,完全没有女子该有的形象。 “吃成母猪好了,这样阎哥哥就不会喜欢了。”方婉菁瞪看着楚天云;她一心喜欢阎河,无奈阎河只喜楚天云。 楚天云不以为意,反正她和方婉菁斗嘴惯了,一日不斗还浑身不对劲呢。“今天是团圆夜,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你!”方婉菁气炸。 “婉菁,别这样,云天有孕,能吃是好事,这样才可以生出强壮的孩子。”阎河出言制止。 阎晨坐在楚环贞身边,不时将丰盛的菜色夹入她碗中。“多吃点。” 楚环贞静默,笑看这一切,享受着最后的幸福。 楚天云笑道:“是呀!看你瘦成这样,你要多吃点,这样身体才能健康。”楚天云已知道她不是正牌楚天凤,对她有更多怜悯之心。 “我会多吃的,不会再让自己生病。”楚环贞承诺,她一向都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从来不想麻烦别人照顾。 “要不是我怀孕了,我就教你几招过肩摔的功夫,不但可以练身体,还可以对付阎晨。”楚云天挑眉,有股得意。 “这样你就不必怕被阎晨欺负了。 楚环贞笑道:“二爷不会欺负我。” 阎晨没好气。“楚云天,你还以为我怕你?我只是让你而已。” “是吗?那不晓得是谁被我狠狠摔在地上。” 之前某一次,阎晨在毫无心理准备下被楚天云过肩摔在地上,阎晨为了这件事还曾想要致楚天云死地。 要不是后来楚天云成了阎晨的嫂子,阎晨根本不可能心胸宽大到可以和楚天云笑说这件事。 楚环贞张大眼看着阎晨,眼神像在询问——是真的吗? 阎晨看懂了楚环贞没有说出口的话。“那是她使诈,你可别听她的。以后不要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免得被她带坏。” 楚天云差点就要拍桌子,阎河一手按住她的小手。“吃饭,年夜饭大家都要开开心心的。” 楚天云这才没有发怒。“对!我要吃饱点,绝不能饿到我的小宝贝。” 只不过,这两对夫妻你来我往的很是恩爱,让尚未婚配的展剑峰和方婉菁大叹孤家寡人太寂寞。 展剑峰和方婉菁面面相觑,却也不好说什么。年夜饭嘛,就算是面对再恨之入骨的人,也不能打坏今晚的心情。 楚环贞的身份虽然被揭穿了,但阎晨下了封口令,不准对外宣扬,因为还得摸清楚楚天凤接下来的行动。 阎晨三令五申,禁止大家在楚环贞面前提起有关楚家庄的事,也不准对她问东问西,更不能找她麻烦,尤其是跋扈的方婉菁。 大家都看在眼里,二爷这次是动了真情,不然这个假的楚天凤没有任何牵制楚家庄的力量,何必再留在丽谷之中,徒增大家的危险? 不过,幸好这个美人儿不是真的楚天凤,这样就没有与仇人之女共缔百年之好的问题了。 只是楚环贞没有起歹心,大家也就乐观其成,毕竟兄弟们都明白,这几年来阎晨看似风流浪荡,其实是因为年少时受到楚老爷迫害所影响。 大家都希望他能找个好姑娘共度一生,只是楚环贞毕竟还是楚家人,大家对她难免心存戒心。 兄弟三人大口喝酒,绝口不提扫兴的事,话题全围绕在丽谷的好山好水;毕竟还有楚环贞在,她是敌是友还分不清,万万不可谈论太私密的事。 兄弟都有共识,关于马匹的生意,看来那处庄园已经无法适用,得暗中另觅它处,以免着了楚家庄的道。 这个年夜饭直到午夜时分,男人们都喝得醉茫茫才结束。 阎晨一身酒气,走起路来有些摇晃。他的手臂挂在楚环贞单薄的肩上,看似她扶着他,其实大半重量还是在他自己身上。 楚环贞一步步扶着阎晨走回屋内,让他坐躺在床上。 阎晨的神智看似清醒,却又显得十分迷蒙。 他紧紧握住她的柔荑。“不要怕我。”他在她眸里见到了那不经意流露的恐惧。 “好,我不会怕你的。”她轻声哄着酒醉后像个孩子般的他。 他一手环上她的纤腰,稍一使劲,便将她带往自己怀中,在她的轻呼声中,他轻柔地将她放倒在床上。 “贞儿,你好美。”他修长的指如棉絮般轻轻拨动她颊边的发丝。 他醉了,因为酒气,也因为眼前的美人。曾经誓言绝对不会被眼前的丽容所迷,但他其实早已沉沦到不可自拔,所有理智早就溃散。 这半个月来,他强迫她与他同床共枕,她从一开始的惧意,僵硬着四肢,到后来已能轻松的在他身边入睡。 这期间,他守分寸,忍着不碰触她,没有对她做出任何腧矩的行为,就是想修补跟她的关系,也是对自己最大的惩罚。 这一句赞美让她浑身轻颤。“二爷,你好重。”她的双掌撑在他胸前,想推开他,却徒劳无功。 其实他并不重,她只是无法待在他身下;她的心在拉扯,一边是难堪的痛苦记忆,一边却想享受他柔情的对待。 就像夜夜在他身边躺下,她总是排斥他靠近;可是等到睡着后,身体却又自动偎入他那温暖的胸口,让她每每在早晨清醒时,总是懊恼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嗯?你叫我什么?”低沉的嗓音带着致命的诱惑。 他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这让她终于卸下心防,全身变得虚软。“相公。” 阎晨笑着摇首,有着耍赖的模样。“叫我晨哥哥。” “晨哥哥。”她只是小酌,难道她也醉了?为什么她可以喊出这么亲昵的话? 他的手指徐缓地划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这让她无法克制的轻颤。 “我真开心你不是楚天凤。” 这句话他说过,可是在醉后的此刻,就像放下面具般,显得无比的真诚。 “我也很开心我不是楚天凤,我是楚环贞。”她有着哽咽的喜悦。 “贞儿。”他喃喃又唤了声。 “晨哥哥。”她抛开矜持,回应着他的呼唤。 他试探似吻上她的眉、她的眼,见她没有闪躲,也没有惊慌地抗拒,这才小心翼翼地在她唇上啄吻。 “你不要怕我,好不好?”他在她唇上诱哄似地磨蹭,可怜兮兮地哄问着。 不似初次的粗暴,那股柔情中有着深深的眷恋。虽然初次的阴影仍在,但这些日子与他同床共眠,已消除心中大半的不安,她已习惯身边有他的体温。 “嗯……” “之前是我不对,我以为你是楚天凤;都怪我,都是我不好。”他缓缓收紧双臂,将她紧拥在怀中。 酒醉起色心?