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偷窃心》 楔子 蓊郁山林,古木参天,细碎阳光穿过繁茂枝叶翩翩洒落,舒缓和风拂过,天地万物婆娑起舞。 藤枝蔓草盘绕巨大山壁,桑树结实累累展枝芽,如同双臂般守护这片净地。 「阿光,你走遍大江南北,有没有觉得我们余氏村落这片山林比别的山林美丽?」余氏族长余百福骄傲地问着身旁的杂货商。 「嗯,这片山林不仅美丽,根本可说是人间仙境。」杂货商阿光老实地点点头,双眸闪烁着惊艳光芒,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欣羡。 「哈哈!可不是!」余百福得意地笑了两声。 杂货商阿光来这儿已经两个月余,余百福私下观察阿光,发现他不似一般到各个村落叫卖的杂货商舌粲莲花,净是吹捧自己所贩物品,而是童叟无欺、老老实实地做生意。 正直、有着爽朗笑容的阿光在村里受到民众喜爱,族人们不仅买他所贩售的杂货,更喜欢围着他,听他讲述走遍大江南北的所见所闻,连身为族长的余百福也深受吸引,每天都和族人围在阿光身边听得津津有味。 而其中最令余百福感兴趣的就是各地风俗民情与神奇圣物,每每都听得他一颗心躁动不已,很想大声告诉阿光,其实余家村也有不为外人所知的神奇圣物,只是每次话到当口,又硬生生吞了回去,憋了好几天后,余百福终于忍不住了,在人潮散去后,偷偷将阿光拉到一旁,郑重地告诉阿光,其实余家村也有个不容小觑的圣物。 阿光听到余百福这么说后,笑笑点头称是。 不过,这笑容看在余百福眼里却极其敷衍,他心一横,决定领阿光上山看圣物,让他心服口服。 「余族长,谢谢您特意让阿光见识到余家村秀丽的景致,明儿个我离开后,定不会忘记此处的美好。」阿光深吸了口气,将清新的空气吸入心肺,满脸愉悦。 「阿光,我不是说要带你见余氏的圣物吗?这些个秀丽的景致不过是陪衬罢了。」余百福摆摆手,自信满满地道。 「余族长,原来您说的圣物不是指眼前这片美景啊?」阿光讶异地挑挑眉。 「当然不是,阿光,你是个杂货商,应该卖过不少铜镜吧?」 「嗯,我卖出的铜镜已经多到数不清了。」 「那你卖的铜镜除了能照出影像外,可有其他用途?」余百福再问。 「呃,铜镜不就只能照出影像吗?岂会有其他用途?」 「如果我说余氏村有一面四神镜是用来保佑族人平安康泰的呢?」明明四周别无他人,余百福仍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道。 「怎么可能?」阿光不信。 「当然有可能,实不相瞒,我余氏一族历代以来人丁单薄,在因缘际会下得到四神镜后,便人丁兴旺、福泽绵延,就连村外发生什么疫病,都不会传到村内,你说这不是四神镜在庇佑我余氏族人吗?」一谈起四神镜的神迹,余百福的神情便充满尊敬之意。 「真有这么神奇?」阿光吃惊地张大嘴。 「就是这么神奇,等你看到那面四神镜就会了解了。」余百福拨开桑叶长枝,轻轻地说。 「余族长,那面四神镜就安放在山里吗?」 「嗯,这里是山中最高处,四神镜可以照到山下的余家村,且地点又隐密,我若不是看你为人老实可靠,断然不可能让你知道这件事,所以啊,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才行。」余百福回头看着阿光,一脸正经地道。 「余族长请说。」阿光真诚的双眸凝视着余百福的眼眸。 「有关四神镜之事你知我知即可,千万别再告诉其他人,此乃我余氏代代相传的秘密。」余百福郑重交代。 「这是当然,我阿光以个人名誉起誓,绝不将今日之事泄漏给第三人知道,否则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阿光举起右手起誓。 「我信你,不过在进入洞穴之前,还是得请你先蒙住双眼。」余百福拍了拍阿光的肩头,取出黑布条。 「好。」阿光爽快地让余百福将黑布条蒙住双眼。 余百福拨开蔓生在石壁上的藤蔓,没一会儿工夫,即见石壁有个能让人走入的洞穴。 「小心你的脚。」余百福取出火摺子点燃悬挂在内壁的火把后,牵起阿光的手,熟门熟路地走进布有机关陷阱的洞穴内。 「好,这条路还真是蜿蜒曲折啊!」阿光由余百福领着,小心翼翼地走着。 在双眼无法视物的情况下,左拐右转,再右拐左转,令他暗暗惊叹里头严谨的机关布局。 「就在这儿。」余百福步伐精准地带着阿光来到四神镜之前,神情崇敬。 「哇!原来这就是四神镜。」阿光拉下蒙眼黑布条,满脸惊奇地打量摆放在石柱上的四神镜。 「你可以走到后头看看,不打紧。」四神镜周围并未设置机关陷阱,余百福要阿光放心走动。 「好。」阿光恭谨颔首,小心翼翼地绕到四神镜后头。 四神镜背面雕饰着栩栩如生的四大神兽,以东、南、西、北依序为青龙、朱雀、白虎、玄武,旁边还傍有象征多子多孙、香火不断的葡萄与叶片,教阿光看了赞叹不已。 「如何?」余百福见阿光一脸赞叹,骄傲地扬笑问。 「光是背后的雕饰就难得一见,做这面四神镜的师父手艺非常精巧。」 「可不是,据说这面四神镜是秦代某位巧匠打造的,加上它具有庇佑人的神力,根本就是千年难得一见。」 「的确是千年难得一见,我以前所见过的神奇圣物,根本就没办法跟四神镜相比。」阿光双眼闪耀着光芒,频频赞叹道。 阿光说的话深得余百福的心,他笑得合不拢嘴,不住地跟阿光说四神镜有过哪些神迹,好让阿光能够更加彻底了解四神镜的与众不同。 隔天,阿光背着杂货,与余家村人依依不舍地辞别,前往下个村落叫卖。 一个月后,余百福再次上山到洞穴中,要好好擦拭四神镜时,赫然发现四神镜被掉包,真正的四神镜早已不翼而飞,经余百福推想,窃走四神镜的除了被他带进洞穴的阿光外,别无他人。 只是教余百福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洞内布有机关陷阱,唯有身为族长的他知晓如何安全走入洞内,再者他带阿光进洞穴时,一直和阿光在一起,阿光究竟是何时偷天换日的?他怎么会毫无察觉? 错信外表看似忠厚老实的阿光,使得宝物失窃,教气急败坏的余百福誓言非要找回四神镜不可。 第一章 「咦?这是真的吗?」 「啧,当然是真的,这种事能乱说吗?老朽可不会随便信口开河。」沙哑老迈的声音先是扬高,接着又压低,故作神秘地道。 这股不欲人知的紧张氛围回荡在空气中,煽动着四周人们的心。 朝凤镇上最大的客栈「松竹客栈」今儿个一早便比以往还要喧闹,镇民们围绕在客栈中心的一张方桌旁,聚精会神地聆听一名长须灰白的说书老人述说近日发生在镇上的大事——王大富家的祖传花瓶失窃了。 「据王家的庞总管所说,那名窃贼为了窃取花瓶,特地去当王家的长工,让王大富一无所觉。」老人家生动地道。 「那卖身进王家的长工到底是谁?」祖传花瓶就这样不翼而飞,性情急躁易怒的王大富肯定气得快吐血了。 「假如知道是谁,王大富老早就派人将那长工抓到跟前,狠狠往死里打了,哪会像现下这样像个无头苍蝇,派出家丁兵分多路追赶。」 镇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王大富不仅脾气不好且为人吝啬,在朝凤镇上并不受人喜爱,是以祖传花瓶失窃一事传开来后,多的是幸灾乐祸的人。 老人家眼帘半垂,遮掩住闪烁的眸光,听着镇民们谈论王大富做过哪些惹人厌的事,沉静地喝着茶。 「诸位,对不起,让让,请让让啊。」 清亮甜美的声音乍然响起,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一名娇俏清秀的姑娘走过来,大伙儿立刻让出一条可容她穿身而过的路。 余悦晨噙着笑,端了一盘花生米、一盘卤牛肉穿过重重人群,来到老人家桌前。 两年前身为余氏一族族长的父亲余百福意外弄丢族中圣物——四神镜,导致族内六畜不兴,不是有人上山摔断了腿,就是小孩玩耍跌断手,灾厄频传,教余百福大动肝火誓言非找回圣物不可,遂派身为女儿的她代替父亲追回失物。 而小她六岁的弟弟余悦桐一听,硬是跟了出来,于是姊弟俩走过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城镇,在每处稍作停留,打探有无四神镜或那名窃贼的消息。 教她沮丧的是,当初那名窃贼化名为阿光来到余家村,究竟姓啥名谁她是毫无头绪,后来经过几番打探,得知江湖上有一名偷技高超的窃贼,总是化名易容四处偷窃,来去如风,从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众人在不晓得他真实姓名的情况下,便叫他一阵风。 悦晨在无法确认阿光是否为一阵风的情况下,只能暂且相信是一阵风所为,心想先找到他问个清楚,若真是他窃走四神镜,她必叫他还来,倘若不是,她只好再寻找其他可能的窃贼继续追查下去。 只是一阵风并不是那么容易找着,当她一筹莫展,正觉得这辈子再也无法找回四神镜时,突然发生王大富祖传花瓶失窃一事,且贼人行窃的方法与那时四神镜被窃的状况颇为类似,让陷入黑暗的她感到一线曙光,暗自庆幸当初决定到各地最大的客栈工作赚取盘缠,顺便打探各方消息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老爷子,这两盘小菜是掌柜请我端过来给您品尝的。」老人家一早就引来众多镇民,让整间客栈门庭若市,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大方请老人家用点小菜,聊表谢意。 「谢谢掌柜,辛苦姑娘了。」林姓老人家以老迈沙哑的声音道谢。 「老爷子无须如此客气。」悦晨甜甜一笑,对上老人家的双眼。 突然间,她愣了下,不知为何,竟觉得老人家过于灿烂的双眼看起来似曾相识,但会是在哪儿?她努力搜寻记忆,偏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怎么了?」林姓老人家疑惑地看着她。 「没有,没事。」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吧,从小到大,她见过的说书人不到五个,倘若以前见过,应当记得才是,她微笑欠身后退开。 老人家以抖颤的手举杯啜饮茶水,他不动声色地透过杯缘看着余悦晨穿过人群离开,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他偷遍大江南北,与被他所窃的物品主人狭路相逢在所难免,不过由于自己总是化名易容,遂从未被认出来,是以当他在「松竹客栈」见到余家姑娘时,立即认出她来,因两年前在余家村时,他们俩说过不少话,他对她侃侃而谈、活泼大方的模样感到印象深刻。 翟野风猜想她离乡背井来到朝凤镇应当是为了追回四神镜,刚才他不动声色,表现得彷佛是第一次见到她,成功地没让她起疑,不过……方才她澄澈的眼瞳竟出现一抹状似认出他的光芒,差点没吓出他一身冷汗,以为她就要指着自己的鼻头大喊抓贼了。 幸亏她没认出他来,这才让他放下心中大石,不过仍继续扮演说书老人,不敢掉以轻心。 「不过教人好奇的是,那王大富家的祖传花瓶是否价值连城,不然怎么会有人特意盗取?」某人一脸疑惑地看着老人家问道。 「据闻王家祖上自从得到那只花瓶后,不仅家运亨通,还积累许多钱财,是以王大富特别珍惜,可旁人得知后便起了窃盗之心。」话是这么说,但隐藏在满布皱纹斑点的面皮下,认为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翟野风倒是有些不以为然。 祖传花瓶被他所偷,且就收放在随身携带的木箱中,不过,众人皆以为里头放着说书时需要派上用场的扇子、书籍等物品,所以绝对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他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只要有人出得起价让他行窃,不管是偷价值连城的宝贝或是不值一哂的破铜烂铁,他都会二话不说接下买卖。 要他接下这笔买卖的人与王大富起过多次冲突,早看王大富不顺眼,不知打哪儿得知祖传花瓶对王大富的重要性,遂要他偷王大富的祖传花瓶,还特别嘱咐他定要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狠挫喜欢狗眼看人低、仗势欺人的王大富,有大笔银两可拿,他自然乐意照办。 「世道愈来愈坏了,说不定哪天放在家里的夜壶也会失窃啊!」有人说笑,立刻引起哄堂大笑。 「这话一点都不假,老朽真怕哪天盗贼会看上老朽的扇子与书籍啊!这贼闹得朝凤镇看来是无法久留了。」翟野风佯装畏惧地打了个寒颤。 「您老想太多了,您的扇子与书籍就算放在路旁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人要偷的。」 「没错,您老就放心吧。」 镇民们瞧见老人家满脸恐惧的模样皆嗤笑不已,这说书老人身上的衣衫不仅陈旧洗到褪色,且还有不少补丁,任谁看了都知道老人家一穷二白,没人会傻到浪费时间去打劫老人家的破扇子与破书。 「怎么能放心,人心难测哪!我若丢失了扇子与书册,这往后的日子要如何过下去?」翟野风语带哽咽,还适时流下两滴泪,把老人家这角色扮演得唯妙唯肖。 镇民们见他杞人忧天,心想从老人家这探不到更多消息,便散了开来,仅有一、两名心地良善的镇民留下来安抚老人家那颗仓皇不安的心。 翟野风时而颔首,时而低声回应,心里盘算的是,他已经照约定将事情闹开了,今日将花瓶交出后,即可离开朝凤镇。 悦晨攒紧眉头,若有所思地端着待洗的碗盘来到厨房外,将手中的碗盘轻轻放进大木盆里,满脑子充斥着说书老人那灿烂的双眸。 「奇怪,我为何会如此耿耿于怀?」她不解自问。 「姊姊,你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什么啊?」黝黑圆胖的余悦桐将手中的馒头塞进嘴里,走到姊姊身边,挽起衣袖准备帮忙洗碗。 「悦桐,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竟然满脑子都是客栈里那位说书老人。」悦晨认真地对十二岁的悦桐诉说她的苦恼,由于母亲早逝,弟弟是她一手带大,所以姊弟俩感情很好,有什么烦恼都会说给对方听。 「咳!你想那个老头子做什么?」悦桐被塞在嘴里的馒头噎到,拚命咳着,将嘴里的另一半用力咳出来。 悦晨焦急地拍着弟弟的背脊,就怕他一不小心被馒头给噎死。「悦桐,你还好吗?」 「咳,我没事,姊姊,你不用再拍了。」悦桐以手背拭去眼角泪水。 「你吃馒头要小心点,别急躁地净往嘴巴里塞,瞧你,差点就噎死了。」悦晨双手插腰,板着脸训他。 「我下回会小心的,不过姊姊,那个说书老头有啥好想的?你该不会是看到他就想到爹吧?」悦桐眨眨眼,推测她想着那个老头子的原因。 「爹又没那么老,我怎么可能看到他就想起爹啊?」悦晨白了弟弟一眼。 「那不然是为什么?」姊姊不会是看上那老头子了吧?如果要他选,他绝对会选能煮出一道道香气四溢好菜的厨子。 「就因为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才会如此苦恼,不知怎么回事,方才我对上老爷子的双眼时,突然觉得好熟悉,彷佛在哪儿见过似的。」她苦恼地搔搔头。 「我以为能让姊姊搁放在心上的,除了寻找偷走四神镜的恶贼外,再也容不下其他事了。」悦桐捡起被他咳掉在地上的馒头,用手拍了拍,再放进嘴里啃咬。 「等等!你说我的心思全都被偷走四神镜的恶贼占满了是吗?」悦桐的话瞬间教她拨开笼罩在脑中的重重浓雾,惊喜大叫。 「是啊!」他用力点点头。 「难怪!难怪我会觉得那双眼睛很熟悉!」悦晨咬着右手拇指,来回走动。 老人家的双眸和阿光简直是一模一样,据闻一阵风擅于易容成不同的人,两年前,阿光出现在村里,四神镜失窃;两年后,老人家来到朝凤镇,王大富家的祖传花瓶遭窃。 「对!他们一定是同一个人!」虽然大伙儿都说窃贼是王大富家新雇的长工,但这并不表示长工与老人家不是同一个人,况且,有没有可能一阵风同时化身成说书老人与王大富府里的长工呢? 祖传花瓶失窃后,王大富兵分多路都没能找回长工,会不会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冷眼笑看着王大富徒劳无功的追捕行动? 她愈想愈觉得说书老人就是长工、就是阿光、就是一阵风。 「姊姊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同一个人?我完全都听不懂,不过有一件事我非说不可,你若要嫁人,千万不可以嫁给比爹还老的人。」悦桐看着姊姊来来回回快速走动,晕头转向之余,不忘郑重告诫道。 「你在想什么?谁说我要嫁人了?」这悦桐也真是的,她正在说重要的事,他却净扯些不相关的事来乱。 「嗯,那就好,我放心了。」悦桐拍拍胸膛,松了口气。 「悦桐,你要仔细听姊姊说喔,这件事非常重要,不能出一丁点差错,明白吗?」她走到弟弟身前,伸手握住他的肩膀。 「明白。」悦桐快速咽下口中的馒头,认真地看着姊姊,不再胡思乱想。 悦晨在弟弟耳畔细声交代,悦桐起初先是吃惊瞪大眼、张大嘴,旋即便了解地点点头。 「悦桐,你都听明白了吗?」交代完后,她认真地问道。 「都记清楚了。」 「全看你的了。」她对弟弟信心十足。 「姊姊尽管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恶贼逃跑!」悦桐拍拍胸膛,圆滚滚的眼瞳里闪烁着坚定光芒。 悦晨见悦桐已似个小小男子汉,足以担起重责大任,欣慰一笑,疼爱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徐徐凉风,轻轻吹送,昏黄余晖投射在斑驳的屋墙上。 翟野风以到他人府上说书的名义,将窃来的祖传花瓶顺利交给买主,取得剩下的银两后,愉悦地提着木箱缓慢走在小胡同。 尽管四下无人,可为了以防万一,他依然驼着背,继续扮演老迈无依、一贫如洗的说书老人。 「咦?老爷子,真是巧啊!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您。」悦晨带着弟弟走在胡同另一端,佯装惊喜地道。 事实上她偷偷打听过老人家的去处,虽然没办法跟老人家到他人府上作客,不过倒可以在他回客栈的路上来个守株待兔,碰个正着。 「可不是嘛,余姑娘,不过这个时候你怎么没在客栈工作,反而带令弟外出?」翟野风愣了愣,今儿个上午和她四目相交的怪异感突地浮上心头,教他感到隐隐不安,可又觉得好笑,在他眼前的是不懂武功的弱女子和小童,就算他们真想把他怎样,也没那个本事,根本就没啥好担心。 悦桐仰头看着说书老人,姊姊说他其实不是真正的老人,而是偷走四神镜的恶贼阿光,但自己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眼前这满脸皱纹的老人家哪里像笑口常开的阿光? 第二章 但既然姊姊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喽。 「托老爷子的福,早上引来不少镇民至客栈捧场,掌柜的想说我白天太累了,特地放我个假,让我带弟弟到外头走走。」悦晨甜笑道,双眸像捕兽夹紧紧盯牢他,没让他知道,其实是自己请求掌柜的让她休息外出。 野风谦虚拱手。「姑娘太客气了,老朽不过是知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镇民们赏脸,才会齐聚于客栈,不过今儿个真是辛苦姑娘了。」 「那是我分内的工作,怎么会辛苦,我反倒是觉得老爷子比较辛苦。」老实说她有点惴惴不安,假如自己猜测错误,就会冤枉老好人,那将是无法原谅的过错,她真诚地在内心向苍天祈求,千万别让她铸下大错。 「此话怎讲?」虽然感觉到她的打量,不过野风自认自己的伪装毫无破绽,是以一派镇定地面对她的审视,并偷偷端详着她。 她的容貌并非国色天香,让人一瞧就为之惊艳,但却拥有一双他所见过最澄净、毫无杂质的明眸,一对浓密、形状美好的眉毛,高挺的鼻尖和甜美似蜜的微笑。 一身蜜色的肌肤,说明她不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老实说,她的种种特点皆令他不讨厌,甚至可说是有些欣赏,他当时在余家村就挺喜欢这个老爱用甜甜声音问他外头有什么好玩的女孩。 此次在朝凤镇和她再次相遇,见她勤奋地在「松竹客栈」工作,从未喊过一声苦,更是教他对她另眼相看。 「老爷子不仅要在客栈里说书,还要到他人府上说书不是吗?」她想过了,一阵风要同时化身为王大富家的长工与客栈的说书老人其实很容易,毕竟他常常不见人影,没人能确定他出了客栈后,是到他人府上说书,还是做其他事。 「为了三餐得以温饱,做这么点事一点都称不上辛苦。」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她笑容的背后似乎另藏深意,行窃多年,他皆是靠敏锐的直觉助他脱身,今日绝不可轻忽。 「这话说得是不错,咦?老爷子,您的衣襟上沾到脏污了,我给您擦擦。」悦晨掏出手绢,倾身要为他擦拭脏污。 「不用了,男女授受不亲,余姑娘尚未成亲,这情景若让人瞧见不太好。」野风退开来,拒绝。 「嘻!老爷子都可以当悦晨的爷爷了,旁人见着也只当是孙女在照顾爷爷,不会说闲话的,老爷子大可放心。」悦晨噗哧一笑,坚持上前,以帕子为他擦拭衣襟上的污渍。 素白的帕子按着衣襟,野风嗅闻到一股清新的花香味,那气味好闻得教人心旷神怡,他不由自主多深吸了几口气,让这股幽香沁入心脾。 她甜甜一笑。「擦好了,这样老爷子晚点要洗袍子,很容易就洗干净了。」 「谢谢余姑娘。」她那甜美沁入人心的笑容让野风情不自禁地勾起嘴角。 一旁的悦桐靠他靠得非常近,不住仰头看着他,彷佛脖子不感到半点酸疼。 轻易受到她的笑容感染,使野风浑身不自在,故意撇开脸看向悦桐问:「悦桐吃饱了吗?要不要我等会儿买串糖葫芦给你吃?」 悦桐直视野风的双眼好一会儿后,才缓缓摇头。 「老爷子别破费了,悦桐他出门前已经吃过馒头。」悦晨代为回答。 「悦桐长得可爱讨人喜欢,我买串糖葫芦给他吃,怎么会是破费呢?」 「阿光哥哥,我不要吃糖葫芦,我想吃豆腐脑儿。」悦桐忽然开口要求。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真是糟糕,人一上了年纪,耳朵就跟着不灵光了。」一声阿光哥哥使野风笑意凝结,眸底闪过精光,在心里痛斥自己没事和余家姊弟扯这么多干什么,应该尽快离开才是。 悦晨对弟弟使了个眼色,要他缠住人,她则在一旁观察老人的反应。 「阿光哥哥,你知道我最喜欢吃绵绵密密的豆腐脑儿,咱们像从前一样一块儿去吃好不好?」悦桐扑上前,用力抱住他的大腿。 「你在说什么光啊?天都快黑了,哪来的光?既然你姊姊说你已经吃饱了,那我明儿个再买糖葫芦给你吧!」野风扮演着耳背的老人家,伸出手,欲拨开悦桐的箝制。 岂料,这一拨却让他吓了老大一跳,悦桐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男童,但力气却大到让他这个二十五岁的大男人瞠目结舌,他丝毫撼动不了悦桐半分,除非是出手用力打昏悦桐,否则绝对脱不了身,两年前他在余家村窝了那么久,居然浑然不知,实在是太大意了…… 思及此,他感到一阵头昏,全身有气无力,宛如真正的老人。 这突来的晕眩与无力教他立即警觉,他中了毒!野风咬紧牙关努力保持意识,看着她那看似无辜的脸庞—— 帕子上的幽香!该死! 他该保持警戒的,居然蠢到觉得那味道很好闻还多吸了几口,这下着了她的道,还真怪不得她。 「老爷子你看起来似乎不太舒服,还好吗?」悦晨佯装好心地问道,伸手拉住他,岂料这一拉竟触碰到结实的臂膀,更加证实了自己的臆测,他根本就不是体弱的老人。 野风佯装不知中毒,摆了摆手推开她的扶持,惊叫:「哎呀,老朽好像是病了,小娃儿千万别太靠近,免得染上我这身病。」 「你别再装了,你根本就不是老人!快把四神镜还来!」悦晨脸色一沈,他那双熟悉的眼眸与坚实的肌肉,皆在告诉她,他就是两年前到余家村偷走四神镜的窃贼阿光。 「老朽不懂姑娘在说什么。」野风死不承认,故作一脸茫然。 「你的眼睛明明就是阿光哥哥的眼睛,阿光哥哥,你快点把四神镜还给我们,你不还,我和姊姊就没办法回家。」悦桐把他抱得紧紧的,深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我不是你们说的阿光。」他否认到底,倚墙坐下。 悦桐不得不放手,小小的他敞开双臂,虎视眈眈地守着,绝不容许他轻易逃脱。 没想到他这个偷遍大江南北的老江湖会栽在这对姊弟身上,野风懊恼不已,他可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一阵风,连捕快都拿他莫可奈何,倘若今日的事传了出去,他拿什么脸面行走江湖? 「你就是!莫非要我拆了你的假面皮才肯承认?」悦晨语气凶狠,心想不吓吓他,他就不肯老实地交出四神镜。 「什么假面皮,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野风眼眉低敛,看着严守在一旁的悦桐和眼前凶狠的俏姑娘,虽然他表现出虚软快倒下的模样,但事实上并没有那么糟,要突破余氏姊弟的包围离去并非难事,目前棘手的是身上所中的毒,在不晓得中了何种毒物、该如何化解之前,他不会傻到轻举妄动。 「好!既然你不承认,休怪我不客气!」为了取回四神镜,她深吸了口气,横眉竖目,探手抓向他的脸皮。 本来打算闪躲不让她得逞的野风忽然心念一转,一动也不动,任由她伸手扯下他的假面皮。 悦桐屏气凝神,等待记忆中的阿光哥哥出现在眼前。 揭开人皮面具。 空气瞬间凝结。 一阵凉风拂过悦晨的背脊—— 野风与悦晨大眼瞪小眼,陷入沉默,悦桐则吃惊地捂住嘴巴,未发出半点声响。 「你是谁?」悦晨愣了好几秒后,才干涩着声问。 眼前的年轻男子有对浓黑的眉毛,灿烂有神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嘴唇以及黝黑的皮肤,整个人看起来充满阳刚之气,和他所佯装的孱弱说书老人可说是天壤之别。 她瞪着眼前陌生的男子,想到自己竟然找错人,便尴尬地胀红了脸,十指不知所措地绞扭在一块。 「我早跟你说过,你认错了人不是吗?」野风挑眉,等着她懊悔认错。 人皮面具下的脸孔是真正的翟野风,他不常以真面目示人,她压根儿就没办法指称他是窃走四神镜的阿光。 「姊姊,怎么办?」悦桐害怕地窝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衣袖小声问。 「这位公子,实在是对不住,我……」悦晨羞窘地道歉,但话说到一半便立即住口。 倘若眼前的人是寻常百姓,为何要特地易容成说书老人?他一定是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想要躲避他人追缉才会如此,例如,偷了王大富家的祖传花瓶。 且更重要的一点是,阿光说不定也是他易容装扮的,无论如何中了暗香之毒的他尝到苦头后自会说真话,若四神镜被他所偷,那她要找回来就简单多了;倘若不是,她也可以好好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不是要道歉吗?怎么话才说到一半,就住口不说了?」野风睨着她,神情倨傲,等着她低头。 「你我心知肚明,我根本就不必向你道歉不是吗?王大富家的祖传花瓶就在你手中对吧?」小脸仍旧困窘泛红,但她深吸了口气,力持镇定,板着脸坚定立场。 「王大富家的祖传花瓶长得是圆是扁,我根本就不晓得,你别不分青红皂白,硬要栽赃到我头上。」他一脸无辜,不认帐就是不认帐。 「姊姊……」悦桐转头看看姊姊,又看看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四神镜呢?」好,不管王大富家的祖传花瓶,改问她最心心念念的四神镜。 野风蹙眉,双手盘胸,冷哼了声。「那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过。」 闻言,悦晨原本想用更严厉的措词逼问他,可心思旋即一转,甜甜一笑,恭敬赔礼道:「看来真是我误会公子了,实在对不住,还请公子见谅。」 「算了,既然姑娘知错,我也不计人小过。」野风表现泱泱大度,不与她计较。 「多谢公子。悦桐,咱们回去吧。」悦晨牵起弟弟的手,往回走。 「等等!」 「敢问公子有何吩咐?」悦晨秀眉轻挑,回过头,不解地问。 「你在我身上下了毒,要离开前,应当先为我解毒不是吗?」她不会连自己做过什么事都忘了吧? 「悦晨不懂公子爷何出此言,悦晨压根儿就不会使毒啊!」她娇俏地偏头,澄亮眼瞳眨巴、眨巴,好不无辜地看着他。 「你别跟我装蒜,若非你暗中使毒,我怎么会四肢虚软?快快取出解药。」野风站起身,一脸凶狠地走到她面前,逼她将解药交出来。 「呵!