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娘子》


 楔子

    正午，一辆马车进入这座位在官道的小镇，来到镇中心的客栈前停下，先下来一名丫鬟打扮的姑娘，再来是一名穿着华丽的妇人。


    客栈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还有许多做生意的摊贩，也有乞丐端着破碗在乞讨，显得好不热闹。


    妇人下了马车后，一名乞丐立刻捧着破碗上前乞讨，口里念着所有乞丐都会念的词──


    「夫人，您行行好，小的家里有八十几岁的祖母，母亲重病在床没钱医，老婆跟人跑了，两、三个娃儿没饭吃……」


    妇人纤手一挥，示意一旁的丫鬟赏钱；丫鬟从袖袋里摸出一块碎银丢入乞丐的破碗里。


    讨到了银子，乞丐感激得猛弯腰道谢，一连串的谢词全都说出口，也不管用得对不对，「夫人，您好心有好报、大福大贵、大吉大利、儿孙满堂、万寿无疆、六畜兴旺……」


    妇人被乞丐逗得啼笑皆非，轻轻一笑，纤手一挥要那乞丐别再谢了，接着领着丫鬟和两名驾车随从与乞丐擦身而过，正要走进客栈。


    就在正要踏上客栈台阶时，她突然顿了一下，好奇的看了眼挨着台阶的算命摊子。


    那该是个算命摊，尽管只有一张桌子，摊子前也没摆上一张椅子，甚至没有任何招牌，可从那模样看来，该是个算命摊。


    妇人的脚步会停顿，并不是她想算命，而是这算命摊和那算命的老先生让她觉得很有趣 ──


    这个算命摊不摆椅子，不准备任何能吸引人来算命的招牌就算了，就连算命老人都在打盹，令妇人不禁怀疑起他根本就不在乎生意的好坏。


    看那算命老人穿着一身灰袍，一头灰发、灰长须，加上脸上写满风霜，倒有几分落拓不羁的隐世高人的态势。


    「夫人想算命吗？」算命老人突然开口问，但眼睛却没睁开。


    妇人不禁讶异了，他的眼睛没睁开，怎会知道她是女的？


    「就算个姻缘吧！」妇人还没回过神，算命老人已直接替她决定，话落便缓缓睁开眼。


    妇人迎上算命师的双眼，不禁一怔──那双眼好亮呀！


    「你在胡说什么！我家夫人早已为人妇，算什么姻缘啊？」妇人尚未回应，丫鬟倒是先开口回道。


    「是算少爷的姻缘。」算命老人说道。


    这算命老人怎知她有儿子？是乱蒙的，还是从她的年纪看出她生过孩子，而生的不是儿子就是女儿，他是因此而蒙中的吗？


    妇人对算命这种事向来是不屑的，可此刻，她竟想开口讨教。


    「我家少爷的姻缘也不用算了，我家少爷说要娶他的青梅竹马为妻。」丫鬟又先妇人一步开口。


    「老朽要算的是另一段姻缘，若晚了，可是会丧失这段姻缘的；而若丧失了这段姻缘……」算命老人停顿一下，一手抚着长须、一手掐指算着，「依旧是人丁单薄啊！」


    依旧是人丁单薄？！她家夫人有多希望能多子多孙，这算命老人竟敢诅咒她家依旧是人丁单薄！丫鬟一听，丝毫没惊觉到算命老人的先知，开口便斥道：「江湖术士是在胡说什么！我们家少爷一定……」


