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力旺卡的早餐》 第一章 【第一章】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就叫做一夜情吧! 蓝朔维坐起身,穿上高级订制的衬衫,套上长裤,然后边扣着扣子,边瞥了眼床的另一半躺着的女人。 如鹅毛般蓬松乱翘的短发,纤细优美的颈线,遮住脸庞的白皙手臂……嗯,他喜欢看女人的手,尤其是手腕和上臂的部分,这个女人完全合格。看来昨晚或许喝多了,不过他挑女人的眼光并没有因酒醉而失常。 虽然短发并不是他的菜。 「……最近真的是玩得太过火了。」他搔了搔后颈,在床上女人翻了个身后,骤然停下动作,俊逸的脸上一片空白。 他怎么会搞上隔壁邻居?! 那间位于巷子里的蛋糕店在经过整修后重新开张了。 拥有固定客源,在地三十多年的蛋糕老店,原本走的是浓浓的英式风格,外表看起来就能吸引许多爱幻想的少女和粉领族走进去,尤其这里的甜点蛋糕是口耳相传的梦幻逸品,从各种管道得到消息,慕名而来的甜食爱好者亦不少。 四个月前,蛋糕店的老蛋糕师傅在睡梦中安享天年,遗嘱里明确写着把蛋糕店的经营权交给外孙。于是,某天店里来了一群穿西装打领带的外国男人,他们嘴里说着被票选为最浪漫的语言,在店内熟客满座享受美好时光的时候,大剌剌的拿着摄影机四处拍摄,不顾店员的阻止,拍完后又擅自进到后头的蛋糕房去,把整个蛋糕店拍完后才全员撤退。 虽然他们没有使用暴力动粗,但是严重影响店内气氛,也让老客人们担心蛋糕店可能要被外国来的「黑手党」给侵占。结果事实证明,那不过是老蛋糕师傅的外孙派来做评估调查的人马,接着隔没几天就公布了整修休息的期间,直到现在── 「甜点界的王子,现实中的威力旺卡?咱们的新老板也就外表看起来有几分样而已。」老师傅还在世时就做了两三年,从高中做到大学的工读生读着杂志的报导,不悦嗤哼。 「啊,好酸的口气。要知道他可是前任店长的外孙。」蛋糕店的店长简品篆已经看过那篇报导。 「是啊,这说明了他为何有权力更改店名和整修店里。」工读生重重合上杂志。 「新店名和新店铺也没啥不好的啊,不是比以前明亮,而且开放感十足?」 「这种店外面随便抓也一大把,跟别人有何分别?我还是喜欢以前那种下午茶的优闲气氛,现在感觉变成了连锁蛋糕店那种只懂大量生产、商业导向的邪恶店家了!没错!我们被外资给侵占了,更重要的是竟然还打算卖咖啡!」 以前的师傅认为咖啡的味道太重,会盖过蛋糕的味道,所以店内只提供红茶及绿茶,完完全全的英式风。 「毕竟老板是在法国起家,拥有全世界最顶级的巧克力店,打造出甜点王国的黄金单身汉,自有一套管理方法。」简品篆对新店倒是没有怨言。当老师傅还在的时候,身为合伙人的她就不只一次建议他改变店内装潢。 毕竟她也算是商人嘛! 「那又如何?如果真的是师傅属意的外孙,不应该把店弄成这样才对!还有,咖啡的事我是绝对不会退让的!」热爱甜点的工读生简直要燃起烈火。 「哎呀,你真蠢,难道听到『黄金』这两个字你还不懂吗?就是用金子堆起来的王国,自然会有商业导向的味道啊……不说了,客人来了。」简品篆站在柜台,等待那名脖子上围着围巾的女人走过来。 奇怪!气象报告有说入夜寒流来袭吗?现在是夏天啊! 想是这么想,面对这名本来就有点怪异的常客,简品篆没有开口问,扬起亲切的笑,问:「赵小姐,今天不在店里吃吗?」 通常她都是一进店里就坐上自己的老位置,等他们送目录的,今天却一反常态站在柜台前。 赵纸绊摇摇头,脸上除了一贯的面无表情,好像还有些呆滞。 「我要一个大蛋糕。」 「好的,这是我们的目录。除了目录之外,你当然也可以参考目前冰柜里有的,更可以告诉我们你想要的样式,将会由世界第一的甜点贵公子替你量身订做最适合的蛋糕喔!」简品篆说完,直盯着赵纸绊瞧,眼神透露着等待她决定的意味。 赵纸绊愣愣望着摊在柜台上的目录,好半天才大梦初醒般,摸摸口袋,掏出身上仅剩的财产,递到简品篆面前,「给我一个这些钱能买到的蛋糕。」 五百七十九块? 简品篆笑容一顿,随即问:「要不要考虑切片蛋糕呢?六十块的可以买九个,还找三十九块喔。」 六十块的切片蛋糕是现在他们店里最便宜的。 自从蛋糕店易主后,从法国回来的新任老板调整了蛋糕的价格,从以前亲民的价钱,改成高价位专门提供中上阶级消费的蛋糕店,非客制化的大蛋糕全部都是千元起跳,五百七十九块连六寸的起士蛋糕都还差二十一块才能买。 「我想要一整个的。」赵纸绊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这个嘛……」毕竟是常客,再说简品篆也非常了解赵纸绊是背景良好的千金小姐,随后想到她是不是今天钱带得不够?「我们店内改装后可以刷卡喔。」 「我不打算刷卡。」 「那就……」简品篆面有难色。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一道男中音扬起疑问,一身甜点师傅装扮,出众的外貌却像个贵公子的蓝朔维甫出现在店内立刻引起骚动,甚至还有闪光灯此起彼落。 他就是前任师傅的外孙,更是因卖甜点而拥有上亿身价的单身贵族。 蓝朔维对眼前的骚动只是回以微笑。 虽然他名下的几间店都是专门卖巧克力,继承这间蛋糕店却是他最大的希望。因为单亲家庭的关系,从小他就跟外公外婆特别亲近,大半的童年时光都在这间店里度过,他总爱缠着外公教自己做蛋糕,更多时候他看一看就会了。 出国留学那年,他和外公约好继承这间店,并让更多人尝到他们的味道。 他喜欢看人们吃到甜点兴奋欢喜的表情,也喜欢甜点的香气,喜欢这个充满甜味的幸福世界──虽然大多数与他共事的人都不认为他的个性是做甜点的人会有的。 简品篆顾及赵纸绊的面子,压低声音和蓝朔维报告。后者得知事情经过后,这才瞧了赵纸绊一眼,不看还好,看清楚后他差点昏倒。 怎么会那么刚好是他昨天才「培养过感情」的「好邻居」?难不成是追着他来的? 向来讨厌私事被带进公事或工作场合里,蓝朔维皮笑肉不笑的交代,「赵小姐由我来负责。」 话落,他一把抓起赵纸绊的手朝外头走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赵纸绊只是淡淡注视他的背影,直到被放开后,才抬头迎上那双完全没笑意的黑眸,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或试图阻止他。 蓝朔维完全不复刚才温文尔雅的面容,目光阴鸷的瞪着她。 没错,只要不是面对客人,他便是个极度容易被激怒,阴晴不定又反覆无常的人。证据就是听到他要将重心移回台湾、远距离管理法国巧克力店的店员们,一个个乐得跟天上下钞票雨一样。 「你来做什么?」他双手抱胸,贵公子的形象消失殆尽,一副目中无人的骄傲模样。 「买蛋糕。」赵纸绊正经八百的回答,眼神清澈,全然没有说谎的迹象。 「台中只有这间蛋糕店?」她以为这么说,他就会笨得相信? 「我只吃这间的。」见他仍是一脸怀疑的表情,赵纸绊又补了一句:「从小到大。」 「那么你该知道前一阵子起,我们店里的蛋糕涨价了。」 「……我有一阵子没来。」 「偏偏在昨晚过后来?」蓝朔维扬起讽刺的笑容。 赵纸绊沉默了片刻,「我只是想买个蛋糕。」 「你的钱不够。」他不客气的说。 「我知道,所以要走了。」赵纸绊说完,当真转身准备离开,是想到钱还放在柜台,于是走进店里取回了钱,再度从他面前经过。 「慢着,昨天──」蓝朔维认为有必要把话说清楚。 怎料赵纸绊旋身,微微扬起下巴,自信十足的开口:「要交往的话,我答应你。」 蓝朔维一顿。 交往?那只是一场游戏吧! 第二章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这种事情就是在那种场合,酒精催化下的结果,事过境迁应该忘记才对吧! 「那只是一晚的肉体关系。」怕她不懂一夜情的意思,他特别换成直白的解释,接着就见赵纸绊表情瞬间一僵。 糟了,她该不会以为一个晚上就能要求他什么吧? 他可不想惹上任何麻烦,早上才匆匆从饭店离开,既然现在又遇到了,就把事情摊开来讲清楚,但看来他们的认知真的差很多。 赵纸绊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垂下眼睫,「我懂了,抱歉打扰你。」 不发一语的目送她离开,蓝朔维说不出心头突然冒起的烦躁感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她会胡闹一番,逼得他不得不退一步才满意的,怎么知道她如此识时务……这还是他第一次碰到有女人在什么都还没开始就用落寞的语气对他说话。 烦死了,他干嘛因为一夜情就得走上「专情」这条不归路? 「赵小姐要走了?」这时简品篆走了出来。 蓝朔维瞄了她一眼,没说话。 「原本在想好久没看到她了,今天看她大热天还围着围巾,大概是生了场大病吧。」 「她来过?」 「常客。」 「她就是你们坚持要留下那个蓝色窗框,并保留那个座位的人?」不知怎地,蓝朔维突然有此感觉。 改装后的蛋糕店,走摩登现代感,唯有一扇窗框在店员和店长强烈坚持之下被保留了下来。为了让那扇地中海常见的蓝色窗框毫不突兀的融合进店内的新装潢,设计师还把原本的设计图做了大幅度的修改。 「蓝先生久居国外或许不知道,但是在台湾,那位赵小姐的知名度应该和你不相上下,她写的『繁星漫舞』暴红。记得那时候我还是个大学生,班上热烈讨论咧!差点因此成立读书会。」 「现在书局里多得是莫名其妙的书,听说只要在网络发表过的,大多可以成书。」蓝朔维因为常到书店研究甜点的食谱,养成了爱逛书店的习惯,纵使回来台湾的时间不长,却对那些堆得满坑满谷的网络小说有一套见解。 碰上不喜欢的事物,他向来毒舌。 「赵小姐可不是网络出身的作家,况且网络小说也有不错的啊。」简品篆忍不住反驳,毕竟她也有过狂嗑网络小说的年纪。 见他一脸不以为然,她不想继续辩论网络小说的好坏,又接回前题,「我是觉得从她的名字就能看出有成为作者的天分。你看嘛,她不是叫纸绊吗?纸张的纸,绊倒的绊,纸绊纸绊,在纸张里绊倒,一头栽进文字的世界,出不来──很像她给人的感觉。虽然那本书是她十六岁时写的,也已好久没看过她出书了,但是在我们店里她很有名,因为她就住在那个很有名的社区里……啊,记得没错的话,蓝先生也住在那个社区嘛!」 那个住了一堆好野人的社区! 简品篆才想问问蓝朔维有没有见过赵纸绊,即被他以温柔的笑容胁迫。 「店长,如果不希望我撤换合作伙伴,请你现在回柜台招待客人。」 唔,好个甜点界的王子,连威胁人都帅到翻! 简品篆直觉认定他是在逃避问题,心里打定主意下次一定要好好问个清楚──无论是从他,还是从赵纸绊下手。 把简品篆赶回店里,蓝朔维有些烦躁。 提到住处,他立刻敏感起来,脑海又浮现她离去时失落的模样;虽然并不明显,但他确确实实感觉到了。 他承认有钱又有名,让他不缺女人,最近又因为刚回台湾,上亿身价被台湾的媒体大肆渲染报导,使他有许多推不掉的邀约,难免玩得过火了些,但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昨晚是怎么搭上她的。 再说,那种场合遇上的都是逢场作戏,大家心里有数。 「不过是一夜情吧……」伸手抓抓后颈,蓝朔维在想该不该去外面跑个几圈,好忘掉那声彷佛跳针般不断在耳朵深处重复的「抱歉」。 说实在的,他根本没理由心虚! 他真希望自己看错了。 修长的指头不耐的敲打方向盘,蓝朔维一脸阴沉的盯着对面斑马线走过的一对男女。 男的他不认识,女的是他一整天想忘都忘不掉的赵纸绊。 她肯定没有发现他,所以他大可一走了之,不用管那个男人用强硬的态度拖着她走。 没错,等到灯号变成绿灯后,就这么做。 蓝朔维下定决心,五分钟后,他发现自己把车停在他们面前,并打开车门下车。 「你有事吗?」他双手抱胸,挡在男人面前,一百八十七的身高像一堵墙,压迫感十足。 男人一脸莫名其妙,「你挡在我面前,这句话该是我问的吧!」 「如果没事,我们要走了。」蓝朔维以眼神朝赵纸绊示意。 「我吗?」她指着自己,也搞不懂状况。 男人这下明白了,低啐几句「原来有男朋友」之类的话,放开她,悻悻然离开。 「啊……」注视男人的背影,赵纸绊发出惋惜的低叹。 还叹气? 「你在这里干嘛?」对自己最后还是多管闲事感到不悦,蓝朔维懒得保持好口气。 再说他好像从没给过她好脸色。 赵纸绊收回目光,直视他,「他说要带我去用三十四块可以买到蛋糕的地方。」 「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 「就是因为太像骗人的话,所以我想他说的应该是真的,就是逆向操作的感觉。」 「不,我敢肯定他绝对是在骗人,而这里就有个蠢到被骗的笨蛋。」 「虽然我也怀疑三十四块能买到蛋糕的可能性,但是我对其他蛋糕店不熟。」 她该怀疑的不是有没有三十四块钱的蛋糕,而是人性! 「你不是有五百七十九块?除了我们店里,随便一间蛋糕店都可以买,甚至要去饭店吃下午茶都没问题。」蓝朔维没好气的说。 「是吗?我不太了解。」赵纸绊仍是没啥特别的表情,淡淡道。 蓝朔维想起她毕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且瞧她一副「不解世事」的模样,很可能是从小家境富裕,不知人间疾苦没有生活经验的那种。 「现在你知道了,快点回去,这么晚了别在外头乱晃。」话落,也不打招呼,甚至没有载她一程的意思,便要走人。 「我可以请问你一个问题吗?」她听起来没什么感情起伏的声音追了上去。 蓝朔维在车门边停下脚步,看上去非常不爽,「什么?」 「三十四块的蛋糕要到哪里买?」她是知道五百七十九块可以吃下午茶了,问题是现在她只剩三十四块。 「你不是有五百七十九块?拜托你明天再去喝下午茶吧!」他的耐性已达界线。 都说得如此清楚了,她还听不懂吗? 赵纸绊打开一直紧握着的手,给他看清楚手里的东西,「五百四十五块拿去买猫食罐头了。」 「那你就回家拿钱,明天再吃,不会吗?」他翻了个白眼。 她慢慢摇头,「我有每天吃甜食的习惯,今天还没吃,会有类似毒瘾的症状出现。」 蓝朔维气闷的望着她。 虽然这女人看起来情绪起伏不大,但挺固执的,而且还有些古怪,思考模式和别人不太一样,连说的话也不知有几分真实性。 「我有蛋糕。」懒得在晚上十一点和她讨论明天早起去哪间蛋糕店可以买到她要的蛋糕,蓝朔维干脆说。 赵纸绊定定瞅着他,似乎在等他的下文。 他打开车门,从副驾驶座上拿出一个可爱的圆形纸盒,「做坏的,本来打算带回去扔掉,如果想要的话,给你也无妨。」 「真的?」赵纸绊的眼底浮现光芒。 黑眸闪了闪,没料到她会因为一个做坏的蛋糕表现出高兴的模样,蓝朔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上车。」他绕过车子,打开车门,对她说。 