公子是在说笑吗?我瞧您四肢安好,还有力气走到我面前,怎么会虚软呢?况且方才公子不是说自己病了,不让我靠近?我看公子还是赶快找个大夫看看吧!」她笑得甜到快沁出蜜来,学他抵死不认。 「余悦晨,你别玩得太过火。」见她硬是不交出解药,野风火了,低咆道。 「唉,悦晨资质驽钝,不懂公子爷在说什么。」悦晨不理会他的怒火,仍旧笑得好甜好甜。 他目露凶光,语气森冷,如恶盗般居高临下逼视她。「余悦晨,你别把我当成善良好欺之辈,倘若识相,最好马上交出解药,不然等我动手,场面就难看了。」 悦桐见他发狠,害怕地想要躲在姊姊背后寻求保护,却又想到自己是男孩子,便鼓起勇气挺身护在姊姊面前,痛斥:「你这个坏人,不准你欺负我姊姊!」 「悦桐别担心,他伤不了姊姊。」悦晨见弟弟企图以小小身躯保护她,感动地安抚道。 「你说这话真是可笑,什么叫我伤不了你?要知道我随便一拳就可以打死你。」其实,他并没有动手打女人的习惯,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要让她畏惧妥协。 「公子的确是可以一拳将我打死,不过动手打女人不是男子汉的作为,难道公子不怕事情传出去有损名声?」悦晨气定神闲地瞅着他,她之所以有恃无恐,除了仗恃他非得仰赖她解毒外,便是两年前的相处,让她觉得他不是个会动手打女人、小孩的卑劣之人。 「名声对我而言不值一文,你以为我会在意吗?」野风瞬间眼神阴暗,语带讥讽。 出生于穷山恶水,种不出好庄稼却有个讽刺村名——「福报村」的他,从小便相继失恃失怙,成为孤儿后最在意的莫过于能不能填饱肚皮、头顶能不能有片屋檐为他遮风挡雨,真要在乎名声,他就不会在有飞天狐之称的师父提议要收他为徒时,毫不考虑地点头答应。 「福报村」里其他贫病交加、生活困顿的村民亦是如此,不是屈服于残酷的命运——饿死、病死,便是和他一样另谋生路,不是卖身到大城镇里为奴为婢,便是沦为江洋大盗、落草为寇,严格说来,选择当梁上君子的他,并不是太糟。 「呃?」悦晨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回她。 「解药!」野风摊开右手掌心,懒得再和她多说什么。 「既然公子坚持自己中了毒,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我们余家有一种药,是寻常人沾染到不会有任何感觉。 第三章 但若恶人、窃贼沾到,便会感到四肢无力、烦躁欲呕。 「公子明明不是恶人、窃贼,怎么会出现不该有的反应呢?悦晨着实想不透,还盼公子能说分明。」她的双眸闪耀着光采,虚心求教。 她的意有所指教野风为之气结,这个女人分明是一派胡言,可他却不能指着她的鼻尖破口大骂,除非他想承认偷走四神镜与祖传花瓶的人就是自己,否则只能哑巴吃黄连,闷不吭声了。 悦晨再次无辜地眨眨眼,娇声道:「公子肯为小女子解惑吗?」 「是我误会姑娘了,其实我一点事都没有。」野风气得咬牙切齿,既然她刚才说中毒后会有的反应仅是四肢无力、烦躁欲呕,这对从小就吃尽许多苦头的他来说,一点也不难挨。 他甚至想大声嘲笑她,真要对人下毒也该拿出上得了台面的剧毒来,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么点小毒也好意思拿出来,简直是贻笑大方。 「原来如此,看来又是我误会了公子爷。」她给他机会了,是他不愿意接受,怪不得她喽。 野风冷哼了声后率先离开,不愿窝囊地在小胡同中担心身上的小毒。 「公子慢走哪!」悦晨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话中带着笑意,轻挥手。 「姊姊,你怎么没说中了暗香的人在烦躁欲呕后会腹痛如绞?」悦桐一脸同情地看着那挺得笔直的背影,扬高声儿问。 「会怎样对公子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啊!公子又不是恶贼。」悦晨跟着扬高声儿,故意说给他听。 本欲离去的身影在听见姊弟俩的谈话后瞬间定住,他僵硬且缓慢地回过身,瞪着他们俩。 「还有什么中毒后会有的反应是你忘了说的?」野风一颗心气到烧灼,她一定是故意的。 他错了!彻彻底底地错了!错在不该小看余悦晨,错在太自以为是,使自己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除了腹痛如绞外,就没了。」她耸耸肩,希望他别再逞强了,快点承认吧! 「腹痛如绞是吧!」野风轻皱眉,嘴唇抿成一条线,坚定地在内心告诉自己,没关系,他又不是没有过吃错东西腹痛如绞的经验,顶多多跑几趟茅厕,忍一忍就过去了。 「对,听说是让人无法忍受的剧痛。」她粉唇轻启,好心地提醒他。 野风瘪瘪嘴,当她是在吓唬他,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再次冷哼了声,甩袖大步离去。 「姊姊,他不理我们呢!」悦桐嘟着嘴,天真地道。 「没关系,等他真正尝到苦头,就会回头找我们。」 暗香的毒性除了余氏族人外,没人会解,是以她才会对他使出这道杀手鐧,逼使他不得不屈服。 「爹说中了暗香的毒会让人痛到在地上打滚欸,阿光哥哥也真是的,为什么非得等到在地上滚过,才肯来找我们?」悦桐对姊姊说过的话深信不疑,既然姊姊说这人是阿光哥哥,那他就是阿光哥哥。 「或许他觉得我们在说谎骗他吧!」 「明明爱说谎骗人的是阿光哥哥啊,亏我当初一直以为他是个很好的大哥哥。」悦桐不满地嘀咕,以前他可是很喜欢走遍名山大川、总是请他吃东西的阿光哥哥,所以在得知阿光哥哥偷走四神镜时,大受打击,哭了好久呢! 「没关系,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这一回,咱们姊弟俩再也不会被他骗了。」悦晨以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 「没错!」悦桐跟着中气十足回应。 姊弟俩相视一笑,慢步悠哉地走回「松竹客栈」,等他晚点儿乖乖送上门。 尽管真面目被余悦晨姊弟拆穿,野风仍是以说书老人的模样回到「松竹客栈」,他在暂居的小房间里烦躁地走来走去,经过几次恶心呕吐后,脸色惨白,像个病弱书生,奄奄一息地瘫坐在墙角。 「可恶的丫头!以为我会被她的话给吓着吗?呕!」他趴在木桶上干呕好一阵,已经将能吐的东西全都吐光了,整个人难受到只想让人一棒击昏。 野风抬起发颤的手臂,拭去额际冷汗,想到自己竟变得如此窝囊,忍不住自嘲一笑。 「明明我才是恶人,该是我欺凌他们姊弟俩才对,怎会变成我饱受摧残?」愈想愈觉得心酸悲哀。 又干呕了好一阵后,腹部突地隐隐作痛,他登时头皮发麻,整个人僵在那。 「还来啊?」原以为余悦晨对他使的毒上不了台面,可现在尝到苦头后,再也不敢小觑轻忽了。 「腹痛如绞究竟会是怎么个痛法?」饱受折磨的他觉得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地府了,痛苦万分。 难道,他真的要屈服了吗? 不!想他堂堂男子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既然可以挺得过前面的四肢虚软、烦躁欲呕,相信腹痛如绞也难不倒他。 野风浑身冒冷汗,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倒卧在地,承受一波波排山倒海接踵而来的剧痛。 「啊……」翻滚过身,抱腹痛苦低吟。 「该、死的……毒……」他全身上下汗水淋漓,腹部痛到像是有好几把刀子正不断挖刨着。 难怪余悦晨不再与他纠缠,原来早就胜券在握! 猛地,腹部又痛得彷佛遭野兽嘶咬,他额际青筋浮跳,断断续续地喘着气。 「可……恶!我……要忍……一定!」在痛苦难耐之际,野风不停地告诉自己,他可是来去自如的一阵风,岂能被这区区小毒打倒。 他拚命地深呼吸、吐气,再深呼吸、吐气,回想着从小到大遭遇过的种种艰困,企图忽略腹部传来的痛楚。 他忍!他忍—— 忍到汗如雨下、忍到牙根咬出血来、忍到眼前一片黑暗、忍到巴不得自己已经死去时终于放弃了,他用力撑起疲软的身躯,扶着墙壁往房外走去。 可恶!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时的挫败算不了什么。 他一边说服自己这只是暂时屈服,一边往余氏姊弟的睡房走去。 这段路漫长得恍若没有尽头,好不容易总算来到他们房门前,见到房内点亮的烛火,他既恼怒却又松了口气,恼的是余悦晨早已料准他会低头;喜的是,无须再遭受痛苦折磨。 他举起颤抖的手,无力敲着掩上的门扉。 房内正忙着吃烤鸡腿的悦桐兴奋地对上姊姊的眼睛,见姊姊对他颔首后,立刻跳下椅子跑去开门。 「余悦晨,你赢了,四神镜的确是我拿走的,交出解药。」他疲累地倚着门框,毫不罗嗦,直接认了。 「公子,快请进。悦桐,把门带上。」余悦晨面对带着老人面皮的翟野风,仍是唤他公子。 翟野风瞪了她一眼,脸色难看,步伐蹒跚地走入房内,坐进她对面的椅子。 「好的,姊姊。」悦桐用力嘶咬下鸡腿肉,开心地掩上门扉。 「解药。」野风没好气地摊开右手掌心要求,为了不让她看笑话,他极力忍住剧痛,不在地上打滚。 「四神镜。」悦晨仿照他的动作,摊开右手掌心,要他交出四神镜。 「现下四神镜不在我手中,你先交出解药,我再带你去拿四神镜。」野风在心里犯嘀咕,四神镜已被偷走两年了,想也知道不在他这,他现在哪有办法拿四神镜换她的解药。 「我怎么知道你拿了解药后,会不会翻脸不认帐。」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瞧他,可没傻到先给解药。 「你用眼睛看也知道,以我目前的情况,要是没有解药,根本就没办法替你取回四神镜。」他暗骂自己,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先前在胡同狭路相逢时,他就应该挟持余悦桐,威胁余悦晨交出解药啊! 不对,差点忘了那小子力大如牛,他大抵是没办法箝制得了,所以还是得针对余悦晨出手,总而言之,他就是蠢,才会尝到苦头。 「你自个儿明白,为何我无法轻易信任你。」实在是他太会以真诚的双眸与诚恳的话语骗人了,使她不得不认定他所说的每句话皆为谎言,好防止自己上当受骗。 「所以现下是陷入死胡同了?」翟野风挑挑眉,深吸了口气,试图坐直身子,不要软倒下。 悦晨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娇笑道:「当然不是喽,我会给你解药,让你带我们去取回四神镜,不过那解药仅能暂时舒缓痛楚,并不能完全解开身上的毒,除非四神镜回到我手中,否则你永远也拿不到解药,如何?」丑话先说在前头,以免事后换他指着她的鼻尖大骂她是骗子。 「为了活命,我能不同意吗?」野风讥笑扬唇。 「我知道你不甘心,但假若你没有偷走四神镜,我也不会这样对你。」他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恃强凌弱的大恶人,可是说到底,这全是他自找的,如果可以选的话,她一点都不想这样对他。 「对,全是我这个大恶人自作自受。」野风讽刺地自嘲道。 「阿光哥哥,你不是大恶人。」一直默默在旁边啃鸡腿的余悦桐突然认真地说道。 「我不是大恶人?」他怔了怔,疑惑地看着吃得满嘴油光的余悦桐。 「爹和姊姊还有族人们说你是恶贼,不是大恶人啊!」悦桐纠正他的错误,大恶人是指无恶不作的坏人,恶贼指的是无所不偷的盗贼,完全不同。 悦晨没想到弟弟竟会当着他的面说他是恶贼,担心他会为此动怒,右手偷偷抓住臀下座椅,倘若他敢对悦桐动手动脚,她就要拿椅子砸他的头! 「悦桐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恶贼。」他并未恼羞成怒,反而是大方承认,反正再难听的谩骂都听过了,没啥大不了。 他的承认,反倒让悦晨有点不好意思,她悄悄松开抓着椅子的右手,尴尬地扯扯嘴角。 「所以现在余姑娘可以给我这个恶贼暂时舒缓疼痛的解药了吗?」他所说的话、所做的动作,无一不带有嘲讽意味。 「当然可以。」悦晨自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泛着药香的黑色药丸递给他。 野风接过,仰头吞下药丸后,不着痕迹地觊觎瓷瓶内的药丸,猜想真正的解药定也在这该死的丫头身上,他一定要找到机会取得解药,让她再也无法掌控他。 「药你已经服下,现下可以告诉我四神镜在哪儿了吗?」她急于得知四神镜的下落,深怕它早已遭到毁坏。 「你尽管放心,四神镜好端端地在京城里。」服下的药丸起了作用,肚腹感觉到一股舒畅的凉意,不再绞痛,他以手拭去额际残留的冷汗,好整以暇地应道。 「京城的哪里?」 「你别急,进京后我自然会告诉你。」他压根儿就没打算替她取回四神镜,他可是受人信任、无所不偷的一阵风,倘若出马偷回他人要他偷的东西,就会坏了行规,万一事情传出去,往后哪有人肯再出高价要他偷东西?他才不会蠢到自掘坟墓。 「为何现在不能说?」话都说开了,她不懂有什么好隐瞒的。 「对啊!阿光哥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悦桐将烤鸡腿吃得干干净净,疑惑地看着他问道。 「为免隔墙有耳,事情泄漏出去,目前仅有我知道会比较好。」野风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要他们听他的准没错。 「是这样吗?」总觉得他言不由衷,悦晨对他充满怀疑。 悦桐舔了舔带着肉香与油光的手指,不知该不该相信他。 「假如连这么点小事你都无法信任我,就算我说出四神镜在京城的哪户人家里,你也不会信吧!算了,反正我是烂命一条,不要你的解药了,咱们就当今天的事不曾发生过吧。」野风霍然起身,作势要离去。 「等等!别走。」悦晨见他要离开,急忙唤住他。 「余姑娘,你我心知肚明,你一直在怀疑我这个人,不错,我说的话十句里有九句是谎言,你不相信我也是应该的,我无话可说。偷走你们族里的圣物是我不对,我活该以命偿还,虽然是委屈了尊贵、重要的四神镜,不过也只能这么做了。」野风眼睫低敛,掩饰眸底精光,故作一脸受伤地道。 他那饱受伤害的表情,再次令余悦晨觉得自己是大恶人,虽然他有错,但她也不该一直以言语及鄙视的态度凌迟他啊! 「对、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一再怀疑你。」她诚挚地向他道歉,希冀能得到原谅。 「阿光哥哥,你别走!」悦桐赶忙用力抱住他的双腿,深怕他不接受姊姊的道歉,负气离开。 「所以你的意思是,以后不会再随便怀疑我了?」野风得了便宜还卖乖,挑着眉没好气地问,早就料准这傻姑娘为了取回四神镜,绝对不会轻易放他离去。 「绝对不会,我愿以名誉起誓。」悦晨举起右掌,向他保证。 「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就相信你了。」牢牢吃定她的野风一派大度地摆摆手,不与她计较。 「谢谢你,那么我们明儿个就启程出发到京城吗?」她迫不及待要取回四神镜回到余家村。 第四章 悦桐见他接受了姊姊的道歉,这才放心地松开双臂,不再紧紧搂住他的双腿。 「这么快?」 「难道你还有要事待办?不会又要偷谁家的东西吧?」悦晨想也没多想便脱口而出,就是担心他离开前重操旧业,害她和悦桐变成他同伙。 瞬间,尴尬笼罩全室,所有人沉默以对。 一男一女大眼瞪小眼,悦晨娇嫩的脸庞上浮现两团红霞。 虽然彼此心知肚明,他是个见不得光的窃贼,可她没必要大剌剌地说出来,让他无言以对,亏她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不该一直怀疑他…… 他大翻白眼,没好气地道:「要事是没有,只是你不是在客栈里工作,不用先向掌柜的说一声再走人吗?」 说实话,他当然想快点离开朝凤镇,不过前提是要自己单独离开,而不是带着这两个大麻烦。 幸好他没追究她的失言,悦晨松了口气,连忙挥手道:「放心,我待会儿就去向掌柜的说明、辞行,不会有问题的。」 当初她要到「松竹客栈」工作时已经和掌柜的说好了,倘若她要离去,掌柜的不能不放人,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会走不成。 「既然如此,那就明天启程。」 「好,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午时在镇上的李家饼铺前会合。」之所以不起从客栈出发,就是不想让镇上的人看见,臆测他们为何走在一块儿,而李家饼铺开在街尾,以让人难以下咽闻名,连什么都吃的悦桐吃了都会吐出来,所以李家饼铺天天门可罗雀,除了看铺子的李大哥外,不会有其他镇民看见他们。 「午时?」他眉锋微蹙。 「怎么了?」 「没事,只是我通常习惯在卯时离开,你要午时走就午时走吧。」野风耸耸肩,同意她的决定。 像他这种专干见不得光事情的人,为免节外生枝,都会选择夜深人静,或是清晨曙光乍现时行动,但这回多了余悦晨这种生平做过最坏的事就是对他下毒的人,他实在无法要求她学他躲躲藏藏。 「原来如此。」悦晨听他这么说,心头涌现小小的不安,觉得自己好似要照他平时的习惯选择卯时离开,可下一秒马上摒弃这种可笑的想法,她行得正、坐得端,又不是见不得光的宵小之辈,何需鬼祟离开。 「明儿个午时李家饼铺见了。」他悠然起身,摆了摆手。 「好。」悦晨送他离开。 「阿光哥哥,你一定要来。」 「你放心,我会出现的。」野风笑着捏了下悦桐圆滚滚的脸颊后,才离开姊弟俩的睡房。 「姊姊,我们快要可以回家了。」悦桐待他离开后,兴奋地笑咧了嘴。 他终于不用以书信报平安,而是可以亲口告诉爹,他这两年来在外头吃过什么好东西。 「可不是。」悦晨漾起温暖的笑容,和他一样充满期待。 隔日近午时,悦晨和弟弟带着收拾好的行囊,依依不舍地向掌柜及在客栈里工作的人辞行后,才缓缓步向街尾的李家饼铺。 「姊姊,我以后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肉末包子了。」悦桐咬着大厨特意送给他的肉末包子,满脸忧愁地道。 「可不是,所以你要省着点吃,不然明天就没得吃了。」悦晨心想,依悦桐对肉末包子的喜爱,这十多颗包子不晓得能不能撑到明天。 「喔。」悦桐闷闷不乐地应了声,与姊姊有同样的担忧。 李家饼铺的李大哥见他们俩提着包袱站在铺子外,没有进来买饼的意思,叹了口气,无聊地用手驱赶在饼上飞绕的苍蝇。 「阿光哥哥怎么还不来?」悦桐大口啃着包子,低声咕哝。 「午时还没到啊,他等会儿就出现了。悦桐,你渴不渴?」悦晨将水壶递给弟弟。 悦桐接过水壶,喝了几口水,冲下口中的肉末包子。 「啊,他来了。」悦晨眼尖,看见熟悉的说书老人提着木箱,步伐缓慢地自街头另一端走来。 悦桐马上将剩下的肉末包子全都塞进嘴里,把水壶递还给姊姊。 野风远远就看见他们姊弟俩站在李家饼铺前,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宛如为她镀上一层金光,教他不由自主看得入迷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收回视线,改看向一旁的余悦桐。 光瞧悦桐那鼓起的双颊,就知道他刚才又把东西往嘴里塞了,他很怀疑小小的悦桐怎么吃得下这么多食物,而且都不会感到疲累?嗯,或许正因为每天都吃很多东西,才会让悦桐力大如牛吧。 悦晨扬着甜美的微笑,等他走到他们面前。说实话,他将说书老人扮演得唯妙唯肖,若非昨日那双过于灿烂的眼瞳露了馅,她一辈子都不晓得自己要找的人近在眼前。 野风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走到他们身前,但并未停下来,而是压低声音对姊弟俩说:「别叫我,也别露出任何表情,待会儿再跟上来。」 「好。」悦晨把话含在嘴里回应,猜想他这么要求,就是不想让李大哥看见他们一块儿离去。 她耐着性子等他走了好一会儿后,才牵着悦桐的手跟在后头,他们一行三人,一前两后,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想被人认为是一路的。 就在他们快走出朝凤镇时,身后突然出现一大群人马,他们各个手持棍棒,一脸凶恶地喊打喊杀。 「快追!别让他们给跑了!」为首的是王大富的侄子——王贯财,他带领王大富家所有强壮的家丁,扬声呼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街上的店家及镇民们被震天响的叫嚷声吸引,全跑出来观看。 悦晨被突来的呼喊声吓了好大一跳,忍不住停脚回头看。 「姊姊,他们怎么一个个都像凶神恶煞啊?」悦桐拧起眉,觉得他们面目狰狞的模样很骇人。 走在前头的野风同样听到了追杀声,他脚步一顿,心下略感不安,趁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王贯财等人身上时,以极轻的音量呼唤后头看傻眼的那两只。「别管发生什么事,快点往前走就是。」 可惜他们俩太过专注,根本没听见他的轻喊声,教他挫败地叹了口气。 「他们这些人究竟是要追谁?」王贯财满脸怒火,遭他追杀的人若被追到肯定没有好下场,悦晨暗暗同情那个人。 「是啊,到底是谁呢?」悦桐同样满脸疑问。 「该死!我不管了。」野风见姊弟俩全然忘了要离开一事,内心狠狠挣扎着,最后毅然决然决定走他的路,趁众人不注意时加快脚步,离开这里。 「追!」王贯财伸长手指,指着姊弟俩大喊。 「姊姊,我觉得……」悦桐抖颤着声说道。 「觉得什么?」悦晨愈看愈觉不对劲,她力持镇定,拉着弟弟退开,尽量不显露出害怕的神情,以免增加弟弟的恐惧。 「我觉得他们是来追我们的。」悦桐鼓起勇气把话说完。 「我也是这样觉得,不管怎样,咱们先跑再说。」悦晨和弟弟有相同的感觉,虽然他们没做坏事,可不论怎么看,都觉得这群人是冲着他们而来,于是她拉着弟弟的手,快速奔跑。 「他们三个要跑了,给我追!」王贯财见余悦晨姊弟俩不要命地拚命往前跑,用力大喊。 王大富丢失祖传花瓶,一直无法追到窃贼顺利找回,想破了头,终于让他想到,或许窃走祖传花瓶的人还在镇上,于是决定先清查所有外地来的人。 好巧不巧,负责此事的王贯财一往「松竹客栈」追查,便查到几个月前才到客栈工作的余悦晨姊弟突然向掌柜辞行,而外地来的说书老人也在今天离开,王贯财推想他们其实是祖孙三人结伙到朝凤镇来行窃,故意装作不认识,待东西得手后便一块儿离开。 为了追回祖传花瓶,王贯财刻不容缓,领人在大街小巷寻找他们的踪影,过了半晌,总算让他找着,自然喊打喊杀,非得追回失物不可。 「是!」家丁们听从他的指示,扬着棍棒追上。 原先在前头快步疾走的野风见到这阵仗,再也顾不得自己现在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家,拔腿就跑。 「你们瞧!那说书的老头儿居然跑得那么快!」有人眼尖发现,大声嚷道。 「可不是!平时见他走三步要退一步,现在竟然健步如飞哪!」实在太教人惊奇了。 「傻瓜!这样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根本就不是个老头儿。」啧啧,眼拙啊! 镇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这教人惊愕到要掉下巴的事。 「啊!我们到底做了什么?你们干么追我们?!」悦桐边跑边叫。 「你们偷了我王家的祖传花瓶,还敢明知故问?」王贯财怒吼。 「我们不是小偷!」莫名其妙被指称为贼,让悦晨怒不可遏,回头娇叱。 「既然不是小偷,为何见到我们要跑?」王贯财再吼,她也不去打听、打听他王贯财是什么样的人,居然想欺骗他?哼!门儿都没有! 「你领着一大群人忽然对我们喊打喊杀,我们当然要跑了!」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忘回应。 王贯财的表情看起来太过凶狠,一副逮着他们就要先乱棒伺候,除非她是不要命了,才会留下来澄清误会。 「你们这叫作贼心虚!」王贯财已认定他们是贼,当然不会听信他们的话。 「后面那两个,你们再不跑快点,被抓到我可不管。」跑在前头的野风听见他们姊弟俩还有心思和王贯财互吼,不敢置信地翻了翻白眼,头也不回地吼道。 已经跑得气喘吁吁的悦晨与悦桐听他这么一说,立即卯足了劲拚命往前跑,说到底偷了王大富家祖传花瓶的人是他,他们俩是无辜受牵连,假如被抓到岂不是太冤了? 不成!不成!就算跑到口吐白沫、双腿无力、气绝身亡,都要死命地逃,就是不能被当成窃贼逮住。 「可恶!」悦晨再也忍不住地咒了声,她和弟弟无辜受到牵连,结果始作俑者居然不讲道义要撇下他们,这算什么?她气得想将翟野风的头拧下来,再用力踢得远远的。 光想到远在家乡的爹爹若得知她和弟弟陷入这等惨况会有多担心,胸臆间便怒火狂烧,忿忿地向前狂奔。 「我不是贼、我不是贼!」悦桐急得快哭了,别人可以说他贪吃不可取,但就是不能诬蔑他是贼。 「不要跑!」王贯财所率领的追兵愈追愈近,眼看就要抓到他们了。 突然间悦晨手中装有肉末包子的包袱整个掉落在地,一颗颗白胖胖、暖呼呼的肉末包四处滚落。 「啊!我的肉末包子!」悦桐惨叫了声,不舍之情写满小脸,急欲奔跑的脚步也停顿下来。 「悦桐,别管包子了。」见弟弟停下脚步,她慌张地嚷道。 「可是……」悦桐踌躇不决,他真的很爱大厨做的肉末包子哪! 「哼!你们再跑啊!我看你们有多会跑!」王贯财在他们这一停顿间,已领人将姊弟俩团团包围,龇牙咧嘴地道。 「我警告你,你最好别乱来。」悦晨将弟弟紧紧护在身后,极力压下内心的恐惧,目光往四周瞟去,期望镇民们能伸出援手。 镇民们志在看热闹,对她求救的目光视而不见,教她的心咚隆一沈。 「我乱来?哈!乱来的是你们这些外地人吧?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偷了我王家的祖传花瓶,你们根本就是不要命了。」虽然跑掉一个,但抓到两个,王贯财对王大富总算有交代。 「呜……姊姊,我好怕。」悦桐躲在姊姊身后,紧紧抓着她的衣衫,他和姊姊到外面闯荡两年了,从未遇过像王贯财这种随时要将他们一掌捏碎的恶人,吓得他心魂都快飞了,根本就没有保护姊姊的勇气。 「别怕,有姊姊在,不会让坏人动你一根寒毛。」明知凭藉一己之力,压根儿就保护不了年幼的弟弟,但她仍出言安慰。 跑在最前头的野风听见后头传来的混乱声,忍不住回头看,果然瞧见那对麻烦姊弟被抓住了,内心顿时左右为难。 照理说他和余悦晨姊弟非亲非故,根本无须理会他们的死活,甚至可以趁此良机逃之夭夭,偏偏他不知是哪里不对劲,竟然觉得两姊弟被人高马大的王贯财等人包围,就像落入猎人陷阱的可怜小兔儿,教他于心不忍。 「啧,翟野风,你准是疯了!」在痛斥自己的同时,双腿已不受控制地往回跑了。 明明他不过是梁上君子,不是路见不平、喜爱拔刀相助的英雄侠客,真要逞英雄也没道理轮到他。 可余悦晨甜美的笑颜浮掠在眼前、余悦桐贪吃可爱的模样跃入脑海,他想到自己当时在余家村时,那心地善良的俏丫头总是微笑以对,开心地和他闲话家常,他没办法撇下他们不管,说他见不得有人仗势欺人也好、厌恶恶人欺凌弱女与幼童也成,他的心就是割舍不下。 「算了,就当是我欠他们的好了。」若非他偷走四神镜,他们也不会离开余家村,甚至受他牵连被指为小偷,他出手助他们这一回,往后就互不相欠。 第五章 更何况他身上中的毒,还需要那丫头的解药,如果真不理会她,他岂不是要再次尝到痛不欲生的滋味?喔,光想到那感觉,他就打了个寒颤,加快往回跑的速度。 「你们这几个只会欺凌弱女幼童的地痞恶霸,还不让开放人!」野风以和外表不符,雷霆万钧、中气十足的声音咆哮道。 「好哇,本大爷还正为跑了一个感到可惜,想不到你这个糟老头倒是挺识趣,回来自投罗网,省去本大爷一番工夫——」 王贯财卷起衣袖,露出肥胖的手指,指着老头,神态骄傲睥睨地道:「哼!你偷了我王家的祖传花瓶已经够让人火冒三丈了,居然还敢指说我是地痞恶霸?敢情你这个糟老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想他王贯财乃是风度翩翩的公子爷,竟然遭人当着众多镇民面前指称为地痞恶霸,倘若今日他不狠狠修理这不长眼的糟老头,日后镇民们见到他岂不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怎么会……」紧张又害怕的悦晨见到信誓旦旦说要撇下他们的他掉头回来,既惊且喜,眸里充满感激,再也不想把他的头拧下来用力踢走了。 「阿光哥哥!」悦桐听见他威风凛凛的怒咆声,双眸瞬间闪着光芒,宛如见到神只降临人间,心里既欢喜又崇拜。 