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也许是醉了,才能把心里的甜言蜜语一古脑儿说出。 “是你被蒙在鼓里,要怪也要怪我自己,我怎么可能会怪你。”唇上的滋味像蝶儿飞舞,她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快飞了。 他笑了,在她唇上低语:“那你喜欢我吗?” 嘴中那辛辣的气味,唇上那麻痒的触感,让我心慌意乱。“喜欢。那晨哥哥呢?”她掩去心中的千愁万绪,回应着他的感情。 他痴迷地凝看着她。“当然。” 天寒情热,他却说不出爱她的话,就怕她以他的爱来要胁他。 他的吻来到她左手腕上的伤疤,这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嗯……” “幸好有这个疤。” “为何?” “这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印记,好让我能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你。” 他又吻上她的唇,以极其柔情的方式对待她,好弥补初次的恶劣行径。 在忐忑不安中,她顺意着自己的心,虽然想抗拒,可是他那排山倒海而来的爱意让她无法拒绝,只能承受。 他与她共享云雨之欢,同等快乐之颠,虽然仍是痛,但她却是满心欢愉,原来男欢女爱是这么美好。 屋外天寒地冻,屋内热情如火。极累下,依偎在他厚实胸口上的她,却是了无睡意。她要记得这一夜所有的幸福快乐。 她可以感觉到他那重重的喘息声,在她以为他该睡着时,他却在她耳边问道:“为什么要当楚天凤的替身?” 在恩爱过后,房内充满属于他的气息,气氛暧昧浓郁,她无法瞒他,只能细说从头。 楚夫人收留她们孤儿寡母,免于母女流落街头;后来娘亲病亡,楚夫人协助予以厚葬。楚家庄被大火狂烧之后,怕凤小姐被斩草除根,于是与她交换身份。 他心疼道:“你难道不怕被丽谷之人杀害吗?” “我孤身一人,又是个微不足道的婢女,没留在楚家庄,出去外头也没有活路。凤小姐身上有许多重担,她得扛起重振楚家庄的重责,凤小姐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抚摸着她那柔白的裸背,在她发顶上落下绵线细吻。“傻丫头,你还愿意替她来和亲,不怕我是恶徒吗?” “怕,还是要来,这是我的命,幸好我来了。” 酒醉五分,爱了她之后又醉了三分,他保持最后两分清醒,无论如何今晚一定得问出口。 “贞儿,如果楚天凤要杀我,你会站在哪一边?” 她心一悸,“我……” 听见她的犹豫,他清醒了三分;以她对楚天凤的言听计从,她定是会站在楚天凤那边。 他倒吸口气,知道不该问,但仍是要问。 “楚天凤究竟交付你什么任务?” 浓情蜜意消散,她的背脊一凉!他对她的柔情,难道只是想知道这些? “没有,她真心要求和,只是她不愿冒险,才由我来代嫁。”她无法说出楚天凤只给她一个月期限,如今只剩下半个月。 阎晨没有再多问,紧紧将她搂抱在怀中。就算彼此不信任又如何? 他爱她,他舍不得放手,宁愿日子就这么过不去,她千万不要做出任何违背他的事,否则他真的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越抗拒她,他的心反而沉沦得越快,这是他始料未及之事。 正月十五元宵夜。 丽谷的广场上,一支支火把照亮谷的夜空,也照亮每个人兴奋欢乐的神情。 众人围着篝火,大口喝着,高声唱歌。 阎晨牵着楚环贞的手,在跟众人同欢乐之后,早早就带着她回房歇息;因为外头凛冽狂风急吹,他怕她单薄的身子骨会再染上风寒。 这大半个月以来,阎晨哪儿都没去,两人几乎整天待在屋内,享受着浓情蜜意。 她不爱出屋去,对于丽谷的一切她完全不好奇,她只想守着他,就算离开人世间,在喝下孟婆汤之后,她定要留下跟他温存的点点滴滴。 这些日子,两人最常做的就是泡上一壶热茶,她偎躺在他怀里,看着窗外那飘飘白雪,耳鬓厮磨一整个下午或夜晚。 “晨哥哥,这里的夏天热不热?” 房里虽然已升起一盆炭火,但坐在榻上,他还是将她紧紧圈抱在怀里。 “不热。这里有天然的溪谷,只要天一热,大伙就往溪里跳,清凉又爽快。” 她想像着那副景象,淡笑道:“真好!我还没泡过溪水呢。” “别急,再过几个月就可以让你玩水了。” “嗯。你说,人会不会有来世?”她突然转了话题,也从他怀里坐起,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他是这么的英挺!她感谢老天爷,让她心头的和暖公子又重回她身边,让她在生命的最后,可以享受到这么甜美的幸福。 “会。我相信会有来世,因为楚天云就自称是转世而来的。”他大手包裹着她的一双小手,随时将她的手煨得暖烘烘。 她眼露欣喜。“晨哥哥,如果有来世,我还想再当你的妻子,你说好不好?” 要是从前,以她内向的性子,绝对说不出这种话,可是她的时间已不多了,她无法控制自己,她想要让他记住她,永远都忘不了她。 “傻丫头,这一世都还没过完,想到来世做什么。”他心头有着隐隐的不安,不知她为何突然提到这个。 “以前我听人家说过七世夫妻,能做七世夫妻,可见他们的感情一定很深厚,连老天爷都舍不得将他们分开。” 阎晨感觉到了,今晚的她话特别多,以往总是他有问她才答,她鲜少主动找话题。“来世如何谁都不知道,我们只要把握这一世就好。” “我真的很开心能够跟你这样生活。”她的眼神痴迷,总像看不够他似的。 “我也是。” 虽然没有限制她行动,但他还是派了人观察她;他自己为爱痴狂,分不清楚真假,若真的死在她手上,那他死而无怨,心甘情愿;但他不能让全谷的人跟着遭殃。 明知以她的性子绝对做不出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但她当了楚天凤这么多年,受了楚天凤的恩惠,且誓言要报答楚天凤,更甘愿受楚天凤支配。 若他跟楚天凤比起来,在她心里的分量,谁轻谁重根本不用比较,他绝对毫无胜算。 