眼睛只看得见蛋糕盒的赵纸绊,像马追着胡萝卜一样被吸引过去,没多久就坐在副驾驶座上小心翼翼打开盒盖,预备要吃了。 「不准在车上吃,弄脏了你要帮我清干净吗?」他可不希望引来一堆蚂蚁。 赵纸绊欣赏着蛋糕,然后盖上盒盖,「看不出来是做坏的。」 「因为你是只懂得吃的客人。」蓝朔维不留情面的说。 这话如果给蛋糕店的忠实顾客听到了,也许明天起生意会暴跌吧! 「各司其职,世界才能够运作。」 「扯得太远了。」 第三章 「不远,这是我的亲身体验。今天找了一整天蛋糕都找不到,忍不住想要自己做,不是有一句话这么说:原料比成品便宜很多。所以我想既然不知道去哪里买,那找蛋糕的材料来做好了,于是我开始思考蛋糕需要哪些东西,然后就想去源头买,会买到最便宜的。那么糖要去哪里找呢?提炼糖的是甘蔗,所以我该先去甘蔗田,但是甘蔗田在哪里?我问了路人都没人知道,所以我想不然先找面粉好了,面粉是小麦做的,那小麦田在哪里呢?算了,干脆从鸡蛋找起应该比较容易,有人告诉我乡下会有鸡,就找得到蛋,我想坐火车去,却没有明确标示乡下的车站──」 听了一长串没结论的废话,蓝朔维冷冷的截断她,「够了,再说下去我就把蛋糕扔掉。」 说来这女人也真够奇怪了,不把钱拿去买一天不吃就会犯瘾的蛋糕,反而去买了猫罐头,才来找三十四块的蛋糕,甚至异想天开要自己做。 赵纸绊乖乖的闭上嘴。 她不想因为别人没兴趣听她的「一日人生哲学」,赌上好不容易到手的蛋糕,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认同苏格拉底说的「真正富有的人是有时间在巷口和人大谈哲学的人」。 接下来车内安安静静,只有蛋糕香气飘散,和某人咕噜咕噜的肚饿腹鸣声吵闹。 蓝朔维不予理会,赵纸绊也没说什么。 但是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断听到这个声音,实在令人受不了。蓝朔维打开音乐,企图掩盖,结果她的肚子像在抗议一样,叫得更大声。 叽──刺耳的声音,车子猛地煞住。 「下去。」他语气冷硬的说,赵纸绊瞥了他一眼,他又补了一句:「给我吃完再上来。」 「嗯。」赵纸绊下车才发现他停在一座公园前。 她找了有路灯的位置坐下,打开盖子,眼底盈着浅浅的喜悦,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环保蛋糕叉,熟练的装上,显示她并非第一次使用。 蓝朔维降下车窗,一手撑着脑袋,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赵纸绊连切也不切,直接挖了一口送进嘴里,霎时脸上面无表情。 他皱起眉,却不意外,毕竟那是个模仿他爷爷旧作的失败品。 尽管表情有些怪异,她还是把蛋糕吃完,才回到车上。 「你为什么买猫食罐头?」蓝朔维突然问,没打算听她批评,因为从她的表情已经猜得出结论。 「旺卡走丢了,我想在门口摆牠爱吃的罐头,牠应该会回来。」 旺卡……好微妙的名字,却很有她会取的名字的味道。 肯定是和媒体给他的那个昵称原因一样──提到甜食就想到巧克力工厂的威力旺卡。 「怎么不直接取威力旺卡?」他自嘲的问。 「旺卡比较像牠。」 蓝朔维挑挑眉,不予置评,话题到此结束,也到了目的地。他先在她家门口停下,让她下车。 赵纸绊下了车,就站在那儿,似乎有话要说。 「还有事?」无奈的瞪着前方,他只好问。 「让我想一下。」她侧头沉吟。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可以。」给她一晚的时间想都无所谓,反正他们是邻居。 「不,我想起来了,刚才那个蛋糕,你要不要试试加点肉桂?」说完,她走上门前的台阶。 蓝朔维一愣,有种少了一块而拼不完全的拼图却被她拼上的感觉。 没错,他怎么没想到用肉桂呢? 他透过车窗想看清楚她是用什么表情说这些话的,却只看见她的背影。 笑了笑,蓝朔维转动方向盘,把车开进自家车库。 也罢,明天还有机会问她怎么吃出来的。 【第二章】 蓝朔维站在信箱前,拿起早报,却盯着隔壁的信箱看了好久。 他在想,到底要花多久的时间不去理会邮差送来的信件,才会造成那样快山崩感觉的信件堆积?她昨天不是才从信箱前走过,干嘛不收拾? 看了好半天,厌恶脏乱的蓝朔维在无法说服自己眼不见为净后,走过去,迅速抽出信件,当他按下电铃,修长的指间夹着分类好的信件和传单,所花费的也不过是由信箱走到门口的时间。 门铃响后,他等了一阵子,一阵子,又一阵子……里头安静无声,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他又快速的连续按了几次电铃,毕竟他可是常被人说甲状腺亢进,该好好摄取钙质的人。 不在? 等不到人,他欲从窗户里窥探屋内,但所有窗子紧闭又掩上窗帘,透露出主人不在家。 「这么早就出门?」蓝朔维低语,随即好笑的挥去这个想法,应该是还在睡的可能性比较高。 「不过连她父母也不在吗?真奇怪……」正当蓝朔维打算离开,想着晚上回来要告诫她把信箱好好整理,以免影响邻居心情时,脚边突然有股毛茸茸的感觉摩擦而过,他浑身一悚,连忙低头看──一只毛色有点肮脏的暹逻猫在他腿间打转。 他注意到阶梯不起眼处有个罐头,暹逻猫晃了一阵又回去吃猫食罐头。 「旺卡。」他试探性叫了声。 正吃着罐头的暹逻猫瞄了他一眼,懒洋洋的喵了声当回应。 看来牠就是赵纸绊在找的猫了。蓝朔维望了屋内一眼,偏偏主人不在的时候回来,是故意要避开她的吧。 实在很想转头当作没看见,但是想到他都已经管了那么多闲事了,也不差这件。 「送佛送上天。」他抓住旺卡的后颈,经过信箱前把手上的信都投了进去,然后把猫带回他家。 「整理信箱的信,把猫还给她……我怎么有种越来越难不跟她扯上关系的预感?」裸身站在莲蓬头底下,他自嘲。 蓝朔维有慢跑的习惯,所以他习惯在早上冲澡,吃过早餐后,优闲的出门,今天为了那只蠢猫和隔壁邻居紊乱的信箱,已经多花时间,他应该加快动作了。 他迅速冲完澡,腰间围着一条白色浴巾,走进衣帽间里擦干头发,精壮的胸膛还淌着残余水珠,换上前一天就准备好的西装,接着回到房间,就听见旺卡抓刮他房门的声音。 「喂喂,我让你进来,可不是请你来抓花我的门的。」他嘴里满是埋怨,原本想把旺卡留在家里的想法立刻荡然无存。 半个小时后,找不到人托猫的他找了间宠物旅馆,把旺卡送进去,已经离他平时出现在蛋糕房里的时间要晚了五分钟,从宠物旅馆到蛋糕店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加上这时间是交通尖峰期,动辄四十分钟跑不掉吧。 还好今天一早他得先去和几个重要客户讨论结婚蛋糕的样式,下午才会进蛋糕房。蓝朔维趁停红绿灯的时候打了通电话知会客户会晚点到,等亮绿灯时,跟着前面的车子缓缓前进,同时分神瞥了眼车上的电子钟。 am7:50 明明时间还早,但不知怎地,他已经有今天会很糟的感觉。 不,是从发现自己一夜情的对象是邻居时就注定很糟! 「真是的,我怎么会转到这里?」 蓝朔维烦躁的瞪着眼前壅塞的马路,真想象电影里演的边鸣喇叭边探出头去咆哮要前头的车子快一点。 这里是台中最有名的夜市,一到晚上,不只车没路走,连人都可以被人潮夹带脚不离地的前进,问题是现在也才过中午而已啊!听说这个夜市主要客源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族群,难不成现在是他们出来吃下午茶的时候?那也不必倾巢而出吧! 「是说非假日走这里最快回店里。」 蓝朔维不耐烦的等着红绿灯,食指又开始敲打方向盘,往前开了一段路,他发现路边有道长长的人龙,好像是在排新开张的店,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个穿着女仆装,大概是服务生的女生举着排队方向的牌子。 「又是间奇怪取向的店。」开在这里离他的店不远不近,他的客人应该不太会来这里消费,但是他对台湾这种跟随邻近国家日本的流行趋势走的行为很不齿。 原本想快速通过的,结果一个眼熟到不行的人让他错愕的猛踩煞车。 赵纸绊?! 真的是她吗? 后头传来此起彼落的喇叭声,蓝朔维连忙把车往前开,在这附近寻找停车位。 有没有搞错,她堂堂一个住在高级住宅区里的千金大小姐,有必要去当女仆咖啡厅的服务生吗?或者那是她开的店?不过如果是投资人,也不必亲自「下海」吧!她又不是像那些名媛一样出名,可以当活广告牌。 第四章 好不容易找到停车位,蓝朔维急匆匆的下车,朝那家新开幕的店走去;他在还来不及思考前,已经满脑子都在想关于她的事。 赵纸绊拿着一叠传单,一张扑克脸对路过的客人说「欢迎光临」,不过也许是长相算上乘,不少人买她的帐,十个从她手中接过传单的路人,会有八个愿意在听完她简短的解释后,在大热天乖乖去排队。也许正因如此,店长才要她发传单而非站在路旁指引方向。 「欢迎光临,请参考我们的蛋糕目录,今天有开幕特价,所有蛋糕均半价,排队请跟随人群往后走。」一道人影站在面前,赵纸绊边说边抬头看那个太高的男人。说话时看着对方的眼睛是她的习惯。 迎上宛如死鱼的双眼,听她以平静没有起伏的声音说完,蓝朔维皮笑肉不笑的问:「你不是说只吃我们店里的蛋糕?」 原来是间蛋糕店,他还以为是咖啡厅。 「是啊,就是因为想保留身为顾客的从容感,所以我才在这里打工,再说你们店里也没征人。」赵纸绊似乎没有因为来者是他而有所动摇。 「真会说。」蓝朔维嗤了声,「你一大早出门就为了来这里喊欢迎光临?」 她不是有更好的职业?不是个高尚的文字工作者吗? 「这几天我深刻的体会到,如果想在这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得付出劳力。」 「难道你不能说白话文?」他乱没好气一把的。 「我一开始就说自己在打工了。」因为他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她才想解释清楚一点。 大概又是什么想体验平民生活之类的,有钱人最爱搞的那一套。 蓝朔维暗忖,注意到四周开始有人围上,懒得再说,直接问:「你今天吃过蛋糕了?如果没有,我现在要回店里,可以顺便载你过去。」 莫名的,他无法放下她。 这个女人思考的方式和古怪的程度,实在令人怀疑没人照顾要如何活下去。 赵纸绊看着手表,「我跟老板说好到下午三点,现在还有三分钟。」 把这种价值不菲的表随意戴着的人,才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蓝朔维腹诽。 「我现在要走。」 赵纸绊微愣了一下,随即脱口道:「不参考一下我们的蛋糕吗?」 这什么鬼问题? 「我想应该没人做得比我好吃。」他的口气没有夸大,是发自内心这么认为。 「我没比较过。」她从小就吃他家的蛋糕。 不过她还是到昨天才知道,吃了那么久的蛋糕店,有个这么年轻的蛋糕师傅,而且他看起来似乎是老板。 「纸绊,怎么回事?你怎么没继续发传单?」察觉到赵纸绊在和人聊天,堆满笑脸的店长前来关切。 「我在向这位先生解释我们店里的蛋糕。」 店长正眼打量蓝朔维,接着双眼一亮,指着他惊呼:「威力旺卡!」 蓝朔维笑容一僵。 他又不是法国人,怎么可能会有外国人的名字!再说,对台湾人而言「蓝朔维」这个正港的中文名字比「威力旺卡」还难记吗? 「想不到那个上过新闻的威力旺卡竟会光顾我们的店,记得你好像也是开面包蛋糕店的,等下可以麻烦你在我们店里的墙上签名吗?」老板涎着笑脸,热情的拍着他的肩,第一次见面就把他当死忠兼换帖。 「我不是来买蛋糕的。」蓝朔维简短一句话就拒绝。 况且才不是什么面包蛋糕店,他不卖面包! 店长看了看长长的人群,骄傲的点点头,「不用排队,你跟我一起进去就好,但是别太高调,毕竟对排队的人不好意思啦!」 「我也没有要签名。」他耐着性子,但是眼神已经快要失去笑意。 「还是要我拿纸板来给你签?啊,纸绊,你到店里去帮我找副店──」 「店长,三点了。」赵纸绊打断店长的话。 「三点了?这么快,那你要不要留在我们店里长期打工啊?」看中她能吸引顾客,店长连忙慰留。 长期打工?是指住在那里吗? 「我要去补充今天的劳力所换取的热量。」她婉拒。 「那真可惜。」店长掏出薪资袋,「那你明天会来吗?我们这个礼拜都是开幕期间,需要人到处发传单。」 生平第一次拿到薪资袋的赵纸绊脸上闪过一抹喜悦,压根儿没听店长在说什么,打开薪资袋一看,一张还很新的五百元钞票从里头飘出来,落在她的左手掌上。 「时薪一百,你从十点开始站到现在五个小时,五百没错吧!」他真舍不得这个因为临时缺人而找到的人才,不过以后也不是找不到发传单的工读生。 赵纸绊静静注视那张五百元钞票,许久后,把钞票递给店长,问:「请问这五百块能买店里的蛋糕吗?」 「我不是说了要带你回我们店里?」蓝朔维不悦的扬高嗓音。 「五百块买不起你们的蛋糕。」她平静叙述事实。 她到底哪天才会带足钱在身上? 「哎呀,不用了啦!就当作你的午餐费,我有个切来试吃还剩四分之一的蛋糕,你等等,我去拿来给你,当然也请威力先生一起品尝。」店长说完一溜烟跑回店里。 两人注视着店长的背影,在店长进入店里后,蓝朔维立刻开口:「走吧。」 「店长还没回来。」 「就是要趁他还没回来前走,我可没打算签名。」 「店长是去拿蛋糕。」她今天的午餐和养分。 「对,连同签名板一起。」这种事他见多了,从以前在法国就是。 「不然我替你帮店长签。」她要蛋糕,他不要,由她来签比较正确。 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谁要她的签名啊!又不是信用卡或是支票。 「总之快走,不准浪费我的时间。」他才不想被这思考模式怪异的女人牵着鼻子走。 「店长回来了。」赵纸绊斜睨着他,「今天我还是吃不起你的蛋糕,所以你可以先走了。」 闻言,蓝朔维忍不住蹙起眉心。 没看过有人能够把这句完全该不好意思的话说得如傲慢,而且还是令人生气的傲慢。 什么叫他可以先走了?也不想想他是为了谁在闹区中找停车位,还逼别人先让给他,赶过来看她穿这身可笑的打扮……说真的,日本人为什么会对女仆装感兴趣? 话又说回来,她连穿这样都要围围巾是怎样?真病得那么严重? 「你继续待在这里,店长可能真的会要你签名。」盯着笑容满面而来的店长,赵纸绊不甚在意的说。 如果他不想,谁能逼他? 但是她一副为他着想才「赶他走」的「好意」,令人不爽!至于为何不爽,他无法很完整的解释。 「随便你。」 带着无名火,蓝朔维头也不回的离去。 那天,他们到底是怎么搭上的? 倘若她从没对他有好脸色,他的眼光还不至于糟到会找这种女人,他到底是凭什么找上她的?为了不把私事带到工作上,他会避免未来还有见面机会,或者必要往来的女人,所以身为邻居的赵纸绊绝对不在他挑选的范围内。 再加上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小姐,看起来就很难伺候,非常花钱,和他这种靠自己致富的人不一样,没有生活经验,又怪异,一张扑克脸……左看右看,他完全找不到和她会发展出一夜情关系的原因。 