「不错,我正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又如何?」野风双手插腰,睥睨地看着王贯财等人。 「好你个满嘴大话的糟老头,来人啊!给我狠狠往死里打!」王贯财扬声大喊,要家丁们群起围上。 「是。」家丁们听从王贯财的命令,凶狠地拿着棍棒快速围向翟野风。 「哼!等你这个臭老头被打得半死不活时,我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王贯财扬着残忍嗜血的笑容,等着看他被打到吐血跪地求饶。 家丁们群起围上,棍棒齐飞,遵照王贯财的吩咐,使尽气力拚命地打,一瞬间哀嚎求饶声响彻云霄。 「不要再打了!」悦晨俏脸刷白,连忙上前拉住王贯财的衣袖恳求道。 「你们不要打阿光哥哥!」悦桐吓坏了,放声惊叫。 「哈哈哈!给我打!死命地打!」王贯财不理会余悦晨的请求,开心地哈哈大笑。 「啊!不要再打了,我快要被打死了!」哀求的声音凄惨传出。 「快点住手!你再让人这样打下去会闹出人命的!」悦晨吓得六神无主,扯着王贯财的手臂极力劝阻。 「少罗嗦!你再多事,我连你一块儿打!」王贯财不悦地将她用力甩开,再恶劣地推上一把,让她跌倒在地。 再怎么样,她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少女,遭到恶意重重推倒在地,忍不住叫了声痛。 「姊姊!你这个坏人,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姊姊?」悦桐见到姊姊被推倒,连忙扶起她,不再畏惧,大声指责着王贯财。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睁大眼看清楚,凡是欺到我王家头上的都不会有好下场,你这个臭小子最好赶快闭嘴,否则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你!」王贯财可是一点都不介意出手打女人及小孩。 原本冷眼旁观的朝凤镇镇民们,愈看愈觉得王贯财做得太过分,欺负女人和小孩算什么男人?! 猛地,一道穿着王家家丁衣袍的身影窜出来,走到王贯财面前。 「你怎么不继续打?我不是说要……」王贯财皱眉,话还没讲完,赫然发现对方虽然穿着王家家丁的衣袍,可并不是王家家丁,而是该被打到仅剩一口气的糟老头,他惊愕地张大了嘴,无法置信。 「打人很有趣吗?」野风眸底火光窜烧,王贯财居然动手推女人,到底要不要脸? 「什么?你这糟老头怎么会在这里?!」王贯财从头到尾都紧盯着看,竟没发现这糟老头是何时换上家丁的衣袍,且毫发无伤?那么被打得惨叫不已的人究竟是谁? 这……实在是太教人惊讶了。 悦晨吃惊地瞪大了眼,同时为他的安然无恙松了口气,饱受惊吓的心魂重新归位。 「阿光哥哥太棒了!」悦桐的双眸从惊骇转为惊异,再转为崇拜,他不晓得阿光哥哥是如何办到的,可看在他眼里,阿光哥哥简直和神仙没两样。 「我当然是来让你尝尝被人打的滋味。」野风咧开如阳光般的笑容,趁王贯财还来不及意会时,右手霍然出拳,用力击往王贯财的腹部。 「啊!」王贯财被打得痛弯了腰,双手抱腹,冷汗自额际淌下。 「推人很有趣吗?我也来试试看好了。」他又是灿烂一笑,可笑意并未到达眸底。 当他被围困住时,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退开,剥下一名家丁的外袍披上,再一脚将对方踹入代替他,野风常常用这招脱身,早已驾轻就熟,让围困住他的人无法马上发觉其中异样。 原先他还悠哉地看着王家家丁棒打自己人,可王贯财恶意欺凌余悦晨,一股无名火猛地从胸臆间窜出,教他无法冷眼旁观,立即飞跃到王贯财身前,为她出这口恶气。 「什么?」痛到眼角流泪的王贯财不明白他所指为何。 不等王贯财反应过来,璀璨笑容隐去,野风冷凝着脸,铁臂一伸,大掌毫不客气重重巴了王贯财脑袋一记,再伸手一推,让王贯财跌个四脚朝天。 「你们这群傻子!打错人了还打得那么高兴?!人在这里!」王贯财被打得毫无招架余地,一张脸难堪地又黑又红,气得破口大骂。 朝凤镇的镇民们见到平时喜爱狗仗人势的王贯财今天吃瘪,皆掩嘴窃笑。 「啊?」家丁们听见王贯财气急败坏的叫喊声,这才停手,发现被他们痛打的是其中一名家丁,惊讶之余,连忙回头找老头子算帐。 「我……我早就叫你们别再打了……呜……」该名家丁被打得头破血流、泪流满面,委屈极了,到现在还不晓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野风气定神闲地转身面对来势汹汹的王家家丁们,双臂环胸,无聊地撇了撇嘴角,恭候大驾。 「打死他!」王贯财大声疾呼。 家丁们牢牢盯着老头子,这回务必把他打得非死即残,他们重振旗鼓大声呐喊,群起冲向他。 悦晨一颗心瞬间跃至胸口,担心他应付不了这么多人。 野风毫无畏惧,他眼眸一暗,蓦然扬起右掌,朝家丁们挥撒出白色粉末。「全都给我倒下。」 家丁们不防他这突来的举动,皆吸入白色粉末,等到他们察觉有异时已经来不及,手中棍棒咚隆落地,紧接着四肢无力,跪坐在地。 「你们坐在地上做什么?还不快起来给我打!」王贯财爬起来,对家丁们无能的表现气得直跳脚。 野风跨大步,带着威胁走向王贯财,居高临下盯着他。「又轮到你了。」 「轮、轮到我什么?」王贯财一再告诫自己别害怕,要拿出更强的气势恫吓他,可见他步步逼近,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后退。 「你说呢?」他邪恶一笑。 「你、你不但偷走我王家祖传花瓶,还出拳打我,这些帐我都还没跟你算,要知道县太爷和我伯父是知交好友,我警告你最好别乱来,不然别怪我心狠手辣。」王贯财抖颤着声撂狠话,直想转身就跑,偏偏有太多镇民正睁大眼看着眼前这一幕,使他无法夹着尾巴跑回伯父家求救。 「既然你打算对我心狠手辣,出于无奈,我唯有先下手为强了。」野风好不遗憾地看着浑身不住打颤的王贯财。 「你……你想干么?」王贯财紧紧抱着腹部,不想再吃他一拳。 「不是我想对你干么。」野风勾起嘴角,好心指正他错误的认知。 王贯财不晓得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紧张得汗如雨下。 「悦桐,刚刚王贯财用力推了你姊姊对吧?」野风偏着头问道。 「对!」一提起这事,悦桐就一肚子气。 「你想不想替姊姊出这口气?」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方才对王贯财太善良了。 「想!」悦桐用力点头,大声回答,不忘以忿怒的眼神瞪向王贯财。 「好,集中你的力气,把他给推出去!」 王贯财本以为翟野风要使出什么残忍可怕的手段,没想到竟是叫小男童出手,简直是笑死人,他放下抱腹的双臂,挺直腰杆,不屑地哼了声,说着大话:「嗤!是你要推啊?本大爷好心让你多推几下吧!」 悦晨了然地对上野风状似无辜的眼眸,心想,他出这一招有够狠毒,绝对会让王贯财永生难忘,再也不敢瞧不起幼童。 「好!我要推了。」悦桐照野风所说的,开始凝聚全身上下所有力气。 「推就推,谁怕你?」王贯财完全不把余悦桐放在眼里,甚至还故意蔑视地打了个大哈欠。 悦晨对他的不知死活,摇了摇头。 镇民们将余悦桐要推倒王贯财一事当成小孩儿在玩耍,人潮就要散去。 「我来了!」悦桐大喝一声后,奔向王贯财,双手用力一推—— 砰!王贯财壮硕的身躯如断了线的纸鸢往后直线飞出,再重重落地,激起满地尘埃,全身痛得宛如骨头全都断了,再也爬不起来,他虚弱地张开嘴想说话,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他面如死灰,心想这是第一下,那个有着一身可怕蛮力的男孩不会真照他说的,再多推他几下吧?如果真是这样,他焉有命活? 「哇!你们刚刚看见没?王贯财飞得好高。」镇民本以为没好戏看要散场,岂料竟看到这么精采的一幕,吃惊地瞠大眼。 「当然看见了,刚才那场面实在是教人大开眼界。」 朝凤镇的镇民们兴奋地交头接耳讨论,今天所发生的事太过精彩,够他们说上几十年。 「姊姊,我替你报仇了。」悦桐开心地跑回姊姊身边,若不是阿光哥哥提醒,他都忘了自己的力气非常大,早知道一开始就先推倒王贯财,这样姊姊也不会被欺负喽。 「谢谢你,悦桐。」弟弟力气是很大,但没想到王贯财竟然整个人飞出去,实在太教她惊讶了。 「真有你的。」野风称赞悦桐之际,暗暗替自己捏了把冷汗,幸好昨天悦桐仅仅用力抱住他,没有双掌将他推飞出去,不然他肯定会和王贯财一样摔得很难看。 「咱们该上路了!」野风看了下四周,王家家丁们已无力起身,王贯财则躺在地上爬不起来,而朝凤镇的镇民们不知是震慑于悦桐的力气或是对王家积怨已深,没人站出来阻拦或是斥责。 「好,悦桐,我们走吧。」 「等一下,我的肉末包子还没捡。」悦桐舍不得丢弃地上的肉末包子。 「那都脏了,不要了。」悦晨拉住弟弟,不让他捡拾已经沾满沙尘的包子,怕他会吃坏肚子。 「没关系,拍一拍就干净了。」悦桐不在乎这一点脏污,那些沙尘看在他眼里,无损肉末包子的美味。 「悦桐,别捡了,到下个城镇,我买更好吃的东西给你吃。」走在前头见他们没跟上的野风,扬声对恋恋不舍的悦桐抛下美味鱼饵。 「好!」悦桐开心地咬住鱼饵,不再留恋地上的肉末包子,快乐地拉着姊姊奔向教他崇拜不已的阿光哥哥。 看着走在身畔易容成老人的他,悦晨心头有截然不同的感觉,原先只认定他是她非得找到的窃贼,气忿他盗走四神镜,使爹终日满腹愁肠。 现下再看他,觉得他也是有可取之处,他出手救了她和悦桐,而且昨天也有能耐像反制王贯财一样反制她,可是他并没有,这让她对他产生了好感,也决定重新看待他这个人。 野风、悦晨与悦桐三人离开朝凤镇,走到一处僻静无人,有着广阔土地与茂密草木的荒野,领头的野风即停下脚步。 「怎么了吗?」悦晨不懂他为何突然不走了。 「为了以防王贯财再领人追上,我们得换装易容。」野风来到一棵大榕树下,打开随身携带的木箱子,取出几件颜色俗艳的衣衫。 「王贯财不是被悦桐推出去,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吗?」她茫然不解。 「王贯财只是暂时躺平,并非永远都爬不起来,等他能动的时候,可能会心有不甘领人追上,我是没兴趣再多打他几拳,不过你若想看悦桐再次把他推飞,我倒是没意见。」野风觉得悦桐把人推飞的画面很有趣,朝她咧嘴一笑,将取出的衣衫又塞回木箱。 「不管要推飞王贯财多少次,我都没问题。」一身蛮力能获得肯定,悦桐高兴不已。 「如果你被抓住,就没办法推飞王贯财了。」悦晨想了下,王贯财若带人追上来,一定不会轻易让悦桐碰触到他,甚至很可能先派人制住悦桐,为了悦桐的安全着想,他们的确是该易容改装掩人耳目。 第六章 「是这样没错,不过我可以使尽全力往前冲,一头撞飞王贯财。」悦桐搔搔头,想出解决办法。 「撞什么撞?你当你的头是石头吗?」她白了弟弟一眼,可不许他不顾自身安危,跟王贯财硬拚。 「我的头当然不是石头,不过姊姊,我的力气那么大,你说我的头会不会比石头还硬?」悦桐满脸疑惑,很想试上一试。 「当然不会,力气大归力气大,和头是不是像石头一样硬完全不相干。」悦晨怕弟弟会傻乎乎地拿自己的头撞石头,比比看究竟谁比较硬,赶忙跟他说明其中的不同。 「阿光哥哥,真是这样子吗?」悦桐向他最崇拜的阿光哥哥求证,只要他说是就是了。 悦晨侧头看着他,双眸带有警告意味,要他别乱说话,真让悦桐用头敲石头。 「你姊姊说的没错,你可别傻乎乎地用头去撞石头。」接收到那女人的警告,野风扯了下嘴角,笑嘻嘻地揉了揉悦桐的头发,悦桐很可爱,很讨他喜欢,他当然舍不得看见悦桐头破血流。 「欸,你刚刚说的没错,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换装易容吧。」悦晨赶紧提及目前最重要的问题,免得弟弟又兴起拿头撞石头的念头。 「那我们快点把身上的衣衫给换下来吧。」野风再次取出木箱中的衣衫,分别递给姊弟俩。 「你……你从哪儿买来的衣裙?」悦晨展开紫色衣裙,惊骇地瞪着上头的俗丽花样,怀疑自己是否有勇气穿上。 「很美吧?」野风戏谑地朝她眨眨眼。 「我是男孩儿,不穿小姑娘穿的裙子!」悦桐双眼瞪得如铜铃大,双手拿着粉色衣裙激动大叫。 「谁说男孩儿不可以穿小姑娘穿的裙子?」野风大方抖开他要穿的大红色衣裙,上头的花样更为繁复。 悦晨与悦桐瞪大眼,望着那条红色衣裙,两人为之愕然,陷入沉默。 「咳,你觉不觉得穿上这样的衣裙,反而会使我们更加醒目?或许我们可以做其他装扮?」好不容易找回声音的悦晨光想像他们三人穿得大红大紫招摇过市就头皮发麻。 「对啊!」悦桐点头如捣蒜,虽然他最崇拜的阿光哥哥也要扮成女人,可是他真的不想当小姑娘哪! 「我连嘴角的黑痣都准备了,你们真的不想和我一起当八婆母女三人?」野风好失望地看着姊弟俩。 「不想。」悦晨与悦桐异口同声,坚定拒绝。 「嗯……既然如此,那我们扮成乞丐祖孙三代如何?最老的由我来当,余姑娘扮我儿子,悦桐是孙子。」野风快速取回他们手中的衣衫,再从木箱中拿出三套又破又脏的衣衫塞进两人怀中。 悦晨面有难色,拿着破旧满是补丁的衣衫,暗自怀疑里头是否爬满了跳蚤,一想到这,她便害怕地改以手指拎着。 「好。」对于扮成小乞丐,悦桐觉得很有趣,兴奋地点着头。 「快换衣服吧。」野风爽快地褪下外袍。 「等、等一下。」悦晨没想到他们会决定得如此迅速,见他开始褪外袍,羞得连忙转过身。 幸好她喊得够快,不然就看到不该看的了,一想到自己差点看到他赤裸裸的胸膛,俏脸倏地胀红,娇羞不已,却又暗自期待。 「又怎么了?」野风的外袍褪到一半,佯装不解问。 光看她背对着他,羞赧地低垂着头,完全不敢回头的模样,他心里已经笑得快呛到了,捉弄她实在很有趣,她的反应教他心痒痒,想再多逗弄会儿。 「对啊,姊姊,你怎么了?」悦桐已褪下外袍,赤裸着上半身问道。 「没、没什么。」她紧盯着脚尖旁的小石子,用力深呼吸,压抑满腔的羞怯与期待。 野风心情愉悦,窥看她极力恢复冷静的模样,抚着下巴坏坏地想,刚刚他应该要连内袍也褪下才对,她应当会出现更多有趣的反应。 啊!好可惜! 「只是我刚刚想了一下,其实扮成八婆不会很难,你们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呜……当八婆至少还有干净的衣衫可穿,可一旦决定扮成乞丐就与干净清爽无缘啦,她真的不愿意带着满身跳蚤一路抓痒上京。 「可是我不想扮成八婆。」悦桐与她有不同的想法。 「要扮八婆或是乞丐对我来说都一样,不过你们一个想扮成八婆,一个想扮成乞丐,再继续僵持下去,王贯财便带人追上来了,我瞧啥也不用扮,再和他们打一架吧。」野风双手一摊,猜想她之所以不愿扮成乞丐,应是怕藏污纳垢的乞丐衣衫上藏有跳蚤。 「姊姊,不要让我当八婆好不好?」悦桐跑到姊姊面前,双眼充满哀求的光芒。 面对弟弟的恳求,她实在无法狠下心肠拒绝,陷入天人交战好一会儿,终于咬牙点头同意。「好吧!咱们就扮成乞丐。」 「其实扮成乞丐很有趣的,甭说十天十夜不洗澡不打紧,连在地上打滚个几回,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非常的逍遥自在。相信我,当过一回乞丐后,你就会喜欢上这种感觉。」明知她不会喜欢,野风偏偏故意这么说,就是想看她面有难色,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困窘模样。 他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兴起作弄她的念头,仅知道当她受窘,双颊酡红时,那模样有说不出的可爱迷人,教他情不自禁想要多看几回。 「我怀疑我会爱上当乞丐的感觉。」悦晨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拎着破旧的衣衫走到与人一般高的草丛后换上。 「阿光哥哥,你是说我可以尽情地在地上滚上一圈?」悦桐想到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地上打滚,就兴奋得不得了。 「当然可以,这样才像乞丐不是吗?」野风手脚俐落地将乞丐衣衫穿戴好。 「对。」悦桐开心地大声附和,快手快脚把衣衫换好。 草丛后的悦晨闻言,猛地停下穿衣动作,想要出声阻止弟弟,随即又想,还是算了,反正都换上乞丐服了,就随便他们吧。 「姊姊,你快点穿好出来陪我一起滚吧!」悦桐高兴地在地上打滚,将黄泥土沾染全身。 「可不是,别忘了我们是一家子,要一块儿脏到让人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啊,快点出来。」野风笑咧嘴,玩开来了,陪悦桐一块儿打滚。 「你们两个尽情地滚吧,我在一旁看就好。」穿好乞丐服,把头发弄成男子模样的悦晨自草丛后走出来,即见他们两个像陀螺一样,快乐地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任由他们俩去滚个尽兴。 「姊姊,这真的很好玩,你不来试试吗?」悦桐扬声呼喊,引诱她一块加入。 「不了,你们玩吧。」悦晨托着香腮,她一直觉得身为窃贼的他,心思应当是狡猾多诈,遇到事能避就避,可他却出手救了她和弟弟,现下还和弟弟开心地在地上打滚,真是教她惊叹连连。 虽然眼前的他易容成满脸疙瘩的老脸,可是她已看过他的真面目,是以浮上脑海的是真实的他,那张由灿烂的眼瞳、挺直的鼻梁所构成的好看脸孔。 看见他愉悦地和悦桐笑闹,浑身满是泥沙,她不由得暗自庆幸这些天阳光普照,地上的泥土乾硬,若是碰上下雨,他们俩可要成泥人了,光是想像他们俩变成泥人的画面,嘴角便不由自主逸出一抹甜美的微笑。 正和悦桐笑闹的野风瞥见她的笑容,一瞬间看傻了眼,呼吸失序,心跳也乱了节奏。 「阿光哥哥,你瞧我现在像不像小乞丐?」悦桐期待能获得他的肯定。 「很像,不过……」野风眼里闪烁着光芒。 「不过什么?」悦桐好奇追问。 「不过你姊姊看起来完全不像乞丐。」他笑着瞅着打算置身事外的悦晨,再次兴起捉弄她的念头。 「我哪里不像?」悦晨瞠大眼,自认一身装扮再像不过了。 「你瞧我和你弟弟,两人全身上下脏到不能再脏,除了没满身臭味外,已经和乞丐没两样,再看看你自己,除了穿得破破烂烂,根本就像是乞丐中的员外,任谁见了都不会认为你和我们是一家子。」野风的语气故作严肃,指出她的缺点来。 「阿光哥哥说的对,姊姊,你太干净了。」悦桐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把自己弄脏。」认命地叹了口气,悦晨以手指沾了下地上的泥土往脸上抹去。 「啧!你当你是在搽胭脂水粉吗?」野风对她的小小妥协不是很满意,站起身走向她。 悦晨呆愣地看着他跨大步走过来,不晓得他想做什么,该不会是想要往她脸上抹更多泥沙吧? 野风趁她不备时抓住她的右腕,朝她露出灿烂无害的笑容。 「你要做什么?」突然间被握住手腕,让她心跳加速,嫣红绯色跃上颊畔,羞得急欲缩回手。 「没什么,不过是想让你变得和我们一样罢了。」他偏偏不让她缩回手,那细致的抚触,再次教他乱了方寸。 「什么?」怎么变得和他们一样? 「太好了。」悦桐高兴地手舞足蹈。 野风趁她还无法反应过来,用力一拉,与她双双倒地,不愿见她跌伤,他充当肉垫垫在她下方。 「你在做什么?!」悦晨惊叫了声,瞪着将她护在怀中的他,一时间只觉心慌意乱,想自他怀抱中挣脱。 天老爷!她一定是在作梦,否则怎么可能会突然有个男人将她抱在怀里,这实在是太羞人了! 一旁的悦桐看了捧腹大笑,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守护她在怀中的滋味十分美好,明知道这不是个好现象,他不该太过在意她,偏就控制不了自己,想要将她搂得更紧、更紧,他低沉着声笑道:「你忘了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吗?」 「不!」悦晨总算意会他所指为何。 「你就接受这个事实吧!」野风不容她抗拒,抱着她开始在地上打滚。 「放开我!」悦晨努力摒除羞怯,不去想他的胸膛有多坚硬、厚实,惊声尖叫。 「阿光哥哥,你别理姊姊,快点把她弄得和我们一样脏。」悦桐和阿光哥哥站在同一阵线,甚至觉得他这样抱着姊姊在地上打滚还不够,双手抓满了泥沙拚命往两人身上撒。 「没问题!」野风朗声大笑,抱着她滚过来又滚过去,享受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滋味。 「不要啊!」悦晨抵抗不了他的蛮劲,放声嚷嚷,她毕竟是爱干净的姑娘家,一点都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灰头土脸。 「哈哈!」悦桐完全体会不到姊姊的痛苦,开心地拍手叫好。 野风开怀畅笑,亲密的体肤相贴、呼吸交缠、心跳相应和,再再勾动沈潜于内心深处的情弦,笑容登时凝结在唇边。 灿烂的眼眸转为炙烫,凝视着满头沙土的她,照理说他该觉得她满身脏污不讨人喜欢,但为何他的心跳会不由自主加速?掌心亦为柔软的抚触发烫、灼热,甚至兴起亲吻她的念头,他的唇毫无意识地贴近娇嫩如花瓣的唇瓣。 当爽朗的笑声止歇时,她好奇抬首,这才发现他们两人过度暧昧的亲近,他那灼烫充满男子气概的气息拂在她细致敏感的肌肤上,教她心头小鹿乱撞,不由自主全身颤抖,彻底沉醉在他灿烂如星海的眸底。 「你……该放开我了……」悦晨粉颊泛红,开口说话时,没注意到他的唇十分贴近她的唇瓣,以至于不小心吻上他的唇。 轻柔如蝶翼的一吻,使她小脸胀红,瞬间轻抽了口气,整个人羞窘得不敢再说话,别过脸,不断想着方才的触感是否是她的错觉?其实她根本就没有亲到他的唇。 没错!她怎么可能会亲到他?绝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翟野风双眸灼亮,紧盯着她泛着粉红的脸颊与颈际。 她吻到他了!这小女人的唇瓣一如他猜测的那样柔软,甚至散发出淡淡的女性馨香,教他心猿意马,想要再索取一吻。 不!该说那轻柔的碰触不仅无法使他满足,反而勾起欲念,贪婪地想要更多,教他无法冷静,唇再次亲近,想要彻底疯狂缠吻她的唇,领会那甜美醉人的滋味。 「阿光哥哥,你怎么不把姊姊弄得更脏啊?」悦桐见他们两个一动也不动,纳闷不已。 「你姊姊已经够脏,不需要再更脏了。」悦桐的问话让他猛然回过神,拉回已心荡神驰的神智,急忙跃起身,不再暧昧地搂抱她。 失去了温暖宽阔的怀抱,悦晨登时有些怅然若失,她羞窘低垂着头坐起身,整理滚乱的衣衫,不敢看向天真无邪的弟弟。 「是吗?不过姊姊你的脸怎么会这么红?」悦桐满脸疑惑,天气明明没有热到会让人中暑啊! 「呃,是吗?」悦晨双手马上抚上酡红的双颊,企图遮掩。 第七章 害羞可爱的小动作看在野风眼里,再次让他情生意动,兴起了想将她一口吞下的冲动。 「姊姊,你是不是生病了?」悦桐好担心。 「没有,我可能是中暑了。」悦晨不想弟弟担心,忙放下手,随便找了个理由。 「中暑?」野风嘲弄地挑了挑眉,她脸红的原因,他们俩可是心知肚明。 「对,就是中暑。」他那嘲弄的口吻,激怒了悦晨,她恼羞成怒地跳起身,恶狠狠地瞪着他,若他还有什么异议,她就……就劈头痛打他一顿,让他知道,女人可是不好惹的。 「可是姊姊,太阳早就被云挡住了。」 像是要呼应野风的嘲弄与悦桐的不解,一阵凉风适巧吹拂而来,拂动三人衣角,向在场三人说明,今天一点都不热。 「……」余悦晨倏地僵住,脸色尴尬地红白交接,痛骂自己粗心大意,蠢到无以复加,沮丧地想挖个洞躲进去。 「没有太阳,你姊姊怎么会中暑呢?」野风故作不解地摊开双掌,继续取笑她。 「是啊,姊姊,你怎么会中暑?」 「时间不早了,咱们得快点赶路,免得王贯财率人追上来。」哼!他这个爱装傻的臭男人!悦晨恼怒地撇过脸,拒绝回答,顾左右而言他。 「喔。」悦桐傻愣愣地搔了搔头。 「等一下。」野风唤住悦晨急欲离开的步伐。 「又怎么了?」悦晨没好气地转头瞪他。 「我们要扮演一家人,你是我的儿子,我的脸已经七老八十了,你却还这么年轻,骗得了谁?过来。」野风朝她勾勾手指,拿出假脸皮,准备帮她易容。 「当你老来生子不就好了。」她拒绝移动,悄悄在心里再偷骂他一次,臭男人! 「不管我是不是老来生子,你一副姑娘的模样骗不了人。」她不来,野风干脆自动上前挡住她,不让她逃避。 「姑娘就姑娘,可没人说姑娘不许当乞丐。」悦晨警戒地往后退一步,不愿让他的指尖碰触到自己的脸,以防又不小心发生教人脸红心跳的事。 「唉!你怎么这么固执呢?不过就是戴上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你偏不愿意。」遗憾地叹了口气,野风上前一步,硬是要与她亲近。 「你才固执,父子和父女又没有多大差别。」她防贼似的再退后一步。 「差别可大了,王贯财知道咱们是两男一女,三人同行,你若不肯易容成男人,岂不是大剌剌告诉所有人我们就是王贯财要找的人?」反正他这个人天生厚脸皮,而且本来就是个贼,完全不在乎她会怎么在背地里骂他。 「可是我们已经扮成乞丐了。」她犹做垂死挣扎,不愿轻易屈服。 「你这涉世未深的姑娘不了解,这样做根本就不够。」野风摇摇头要她认命,别再挣扎了。 「既然要戴上人皮面具,你怎么不在我把沙土往脸上抹前告诉我?」突然间想起这点,她板着脸质问他。 「你的动作太快了,我来不及哪!」野风无奈双手一摊,她真要怪就怪她自己吧。 「你是故意的吧?」悦晨发现他的嘴角隐隐带着笑意,深深怀疑他根本就是想看她做蠢事。 「我怎么会?你这样怀疑我,实在教我痛心不已。」野风一脸大受伤害,心头想的则是,真被她说中了,看她娇憨的往自个儿脸上抹沙土,他哪舍得阻止,破坏自己的小小乐趣。 「姊姊,阿光哥哥不是坏人。」悦桐跳出来帮他说话。 「算了,要戴就戴吧!」悦晨想了下,他说的话的确有道理,既然要掩人耳目,就要做到毫无破绽,别再在乎他的指尖是否会抚上她的脸,反正只要她把持住,不被那双过于灿烂晶亮的眼眸所蛊惑即可。 「好。」他笑嘻嘻地走到她面前,拿起人皮面具往她脸上戴。 他们俩站得极近,近到他可以清楚嗅闻到她发上传来的淡淡幽香,近到当他的指尖抚触到她光滑如丝的蜜色肌肤时,忍不住多作停留,近到让他想要不顾余悦桐在一旁,用力将她拥入怀中,恣意夺取她的甜美。 「好了吗?」当他那带有厚茧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时,悦晨的心湖立即激起阵阵水花,抖颤着唇轻问。 偏偏她愈是拚命告诉自己该保持冷静,就愈是深刻感受到他带着热力的指尖与灼热的呼吸,完全无法不在意他。 悦晨在心里申吟哀号,痛斥自己怎可大受他的一举一动所影响,莫忘他可是偷了四神镜的恶贼,就算他出手救了她和悦桐、就算她再怎样对他另眼相看,也不该为他芳心悸动,唉!她究竟该怎么做,才有办法控制自己蠢蠢欲动的芳心? 「好了。」野风低哑着声回道,她那不断扇动的浓密长睫如同飞翔的羽翼,一下接一下敲击他的心。 戴上人皮面具的悦晨当场变成脸色暗沈、饱经风霜的中年男子,完全让人看不出她是个年轻姑娘。 「哇,姊姊,你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悦桐对野风易容的技术赞叹不已。 「是吗?」悦晨无法看见自己现下的模样,好奇不已。 「阿光哥哥,那我呢?你是不是也要帮我戴上人皮面具?」悦桐急切地跳啊跳。 「你现在这样就可以了,不用再戴上人皮面具。」野风将悦桐的头发弄得更乱一些。 「我也好想和姊姊一样戴人皮面具。」悦桐好不失望。 「等你扮成小姑娘时,我再帮你戴上人皮面具。」明知悦桐讨厌扮成小姑娘,野风故意提起,就是不让自己的注意力全放在悦晨身上。 「小姑娘动不动就哭,我才不要当小姑娘。」悦桐一脸厌恶,嘟着嘴抱怨。 「等你长大,就不会觉得小姑娘老是惹人厌了。」像他,不就正为身后可爱勾人心弦的姑娘心动不已。 「我才不会。」悦桐可不这么认为。 野风听悦桐这么说,双手环胸,朗声大笑。 「你的真名究竟叫什么?」收敛荡漾心神的悦晨扬声问道,阿光是他的假名,既然他们要一块儿上京,悦桐总不能一直叫他阿光哥哥吧。 「对呀,阿光哥哥,你究竟叫什么名字?」悦桐天真地看着他问。 笑容登时凝结在嘴畔,野风本就无意和余氏姊弟纠缠下去,更没有陪他们上京拿回四神镜的意愿,他一心只想拿到解药,所以根本不需要让他们知道他姓啥名谁,随便掰个假名呼哢过去就行了,只是当他面对教他怦然心动的悦晨与天真无邪的悦桐时却犹豫了,这种情况未曾出现过,教他心生不安,想要远远逃开。 「你不说话是不愿意告诉我们吗?」他的沉默,让悦晨不得不这么想。 「阿光哥哥,你为什么不肯说?难道你讨厌我和姊姊?」悦桐好难过、好难过。 「我怎么会讨厌你们呢?」干笑了两声,问题就出在于他太喜欢他们俩了,才会使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所以?」