他必须要断绝她跟楚家庄的来往,这样她就不用再受到楚天凤的蛊惑,就能永远留在他身边,一辈子都不跟他分开。 “不知道秋美怎么样了?” “要我让陈大去看看吗?” 她连忙摇首。“不用。”发现自己的口气太急,她尴尬的解释:“不用秋美回来,我不需要她。她吃过很多苦,就让她留在家里,照顾年迈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妹。” 阎晨起了疑窦,看得出她的心慌。“我以为你担心秋美,我只是让陈大去看看。” “我想秋美应该会过得很好。”她不该提这话题的,只是她的心情很慌乱。 “贞儿,明天我要去南城一趟。” 她倏然抬起螓首,不安地迎上他凝看的目光。“去楚家庄吗?” “楚总管派人送信来,约定要将西方那处庄园的地契给我,我得去看看楚天凤究竟想干什么。” “凤小姐真的愿意把那处庄园给你?”她没有欢喜,有的是隐隐不安。 “嗯。就怕她在耍什么阴招。”阎晨蹙眉深思。 楚环贞心头一悸。“凤小姐还不知道我已经露出破绽,请你先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当然。我会先看看楚天凤有什么行动,再来做打算,你不用担心。” “晨哥哥,”如今她已经喊得很顺口了。“请你一定要小心,无论发生什么事,请你永远记住,我对你是真心诚意的。” “你在说什么傻话!难道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看见了她眼里的浓浓不安。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我生是阎家人,死是阎家鬼,万一我有个万一,请你一定要把我的骨灰带回来,这里是我的家,贞儿的家。”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阎晨气怒。“不管楚天凤出什么样的难题,我一定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她笑了,水眸泛出晶亮的泪光。“我只是假设,我又怎么会离开你。不谈这个了,诗诗姑娘对你很好,这趟去南城……” “你在担心我会去找诗诗?”他感觉到了她的慌乱,说起话来少了章法,一下扯东、一下扯西,不像往常般理智沉稳。 “不是!我是想,如果你想纳妾的话,我不会反对的。”即使她不情愿,但她不能不为他设想。 阎晨放开她的柔荑,许久不见的阴冷眼神再度浮现。 “那我是否要感谢你的贤淑,居然可以主动要丈夫纳妾?”他说得咬牙切齿。 “你不开心吗?我以为你是喜欢诗诗姑娘的。” “你!”他气极。“从前我或许是喜欢她,可是现在我……”他说不出自己对她的爱意。“我不会纳妾的,有你服侍我就够了,我干么自找麻烦。” 怕自己陷得越深,万一她是胡作非为,他真的奈何不了她,绝对会任她为所欲为,所以他绝口不提爱,就怕她得寸进尺。 她倾身,双手攀上他的肩,檀口轻启,贴吻上他的唇。 他在惊愕之中,心中满是狂喜。矜持的她别说是主动,就连他的主动,她都显得羞答答,更别说她从来不曾主动取悦他。 曾经,他伤她至深,他还以为他再也等不到她的谅解。 “我想服侍你,但我怕……” “怕什么?”他完全陷进她的柔情中,原来她浅浅的吻就能消弥他的怒火。 “我想要你一辈子都快乐,我想要你一辈子都平安。”她加深吻的力道,与他的舌尖纠缠,她好舍不得离开他。 “傻瓜,只要没有楚天凤,我们会一辈子都快乐平安的。”他拿回主控权,热切地回应她的吻。不管有什么阻碍存在他们之间,他都不想要放弃她。 “嗯……” 似乎在缠绵中才能确认彼此,但是心中的疙瘩若不消除,这样的夫妻情分又能维持多久呢? 第十章 元宵过后两日,阎晨带领展剑峰出发前往南城,于日落时分来到闻香客栈,楚天凤双手奉上西边庄园的地契,双方交易愉快。 末了,楚天凤对着阎晨请托。 “烦请二爷转达凤小姐,清明将至,我会代替凤小姐为她扫墓祭祖,还请凤小姐不必挂心。” 阎晨明白楚天凤话中有话。“我一定替楚总管转达。” 他来去匆匆,并没有去会张诗诗,更别说有机会让张诗诗来找他。 在当日彩霞满天时,阎晨回到他的屋子。 “这么快?我还以为你得在南城待上几日。” 她善尽一个妻子的本分,替他脱下大氅,拧了湿布巾,替他擦拭那一脸尘土。 他说不出他想念她的话。昨夜没有她在身旁,他彻夜辗转难眠,只是碍于夜里行路难,否则他真想一路奔回丽谷。 这才知道,在不知不觉之中,她在他心里不仅生了根,还萌了芽,这辈子他断然不会放开她。 “我怕没有我,你会睡不着。”他笑说。 她羞怯的娇笑。“的确睡不着。有你在,比较不冷。” 小别胜新婚,他突如其来的将她拦腰抱起,惹来她的惊呼。“晨哥哥,要用晚膳了!” “我只想跟你……”将她抱回内室,让她躺平在床上。 她当然知道他的意图,娇羞得仍像是初次。 无论怎么抱她、吻她,为何他的心还是感到这么空虚?像是抓不住她的人、感受不到她的心,好像她随时会消失似的? 那是浓浓的不安,没想到他堂堂丽谷的二爷,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手,却为了个女子坐立难安到如此地步。 果真是她对他下了盅,被她迷去了心智。他只想跟她温存,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这样才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楚天凤要我转达,清明将至,她会代你扫墓祭祖。”阎晨凝看着她那由红转白的脸色。“为何楚总管要特别提起清明之事?清明距离现在尚有一段时日。” 再如何镇定,也掩藏不了楚环贞的心慌;她推离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他看尽她眼里的不安,果真这背后一定有着他不知道的内情。 “她大概是知道我偷偷去我娘坟前,所以特地交代你,要我不用担心清明祭祖之事。”