结果他却因为几天没见到那个女人感到烦躁。 就连去那间新开的蛋糕店都没能找到她! 对,一定是因为那只猫还在他家,即使留了纸条在她家信箱里,也不见她去领回旺卡,害他得莫名饲养起她的猫,才会觉得不爽吧! 他一天得长时间工作,还得照顾一只猫,不爽是正常的! 「我说是要一只熊,这是什么?」蓝朔维瞪着摆在蛋糕台上,已经做好的装饰熊。 「……是熊啊。」察觉他的怒气,负责的蛋糕装饰师傅呐呐的说。 「我要一只能用双脚站立、全部能吃,且所有小孩都会用刺耳的尖叫声称它可爱的熊,不是这种纪录片里出现的台湾黑熊!」 「我是照蓝先生说的上网去找图参考……」 「我有叫你参考anima吗?」 外表雄壮、内心纤细的蛋糕装饰师傅被蓝朔维一吼,受不了的躲到一边啜泣。 他只是做了一只熊,而且大家都说非常真实啊! 「蓝先生,外送的婚礼蛋糕出了问题。」内线电话传来简品篆的通知。 第五章 蓝朔维暂时放过蛋糕装饰师傅,接起内线电话,火大的炮轰:「送错?小吴一定又没看出货单对吧?出货单难道是拿来擦屁股的吗?这是今天第二次了,我是请他来给自己找麻烦的?」 「小吴已经回来了,蓝先生要──」 「叫他滚蛋!我自己去送!」蓝朔维抓起车钥匙,叫来另一位蛋糕师傅帮忙从冰柜中搬出正确的蛋糕,临行前对做出台湾黑熊的蛋糕装饰师傅说:「给我参考东森幼幼台或迪斯尼频道都好,回来我要看到一只不会吓哭病童的可爱『大』熊!」 蛋糕装饰师傅连忙应是。 「蓝先生今天的火气特别大。」 「他贵公子的形象向来只有应付客人和媒体时会出现。」 「但是今天人不多啊!才五个恐怖的结婚蛋糕而已。」现在是蛋糕的淡季,最近只有生日或婚礼蛋糕的订单;若是旺季,他们一个礼拜可以卖出上千个蛋糕。 「但小吴可以在三个小时内送错两次,也难怪蓝先生会生气。」 「可怜的小吴,谁教他要在这时候找蓝先生麻烦,看来这次他走定了。」 蓝朔维在离开蛋糕房时,把这些针对自己的讨论全听进耳里,更心生厌烦。 该死!不过是三天没见到她,有什么好心烦意乱的?! 蓝朔维亲自把四个蛋糕分别送到客户那里后,太阳已经准备西沉。 一整天他的心情都很差,干脆出来送蛋糕,而现在阴沉的天气就像反应他阴郁的情绪,大雨滴滴答答像帘幕遮住四周,原本就不好的路况更糟,他一边想着回到蛋糕店,要试做的新品还有检查明天出货的结婚蛋糕,并确认送货系统是否出问题才会让小吴连错两次,然后关上店门,回家,喂那只蠢猫,再塞一张纸条在隔壁邻居家门上,通知她再不来领猫,就送去流浪动物之家。 怪了,她的父母难道也不在?是出远门吗?怎么不把这个没有独自生活能力的女儿带在身边? 蓝朔维边想着,决定走平常不会走的小路,即使绕点远路也无所谓,他现在需要时间冷静一下,但是就像被诅咒了,连走在这种没人的宁静住宅区的路上都能看见烦了他三天的女人! 他放慢速度,开近那抹淋湿的身影,按下车窗── 「有一种店叫做便利商店,这种店非常便利,买得到雨伞、轻便雨衣。」 赵纸绊显然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当她低下头看他时,眼底还有些诧异。这令蓝朔维感觉到久违的愉快。 看别人麻烦的样子一直是他的兴趣。 「我有带伞。」 「被路上的疯子抢走了吗?」 「留给孤单无助的弃养小狗了。」如果可以她也想把狗带回家,但是她对狗毛过敏,不过她有把水和一些狗可以吃的食物留给牠。 就这样? 「上车。」懒得追究,他打开车门。 「我全身湿透了。」他不是不喜欢别人弄脏车子? 「感谢你还知道自己的模样有多糟。快上来,我正好要回家,顺道载你一程没问题。」好吧,可以说他没原则,但现在他只想把她弄干净,车子可以送去汽车美容,蛋糕店晚一点再去也无所谓。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家快到了。」赵纸绊婉拒,完全不抬手遮一下,只有雨水滴在睫毛上时反射性的眨眼。 蓝朔维讪笑,「需要我告诉你从这里回到家的距离吗?」 「我知道,我家在那儿。」她指着前方一间老旧的眷村式矮房子。 蓝朔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搬出家里?」五分钟后,他坐在阴暗还有霉味的客厅里,语气不快的问。 换下湿衣服的赵纸绊抓起一支手电筒,打开后发现没有亮,于是摇了摇,等到终于有光才放在桌上对着他。 「太亮了。」蓝朔维皱眉转开手电筒。 赵纸绊又拿了一支电蚊拍,打开上头的小灯,由下往上照着自己的脸,「我家一个月前被查封了。」 一个月前?! 「那不是我刚搬去之后不久?」他惊讶道,懒得管她把电蚊拍的灯当成讲鬼故事用的效果灯用。 搬到新家的第一天向左右邻居打过招呼后,他每天工作时间几乎都超过十五个小时,加上有不少推不掉的派对要参加,回家都在睡觉,要不有时候还没回去,所以也没注意过邻居的动向。 回想起来和她发生那件事的那一晚,刚好是他最后一个派对邀约,之后的都推掉了,这阵子又正好算是淡季,才会有时间注意到她。 「你搬来的隔天,律师就告诉我,我爸被法院宣布破产,家被查封,然后他带我到这里,说一切都替我打理好了,要我以后就住在这儿。」当然财务管理员也来这里找过她父母,她只得告诉他们父母不在这里。 「你父母呢?」 「不知道。」 下落不明吗?他还以为是出国去玩,现在看来说不定是出国逃难。 「你没有自己的财产吗?」家被查封是因为房子和土地是她爸的名字,如果她有个人资产的话,也不必住在这种不见天日,看起来随时会倒塌的旧房子里呀! 「之前的版税都没花,存在银行里。」 「那你干嘛不领出来用?」 「印鉴存折都是我妈妈保管,好像被他们拿走了。」 「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把钱领出来,像挂遗失,重新补发证件,更改印鉴、密码……很多方法。」 他敢肯定她父母是利用这笔钱潜逃的! 「如果他们需要就给他们,因为我只有这种方式表达和他们同进退。」她淡道。 他们抛弃她,她还挂记着他们? 这……真是有点愚蠢得感人。 「所以你身上一毛钱也没有?」 「我前几天差点体会到一毛钱都没有的处境,就是去你的蛋糕店那天。」那晚她从「旧家」走到大马路去搭出租车时,把身上仅有的三十四块都给司机了。 虽然她知道搭出租车要钱,但不知道从旧家到新家要花上几百块,还好司机人很好,让她以蒂芬妮的手链当车资。 蓝朔维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想到她奇怪的大脑运作方式,也懒得问了。 「所以你现在等于是个没有身分证明的幽灵人口。」 「我有身分证。」她从面前的杯子下拿起身分证。 「你拿身分证当杯垫?!」蓝朔维不敢置信的扬高声音。 「还有健保卡。没有杯垫很奇怪不是吗?」抽出他的杯垫,她理所当然的反问。 算了,是他问了蠢问题。 「你到底病得多重?湿衣服都换下来了,还硬要围着围巾是怎样?」对那条湿淋淋的围巾感到刺眼,他插口问道。 赵纸绊明显愣了一下,随后谨慎回答:「这是遮吻痕用的。」 吻痕…… 「是我造成的?」他感觉自己又问了蠢问题。 赵纸绊有些赧然的点头。 他有没看错?她的耳朵有点红,是不? 蓝朔维一边观察她,一边回想那天早上醒来看见的她,对那漂亮的颈线还印象深刻……啊啊,没错,他想起来了,那天虽然走得很匆忙,但他确实瞥见自己留下的痕迹。 「现在都几天了?还在?」他觉得她是大惊小怪,唇角勾着讽意的浅笑,用手戳了戳围巾,要她拿下来。 赵纸绊略微尴尬的取下围巾,一边解释,「我的皮肤比较苍白,一点点痕迹都会很明显,又不容易消失。」 蓝朔维有些诧异的瞪着她还能看见清晰吻痕的脖子,那暧昧又煽情的红痕,令他忍不住回忆起自己是如何激烈的「侵犯」她。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围着围巾的原因。 好吧,要她拿下围巾不是个好主意,他决定转移话题。 「我听店长说你平时都在店里吃切片蛋糕,那天为何要买大蛋糕?」 现在他知道那天的五百七十九块是她身上仅有的财产,实在不懂她为何要那么做。 那些钱可以买好几个便当填饱她的肚子!结果她却为那只蠢猫买了猫食罐头,岂不很可笑? 「人在绝望的时候,都会想从甜食获得希望。」她认真的说。 「吃甜食是能让人产生愉快的感觉没错,但是你的情况只吃甜食没用吧!」他没好气回道。 要是他就会去想该怎么取回银行里的钱。 「所以我想抱着一整个大蛋糕吃,应该有用。」赵纸绊放下电蚊拍,光亮霎时减少许多。 第六章 又是只有她才会有的想法,奇异的,他却在她脸上看到那天的落寞。 某个片段画面突然闪过脑海,蓝朔维感到困惑,于是仔细回想起来── 那天他确实喝醉了,坐出租车回家,一下车,就看见有人坐在他家门口的阶梯上,喝多了的他可能心情不错,没有立刻赶人,反而走过去问为何坐在他家门前,没想到那个人一抬头,竟然是他的邻居。 他完全想起来了。 那时候赵纸绊彷佛受到惊吓的猫儿,迷惘的看看两边,听不懂他的问题,然后就一个劲儿的盯着他。 那是一双即使朦胧也比星星还亮的大眼──对了,他被迷惘的她给吸引了,所以对她做出不应该的邀约。 是他先开口的…… 「没错,那天你在我家门口……」蓝朔维困扰的抓爬头发。 他从没见过能用不带天真和孩子气的表情诠释迷惘的女人,多美?有那么一刻,他被法国人传染的浪漫作祟,为她心跳,忍不住想要了解她在想什么。 「因为你家门口的灯会亮。」赵纸绊淡淡澄清。 闻言,蓝朔维拿她没辙的笑了。 那天她也这么说,完全不肯承认搞错自己家和他家,然后他们坐上出租车,到饭店,享受放纵的一夜……而她还是个「未拆封的礼物」。 真糟,不是吗? 不过真要说的话,他倒不讨厌她了……没有一开始那么排斥。 「那天你为什么答应跟我走?」 对他这个搬来没多久,一点都不熟的邻居的一夜情邀约,她明明是个处女,却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很奇怪不是吗? 或者是对自己是处女感到厌倦,才随便找个人摆脱处女之身? 「因为你喝醉了。」她给了个非常劲爆又微妙的答案。「从你的问题,我猜你大概没发现我家已经被查封了,所以我想稍微……撒个娇,应该不会被发现。」 「撒娇?」 「因为这里很黑,晚上有点冷,我又没工作,所有时间都用来想着我爸妈会到哪里去,该不会自杀了吧,又觉得不可能,但又很担心……一直很混乱,等到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月。」 「你的时间整整停了一个月啊!」他的语气还是不敢相信,这次却多了一点无奈的笑意。 赵纸绊慢吞吞的点头,「独自待在这里有点寂寞。」 她只是受够了一个人的房子,每天面对黑暗,想要感受一点点人的温度而已。 没想到蓝朔维听了,不可抑制的大笑起来。 赵纸绊静静的瞅着他,心底冒起一个疑问。 他怎么笑了? 从他们「醒来后」的每次相见,他对她总是一副火大的模样,虽然她完全不懂自己哪里做错惹到他,总不免有些丧气。 她……一直很在意他。 那是他搬来的第一天,她被隔壁的噪音给吵醒,房间又正好邻近隔壁,于是从窗帘后偷看隔壁的情况──她发现不亲人的旺卡在和他玩,然后她的目光被那修长漂亮的双手给吸引。 她喜欢看人的手,他的手是她看过最好看的,当他轻轻顺过旺卡的皮毛,她忍不住羡慕起旺卡,也喜欢上他一个人时散发出来令人安心的氛围。 她甚至想当旺卡,这样就能被那双手给温柔触摸。 不过他带着自己做的蛋糕来她家打招呼的时候,那种气氛没了;之后她想再观察他,也因为家里的事失去机会,直到他开口邀约的那一晚,到现在……他们勉强称得上有交集了吧! ──她真的想触碰他。 蓝朔维想,这辈子要再找到像她如此认真型的天兵应该很难了。 她并非没在思考,而是一切超过她所能理解的,才会做出旁人认为奇怪或不可思议的事。 真是个可爱的女人。 「从刚才我就在想,这房子是不是没有电?」他双手撑在下颚,眼神有趣。 「电……不是每间房子都会有吗?」她又是那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殊不知别人听了才觉得她有问题。 「那你干嘛不开电灯?」好吧,要和她说话必须多花点耐心引导才行。 「某天就突然不亮了。」她站到开关旁去扭动开关证明给他看。 「……我想是你没缴电费吧。」还好她没连开关这玩意儿都不知道。 唉,依旧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大小姐啊! 【第三章】 「你说设计图没了是什么意思?」 「不是没了,是不见了。」 「这两者的差别是什么?总之遗失了设计图,连客人的资料也遗失了,现在我怎么知道蛋糕要怎么做,做好后要送去给谁?」 蓝朔维在晚上七点接到蛋糕房打来的出包电话,那时他正和赵纸绊到她最近常去吃的面摊吃晚餐,当下他们把面打包,带回蛋糕房。虽然赵纸绊不懂自己干嘛要跟着来,但是从他一踏进蛋糕房立刻发飙的情况来看,现在不是发问的好时机,于是她默默打开面盒,吃起干面。 「好香。」帮不上忙的简品篆在一旁静待结果,被香味吸引,于是和她攀谈起来。 「你们还没吃晚餐吗?」赵纸绊一边吃面,一边问。 再不吃等面干了会很难吃,但是要怎么提醒正在发火的蓝朔维? 「我们找那张设计图找了两个小时,确定找不到后,才打电话给蓝先生,之后每个人都剉咧等,毕竟蓝先生在蛋糕房里本来火气就很大,现在又更可怕了。」简品篆虎视眈眈的盯着黑白切卤菜。 赵纸绊只花一秒钟便把筷子交给她,然后拿出蓝朔维的面给她,反正整个蛋糕房的师傅不是忙着做蛋糕,就是为了设计图的问题垂头丧气听训。 「你们做的蛋糕真的很漂亮。」她真心称赞。 这是她第一次进蛋糕房,虽然不是参观的好时机,她还是一眼看完目前蛋糕桌上的所有蛋糕。 「今天算少了,但是蓝先生最近心情不好,搞得大伙都很紧绷,频频出错。」不算两百四十个杯子蛋糕和平时八寸的生日蛋糕,特别订制的五个结婚蛋糕里,要求可是各式各样,要漂亮的雕花,要海芋,要五层,要有漂亮的菱格压纹,要百老汇风格,还要有活生生的鸽子!也难怪整个蛋糕房弥漫着可怕的压力。 「所有订单为了以防万一不是都有建档吗?」蓝朔维问。 「独独漏了那张……」 「店长!这是你的工作,你没做好还敢吃面?」 简品篆一脸心虚,乖乖放下筷子,走过去听训。 赵纸绊怀疑自己继续待在这里也会惹麻烦,可是到前头店面去吃不是蛋糕的担仔面有点奇怪吧? 她才想着,随即听到蓝朔维怒喊:「更该死的是这个蛋糕明天就要!」 在她这一生里,还没听过别人在她面前咆哮,即使不是对自己,但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经验。 「蓝先生。」她突然开口叫他。 蓝朔维停顿下来,不耐烦的转向她。 「时间就是金钱,大家仔细想想那个客户是哪天来订蛋糕的?