    丫鬟的话语突地顿住──因为妇人的手握上丫鬟的，示意她不要多嘴；她马上停口，退到妇人身后。


    丫鬟才疏学浅、头脑简单，加上不懂妇人心中的担忧，以致没发觉到算命老人的洞察先机，但妇人可是发现了！


    妇人的丈夫曾受过极重的内伤，后来虽然治疗痊愈，shen体也已无碍，却严重影响到生育能力──是能行房，却无法让她再怀孕，也因此，他们这辈子就只有一个儿子。


    而妇人的儿子所喜欢的青梅竹马，人是很美，但身子却很孱弱，以妇人的医术判断，她的生育能力恐怕会有问题！


    这名算命老人真是太神了，像是看透了妇人家里的情况，「老先生，就算个命。」妇人想知道算命老人究竟有何能耐。


    算命老人一听，高兴的笑了，那态度像极了要到糖吃的孩子，顽皮的说：「呵，终于有生意上门了。」


    算命老人站起身，手指朝客栈里轻轻一比，「夫人，老朽今天一早出门，就只带了一张椅子，以致没有椅子能请夫人坐下，我们可否到里面去谈？」


    妇人懂他的意思──这算命老人是想要顿吃喝。


    她笑着回道：「老先生，里面请。」


    闻言，算命老人一个转身，健步上了客栈阶梯，边走边朗声笑着，还边抚着长须。


    听着算命老人那与他年龄不符的朗笑声，看着他那稳健的步伐，妇人不禁怀疑自己是真的遇上了隐士高人。


    一群人进入客栈，算命老人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店小二赶紧迎过来。


    「客倌，欢迎光临，请问要吃些什么？」边问边上茶。


    「老先生，您请。」妇人让算命老人自行点菜。


    算命老人一听，乐得摩拳擦掌，对着店小二说：「把你们的招牌菜全都端上来，还有上好的女儿红。」


    「好的，马上就来。」


    「老先生，在菜还没上来之前，想请教您小儿的姻缘。」妇人说道。


    算命老人被妇人一问，态度随即变得庄重，他抚须敛眉，瞅着妇人看了好一会儿，「从夫人的面相看来，您无法享受到含饴弄孙、儿孙满堂的乐趣，妳就只有一个独子，儿子的姻缘里……」


    「姻缘里怎么了？」妇人急急追问，此刻她已完全信服了算命老人，因为算命老人很肯定她就只有一个儿子！


    算命老人摇头回道：「无子。」


    「无──子？！」妇人一听，腰身一软，脸上顿然失去血色！


    「夫人先不要急，老朽刚好能解，但若晚了就无解了。」算命老人这么说。


    听到刚好能解，妇人立即直起腰身，「老先生请明说。」


    算命老人点了头，「夫人吃完饭后得马上启程，该走哪便走哪、该停哪便停哪，夫人会在路上捡到一个宝，这宝能顺夫人的心、如夫人的意，还会替夫人带来儿孙满堂。」


    「请问老先生，那到底是什么宝？」


    「天机不可泄漏，老朽已泄漏太多了。」


    「上菜啰！」店小二的吆喝声突然响起，只见他一手端一盘菜，手脚利落的摆上桌。「客倌趁热用，其余的菜马上就来！」


    算命老人垂涎的看着那只肥嫩嫩的鸡，那模样与孩童无异，他不客气的手一伸，拔下一只鸡腿。「香！真香！」


    「替老先生倒酒。」妇人对丫鬟下令。


    「是。」


    「好酒，真是好酒。」算命老人一饮而尽，满足的舔了唇；丫鬟继续替算命老人斟满。


    「夫人如此善待老朽，老朽就再泄漏一点点天机给夫人知道，这宝是……」他顿了一下，降低音量道：「一个女娃儿。」


    「女娃儿？！」妇人闻言，甚是讶异。


    算命老人边吃边说：「没错，是一个女娃儿，这女娃儿是母凭子贵的命，夫人想要儿孙满堂，就得靠她了。」


    闻言，妇人思索着，「母凭子贵的命？所以，这女娃儿是有子之命？」


    「夫人心好，有幸能捡到这个宝，但要记住，一吃完饭就得立刻启程，若是晚了，这宝就要回归天界了。」


    「回归天界？！老先生，您可否……」妇人的话语突地顿住，只因窗外传来一名男子的叫嚷声──


    「那算命的怎么不在？给本大爷把他找出来！」接着破口大喊，「那算命的说我七个老婆里有五个会让我戴绿帽，他怎会说得那么准？！他一定是看见了，我要他立刻替我领路去抓奸！还要他给我指认哪个孩子不是我的种！」


    「哎呀，不好，老朽得溜了，老朽不做抓奸的事啊！」语落，算命老人一手抓起桌上的鸡，一手抓起一壶酒，从客栈的后门溜了。


    「夫人，这算命先生的话能信吗？」待躁动平息后，丫鬟好奇的问。


    「姑且信之吧！反正照原来的路走，大家快吃饭，吃完饭马上动身。」妇人回道，心里同时希望自己真能捡到个可让她儿孙满堂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