她心里明白,楚天凤是在下最后通牒。 “是这样吗?”他怀疑,尤其她的脸色蓦地变得惨白。 “也或许她是希望我亲自回庄去祭祖,毕竟我娘的坟还在楚家庄。” 她勉强扯出笑意,绝对不能让他发现任何破绽。 “过两日我还要去南城,我可以再去跟楚天凤问个清楚。”或许他可以从楚天凤那里旁敲侧击,毕竟楚天凤尚不知道他已经知道真假身份之事。 她急道:“我跟你去?我想去探望秋美!” “我不想你离开丽谷,不想你再和楚家庄有任何接触。”他实话实说,这是他的私心。 “秋美是个好孩子,不知道她娘亲的病怎么了?我想去看看她,才能放心。”在他面前说谎,让她很心虚;她无法正眼看他,只好假装看着窗外,那是飘雪多日以来,终于放晴下所绽放的美丽云霞。 阎晨仍犹豫。“可是……” “晨哥哥,我求你。” “好吧。”阎晨根本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 三日后,马商古爷将三十匹幼马交付阎晨,阎晨让人将马匹运送至楚家庄贡献出来的那处庄园。 阎晨正是为些事而来。 既然楚天凤已经将这处庄园转赠给丽谷,丽谷若不收下,反而会让楚天凤心生疑窦;因此,众兄弟商议过后,决定一方面另觅适合地点,一方面将少数马匹迁移至此处,派少数下属进注。若楚天凤不生是非,那是再好不过;若楚天凤另有阴谋,也可以有所防范。 阎晨依然带着楚环贞在闻香客栈落脚。 楚环贞心急如焚的想回楚家庄,就怕母亲的坟有丝毫损伤。 “晨哥哥,听说秋美已经回楚家庄了,所以我想上楚家庄一趟。” “别急,我陪你回去。”阎晨牵着她的手,走出闻香客栈。 “不,我自己回去。”她笑道:“我不想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那我让陈大陪你。” “嗯。”她点头。 “我只给你一个时辰,不要耽搁太久。” “嗯。”她启唇欲言。心中藏着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只好把满肚子的话吞下。 “陈大,保护好二夫人。” “是的二爷。” 直到陈大驾马车离去,阎晨立刻让另一批下属监看楚家庄的动静。 看着她离去,他心头有股难解的愁绪,似乎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他为了爱她,变得盲目,她最好不要背叛他,不要伤及其他丽谷之人,否则他死都不足以谢罪。 楚环贞带着战战兢兢的心情回到楚家庄,正好楚天凤和裘啸天离庄,因此她有了跟秋美短暂相处的时间。 她在后院找到正在洗衣的秋美,秋美一见到她,开心的嚷嚷。 “凤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她将秋美拉至一旁,避开其他下人,低声道:“回来看看你,你过得好不好?” “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少了小姐,我要是被楚总管骂,就没有人为我说话了。”秋美调皮的吐舌。 “那你有没有跟楚总管说什么?” “我就跟楚总管说,小姐你让我回来过年,不用再回丽谷了。当然,我没跟楚总管说是小姐骗了二爷,我才可以回来的。” “那楚总管有没有问你什么?” “没有,楚总管什么都没问,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虽然严厉,但对我们下人还不错。” “是这样吗?”她的眼皮直跳,似乎有不祥的事将要发生。“楚总管都没有打听我在丽谷的事吗?” 秋美笑道:“就只问了一些很平常琐碎的事。” 就算是平常琐碎的小事,以秋美的单纯,凤小姐恐怕已经探得她想知道的事了。 凤小姐太狡猾,她和秋美都不是凤小姐的对手,她不想让单纯的秋美卷入这场纷争,她不敢揣测,如果她死了,凤小姐会不会对秋美严刑逼供,毕竟秋美在丽谷住上不算短的日子。 “秋美,你听我说,其实我不是……” 来不及了,这时楚天凤远远走来,明明相貌平凡,却有股浑然天成的气势。 “凤小姐,你回来了,怎么没有事先通知我?”楚天凤边走边说。 秋美笑道:“楚总管,凤小姐才刚到而已。” “哦?是吗?”楚天凤尾音提得老高。 “楚总管,我有事跟你说,我们去你房里说吧。”楚环贞很镇定,迈步往前先行。 楚天凤边走边道:“贞儿,我以为你一向听话,没想到你的心却向着外人。” 天际蓝得不像是阴寒的冬日,楚环贞脚底窜起阵阵凉意。 直到楚天凤踏进自己房里,关上房门时,楚环贞才开口道:“凤小姐,你想说什么?” 楚天凤拢紧眉心问道:“你什么时候要对阎晨动手?” “我不想欺瞒凤小姐,我不会害死阎二爷的!”楚环贞说得坦然又义正词严。 “你想反我?” “没有。我也不会让阎二爷迫害楚家庄的。” “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为何让秋美回来南城?” “我只希望不要伤及无辜,无论结局是什么,秋美年纪还小,都不该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楚天凤冷笑。“让秋美回来也好,省得我还得平空猜测,秋美可是告诉我不少事。” “……”楚环贞不若楚天凤的精明,一心只想要秋美平安离开丽谷,其余的,她就无法多设想了。 楚天凤全身扬起一股冷冽的杀意。“贞儿,其实我只是故意试探你,故意拿你娘的坟来威胁你。” “……”楚环贞丽容上全是怔忪不安。 “若你下得了手,死的就只有阎晨一人,可惜呀……”楚天凤的阴狠尽现。 楚环贞急问:“可惜什么?” “可惜你下不了手。” “我……”楚天凤的眼神着实令她骇然。 “就算阎晨心机如何深沉,以他风流的个性绝对会被你所迷;我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他还没爱上你,以你清淡的个性倒先爱上了他。” “……”楚环贞的脸色青白交错,说不出话来。 楚天凤挑眉冷哼。