你们都是专业人士,对数字和长相敏感,一定想得起顾客的模样,也许连电话和地址都能想起来呢!」她毫无起伏的音调说着正面乐观的话,从头到尾没有半句指责,听来令人振作不少。 蓝朔维知道她说的不是最完美的作法,但他们的确该寻找正确的解决之道。 「有人记得订单上的名字吗?」他铁青着脸问。 所有人默默摇头。 对于还没做的蛋糕,他们只记得在设计草图时有讨论过,负责和客户接洽的向来是蓝朔维和简品篆,只有他们见过客户。 「店长,把明天要出的蛋糕订单拿出来给我看。」倘若是他亲自接洽的客人,他一定会有印象,应该能记起对方的名字,也许幸运的话,手机里还有通联记录。 于是蓝朔维和简品篆看着面前的十几张订单,讨论哪张订单是谁接洽,并描述客人的外貌,希望能藉由外貌回忆起客户的名字,但是没过多久,又传来蓝朔维的低吼。 赵纸绊这才知道他是天生脾气差。 好在一个小时后,蓝朔维想起客人的样子和她大概是哪几天来订蛋糕的,于是他们去调监视录像带,希望有拍到顾客的车牌号码,再从号码去查电话和地址;至于蛋糕的设计图,很庆幸回收的桶子还没清掉,得以找回设计草图。 那是一个五层高以樱花装饰的结婚蛋糕,这并不难,而且是白糖霜底,做起来算是中等难度,麻烦的地方在于新娘希望花瓣能飘落。 第七章 飘落? 也就是说像日本人热爱的观赏樱花落下的姿态那样……怎么做? 光是这个要求,瞬间把这个蛋糕提升到最困难的等级! 「我真不懂这个最难的蛋糕,为什么要留到最后做?难道你们脑子都进水了?」蓝朔维一边修改设计草图,一边数落。 没人敢说因为订单和设计图遗失,所以才没想到这个蛋糕是最困难的。 「要让花瓣飘落,不就需要风吗?或是有人摇动。」已经吃完面的赵纸绊悄悄靠近。 「你说什么?」蓝朔维一张黑脸转向她。 赵纸绊大概天生就对别人的怒气免疫,只见其他人都担心她一个外人会被怒咆加羞辱,她却指着设计图说:「新郎跟新娘切蛋糕的时候不是要一起举刀吗?就在那时候让他们切开一个装着樱花花瓣的蛋或圆形的什么,这样不就会飘落吗?」 「但是新娘希望整个蛋糕都能吃。」 「所以你们能做出几可乱真的海芋,却做不出薄如樱花花瓣的柔软纤细?」 这句话可挑起蓝朔维的好胜心。 「蛋或圆形太可笑了,我会设计出一个有办法用风吹的蛋糕。」 听到蓝朔维的话,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好了,快点,所有人动起来,去负责你们该做的事,我不想看到有人没事做,还有,今天所有人都要在蛋糕房过夜了!」 至少蛋糕是可以做出来的,已经没有人会再抱怨什么。 「这也不是第一次在蛋糕房参加童军营了。」有个师傅开玩笑。 「那就快点动作,让我有时间替你们生营火。」蓝朔维接口道。 赵纸绊看他终于又恢复幽默感,放心走出蛋糕房,到前台去。 她今天也去做了举招牌的一日工读生,所以有钱可以买蛋糕,而且今天只要切片就足够了。 当她在柜台的冷藏柜前来回打量时,简品篆跟了出来,问:「你想吃什么?」 「越甜越好的,但是我不想吃巧克力的。」 「那么千层如何?」 「嗯,不错,给我两个,还要一个草苺慕思内馅的虎皮蛋糕。」 她点完餐到柜台前准备付帐,简品篆说:「不用了,蓝先生交代,今天你想吃什么都免费。」 「为什么?」 「大概是你提供了他制作花瓣飘落的idea吧!我们都很感谢也佩服你敢在那个时候和他说话,老实讲,所有人都吓呆了!」后面的话她故意压低声音,在赵纸绊耳边低语。 闻言,赵纸绊的表情仍是文风未动。 在她的认知里,那不过是讨论的一个过程,再者她又不是他的员工,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提供他一个建议而已,如果不可行,那就再讨论;如果可行,就恭喜他,她并不会沾沾自喜邀功。 赵纸绊坐上自己的老位置,一会儿简品篆亲自替她端来蛋糕。 「好像多了一个。」她不记得自己叫了四个,虽然吃得下啦! 简品篆朝她暧昧的挤眉弄眼,然后往身后的蛋糕房看去。 赵纸绊顺着她的目光探出头,对上蓝朔维专注的目光,思考了一会儿,她决定从那个多出来的蛋糕先吃。 他象是刻意出来等她的反应,怎么能让他失望? 挖了口蛋糕送进嘴里,当香甜浓郁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她的脸上瞬间浮现惊喜的表情,想起这是那天他说失败蛋糕的改良品。 她细细品尝,霎时忆起许多过往。 有人说味觉和嗅觉容易勾引起回忆,很多味道在记忆里绝对不会被抹去,这个味道对她而言,完全是记忆中的味道。 赵纸绊回望蛋糕房,原本站在门口的颀长身躯已经不在了。她在简品篆耳边低喃了几句话,又回头去品尝蛋糕。 「这个蛋糕让我回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和爸妈来这里吃蛋糕的情景。这是赵小姐说的。」简品篆回到蛋糕房后对蓝朔维说,还一脸暧昧。 但是他听完,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毕竟旁边有个探头探脑不知道在期待什么的简品篆,他才不会让她有任何八卦可言。 不过心里是雀跃的。 爷爷所做的蛋糕,每一个他都能完美的复制出他的味道,唯有这个,他怎么也做不出来,直到那晚她说了肉桂,他又做了几次,修改比例,做出认为最好的,无论如何都希望她能第一个吃到。 结果如他所料的,她笑了,他顿时心满意足。 他很喜欢在人们脸上见到享受甜点,或接过蛋糕时喜悦的神情,却好久没感觉到那种只要别人满足、他的努力就值得的成就感,是她太少笑了,他才会这么觉得吗? 其实他有点搞不懂,却想看到更多更多她因为甜食而开心的表情。 am2:15 终于测试完飘落樱花瓣蛋糕,并把蛋糕送进冰柜的蓝朔维和所有留下的蛋糕师傅走出蛋糕房,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倦却又安心满意的神情,互道晚安后,蛋糕师傅先走,没多久计算完当日营收的简品篆也离开,并告诉蓝朔维,赵纸绊睡在她的老位置上。 简品篆贴心的留了一盏灯,温暖的晕黄灯光,搭配那扇为她保留的蓝色窗框,制造出一股安心感,大概因此她趴在桌上睡得很沉。 蓝朔维在一段距离之外停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今天她其实是硬被他拖来的。 那间面摊离她家很近,她也说了可以自己走回去,但他还是把她带来了。也许是想着疯狂发飙的时候,可以多一个人骂,或者什么还没想出来的理由……对,「理由」总是有办法在事后找到一堆,但当下那么做的原因,他一定是想也没想。 蓝朔维慢吞吞走近她,倚靠桌沿,目光流连在那蓬松微卷的俏丽短发,她令他想起旺卡。 等他回神,已经情不自禁揉乱她的发,原本疲惫的身心,象是被另一个神采奕奕的自己接管,颇为享受这一刻。 一个念头莫名升起──他可以为她做任何蛋糕,只要她开口要求。 睡梦中的赵纸绊感觉有人温柔的抚摸自己,太过真实的感觉,使她清醒过来,第一眼见到的是映在窗上的他,正以一种心无旁鹜的眼神直瞅着她。 眨了眨眼,她以为看走眼了,那漂亮的手竟在触摸自己! 心儿怦怦跳着,她抿紧双唇,两颊微红,腼覥又羞涩的皱起五官。 慢半拍从窗玻璃发现她醒了的蓝朔维,没有出声,只是观察她难得一见的表情。她没有拒绝他的触碰,反而露出这样的表情代表什么? 她……喜欢他吗? 「刚刚,你帮我实现了一个愿望。」和他在窗上交会视线,赵纸绊淡淡开口。 「什么?」 她笑而不语,才不会告诉他有多喜欢这双手。 蓝朔维有被吊胃口的感觉。 「嗯……蛋糕做好了?」赵纸绊转移话题。 「我们都很满意,就等着看新娘的反应。」他漫不经心的说,放松的模样真的像身处家中,躺在最舒服的床上抚摸自己的猫。 「那一定很令人期待。」她舒服的闭上眼。 「明天要跟我去送蛋糕吗?」他也想让她感受顾客看到蛋糕那一刻,兴奋得像个孩子般的景象。 蛋糕会使人产生幸福的感觉。 「明天不行。」 「你要做什么?」 「有点事。」 她没有解释,而是简单带过。 这很正常不是吗?他又不是她交往中的男朋友或亲人,她确实没必要交代……只是令他有点不舒服而已。 想他不也替她养了那蠢猫好几天── 「喔!糟了,旺卡。」 「旺卡怎么了?」听到他不妙的低呼,她忙问。 「今天晚上还没喂牠。快,收拾收拾,我们要回去了。」蓝朔维微恼的催促她。 他收养了旺卡吗? 半个小时后,他们回到蓝朔维的住处。 打开灯,客厅里没看见旺卡的踪迹,于是他们在屋子里乱转,四处呼喊牠的名字。 最后在他的卧房里发现一片狼籍。 「那只蠢猫!」低咒了声,蓝朔维放下猫食,开始整理房间。 听到人声,躲在暗处的旺卡突然跳出来,往赵纸绊身上扑去。 一个黑影飞扑,赵纸绊直觉往后退,还好跌坐在床上,没有摔伤。 「让牠先吃东西,省得又乱搞我的屋子。」蓝朔维没好气的说。 抱起在身上撒娇的猫儿,赵纸绊把牠放在猫碗前,饿坏的旺卡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第八章 「旺卡,你找到一个好主人了。」蹲在猫碗的另一边,她轻声细语。 「什么?我有没有听错?牠不是你的猫?」正在拉床单的蓝朔维蹙眉。 赵纸绊望了他一眼,「不是,我只是常在院子里喂牠,前阵子搬家后,就没办法喂牠,所以才会买罐头回来给牠吃。」 蓝朔维一愣。 天啊!他到底做了什么?搞得自己一身麻烦? 「既然这只猫不是你的,我明天就送去动物收容中心。」 「为什么?你不是要养旺卡?」她不解。 「看看这房间,你给我养牠的理由。」他没事养一只和自己「同名」的猫干嘛? 「说的也是。」环视四周,她点头同意,「那我把旺卡带回家好了。」 之前因为妈妈对猫毛过敏,于是她只能喂不能养,现在一个人住,她就可以养牠了。 「我怀疑养活牠,你得先饿死,到最后两头空。」她根本不了解生活在这世上的诀窍──没钱还想养猫?对现在没有固定工作的她而言,光是买牠的食物就是一大负担。 干嘛以前不养,现在才养? 脑海有一瞬间窜过这个念头,蓝朔维猛一顿,脑中某条线接上,突然明白他们发生一夜情的那一晚,她并不是回来喂旺卡的,因为他家门口没有猫食罐头,而且她也搞错自己家,这表示她完全忘了旺卡,那么她回来的主要原因……是想看看父母回家了没吧! 所以才会出现那种无所适从的迷惘,她只是太寂寞了,于是向他撒娇。 你的头发好软,又很蓬松,像泡芙一样……虽然我喜欢长发的女人,但是就这样交往下去也不错…… 你的意思是以后也愿意和我睡在一起? 如果交往的话。 回想至此,蓝朔维抓着床单,懊恼的坐上床。 糟糕……原来是他先说要交往的。 每件事都是他主动提起的,他在她脆弱的时候,提出了这样的邀请,她渴望别人的陪伴,于是答应。 唉……他甚至想起她当时充满安全感的笑容,彷佛找到依靠;结果他却在隔天醒来完全忘记这些事,当面拒绝她,还一脚把她踢开。 难怪她会失望。 虽然要对一个「酒醒失忆」的人,提起他在酒醉时说过的承诺是挺难堪的,但她还是该说的,必须告诉他啊!这古怪的女人看起来很冷静,其实是个天然呆,对任何人都没有要求,不怨恨抛弃自己面对一切的父母,也不生毁去承诺的他的气…… 但是为什么?他想温柔的对待她,想好好待她。 「我想时间差不多了,现在就带旺卡回我家。」赵纸绊出声打断他的思绪,为这几天他的付出道谢。 「慢着。」他伸手招住她。 「你要把多的猫食给我吗?」她还知道要贪些小便宜。 「旺卡可以留下来。」他退一步,困窘的搔头,「那天在店里说的话不算数,你愿意留下来吗?」 赵纸绊不自觉的放开旺卡,获得自由的旺卡回到猫碗前喵喵叫,但还有事情没解决的一对男女没有理会牠。 他说了哪些话?蛋糕的价钱吗?那跟她留下来有什么关系?况且留下来是什么意思?他要雇用她? 搞不懂蓝朔维的话,她谨慎的回答:「我会常常来看旺卡的。」 【第四章】 「赵小姐,等你好多天了!」 下午三点半,简品篆一见到赵纸绊,几乎要感谢天。 那天的「飘落」蛋糕大成功,不过并没能让蓝朔维维持好心情太多天,因为最近赵纸绊都不到店里。据他们私底下猜测,这阵子蓝朔维也没见过她,加上现在是结婚的季节,一个礼拜就有几百个结婚蛋糕要做,还有消防局、高尔夫球场、百货公司、派对,甚至动物园周年庆的蛋糕,要求样式又特别多,大伙自然紧绷,气氛僵硬,然后蓝朔维就会大发火。 最近的日子简直是水深火热! 「我在打工。」赵纸绊耸耸肩。 要吃他们店里的蛋糕,需要很多钱,所以不能常常来。 在以前,钱对她而言从不是需要「存」的东西,所以存钱对她而言是全新的体验。 「蓝先生每天都会在你该出现的时间出蛋糕房──」简品篆开始报告。 「这是一种关心邻居的方式。」不知何时出现的蓝朔维皮笑肉不笑的截断她的话,不给她八卦的机会。 简品篆对她皱了皱鼻子,然后悄悄说:「我该去检查今天的订单了。」 「八卦真是人生!」他挑眉,以戏剧化的语调高叹。 彷佛消防员终于把火扑灭,简品篆和所有服务生都大笑。 还好赵纸绊来了,蓝朔维的幽默感也回来了。 「你找我有事?」她问。 「……你很多天没去看旺卡了。」被她问倒了,蓝朔维气闷回答。 「我找到一个固定的工作。」 「找到?」令人不敢相信。 「在路上有人问我要不要打工。」她老实承认。 蓝朔维闻言,危机感骤升,「是什么工作?」 哪有工作会在半路上自己找上门?「涉世未深」的她该不会被骗去做什么玷污自己的工作吧! 「卖蛋糕和咖啡的店。」 他松了口气,然后又嘲讽,「你不知道找工作可以看报纸吗?」 「现在我知道了。」 蓝朔维端出一个试做的蛋糕给她,接着自动在她面前坐下。 「你不是作者吗?如果是因为没有计算机无法写作,我可以借你家里的计算机,只要你看好旺卡,别让牠破坏卧室就好。」 「我想存钱。」 「存在哪儿?你无法动银行的账户,还是你有其他账户?」他讪笑,摆明了看不起她。 「我买了一个存钱筒。」赵纸绊拿出手机,桌布正是全新的存钱筒,而且看来价值不菲。 「多少钱?」会拿存钱筒当手机桌布的人真够奇特的了! 「老板说算我便宜一点,一千七百五十块。」 「原价多少?一千七百五十一块?」真正要存钱的「小孩」才不会买那么贵的存钱筒。「还有,我不知道你有手机。」 「旧的那支放在家里没机会拿出来,这支是打工的同事卖给我的。」 「二手机?多少钱?」 「他说用了两个月,还在里头灌了许多游戏和歌曲,所以算我一万两千块,但是这个月还没领钱,就先给他之前打工剩下的两千块。」 两个月?它看起来少说用了两年吧!再者那人把存储器全塞爆,还跟她加收钱,根本是看她愚蠢好骗! 蓝朔维忍着怒气,再问:「你现在身上还剩多少钱?」 「存钱筒里有三十五块,身上有六十块要吃蛋糕,冰箱里有一百块,总共一百九十五块。」 「全部财产只有一百九十五块的人没资格吃蛋糕!拿去吃便当!」蓝朔维咬牙切齿,几乎快被她气死。 「甜点是我的动力来源。」她正经八百回答。 「首先,把存钱筒拿去退,我带你去买可以存到更多,却只需要二十几块的存钱筒,然后我跟你去把手机当面还给那个骗子。」蓝朔维拿下甜点师傅的帽子,大有马上行动的意思。 