悦晨偏着头看他。 悦桐模仿姊姊的动作,等着他说出真名。 说与不说不断地在野风心头拉锯、挣扎,说了,就表示他与余氏姊弟的牵系更加亲近;不说,则会让他们俩感到失望。 他到底是要拉开与余氏姊弟的距离,或是朝他们俩跨出一大步? 悦晨看出他的犹豫不决,心想他果然在他们之间筑了一道墙,不容许她和弟弟太过靠近,甚至很可能随时与他们分道扬镳,只是碍于中了暗香的毒,不得不勉强自己与他们同行。 所以看清事实的她,就不该被他所迷惑,一心一意想着四神镜就好。 「……翟野风。」他深吸了口气,不顾理智的阻止,冲动地说出真名。 「什么?」原以为他不会说的悦晨愣住了。 「我说我叫翟野风。」翟野风坚定地重复一遍,目光灼灼地看向眼前诧异的女人。 「翟野风,你的名字有个风字,你和旁人口中的一阵风是……」悦晨始终怀疑他就是一阵风,当面寻求答案。 「一阵风就是我,我就是一阵风。」既然已说出真名,就不介意让他们知道他就是一阵风。 果然被她猜中了!他正是偷遍天下无敌手的一阵风!无怪乎他对如何易容掩人耳目如此得心应手。 已经豁出去的野风嘴角噙着笑,对上她不知该如何反应的眼瞳,在她眸底,他看见了同样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自己,未来会如何,他并不晓得,仅知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后悔让她知道自己是谁。 一旁的悦桐得知他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一阵风后,乐不可支,对他更崇拜了。 暖风吹呀吹,撩拨溶溶情丝,盈盈缭绕心间。 他怎么会这么蠢?!简直是比猪还要蠢! 野风双臂枕在后脑勺,躺在破庙中,透过残破的屋瓦,望着灿烂星空,不停地在心头痛斥自己的蠢笨。 明明他有的是机会从那女人身上偷回解药,但他却愚蠢地沉浸在她甜美的笑容与醉人的香气中,全然忘了求之若渴的解药就近在眼前。 可是怀抱她的感觉美好得让他全身飘飘然,彷佛徜徉在云端,再者她柔嫩的肌肤宛如上等丝绸,让他爱不释手、迷恋不已,哪会记得顺手从她身上摸出解药? 总归一句,就是她不好,她不该如此吸引他,导致他乱了方寸、魂不守舍,老是想着她。 接下来该怎么做? 野风的视线刻意撇开案上结满蜘蛛丝与满布灰尘的佛像,瞥向角落已酣然入睡的一大一小,思考是否要趁现在偷取解药。 「反正我本来就不是好人,动手行窃理所当然,是她自己要睡得这么熟,怨得了谁?」他喃喃自语,翻坐起身,蹑手蹑脚靠近将弟弟护在怀中的悦晨。 坚定的手臂越过娇憨沉睡的小女人,探向她的胸口,突然间,睡梦中的她发出一声呓语,使得已经要展开行动的他蓦地僵住,整个人愣在那。 「……翟野风……」悦晨语气娇软地说着梦话。 一声轻软呼唤,教他睁大了眼,再也移不开目光,伸出的手臂黯然缩回,心,剧烈跃动,彷佛刚跑完一座山头般激荡不已。 「别这么唤我。」他往后跌坐在地上,抱头低喃。 「谢谢你,翟野风……」睡梦中的悦晨听不见他的反对,继续和梦里的他说话。 闻言,他心头再一震,不敢置信地抬首瞪着她。 「你居然在向我道谢?难道你没发现我不安好心吗?」为何她不睁大眼看清楚,他压根儿就不是个好人,他在骗她啊! 彷佛是在反对他的话,她格格娇笑,睡得更沈了。 该死!她为何要如此信任他?他可是个贼啊! 野风恼怒地瞪着眼前熟睡的女人,握紧双拳,下颚紧绷,一时间陷入天人交战。 「祢是再也看不惯我的所作所为,特意将良知派到我面前吗?」一直回避案上佛祖坐像的他,终于看向佛祖充满慈悲的眼眸。 倘若悦晨真是佛祖派来的良知,那他不得不承认佛祖极其睿智,派出了令他难以抗拒、推离的她。 他从小便深刻体认,想要活下去,就得抛弃所有羞耻心与良知,如此才有办法为自己挣得一口饭吃,这么多年以来,他可说是过得如鱼得水,从来没有感到良心不安,可是老天爷偏偏让他遇到这个小女人—— 两年前他就觉得这个天真善良的小姑娘让人打从心里感到舒服,他喜欢和她聊些言不及义的风花雪月,喜欢看她总是挂在唇角的甜美笑容,不过当年他把持得住,没有忘了到余家村的任务,顺利偷走四神镜。 两年后再次相遇,他竟着了魔似地贪恋她的美好,甚至有愈来愈喜欢她的趋势,而且她的存在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她有多美好,而他有多糟糕,他很担心这份喜爱会影响到自己接下来的决定。 「我到底该怎么做?」他好生苦恼地扒乱头发,充满混乱、挣扎的眼眸再次回到她身上。 动情的指尖禁不住诱惑,轻轻抚向她已拿掉人皮面具的甜美俏颜。 睡梦中的余悦晨像只猫儿,感受到颊边传来的爱怜,更加偎近,逸出满足的叹息。 轻柔的叹息声如箭矢般凌厉地射进翟野风心头,让他喉头紧缩。 「别相信我,如果你够聪明,千万别相信我。」 沙哑的低喃,不自觉缓缓地逸出唇瓣,回荡在夜色中。 即使内心抗拒挣扎,粗糙的大掌仍是贪恋地在她的颊上流连。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最后选择投降,不再苦苦挣扎。 算了,听天由命吧! 接下来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了,究竟他会选择更靠近她抑或是远远逃离,说实话,他真的不知道。 第八章 隔日一早,三人匆匆用过早膳,便启程上京。 感觉还没吃饱的悦桐专心啃着馒头,落在两人身后。 「你看起来似乎很累,昨晚没睡好吗?」走在野风身旁的悦晨忍不住开口问。 「昨晚是我近来睡得最好的一晚,我一点都不累。」驼着背、扮老乞丐的野风死鸭子嘴硬,硬是不肯承认其实他彻夜未眠。 「可是你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挑眉指出事实,怀疑地看着他。 「这是天生的,我睡得愈好,眼睛就会愈红。」他仍旧抵死不认,而且特意不看造成他整夜辗转反侧的凶手。 「这种事我头一回听到。」悦晨觉得好奇怪。 「那么以后你再听到就不会感到奇怪了。」别看她,千万别看她,尤其是别对上她那澄亮的眼瞳与甜美的笑容,否则他将沉醉其间,无法自拔。 「那么你是因为昨晚睡得太沈,以至于扭到脖子吗?」今天一早他就非常奇怪,不仅不太爱说话,似乎也不愿看她,莫非她所戴的人皮面具非常可笑,让人一看就会忍不住狂笑? 不不!应该不会,如果很可笑,早在她戴上的那一刻,悦桐就捧腹大笑了,悦晨想破了头,仍想不出问题出在哪。 「谁说我扭到脖子?」为了证明他的脖子好到不能再好,野风猛然转头看她,这一看,又教他心跳如擂,完全无法控制。 明明她是做中年男子打扮,浑身上下满是沙土,可他却自动忽略,浮现在脑海中的净是她可爱到让人心跳加速,甚至是想要一亲芳泽的娇俏模样。 仅仅是看了一眼,就让他呼吸困难,他迅速移转目光,不再看她。 「因为不管是用早膳或是走路,你一直都转向左边,所以我以为你扭到脖子。」嗯,他的脖子能转得这么用力,看来的确没问题。 「我喜欢左边的景色。」那是因为你一直在右边!他不满地在心里嘀咕。 「可是你不留意脚下会跌倒的。」悦晨好心提醒,他们走的路满是坑洞、石子,一个不留神可是会跌个四脚朝天,他实在不该贪看左边风景。 「你没看我健步如飞吗?怎么可能会跌倒。」野风嗤之以鼻,全然忘了他正扮演垂垂老矣的乞丐,特意走得飞快,岂料右脚踩到一颗又圆又滑的石头,脚底打滑往前飞跌。 「小心。」悦晨惊呼,急忙伸出手要拉住他,但却来不及。 在后头一直很专心吃馒头的悦桐听见呼喊声,抬眼看见野风就要跌个狗吃屎,惊讶地瞠大眼,想都没多想,直接将手中珍爱的馒头抛出,整个人飞扑向前,出手拯救他最崇拜的翟野风。 「没事!」他于整个人将跌倒之际,腰背往后一弯,双腿用力一蹬,精彩俐落地使了个后空翻,稳稳落地。 「幸好!」悦晨见他站得四平八稳,松了口气,微微一笑。 「阿风哥哥,不要怕!我来救你了!」悦桐拚命往前冲,双臂用力展开,狠扑向他。 「悦桐!停下来!」野风得意没多久,即见悦桐像不要命似地朝他冲过来,头一个闪进脑际的念头是,他要快点跳开,否则被悦桐这么一撞,他焉有命可活? 可第二个闪进脑际的念头是,倘若他闪开了,依悦桐这种不要命的冲法,很可能煞不住,因而撞上前方的大榕树,幸运点,一头将大榕树撞断,不幸的话撞得头破血流……他不想赌悦桐的头是否硬到可以将大榕树撞断,所以强压下逃生的本能,做好非死即伤的心理准备,故作镇定,凝聚内力站在原地。 「啊~~姊姊!我停不住!」悦桐惊慌大叫,他可是卯足了劲拚命往前跑,不是说停就能停的。 「悦桐!」悦晨吓得面色灰白,掩唇惊叫。 砰!巨大的撞击声传来,已经站得稳如泰山的野风仍旧硬生生地被悦桐撞倒在地,泥尘飞扬。 「我的胸膛……我的腰杆……」他痛到无法顾及男人的颜面,痛苦地申吟出声。 悦晨蹲在他身畔,目光急切搜寻,焦急地问:「翟野风,你还好吗?」 「阿风哥哥,你千万不能死啊!」闯下大祸的悦桐双眸盈满泪水,紧揪着他的衣襟。 「咳……悦桐,你……你……」野风痛苦地咳着,一口气提不上来,无法把话说得完整。 经悦桐这么用力一撞,再以沉重结实的身躯压在他身上,令野风觉得自己能剩下半条命活着,是老天爷可怜他。 「悦桐,快下来,你会压死他的。」悦晨发现他的痛苦,连忙要弟弟从他身上下来。 「喔,好。」经姊姊这么一提醒,悦桐立刻离开,不再重压着他。 「你的骨头会不会断了?」悦晨担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眼下他们人在荒郊野外,假如他的肋骨真被悦桐撞断了,她可有办法背着他去找大夫? 强忍住剧痛,野风举起手臂检查胸口,发现肋骨未断,让他松了口气,虚弱地说道:「没,还没断。」 「你的五脏六腑不晓得有没有被撞伤?」悦晨愈想愈觉得可怕。 「我没吐血,所以五脏六腑应当都还在原位。」自嘲一笑,不想她为他提心吊胆。 「幸好没有,悦桐,你下回要小心点,千万别再冲动撞人了。」松了口气的悦晨板着脸,教训哭得唏哩哗啦的弟弟。 「呜……阿风哥哥,对不起,我本来是想要救你的,哪知道会撞到你,呜……呜……」差点害死最崇敬的人,使悦桐自责不已。 「别哭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过下次真的要注意,被你撞到比被狂奔中的野马撞到还要痛上千百倍哪!」野风见悦桐哭得伤心,不忍对他发脾气,努力扯动嘴角,撑起笑容,虚弱地安慰道。 「呜……阿风哥哥,你真是个好人。」悦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野风非但不责怪他,还安慰他;他对他的好,让他铭记在心,暗暗立誓,从今尔后将对野风绝对忠诚。 「你站得起来吗?」悦晨担心地伸手搀扶躺在地上的野风。 「别!先别动我!我要再躺一会儿。」她的碰触使翟野风当场痛得龇牙咧嘴,若非真实的脸皮隐藏在人皮面具下,她肯定能看到他整张脸揪拧得比风干橘子还要皱。 闻言,悦晨连忙松手,不敢再随意碰触,脸上写满对他的同情。 「假如你走不动,千万不要硬撑,我可以背你,没关系的。」弟弟闯下的祸,就该由她这个做姊姊的出面收拾。 「你要背我?别忘了我是个大男人,你怎么可能背得动我?」野风惊愕不已,她的骨架纤细,哪有办法背他。 「你别小看我,我是悦桐的姊姊,你瞧悦桐他力大如牛,我这个当姊姊的自然也不容小觑。」悦晨脸不红、气不喘地撒着谎,要他相信她。 「好,那你先推倒旁边那棵大榕树给我瞧瞧,若能推倒,我就相信你。」野风下巴扬了扬,指向一旁盘根错节的大榕树。 「呃?」悦晨瞪着那棵大榕树,不得不承认,她完全没有办法推倒那棵大榕树。 「如何?」 「我……」 「你怎样?」野风扬高声儿,非要她亲口承认,悦桐力大如牛并不表示她也力大如牛。 「我办不到。」她沮丧地垮下双肩,这根本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嘛,呜…… 「我可以!」一旁的悦桐忍不住插嘴,不管是要推一棵大榕树,或是十棵大榕树,他都没问题。 「我们都很明确地知道你可以,所以你不用去摧残大榕树了。」野风出声制止急欲证明自己的悦桐。 「喔。」悦桐垂头丧气,好不失望。 看着悦桐失望的表情,野风于心不忍,安慰地摸摸他的头。 「不然这样好了,阿风哥哥,由我来背你。」悦桐突然灵光一闪,姊姊背不动,就由他来。 「不用了,我没事,你们别当我真的爬不起来,我只是想躺着休息一下,一会儿就好了。」必要时野风可以很厚颜无耻,但要他让女人或小孩背着走,实在有损男子气概,他无法说服自己不去在意。 「那我们等你。」见他如是坚持,悦晨对弟弟使了个眼色,要他别再自告奋勇。 悦桐接收到姊姊的暗示,才没大胆直接扛起野风一路狂奔,以兹证明他真的有办法背着他上京。 「有人来了。」听到有大匹人马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野风神色一敛,语气严肃。 「会是谁?」他突来的严肃,使悦晨也跟着紧张起来。 悦桐则好奇地东张西望。 「你们两个听我说,别忘了我现在是你爹,是悦桐的爷爷,你们就当我病倒在路边,不管来人是谁都要镇定,别露出马脚,明白吗?」野风认真交代两人,就怕他们会自乱阵脚,或是一脸茫然,不知如何反应,反而被旁人识破。 「好,我会全力以赴。」悦晨坚定地颔首。 「我也是,爷爷!」悦桐为了表示他的认真,立刻改口。 「这是个考验,以后能不能顺利掩人耳目,就看你们待会儿的表现了。」说实话,带着他们两人易容改装上路,他很担心他们会露了口风,毕竟姊弟俩是从纯朴的余家村出来,总是坦率待人,不像他从小到大谎话连篇,早已练就一身说谎时脸不红、气不喘的功夫。 无论如何,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只要他们别犯太大的错误,他自有办法圆回来。 两姊弟有志一同地表示明白,他们等会儿绝对会好好表现,不让人察觉异样。 「他们来了!哭吧!」野风下好指令后,马上奄奄一息地闭上眼睛。 姊弟俩互望一眼,把口水沾到眼睛下方,遵照他的指示,开始呜呜咽咽地伤心啜泣。 「大声一点。」野风嫌弃他们演得不够认真。 悦晨一怔,再把音量放大,为了让野风瞧清她的决心,她可是咬着牙拚了,开始哭得呼天抢地。「爹啊!您千万不能死啊!」 她刻意低垂着头,以免让人发现脸上除了两滴口水外,并无泪水。 「爷爷!」悦桐见姊姊如此卖力,便趴伏在野风身上,卖力嘶吼。 王贯财率着一帮人自朝凤镇追来,远远便听到有人鸡猫子哭叫个不停,他不耐烦地蹙起眉,骑马过来,便见两个浑身脏污的乞丐围着躺在地上状似昏迷不醒的老乞丐哭得伤心欲绝。 「喂!乞丐,你们先别哭,本大爷有事要问你们。」马背上的王贯财不屑地看着乞丐们问道。 「呜……爹……」糟了!这声音听起来很耳熟,简直与王贯财如出一辙! 虽然已戴上人皮面具,悦晨依然担心会被认出,她不敢看向王贯财,只能紧压着悦桐的背,趴在翟野风身上痛哭,以免悦桐不小心抬头露了馅。 野风同样认出王贯财那骄傲的口吻,他屏气凝神拉长耳朵留意四下动静时,身上突然又多压了一个人,震痛了胸膛,他闷哼一声,抑住差点脱口而出的申吟,继续扮演垂死的老乞丐。 「爷爷,不要死!」忽然被姊姊压着,悦桐的背脊不舒服地蠕动了下。 「你不要乱动。」悦晨在他耳边以气音说道。 「喂,本大爷刚刚说的话你们是听见了没?本大爷有重要的事要问你们,你们就别哭得惹人心烦了。」王贯财受不了他们难听的哭声,双手插腰,粗声粗气道。 「爷,我瞧这乞丐想要钱,只消打点赏,甭说乖乖听话,他们可是会连自己的爹都卖掉。」机灵的家丁马上来到王贯财身畔提出建言。 「啧!我是要问他们话,要那个倒在地上要死不活的老乞丐做什么?」王贯财居高临下,不悦地用手拍打了下家丁的头。 「不是的,爷,我的意思是这些乞丐为了银子什么事都肯做,当然不是要您带个老乞丐回家当菩萨供着。」被打的家丁痛得双眼含泪,委屈地解释。 「既然是这样,为何不直接说清楚?」王贯财不快,再打家丁一下,要他记取教训,下回说话别这样拐弯抹角。 「小的错了,下回不敢了。」他哪里晓得王贯财会蠢到听不懂他的话,实在是有够倒霉。 「待会儿王贯财会给你钱,你要垂涎三尺地走过去拿,明白吗?」耳尖听见王贯财与家丁对话的野风,趁着王贯财教训家丁时,以气音交代上方的悦晨。 「什么?要我去拿?」悦晨不认为自己做得到,登时惊慌失措。 「你不去拿,难不成要我这个『奄奄一息』的老乞丐突然健步如飞地去拿银子吗?」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浑身上下仍旧疼痛不堪,很难马上就跃起,奔向白花花的银子。 「我去好了。」悦桐自告奋勇。 第九章 「你很容易会被认出,还是由我去。」悦晨可不想让弟弟身陷险境,野风说的没错,她才是拿赏银最适合的人选。 「喂,乞丐,你若想得到本大爷手中这一贯钱,最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本大爷。」王贯财自怀中掏出一贯钱,叮叮当当作响,引诱着。 「快去!」野风低声道。 为了悦桐、为了四神镜,没有什么事她办不到的,对!她一定可以办到! 悦晨不断深呼吸,告诉自己王贯财绝对看不穿她的伪装,才能凝聚足够的勇气,她遵照翟野风的吩咐,露出一脸贪财模样,像在其他城镇所看过的乞丐一样,快速地来到王贯财身边。 「不知爷儿有何吩咐?」悦晨刻意压低嗓子,扬起讨好的笑容,搓着双手问。 「别靠本大爷这么近。」王贯财厌恶地皱拧着鼻子,如赶苍蝇挥着手中的马鞭。 「是,是,小的这就站远一点。」悦晨粗哑着声陪笑,连忙闪开,以免被马鞭打中,心里则不满的嘀咕,虽然她的外表看起来很脏,但一点都不臭好吗?王贯财那厌恶掩鼻的举动,大大刺伤她的自尊心。 「大爷问你,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老男人带着一名小姑娘和男童从这里经过?」王贯财满意地颔首后,这才不再掩鼻,问重点。 「呃……」果然王贯财要问他们的下落,悦晨在心里琢磨究竟该怎样回答才好。 一直留意着她的野风,发现她的迟疑,双眼悄悄睁开一条细缝,苦于两人有一段距离,让他无法指导她如何回答,心中焦急不已。 趴在他身上的悦桐偷偷抬起头来看着姊姊。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不快点回答,莫非是不想要这一贯铜钱了?」等不到回答,王贯财心里老大不爽。 「爷,我瞧这个臭乞丐是嫌一贯铜钱太少,所以不愿回答。」家丁机灵地附在王贯财耳边说道,像这种藉机敲竹杠的乞丐,他看得可多了。 「本大爷肯给这臭乞丐一贯铜钱,没对他饱以老拳,他就该偷笑了,居然还想要更多?不要命了是不是?」王贯财可不愿多给这乞丐钱。 他们左一句臭乞丐、右一句臭乞丐,使她从原本的困窘羞赧转变成怒火中烧,想要挥舞着拳头大声咆哮,她到底是哪里臭了?! 「本大爷问你,你究竟是要这一贯钱,还是要吃拳头?」王贯财凶恶地瞪着她。 「我……」实话说,悦晨两者都不要,只想对王贯财叫嚣出心中的不满。 「当然是要一贯钱。」躺在地上装病的野风发现她的迟疑,担心她无法应付王贯财,因而受到伤害,于是深吸了口气,强忍着痛,倏然起身,驼着背一脸贪相,步履蹒跚地走向王贯财。 悦晨惊愕地看着他不顾身上的痛楚,硬是起身走过来替她解围,体内高涨的怒火瞬时消弭,清亮的眼瞳布满感激,内心激荡澎湃。 悦桐没人可趴,呆愣得不知所措,想着是否要轮到他躺下装病? 「你这老乞丐不是病得快死了吗?」王贯财见到原本半死不活的老乞丐突然跳起身且朝他走来,心下吓了好大一跳,屁股下的马儿感受到他的惊吓,也焦躁踱步。 「嘿!大爷有所不知,您手中这一贯钱可比华佗再世还要厉害,让老乞丐我一听见那清脆悦耳的响声,什么病都没了。」野风贪婪地伸手想要拿取王贯财手中那一贯钱。 「大爷我说了,想要这一贯钱,得老实回我话。」王贯财见满脸疙瘩、长相完全不讨喜的老乞丐安然无恙兼连篇鬼话,这才恍然大悟眼前这一切全是老乞丐带着徒子徒孙装病招摇撞骗的大骗局,难怪小乞丐脸上没啥泪痕,天纵英明的他差点就上当受骗了。 「是是是,大爷说的是。」野风赔着笑,不断点头称是。 一旁的悦晨看得啧啧称奇,野风将嗜钱如命的老乞丐扮演得唯妙唯肖,教人完全看不出破绽,相较之下,她所扮演的乞丐实在是太生嫩了。 「如何?有没有见到一个老头儿带着一名小姑娘和男童自这里经过?」王贯财不想再浪费时间,要他快点说。 「大爷说的可是一名像说书人的老头儿,带着笑容很甜美的年轻姑娘和看起来颇为圆壮的男童吗?」野风说出他们三人的特征来。 「没错!你果然见过,他们往哪儿去了?」王贯财焦急地追问,这一回他非得逮到这三人雪耻不可。 野风摊开右手掌心。「嘿嘿!不好意思,老乞丐贪财,请大爷先打赏。」 「啧,拿去!快点说。」王贯财不耐烦地将一贯铜钱丢到老乞丐手中。 野风将这一贯钱塞进怀里,不疾不徐地说道:「老乞丐瞧他们一行三人行色匆匆,暗自猜想他们定闯下大祸,急欲逃走,果然没错。」 「大爷我不想听废话,你只消快点告诉我,他们往哪儿去就成了。」王贯财烦躁地哼了声。 「大爷,您也瞧见了,老乞丐我呢带着两个不成材的小乞丐,三餐不继乃家常便饭,您就行行好,再多给点赏银吧!」野风嘻皮笑脸,再摊开右手掌心讨赏。 悦晨看得瞠目结舌,王贯财这人脾气暴躁,他再厚颜向王贯财讨赏,难道不担心王贯财发火痛打他一顿? 「你这老乞丐拿了我一贯钱还敢再要,不怕我打死你?」王贯财火大,咆哮威胁。 野风抓着胳肢窝,赖皮地笑道:「如果大爷要打死我,请您也顺便打死我那两个不成材的子孙,省得他们俩过不了多久也会活活饿死,比较可惜的是我们祖孙三人死后,大爷您想要找人,恐怕是得多费一番工夫。」 「你简直是找死!」王贯财怒目咬牙,扬手挥舞马鞭,一副准备打人的模样。 「老乞丐当了一辈子的乞丐,早已经烦腻了,大爷就一拳打死老乞丐,让老乞丐重新投胎吧,看能不能投胎到富贵人家。」野风耍赖,挺起胸膛走向前,要王贯财鞭死他。 「够了,再给你一贯钱,快点把那三人的去向交代清楚。」王贯财拿老乞丐莫可奈何,再拿出一贯钱丢给老乞丐,他急着逮人追回失窃的祖传花瓶,哪里有心神浪费在打死这三个乞丐身上。 「嘿嘿!谢谢大爷赏赐,那三人早上的时候,急急往东边去了,嘴里不断说着什么花瓶之类的,老乞丐听得不是很真切,不过那三个人实在吝啬得很,看见老乞丐倒在地上,我两个儿孙哭得震天响,他们却连看都不多看一眼,更甭提拿点银子让老乞丐安葬。」野风俐落地接过王贯财抛来的铜钱,佯装气忿地数落个不停。 「果然是他们!咱们快追。」王贯财可没心情听他数落,立刻吆喝家丁们往东边的道上追去。 于是一群人急乎乎地往东边追去,没多久便走远了。 「他完全被你给骗倒了。」悦晨惊奇不已,几乎要和悦桐一样崇拜他了。 「小事一桩。瞧,我多赚了两贯钱当上京的盘缠。」他得意地咧嘴一笑,愉悦地抛接手中的铜钱,王贯财等人被他骗往东边追去,短时间内是不会追上来了。 「阿风哥哥,你太厉害了。」悦桐对他的崇拜已到达无以复加的地步,在他眼里翟野风简直无所不能。 「其实刚刚你做得还不错,也许你有当骗子的天赋。」野风不吝于称赞她,她第一次伪装骗人,没有腿软露出破绽,算是很不错了。 「你的称赞实在是让人开心不起来。」他的赞赏如桶冷水当头浇下,悦晨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要他知道,她一点都不想当骗子。 「哈!你何必一脸沉重?尽管放宽心,你想想,你若不骗他,我们就要和他们打成一团了,咱们仅是动动嘴皮子,就耍得他们团团转,这样不是很好吗?」野风希望她别把事情看得太过严重。 「能不打架是很好,但我还是觉得骗人不对。」悦晨良心不安,直犯嘀咕。 「姊姊,我倒觉得阿风哥哥做得好极了,阿风哥哥,以后我也要像你一样。」悦桐的想法和她完全相反。 「什么?」悦晨大受打击,完全无法想像天真善良的弟弟变成谎话连篇的盗贼。 不行!绝对不行!如果悦桐成了第二个翟野风,她要怎么对爹及地府里的娘交代?! 「悦桐,你千万不可以!」她厉声坚决反对。 「悦桐不过是说笑来着,你何必这么认真?」表面上野风笑着要她别小题大作,事实上悦晨的极力反对刺伤了他的心,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也不足以成为悦桐的榜样,可是这样的事实仍旧伤害了他。 「我是认真的!」悦桐跳啊跳,要姊姊重视他的想法。 「好了,悦桐,姊姊知道你的意思,这件事咱们以后再谈。」悦晨安抚弟弟,同时细心地发现野风说话的语调中似乎带着自嘲的意味,这才赫然发现她的话太过轻率,可能伤到他了。 刺伤他并非她的本意,她心下难受,同时自省,不该以自己的想法来看待他的所作所为。 她想要更了解他,不是因为好奇,而是想要更贴近他的心,她为自己突然涌上的想法感到害羞,却又坚定地认为这样做并没有错—— 她深深受他吸引、偷偷喜欢上他了,不管他偷过多少东西、不管他做过什么事,她就是没办法将目光自野风身上移开。 不晓得他心里怎么看她?是否觉得她讨人喜欢?或是觉得她一点都不讨人喜欢?她真的好希望,他也和她一样为对方情生意动。 「好吧。」悦桐虽不满意,但还是妥协了。 弟弟的话,让她稍稍松了口气,但对这个男人的愧疚与关心却更深了。 「你还好吗?刚刚被悦桐撞倒,又突然站起来对付王贯财,会不会太吃力?」悦晨改变话题,不安地看着他,随时准备扶他一把。 「痛过就好,我没事,咱们快走吧。」野风扯了扯嘴唇,勉强一笑,明显避开她的关怀,落寞地背对着她向前行。 疾步走在前头的他胸臆中充满了怒气,这满腔怒火并非针对她,而是针对自己,不由自主地想着,倘若他不是偷遍天下的一阵风,而是老老实实的庄稼汉,在她面前就不会如此无地自容,面对她澄澈的眼瞳,也不会觉得自己污秽不堪。 内心激动又烦躁不已,使得翟野风抿着唇,迅速作出决定,他要远离使他赤裸裸看见自己所有不堪的良知。 对!不管有多喜欢她、有多受她吸引、有多渴望一亲芳泽,他都要窃得解药离她而去!就这么决定了! 「翟野风,你别走这么快,等等我们。」他的刻意回避,教悦晨怅然若失,她刻意提振精神愉悦呼喊他的名字,带着悦桐快步追上。 在风光明媚、波光粼粼的湖畔,男人、女人与男孩分别落坐在青翠草地,用膳兼休息,吃得肚皮圆滚滚的悦桐已疲累地偷打瞌睡。 「喏,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改穿这些衣衫。」野风自木箱中取出俗艳衣衫分别递给悦晨姊弟。 想要好好睡一觉的悦桐抱着色彩俗丽的衣衫,打了个大哈欠,不再大声拒绝换上。在他心里,翟野风如同神只一样神圣令人崇敬,凡是翟野风要他做的,自然有他的用意,他都不拒绝。 「我们扮乞丐不是扮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又要换?」悦晨着实不解。 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想太多还是怎样,总觉得野风变得很不一样,虽然他依然微笑以对,可她却觉得他笑容的背后,似乎隐藏了不欲人知的秘密,究竟会是什么?她好生苦恼。 几次想要跟他解释,她并没有看轻他的意思,可他总是将话带过,不给她澄清的机会。他的拒绝使她的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浑身上下都不舒坦,她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一定要找机会让他听她说,就算他不愿意,用绑的也要让他听! 「我们扮乞丐的模样已经让王贯财看过,为免王贯财发现不对劲,往咱们这边追来节外生枝,所以必须再次易容改装。」他说得合情合理,嘴角犹带笑容,可笑意并未传达至眸底。 这一回,他是真的痛下决心要离开,他一再告诫自己,千万别再深陷这女人甜美的笑容中不可自拔,也别再婆婆妈妈无法将她自心头割舍,他向来独来独往,过得逍遥自在,实在不需要为了她让心头有了牵绊,再也迈不开脚步。 「原来如此。」他的话很有道理,悦晨这才由他手中接过衣衫。 「我们分别换上吧!」野风对她露齿一笑,笑得非常灿烂无害。 他那过于璀璨的笑容,让悦晨一时间看呆了,双颊不由自主地泛红,对上他的眼,笑得更加羞怯甜美。 「差点忘了,这是你待会儿要戴的头巾。」他将艳紫的头巾放在她捧着的衣衫上方,嘴角的笑容依旧耀眼。 「好。」咦?刚刚他的指尖是不是摸上她胸口? 第十章 悦晨双颊酡红似火烧,害羞地双手抱着胸口退开一步,方才那轻柔的抚触太过短暂,短暂到她无法确定他的指尖是否真的摸到了她胸口,会不会是她的错觉? 这一路上翟野风除了曾抱着她在地上打滚,使她不小心吻上他的唇外,并未对她有任何不轨的举动,所以说他突然起了色心抚上她的胸口,不就是在怀疑他的人格? 不行!她不能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际相处过后,她对这个男人全然改观,知道他并不像她原先想的那般糟糕,他绝对不可能故意摸上她的胸口,就算真的有,也是不小心碰到。 