“自从我上次看见你维护阎晨的样子,加上秋美所说的一切,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害死阎晨。你说,我怎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楚环贞瞠大眼,看着楚天凤那张扬着阴冷笑意的脸。 “如果你杀了阎晨,我就不用赔上那处庄园了。” 楚环贞急问:“什么意思?” “我本意是要杀了阎河,毕竟擒龙得擒首。既然杀不了阎河,那杀阎晨也是一样的。” “凤小姐……”楚环贞浑身发颤,不祥的预感弥漫胸口。 “你知道吗?我在那处庄园埋了许多火药。”楚天凤阴森的笑脸下,却有着满满的凄苦。“阎晨作梦也想不到我居然会为了杀他而把整座庄园给炸掉。” “不!不要!”楚环贞叫着,情绪激动,不敢置信地倒退了几步。 楚天凤迭问:“阎河和阎晨以为我会双手奉上楚家庄的产业吗?以为我会始终落在挨打的境地吗?” 楚环贞的双腿差点虚软,她刚刚和阎晨分手时,阎晨就表明要去那里,去处理马匹的事。 “凤小姐,我求你!如果一定要有人死,就让我死,不要残害其他的人!” “我干什么要你死?我也是个明是非、重情义的人,你当我的替身这么多年,替我做了这么多事,又帮我引诱阎晨现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可是很感激你的。” “不要这样!”楚环贞猛摇首,一脸惶恐。 “有谁会想念楚家庄会炸掉自己的产业?外人只会相信是丽谷不安好心,既收了楚家庄的庄园,却又把庄园炸毁。” 楚环贞转身就想跑出去,却被楚天凤一把扣住手腕。 “我算准了你会来,这次你就不用再回丽谷了。” “放开我!”情急之下,楚环贞用尽力气甩开楚天凤的箝制。奋力推开房门跑了出去。 “跑呀,你跑得有火药快吗?”楚天凤冷笑。“想去见阎晨最后一面,我就不拦你了。” 楚环贞用尽力气的跑,只要跑到庄外,陈大就等在那,她可以让陈大快马去通知阎晨。 楚环贞提着一口气,气喘吁吁地跑到庄外,看见等候的陈大。 “快!快去通知二爷!那里有火药……” 楚环贞话还没说完,一声轰然巨响,如同打雷般响彻整个天际。 “不!”楚环贞大叫,声音凄厉,跪跌在地。 连续的巨大声响响彻天际,接着一道火光窜上天际,形成诡谲的红色光彩。 楚环贞强迫自己稳住心绪,连忙爬起来,颠簸着身体坐上马车。 “陈大!快!快点!” 吓傻的陈大还呆愣住,直到听到楚环贞催促,他才驾着马车,急急往庄园的方向前进。 南城的人都被那巨响惊动了,就像是十一年前的那一场大火,黑烟遮蔽整个南城天际,连呼吸都可以感受到那呛鼻的烧焦味。 楚天凤看看天际那一团黑雾,听着可传十里远的声响,那些火药可是裘啸天重金礼聘高手埋设的。 楚天凤唇角在笑,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掉落。 她不敢大意,快步来到马厩,挥鞭策马,她要亲眼看见阎晨被炸成碎片,她不惜背上杀人的罪名,也要慰借楚家庄所有的亡者。她总算报了这埋藏在心头的血海深仇! 这处庄园位于南城西方,占地宽广,地处偏僻,前后是大片荒地;庄园内只有少数房舍,庆幸的是火势并没有蔓延,只是火药威力猛,烈焰冲天、浓烟密布,让人无法接近半分。 当楚环贞赶到时,整座庄园正陷入火海之中,甚至连那刺鼻和硝烟味都足以令人昏厥。 “阎晨!”楚环贞声嘶力竭的大喊。 “二爷!”陈大也高声喊着,一脸惊恐,满心恨意。“一定是你这个女人设下的圈套,是你故意要害死二爷的!” “不,不!”楚环贞哭喊着,仓惶中她脚步踉跄,根本看不清前方景象,只知道这样的大火烧得她的心都碎了。 这时有马儿乱窜而来,幸好陈大眼明手快,即时把楚环贞抓起来,转了好几圈,避开了被马践踏的危机。 陈大不想救她,但动作却快过脑袋,还是出手了! 这时,一条人影从浓烟中跑了出来,陈大一看是谷里人,立即喊住他:“王五!” 王五一脸的黑,全身沾满灰土,拼命咳嗽,一身狼狈。 “二爷呢?他在哪?”楚环贞急问,忍住头昏眼花,泪水已挂满双颊。 “不知道,烟太大了,应该还在里头。”王五仍是喘着气,拼命想吸气,又像是吸不到气。 “阎晨!”她呼喊着,双眼因为浓烟,几乎无法睁开。“你不能死!要死也是我死呀!” 陈大急问:“王五,其他的兄弟呢?” 王五摇首,脸上净是恐慌。“只来了五位兄弟,事情发生前,二爷有叫我们快走,可是才走到一半就出事了。” 楚环贞哭喊道:“我早该死了!早该把那一包毒药服下,今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她就是舍不得他的柔情,眷恋着在他身边的美好,日子一天拖过一天,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你少在这边猫哭耗子假慈悲,都是你这个楚家人害的!”陈大斥喝。 四周有几匹马跑来窜去,楚环贞不顾危险,一步一步往前走,嘴里哭喊着,一张玉容已被浓烟熏黑。 “阎晨,你在哪?你究竟在哪?我要去找你,我一定要找到你!不管你上天还是下地,我都不要离开你!” 陈大为了闪避冲撞的马儿,没有注意到楚环贞的举动,等他一回神,已看着她走进了浓烟之中。“你、你干什么?快回来!” 事情完全出乎楚环贞的意料之外。 她太天真了,一开始她深信楚天凤有心求和,所以她愿意牺牲自己,嫁到恶名昭彰的丽谷。 没想到从头到尾楚天凤都只是报复,假借求和之名,以她当棋子,若没了她,是不是就不会有这场大火? 就算要死,她也要跟他死在一块,她万死也不足以谢罪,她若死了,一切仇恨就会烟消雾散。 日正当中,原本清澄的天际全被黑色烟雾遮蔽,没有任何打火的用具,只能看着大火无止境地燃烧。 陈大和王五都很惊讶,没想到她会自己去送死,可是他们完全不想阻止她,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她的阴谋诡计? 几个兄弟陆续从火场之中逃出来,幸好大伙的内力不错,没有少腿缺胳臂,都只是些皮肉伤,看来并没有致命的危险。 大伙躲到外围呼吸新鲜的空气,大口喝着陈大马车里的水。这才议论纷纷。 