如果不解决她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他有预感绝对无心再进蛋糕房工作。 「但是店长说需要手机才好联络我。」 「那么忘记这个骗子的手机,我给你一支!」他抓起钥匙。 于是四十分钟后他们退回存钱筒,拿回一千七百五十块,剩下手机要解决,而赵纸绊开口了── 「我不知道你为何如此坚持,但那个同事现在正在工作中,我不能去吵他。」 驾驶座上的蓝朔维睨了她一眼,眼神像在警告她没有说话的余地。 「你也不希望工作时有人烦你对吧!」她试图说服他将心比心。 蓝朔维瞪着她。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不喜欢。 良久,他放弃了,改口问:「要吃点东西吗?」 现在虽然早了一点,既然出来了,一并解决晚餐再回去。 「那天的面摊,你有没有兴趣?」 现在倒想起要节省了?蓝朔维腹诽。 「想吃什么都可以,我请你。」 「但是我想吃老板的干面。」她以前从没吃过路边摊,搬出来后是第一次,才知道原来那么好吃,而且价钱便宜到不可思议。 既然是她想吃,他也不再坚持,方向盘一转,往面摊开去。 五点十分,他们是面摊的第一对客人。 第九章 长手长脚的蓝朔维坐在矮桌矮凳上显得别扭,格格不入,但是他挽起衣袖,丝毫不在意,表现出轻松自在的模样。 如果问他,打从自己赚钱以后,就不曾和女人到如此廉价的地方用餐,现在,因为她想,在哪里吃都没差。 当热腾腾的面送上两人面前,蓝朔维拿出自备的餐具,开始吃她所谓好吃到不行的干面。 其实味道不过就是普通干面,可以想见的是她一定从没吃过这种「便宜货」,才会觉得好吃。 赵纸绊也是用自己的餐具,却是吃蛋糕的叉子。 「你不会用筷子?」 「我今天只有带叉子。」她原本打算靠一块切片蛋糕解决一天所需的热量。 「店家有准备免洗筷。」 「不用制造无谓的浪费,北极熊已经快要没有家了。」 「到时候你家让牠住不就得了。」反正她很会做自不量力的事。 「那可能得先看看我会不会对牠的毛过敏。」她回答的很认真,同时盯着他夹面的手。 「看什么?」他很难忽视如此「热情」的视线。 「你拿筷子的动作非常好看。」那天没机会看,现在她要看够本。 「我高中才出国留学,用筷子的经验也有十几年。」他边说边举起筷子,「再说,比起刀叉、汤匙,我更喜欢筷子。」 「怎么说?」见他似乎兴致勃勃想发表看法,她顺势问。 「这两根看起来普通的木棒,要能夹起食物,送进口中是多么困难?在法国留学的时候,很多同学喜欢吃我做的台菜,我会收起家里的刀叉,故意摆上筷子,看他们吃得狼狈不堪,又舍不得放过眼前好料的模样,是我小小的兴趣。」他笑得温和,其实背后隐藏糟糕的劣根性。 「从你的兴趣可以看出你这个人的个性……特殊。」赵纸绊在他的眼神威胁下,斟酌用词。 「不过之后他们都知道要自备餐具,甚至连上餐厅吃饭都有这个习惯,也算是好事一件吧。」他毫不隐瞒的自褒。 「嗯。」这她倒是没异议。 蓝朔维继续吃面,「等等吃完,到我家。」 「干嘛?」 「拿手机、看旺卡。」有种自己非常在乎她去留的感觉,他烦躁的说。 他承认对她有心动的感觉,但她总是给人一种不看好就会溜掉的飘忽感,所以几天见不到她,他便会担心──担心她跟别人走了。 那天说的话她到底懂不懂? 并不是要她来家里看旺卡,而是问她要不要干脆住在他家,两个人开始交往啊!偏偏之后几次提到,都被她不知是技巧性的故意闪过,还是没那个意思而婉拒,他真的快要提不起勇气再问了。 「你不回蛋糕房?」 他自嘲,「怎么不用?明天早上我和客户约了要讨论订制蛋糕,所以今晚要把明天的进度补齐。」每天都觉得时间或手不够用。 「那改天再去好了。」她也不急。 「不。」他断然拒绝。 「不然我坐公交车去,你就可以先回蛋糕房。」 「你……难道不想跟我在一起?」他可是无时无刻不想见到她,甚至愿意暂时放下工作处理她的事,难道她不是?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赵纸绊难得表现出困惑,「你看起来很忙,如果需要我帮你喂旺卡,说一声,我可以自己过去。」 他不是那个意思…… 爬了爬整齐的黑发,蓝朔维头一次碰到想说又不敢说明的情况。 刚刚的疑问出口,他还真担心她会点头称是,想到就恐怖,索性任她误会算了。 沉默吃着面,好一会儿他突然问:「你怎么不继续写下去?我听店里的工读生和店长都说你的文字有一股吸引力,他们全在期待你的新书。」 而且她曾有过知名度,出版社也比较好捧她不是吗? 「我也不是只会写作,之前也做过家教,虽然是我爸妈朋友的孩子,年纪和我只差四岁而已,但是我确实教过她一阵子,再说现在我也有工作,这样不好吗?」 「工作也有分等级,谁不想做好一点、赚多一点钱的工作?」他理所当然反问。 赵纸绊皱起眉心,又叫了一盘卤鸭翅,慢慢啃。 「我只是在众多不拿手的事情里选了一样。」良久,她这么回答。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小时候考过一次跳级考,虽然只跳了两年学程,但是读书方面还挺在行的,运动细胞也不错,几乎做什么都没有失败过,不过事实上我还是有不拿手的事,只是尽量不去碰,隐藏的很好。当初写那个故事,我是想尝试失败的经验,才选了一样不上手的事做。」 「结果没想到不但做得很好,还成为你成名的原因?」蓝朔维讪笑,完全把这番话当玩笑看。 赵纸绊观察他的表情,明白他并不相信,耸耸肩,不在乎的态度更令人怀疑真实性。 「总之,你很满意现在的工作就是了。」蓝朔维也懒得去探讨真假。 「店里做坏的蛋糕店员都可以吃,我找不到挑剔的地方。」 光是这一点就够收买她了?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雇她当店员,但是……蓝朔维以锐利的目光审视她,想从这个宛如谜团的女人身上找出任何一点可以聘雇的优点,偏偏一想到她和正常人「认知不同」这点,他非常怀疑到时一天到晚光收拾她的烂摊子就够了。 话又说回来,她现在开始存钱是想替父母还债?她知道凭当咖啡蛋糕店店员的微薄薪水要存多久吗? 蓝朔维最后发现,越想越担心她的未来,也担心她住在那栋随时会倒塌的房子里,如果再来个地震就掰掰了。 唉,他怎么像个父亲担心住在外头的女儿一样! 「那么,我今天会过去喂旺卡。」习惯他偶尔寡言,赵纸绊吃完后宣布,并起身准备付帐。 蓝朔维连忙回过神,抢在她之前。 在哪里吃他是不在意,但是让女人付钱绝不允许。 在他的坚持下,赵纸绊先出了面摊等他。 「走,我送你。」付完帐,蓝朔维说,完全不把早先在面摊的对话当一回事。 「从你家到蛋糕店有段距离,你确定要送我?公交车站牌离这里只有一段路,我真的可以自己去。」她又不是小孩子。 他真的有受到严重打击的感觉。 难道就不能只是因为想多些时间和她在一起,所以想送她? 原本还以为她不抗拒他的接近和触碰,代表对他是有那么一点好感,现在他完全没自信了。 「那你就自己去吧。」他弯起一抹浅笑,把钥匙交给她,又说:「但是等我回去再送你回家,这点我坚持。」 赵纸绊瞅着他认真的眼,握紧钥匙,回以同样的浅笑。 「好。」 他的心情很好。 因为今天进度上的蛋糕全都赶完了,明天早上的进度也超前,营业额创了重新开幕以来最高的纪录,一切都很顺利,还有……赵纸绊对他笑了。 说他可笑也好,她那声「好」,彷佛是个承诺会在家乖乖等老公回家的小妻子说的,结果他也像个有人等候的新婚老公,什么也忘了,一整晚都飘飘然的。 也许在法国生活久了,浪漫的基因已经根植体内吧,当他谈起恋爱,是非常热烈专心一意的。 在门口把车停下,还亮着的客厅使他明白她遵守诺言,乖乖等他。 精准地倒车入库,按下铁卷门,锁上自家大门,他开始思考该用什么借口留她下来,因为有些事必须跟她说清楚。 打开家门,踏进客厅,并没有见到她的身影,蓝朔维心揪了一下,没有到厨房,他直接踏上二楼,往主卧房去,没想到也扑空,他转而到为了旺卡特别空出的房间,终于找到那睡倒在地的一人一猫。 am1:15 难怪他们都睡了。 蓝朔维露出拿他们没辙的笑,轻手轻脚把她从地上抱起,用爪子紧抓她衣服的旺卡也被吊了起来。 真是只麻烦的猫。 蓝朔维先放开她,把旺卡抓起来,但牠突然惊醒,使出一记猫拳,直往他的手抓。吃痛,他往后退,明白自己已经被抓伤。 旺卡喵喵叫,退离在只有走廊灯光照射下不明显的男人,警戒十足的模样。 「蠢猫,别叫!」他低骂。 好在听到他的声音,旺卡终于认出主人,又靠了过来。蓝朔维挥挥手赶走牠,再抱起赵纸绊,然后用眼神瞪退准备跟过来的旺卡,转身把门带上,不让牠出来吵闹。 第十章 「嗯……地震?」感觉在摇晃,她发出不安的梦呓。 「不,是海啸。」见她没有真正清醒,他随口回应。 「喔……那没关系……水冲来了再叫醒我……」说完,她又沉沉睡去。 等水冲到了才叫醒她?没学过「来不及」这句话吗? 蓝朔维失笑,把她带回主卧室的大床上,轻轻替她盖上被子,然后在床边徘徊了一阵。 真想直接倒头就睡,睡在她身边一定很舒服。 片刻后,他打消带着一身甜食的味道上床的主意──虽然她可能会在梦中把他当成蛋糕,紧紧抱住不放,但他可不希望明天醒来睡在蚂蚁窝的正中央。 「这下我倒是省了借口啊。」蓝朔维低喃,摸摸她的脸,最后轻轻落下一吻。 有甜甜的味道…… 迷蒙的意识中,赵纸绊闻到一个能令人做上一辈子美梦都不愿清醒的香甜味道,又梦到自己被成千上万的蛋糕包围,于是在醒与不醒间流连。 「再不醒来就没早餐可以吃了。」蓝朔维在她耳边低语,迷人的嗓音撩拨她的神经。 赵纸绊倏地瞠大眼。 「你怎么──」 蓝朔维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摇了摇,「这里可是有电有灯光的房子,不是你的历史悠久连白天都要开灯的『新家』。」 啊……没错,她想起昨天不小心睡着了。 「你现在才回来?」 「嗯……差不多。」他含糊带过。 「现在几点?」 「七点。」 「还好我今天十点的班。」 「但我七点四十五要进蛋糕房,所以你最好快点起来,吃完早点,好了就准备出发。」他把早餐的托盘放在床上。 赵纸绊坐起身,嗅闻浓醇的蜂蜜香,「松饼,看起来真不错。」 「只是不错?那么试试味道吧。」他拿出叉子给她。 赵纸绊接过叉子,切了一小口,沾了沾蜂蜜,送进嘴里。 「如何?」蓝朔维也吃了一口,比平常还高的水平和味道,他很满意。 「松饼的沾酱,我最喜欢蜂蜜。」她边说边又吃了一口。 「我想也是,因为你喜欢香气十足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 「我观察的结果。」他轻笑。 只要她吃完咸食,绝对不会挑巧克力蛋糕,配红茶就不吃草莓口味的蛋糕,起司蛋糕喜欢留在最后吃,千层则是她的最爱,唯一不吃的是黑森林蛋糕,但并不会讨厌巧克力口味的蛋糕,一旦点了有蜂蜜味道的蛋糕会拿起来嗅闻……虽然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长,她又常常不见踪影,但是只要她来店里,他都会从蛋糕房里观察她。 毕竟一个女人在短短半个小时内嗑掉快十个蛋糕,想不注意都难。 「不过你都吃到哪儿了?我们店里有很多女客人都是一个月来一次或两次,听说她们有所谓的慰劳日,也就是慰劳自己,大吃特吃也没问题的日子,毕竟女人都对甜食又爱又怕。」 「我每天都要吃啊。」见他也吃着同一盘的松饼……不,是唯一一盘松饼,对甜食难以放手的赵纸绊边说,边加快速度猛吃,彷佛完全没听懂他的意思。 蓝朔维好笑的看着她的举动,不说出厨房还有,故意和她抢。这种象是情侣间才会有的亲昵游戏,他玩得可乐了。 对他这个忙碌的人而言,午晚餐无法拥有自己的时间,总是有不断的用餐会报必须参加,所以他特别看重早餐,无论如何都不会安排别人加入,只愿独享这段时间。 但是他不但愿意为她做早餐,也乐意和她一起吃。 「不吃就不要乱戳,松饼会烂掉的。」赵纸绊突然打断他的思绪。 蓝朔维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了?」 「那个……」他还在思考昨晚想了一整夜的话要从何说起。 「嗯?」赵纸绊乘机把松饼整个吃光光,然后心满意足的舔舔嘴角。 「那天我说的话你听懂了吗?」最后,他投了直球。 「哪天?」结果捕手漏接,大暴投。 「第一次带你进我家的那天,旺卡捣乱我家那天,蛋糕设计图遗失那天!」怕她搞不清楚,他说得特别详细。 「嗯,那天你说了不少话,是哪一句?」 被她老实的反问给问倒,蓝朔维头大了。 「我是说……」见到她一脸认真,他的目光不断在她和空了的盘子之间来回,一副情绪烦躁的模样,「那个……」 她歪着头,脸上挂了个大大的问号。 他一窒,对她迷惘的眼神没辙。 一开始他就是因此才看上她的,原来这是自己的死穴啊! 「如果我说要交往,你会不会答应?」冲动之下,他一口气问。 这下换赵纸绊停格不动。 「但是……之前你拒绝了。」她呐呐开口。 「所以我才说之前说过的话不算。」看来她完全没搞懂他的意思。 赵纸绊想了一下,「啊,对,你确实说过,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句话也在她心中困扰了许久,所以才记得。 「所以你怎么说呢?」他掩饰心急,故作平常地问。 「这个意思是,你以后都要陪我一起睡吗?」她很冷静的问出所有人听起来都觉得煽情的问题。 「你就只在乎睡觉?」他当然很乐意,不过总要有个人矜持点。 「一个人睡很寂寞,一点温度也没有,被子也很冷。」她浮现脆弱的表情。 他有种被爱神的箭射中红心的心醉感。 蓝朔维情不自禁抱住她。好吧、好吧,怎样都好,如果她需要的是一副有温度的躯体,那他就当她的抱枕,如果她要的是一个甜点师傅,那么他正好是! 多幸运,是不? 没料到他会突然抱住自己,赵纸绊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一下。 这算是回答吗?他是不是答应她了?她真的能拥有这个有一双漂亮的手,又会做甜点给她吃的男人吗? 「这么说来,你要搬到我家来了?」 闻言,赵纸绊愣住了。 【第五章】 她交男朋友了。 这是一个礼拜前的事,继初恋后九年来第一次。 但,她现在正面临人生中最大的难题──要不要搬到男友家住? 也许一般人会认为这没什么好犹豫的,搬去和一个比自己还要有钱,能提供一切需要的男人住,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 赵纸绊站在收款机前,一身标准的店员打扮,用经过训练的高昂声音配上面无表情,问向眼前这个表情高深莫测的男人:「先生,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什么?」 蓝朔维优雅的摘下墨镜,眉峰微挑,注视一个礼拜前才成为他女朋友,然后立刻制造两人第一次意见纷歧的女人。 今天是他一个礼拜以来第二次见到她,多奇怪?