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以平稳的口气问她:「怎么了?」 为了取得解药,他不顾男女有别,藉由把头巾交给她的动作,迅速摸进她胸口,顺利拿到与她先前拿给他服用、暂缓疼痛时截然不同的瓷瓶,心下为成功拿取解药得意之际,却也不小心碰触到她滑腻诱人的肌肤。差一点他就贪恋那醉人触感,停留在她的胸口不愿离开,差一点他就心虚口吃,泄漏了自己的意图。 「没、没事。」果然是她多心了,其实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不然他怎么会一脸不解。 「没事就好。」已经到了转身离去的时候,可他仍旧无法坚定迈开这一步,他凝望着悦晨的眼,看着倒映在她眸底的自己,此刻的她对他充满信任,晚一点她就会发现他的欺骗,是否会对他深恶痛绝? 罢了!不管她怎么想他都不要紧,反正他就是糟到不值得她喜爱。 他和她,本来就是云泥之别,她干净而他肮脏,就像白天与黑夜那样截然不同。 翟野风过于专注的凝视,使悦晨整颗心卷入漩涡似的,粉唇微启,提出无声的诱人邀请。 「你……快去换吧。」他沙哑着声嗓,极力克制把持,才有办法不吻上她诱人粉唇。 「好。」沙哑的男性嗓音敲动她的心扉,她娇羞地走到树丛后,展开怀中的衣衫。 野风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抑下到口的叹息,收拾因她而起的心荡神驰,故作轻松地走向正和粉色小姑娘衣衫奋战的悦桐。 「悦桐,我去附近晃一下,你好好照顾你姊姊,明白吗?」野风疼爱地帮他把卡在头上的衣衫拉整好。 「好。」终于穿好女衫,悦桐松了口气。 「还有,别忘了看好我们的乾粮,除了不让野兽偷吃外,你可别一下子就吃光。」担心他一下子把整袋乾粮啃光,姊弟俩得在荒郊野外饿肚皮,野风仔细交代。 「我知道。」悦桐了解点头。 「你去把手和脸洗干净,不然旁人见了会觉得你是个脏姑娘。」野风微微一笑,支开他。 悦桐没有异议,走到湖畔去清洗脏污的脸庞与双手。 野风趁此机会,毅然决然抄起他的木箱子,踩着沉重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 过了一会儿,悦晨换好衣衫,整理好头发自树丛后走出来,便不见翟野风的身影,她好奇地四下张望,依然不见翟野风,心下疑惑不已。 「悦桐,翟野风人呢?」 「阿风哥哥说要到附近晃晃。」洗好手和脸的悦桐坐在草地上,双臂紧抱着装有乾粮的行囊,就怕一个不小心会被野兽叼走,当然他也得极力克制,才不会发生监守自盗的憾事。 「是吗?他去了多久?」悦晨摘下脸上属于中年男子脸孔的人皮面具,走到湖畔清洗。 「才一下子。」啊!行囊里的面饼泛着香气,不断诱惑他,悦桐用力深吸了口气,一脸馋相。 「你啊,不是已经吃得很饱了吗?怎么,还肚子饿?」洗好手和脸,正以素面帕子擦拭的悦晨见弟弟垂涎怀中的行囊,忍不住笑出声。 「我是已经吃得很饱,可是不晓得为什么,一闻到饼香,肚子里的馋虫就又蠢蠢欲动了。」悦桐不好意思地笑着。 「忍忍吧!吃太多东西可是会闹肚子疼的。」 「可是我从来没有闹过肚子疼,不过阿风哥哥说了,要我好好看管乾粮,我要听从他的吩咐,再想吃也不可以拿出来吃。」悦桐用力吞了口口水,坚定宣誓。 悦晨轻笑,舒服地坐在草地上,轻合上眼,迎着和风吹拂过脸庞,心头猛地打了个突——自从他们和翟野风一块儿上路后,除了捡拾柴火外,他不曾离开过,今天他怎么会突然说要到附近走走? 她猛地睁开眼,湖畔四周除了花草树木外,并没有村落,他口中的走走是要走到哪里去? 她焦躁不安地站起身,盯着弟弟怀抱的乾粮。他没有带走乾粮,表示他不打算走远对吧? 「姊姊,你怎么了?」察觉到她的不安,悦桐不解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翟野风似乎去太久了。」悦晨不想弟弟跟她一样陷入莫名的不安,扬唇一笑,双眸却是更加仔细搜寻,四周除了鸟叫虫鸣外,没有其他人的脚步声,她的心不由得一沈。 「是有点久,阿风哥哥不会是迷路了吧?」 「他不会迷路的。」野风比他们都要精明,就算身处无人沙漠也不会有事,她不相信他会迷路,比较担心的是他撇下他们走了。 「对了,翟野风离开前说了些什么?」悦晨不显焦虑地问着,看他是否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他要我好好照顾姊姊,也要看好乾粮,别让野兽叼走或是自个儿吃光。」悦桐傻气地呵呵笑道。 听他这么说,悦晨的心都凉了。倘若翟野风真的是只要到附近走走,为何要交代这些事? 对了!他的宝贝木箱子!她双眼快速转向翟野风原本放置木箱子的地方,空空如也,无须另做怀疑,他已经走了……可是他明明中了她的暗香,怎么可能在没有得到解药前就大胆抛下她和悦桐? 「糟了!」她惊叫,这才想起来刚才她换下乞丐服时,怀里的瓷瓶早已不翼而飞,只是她满脑子都在想他的指尖究竟有没有碰到自己胸口,压根儿没发现异样。 「姊姊,出了什么事?」悦桐被她一声「糟了」给吓一跳。 「他果然碰到了!」悦晨一张脸又羞又窘,那轻柔如羽翼般的触感彷佛还残留在胸口灼热发烫,紧接而来的是遭受欺骗的忿怒,本是充满柔情悸动的心房,顿时热辣生疼,痛到鲜血淋漓,红了眼眶。 「碰到什么?」悦桐抱着乾粮,傻傻地跟在她背后。 「他骗了我们!」悦晨没有回答悦桐的疑问,因为气忿、因为受伤,步伐愈走愈急促,眼眶开始湿润,喉头梗住。 其实打从一开始,翟野风就没有带他们上京找四神镜的意思,他全是为了盗取解药,才不得不和她虚与委蛇。她曾经怀疑过他,却因他一再在王贯财面前维护她和悦桐,放下对他的疑虑,对他付出全然的信任,甚至为他芳心悸动。 现在回想起来,他对他们好全都是场骗局!她真是个大傻瓜!这世间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傻的人了…… 满腔怒焰令她想要抱头尖叫,也让她想抱头痛哭。 「姊姊,你还好吗?」悦桐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晓得她在说谁骗了他们。 悦桐的担忧止住了即将溃堤的泪水,她吸着鼻子,用力咽下伤痛,声音略带哽咽。「悦桐,翟野风他不是到附近晃晃,他已经走了。」 「走去哪里?」悦桐错愕不已。 「我不晓得,总之他不会回来了。」冷静!冷静!千万不能哭出来,也不能显露任何一点备受伤害的神情,否则悦桐会更加伤心。 「他怎么会走?那我们怎么办?」悦桐快哭出来了,他是那样崇拜、尊敬翟野风,明明他只是跟他说要到附近晃晃啊!怎么可以骗他? 「有姊姊在,你不要怕。」悦晨表面平静,内心伤痛不已地将弟弟拥进怀中,柔声安慰。 「姊姊,阿风哥哥怎么可以又一次欺骗我们?」上回,他们被骗走了四神镜,这回,翟野风骗走了他满腔的热情与崇拜,让他伤心不已,忍不住放声大哭。 「哭吧。」悦晨抚着悦桐的头发,要他把所有悲伤全都哭出来。 翟野风不愿带他们上京,没关系! 翟野风不肯说出四神镜在哪,也没关系! 她不是被抛下就无法照顾自己和弟弟的弱女子,她可以自己带着悦桐上京,靠自己的力量找回四神镜! 至于翟野风那个小偷、骗子,就当她从来都不认识他,也没有喜欢过他! 她的心仍是完好如初,没有受伤,没有一丝痛楚。 什么……都没有。 阳光灿烂,虫鸣唧唧的午后。 一间座落于通往大城镇必经道路的郊外小茶肆里,茶僮提着水壶正忙碌穿梭在准备进城,停下来歇脚喘口气的客人当中。 小小茶肆里仅摆放五张方桌,其中位于最角落的一桌,坐了一名留着小胡子、形貌猥琐的男子。 男子略驼着背,神情晦暗,唇角勾扬,似乎正在算计着什么,让人见了心里直发毛,纷纷避开他的眼神,同时默默同情正被男子算计的人。 由野风易容的猥琐男子嘴巴念念有词。「哼!什么良心不安、什么悔恨不已,老子全当放屁。」 「老子的良心早就被狗啃了!才不会在乎他们姊弟俩是否会遇上恶徒。」不管旁人如何看待他的自言自语,他都坚定的告诉自己,他不仅没做错,还做得好到不能再好。 右手大拇指与食指恼怒地捏碎花生壳,花生米落在桌上,他也不拿起丢进口中,而是不断用力捏碎一个接一个的花生壳,不甚大的桌面已积了一座花生壳与花生米相互交杂的小山。 饶是五岁稚龄小童,也知道洁白与墨黑不该和在一块儿,一旦不小心沾染,即使仅有一小滴,在众人眼底就是被玷污了,洗上千百次也洗不净那抹脏污。 「好不容易摆脱了两个大麻烦,老子的心情可是好得不得了。」嘴角轻扯了下,他扬起一记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正准备过来询问他是否要添加茶水的茶僮,见到他阴沉骇人的笑容时,吓得立刻背过身,当作啥都没瞧见,快步往别桌去。 「躲什么躲?老子的笑容真有那么难看吗?」见到茶僮吓到不敢靠近,情绪低落的野风没好气地低咆。 「没,爷的笑容非常好看,宛如潘安再世。」茶僮涎笑讨好说谎。呸!什么潘安再世?!依他说,这猥琐男子根本连潘安的腿毛都比不上。 「哼!算你识相。」野风心知肚明茶僮口是心非,不过他懒得计较,继续扮演讨人厌的家伙。 他神情不豫地自怀中掏出从那小女人胸口摸来的瓷瓶,拔开塞子,心头沈甸甸地看着里头的药丸。 照理说贪生怕死的他摸到了解药,该会刻不容缓地吞下解毒,可他没有,反倒老对着瓷瓶发呆,长茧的指尖彷佛还留有温柔触感,热得发烫、冲击心房,教他心猿意马,恨不得那个教他思念欲狂的小女人就在眼前。 不、不!他是一时鬼迷心窍,以至于误以为自己迷恋她,事实不然,他的心仍旧是自由,毫无羁绊。 「对,就是这样。」他将瓷瓶贴身收好,坚定地说服自己,他从未牵挂那个拥有世间最甜美笑容的小女人。 他要笑,愉悦地拉开嘴角,尽情欢笑。 他再次扯了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满意地颔首。 「烦死了。」他怏怏不快地弹飞一颗花生米,胸口彷佛压了块巨石,让他快喘不过气来。 唉,一定是突然不用带着两个大麻烦,一时反应不过来,才会心情郁结,不过现在不会了,接下来他要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大肆庆祝自己摆脱那两个大麻烦。 「哈哈!老子通体舒畅,愉快得很哪!」他双手插腰,仰头狂笑。 在茶肆里喝茶聊天的客人突然听见他诡异狂笑,诧异地回头看,见到他那猥琐的邪笑皆打了个寒颤,赶紧转头装忙,不想再看那教人打从心里厌恶,邪恶得教人心里直发毛的男人。 狂笑过后,野风的心房陷入可怕的空虚,脑子不受控制,不断想着悦晨和悦桐发现他离开后,脸上会出现怎样的表情,心头又有怎样的感受。 他们是否正恨他?咒他?怨他? 光是想像善良可人的悦晨脸上充满恨意,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刺痛着,光是想到再也看不到她的一颦一笑,他就难受到只觉将来仅剩黑暗与空寂等着他。 野风痛苦地将脸埋进臂弯,一声接一声咒骂自己。「你是全天下最卑鄙无耻的人!」 「不!你还算是人吗?居然能狠心伤害那么天真善良的人,你不是人!」 「哈哈!翟野风,你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突然间,他又笑了。 幼年时,为了摆脱饥寒交迫的生活,他选择当偷儿。遇见悦晨之前,他从来不觉自己的选择有错,可是遇到她,与她相处过后,她教他自惭形秽,除非生命能够重来,否则无论他怎么刷洗,都洗不净自身的丑陋污秽。 第十一章 野风的低咒与嗤笑再次惹来其他人侧目,他们的眸底清楚显现,他们认为他是个疯子。 「云泥之别哪……」他自嘲地以茶代酒,仰头饮尽。 喝光杯中的茶水,他又忍不住猜测,此时此刻的悦晨正在做什么,是否带着悦桐上京找四神镜去了。 一定是的,她绝不会因被他所欺,便心灰意冷地放弃寻回四神镜。他比谁都要清楚,在甜美可人的容貌下,她有着固执的性子,一天没拿回四神镜,她就一天不会回余家村。 「繁华似锦的京城哪……」思绪飞驰,驰向如宝石灿烂吸引人的京城,想像无亲无戚的悦晨带着弟弟,走在摩肩接踵的热闹街道上。 京城多得是狗眼看人低的达官贵人,多得是欺善怕恶的地痞流氓,多得是面善心恶的人口贩子,多得是卑鄙小人…… 倘若那些人对悦晨姊弟起了坏心眼,那两个小傻瓜可有办法全身而退? 当然是没有!他们只能成为俎上肉任人宰割。 「该死!」愈想心愈惊,野风的头猛地抬起,冷汗涔涔,实在无法不想甜美诱人的悦晨到了京城,如何被恶徒生吞活剥。 「不行!我不能让她遭受欺凌。」他心惊地自长凳上跃起,自怀中掏出一锭碎银子扔在桌上,便疾步往外走。 就算认为悦晨姊弟是大麻烦,就算不愿玷污了那一抹白,他都不该扔下他们不管,眼睁睁看着他们羊入虎口。 他该死! 白森森的牙恨恨地咬紧牙根,他尝到了一丝血腥,疾步而行的步伐迅速转为快速奔跑,心急如焚。 一直以为他不会后悔。 其实他后悔了。 很早就后悔。 真的好后悔。 假如老天爷决定让恶运降临在悦晨他们身上,他乐意取而代之,只求姊弟俩能够平安无事。 倘若悦晨与悦桐出了什么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绝不! 金灿阳光洒落在繁华热闹的京城,让每一件事物宛如被镀上一层金光般,闪耀眩目,教人看眯了眼。 头一回到京城的悦晨与悦桐见到每一样东西都觉得新鲜,两人背着包袱兴奋地在青龙大街上左右张望。 「哇,姊姊,你看那群人在吃什么?看起来好好吃喔!」悦桐舔了舔嘴角,想要坐下来大快朵颐。 「看起来是一种面饼,里面似乎包着东西。」悦晨伸长了脖子看,也不晓得大伙儿在吃什么。 「会不会是肉啊?」悦桐的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 「悦桐,等姊姊找到差事做,就买给你吃好吗?」悦晨要他再忍忍,他们初到京城,也不晓得要多久才能找到活儿做,身上的盘缠总要省着点花才行。 「好,我会忍耐。」苏~~用力把口水吸回去。 悦晨笑着揽揽悦桐的肩头,称赞道:「好孩子。」 「不过京城真的好大喔!姊姊,你说我们该上哪儿去找四神镜呢?」京城实在是大得可怕,看得他眼花撩乱的。 「我也不晓得,不过我相信只要有信心,我们一定可以找回四神镜的。」虽然对未来充满不确定,可她依旧信心十足。 自从翟野风离开,悦桐抱着她痛哭流涕后,他们俩就不曾再提起他,有默契地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走该走的路。 悦晨将翟野风对她的心所造成的伤悄悄掩盖起来,佯装没有受到一丝伤害,如此才有办法坚强地带着弟弟来到京城。只是,在午夜梦回之际,她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淌下两行清泪,痛斥自己是容易相信人的大傻瓜。 「对!我们一定可以!」悦桐双手握拳,语气坚定。 悦晨格格娇笑,与他一同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留意看有没有商家要雇工。 「姑娘,你们是打外地来的吧?」一名面貌和善的中年男子突然上前询问。 「是的。」悦晨回头,警戒地看着来人。 她和悦桐身上皆穿着翟野风离开前给他们的俗丽女子衣衫,本来在翟野风离开后,他们想马上换下来的,可又怕在上京途中会遇到王贯财,左思右想后,不得不承认改变装扮是个好主意,这才会继续穿着。 「呵呵,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看你们俩的穿着打扮不似京城人士。」她们那身俗丽的穿着,要不引人注目都难。 悦晨轻扯嘴角,微微一笑。 「你们刚到京城,可是来投亲的?」中年男子继续问道,并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她们俩。 「不——」 悦晨赶紧捂住弟弟的嘴。「对,我们是来投亲的。」 「呵呵,原来如此。亲戚住在哪儿知道吗?如果不晓得路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原来不是来投亲哪!这就更好办了。 「谢谢,不过我们找得到,不劳你费心。」被翟野风骗过后,她就像惊弓之鸟,不敢再随便相信别人了。 「姑娘别怕,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是坏人,不然怎么会这样热心,其实姑娘有所不知,这京城虽是天子脚下,但龙蛇杂处,多的是坏人啊!三十年前我初来时,便遇到了地痞流氓,不分青红皂白地痛打了我一顿呢!」中年男子一脸感叹地说着伤心往事。 「我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被打得去掉半条命,也不见有人伸出援手,惨的还不只这样,路边的乞丐见我倒地不起,竟偷走我身上所有的盘缠!我还记得,那是个下着大雪的寒冬。」 「然后呢?」悦晨听得好生难过,京城里的恶人比她所能想像的多上太多了。 悦桐亦一脸关心,急着听下文。 「幸好当时有个善心人士经过,把我救回家,不仅请大夫为我疗伤,还让我安心住下,我这条命才能保住。从此以后,我就立誓要当像我恩人那样的大善人,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中年男子和蔼一笑,眸底闪烁着泪光。 「那些伤害叔叔的人,实在是太坏了!」悦桐为他打抱不平。 「幸亏你遇到善心大发的人出手相救,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悦晨打从心底为他感到庆幸。 有的人看似英勇地出手相助,可实际上却是机关算尽,欲趁人不备时捅上一刀。 等等!她怎么又想起那个人来?明明已经将他自心头抹去,不再有所留恋了,再想着他是要提醒自己有多笨吗? 「可不是,你们刚到京城,万事千万得小心,这里的坏人可是很多的。啊,我家娘子来了。」中年男子状似好心地提醒他们。 悦晨与悦桐顺着他的呼喊声,见到一名富态的中年女子扬着笑,朝他们走来。 「我和我娘子在那边的柳树胡同里开了一家蜜果铺子,你们若有空,可以上我那儿坐坐,我免费请你们吃些蜜果。」 悦桐一听见有蜜果可吃,双眸瞬间发亮。 「说什么有空才来?铺子里刚进了最新鲜的蜜果,当然是要马上过来尝尝啊!」中年女子来到丈夫身边,热情地邀请着。 「谢谢你们,可是我们还有事。」悦晨婉拒他们的好意。 「小姑娘别急,咱们先到柳树胡同去,叔叔我啊,会拿出许多好吃的蜜果来请你们的。」中年男子悄悄对妻子使了个眼色。 「好!」悦桐抗拒不了蜜果的诱惑,开心得手舞足蹈,和中年男子一块儿往柳树胡同走去。 见弟弟开心地跟着人家走,悦晨立即扬声呼叫:「悦桐!」 「别担心,我家那口子会好好照顾你妹妹的,你就别再跟我们客气了,过来吧!真的很好吃,我保证你吃了肯定会喜欢的。」中年女子接收到丈夫的暗示,笑得更加和善可亲,不容她拒绝,半推半拉地将她拉往柳树胡同去。 青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很快地,姊弟俩的身影便被淹没,彷佛他们不曾出现过般…… 火红的太阳往西落下,满天红霞隐逸,换上黑幕,与一抹淡月,宣告黑夜来临。 风尘仆仆的野风浑身疲累地走在紧邻玄武大街的桃花胡同里。桃花胡同里大红灯笼高高挂,酒馆、妓院林立,龟奴、老鸨站在自家妓院门前招揽前来寻欢作乐的男客。 野风不理会沿途的香气缭绕、娇声软语,沉着脸直接走进胡同里最大间的妓院——「百花坊」。 进入「百花坊」后,莺莺燕燕见到他寒酸的穿着、猥琐的长相,皆不感兴趣地视而不见,转身招呼其他穿金戴银、出手阔绰的富豪贵客。 「荷花姊,借一步说话。」野风直接走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面前,下巴往里头扬了扬。 正忙着招呼客人的荷花将客人交给其他妓女后,精明的眼瞳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你是……」 野风瞄了下四周,见无人注意他们的谈话,这才压低声音说:「宝珠姊,是我,阿风。」 「你这个臭小子!大半年不见人影,我还在想你会不会死在哪个角落,准备托人帮忙找尸体了呢!还好你今儿个出现了,省去我一番工夫。」在京城知道她本名的人不多,唯有同样出身「福报村」的人才晓得她的本名。 宝珠嘴里凶巴巴地骂着,眼里却饱含见到故乡友人的喜悦,她对一旁的龟奴使了个眼色,将场子交给龟奴后,便领着野风往她房里去。 走在「百花坊」华丽的回廊时,一名龟奴忽然神色匆匆地跑来,似乎受到不小惊吓。 「出了什么事?」宝珠劈头问,猜想是否有人胆大包天地在她的妓院里闹事。 龟奴见宝珠身边跟了一名陌生男子,犹豫着是否要坦白直言。 「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是,荷花姊。刚刚老李和他家婆子卖给我们的那两个妞儿悍得很,小的那个竟然力大如牛,房里的桌椅都被他扛起用力砸碎,我们实在是招架不住哪!」小龟奴心有余悸,苦着一张脸。 野风听见「力大如牛」四个字,如被雷劈到,立即一个箭步冲上前追问。「等等!你说有一个小的力大如牛?他可是十二岁大的男童?」 龟奴口中的两个妞儿,会不会就是悦晨与悦桐?会不会? 「不是男童,是女的,她的年纪看起来约莫十二岁没错。」龟奴照实回答。 「怎么了?你认识?」宝珠发现他神色有异。 「我认识一个力大如牛的是个男童。」野风失望地垂下肩头,烦躁不已。 宝珠怒骂:「连两个小姑娘都制不了,你们真是太没用了!」 「荷花姊,不是我们没用,是那个小的力气大到吓死人,我敢说连大男人的力气都没她来得大!」龟奴急急喊冤,再这样下去,「百花坊」恐怕要被那只小的给砸个稀巴烂了。 力气大到吓人,连大男人都及不上?龟奴所说的话在野风心头发酵,他想着,京城会有多少才十二岁,力气却比成年男子要大的小童?应当是不多。 他日夜兼程赶着上京,虽然已经尽量赶过来,可悦晨姊弟是很可能比他更早进京的。再者,先前他们同行时,他曾跟他们提过改装易容的好处,会不会他们俩听进去了,所以变成两姊妹同行? 无论是或不是,他都得先见到人才知道。 「宝珠姊,我想见见那两姊妹。」他提出要求。 「好是好,不过听起来那个小的挺棘手的,你得小心点。」宝珠没有异议,带着他到「百花坊」最偏僻、专门用来关新买姑娘的小小厢房。 野风一行人才刚走近厢房,即见负责看守的两名身材壮硕的龟奴吓得不住抱头鼠窜,而该被关在房里的小姑娘已经怒气腾腾地扛着木床杀出! 站在弟弟身后的悦晨拿着一张椅子,凶狠地高举着,若有谁胆敢靠近,她绝对会打破对方的脑袋瓜! 终于明白龟奴们为何会毫无招架余地的宝珠捂着胸口,惊呼:「我的老天爷!」 「终于找到了!」野风松了口气,双腿微微发软,轻合上眼感谢上苍,让他找到了教他终日牵肠挂肚的小女人与小麻烦。 多日的相思缠绕心头,使他的双眼贪婪地盯着眼前正处于盛怒中的小女人瞧。怒焰在她的眼瞳里窜燃,闪耀生辉,为她增添更多光采风情,令他怦然心动,恨不得一个箭步冲上前,展开双臂用力将她拥入怀中,倾诉无尽的思念。 第十二章 可是更教他耿耿于怀的是,当日他偷了解药后,便不告而别,今日再次重逢,不知她会如何反应?他心下开始忐忑不安了起来。 「哼!你们这些坏人,竟然拿毒蜜果来害我们!」负责打头阵的悦桐,双手将床扛在头上,怒不可遏。 「我们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这世间的坏人实在多不胜数,悦晨光想到自己不断受骗上当,就气得胸口不断上下起伏,恨不得痛宰所有恶人。当然,其中最教她想要痛宰的,非翟野风莫属! 「拿毒蜜果给你们吃的人又不是我们,是你们自己贪吃,傻得被骗、被卖掉,不关我们的事啊!」龟奴好生委屈,左闪右躲,唯恐被木床砸个正着。 「那对夫妻不是好人,你们逼良为娼更不是好人!」悦晨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站在身前的人。 原本还以为在青龙大街上遇到的李家大叔、大婶是热心助人的好人,到他们家吃蜜果时,她还觉得奇怪,为何他们口中的铺子看起来像是简陋的住家,后来想说京城居,大不易,是以李家铺子才会狭小无人吧。岂知,她才吃下一颗蜜李,整个人就昏昏沉沉的,再醒来时,和悦桐两人已经被李家夫妇卖到妓院来了! 「瞧那姓李的,给我招惹来什么大麻烦!」宝珠气得快要晕了。 强压下紧张与喜悦相互交杂的复杂心情,野风故作无事地拍了拍宝珠的肩头。「宝珠姊,他们俩是我的朋友,我来处理。」 「既然是你的朋友,那你快点让她们俩冷静下来,不然我这『百花坊』肯定被她们俩给拆了!」宝珠乐得将麻烦交给他,「百花坊」可容不下这么可怕的姑娘。 野风步上前,以和缓的语气对两姊弟说道:「悦晨、悦桐,你们俩别激动,先把床和椅子放下来。」 闻声,悦晨与悦桐有志一同地将视线转向正和他们说话的人。对方长相猥琐,留着奸邪的两撇小胡子,完全不讨喜,可以很确定他们完全不认识这个人,而且悦桐还扮成了小姑娘,可是对方却清楚知道他们的名字,可见对方对他们俩知之甚详。 在外头对他们俩如此了解的,除了一个混帐外,别无他人了。 「……翟野风?」悦晨如遭攻击的野彘,全身寒毛竖起,半眯着眼瞪他。眼前这不讨喜的家伙最好不要是那个混帐! 「对,是我。」心心念念的小女人认出他来,教他欢喜扬唇,飞扬的心情是连拿到大笔赏金都无法比拟的。 「原来真的是你。」悦晨登时笑得好甜好甜,语气娇柔得似掐得出水来。 「是我,我来了。」野风笑得灿若骄阳,沙哑的嗓音听来深情款款,再步上前,准备和她来个深情相拥。 猛地,悦晨手中的木椅凌空朝翟野风的头颅砸来! 「你这个混帐!」她气得双手插腰,胀红了脸。 野风眼明手快地迅速闪过来势汹汹的木椅。 不料,悦桐手中的木床紧接而来,石破天惊地飞砸向他! 「快闪!」宝珠与龟奴们见状,连忙跳开,远离明显成为攻击对象的翟野风。 野风冷汗涔涔,于千钧一发之际闪躲过差点将他砸个正着的木床,木床狠狠砸在身后的墙上,巨大的撞击力道,让木床砸成了稀巴烂,木条飞溅,正巧砸中一名龟奴的脑袋,痛得他抱头哀号。 「你这个大坏蛋!」悦桐气得大吼,整个人如忿怒的狂奔小牛,死命冲向他,打算一头将他撞飞。 「阿风,那个小丫头疯了!快跑!」宝珠惊声尖叫。 野风眼见悦桐来势汹汹,心知悦桐一身蛮力,倘若他想要活命,就不能傻傻地呆立在原地,于是赶紧逃上屋顶。 他一身狼狈,蹲在屋顶上,抹去额际的冷汗。「悦桐,你冷静点,听我说。」 「我们已经深切了解你这个大骗子的真面目了,你甭想再编什么花言巧语来欺骗我们!」悦晨狠瞪着他,积郁在心头多日的怒火,于见到他后一次爆发出来。 这混帐居然还有脸出现在他们面前,简直是自寻死路! 「没错!」悦桐光想到自己为翟野风流了多少眼泪,就激动得拔起种植在一旁的柳树,往屋顶丢去。 野风俐落闪过迎面而来的柳树,暗自庆幸方才在一阵慌乱之余,他没蠢得爬到树上躲藏,否则他所攀爬的树,肯定也会被悦桐连根拔起。 「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让他们如此痛恨你?」宝珠站在下方,仰头问着屋顶上的野风。 「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悦晨恍然大悟地轮流看着翟野风与老鸨。刚刚太过气忿,以至于没能想到他为何会出现在妓院。 「悦晨,你别误会,我和宝珠姊原本就是旧识,我今天来到『百花坊』,是想托她帮忙找你们,好巧不巧你们俩就在这里。」发现这误会可大了,野风急忙解释。 「哼!真是这样吗?」已经被他骗了太多次,悦晨压根儿就不信他。 「当然是真的!你仔细想想,假如我真和宝珠姊合谋,她怎么可能同时买下你和悦桐?悦桐是男的,不仅成天吃个不停,力气又大到会吓死人,宝珠姊根本就不可能做赔本生意的。」野风希望她能看清事实,他不至于坏到将他们两人给卖了。 闻言,悦晨倒吸了口气,怒火狂烧,顺手拿起手边的一个小盆栽丢向他。「不许你嫌弃悦桐!」 「你嫌弃我?!」悦桐大叫,再拔起一棵柳树,用力砸向翟野风。 「我不是嫌弃,是说实话啊!你们两个别生气,别再丢我了!」他左闪右躲,这辈子从未如此狼狈过。 以往若得罪了人,对方不肯听他的解释,他早掉头走人,绝不会留下来死缠活缠,可是今日面对的是教他魂萦梦牵的小女人,他说什么都不能走,非得解开这一团乱不可。 宝珠头痛地大喊:「好了,你们俩别再砸了!再砸下去,我这『百花坊』的后院还能看吗?」 野风抚着心口向她保证。「我是打从心里喜欢悦桐,从来没有嫌弃过他,你要相信我。」 「你说的话,没有一个字能信!」力气耗尽的悦晨气喘吁吁的,总算不再拿东西砸他。 「我知道我是谎话连篇的大骗子,你们自然不会相信我,但是我也有真心真意的时候,并非每一刻都在说谎。」尤其当他的心向着她时,又怎舍得再骗她、再欺骗自己不喜欢她? 「你口中的真心真意就是用来盗取暗香的解药,不是吗?」