有人庆幸道:“幸好二爷喊逃。” 有人附和道:“是呀,千钧一发,幸好大伙都没事。” 陈大数着人头,总共有五个人。“真的太好了!”陈大情绪激动,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已掉下男儿泪。 有人察看左右,惊道:“可是二爷和古爷呢?” 大伙全都站了起来,焦急万分的准备要往火里冲时,有人叫道:“那不是二爷吗?” 阎晨顽长的身躯从庄园另一侧走了过来。 阎晨原本偏白的肤色如今像涂了炭,额上甚至还被倒下的梁柱打中而流出汩汩鲜血,那一身的阴森更张扬着他的怒火,在看到众兄弟都平安无事之后,他才稍稍露出笑脸。 “陈大,你怎么也在这?”阎晨问着该联着楚环贞的下属。 陈大挫败地解释:“我带二夫人来的,二夫人知道有火药,要我赶快带她赶过来,可是一切已来不及了。” 阎晨提着心,眼观四方,哪还有她的踪影,他急问:“那二夫人呢?” “她……”陈大支支吾吾。 阎晨怒吼:“陈大!快说!” “她说她要去找你,她说要死也该是她死才对。” “啊!”阎晨大叫一声,神色遽变,随即飞身冲入火场之中。“贞儿!” 兄弟们一看到二爷的举动,颅不得身上的伤,大伙也只能跟着冲进去。“二爷!不要!危险!” 阎晨不顾兄弟们的阻挡,急红了眼。这个傻瓜,就算他还身在火窟之中,她进去有什么用?她难道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大火狂烧,烟雾遮蔽阎晨的视线,他只能以内力屏住气息,嘴里狂乱的叫着:“贞儿!你在哪?贞儿!”那是痛不欲生、几乎不成音的。 如果心已破裂,那是否就像此时此刻这样绝望的痛感?他全身血液都在倒流,为何他会恐慌到分不清东西南北? 终于,在搜寻片刻之后,那一抹粉紫衣裙像在黑暗中给了他光明,他顾不得有可能被大火吞噬,快步上前,发现了倒在大门边的她。 “贞儿!”他心急如焚,连忙上前,一探她的鼻息之后,暂松胸口紧绷之气,连忙将她打横抱起。 幸好她连火场都还没靠近就因为吸入太多浓烟而呛昏,她没有可以保护自身的内力,只要再慢一步,恐怕神仙也难救。 “二爷,快走!这里太危险了!”陈大喊着。 阎晨抱起楚环贞迅速奔出浓烟之外,来到安全之处。 “贞儿!”他急切喊她,她却是紧闭双眸,没有醒转迹象。“贞儿!你醒醒!你看看我,我求求你!” 这时,楚天凤策马疾驰而来,直直冲到阎晨面前,马儿嘶鸣叫着,要不是阎晨抱着楚环贞闪得快,这下恐怕已成了蹄下亡魂。 楚天凤一头散发,表情极为狰狞,她怒吼道:“阎晨!你为什么没被炸死?” 阎晨双眼虽红肿,却仍锐利如剑,他咬牙怒问:“楚天凤,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这个贱人果真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楚天凤扬声质问,一脸恨意。 她又失策了,为什么会如此?除了楚天云,又一个背叛她的人。 浓烟随着风向转向阎晨这一方,须臾间,烟雾庶蔽视线,双眸被熏到无法睁开,气味呛鼻又难以呼吸。 马儿不安,四蹄躁动,楚天凤努力拉紧缰绳,却几乎要控制不住马,未几,马儿长嘶一声,楚天凤就这么被马儿狠狠甩飞出去,跌落在地上,发出凄厉叫声。 阎晨应该趁机一掌毙了楚天凤。但他并没有去查看楚天凤的生死,更无法顾及其它事,他只担心怀里的人儿。 他只能快马加鞭带着兄弟回到丽谷,丽谷里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杜涛,他相信只有杜涛才能将楚环贞从鬼门关前救回来。 一日一夜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丽谷。 杜涛在了解来龙去脉后,立即替楚环贞把脉扎针,并交代:“打开窗户,让二夫人多吸取新鲜空气,至少得休养大半个月才能复原。” 阎晨感激道:“杜涛,谢谢你。” “谢谢什么,倒是你额上的伤。” “只是小伤。” “小伤也要记得按时擦药,我还得去看看其他受伤的弟兄。”杜涛起身告别。阎晨送走了杜涛,呆愣地坐在床边看顾着她。 从南城回丽谷的路上,这期间,她时睡时醒,他不眠不休的照料她,他这才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多浓,万一要是失去她,这样的仇恨还有什么意义? 看着她憔悴的面容、眼下的青影,那虚弱的模样,让他有着深深的悔不当初。 他一直都知道楚天凤不可能真心求和。 表面上他接受楚天凤的好意,但暗地里大哥其实都有派人在监看楚家庄的动静。 只是万万没想到楚天凤会拿火药炸掉自己的庄园,可见她的复仇之心是多么强烈。 前几日他就发觉有不明江湖人士在庄园附近出现,只是那些高手行动敏捷俐落,几次跟踪都没有下文。因此未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 今日他进入庄园和古爷交涉完马的数量之后,才接到下属线报,原来房舍四周已被埋了大量火药。 他和古爷分头通知自己的人离开,场面很是惊险危急,在火药爆炸的威力之下,大伙四处逃窜,就怕会被炸成肉末,所幸进入庄园的弟兄不多,无人死亡。 看着她苍白的玉容,所有对她的疑虑及不安一扫而空;她三番两次可以为他而死,那他为何还能怀疑她呢? 他紧张地看着她幽幽转醒,立即倒来一杯温开水,小心轻柔地将她扶起,让她枕靠在他手臂,缓缓将温水服下。 “晨哥哥……”她那清灵的秀眸隐藏着痛楚,她在路途中曾经清醒过几次,知道他没事,她才能安心沉睡。 “你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他蹙眉急问。 她摇首。“我很好。”她的话说得极慢,头晕目眩下,仍是力不从心。 “都这个样子了,你干什么还逞强?你身体不舒服,难道不能对我说吗?”他圈抱着她,让她可以舒服的躺在他怀里。 “对不住,你别生气。”她抬手,抚上他唇边那新长的胡渣。该是温文俊秀的他,如今竟像是一夜苍老了十岁。 “我不是气你,我是在气我自己,气我没有好好保护你。”他握住她的柔荑,让那柔软的掌心熨烫他的颊骨。 “要不是我来和亲,你就不会接受这座庄园,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万一有人……我……”她就算死了也无法弥补这罪过。 “别说了。杜大夫要你多休息,你的喉咙禁不起多说话的。”他阻止她再说话,眼神难掩激动,幸好她安然无恙。 她没有勉强自己,她的确得让自己赶快好起来,她不能拖累阎晨。于是她闭上双眼,再度陷入昏睡之中。 经过陈大的转述,阎晨已经没收她怀里的那包毒药。千想万想就是没有料到她会一心寻死。 一想到她带着这样的心意跟他过日子,他的心情就越发沉重,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的苦难。 不消几日,丽谷的好山好水,加上杜涛的妙手回春、用药如神,以及阎晨衣不解带的照料,让她复原得很快,渐渐地胸口不再沉闷,咽喉不再泛疼,说话时也不再气喘如牛。 如今所有的误会都已解开,让楚环贞得以敞开心胸细说楚天凤要她对阎晨所做之事。 “我只是舍不得离开你,要是我早点死去,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不会让凤小姐有机会害你,凤小姐也不需要把那处庄园炸毁。”她瞅看着他,说得很是心酸。 “傻丫头,你都只为别人想,你有没有为自己想过!”他既心疼又气恼她。“就算不为自己想,你有没有为我想过?” “我……”她一脸怅然。 他沙哑道:“在我对你付出感情之后,你居然一心只想到死,你把我置于何地?你若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 “我没有选择余地,我愧对凤小姐,又杀不了你,我只能这样做。”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你还不信任我?” “不是的!我怕你会找凤小姐麻烦。”她伸出手抚上他那因为照顾她而消瘦的脸颊。“晨哥哥,你一定要原谅凤小姐。”她衰求。 阎晨手背上青筋暴凸,极力忍住怒气。“楚天凤把你逼到这个地步,你还要我原谅她?” “没有!她没有逼我,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她泪意盈眸,一副可怜样。 “说到底,在你心中,楚天凤的位置占得可真大。”他撇撇嘴,咬牙讽刺。 “不是的!在我心中,你才是唯一。”她明白她的相公正在吃醋,于是微抬下颔,怯怯地吻上他的唇角。 这一吻,像是蜻蜓点水,但已足够消去他的火气。 “唉!”他为难的拧紧眉心,低低叹了口气。“我可以答应你不跟楚天凤计较,只求你不要伤心难过。” 他不仅败给她的眼泪,也被她柔情似水的吻降服了。他何时变成心软之人?只要是关于她的一切,他恐怕再也无法硬下心肠。 “晨哥哥,你待我真好。”她软言软语地撒娇。 她也终于明白,这个看似阴森冷酷的男人,其实很好收服,只要眼泪这么一掉,再主动吻吻他,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大哥不让楚天云见楚天凤,甚至不让她回楚家庄了,当初我还曾讥笑大哥胆小。”原来现世报来得这么快。为了心爱的她,他也变得如此懦弱胆怯,再也不是阴狠、果决的阎二爷了。 “凤小姐太聪明,我和云小姐都不是她的对手。”她们一个天真。一个正义感十足,都比不上狡点、聪明的楚天凤。 “那么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不准再见楚天凤,不准回楚家庄,不管有任何事,都不准瞒我。”他霸道地在她唇上要求着。 这哪是一件事,根本是所有的事了,但她仍是忙不迭地颔首。 “我答应你,我不会再见凤小姐,不会再回楚家庄。”她斗不过楚天凤的,只要不见楚天凤,她就不会拖累到阎晨,她早该想通这件事。 “你这种性子,就算吃了亏也不会吭半声,我得把你看紧些,免得你再出任何差池。”他不想自找麻烦,看来只好将她拴在身边了。 “嗯,你得把我看紧些,永永远远都不要让我离开你身边。”她笑了,双眼灿灿发亮。 “我会择个良辰吉日把你母亲的坟迁移到丽谷来,你就永远待在这里,不要再离开丽谷了。” “你真的愿意把我娘的墓移到丽谷来?”她着实激动,喉头哽咽,说好不哭的,泪水偏又盈眶。 “你这傻瓜,你娘也是我娘。”他以食指拭去她颊畔的眼泪,这样的举动,他似乎是越做越孰练;也万万想到看似淡漠沉静的她,其实极为爱哭。 “太好了!我想跟娘说话时,随时都可以去找她了。”这样她就再也不会受到凤小姐的威胁,也可以随时祭拜娘亲。 “那你可不能跟你娘说我的坏话。”他抚摸她那秀丽的长发,笑看她眸里的感动。 她撒娇道:“才不会呢。而且你也没有坏话可以让我说。” “几年前,当我们有能力之后,我和大哥及峰弟就把我们爹娘的坟都移葬到这里。我们不能让他们的骨骸流落在外。年年的忌日及清明,我们都可以为自己父母上一炷清香,那是为人子女的孝心。” “以后我们的坟也要在这,世世代代都要在这里。晨哥哥,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阎晨不敢太躁进,收起满腔的情意,只能以温柔的浅吻在她唇上游移,就怕她的身子承受不住。 此时,陈大敲着房门,咚咚作响。 好事被打断,阎晨无奈之下,只能暂停这个情深意重的吻。 阎晨不悦道:“什么事?” 陈大道:“二爷,楚家庄秋美和大妞在谷外求见,大爷说要请二爷裁示。”阎晨看着怀里的她,他该拒绝秋美和大妞的求见,只是她那盈盈眼波流转着恳求。 阎晨无奈道:“让她们进谷吧。”陈大领命离去。 阎晨宠爱地笑道:“怎么这么爱哭?” 开心也哭、难过也哭,他实在拿她没法,只好吻去她的泪珠。 看来这招有效,娇羞的她已停止盈盈泪水,愣愣地任他吻到心满意足。 议事厅里,阎河、阎晨、展剑峰闲适以待,虽然来的只是两个小丫鬟,但还是得看看楚天凤又在耍什么花招。 