只是因为要不要搬来他家住这个可笑的问题,就躲他这么多天?若非今天他正好经过这里,想喝个咖啡,正好碰到她,否则连她在哪儿工作都不知道。 他实在很担心他们的感情该如何培养和维持。 倘若她不愿意,可以由他搬过去啊!不过……这应该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赵纸绊问完后,目不转睛盯着他;他也不开口,只是回视。 唉,他是不是又要提起那件事了? 这女人有必要嫌恶的如此明显吗?他又还没问!见她皱起眉,蓝朔维实在很想酸她个几句,但是他已经决定要当个不会对她动不动就发脾气的男人。 所以,蓝朔维笑了,「一杯美式咖啡。」 赵纸绊猛一愣。 喔喔,她吓到了。 「小姐,我要美式咖啡,你听见了吗?」他瞧瞧收款机,笑容可掬的问。 「是的,为您重复一次餐点,一杯美式咖啡,这样就好了吗?」看来他已经忘了嘛。 「还有……这个冰柜以及你们所有库存的蛋糕。」蓝朔维慢吞吞的开口。 喔,他的笑容已经称得上是邪恶了。 这下今天她不就没有做坏的蛋糕可吃了吗? 「这我恐怕得问一下店长,请您稍后片刻。」 「不用了,我直接打电话问你们总店的负责人就好。」蓝朔维掏出手机,准备按下按键前又说:「还是你要现在key单?」 这间连锁蛋糕咖啡店的背后龙头可是认识的,如果她以为能阻止他就太天真了。 「这种情况我没碰过,还是要问店长。」他是势在必得,不是吗? 「那就请快点,我赶时间。」修长的指头又敲敲柜台。 第十一章 赵纸绊突然注意到他手上有几道浅浅的疤。 「那个……」她想着怎么问才不会算是非业务性的对答。 「嗯?」蓝朔维虽然催她快一点,又没有真赶时间的样子,只是慵懒的发出疑问。 「不,我去请店长来。」实在想不出来该怎么问,赵纸绊干脆找人来顶替收款机的位置,转身上楼去请店长来处理。 呿,被她逃掉了。 蓝朔维腹诽,找了个位置坐下。其他女服务生认出他,于是送上他要的咖啡,兴奋的表示不用钱,然后向他要签名。发现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嫌麻烦的蓝朔维祭出公关用笑容,表示不方便,但是对别人拿着手机照相的举动因为太难阻止,就放弃了。 没多久,赵纸绊领着店长和老板一起出来后,便打算离开。 「纸绊,留下来。」他出声阻止她离开。 「蓝先生认识赵小姐?」认出蓝朔维身分的店长惊讶的问。 「我们是朋友,有熟人在身边我会比较安心。」他别具深意的看向她。 听见蓝朔维的话,店长和老板纷纷赞成她留下。 赵纸绊的脸色有一瞬间复杂,还是坐了下来。 她有点搞不清楚了,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只是朋友吗?就因为她不愿搬过去住? 漫不经心的听着蓝朔维和上司讨论买蛋糕的事,偶尔应个几句「是」、「好」和「没问题」,赵纸绊没发现他随时都注意着自己。 「赵小姐,订单写好了吗?」 「嗯。」她应了声。 「那么我还有事,要先走了,所有蛋糕就送到上面的地址去。」蓝朔维站起身,扫了她一眼,随即对店长和老板说。 地址? 不记得自己写了什么,赵纸绊这才看了眼订单,由于他的订单数量太庞大,决定用有冷藏设备的货车载送,但收件人却非蓝朔维,而是几间儿童之家、育幼院的名字。 赵纸绊略微讶异的觑向他,蓝朔维仍挂着笑容和上司聊着。 原来他是来买蛋糕去救济无依无靠的儿童啊…… 「真的要用我们店的名义送去吗?这明明是蓝先生的好意啊!」老板话是这么说,脸上的得意已经太难掩饰。 有人给他钱去做好事,却挂他的名字,谁会不高兴? 「无妨。」蓝朔维不甚在意。 反正每个月他们蛋糕店都会免费送蛋糕到这些地方。 「蓝先生真是大好人,为善不欲人知,令人钦佩。」店长则真心多了,可能因为「异性相吸」的关系。 为善不欲人知?只是懒得麻烦而已。赵纸绊暗忖。 蓝朔维没理会,只在她一个人看得见的时候,露出不具恶意的得意笑容,接着戴上墨镜离去。 赵纸绊完全傻眼。 看来是她搞错了,善事是顺便,不给她甜食吃才是真的! 这是第几天了? 赵纸绊盯着连续几天在一早开店后,就上门光顾的蓝朔维。 「先生,欢迎光临,您今天打算和昨天一样吗?」 蓝朔维浅笑,「没错。」 「我先说,即使你每天来买蛋糕,我也不会去你店里的。」她已经决定在还没确定搬不搬之前都不过去了,况且她最近知道一些地方也有在卖蛋糕,还便宜很多,是目前正在存一笔大数目的她的好伙伴。 「长期作战?我喜欢。」他笑呵呵的。 赵纸绊飞快写下订单,接过那张信用卡,给他刷下去,然后知会其他同事可以把今日蛋糕已售完的牌子拿出去挂了。 都已经快一个礼拜,他们早习惯蓝朔维每天出现就买一杯美式咖啡和所有蛋糕的行为。虽然他们是连锁店,蛋糕可以透过中央物流补货,店里固定进货的时间本是二、四、六,最近因为蓝朔维的关系变成每天进货,却还是全被他搜括一空,还有什么可卖的? 嗯,就剩下咖啡、茶和其他饮品而已。 「蛋糕都没了吗?」一个随和亲切的男嗓由蓝朔维后头冒出来。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连续六天都把我们店里的蛋糕给买光了。」赵纸绊一边和同事把冰柜里的蛋糕拿出来,一边回答。 「这位先生,能不能请你让几个蛋糕给我?这是我跑的第三家,好不容易有巧克力拿破仑。」那位先生好声好气的向蓝朔维提出请求。 蓝朔维回过身和男人说了些话。赵纸绊一直有意无意的朝他看,似乎想知道他会怎么做,但当两个男人的身影稍微错开,看清楚那个男人的面容,她浑身一震,手上的蛋糕盘摔落在地,发出冻结周围的巨大声响。 「你手滑得也太严重了,都没试着去捞吗?」蓝朔维回头,以为她只是不小心,玩笑话才脱口而出,立即发现她宛如冻僵的人,直盯着自己……不,是他身后的男人。 而男人──巴可夫,同样用难测的眼神回望她。 锐利的眼警觉的眯起,蓝朔维观察她和那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是他们散发出的沉默,是其他人无法介入的。 霎时,他清楚明白这两个人一定认识对方,而且关系非比寻常。 一股烦躁抑郁的感觉顿起,蓝朔维下颚收紧,发怒的迹象非常明显。 他非常不喜欢这种被排拒的感觉,那让他后悔没能更早认识她,不能参与她过去的生活,就好像永远不认识某部分的她。 「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还是去其他店买吧。」巴可夫露出歉意的笑,向原本答应让几个蛋糕给自己的蓝朔维道谢,又朝她扫过一记眼神,才转身离开。 蓝朔维当然没有拦他。 那个男人不过出现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赵纸绊就只是一个劲儿的盯着他,无论旁人如何责怪她在客人面前出了多大的纰漏,犹然久久无法回神,给他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默默记下巴可夫的车牌号码,他回过头,她却还盯着那个早已不见踪影的方向看。 一时间他竟不敢出声叫她,怕得不到回应。 直到有人推了她几次,稍稍回神的赵纸绊才又看见他。 蓝朔维无言的等着,心想她应该会给个交代,例如男人的名字、身分和关系……还有过去,但是她蹲下来帮忙同事一起整理摔坏的蛋糕。 她回避了他的探问。 黑眸窜过愠怒,蓝朔维戴上墨镜借以遮掩,但是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想被打扰的火气,使想上前道歉的店长退避三舍,装忙去了。 十分钟后,她正在修改订单和刷退。 蓝朔维双手抱胸,抿紧唇,一举一动和姿态都透露出不悦。 「他是以前的高中同学。」赵纸绊突然说,「虽然说是同学,但是我跳级两学年,所以他比我大两岁。」 蓝朔维脸色难看,并没有答腔。 赵纸绊把修改完的资料和卡退回给他,接着说:「是我的初恋对象。」 他彷佛听见内心不安骚动的部分在扩张,然后膨胀到无法克制的地步。 「蛋糕,」他接过卡,但是把订单收据留下,嗓音冷硬,「替我扔到垃圾车去。」 赵纸绊拧眉,沉默的注视他离开。 pm11:00 赵纸绊在蓝朔维的店门口来来回回。 店面已经熄灯,但是二楼的蛋糕房还亮着灯,她知道他一定还在。 就在她犹豫着该不该进去时,准备下班的简品篆发现她。 「赵小姐,你怎么不敲门?我就在后头,听到就会来替你开门啦!」打开门,简品篆让她进来。 迟疑了一秒钟,赵纸绊决定进去。 「他们还在做蛋糕吗?」 「没有,今天所有蛋糕师傅难得能在正常时间下班,现在楼上的蛋糕房只剩蓝先生一人,你自己上去找他吧,我要先回家了。」简品篆交代她锁门的方法,然后就离开。 赵纸绊依照她的说法,先把铁门降下一半,锁上玻璃门的地锁,才绕到柜台后,穿过一楼的蛋糕房,往二楼去。 在蛋糕房外停住脚步,赵纸绊从上头的小窗往里头瞧──蓝朔维正专注在一个三层蛋糕上铺上似真的假珍珠项链和黑色的玫瑰花。 那是个时尚感十足的蛋糕。 无论任何人看到都会赞叹的蛋糕,简直像艺术品,不过此刻她的注意力只在那个心无旁鹜的蛋糕师傅身上。 如果要说的话,她当然是喜欢他的,所以才会为了早上的事过来。 他的蛋糕在她的主张下,先放在店里的冰柜内,当然不可能真的进了垃圾车的厨余桶……那得要派几台垃圾车来才够? 第十二章 再说,那是他气头上的话,她不会照做的。 只是她不懂,明明已经老实告诉他巴可夫和她的关系了,为何他还是负气离开? 赵纸绊在外头想得出神了,直到察觉有道视线追着自己的蓝朔维,走过来替她开门才反应过来。 「晚安。」不知道说什么,她劈头就这么一句。 他冷冷地睨了她一眼,随后退开,回到座位上,继续还没完成的蛋糕。 这个蛋糕明天一早得送到台北,是给某个小有名气的模特儿的生日蛋糕。也许是太过认真,他一个人只花了三四个小时就快做完,足以见得他有多不愿回想早上的那件事,全心全意投入在制作蛋糕上。 从进蛋糕房到现在多久了?听说他已经做了快二十几个蛋糕,虽然并非全靠他一人完成,但二十几个都是特别客订的,已经超前进度不少,所以蛋糕师傅们全都高高兴兴下班去了,而他却打算通宵在蛋糕房做整夜的蛋糕。 如果回家去,他没把握睡得着,所以趁着晚餐的时候回家喂过旺卡又回来。 赵纸绊在蛋糕房内晃了晃,最后来到蛋糕的另一边,和他对看,「你今天不回家?」 「旺卡已经喂过了。」他冷漠回答。 「嗯,我的意思是你不回家休息?」 「我正在试图让自己直接累昏。」他讪然道。 「因为可夫?」她不太确定,毕竟他很容易生气。 可夫?那个男人的名字? 蓝朔维回忆她曾经如此亲昵的叫过自己的名字吗?事实是,她连「蓝朔维」这几个字都没提过。 「是不是先给我介绍一下这个没机会当面介绍的人?」他挂着极为虚伪的笑。 「巴可夫,我的高中同学,初恋情人。」她简单扼要的解释。 「喔──巴先生。」他刻意拉了长音,表现出一脸玩味。 但是赵纸绊知道他的怒气未消。 「你干嘛生气?」她直言问。 蓝朔维正在挤奶油花边的手一时失了轻重,挤了一大团出来。 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不,看她的样子,肯定是真的不懂才会问的……那还真让人生气,是不? 「我没有生气!」他把做坏部分的翻糖整个拆掉,扔进垃圾桶中,语气和迁怒的动作都不像没有动怒的样子。 「蛋糕要送到哪里?」话锋一转,她问。 「你还没处理掉?」他开始重新制做翻糖。 「我可以随时让物流车送到儿童之家。」赵纸绊靠过去,看着他揉着薰衣草色的翻糖。 「我都说倒进垃圾车了。」他不耐的重复。 赵纸绊由此确认他根本就在生气。 「你对我的解释有哪里不满意吗?」 「你有解释了什么吗?」他反问。 「都解释了。还是你根本不是为了可夫的事在生气,而是我要不要搬过去的事吗?」还有什么是她错过的? 好个赵纸绊!她怎么问得出口? 虽然知道这女人的思考方式和普通人不同,但是怎么可能连他在气什么都不懂? 「每一件都让我不爽!」有种浓浓的无力感,蓝朔维赌气道。 他气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气氛,气她不解释过往,气她亲密的叫着那个男人的名字,气她不搬去他家,气她连自己在气什么都搞不清楚! 「这有什么好气的?我和可夫不过是恰巧碰到,至于搬过去,再让我考虑一段时间。」她的表情连一点波动都没有,平淡正经的语气就像公务人员那套固定且公式的回答。 多么冷静啊。 他的在乎在她心里恐怕像个笑话一样,唉,他有点累了,比做了一整天蛋糕还要累。 「你可以回去了。」他缓下揉翻糖的动作,一手揉捏眉心,心烦的皱起眉。 赵纸绊平静地瞅着他。 她认为自己已经交代的非常清楚,难道非要了解一切细节,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解释吗? 「不是所有回忆都是美丽的,很多时候真相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浪漫。」她的声音也强硬起来。 「有多少人会因为初恋就走入婚姻?初恋之所以最美,不正是因为有所遗憾?」你之所以对他有那样的反应,不就是最好的证明?最后两句话,蓝朔维藏在心里。 她难道不懂这种要说又不说完全的解释,只是使他更不安,更怀疑他们过去曾有多深刻的感情,才会有那种尴尬的气氛。 「我不懂我们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已经不会再见到的人吵架?」她皱起小脸。 「你就这么肯定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他把刚用压面机压平的翻糖又捏成一团。 「巧合一次就够多了。」 「倘若不是巧合呢?」他挑眉,极为讽刺的问。 他在怀疑她吗? 一股暗影蒙上心头,赵纸绊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不行。 她没有立刻否认。 蓝朔维别开眼,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两个人谁也没看谁,眼神全然没有交集,各有心思,但谁也说不出口。 她有说不出口的理由。 他有不知怎么说的顾虑。 「也许你不相信,但那些都过去了。」赵纸绊说完,踩着沉重的步伐离去。 听着关门声,蓝朔维瞪着前方,良久重新打开压面机,让翻糖再度压平,同时低喃:「要我怎么相信?」 他们互看的眼神,和巴可夫回避的态度,一点都不像事情过去的样子! 【第六章】 虽然很突然,她现在正前往海洋生物博物馆──和蛋糕店的全员一起。 自然也包括蓝朔维。 回想一个小时前她还在床上熟睡,却被一通电话给吵醒,简品篆用高亢的声音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海生馆玩……没错,她用的是「玩」这个字。 