悦晨挑眉讽刺他。 「对,我的确是趁你不备时盗取了解药,但是我离开你们俩之后,便一直为此耿耿于怀,我为你们俩担心受怕,唯恐你们会遇上坏人,没办法吃好睡好,所以又急忙赶到京城来。」 野风毫不在意让她知道他内心的恐惧,他是早就抛弃良知,也毫无羞耻心可言,可一碰上她,便又截然不同,他彻底自食恶果,尝到了不安、尝到了心痛,也尝到了渴望,因此才会急着想挽回错误。 「你所说的话,非常甜美动人,可是,我不会再受骗上当了。」不可否认,她为他所说的话产生了动摇,但更教她不敢遗忘的是,他的谎言总是包裹在甜美芳香的蜜糖里面。 这一回,她将不再贪恋蜜糖的美味,忽略暗藏其中的苦涩滋味。 野风自怀中掏出让他宝贝又宝贝的瓷瓶,轻巧地扔给她。「还你。」 悦晨冷凝着脸接住,寒着声道:「既然偷了去,现下再还我,是想要嘲笑我吗?」 双手紧握着瓷瓶,回荡在脑海中的,是他的指尖曾经抚过她胸口的画面,那热烫的感觉彷佛就此烙印在胸口,教她难以忘怀,羞得俏脸红艳艳的。 「这解药并不是你真心要给,所以现在物归原主。」痴痴凝望着动人娇颜,心头激荡不已,想要一口吞下她,让所有人无法看见她此刻的美丽。 「不觉得你说的话很好笑吗?你已经服下药,再还给我,可不叫物归原主。」竟还想把她当傻子般骗得团团转,是不是太瞧轻她了? 野风自嘲一笑,沙哑着声说:「我并没有服下解药。」 「什么?」她一愣,万万都没想到他偷了药却没吃。 「你若不信,可以打开来数。」下巴扬了扬,要她尽管去数。 悦晨急忙拔开塞子,倒出黑沉沉的药丸数过一遍,果然一颗都没有少。她惊愕地抬首瞪他。「为什么?」 她不懂,真的不懂,为何他拿到了药,却是不肯服用?究竟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的心激动得快速跳动,燃起希望,悄悄期待着。 「说实话,我也不晓得是为什么,只知道一想到你,这解药我就吃不下去。不管你信不信,你始终缠绕在我心底。」野风坦然望进她的眼,满腔情感表露无遗。 「不可能……」悦晨不敢置信,语气虚软地摇头否认,可她的心却无法控制地为他所说的话而雀跃不已。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指……他喜欢她吗?是这样吗?真是这样? 从头听到尾的宝珠忍不住插嘴道:「小姑娘,我认识阿风二十多年了,也无数次听他脸不红、气不喘地对人谎话连篇,但他这么认真对一个姑娘家诉说情衷,却是生平头一遭哪!」 「悦晨,我喜欢你。」不管此刻有多少人正拉长了耳朵在听,野风要她明白他的心。 喜欢她就是喜欢她,他不再否认抗拒了。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悦晨惊讶得瞪大了眼,久久说不出话来,双颊如遭烈焰亲吻过般火热灼烫,而她的心彷佛就要跳出胸口了。 此时此刻,她该如何回应? 她该相信他吗?能相信他吗? 「我真的很喜欢你。就算要我说上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我也要你知道,我喜欢你。」野风定定地看着她,双眸坦荡,毫不回避。 宝珠为他坦白无伪的表白而赞许微笑。 悦桐则是惊讶到来回看着姊姊与翟野风,不知该如何是好,胸臆中囤积的怒火,已因他突来的表白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可能,你一定是在骗我,你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好不容易找回声音的悦晨双腿发软,慌乱地左右张望,一心想找张椅子坐下,镇定一下雀跃不已的心扉。 「我没有骗你,倘若不是太过喜欢你,此时此刻,我压根儿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为了她,管他是要拿回四神镜,或是进皇宫大内盗宝,只要能博得她一笑,野风全都豁出去了。 粉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口干舌燥,完全找不到话回应,鼓胀的心房像停驻了一只鸟儿,正调皮振翅,一下接一下,将已收藏起、受过伤的心扉,再度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 椅子在哪儿?发软的双腿就要支撑不住了。不管了,干脆直接坐在地上吧!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小脸埋在膝中,硬是不看向已让她产生动摇的臭男人。 野风见状,对宝珠使了个眼色,要她把其他人带走,让他能够和悦晨单独谈谈。 宝珠意会颔首,朝龟奴们努努嘴,龟奴们马上走得一干二净。 接着,她再笑着对悦桐道:「刚才又是扛床、又是拔树的,你肯定累坏了,不如到厨房去用点饭,填填肚子好吗?」 一听见有饭可吃,悦桐的肚皮便不争气地咕噜咕噜作响,可是他不能撇下姊姊和翟野风这坏蛋在一起,所以得拒绝煮得莹白剔透的白米饭的诱惑。 「不、不用了,我不想吃。」本该是义正词严的拒绝,可是话到当口,不仅虚弱不已,甚至连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那还真是可惜,『百花坊』里大厨所做的烧鹅可是远近驰名呢!」宝珠好不遗憾地看着他。 「有烧鹅?」悦桐听见「烧鹅」二字,眼睛都亮了。 「有很多烧鹅。」宝珠强调地点了点头。 「姊姊,我、我去看一下烧鹅就回来,你别乱跑啊!」用力地吞咽下口水,悦桐的心魂全被烧鹅勾走了,脚步飘飘,乖乖地和宝珠离开。 「悦桐,别去!」悦晨急忙跳起身,想要拉住弟弟。 野风立即自屋顶跃下,张开双臂拦在她身前,不让她追过去。 「你为什么要支开悦桐?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悦晨料想他不怀好意,于是双手紧握成拳,准备在他有不轨的行为出现时,狠狠地迎头痛击。 「因为有许多话,我必须要单独跟你说。」 「我们之间没啥好说的!总之你快点让开,我要去找悦桐。」她特意避开他炯炯闪耀的目光,瞪着他身后的廊柱。 「宝珠姊虽然开妓院,但并不是坏人,她会好好照顾悦桐,你不用担心。」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的!还不快点让开?」她已打定了主意,不要再被他所说的话影响。 她并没有还喜欢着他,一点儿也没有! 第十三章 这完全不肯听他解释的固执小女人,教他挫败地低吼一声,接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抓过她的肩头,结实且狂猛地吻上诱惑他已久的粉唇。 悦晨惊呼了声,粉嫩嫩的唇瓣便遭薄唇密实封住。 这一吻,与两人曾有过的、轻若蝶翼的亲吻有着天壤之别。 两唇厮磨相触,如天雷勾动地火,热烫麻辣,紧绷的心弦同时一震,沉静缓慢的血液疯狂奔流,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舒坦。 在焦躁狂放的唇间,她尝到了世间最醉人的气息。 在柔软芳香的唇间,他尝到了世间最甜美的滋味。 在缠绵悱恻间,两颗心相互唱和,呼息相互交缠,体肤相互熨烫,浓密且炙烈,织就出一张情网,牢牢网住两人…… 月光下,树影扶疏。 唇舌火热交缠的两人紧紧相拥,愈吻愈激烈,愈吻愈缠绵。 带着火的大掌膜拜柔软娇躯,在细致如绢丝的肌肤引燃一簇簇火苗。 纤细十指缠绕在浓密黑发上,忘情拉扯,饱含欲望的娇吟,害羞地自粉唇逸出,听在他耳里,成了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灼烫的唇恋恋不舍地离开甜美粉唇,沿着颈际吻上敏感锁骨,灵活的舌尖在锁骨凹陷处暧昧地画圆。 「啊……」情难克制,她拱起身,体内深处像是有把火正窜燃,吞噬了她理智。 「喜欢吗?」狡猾的牙以不令她疼痛的力道,啃咬柔软肌肤。 「嗯……」迷醉的水瞳半启,望着伏在身上的头颅,他的发束已被她扯乱,朦胧月光下,他的模样陌生中带着一分熟悉,曾被他刺得鲜血淋漓的心房,似乎经由他的吻,已开始愈合。 不该是这样!她怎么会没用到被他的吻说服?怎么可以将他做过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倏地,悦晨十指用力拉扯黑发,将他的头拉离满布点点吻痕的胸口,娇喘吁吁,低哑地对他说:「等、等一下。」 意乱情迷的野风头皮吃痛地抬起,不满地追问:「为什么要等一下?」 「你不能吻我。」与他靠得太近,仍会无法控制地深受吸引,是以她得拉开彼此,才能让沸腾的心冷却下来。 「为何不能?你不是很喜欢吗?」渴望得到纾解,却无法如愿以偿,令他口气不佳,脸上充满挫败。 「这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你根本就不该吻我。」被当面指出事实,教她酡红了脸,不过仍要跟他讲清楚。 「既然你喜欢我的吻,而我也很喜欢吻你,我实在找不出不能吻你的理由。」野风说得理直气又壮,着实不懂她在坚持什么。 面对这头讲不听的大牛,她恼怒地指着自己的脸,大声说:「你看看我!」 「我正在看。」这小女人怎么会迟钝到没察觉他双眼从头到尾痴迷地紧黏在她身上,完全移不开。 她再指着他的鼻尖,忿怒地说道:「你再看看你自己!」 野风怔了下,心想,他不就一直都是这副德行,有啥好看的? 「打从你我相识以来,我一直以真实面目、姓名面对你,但是你呢?从一开始就化名易容,直到现在,面对我的依然不是真正的你,你给我的除了谎言还是谎言!」他的驽顿不解教她心凄。 他不能以为凭一句喜欢她,她就会马上相信,然后开心的投入他怀中,她没有那么蠢! 「不全然是谎言,我不也告诉你我的真实姓名,何况我是为了方便,才会易容上路。」他希望她能明白自己之所以如此,皆是情非得已。 说是遭盛名所累也好,实在是想找他偷东西与追回失物的人太多,不易容恐怕是寸步难行,是以他总是不断易容,好阻绝层出不穷的麻烦。 「那不是理由,可知你戴着人皮面具吻我,在我感觉是另一个男人在吻我。」 她愈想愈觉奇怪,像自己的初吻给了一个老头子,而第二个吻则是给了相貌猥琐的男子。她不过是想要将吻献给心仪的男子,真有那么难吗? 闻言,野风的脸色瞬间黑沈,处于意乱情迷的他居然没想到这个问题,可恶! 「你自己也无法敞开心胸信任我,怎能要求我信任?」她伤心地点出两人之间最重要的问题。 「我已经告诉你我的真实姓名,不是吗?」他依然不懂她究竟要什么。 悦晨激动地挥舞双臂,说道:「对,我仅知道你的真实姓名,你的过往、你的一切,我全都不了解!你知道吗?我对朝凤镇『松竹客栈』里的大厨与掌柜的了解比对你的要更多,却跟你有比跟他们还要亲密的接触,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说到底,翟野风对她而言是团谜,恶劣逗弄她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在她收拾起受伤的情感,准备遗忘他之际,他又翩然出现逗弄一番,简直是可恶至极。 「这一点也不可笑,你不能和除了我以外的男人有更亲密的接触。」野风完全无法接受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就算是随口说说,都教他怒火奔腾,恨不得将对方的头拧下来。 她泼辣地反问:「为何不行?」 「因为你是我的。」野风想都不用多想就脱口而出,他是如此在意她,迫切地想独占她,这份明确的心意,他希望她能清楚看见。 但她说的没错,他对她的确诸多隐瞒,实在是他的过去太不光采美丽,面对纯净美好的她,自惭形秽的他岂有脸大剌剌地摊开自己。 可是,当他选择上京找她时,已是下定决心要走向她,想要敞开心胸信任她,不再将她排拒开来,让黑暗曝露在光亮之下。 霸道的话语消弭了悦晨的怒焰,她小脸瞬间羞红,轻啐:「我才不是。」 野风目光灼灼,语气坚定且不容置疑。「你是。」 「我不想再听你胡扯,我要走了。」他灼热的目光再次在她心头点燃火焰,教她心慌意乱,她娇羞地看向一旁绽放的粉色茶花。 她的心扑通、扑通快速跳动,且轻松愉悦。 「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说。」野风拉住她的手腕。 「你还想说什么?」她澄亮双眸始终锁定在粉色茶花上,就是不看他,他的指尖透过细致的肌肤,源源不绝传达热力,引起她的背脊一阵酥麻。 「这一次将不再有谎言。」松开她的手,野风除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以真实面目面对她,要她看见自己的决心。 透过月光,已回首的悦晨再次清楚看见他的真实样貌,浓密的双眉,灿烂有神的大眼,挺直的鼻梁与形状姣好的嘴角,正是那张隐藏在记忆深处、教她难以割舍的脸孔。 她看得入神,感受他的坦然决心,心淌过汩汩热流,暖暖的。 「我出生在一个叫『福报村』的偏僻小村落,虽然名为福报,讽刺的是老天爷从未降福过村子,住在那里的人都非常穷困……」野风嘲讽一笑,沈声告诉她关于贫困的村子、早逝的父母与三餐不继的生活。 悦晨静静听他说,透过他的描述,她彷佛可以看见「福报村」里的人为了挣得一口饭吃,得费尽多少力气与心思,年幼的他必须面临的种种困境,是她从未想过的。 听得愈多,她愈是为他感到伤心难过,心不住地揪拧、泛疼。 失去了父母年幼的他,得靠着自己咬牙撑过一次次的饥寒交迫,甚至是与野狗抢食,才有办法熬过来,相较之下,虽然她娘也早逝,但她在爹爹呵护下从不曾挨饿受冻,能够顺利长大,真的是太幸运了。 「为了活下去,我们可以不要颜面;为了活下去,我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如果能重来,如果我仍旧诞生在『福报村』,我依然会选择相同的路。」低沉沙哑的声音饱含痛苦与讥嘲。 苍天的不公,让「福报村」里的人几番挣扎,最终仍不得不顺从命运的安排,走上或是教人不齿、或是教人鄙夷之路。 她涩着声,眼眶泛红地问:「宝珠姊也是『福报村』的人?」 「为了让家乡的爹娘和弟弟三餐得以温饱,她不得不出卖自己。」 悦晨的心头沈甸甸的,难受到不知说什么是好,一心想为他分担伤痛,哪怕仅有一丁点,只要能减轻他的痛苦,她也会欢喜谢天。 她心疼地展开双臂将他拥入怀中,企盼能将他所有苦痛全部吸纳。 原来在野风灿烂的笑容里,有着不为人知的苦,宝珠亦然,为了活下去,他们不得不说服自己去做极其不愿做的事,甚至是面带笑容,佯装不在乎,佯装心没有受伤,佯装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痛楚。 假如换成她是「福报村」的村民,或许也会做出类似的选择,命运如是残酷安排,怎能评断对或错? 突来的拥抱使野风愣了下,旋即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沉浸在带有淡淡女性馨香的柔软怀抱,温柔有力的心跳一声接一声,冲撞了他内心的灰暗与苦涩,像是获得救赎,在她面前,他不再觉得自己肮脏不堪。 「可知你这样抱着我,会让我再也松不开你的手。」她眸底的怜惜让他整颗心为之融化,彻底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他食指爱恋地轻抚她的嫩颊,要她有所觉悟,当他将心交出,就再也没有收回的打算,当然,他也会霸道地要求她献上芳心。 「那就不要松开我的手。」她用力眨去眼中泪意,不愿在他面前哭,惹得他更加难过。 她一直在欺骗自己不喜欢他、不在意他,可若是真不喜欢、真不在意,方才她就不会像个泼妇般大动肝火,劈头对他痛骂一顿。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日后你若是后悔想松手,我也会死命抓紧,明白吗?」食指温柔地抹去来不及让她眨掉的泪珠,曾有的苦痛已让她抚平。 「好,你想抓多紧就抓多紧,没关系。」她轻轻细喃,将真心交托到他手中。 「一言为定。」他动情地亲吻了下她的唇。 「一言为定。」粉唇扬起美丽的弧度,与他约定。 他的额轻抵着她的额,低沉地说:「对不起。」 「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 「因为从前我一直说谎欺骗你。」太习惯说谎,突然要说真话,使他浑身不自在。 悦晨娇声抱怨。「没错,太多的谎言让我分不清,你何时说的是真,何时说的是假,或是全部都是假的。」 手指抚着她柔细的长发,他轻道:「过去我对你所说的话是假中带真、真中带假,我的确是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带你们上京拿回四神镜,但不容置疑的是,这一路上我无法控制地喜欢上你,所以盗取解药离开后,我一点也快乐不起来。」 「所以你才会原封不动将药丸又还给我?」悦晨的唇角带着甜甜笑意。 「是啊!还给你之后,我的心情轻松多了,不再觉得有愧于你。」野风低低笑着,也只有他这个傻瓜,才会把求之若渴的解药又无条件奉还。 「我相信你说的。」她的笑容好甜、好甜,就快沁出蜜来。 「你真相信我?」他无法相信自己的好运,心底快乐激昂。 「对,在你将药丸交还给我,要我清点时,其实我心里是相信你的,只是嘴巴上不愿承认,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娇俏地瞅着他问。 「因为解药的数目不变。」这答案简单,他非常有自信。 「不对,是因为你拿走的并不是解药。」她笑吟吟地纠正他的错误。 「什么?那不是解药?!」野风惊讶到下巴快掉下来了。那么他摸走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看穿他的疑问,她害羞地附在他耳边说:「那是女人家补气血的药丸。」 「可是它闻起来的气味不像四物。」野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他偷遍天下无敌手,从未偷错东西,怎知这回在她身上栽了个大跟斗。 「这补气血的药丸是我余家祖传秘方,并未添加四物,当然没有四物的味道。」他的脸色太过难看,让她忍不住格格娇笑。 「幸好我没乱吃,不然岂不是成了笑话?」野风吁了口气,拭去额际冷汗。 她指尖坏心地搔搔他的脸颊,嘲笑他。「幸好你没乱吃,不然成了女人可怎么办?」 「我若成了女人,你不就少了个喜欢你喜欢到无法自拔的男人,岂不是大大损失?」他惩罚地倾身啄吻了下粉嫩嫩的唇瓣,安抚遭受惊吓的心。 这霸道中带着温柔的亲吻,加深了她唇角的笑意,她喜欢他的喜欢,在他强而有力的双臂下,她彻底体会被爱的滋味。 第十四章 甜蜜、愉悦,教人宛如徜徉在云端,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自在。 亲吻过后,她喘气如兰,娇声道:「我会配制真正的解药给你,确保你不会再偷错的药丸。」 「其实我觉得,你可以不用亲手交给我,收藏在胸口,让我再偷一次。」他意犹未尽,坏坏地提醒她当时他是如何自她胸口偷走药丸。 她佯怒地捶了他胸口一记,娇嗔道:「你又想占我便宜?」 「我喜欢占你便宜。」薄唇勾起邪恶的笑容,再亲吻她的唇,再次示范如何占她便宜。 悦晨格格娇笑,与他缠吻一番后,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不断引诱他的粉嫩唇瓣。 「你一直没提起四神镜究竟落到谁的手中,现下总可以说了吧?」眸底写满笑意的悦晨,虚软无力倚在他的胸膛,扬了扬秀眉。 「四神镜就在城东最大的茶商范老爷家中。」野风对她不再有所隐瞒。 「城东范老爷是吗?好,我这就上门去跟他要回来。」一得知四神镜的下落,她的精神为之一振,迫不及待就要上门讨镜去。 「等一下。」野风快手拉住她。 「怎么了?」她不解地看着他,莫非他不晓得打铁要趁热吗? 「四神镜已落在范老爷手中,你不会以为你大剌剌上门讨镜,他就会乖乖奉还吧?」野风摇了摇头,她果然是天真得教他无法放心。 「四神镜本来就属于余家村,他当然要还我啊!」悦晨说得理所当然,不认为直接上门讨镜有何不对。 「既然是范老爷要我到余家村去偷四神镜,此事当然不可能对外张扬,你直接上门讨镜,他不仅不会承认,还会派家丁把你轰出家门,甚至可能在把你轰出去之前,先给你一顿好打。所以此事千万急不得,得从长计议才行。」他要她冷静下来,不要还没取回四神镜,就先惹祸上身。 「范老爷会这么不讲理?」又是轰人、又是打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黑眸带着笑意,瞅着她反问:「会请我去偷东西的人,你以为会多讲道理?」 「唉,要到何时我才能将四神镜带回村子里……」她沮丧地垂下双肩。 「别忘了,我可是偷遍天下无敌手的『一阵风』,既然我能把四神镜偷出来交给范老爷,自然也可以从范老爷那偷回来还给你。」野风对自己的技巧可是自信满满。 「你要帮我拿回来?」悦晨欣喜地望着他,坚持不用「偷」这个难听的字眼,毕竟四神镜本来就属于余家村,物归原主怎能算偷? 「四神镜是我偷走的,理当由我再偷回来还给你。」至于他原本坚持已偷走的物品,不再偷回交还原主的原则,就暂且抛诸脑后吧! 「谢谢你!」她开心地向他道谢。 「傻姑娘,这是我该为你做的,你干么谢我。」他屈起食指,轻敲了下她的头。 「喔!」她捂着头,痛呼出声。 听她痛呼,野风焦急地拨开她的手察看。「很疼吗?我看看。」 趁着野风焦急地为她检查时,她踮起脚尖,出其不意地亲吻他的唇,表示对他的感激。 亲吻过后,悦晨酡红着脸退开,完全不敢看他,也不敢想他会如何看待自己大胆的举动。 他深邃的黑眸瞬间光彩流转,在她退开后,健臂用力一揽,低头给了她一记足以勾魂摄魄的热吻,让自己的气息沁入她的气息,相互纠缠,抵死缠绵。 悦晨轻喟了声,双手搭在他颈后,放纵自己投入这一吻。 直到今日,她终于体会和喜欢的人亲密拥吻、开心调笑的滋味是美妙到言语无法形容,好想一辈子就这样跟他纠缠下去。 嘻,那一定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 三天后,位处「百花坊」最僻静的院落,古朴雅致的小花厅里传出争执声。 「你不能去!」不再在悦晨面前戴上人皮面具的野风脸色难看,双手抱胸,瞪着面前不知死活的小女人。 打从他摸清范府各个院落的位置与路径,向她说明潜入范府的计划后,这个小女人就开始找他麻烦。 「我要去!」悦晨语气坚定,丝毫不为他脸上的怒火所动摇。 「你乖乖待在百花坊里,等我成功取回四神镜就好。」他强忍着不对这固执的小女人大声咆哮。 「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陪你去!」 「你为何执意非要跟我到范府不可?前几天我们不是已经说好,由我去拿回四神镜吗?」她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他的头好痛。 「我是同意你帮我拿回四神镜,可是并未同意让你孤身前往。只有你一个人混进去,如果被发现怎么办?有我跟着,我还可以帮你声东击西,移转其他人的注意力呢!」 「我可是偷遍天下无敌手的『一阵风』,就算真被发现,我也有办法脱身。反倒是你,你跟着混进去,反而增加被发现的风险,所以你还是乖乖留下比较好。」他何尝不知她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可同样地,他也会为她的安危担心,宁可自己身陷险境,也不愿让她遭遇危险。 「那可不一定,别忘了你打算假扮成嫁进范府的七姨太,可你明明是个大男人,扮成女人很难不被发现,但我就不一样,我是女人,由我扮成新嫁娘进入范府,不是比较稳当吗?」悦晨神情不快,双手环胸,玉足轻点着地板,要他认清事实,他再怎么装扮也无法变成女人。 「这你就错了,虽然我是男人,可是扮成女人对我而言一点也不难,我可以轻易易容成七姨太的样貌,行为举止甚至比她更妖娆动人,旁人根本瞧不出破绽。」野风哼了声。根据他探得的消息,范老爷将四神镜藏在卧房,平时范府门禁森严,想要摸进范老爷房内并不容易,是以他才会转个方向,改扮成七姨太,名正言顺进入范老爷房内。 至于要被他取而代之的七姨太,他已事先调查过,七姨太的兄嫂不顾她反对,收了范老爷的聘金,早有意中人的她压根儿不愿嫁给老迈的范老爷,因此他和不愿出嫁的七姨太达成协议,由他安排她与心上人远走高飞,剩下的事他会帮她打点好,七姨太便高兴地同意了。 倒是这个小女人,未免太瞧轻他的本事,他可是享誉天下,连捕快都不得不竖起大拇指称赞的「一阵风」,并非其他人能相比。 「……」他这话是说他可以比她这个真女人还像女人?这算是羞辱她吗? 「况且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却要和足以当爷爷的糟老头拜堂成亲,像话吗?」他说什么都不会让她和自己以外的男人拜堂,就算是假的也不成。 「那是假拜堂,又不是真拜堂。」她懊恼跺脚,娇声抱怨。 「不管怎样,拜堂就是拜堂,范老爷虽然老到足以当你爷爷,可是这人性好渔色,才会娶了六房妻子还不知收敛,你这第七房虽然是假的,但谁晓得中间会不会出什么岔子,让那色欲薰心的糟老头占便宜。」他要她待在最安全的地方,遇不上范老爷那色老头。 「我又不是傻瓜,岂会让他占便宜。」在他心里,她这个真女人不如他,这件事教她耿耿于怀,但更令她放不下的是,她想跟他一块儿进入范府并非是逞一时之勇,或是和他一较长短,而是她想替他留意背后,就这么简单。 「不论你怎么说,不行就是不行。」野风说一不二,绝不妥协。 纤细食指忿怒点上坚硬的胸膛,她怒道:「你这人怎么会这么固执?」 「是你太过固执!」哈!她居然敢说他固执?她真该看看自己。 「我说,你们两个都很固执,可以不要再吵了吗?」对事情的前因后果知之甚详的宝珠已经听得耳朵生油,跳出来当和事佬。 「我是在跟他讲道理,才没有跟他吵呢!」悦晨只承认她说话的声音大了点。 「你明明就是跟我争论不下。」野风毫不客气地拆她的台。 始终在一旁认真吃大厨做的烤鸭的悦桐抬起头来,来回看着两人,以衣袖抹去嘴角油光,决定不加入争论,继续大快朵颐。 关于翟野风先前的欺骗,姊姊已经原谅了,这几天翟野风对他亦是百般讨好,不是送上好吃的烧鹅就是烤鸭、肉包子,他在看翟野风的诚意能做到哪,如果能连续一个月都送上好吃的,他就会点头原谅他了。 「既然悦晨想去,你就带她一块儿去嘛!」宝珠凉凉地说道。 这三天和悦晨姊弟相处下来,她发现这两姊弟身上有她早已失去的天真善良,看着他们,会让她忆起往日的美好,很难不喜欢他们。 「宝珠姊,你别跳下来瞎搅和。」他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宝珠姊又在敲边鼓,他哪招架得住。 「宝珠姊说的是公道话,并不是瞎搅和,你可别乱说话。」悦晨可不许他为难她的盟友。 「我真是服了你们俩。」野风拍了拍额头,很想用力摇晃这个固执的小女人,看她的脑袋能不能装点理智。 「其实事情没有你想的严重,你们俩情投意合,为彼此担心是很正常的事,你硬是要悦晨留下来乾等,她怎么可能等得下去? 「依我说,你的身手矫捷,带着悦晨同行,倘若被发现,要全身而退也非难事不是吗?至于悦晨,也不是非得要扮成新嫁娘不可啊!」宝珠可是对野风信心十足,不认为范府困得住他们。 「只要你肯带我去,我保证会听从你的指示,绝不给你添乱。」悦晨水灿眼瞳可怜兮兮地瞅向他,爱娇地摇着他的手臂。 娇声软语如利箭准确无误射中自己心房,教野风左右为难,陷入长思。如果可以,他当然想取悦她,让她永远开开心心,可是事关她的安危,他不能大意行事,才会迟迟不肯点头。 「好嘛!带我一起去。」悦晨爱娇地偏着头要求。 凌厉的一箭又朝心房射来,野风实在难以抗拒,情生意动,恨不得此刻仅有他们两人,他便可以将她拥入怀中,恣意呵疼一番。 「七姨太由我装扮。」沉吟良久,终于咬牙同意,不过附有但书。 「好,听你的。」顺利达成目的的悦晨笑开怀,爽快答应。 「你扮成随行小厮,不得离开我半步。」他得牢牢将她绑在身边才能放心。 「好。」 「进到范府后,你的照子可得放亮点,倘若给我惹出麻烦,休怪我丢下你不管。」野风故意吓唬她,就是不希望她一个不注意,让她自己遭受伤害。 「好。」她笑吟吟,乖顺地回答,看见他的真心后,就能了解他话中真意。 野风不过是在吓唬她,她深信若真出了事,不管有多危险,他定会奋不顾身张开双臂守护她,而为了不让他涉险,她自然会小心再小心。 她的全部应允,使他无法继续佯装凶狠,情不自禁沉醉在她晶亮的眼波中,完全不理会宝珠和悦桐就在一旁,迳自牵着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无比珍视地搁放在心口。 