曾经被囚禁在丽谷地牢里长达数月的大妞显得很害怕,双手绞成麻花,颤抖着唇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秋美已经没有初到丽谷时的恐慌,她微微福身,道:“大爷、二爷、三爷,秋美给你们请安。” 阎晨故意问道:“秋美,你不是要照料你娘,怎么来丽谷了?” “我娘病好了。二爷,我想见我家小姐一面。”秋美说得必恭必敬,在阎二爷面前,她丝毫不敢造次。 阎晨婉转拒绝。“你家小姐要多休养,无法出来见你。” 秋美不死心,再问:“二爷,那我可不可以去见她?” “不行!”阎晨一口拒绝。他是绝对不会再让她见任何楚家庄的人。 一向爱凑热闹的楚天云挺着一个圆圆肚子,忍不住帮秋美说话。“阎晨,你别这么不通人情嘛,秋美好歹也是她的丫鬟。” 阎晨睐楚天云一眼,怪她多管闲事。“秋美,你家小姐睡了,请不要打扰她。” 难得二爷这么客气,秋美却是心里直发毛。她忍住寒颤,诚恳地道:“我知道,只要有杜大夫在,我家小姐一定会没事的,所以二爷,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阎晨双眸微眯,没有回答。看在秋美是楚环贞奴婢的份上,他对秋美的态度多了几分客气。 秋美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可不可以请杜大夫到楚家庄一趟?救救楚总管。” 阎晨扬眉冷问:“楚总管?她怎么了?”他故意装傻,他亲眼见楚天凤摔下马,就算有十条命,也已去了九条。 “楚总管去救火,结果不小心摔下马,好几天了,都没有清醒过来,南城的大夫束手无策,我才想来求杜大夫,他一定有办法救楚总管的。” 可怜的秋美尚不知实情,谁让她只是一个没什么地位的婢女。 “楚总管会去救火?”阎河开口了,低沉的嗓音中满是嘲讽。 秋美谨慎地道:“听裘爷说,给丽谷的那处庄园发生了大火,楚总管心一急,赶着去救火,才会发生意外。” 在一旁的大妞终于开口道:“根本是丽谷的人放的火,凤小姐都已经把那处庄园奉献给你们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放火烧庄?” 楚天云挺着大肚站到大妞面前。“大妞,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明明是楚总管自己埋的火药,想要炸死丽谷的人,居然还把责任推给丽谷!” 大妞鼓起勇气反问:“云小姐,那个庄园是老爷的最爱,楚总管怎么可能会自己放火烧庄?” “大妞,先不要管这些啦,先救楚总管要紧。大爷、二爷、三爷、云小姐,秋美给你们跪下了,求求你们让杜大夫去救楚总管。”秋美咚的一声双膝直直跪下。 楚环贞拖着病体来到议事厅,看见秋美这么一跪地,本来不打算现身的她,赶紧走了出来。“秋美,你别这样,快起来。” 秋美一看到她,双眼都亮了。“凤小姐,求求你,救救楚总管!” “秋美,你先起来,有话好说。”楚环贞扶起了秋美。 “你出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在房内躺好吗?”阎晨一把拉过楚环贞的手,将她安顿在自己身旁的座位。 “我……对不住,我想来看看秋美。”楚环贞软声软语道歉。 “别说话,你先喝口茶。”阎晨将一杯热茶递到楚环贞手里。 阎河问道:“秋美,是谁让你来丽谷找杜大夫的?” “是我自己。”秋美急急解释:“楚总管快死了,大夫都说她没救了。楚总管待我很好,要是没有楚总管,我一家人早就活不下去了。我想到杜大夫高明的医术,他一定可以救回楚总管的。” 楚环贞在阎晨耳边喃喃喊着:“晨哥哥……”不用言语,光是她那恳求的眼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阎晨握紧楚环贞的柔荑,以眼神示意,要她稍安勿躁。 “我去。”这时传来温润的嗓音,那是穿着一身灰白长袍,虽有着异常俊美的容貌,却始终气定神闲的杜涛。 阎河、阎晨和展剑峰互看了一眼,怕又是楚天凤有心在耍诈。 杜涛走向前,温和道:“医者父母心,不论老弱妇孺、好人坏人,在我杜涛眼里,都只是病人。” 杜涛刚好经过议事厅,正巧把秋美求肋的话听了进去。 阎河和阎晨都知道他们没有权利阻止杜涛去救人,因为杜涛只是居住在丽谷的大夫,有来去的自由。 “杜大夫,小心有诈。”阎晨提醒。 “我只是个大夫,谁会对我使诈?各位请放心吧。”杜涛笑容温煦,气度轩昂。 “谢谢杜大夫!谢谢杜大夫!”秋美迭声道谢。 楚天云露出笑爽朗笑容,楚环贞也露出感激笑颜。 梅花谢、桃花开;一年复始、万象更新。 丽谷和楚家庄之间的恩怨该如何了结? 杜大夫能医病,是否也能医心? 后记 关于这一系列的书名。 在《斩妖》出版之后,很多读者都在问,书中哪来的妖;更不懂书名为何要这么取?现在又多了本《降魔》,应该还是会有读者问——哪来的魔? 其实我对于书名的想法一向很简单,希望能让大家一看就懂;因为要想个适合的书名,有时比想故事内容还要难上百倍,通常都需要灵感大神的加持,才能顺利想出好的书名。 可是既然有疑问,我就稍稍说明。 这里所谓的妖及魔,说的都不是真正实体上的怪物,而是属于仇恨盘结而成的妖魔鬼怪。 故事中的阎河及阎晨为了报血海深仇,杀戮、抢夺,不择手段,心中的仇恨始终无法放下,害了别人,也伤了自己,比真正的妖和魔还要令人骇怕。 《斩妖》就是斩除盘据在阎河心里的仇恨;那么同理可证,《降魔》就是降伏阎晨心里的魔障。 那谁有办法制服阎河和阎晨两兄弟、放下报仇的执拗?靠的就是两位劳苦功高的女主角,也就是所谓的爱情的力量。 我掩嘴偷笑,这个书名很简单吧。呵呵。 不过如果以为书中有妖或魔而被骗来看这本书的读者,我想都已经看到后记了,代表故事也已经看完了,那么作者本人可是不负责的。嘻嘻。 希望大家会喜欢这一系列故事,若有任何建议,欢迎多多指教。 来信请寄adwardw69.h 期待再相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