今天正好没排班,想想又有何不可?但赵纸绊还是仔细问过需要的旅费,毕竟她对这种事一点概念也没有。结果简品篆只告诉她什么也不用,交通和食宿都交给她,早就打理好了。 交通她是没有疑问,但食宿是怎么回事?尤其是那个「宿」! 来不及问清楚就被挂电话的她坐在被窝里好一阵子,半个小时后,尚在冷战中的蓝朔维开车出现在她家门口,面无表情的道过早安,随即替她整理行李,要她去刷牙洗脸,并把带来的早餐交给她,然后送她上车,前往集合地点。 奇怪……真的很奇怪! 打电话给她的不是简品篆吗?怎么来的却是蓝朔维? 而且简品篆明明说是去玩,她后来问其他员工却都说是因为海生馆要请他们做周年庆蛋糕,于是招待他们去参观,换言之是为了「工作」。她这个外人不但没付半毛钱,还跟着去「玩」,是不是太嚣张了一点? 再说── 坐在大巴士前头数来第二排的右边位置,赵纸绊偷瞄和自己同一排,却隔了两个位置和一条走道的蓝朔维,只见他戴着墨镜,双手抱胸,微垂的脑袋别向窗子,似乎在打盹,但是从他刻意隔开的距离和一路上冷漠的态度,她明白他肯定还在气那天的事。 其他人也都看出他们之间不自然的气氛,变得小心翼翼,最后干脆远离火线,于是大巴士内被划分为两半,前半部是她和他创造出的僵硬冷空气,后半部是愉快吃吃喝喝兼唱卡拉ok,欢笑不断的员工旅行。 唉,好尴尬。 真不该在不了解情况的时候就答应的。 收回不自觉被他牵引的目光,赵纸绊知道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但她对这种从交往以来就不断有摩擦的情况感到厌烦。回想起来,还没答应他之前,她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在意他的想法,或一举一动,只是单纯的欣赏爱慕这个男人。 为什么谈恋爱,不能都是快乐的事? 蓝朔维其实没睡,从窗户倒映的影子察觉她追随的视线。 冷战到现在几天了?三天了吧。 说长不长的时间,他忍着不去找她,她也不来店里,他们好像从彼此的生活中淡出,奇怪的是明明才交往两个多礼拜,却有一种已经把交往过程中会碰到的事,集中在一次发生的感觉。 其实他是想和她和好的。 这几天他冷静想过,确实如她说的,那天不过是巧合重逢,从他们彼此看对方的惊讶眼神就能理解,尤其巴可夫似乎也有意避着她,她也一副不想谈的模样,应该真的不是愉快的结束,所以才互相忌讳。 这样的话……他们不会再见面,是吧? 问题是──到底要怎么开口和好啊? 第十三章 「唉……」 同样的叹息,由不同人口中发出,但是卡拉ok的音量太大,加上各有所思,赵纸绊和蓝朔维完全没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心烦。 巴士一路南下,要和好,还难咧! pm6:30 由于他们是在非假日,由馆方招待前来,得在过了营业时间后进场,于是他们白天都在高雄玩,在旗津吃过海鲜大餐后,于约定时间到达海生馆。 「馆长,你好。」蓝朔维摘下墨镜,率领蛋糕店的全员,向前来迎接的馆长表示荣幸之意。 「蓝先生,你好。」馆长对他愿意前来非常感谢。 两人寒暄了一阵,馆长领着他们进入海生馆,先放下行李再进入餐厅。 「已经是用餐时间,馆方替大家准备好晚餐,先吃完,再参观海生馆。」 所有人入座,虽然中午吃得饱饱的,但是免费的还出来玩,岂有不吃的道理?于是大伙儿愉快开动。 毕竟和蛋糕店的人不太熟,一整天里,赵纸绊不是独自一人,就是有简品篆陪着,现在吃饭刚好坐满三桌,多出来的剩下落后的她。 「再拿一把椅子来吧。」简品篆发现了,立刻说。 「不用了,她跟我一起。」和馆长在另外一桌的蓝朔维开口。 赵纸绊瞥了他一眼,最后没得选择,乖乖坐下。 她原本想要隔个座位再坐下,但是他拉开身旁的位置,用动作暗示她该坐哪儿,同时还和馆长畅谈中。 赵纸绊入座,决定默默吃饭就好。 倘若是平常,一定会对他留心她的举动感到窝心,但是现在两人一句话也不说的情况下,他们坐在一起不是更尴尬吗? 想是这么想,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也是坐在隔壁,况且在这个团体里,她最熟的人就是他,不坐他隔壁要坐哪儿? 「馆长这次想要订做的周年庆蛋糕大约多少人吃?」 「馆方的工作人员和员工的亲人家属外,还会邀请媒体以及一些学者,初估大概三百人吧。」 「嗯,那将会是一个大蛋糕。」蓝朔维已经在心里构思蛋糕的大小和设计。 「没错。我们听说蓝先生做的蛋糕是业界出名的,大家都想在重要场合拥有蓝先生的蛋糕,另外,我们馆内的女员工一致希望在蛋糕上放上蓝先生闻名世界的巧克力。」馆长热情澎湃,毕竟面对的可是世界有名的甜点大亨,能请到他可是莫大的荣幸,所有人都等着饭后要他的签名以及拍照。 「馆长,我的本业是蛋糕,巧克力不过是副业。」很多人把巧克力当成是他的本业,但是他喜欢的,也最想做的是蛋糕,所以他不喜欢别人误会。 「副业比本业有名的人我也见过不少,不过蓝先生无论副业本业都是业界顶尖,令人心生钦佩啊!」馆长也不知道是拍马屁还是真心话,至少羡慕他功成名就、身价亿万是真的。 蓝朔维对馆长的话笑而不答。 事业有成又如何? 最近他的烦恼和事业全然无关。 「我看过有关蓝先生的报导,听说你从小开始做蛋糕,原本在法国也是某间蛋糕店赫赫有名的师傅,还是许多知名人士争相邀请到家里或宴会场合,替他们制作精致的法式甜点和蛋糕的名师,只是不知道你怎么会突然去做巧克力呢?」 听到馆长谈起蓝朔维的过去,赵纸绊不自觉竖耳聆听。 在她的想法中,一个人的过去并不能代表他是什么,或者那个人的一切,所以她总不在意,但不知为何就想了解他的。 「其实也只是凡夫俗子贪财而已。」蓝朔维喝了口不怎么样的果汁,「当时继续做下去,我永远只是拿那份死薪水,要如何能过更好的日子?我思考许久,最后想到,只有自己当老板才是最好的方法。」 所以他选择巧克力,因为那是世人都爱的甜点。 「没有任何报导写到蓝先生小时候的家境不好,原来──」 蓝朔维截断馆长的话,「我的家境没有糟到需要人担心的地步,」否则怎么可能出国留学?「只是谁不想赚更多钱呢?」 喔,好商人的宣言,他不是从不对客人和媒体说这些的吗?赵纸绊回忆之前在店里听到的服务生对蓝朔维的评语,忍不住忖度。 「哈哈,说的也是啊!」 蓝朔维和馆长一起放声朗笑,两个男人看起来相谈甚欢。 赵纸绊默默听着,太过专心,一时间只记得扒饭,忘了配菜。聊到一个段落,蓝朔维停下来夹菜,先吃了几口,然后端了几盘菜,放到她面前。自然的行为,令人完全感觉到他的护短。 难不成他注意到她忘了夹菜特别这么做?赵纸绊扬了扬眉,还没能观察到他的表情,他已经又和馆长聊了起来。 啊……还都是她会吃且爱吃的菜。 赵纸绊感觉耳朵有些热热的,心头也暖暖的,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愉快的跃动。 偷偷看了他几眼,她终于低下头,认真吃起饭来。 怎么办?她开心的想跟他说声谢谢,但是现在……他会理她吗? 因为莫名的胆小,赵纸绊只是想,最后什么也没说,就结束了晚餐。 饭后,由馆长亲自招待,并讲解夜宿海生馆的注意事项,接着便开始参观。 「首先,让我们来场夜探珊瑚王国之旅,感受一下夜晚的海底世界。参观完后,可以到海堤去观星,我们这里无光害,能让各位欣赏到最浪漫的南台湾夜空,也可以等到消夜的时候再出去,待会儿就到后场去体验亲自喂水母和鲸鲨的有趣经验,还有后场维生参观。不过对各位而言,最棒,也是最主要的还是在海洋馆内享受海底世界的奇妙和美丽吧!」馆长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一开始所有人都跟着认真听,但经过海底隧道时,情况顿时走样。 一行住惯了都市,又都是未婚居多的单身男女,平常光忙蛋糕店的订单就快翻过去,假日不需要带小孩出游,只管睡到死,一问之下二十来人到过海生馆的竟然只有寥寥几人,在眼下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别人的海生馆里,简直如放牛吃草一样,一个个乐不思蜀,管也管不动。 也好在没客人只有他们,馆方要他们不要拍打展示区的玻璃和使用闪光灯后,基本上由着他们去了。 虽然某些人也有在听,但赵纸绊是少数听完馆长解释后还会发问的人,整个行程下来,她几乎和馆长成了忘年之交,也不知道究竟是来看海洋生物还是看人的。 看完展示厅,接下来到后场准备喂水母。 「你要喂?」简品篆见她认真听解说的模样,于是猜测。 「不是说可以喂吗?」赵纸绊反问。 简品篆捏着鼻子,对后场的腥味受不了,若非一直找不到机会靠近赵纸绊,想问问她和蓝朔维到底怎么了,水母这里她也不打算来。 看准赵纸绊拿着装有丰年虾幼苗的滴管喂水母的时机,简品篆热切的贴在她身边,开始套问八卦── 「你跟蓝先生吵架了?」 赵纸绊顿了顿,目不转睛盯着透明的水母变成红色的。 她并不讨厌简品篆,因为她是个热情的人,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人向来都会对自己缺少的东西感到羡慕,但是她不喜欢别人打探隐私。 简品篆也明白自己的缺点就是太八卦,不过她只会对真正关心的人这样。 毕竟蓝朔维虽然嘴上不说,但行为表现极为明显,蛋糕店里的员工谁都感觉得出他们之间有什么。 再说今天一整天,他们相处极为生硬,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来到海生馆后,有她在的时候,蓝朔维就会刻意避开不和馆长聊天,反之她亦然,要别人看不出来根本不可能。 「参加团体旅行时,若有人心情不好,会影响整个团体的气氛。我并不是指责你,毕竟没发现你们在吵架,还找你来是我的疏忽。但是蓝先生的脾气你也了解,他不是那种会主动跟别人道歉的人,赵小姐是蓝先生的专属救火队,干脆忍一忍让他一口气就好啦!」 「抱歉。」赵纸绊短短两个字回应。 抱歉什么?把出游气氛搞僵?还是不愿意让他? 简品篆想问,但是她一副不想说的样子。 好吧,她不愿意说的话……等她警戒心没那么强的时候再想办法套话。 简品篆一边思忖,一边又开始碎碎念着。 赵纸绊默默听着她说,偶尔咕哝类似「有时候事情没那么简单」之类的话,一时手没拿稳,滴管掉进水族箱中。 第十四章 穿着五分袖的她把袖子挽高,正要伸长手去拿时,一只结实的手臂比她更快,从身后探出。 蓝朔维拿回滴管,无言交给她,黑眸直盯着她的上臂瞧。 他喜欢上臂线条漂亮的女人,因为不管是瘦是胖,要把上臂的线条维持在有点饱满,又不是蝴蝶袖是很难的,偏偏她的非常完美……完美到他不愿与人分享。 在他的注视下,赵纸绊不知为何有点害臊起来,先拉下袖子,再接过滴管,道了声谢。 见她拉下袖子,他似乎满意了,退开几步到另外一个水族箱前去。 静静观察他们的互动,简品篆再度靠上来,笑说:「你看吧!虽然蓝先生今天看起来都在生气的样子,但是从没忘记替你张罗任何事。」 闻言,赵纸绊认真回忆起来:早上他不发一语替她整理行李;在旗津的艳阳下,所有人爬了炮台后就懒得上另一边的灯塔,也是他默默陪她去的;吃海鲜的时候,也只有他会问她想吃什么,或会不会对什么过敏。而且一路上需要提行李都是他来,还有刚刚吃饭的时候…… 虽然他确实在生气,但是身为男朋友该做的事,他一样也没少做不是吗? 反观她,只是一个劲儿的讨厌争吵,怕一面对他就又是无尽的问题,干脆不理会他,几次简短的对话,也都是他先开口的……其实逃避的根本是她。 「你还要摸?」简品篆不可思议的惊叫。 人家不是说被水母螫到会中毒? 「刚刚海生馆的解说员说可以摸,没问题的。」注意力被拉回来,暗自在心里决定要找机会和他和好的赵纸绊拉起她的手,终于有了拨云见日的笑容。 一旦决定后,她有些心急,看看四周,发现蓝朔维已经不在,于是她缓下急切,告诉自己先好好想想该怎么开口,省得说错话。 「不了不了,别算我。」没发觉她巡视的目光,简品篆恐惧不已。 这就是没仔细听解说的下场。 赵纸绊于是放开她,简品篆连忙逃开她身边,并庆幸解说员说接下来要往其他地方参观。 喂完鲸鲨后,他们回到展示厅,已经有部分人去洗澡,赵纸绊则是在这时才听到有人说他们可以选择喜欢的展示区当今晚睡觉的地方。 「你要睡在哪一区?」和她一起抱着棉被的简品篆问。 下意识寻找蓝朔维的身影,赵纸绊不甚确定,「我还在考虑。」 她想趁晚上没人打扰的时候,与他和好,所以得知道他要睡在哪一区才行。 「嗯,那我先去找了。」简品篆看穿她的意图,于是干脆离去。 赵纸绊就抱着棉被,一区一区的走,一区一区的找──原本是这样的,但是夜晚的海生馆,灯光较暗,导览时都是由解说员拿着手电筒,不过这样的静谧非常吸引人。她走着走着,碰到几个和她一样在各区间乱晃的蛋糕店服务生,于是结伴同行,听着他们兴高采烈讨论哪边看过去的景象好漂亮,彷佛真的在海底,她也跟着看,最后来到台湾水域馆,她就静止不动了。 也许是因为刚才亲自喂过鲸鲨,如今那只在大洋池优游徜徉的鲸鲨完全夺去她的目光。 人都会莫名的对接触过的东西抱有好感。 明明馆长解说的时候,鲸鲨只是充实她知识的对象,现在突然觉得体型比自己不知道大上几倍的牠,非常可爱。 赵纸绊放下棉被,着迷的走到围栏边,久久不能言语。 几个服务生也跟着发出赞叹声,持续了一会儿,接着有人发现蓝朔维站在入口处,目不转睛的注视赵纸绊的背影。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乖乖抱起棉被,让出台湾水域馆,并决定回去通知其他人,千万别妄想到此分一杯羹,反正海生馆可大的,多得是可以睡的地方。 蓝朔维在其他人离开后,跨出修长的腿,优雅而无声地向她移动。 一整天他都在思考要怎么开口跟她和好,也想过若无其事的用其他话题化解彼此间的尴尬,把之前的冷战给带过,但是始终找不到机会……因为她是个慢热又思考怪异的人,如果一句话没能引起她的兴趣的话,只会得到冷淡的回应。 结果她那样的反应反而使他觉得自己如此着急是件可笑的事,话就更说不出来,脸也更僵,从头到尾没笑过,说话的口气也很冷。 虽然他不像花花公子那样善于对待女人,但也不是对女人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偏偏一面对她,过去的经验彷佛都不足以参考,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游刃有余。 她使他的人生都像白费一样,直到遇见她才开始真正重要的部分。 没注意到后头伫立的已换人,赵纸绊难掩兴奋的确认,「我们今天真的可以睡在喜欢的馆?」 她决定了,就这里!然后要找他一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也许还能出去搭帐篷露营。」蓝朔维听不出情绪的低嗓在她身后响起。 