沉醉在幸福的悦晨娇羞一笑,俏皮地对他眨眨眼。 宝珠瞧见他俩幸福洋溢眉目传情,唇角扬笑带着抱着烤鸭的悦桐悄然离开小花厅,让他们俩互诉情衷。 「闲杂人等都走了。」野风抵着她的额头,得意低笑。 她不满地捶了下他的胸口。「什么闲杂人等?他们一个是我弟弟,一个是宝珠姊呢!」 「是,他们不是闲杂人等,只不过是很杀风景地处在我们之间。」害他不能尽情偷香,但没关系,可以趁现下痛快补回来。 他想到就马上付诸行动,浓情密意地吻上泛着诱人光泽的粉嫩唇瓣。 悦晨眉眼间皆饱含笑意,漾满万丈柔情,深深切切地投入这一吻当中。 缠吻过后,野风的指尖充满爱怜地抚着被他吻肿的红唇,低喃:「真想就这样把你拐到深山里去。」 「为什么要把我带到深山?」她不懂。 「因为唯有如此,你才会真正属于我。」 「那悦桐怎么办?」她可不能为了心上人丢下弟弟不管。 哼!这个臭男人方才还志得意满地说他比真女人还要妖娆动人,可瞧瞧萦绕在他眸底深幽的浓情,不正是为她意乱情迷的证据吗?所以在他眼里她是娇媚动人的,嘻! 「他啊,只要我请宝珠姊每天准备好足够的食物给他,保证他在一个月内过得心满意足,甚至完全不在乎你不在身边。」悦桐的弱点太明显,不善加利用怎成? 「你还敢说!这几天你不是送烧鹅就是烤鸭,他嘴巴吃个不停,都快变成一颗球了,再这样下去还得了。」她生气地再用力捶他一下。 第十五章 「我这叫投其所好,为了弥补先前我对他的伤害,又基于我对你的爱恋,我若不费心讨好未来的小舅子,他反对咱们俩成亲该如何是好?」他抓着她的手,移至唇边轻轻印下一吻。 「谁说要嫁给你了?」啊!好害羞,他这是在向她求亲吗? 「你若不嫁我,看来我只好使出最卑劣的手段了。」野风邪佞一笑。 「什么是最卑劣的手段?」喝!难不成他要化身成采花大盗?那……那她到底要不要逃? 野风刻意压低声音,说出骇人计划。「就是每天都喂你吃烧鹅、烤鸭与肉包子。」 「每天?」光想就觉得好油腻,她秀眉不禁攒紧。 「对,我要让你变得像颗球一样圆滚滚,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跟我抢,你也只能乖乖嫁我了。」这计划简直是完美到无懈可击。 「你把我当成悦桐啦!我可没他那么贪吃。」她又好气又好笑,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心下却是受他的话影响,开始幻想两人成亲后的情景,虽然偶尔会有争吵,也是幸福的争吵,一颗心涨满期待,冀盼幸福的那日快点到来。 「真是可惜,如果你和他一样就好了。」野风故作可怜垮下脸来,好不遗憾地逗着她。 「才不要。」悦晨娇俏地皱拧鼻子。 「你真的不想嫁给我?」他揽着她的腰,磨着怀中的小女人点头答应。 「我考虑一下。」明明心里已经大呼想嫁给他,不过她是姑娘家,还是得拿一下乔。 「要考虑多久?」他轻轻摇晃柔软娇躯,希望她能快点答应,最好是马上点头。 「不知道,总之你别再喂悦桐了,他继续胖下去,等回到家后,我爹都不认得他了。」美眸轻轻一扫,要他适可而止。 「我知道了,不过如果他还是无法化解对我的怒气,你可得帮我说几句好话。」他的小舅子可不是普通的小舅子,一发起火来会将人打飞,他可不想被打飞。 「我会的。」她轻笑出声,觉得他小心翼翼不敢惹悦桐生气的模样很好玩。 「别笑,珍惜性命没有不对。」明白她在笑什么,他轻拧了下她的鼻尖。 「那是当然。啊!被你一闹,差点忘了正事。来,嘴巴张开。」她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自怀中取出一颗莹白色的药丸。 野风没有多加考虑,遵照她的指示张口,莹白的药丸便进到嘴里,透着淡淡的药香。 咀嚼吞下后,他好奇地开口问:「这是什么?」 她笑吟吟地回他:「暗香的解药。」 「你这些天都忙着配药?」服下解药后,身体似乎感觉更轻松了。 「早点配好药,让你早些时日服下比较好。」虽然暗香的毒性尚未发作,但一直留在他体内总是不好。 「嘿嘿!你完了,我已经服下解药了。」他忽然抚着下巴,一脸奸笑。 「所以?」这个臭男人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了?瞧他笑得一脸奸邪。 「所以我无须顾忌体内的毒,可以对你为所欲为,可以……」他附在她耳边,开始诉说他邪恶的计划。 悦晨听得小脸瞬间刷红,害羞的小手马上捂住耳朵,不敢再继续听下去,不过满脑子已经充满无限遐思。 天老爷!这小花厅怎么会变得这么热? 「你再胡说八道,当心我再对你使毒!」她佯怒地对他跺了跺脚,事实上心头喜孜孜。 「说到使毒,其实我一直暗自怀疑,你是不是偷偷对我下了另一种毒,不然我怎么会为你六神无主、神魂颠倒……」野风故意闹着她玩,就爱看她娇羞得双颊红艳可人的模样。 啊,她那羞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让他看了好想将她一口吞下…… 为了止住这臭男人的胡言乱语,悦晨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以唇封住他的嘴,让他不再有机会说出令人害羞的话语。 野风眉开眼笑地接受她的「自我牺牲」,看来往后只消多说些教她脸红心跳的话,便能尽情享受软玉温香投怀送抱。 如此,甚好。 座落于京城城东,占地广阔的范府里外张灯结彩,庆贺范老爷老当益壮,再迎七姨太入门。 一般贵族富户若是娶偏房,不是随便派顶轿子让姨太太走偏门进入,便是随便设个家宴了事,很少人会像喜爱炫耀的范老爷这样唯恐天下不知,让大红花轿喜气洋洋将七姨太抬入范府。 讲究排场的范老爷甚至广发喜帖,邀请亲朋好友与往来商家一同喝他的喜酒。 身穿大红蟒袍,顶上戴着缀有金花珠饰的喜帽,红光满面的范老爷开心地在大厅招呼宾客,正室与其他美艳妻妾则皮笑肉不笑地冷眼看待这一切。 新房内,假扮成七姨太的野风,待房里闲杂人等离开后,立即扯掉红盖头,伸展疲惫的筋骨。 为了不被发现他和真正的七姨太身形上的差别,他是弯腰驼背穿着嫁衣和范老爷成亲,浑身不舒服到了极点,若非为了实现对悦晨的承诺,若非想要取悦她,他早就扯破嫁衣掉头走人了。 「这些宝贝还真不是普通货色,如果这些东西全拿去卖了,老子肯定发大财。」他转动脖子、臂膀,避开刺眼的大红喜字与红色纱帐,垂涎地瞧着摆置在范老爷房内各件高价宝贝古董。 咋舌过后,他未见悦晨出现,心下不免为她担心。 「这丫头怎么还没来?我明明将她易容得完全不吸引人啊!」右手拄着下巴,他焦急地在房内走过来又走过去。 「莫非她遇到了偏好有满脸麻子、少年般瘦弱体态的恶心老头?」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特地将她易容成丑到不能再丑,现下想想,那也无法绝对保证她的安全。 「不成!我不能在这里傻等,得马上找到她才行。」去他的四神镜!眼下最重要的是悦晨的安危。 烦闷的野风撩高裙摆,急忙大步往外走。 「七姨太,小的给您端点心来了。」悦晨易容成的丑脸小厮端着四色糕点,轻敲门扉。 走到门边的野风霍地拉开门,见到让他的心悬吊半天的人儿终于出现,右臂用力一扯,将她带入怀中,迅速掩上门扉。 悦晨整个人撞进结实的胸膛,轻呼了声,手中的四色糕不小心掉落在地,可没人在乎。 「你到哪里去了?」直到将她拥入怀中,他惊慌不安的心,才能真正安定下来。 「我为了不让人起疑,不敢直接过来找你,在厨房那晃了好久,听到有人说要送糕点过来,我赶紧自告奋勇,这才有办法名正言顺过来找你。」迟迟无法过来找他,她心下也是很慌,老是害怕他会被人识破不是七姨太。 野风啄吻了下她的发心,低哑说道:「我差点就不顾一切杀出去找你了。」 「其实我机灵得很,你根本不必替我担心。」她开心地搂着他的腰杆,享受他浓浓的关爱。 「你再机灵也没我的机灵。」他不快地咕哝出声。 「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在你怀中吗?你就别为不会发生的事穷担心了。」她撒娇地磨蹭他的心口,娇声安抚。 「你喔!」他的语气既无奈又爱怜,就算有再多的抱怨,也被她的撒娇一点一滴地蹭光。 她开心地踮起脚尖,亲吻他的下巴,仰望着他浓妆艳抹的脸庞,觉得好笑地掩唇娇笑。「嘻!」 「你笑什么?」她的笑容看起来怪怪的,让他浑身不自在。 「我在笑自己好像亲了一个漂亮的女人。」明知他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可现下他易容成容貌娇艳的七姨太,就是会让她产生错觉。 「刚刚我看你和范老爷拜堂,莲步轻移、婀娜多姿,绝对不会有人看出你是男人。」她忍不住赞叹,他出神入化的不仅是易容术,连对方的举手投足也仔细注意,完全让人看不出破绽。 「看来我唯有用吻让你记起我是粗犷的男儿郎。」啧!真不知该不该为自己高超的易容术沾沾自喜。 骨节分明的长指勾起她的下巴,他俯下身,狂野攫取粉嫩如玫瑰花瓣般的唇瓣。 「啊……」急切、炙烫的唇舌迅速侵入她粉嫩唇间勾引,她倒抽了口气,轻申吟了声,双手攀附在他肩头,理智瞬间飞驰,与他灵活的舌尖旋转共舞。 野风万分喜爱她的唇、她的吻以及她身上自然散发的清雅香气,拥她在怀中,全身宛如笼罩在春日暖阳下,舒畅快意。 过去种种苦涩、黑暗的日子已云淡风轻,不再如恶梦纠结、缠绕。 他是幸福的,他是快乐的。 悦晨自从看见他的真心,了解他的过往后,便不再计较他以何种面目亲吻她,因为她明白烙印在他心版上的始终是她。 她喜爱他的珍视、喜爱他的怜惜、喜爱他的关爱、喜爱他所有的一切,不管是好的、坏的,她都喜欢,好喜欢。 正当两人吻得难分难舍之际,门板忽然遭人从外用力打开。 受到惊吓的两人立即分离,弹跳开来,佯装无事状。 「哟!七姨太,今儿个是你的大好日子,你不乖乖坐在床沿等老爷回房,在做什么?」来人正是带着贴身丫鬟特意前来下马威,满身呛鼻香气的六姨太。 「我坐得有些累,所以起来伸伸腿。」野风细着嗓子,娇滴滴陪笑,一脸乖顺,内心却已是骂翻天。 一是痛斥自己不够机警,差点功败垂成,二是痛骂眼前来意不善的女人,什么时候不来,偏偏挑他和悦晨吻得天旋地转之际闯了进来,害得浑身火热的他只能压下满腔渴望,与眼前的女子周旋。 「既然要伸伸腿,又何必费事把红盖头拿下?」六姨太瞪着眼前比她年轻姣好的容貌,恨不得伸出利爪抓花,让七姨太尝尝她的厉害。 「因为有点闷。」虽然不晓得来人身分,不过由对方的装扮与仗势欺人的态度依稀可猜出,对方应是范老爷的妻妾之一。 「是吗?」六姨太狐疑地看着她,目光一转,溜向一旁蹲在地上的小厮,不悦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回、回夫人的话,小的是奉大厨的命令送点心来给七姨太填肚子,可是糕点不小心打翻了。」低垂着头,蹲在地上捡拾四色糕点的悦晨听见来人问话,心虚地被口水呛了下。 「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六姨太娇声命道。 悦晨深吸了口气,遵照她的命令。她告诉自己野风易容的功夫炉火纯青,一路上没人看出她是女儿身,想必眼前这盛气凌人的女子也瞧不出端倪,所以将头抬起。 「这么简单的小事都办不好,真不知道你把饭吃到哪儿去了。算了,这儿没你的事,下去吧!」六姨太挥手斥退她。她是来寻七姨太晦气的,这丑小厮倒是称了她的心意,先挫挫七姨太的气焰,她才没严厉斥责。 悦晨犹豫了下,见野风不着痕迹地对她轻颔首后,便躬身退下。离开新房后,她不敢走远,偷偷躲在转角,若里头有什么不对劲,她才能及时救援。 新房内的六姨太眼神刻薄地盯向七姨太,美丽的容颜阴沉拉下,嗓子尖锐阴狠。「我说老爷的眼光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差,长得一点也不美丽讨喜,老爷竟然会把你娶进门,啧!」 这种女人之间的吃醋争宠戏码,野风倒是头一回遇到,觉得新鲜有趣,若非不想惹人起疑,他真想和对方玩一玩,况且他心头记挂着刚离开的小女人,也不晓得她是否真如她自称的机灵百变。 「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服吗?」六姨太柳眉一挑,脑海已开始盘算怎么恶整七姨太。 「没有,姊姊说得是,秋香的确不如姊姊美丽动人。」野风低垂着头,抬起手来以袖掩鼻,佯装羞怯自怜,以免被过于浓郁的香气给呛到打喷嚏。 六姨太自满地扬唇,语气依旧尖酸刻薄,如刀般狠利。「你知道我比你美是最好,就怕你心口不一,误以为自个儿飞上枝头变凤凰,老爷图的是一时新鲜,甭以为你在老爷心里占有分量,妄自尊大。我告诉你,顶多三天吧,老爷就会对你烦腻了,所以你若想在府里过得舒心,最好了解一下什么叫先来后到。」六姨太大气不喘一下,拉拉杂杂说了一大串。 「是,姊姊,妹妹完全明白。」强忍下打哈欠与挖耳朵的冲动,野风嘴上虚应着。 第十六章 咦?就这样?不委屈地哭哭啼啼,也不蛮横地撒泼撂话?这七姨太的性情像颗软柿子,随随便便就让她一脚给踩扁了。 「总而言之,老爷的心头肉是我,你最好给我安安分分,不然有你苦头好吃。」原本还打算狠拧七姨太手臂,让七姨太尝尝她的厉害,结果七姨太过乖巧,让她的恶毒计划毫无用武之地。 「是。」好烦,这个女人狠话已经撂完了,可以离开了吧? 「哼,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是最好,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好自为之吧!」赢得太过简单,让六姨太没啥成就感,带着小小的空虚,领着贴身丫鬟甩袖而去。 扑鼻香气飘然离去,野风松了口气,大幅摆动衣袖,扇去周围惹人厌烦的浓郁气味,撇了撇嘴角。 「妻妾成群的范老爷平时日子一定过得精采万分。」这齐人之福可不是人人都有福分可享,光是为了应付妻妾争宠吵闹的问题,就够教人头疼了。 所以说,将心专注放在心爱的女人身上,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像他就是无比聪明,简直可说是天纵英明啊!哈! 一道纤细的身影倏地闪了进来,快速掩上门扉。 「你还好吗?」悦晨双眸晶灿地问着有感而发的野风。刚才她躲在外头,依稀听见另一个女人凶狠教训他的声音,暗暗为他捏了把冷汗。 「这句话该是由我来问你才对吧?」堂堂一个大男人,如果被一个女人口头威胁就吓得浑身发抖,岂不是笑掉旁人大牙? 「我刚才就躲在外头,一点事也没有,反倒是你,没被她吓着吧?」希望他不会觉得女人一吃起醋来,就像只凶狠的母老虎。 「她哪吓得了我?若非有正事在身,我真想回她个几句,让她闹个天翻地覆。」仔细想想,他似乎是太善良了。 没关系,下回改进。 她揶揄地笑弯了眼。「她看起来很凶悍,难道你不怕被她扒掉一层皮?」 「相信我,真让她闹个天翻地覆,会被她扒掉一层皮的人肯定是范老爷。」关于兴风作浪,他可是很有自信。 「瞧你,愈来愈会说大话。」她受不了地翻白眼。 「我这不是说大话,而是说实话。」他故作严肃地纠正她。 悦晨以手肘轻推了下他的腰际。「啧!少贫嘴了,别忘了咱们是来找四神镜的。」 「也对,得找到四神镜,我才有办法抱得美人归。」他戏谑一笑,朝她眨眨眼。 她脸上的神情既娇羞又欣喜,眉目间柔情荡漾。 心荡神驰的野风叹了口气,现下时间与地点都不对,唯有压下向她索吻的欲念,将心思放在寻找四神镜一事上,等拿到四神镜、离开范府后,他便可以将她搂在怀中,尽情品尝这小女人的甜美滋味。 「我来帮忙找,快点找到,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看穿他的心思,同样想与他好好独处的她,如是建议。 「来吧。」野风扬唇一笑,精锐的眼眸再次打量卧房内所有陈设,连最细微的地方都不放过。 「依你猜,范老爷会将四神镜放在哪儿?」悦晨弯身打开一个黄梨木雕花五斗柜。 「这两年来,范家茶庄的生意蒸蒸日上,甚至可说是一帆风顺,兴许范老爷认定是有四神镜庇佑的关系,因此不愿让人晓得四神镜在他手中,连对妻妾们都小心翼翼防着,就怕走漏风声,所以他肯定是将四神镜藏放在隐密处。」他屈起指在墙面上轻敲。 「我光是用听的,就替他觉得累了,连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人都要小心提防,难道他不累吗?」黄梨木雕花五斗柜里没有,再找! 「或许他喜欢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吧。」野风耸肩,嘲讽一笑。 叩、叩、叩,他沿着壁面,敲、敲、敲。 她皱皱鼻子,不苟同地哼了声,趴到床底下找。「真是奇怪的嗜好。」 「小心你的头,可别撞到床板。」他低声提醒,就怕她还没找到四神镜,先把头撞出一个包。 「好。哈——啾!」床下的灰尘弄得她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 过度用力的结果是,咚的一声巨响自床底下传出。 她的头无法控制地撞上床板,痛得她眼冒金星,泪花乱转,一张脸趴在地面,吃了一嘴灰。 突来的巨响教野风吓了一跳,他不舍地快步走到她身边,将趴在床下的她给拉出来。 他心疼地将她搂在怀中,大掌急切中不忘带着温柔,抚向她的后脑勺,寻找痛处。「撞到哪儿了?很疼吧?」 「嘶……就是那里。」她痛拧的小脸委屈地埋进他的胸膛,泪水被他身上的嫁衣吸尽。 他大掌轻抚,果然摸到一个肿包,教他的心揪结在一块,恨不得那个肿包是在他头上。 悦晨小手紧抓着他的衣襟,闷声抱怨。「好痛……」 「可怜的丫头。」他万般怜惜地亲吻下她后脑上的肿包。 沉浸在他的温柔好一会儿,她才吸吸鼻子说:「我没事了。」 尽管仍痛得厉害,可是为了正事,后脑勺的肿包可以暂且搁置。 「你跟着我一块儿找四神镜好了。」他可不想她又不小心撞伤哪儿了。 「我会撞到头,全是地上的灰尘惹的祸,算是意外,我没事的。」范老爷随时都会回到新房,他们已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不管是不是意外,你跟着我就对了。」野风不容置疑地决定,牵着她的小手,继续以指关节到处敲敲打打。 「我不是小孩子了。」她咕哝抱怨。 「你是个美丽的大姑娘,当然不是小孩。」他揭开墙上的一幅山水画,里面什么都没有,再找。 「既然如此,你就不该当我是小孩这样护着。」他说她是美丽的大姑娘,却又将她当成刚学会走路的幼童牵护着,她实在不晓得该不该生气。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明明是小心翼翼守护我的心肝宝贝,和护小孩截然不同,你若是不信,等咱们有了自己的孩儿,就会晓得其中的不同了。」他转头对她露齿一笑。 悦晨开心地笑扬了唇。他一下子说她是美丽的大姑娘,一下又说她是他的心肝宝贝,又提到两人的孩儿,醉人的甜言蜜语不断朝她袭来,很难不让人心花怒放。 「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她娇嗔地睨了他一眼。 「我是认真的,怎会说我胡说八道呢?」野风心情愉悦地和她斗嘴,指尖轻搔她柔软掌心。 「别闹了。」掌心的搔痒直达心房,教她全身酥麻。 「好,不闹你了。」她娇媚的眼波差点让他情不自禁吻上她的唇,可理智再次提醒他办正事重要,他这才收敛,以免引火上身。 当他指尖摸到贴墙而立的多宝格上的一尊躺卧的弥勒佛时,蓦然僵住。 「怎么了?」悦晨的视线狐疑地越过他的臂膀,停留在弥勒佛上,暗自猜想他的手指不会是抽筋了吧? 「这弥勒佛怪怪的。」他深幽黑眸严格地审视。 「哪里怪?特别丑?还是笑得不够灿烂?」她东瞧西瞧老半天,却瞧不出哪里不对劲。 「你仔细瞧多宝格上其他的摆设,全是高价古董,唯有这尊弥勒佛完全没价值可言。」他说出令人生疑的地方。 「是吗?」悦晨一脸茫然。她完全不懂什么是高价古董,只知道多宝格上有些东西看起来很旧、很不起眼。 「所以它大有问题。」根据经验,如果这尊弥勒佛没问题,那才是见鬼了。 「真的吗?」听他说得如此肯定,看来她要对这尊弥勒佛另眼相看了。 「对,你站远点。」唯恐里头暗藏机关陷阱,他忙要她退开。 「好。」看出他的小心翼翼,不愿妨碍他,悦晨立即退到角落。 确定她站远,不会有危险之后,野风敛定心神,大掌稳定探向弥勒佛,先试着扭转。 站在角落、屏气凝神的悦晨伸长脖子查看,一颗心吊在喉头。 弥勒佛被野风顺利转动,转动的同时,一旁的墙也同时移动,缓缓裂出个口来。 「四神镜!」悦晨透过裂口,清楚看见寻了两年之久的四神镜,惊喜低呼,快步冲进仅容纳一人进入的裂口。 「别那么急。」野风见她跑得飞快,低声呼道。 心里大喜的悦晨哪管得了那么多,只想察看四神镜是否遭到损坏,迫切地探手拿取四神镜。 喀哒—— 野风耳力灵敏,听见一个细微的声响,脸色立时丕变,心下大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将她带入怀中。 咻!咻!咻—— 令人毛骨悚然的破风声传来,野风以结实强健的身躯将她压倒在地。 「喔!」怀抱着四神镜的悦晨经他用力一压,背脊撞地,痛呼了声,头上的肿包再次遭到撞击,痛得她再次泪花乱转。 咚!咚!咚!三支泛着银光的利箭射出,其中一支自他们上方凌厉穿射而过,用力射破一只古董花瓶,花瓶应声破碎落地。 透过他的肩头,她泪眼迷蒙的双眼看见致命的利箭,吓出她一身冷汗。 「你有没有受伤?」悦晨用力眨去眼底的泪花,焦急地问。 「我没事,你呢?有没有事?」他大掌轻抚她的脸颊,抹去她眼角的泪珠,双眼充满忧虑。 「我也没事。」她不想他担心,是以没说其实她的头疼得要命。 野风确定范老爷装设的机关不会再射出暗箭后,才起身将她拉起,自怀中取出一块布巾,俐落地将四神镜包妥绑缚在背上,再扯下身上的大红嫁衣,露出早就穿在里头的深蓝布衫。 「咱们走。」除下脸上浓妆艳抹的人皮面具,改戴上另外一张平凡无奇的人皮面具,他牵起她的小手,疾步往外走。 「好。」悦晨明白此地不宜久留,尤其她不小心触动机关,范老爷恐怕很快就会发现,因此还是速速离开。 野风走在前头,打开房门左右张望,确定无人后,才带着她踏出新房。 悦晨望着守护在前头的他,觉得他就像一道高耸矗立的城墙,无论前头有什么危难等着他们,他都会为她挺身抵挡。 她唇角漾开一抹笑,心下好踏实、好安心。 两人绕过缤纷灿烂的各色花朵,经过转角时,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 野风愣了下,回头看,正巧和六姨太与贴身丫鬟相视,彼此隔了一段距离大眼瞪小眼,他恼怒地低咒了声:「该死!」 「啊——快来人哪!七姨太偷人哪!」六姨太拉开嗓门,放声大叫。 经过先前和七姨太的对峙,尽管六姨太赢得胜利,可是好胜斗狠的她却觉得赢得不够痛快,对方过于乖顺,使她心下隐约感觉不对劲,是以去而复返,结果还没走到新房,便看见一名陌生男子带着先前的丑小厮自新房走出。 不论对方是谁,为何会进入新房,头一个闪进六姨太脑海中的念头即是——她定要将此事大肆张扬,弄臭七姨太的名声,好巩固自己在老爷心中的地位! 「七姨太偷人啦!七姨太偷人啦!」贴身丫鬟明白六姨太的心思,跟着扯开嗓门大喊特喊,唯恐天下不知。 一声声七姨太偷人和失火了具有相同威力,如涟漪般在偌大的范府扩散开来。 「怎么办?」被逮个正着,又被大声宣扬,悦晨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眼看来不及堵住六姨太与贴身丫鬟的嘴,且再拖延下去,范府的家丁们就要团团围上,届时想跑也跑不了,于是野风当机立断,拉着悦晨的手往反方向跑。 「着火啦!西厢房着火啦!」野风边跑边叫,企图将一部分的人引到西厢房去,远离位于东厢的新房。 「着火啦!西厢房着火啦!」悦晨学他,跟着扯开喉咙大喊。 于是,偌大的范府大院左一句「七姨太偷人」,右一句「西厢房着火」弄得前方大厅的主人、宾客议论纷纷,不晓得该先逮住偷人的七姨太,或是先行救火。 范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万万想不到七姨太才刚进门,就迫不及待在大喜之日送顶绿帽子给他,让他在众家宾客面前丢尽颜面。 面对满室的同情与讪笑,范老爷脸色青白交错,气到全身不住颤抖,扯破喉咙大吼:「把那对狗男女给我抓过来!」 第十七章 野风和悦晨两人双手紧牵,两颗心紧紧连系在一块,奋力向前狂奔,凉风迎面吹拂。 他神采飞扬,偏头问身边的人儿。「害怕吗?」 「不会,有你牵着我的手,我一点都不怕。」悦晨用力摇头,大声回他。 她的回答惹来野风一串得意朗笑,心头服贴。 快意的笑声传进她耳里,成了最美丽的乐曲,让她不由自主跟着开怀大笑。 管他后头有多少追兵,管他能不能逃出范府大院,此时此刻,只要身边有他,其他的都不重要。 「快追!不要让他们跑了!」 「老爷说了,只要不打死,打残没关系!」 范府的家丁们大声吆喝,持着棍棒,一个比一个还要凶狠,朝东厢新房这边奔来,经六姨太指示,往他们奔逃的方向追上。 野风带着她已奔至花园,沿着人工挖凿的小湖继续向前。 悦晨伸手拨开挡道的树木长枝,凝望着自他额际淌下的汗水,若非他们正忙着逃命,她真想伸手替他拭去。 「会累吗?」野风跳过一块挡路的太湖石,问着身边始终跟上步伐的小女人。 「不会。」虽然跑得有些累,但她并非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干脆你和我就这样手牵手跑到海角天涯吧!」野风苦中作乐,还有心情同她说笑。 「好啊!」长发被凉风吹扬,她畅快回他。 两个人轻松地说笑,完全不像正在逃亡。 另一方面,原本在大厅等候消息的范老爷想了下,决定不留在这里面对众人名为关心、实为嘲笑的嘴脸,亲自出马去抓奸夫淫妇。 当范老爷匆匆赶到新房,进去一看,即见大红嫁衣被扔在地上,最教范老爷惊骇的是,他宝贝又宝贝的四神镜也不翼而飞。 「马上给我追!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给我抓到!」范老爷气急败坏地冲出新房,大力拨开守在外头的六姨太,急急直追。 「是!」更多的家丁听命,群起追去。 一同跟来看热闹的妻妾们眼见整座府院闹得天翻地覆,面面相觑,对看了会儿,熬不住内心的好奇,快步跟上去一探究竟。 「追兵愈来愈多了。」野风拉着悦晨,穿过一排风雅的绿竹。 「你可有想到摆脱他们的法子?」悦晨跑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野风沉吟了会儿,语气戏谑说道:「嗯……目前还没有,不如跟他们硬拚。」 「你打算一个打几十个?」她挑了挑眉。 「总要试试看嘛!不成的话,再说喽!」他嘻皮笑脸地朝她眨眨眼,完全不怕会被打趴在地上。 「好,那就看你的了。」和他相处久了,她自然看得出他根本是胸有成竹。 像他这种常常被人喊打喊杀的男人,一定对范府今日这阵仗不陌生,从前的他有办法全身而退,她不认为今日对他会是难题,她可是对他深具信心。 「包在我身上。」他笑得自信满满,很快地带着她跑到围墙边。 悦晨仰头对他绽放一个娇俏笑靥。 野风报以一笑,双手将她送上围墙,再俐落地爬上围墙,却不急着跃下,反而拉着她的小手,好整以暇等候追兵包围。 悦晨不了解他的用意,但既然他不认为两人暂时停留会有危险,她便相信他,跟着坐在围墙上静心等候。 后头的追兵很快追上,站在围墙下方瞪着上方的两人。 范老爷气喘吁吁地赶上来,恼怒地瞪着无耻窃贼,颤抖着手指向两人。「你们快点把东西还给我!」 范府妻妾们也分别赶到,疑惑地看着坐在围墙上的两人,方才明明闹得沸沸扬扬的是七姨太偷人,怎么不见七姨太的身影,反而是两个面生的男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东西?」野风故作一脸不解。 「不要跟我装傻,你们从我房里偷走了宝贝,我劝你们最好乖乖还来,否则有你们受的!」范老爷双眼牢牢盯在比较高大的男子身上,他可没老眼昏花到看不见男子所背的包袱,里头一定藏了他的宝贝四神镜。 「范老爷房里的宝贝不正是七姨太?可七姨太在哪儿?」野风将手搭在额上,故意热心地左右张望,帮范老爷寻找消失的七姨太。 「七姨太不在这儿呢,范老爷您可不能随便栽赃嫁祸哪!还是说范老爷改变喜好,今日迎娶的七姨太其实是个男人?所以才会硬说我偷走了宝贝。」他故意放大声量,让所有人都能听见他说的话。 随后赶来的宾客们听见野风所说的话,皆以狐疑的目光看着范老爷。可不是,前前后后不见七姨太的身影,只见两个男人坐在墙头,范老爷却直指对方偷了他的宝贝,再加上先前有人大喊「七姨太偷人」,究竟偷人的七姨太是男是女,莫不是坐在围墙上头那丑丑的小厮就是七姨太吧? 倘若那丑小厮真是范老爷的七姨太,他们得说范老爷的喜好真的是很独特。 「你、你这个臭小子!胡说八道!」范老爷气得脸红脖子粗,明明他娶的七姨太是个美娇娘,现下却是不知所踪,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四神镜失窃了,可以肯定就是被眼前这两个混帐所偷,可碍于不愿让旁人知晓四神镜之事,他没办法大声反驳,说明自己的宝贝是四神镜,并不是男人。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范老爷心知肚明哪!」野风怪笑。 一旁的悦晨见范老爷被野风说得无力招架,让她觉得很有趣。 「你们说,这七姨太究竟是男是女?」 「我原以为范老爷贪恋女色,原来他是男女通吃,看来从前是误会他了。」 后头的宾客们相互讨论,不过讨论的音量非常大,让人想不听见都难。 范老爷的妻妾们也忍不住对丈夫投以怀疑的目光。 「范老爷,一妻多妾嫌不够,讨个男人来享乐!」野风笑嘻嘻,大声扬唱,捉弄范老爷。 「气死我了!你们还在发什么愣?!快把这两个臭小子给我揪下来!」范老爷气到破口大骂,恨不得把在墙上嘻笑的臭小子抓下来狠打一顿。 「是!」家丁们急忙拿着棍棒要将墙上的两人给打下来。 「范老爷,一妻多妾嫌不够,讨个男人来享乐!」野风没把范老爷的怒火放在眼里,笑着牵起悦晨的手,往下纵身一跃,嘴里不忘大声唱着。 「别让他们给跑了!给我爬上去追——」范老爷听见野风不断大声哼唱,脚步踉跄,一副快要厥过去的模样。 「老爷!您要振作点,千万别倒下啊!」范夫人快手扶住丈夫,惊叫。 隔着耸立高墙,尚可听见嘹亮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地唱着。 范府家丁们一个个艰难地翻过高墙,追缉那让老爷头疼的男子。 悦晨与野风一同在大街上狂奔,受不了地笑道:「范老爷会被你给气死。」 「今儿个可是范老爷的大喜之日,我觉得不够热闹,才好心唱首曲子,替范老爷增添喜气。」野风笑得可乐了,继续大声喧唱。 路边不解世事的孩童听见他唱的内容,觉得新鲜有趣,蹦蹦跳跳跟着大声唱了起来。 「臭小子!不要跑!」紧跟在后的追兵听见路上小儿重复唱着歌谣,暗自庆幸范老爷人在府中没听见,否则肯定会气到吐血。 「傻子才不跑!」野风带着悦晨闪过一名挑着豆花的小贩,快乐扬声。 「啊!」东钻西钻,悦晨跑得头昏眼花,分不清东南西北之际,猛地眼看自己就要迎头撞上卖豆花的小贩,吓得她花容失色。 野风眼明手快,健臂用力一拉,将她带入怀中,免去她满头豆花的灾难。 「幸好。」她惊魂未定,娇喘了声。 「有我在,你尽管放心。」野风对她咧嘴一笑,滑溜地在人潮汹涌的朱雀大街上钻过,让摆在路边的摊贩与行走的路人对后头的追兵造成阻碍。 「让让,请让让!」他大掌拨开人群与小贩。 「喂!你们小心点,别撞翻我的包子!」卖包子的小贩对急奔而过的两人怒目大吼。 「看路!看路!当心我的花瓶!」卖花瓶的紧张兮兮,张开双臂护着满桌花瓶。 「对不起、对不起。」悦晨深感歉疚,逃亡中不住向路人及商贩道歉。 「大伙儿快追!千万别让那两个臭小子给跑了!」范府的家丁们紧追在后,一心一意只想逮人,压根儿不管是否撞到行人与摊商。 「喂!你们这群人是打哪儿来的?撞到我了!」 「啊——我的包子!你们撞翻了我的包子,不许走!」小贩气得将撞翻包子的范府家丁给拦下来。 「别走!我的花瓶全碎了,你们快点赔钱!」卖花瓶的气得拔声尖叫,要求赔偿。 被范府家丁冲撞的行人与摊商火冒三丈,缠着范府家丁要求道歉赔偿,其他无所事事的路人、摊贩,也一并围上来看热闹。 范府家丁们被一群人缠上,一时半刻脱不了身,只能眼睁睁看着惹出祸端的两个人溜得不见人影,光想到要向老爷回报此事,承受老爷的怒火,便脸色惨澹,不大愿意回去。 野风和悦晨很快跑离范府家丁的视线,两个人穿过大街小巷,跑得气喘吁吁,最后在一条小胡同里停下来,倚着墙休息。 一路跑得畅快的野风看着身旁的人儿,温柔地询问。「累了吗?」 「累了。」悦晨点点头,伸手以衣袖为他拭去额际的汗水。「还没认识你之前,我从未有被一大群人追着跑的经验,可认识你之后,我已经被人喊打喊杀追着跑两次了。」俗话说,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可以预期未来的日子,也会和现下一样热闹精彩。 「可怜的小东西,但你不觉得挺有趣的吗?」野风笑着将她揽进怀中,低低笑着,没半点歉意。 「你喔!」她轻捶了下他汗湿的胸膛,娇嗔地白了他一眼。 「后悔了吗?」他心下有些担心,挑了挑眉,故作轻松潇洒。 「后悔什么?」倚在他怀中,她学他挑眉,一派轻松自在。 「后悔喜欢上我这个坏蛋,得不时跟我一块儿被一大群人追杀。」野风灼热的手掌带着一丝紧张,紧紧握着她的小手,丝毫不敢松开。 「嗯……」悦晨故意逗他,迟疑着不说。 「如何?」一颗心紧张地扑通、扑通直跳,就怕她会斩钉截铁告诉他,她后悔了。 她眼睫娇俏一掀,嗓音娇柔。「你说呢?」 「不管了,就算你后悔,我也不会放手,总之我赖定你了,你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你休想甩掉我。」反正他是坏胚子,脸皮厚一点是应该的。 「嘻,傻瓜!我可是一点都不后悔。」她格格娇笑,双臂紧搂着他精瘦的腰杆。 「真的?」他的嗓音因喜悦而更显低沉。 「当然是真的,况且我发现其实我跑得挺快的,和你一块儿逃命可是半点都难不倒我。」她得意洋洋。 「是啊!你确实跑得挺快的。」野风高兴地将她搂得好紧、好紧,像是拥有世间最珍奇的宝贝。 她没有嫌弃他,没有为此感到一丝不悦,太好了! 未来就算是带她跑遍大江南北,也不用担心她会跟不上他,又或者他就留在余家村,和她悠然自在地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不论是何种选择,只要她在他身边,都是幸福。 「咱们回去吧!」他双手轻捧她的小脸,拨开上头的人皮面具,露出那张每多看一眼,就会多爱一分的娇俏容颜。 「回百花坊?」野风炙烫的眼神教她浑身瘫软酥麻,想要永远沉醉在他强而有力的怀抱里。 「对,回去带悦桐离开。」他拇指带着热力,轻抚她娇嫩的唇瓣,一遍又一遍,痴迷不已。 「好。」望着他深幽的眼瞳,悦晨忍不住想,他为何还不吻上她的唇? 啊,她是多么渴望他炙烫的唇舌,能够再次带她领会何为蚀骨销魂。 彷佛看穿她的渴望,在期待的眸光中,他的唇缓缓降下,吻上不论何时总是教他怦然心动的可人儿。 悦晨愉悦地轻轻一喟,热切地投入这一吻当中。 夜幕低垂,将浓情密意的两人身影融入黑夜之中。 低低切切,丝丝缠缠…… 第十八章 三个月后,如世外桃源般宁静祥和的余家村—— 村里突然来了不速之客,接获族人通知的族长余百福来到村口,脸色臭到不能再臭地瞪着负责驾马车的男子。 其他闻风而来的族人同样没好脸色,每个人神色不善地紧盯着那个让他们恨得牙痒痒的男人。 「他们看起来一副很想宰了我的模样。」很有自知之明的野风对身后的悦晨说道。 为了和悦晨姊弟将四神镜带回余家村,让一切回到原点,野风再次易容成阿光的模样,前来负荆请罪。 「这一回被追杀的人只有你一个,我爹打人挺痛的,记得要跑快点。」悦晨倾身向前,好心地提醒心上人。 「好。」被痛打一顿是在所难免,看来他的皮要绷紧一点了。 野风挺直腰杆,挂着讨好的笑容,希望待会儿余家村的人下手时能轻一点,别把他打到连悦晨都认不出来。 「打他!」像是要印证他们的话,不知是谁先发出的声音,村内的男人们动作一致,扛锄头的扛锄头、拿扫帚的拿扫帚,全冲到马车边,痛殴那个胆敢偷走四神镜的恶贼。 野风机灵地丢掉手中的缰绳,快速跃至马车后头,闪避锄头与扫帚的攻击。 「你这个可恶的恶贼!不要躲!」男人们气愤地发出怒吼。 「大伙儿息怒,别打啊!」悦晨没想到族人们动作这么快,说打就打,忙着劝阻。 「息什么怒?这是他应得的,倒是你,怎么会和那个恶贼在一块儿?莫不是他抓了你和悦桐想威胁我们吧?」余百福来到女儿身边追问,就怕女儿受到伤害。 「爹,咱们村里又没啥值钱的东西,他能威胁啥?」 「还不是因为最宝贵的四神镜被他偷了,不然咱们村子会没宝物吗?」一说起这事,余百福心头就一把火。 不成!他不能隔岸观火,得加入大伙儿才行。 余百福怒气腾腾地加入追打恶贼的行列,誓言非把恶贼痛宰不可。 「爹!」悦晨根本无力阻止,仅能眼睁睁看着族人们追打心上人。 野风如最灵活的山中野猴,跳上跳下,翻东滚西,余家村的男人们追了半天,仍构不着他的衣角。 一群人由东追到西,再由西追到东,骂声连连。 在地上野放啄食的母鸡与小鸡受到惊扰,吓得拍翅咯咯直叫。 「爹,不要再打啦!」悦桐匆匆将手中的糖葫芦全往嘴里塞,奔向父亲,拯救每天以食物喂养他,再次赢得他喜爱的野风。 「悦桐?这两年多来,你姊姊都喂你吃了些什么?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大一只?」追到一半的余百福猛地停下脚步,惊讶地瞪着圆滚滚的独生爱子。 「不是姊姊,是姊夫,姊夫这阵子买好多好吃的东西给我吃喔!」悦桐开心地和父亲分享。 「糟了!」一路上她千交代万交代,要悦桐到了爹跟前要谨言慎行,哪晓得一回到家,他太开心便忘了她耳提面命的话,这下可好,她爹肯定不会高兴。 余百福眉心紧蹙,粗声怒问:「你姊姊还没嫁人,你哪来的姊夫?」 「呃……」悦桐快手捂住嘴巴,为时已晚地想起一路上姊姊和姊夫的交代,他真的不是故意要说溜嘴,实在是他太爱一直买东西给他吃的姊夫了。 「悦晨,你给我过来!你可别告诉我,悦桐口中的姊夫就是那个恶贼!」暴跳如雷的余百福下巴不快地扬了扬,指着不远处被众人追着跑的恶贼。 「爹,野风他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坏。」悦晨乖乖来到父亲跟前,忙着为心上人说话。 「他先是偷了四神镜,紧接又把你给偷了,这样还不叫坏?早知道这恶贼不怀好意,当初就不该让他进村!」发现爱女将心给了那不要脸的恶贼,余百福气得跳脚,再次加入追打恶贼行列。 「爹!手下留情哪!」悦晨被父亲的怒火吓了好大一跳,撩起裙摆紧追在后。 「可不是,瞧瞧他把悦桐养成小猪仔一只,也不晓得他心里在盘算些什么,光想就觉得可怕。」族里没加入打人行列的女人们凉凉地说着,她们可不会轻易忘记他对余家村做了什么事。 悦桐搔搔头,不觉得每天吃饱饱有啥不好。 「大家冷静点!有话好说?」野风跑过来又跑过去,若非他们是悦晨的族人,若非他想讨好他们,他早跑得一溜烟不见人影了。 「没什么好说的!」 「我们一点都不想听你说!」 「可恶!这恶贼怎么会跑得这么快?」呼!跑得快喘死了。 「无耻恶贼,还我女儿及四神镜来!」余百福发出怒吼。 「爹,我在这里啊!」爹也真是的,她人好好的在这儿,他是要人家还什么? 一群人咚、咚、咚追过来,又咚、咚、咚追过去,鸡飞狗跳,烟尘满天飞,简直是比过年还要热闹。 「好了!」野风猛地停下疾奔的步伐,转身看着余家村的人们。 村民们因他突然停下来,跟着紧急停下,后头跑得太认真的村民,还不小心撞到前面村民的肩头,传出不少痛呼。 跑得满身大汗的余百福疲累地穿过族人身边,来到野风面前。 悦晨急忙跟上,准备随时维护心上人。 「你这大胆狂妄的恶贼!今日我让你知道我们余氏一族可不是任人欺凌!」余百福双手插腰,恨不得一拳挥过去,只是刚刚跑得太累,得先休息一下才成。 「对!我们要让你来得去不得!」 「哼!怕了吧?」 村民们露出最邪恶、狰狞的面孔恫吓着。 悦晨晶灿明眸滴溜溜转了转,朝对面的野风使了个眼色,要他快点让她爹和族人们息怒,不然他再这样继续被追着打,要跑到什么时候? 野风接收到她的暗示,对她轻颔首。 「等一下!谁准你们俩眉目传情来着?」余百福眼尖发现,气急败坏地怒咆。 「爹!」悦晨害羞地跺了跺脚。 爹也真是的,自己知道就好,何必当着众人的面大剌剌说出来。 「悦晨,爹告诉你,这男人信不得,你仔细瞧瞧这厮恶贼,双眼透着一股邪气,还有那嘴角,老是时不时噙着笑意,这叫笑里藏刀。再来,你瞧他一双腿跑得飞快,咱们一群人追都追不上,他这叫有备而来,更甭提他偷了四神镜,总地来说,他不适合你,你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明白吗?」余百福竭尽所能将野风批评得一无是处。 「没错!」族人们有志一同,点头如捣蒜。这恶贼是他们这辈子遇过最邪恶的人,恐怕以后再也不会有比他更邪恶的人出现。 「爹,野风他真的没你们想的那样坏,他对我和悦桐很好,我……我喜欢他。」悦晨听父亲痛快批评心上人,再也顾不得羞怯,当着众人的面为他说话,同时表明自己的心意。 余百福及族人们被她大胆的言词给震得瞠目结舌,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是好。 野风趁着众人皆安静无声时,自背上的包袱取出四神镜。 在金阳照射下,四神镜耀耀散发柔和的光芒,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受到吸引,直勾勾紧盯着,就怕它会在下一瞬间消失不见。 「四神镜……」原本气冲牛斗的余百福瞬间怒火全消,眼眶发热,就要哭出来。 「四神镜总算又回到余家村了——」村民们也没了火气,同样快哭了。 「族长,两年多前我把四神镜偷走,是我不对,如今物归原主。」野风亲眼见到余氏族人们对四神镜的依赖与渴望,对于自己的行为感到很惭愧。 「你真的要把四神镜还给我们?」余百福不敢置信地看着野风,暗忖他是否正在作梦,又或者他其实是骗他们? 「是真的。」野风将四神镜交到余百福手中,让他确认。 余百福双手微颤,小心翼翼地接过四神镜仔细察看。 族人们不论男女纷纷围上来,激动地看着失而复得的四神镜。 不负使命的悦晨走到野风身边,很自然地与他十指交扣,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看着父亲与族人们的激切与感动。 余百福首先翻转到背面,看着以东、南、西、北依序排列,雕饰得栩栩如生的四大神兽,及一旁象征多子多孙、香火不断的葡萄与叶片,轻抚低喃:「青龙、朱雀、白虎、玄武……」 「真的是我们的四神镜。」 「四神镜回来了!」 余氏族人们亲眼确认过真伪后,脸上充满喜悦,开心得大声欢呼。 「小子,你把四神镜拿回来还给我们,算你良知尚未泯灭。」激动过后,余百福双手紧紧捧着四神镜,不再痛骂他是恶贼。 野风直视余百福的双眼,真诚地道歉。「族长,我知道错了。」 「嗯。」余百福微微颔首,目光紧盯着女儿和他紧扣的十指,又觉得挺碍眼,准备再次发难。 「族长,我知道我不是个好人,可是,我是真心真意爱着悦晨,请你准许我与悦晨共结连理。」野风发自内心,请求余百福的认同。 「爹,我曾经和你一样,很讨厌他,觉得他非常可恶,可是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我清楚看见他对我的好,很难不爱他,请爹成全我们。」交扣的双手、源源不绝的热力,让她坦然无畏地表达真心。 「我不会把我的女儿嫁给一个贼。」余百福坦白直言。 「我愿意为了悦晨不再当贼。」他自始至终要的就是一个温暖的家,还有一个深爱着他、他也深爱的女人,而悦晨是这世间再多的钱财也无法换得的珍宝,他想要捧在手掌上珍惜。 闻言,悦晨惊讶得倒抽了口气,眼眶泛红,无法置信,抖颤着唇瓣。「你从来都没说,我以为……以为你很喜欢当飞贼,就算咱们俩成了亲,你依然不改志向。」 她甚至想过从今以后要好好再练练腿力,以免两人逃跑时,自己会拖累他,没想到他竟然愿意为了她放弃当贼。 老天爷!她要哭了! 「傻瓜,当贼老是要不停地跑,我已经二十五了,不想再永无止尽的跑下去,我只想守在你身边。」不可否认,这段期间他的内心有过挣扎,可是爱她愈深,就愈无法忍受她会因自己受到伤害,陷入险境。 他要她安然无恙,快乐且幸福的过日子,是以毅然决然下了决定,金盆洗手。 「我好高兴!」悦晨快乐地投入他的怀中,激动不已,喜悦的泪水潸然落下。 「既然开心,就不要哭。」野风搂着她的腰,不舍地吻去她的泪水。 悦晨哭红了鼻子,哽咽着声音。「我忍不住……真的是太开心了。」 野风嘴角含笑,以鼻尖努了努她红咚咚的鼻尖,爱怜道:「你这个小傻瓜。」 「我爱你,真的好爱你!」她情难自禁,不断倾诉绵绵不绝的爱意。 她的心被他的付出温暖烘托,一再感谢老天爷让她遇到他且爱上他,她真的好幸福、好幸福。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你,我的小傻瓜。」一句句我爱你,如同最缤纷灿烂的花朵自眼前绽放,光彩无限。 族人们听见这对有情人不停说着我爱你,嘴角含笑,却又觉得害羞地摸摸鼻子,双眼同样满怀爱意地看着身边最重要的人。 「咳!我还没同意你们呢!」余百福见着他们俩旁若无人的亲密举止,用力咳了声,不悦地打断。 「爹!」悦晨心下着急,却不晓得该如何说服固执的父亲接受野风。 「族长,我晓得你一时间绝对无法接受我,但是我会让你看见我的决心。」不管要花多久时间,才能让余百福点头同意他们的婚事,他都耗定了。 「是吗?」余百福狐疑地挑了挑眉。 「是。」野风坚定地颔首。 「那我拭目以待。」表面上,余百福仍坚守立场,可心底却是悄然一叹。女大不中留,光瞧他们俩紧紧相依、互诉爱语的情景,就晓得他是无法反对太久。 不过这小子曾经偷走四神镜,他不会轻易答应将女儿交出去,说什么也要好好刁难才行。 「阿光,在我尚未同意你和悦晨成亲之前,你最好看紧你的手脚,若被我发现你对悦晨毛手毛脚,我就打断你的手脚。」余百福捧着四神镜往村里走,撂狠话。 「是,族长,我的本名叫翟野风,你以后叫我野风就行了。」为了给余百福面子,野风不再拥着悦晨,调皮地对她眨眨眼,跟在余百福身后。 「哼!连名字都骗人,你这小子该不会连外表都骗人吧?」余百福不满地重重哼了声。 「呃……」野风尴尬地笑了笑。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真被我说中了?!」余百福蓦地停下脚步,瞪他。 「原先我是想以真面目来见族长,可是怕你会认不出我,所以才又以阿光的模样前来,我马上就恢复真面目。」他火速地拉下人皮面具,嘻皮笑脸地解释。 余百福不悦地白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他就知道这小子信不得! 「族长,不知你要将四神镜拿去哪里?」野风无视余百福的不悦,亦步亦趋紧紧跟随。 「你知道这么多做什么?难不成还想再偷一回?」问得这么清楚,其中必定有鬼! 「当然不是,我是怕你会累,所以想帮你拿。」他有那么坏吗?野风狐疑地摸摸自认端正的相貌。 「不必了,这一回我肯定要把它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以免宵小觑觎。」余百福粗声拒绝。 「族长,你晓得我的本业是梁上君子,关于寻找最安全的地方,防范宵小觑觎这点,问我就对了,我保证绝对帮你找到固若金汤的藏放之处。」他拍胸膛保证。 「问你?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我最要防的人就是你!」余百福大吼。 在地上啄食,误以为已恢复平静的母鸡与小鸡们,因余百福这声大吼,又吓得四处窜逃,咯咯直叫。 野风无视余百福高涨的怒火,继续夹缠不休。 「岳父,都说我已经金盆洗手,你就不必再防我了。」他努力地缠、缠、缠,不忘回头对不远处那个教他深爱的小女人眨眨眼。 「谁是你岳父?离我远一点!」余百福又是一吼,喉咙都要哑了。 悦晨逸出一长串银铃似的笑声,看着前头那两个深爱的男人,再牵起另一个深爱的小男人的手,低头道:「悦桐,咱们要回家喽!」 「回家喽!」悦桐开心地大声呼喝。 离家两年多,姊弟俩手牵着手,相视一笑,脚步轻快,走入村内那条回家的路。 「好!大伙儿都回家准备,今晚要大肆庆祝一番。」 余氏族人们纷纷踩着愉悦的步伐,回家准备拿手好菜与好酒。 四神镜回归本位。 庆典即将热热闹闹展开。 尾声 火红的金阳高高悬挂于天际,散发热力。 牲畜不是躲到树荫下纳凉,便是一头栽进池塘里,泡水解热。 正午的余家村寂静无声,大伙儿都待在家里躲避酷热的骄阳。 可在村中一个僻静的小角落,有一大一小的身躯正趴俯在黄沙地上,一下接一下,努力蠕动。 「爹,你看我这样子做得对吗?」小小的屁股高高翘起,身躯往前推了一点,又压下,再翘起,又前进。 「真不愧是我翟野风的掌上明珠兼嫡传弟子,做得好极了。」大屁股高高翘起,疼爱地朝爱女咧嘴一笑。 他额际与鼻尖的汗水弄得翟香香发痒,可是她强忍住,让双手牢牢紧贴身侧,不敢抬起拭汗。 蜜色的小脸满布疑惑,她好奇提问:「我这样子真的很像一条蛇吗?」 「当然像,爹告诉你,要扮什么像什么的诀窍在于不管旁人说什么,你都不可动摇,非常坚定地认为自己像到不能再像,如此方能不露破绽,说服得了其他人。」野风说得头头是道,对五岁大的女儿传授一身技能。 「可是我们这么大一只……」香香深深认为爹是在诓骗她。 野风指着心口。「大小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说服你自己。」 「这么个大热天,你们父女俩又在瞎忙什么?」悦晨端着两碗酸梅汤出现,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趴在地上的那两只。 打从五年多前,野风和她一块儿回到余家村后,村里不再宁静祥和,而是天天热闹不已。 他不仅整天和她爹夹缠不休,硬是要她爹同意他们俩成亲,还跑去跟族里的女人说,娶不到她,他的心会像花一样枯萎凋谢,跟族里的男人说,娶不到她,他将孤老终身、遗憾终身,跟族里的小孩说,娶不到她,他会天天泪流满面,食不下咽。 族中的男女老幼被他的话感动,每见到她爹一回,就问她爹何时才同意让他们成亲,她爹被他缠得烦了,也看见他的真心诚意,发现他并不是那么坏,是真的金盆洗手,最后才点头同意。 望着心爱的丈夫,她的心满满都是喜悦,再望向另一个小人儿,她更加明白何为圆满。 「娘,我和爹在扮蛇。」香香一看见好喝解渴的酸梅汤出现,顾不得正在扮蛇,一股脑儿地跳起来冲到母亲身边,抢过酸梅汤,咕噜咕噜喝着。 悦晨一手插腰,翻了翻白眼,佯怒道:「你啊又闲着无聊,胡乱教香香奇怪的事了。」 「怎么会是奇怪的事?我是在教香香关于伪装的深奥道理啊!」野风大声喊冤,笑嘻嘻地跳起,走到心爱的女人身边,端过她手中的酸梅汤大口饮尽。 这样的幸福滋味,是他从前连作梦都不敢梦的,想不到竟能实现,让他每天都快乐又满足。 悦晨掏出帕子,温柔地为女儿拭去脸上的黄沙。「香香待在村子里,哪需要学会伪装?」 说到底,是他这个当爹的种完田太无聊,才会带着女儿胡闹吧! 「怎么会不需要?香香是这样可爱,任谁见了都会打从心底喜欢,要是哪天突然跑来一个臭小子随便欺骗香香或什么的,那还得了?我当然得让咱们可爱的香香学得和我一样机灵,才不会上当受骗。」小香香可是他的心头肉,怎容她遭人欺骗。 「况且她可是大名鼎鼎的『一阵风』的女儿,再怎么说,也该是香香骗别人才对。」 将空碗交给妻子后,野风抱起心爱的女儿,以鼻尖摩了摩她圆嫩的脸颊。 「嘻嘻,好痒,爹,不要搔我痒。」香香开心地窝在父亲怀中,格格直笑,手中的酸梅汤就要翻倒出来。 「小心。」悦晨眼明手快地取走女儿手中的酸梅汤,搁置一旁,以免汤汁打翻,淋得他们父女俩一身。 「香香才五岁而已,哪来的臭小子。」这男人未免也想太多了。 「是已经五岁了,我们要懂得防患未然啊!」 「不过你刚刚说的臭小子,怎么感觉和你很像?」悦晨揶揄地挑了挑秀眉,想当年他也是突然出现在村子里,舌粲莲花欺骗大家。 野风咧嘴一笑,一点也不觉得害羞或尴尬。「所以说,外头的男人是很可怕的。」 「你啊,这么疼宠女儿,女儿都要被你给宠坏了。」 「女儿本来就是生下来疼的啊!」野风说得理直气壮,其实他觉得自己还不够疼女儿呢! 悦晨故意瞅着他问:「那女儿的娘呢?」 「女儿的娘自然是要狠狠地爱喽!」野风贼贼地一笑,怀抱着女儿缓缓靠近,一手捂住女儿的眼睛,结实、炙热地吻上心爱的小女人。 「啊!爹,你又偷偷和娘在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看?快让我看哪!」被捂住双眼的香香不满地哇啦哇啦叫着。 「你们每次都这样!爹,你到底是和娘偷偷在吃什么?为什么会有声音?」看不到、看不到,为什么总是看不到! 香香心下好急,可是爹的大掌将她的双眼捂得密密实实,连点缝都不留,实在是太过分了,呜…… 悦晨唇角噙满笑意,热情地和丈夫相拥亲吻。 野风手里抱一个,嘴上吻一个,拥有生命中最重要也最深爱的两个女人,使他的生命完整无缺。 人生,就该如此。 后记 【后记 福报村的起源】 大家好,我是沈韦。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事情是酱子的,某天沈小韦要搭高铁北上,于是叫了小黄,在车上和司机先生聊了起来,赫然发现司机先生是隔壁村的人。 司机先生谈到从前住在山上的人都非常贫穷(是的,沈小韦是山上的孩子),可说是穷山恶水,许多人为了谋生,会到外地寻求工作机会,也有人载着货物到市区或全省各地去贩售。(沈爸爸就是骑着脚踏车到处去兜售的那一个) 当时沈小韦一听到「穷山恶水」四个字,脑中立即灵光一闪,不如我来写个穷山恶水系列吧! 写出生在不利于生存环境的男女主角为了生活所作的选择,于是神偷——翟野风诞生了。 为了活下去、为了求得三餐温饱、为了有个家,翟野风选择当梁上君子。 空寂灰暗的心直到爱上悦晨后便拨云见日,一扫内心阴霾,选择金盆洗手,和女主角回归乡野,过平凡却幸福的生活。 沈小韦很喜欢写这种男或女主角拥有人人称羡的权势或名利,可是当爱情来临且两者起了冲突时,便毅然决然选择爱情,这是美丽的浪漫,也是爱情最迷人的地方。 倒是当初在决定系列名时,让沈小韦想破了头。 因为怕读者大大们一看见「穷山恶水」四个大字,就会兴致缺缺,把书放回书架上,是以沈小韦很苦恼地想着系列名。 可是左思右想,想了许久,仍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好碰到好友阿乙,于是沈小韦猛地扑上,抱着阿乙的大腿求救。 阿乙不亏是阿乙,再艰难的任务,都能使命必达。 不到三分钟,就帮沈小韦想出有趣讨喜的【抢花轿】来当系列名。 也因为这个系列名,使野风贼兮兮上了花轿当新嫁娘。 接下来【抢花轿】系列第二本,会是福报村的哪一个人抢着上花轿呢? 先让沈小韦卖个关子,大家到时候看了就知道喽! 近来沈小韦几乎每个礼拜都会跑健身房一、两次,原本沈小韦是很讨厌运动的人,不过因为工作的关系,老是窝在电脑前,时间一久,常常腰酸背痛,身体的年龄恐怕比实际年龄要大上二、三十岁。 沈小韦难过之余不得不接受残酷的事实,心想运动应该能改善身体状况,于是踩着痛苦且不坚定的步伐往健身房缓慢前进。 老实说,沈小韦除了不爱运动流汗外,还有一件事让我很困扰,那就是我的手脚根本、完全无法协调。 就是说手动了,脚就会忘了动;脚动了,手就乱挥动,脑海中想的,往往跟实际做出来的动作天差地远。这样完全没有运动神经、没有跳舞细胞的沈小韦到健身房去,光是想像,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可是都已经报名,钱也缴了,只好抱着我是来娱乐同学、取悦老师的精神,才有办法鼓起勇气踏进教室。 果然事情如沈小韦先前所预料的,老师在前头认真教授舞蹈动作,沈小韦在后面努力学习,却总是慢好几拍,不然就是老师明明举的是右手,沈小韦举的却是左手,老师右脚前进两步,沈小韦却是左右两脚各自前进一步。 短短一个小时的舞蹈课,一下转圈、一下跳左、一下跳右,一下又躺在地上抬腿,沈小韦忙得晕头转向,舞蹈动作记得七零八落、忘东忘西。 终于,看不下去的老师大发善心(或许是已经笑到肚皮快破了),对着大家说:「姊妹们,我不管你们中间的过程是怎样,但是,我们最后的动作要一致摆出来好吗?」 啊!多么善解人意的老师啊! 沈小韦当场喜出望外,超想冲过去抱住老师的大腿,以兹感谢。 后来几次上课,大家比较熟,沈小韦也比较有时间偷看别人,发现原来教室里不是只有沈小韦是抱持着娱乐大家的心情而来,还有几个人当娱乐组的同伴,让人不会感受到太寂寞,真好! 而老师也就大方展现他对我们舞姿的感想,常常看我们跳到一半,不是捂着心脏,一副要心脏病发的模样,就是干脆直接倒地不起,实在很妙。 不过到健身房去真的挺有趣的,不仅可以活动筋骨,还可以学习热门舞曲,或是做做静态的瑜伽,净化心灵(虽然在净化心灵的同时,沈小韦老是会不由自主地想着,等一下要吃什么点心……)。 几堂课下来,沈小韦不再常常腰酸背痛了,甚至到要去上课的时候,都会充满期待呢! 果然,人活着,就是要动! 让我们一起快乐去运动吧!^ ^ 注:相关书籍推荐: 1、抢花轿之一《神偷窃心》; 2、抢花轿之二《丫鬟夺爱》; 3、抢花轿之三《笨匪抢妻》。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