赵纸绊欲回身,随即发现他的双手抵在她的旁边,整个人就在身后,虽然没贴到她,但是强烈的体温已经足够令她感觉到。 「你怎么──」在这么狭窄的范围内转身,一定会碰到他,赵纸绊不确定这样是好是坏,倒是觉得情况变得有点害羞,于是决定维持原样。 「我不能在这儿?」他轻声问。 她摇摇头,「不,我正要去找你。」 找他?她确定吗? 「我也想找你。」想了一整天了。 明明是出来玩,却得和她保持距离,他觉得这是最糟糕的一天。 虽然这么说,两人却同时沉默下来。 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那个──」 「我──」 结果又同时出声,然后同时收声。 赵纸绊稍微回过头,他也正好低下头来看她,彼此相视了一阵子,他的眼神灼亮又认真,她则冷静安详……或者说试图平静。 这个距离真的太近了,她有点不自在。 「你先说。」她需要时间平复一下心跳。 只要他不生气的时候,就是个随时随地散发男性魅力的性感男人,这一点那一晚她应该清楚明白才是。 她倒是很大方。蓝朔维紧张又讽刺的想。 「我在想……不!」他的眼里闪过懊恼,随即忍住差点因急躁而升起的脾气,「听着,那天的事,是我反应过度……因为你们……总之你说得对,那只是一个巧合,我相信不会再有下一次,所以……可恶!我忘了我要说什么。」 他觉得越说越像在怪罪她,这样是不可能和好,只会造成另一次的争执而已。 「我想,我知道你要说的是对不起这三个字。」赵纸绊正经直言。 蓝朔维表情一僵,明白她说得正确极了。 但……怎么会是她先说出来? 接着赵纸绊说出的话让他忘记反应,「我也是。」 什么?是不是他听错了? 「如果让你不安,我感到很愧疚,那并不是我的本意,所以对不起。」 她的话听起来像经过深思熟虑后说的,令他有些异样的违和感,但接着她转过身,轻轻抱住他──蓝朔维瞬间忘了奇怪的感觉,满脑子只有她。 好吧,他一直想抱住她,从决定交往的那时候开始。 而现在终于实现这个单纯的愿望了。 「让我们忘了这些事,一切都只是过去。」她说。 蓝朔维把头埋在她的颈间,点了下头。 她说的没错,忘记就好,痛苦的、不悦的、讨厌的事情,忘记就好,拥有她才是真实的。 「我保证不会再对你发脾气,不会再有那些争执,你不用搬来我家,但是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一定要让我知道,我会无条件的为你存在。」他无比认真的说。 「我保证。」她想也不想就答应。 「再加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 「明天开始和我一起吃早餐,就我们两个。」 「每天?」她不确定的问。 「每天。」他很肯定。 他把最私人、最隐密的时间和她分享,这是从未给过任何女人的权利,现在,则把它当成请求。 「那么,我也能有一个要求吗?」 「说来听听。」 「今晚,和我一起睡在这里。」 「不是每天?」他好笑的反问。 赵纸绊浅浅的笑着。 看来她还是对每天和他见面排拒。可是,一开始是她先提出要求的。 第十五章 一直看着他,赵纸绊能从眼神看出他又在想什么了,不愿给他多想的时间,防止他注意到她所欲隐瞒的事,她于是踮起脚,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接着问:「你愿意吗?」 这下他是真的忘了一切,眼里心里都只容得下她。 「当然。」 【第七章】 基本上,赵纸绊是个除了甜点之外什么都不挑嘴的人。 但是最近她却发现自己开始挑剔起来,尤其以午餐和晚餐最为严重,挑剔味道不对,摆盘不讲究,火候太温太烫……挑剔不是他做的。 结论是她的嘴被他养刁了! 于是她开始在早餐时把自己喂饱一点,忍耐过午餐,下午再到他的蛋糕店去大吃特吃,顺便把晚餐的分量给补起来,期待隔天的早餐。 「你最近食欲很好。」围着半截式围裙,散发出利落干练气息的蓝朔维一边替她盛装第二份火腿蛋,一边说。 从海生馆回来后,他把进蛋糕房的时间由七点四十五,往后延到八点半,但每天反而提早起床做早餐,带到她家一起吃。持续两个礼拜后他就放弃了,干脆买鲜新食材到她家囤积,顺便替她缴了电费,让那台看起来快寿终正寝的冰箱能有回光返照的机会。 赵纸绊耸耸肩,接过盘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速度却出奇的快,和平常吃蛋糕的时候一样。 知道她不喜欢喝咖啡,蓝朔维泡了一杯红茶给她。 「mariagefreressalondethe的elixird''amour?」光闻茶香就猜出是法国百年名茶品牌mariagefreres的红茶,赵纸绊终究是千金小姐。 ……至少「曾经」是。 「没错,elixird''amour,爱情灵药。」蓝朔维念出被票选为「我爱你」最好听的法文,字正腔圆,极为悦耳。「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吗?」 「我觉得你像个喂我服下毒药的邪恶魔法师。」她说出此刻的他在眼中的模样。 「如果是毒药,也是以爱情提炼的毒药。放心,吃了以后不会死,但是到死之前都会只爱我一个。」他眼神亮灿灿的瞅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 「真不害臊。」她倒是有些脸红了。 因赵纸绊赧红双颊的模样,他的心像刚出生的小鸟一样轻轻颤动。 本意是要消遣她,结果他也沉迷了,还真好笑。 「对了,昨天我到你们店里,结果店长告诉我你上个礼拜已经辞职了。」 虽然她看起来就是认为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态度,确实是不必刻意提起,只要在想起来的时候,简单带过,告诉他这个讯息,他也不会白跑一趟。 「嗯,因为我已经存到钱了。」 蓝朔维一愣,花了片刻才了解存钱和辞职之间的关联。 「存到钱就不做了?」才刚以为她正常了些,结果在想什么他还是抓不出个头绪,「那你存到钱以后要干嘛?」 「秘密。」还不到告诉他的时间。 他想着自己有没有办法从她口中套出「秘密」,随即又认为她如果想说,无论他想不想听都会很完整的说完,反之可是什么也问不出来,干脆放弃。 「那你现在整天待在家里发霉?」 「现在是七月,不会发霉的。」 蓝朔维白了她一眼,赵纸绊这才回答:「我之前跟你说过以前当家教的事,前阵子家教的学生联络到我,说要再请我去当她的家教,所以我现在每个礼拜二、四都会到她那里去。」 「男的?」听完她的解释,他只问。 「女的。」她找出手机里拍的相片给他看。 确认过后,蓝朔维突然想到,「不是说你们差四岁而已?你今年二十五了,她应该是念大学的年纪,还是她要准备重考?」 再说她都毕业多久了,还有办法教别人吗? 「她没有要考试,也没到学校去上过学,一直都是请家教。」 「所以她是个拒绝上学的孩子?」 「莫莉比较特别,但是她和人相处上并没有问题。」赵纸绊点到为止,似乎不想多说。 蓝朔维能感觉出她保留的说词,一抹暗影飞快掠过眼底。 也许是她的习惯,很多事她总是很斟酌的说,有所保留,不愿让他知道全部。 以前交往过的女人,即使是他完全没听过或不认识的路人,一有什么有趣或八卦的动向,都会噼哩啪啦说给他听。但是赵纸绊完全不同,彷佛还有某部分是在警戒、试探他,或是不愿意被人侵犯的领地,于是她自己竖起了一道高墙,不让任何人跨过。 和她聊天的时候,他常常有不小心撞到那面墙的感觉,即使过了好一阵子,仍不能习惯。 情人间不是应该互相信任坦白的? 蓝朔维起了疑问,却无法当面问清楚。因为他承诺过不会再发脾气,不要有争执,等她愿意说的时候,再说就好。 「前阵子我爸妈寄信给我。」没注意到他若有所思,赵纸绊突然提起。 蓝朔维闻言,不发表任何言论,等待她的下文。 「他们在长滩岛,过得好像不错。」她面无表情的说着,只有眼底流窜的安心,说明她有多高兴接到双亲平安无事的消息。 一瞬间,蓝朔维想起赵氏夫妻的样子──一对笑容满面,看起来对人没防备的「老好人」,或许笑容是比赵纸绊多了些,但是可以感觉得出遗传基因的可怕,都是一样的天兵一族。 难怪她会担心。 但是换个角度思考,这样的人看起来完全不会有自杀倾向,例如她,不就是在没电的房子里,还住得挺习惯? 之前他们为了搬家的事吵架时,她是怎么说的? 「有电没电,你有差别吗?」蓝朔维突然问。 「久居则安。」赵纸绊回答。 对,没错,就是这句,久居则安。 对她而言根本不会有活不下去的原因,也许当初律师给她一个纸箱,她也能活下去,反正「久居则安」嘛! 「真不知道该说是没神经还是乐观。」蓝朔维揶揄。 赵纸绊没有答腔,喝完红茶后,把碗盘收进水槽里,「今天是礼拜四,我要上家教,先走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十一点。」 「那时候没有公交车了,我去接你。」 「嗯。」赵纸绊没有拒绝,说了一间台中着名的五星级饭店的名字。 「你们在饭店里上家教?」虽然她父母的朋友极有可能也是富豪等级,但是上个家教不在自己家,还特别跑到饭店去? 「没什么好奇怪的,她从小就住在饭店里。」赵纸绊理所当然的说。 蓝朔维微窒,最后想,他和这些天生的有钱人的价值观实在差太多了。 「纸绊,你有点不专心。」 于莫莉转动笔,说出观察家教兼好友的赵纸绊二十分钟后的心得。 「我最近压力很大。」赵纸绊推了推眼镜,在几乎从小认识的于莫莉面前,老实承认不敢说出的话。 「要和我谈谈吗?」 赵纸绊看了她一会儿,眼里慢慢浮现困扰和懊恼的表情,双手不自在的翻动桌上的参考书。 于莫莉于是把注意力放回书上,没多久就听到惊呼和杯子翻倒的声音。 「抱歉。」赵纸绊迅速移开书本,并四处寻找卫生纸来擦。 「没关系啦!放着就好了,我找人来收,倒是你的衣服都湿了,快点进浴室!」于莫莉按下她忙碌的手,催促她去清洗。 赵纸绊被她推进浴室,还听她喊着「把脏衣服给我」的话,没多久她坐在可以眺望台中市夜景的浴缸里发呆。 「介意我一起进来吗?」于莫莉虽然问着,但是已经拉开浴巾,裸身坐进特别尺寸的大浴缸里。 赵纸绊见她把一些小孩洗澡用的玩具放进泡泡浴中。 「我不知道你何时迷上这些玩意儿了?」 听了她的话,于莫莉腼覥的笑了笑,皱皱小鼻子说:「是别人送给我的。」 只消一眼,赵纸绊立刻明白那是恋爱中的女人会有的笑容。 「原来莫莉也在谈恋爱了……」 于莫莉笑容甜蜜,她看了不禁羡慕起来。 她也在谈恋爱,为什么却无法那么笑?有时候照镜子,都会觉得镜中的自己看起来好严肃,眉间的皱纹一天比一天多,尤其跟他交往的时间越久,心底越不安。 「这么说来你也是?」于莫莉问,虽然有那么一点点感觉,但赵纸绊毕竟在初恋就经过那种事,之后也没听说她再谈任何一段感情,所以她才会怀疑。 第十六章 赵纸绊抱住自己,慢慢沉浸水中,只露出一半的头,发出噗噗的水声,「……嗯。」 「他对你不好?」见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于莫莉保守猜测。 赵纸绊摇摇头。 于莫莉认真看了她许久,最后道:「你是不是还没把事情告诉他?」 这次换赵纸绊沉默许久,才几不可察点了下头。 「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那些全是不开心的事。」 「但是你为此烦恼。」于莫莉一针见血,「不正是因为心底也认为应该告诉他,才烦恼的?或者找个人好好谈一谈?」谈谈她的烦恼,谈谈那些早该随时间褪去变成笑话的伤痕。 她们两人认识的时候,她十二岁,赵纸绊十六岁,所以正好参与了赵纸绊那年从暴红到突然消失的经过,所有内幕她都还算了解。 简单的说,那时候一切的巧合撞在一起,结果把事情导向最坏,彷佛连续剧的发展,于是她成了伤害初恋男友最深的人,而且还是在分手之后。 那时候的赵纸绊有多痛苦憔悴,连年纪还小的她都有深刻的感觉,等到风头渐渐过了之后,她几次去探望她,但是她仍然很糟……非常的糟。当时的事伤害赵纸绊至深,可是她不但没有向谁发出求救,也不曾和任何人谈过,只是躲在自己的象牙塔里,不愿再出来。 平常看起来好像没事,一旦触及那件事又会变回那时的她。 原本还以为赵纸绊谈了恋爱会有所改变的。 「纸绊,你也该忘掉那些事了,否则你永远无法前进,会因为担心而裹足不前。」于莫莉捏了捏一只会发出可笑叫声的黄色小鸭子,想逗她笑,「如果愿意的话,我也能听你说喔。」 赵纸绊接过小鸭子,无意识的把玩着。 事情都过几年了?九年有了吧! 可是对她而言,从十六岁那年起,时间彷佛凝结不曾再前进过。在人生的这条路上,因为犯过大错,如今她的每一步都踏得心惊胆战,深怕一不小心又重蹈覆辙。 她不想再受伤,也不愿伤人了。 于莫莉握住她的手,无言传递出希望她能藉此机会走出伤痛,但是赵纸绊看了她一眼,深深的一眼,「不,我已经发誓过什么都不会再说了。」 因为心情被过往扰乱,穿上借来的衣服的赵纸绊,在于莫莉的坚持下一起到一楼的点心坊去吃甜点放松。 但是走下去后才发现过了晚上八点,点心坊早就打烊,于是于莫莉和赵纸绊站在大厅,讨论要去哪儿找甜食,边走边讨论的结果就是和人迎面撞个正着。 「对不起。」赵纸绊在好友的帮助下稳住身躯,接着抬头对高出自己不少的人表示歉意。 「不,我也──」对方才开口讲了三个字,蓦然停顿。 互相看清楚对方,不只当事人说不出话,连一旁的于莫莉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赵纸绊难掩诧异的瞪着巴可夫。 她明明说过巧合不会再有第二次,现在是怎么回事? 巴可夫先是皱起眉,片刻后叹了口气,转身对饭店经理说了声谢谢,经理告诉他随时乐意效劳后离去,然后他又转头对上她。 「纸……纸绊,你好吗?」 她没回答,只是惊恐的瞪着他。 巴可夫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于莫莉则盯着他们瞧,寻找可以插话的机会,以及思考该说什么缓和沉重的气氛。 「那个……你接下来有事吗?可否耽误你一点时间?」巴可夫维持一贯随和的笑,然后对于莫莉说:「假如你朋友不介意的话。」 认出巴可夫是谁的于莫莉用眼神告诉赵纸绊如果不愿意的话,她可以代她拒绝。 过于震惊的赵纸绊久久无法思考,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们早该在彼此的生活中永远淡出才对,他现在为何提出这种请求? 怎么办?她的心情好乱。 眼前这个人是她这辈子亏欠最多、也最愧疚面对的人,对他,有多少的抱歉用言语都无法完整表达,几乎只要看到他,她的泪就快要滴下来,深深的懊悔和自责侵蚀她早已无一处完好的心。 只是见到……就快要无法呼吸。 不!她还没准备好见他,或许永远也准备不好! 「我、我──」赵纸绊露出窒息的表情,仓皇往后退了几步,最后,拔腿跑出饭店。 她想见蓝朔维! 现在只有他能成为她最渴望的避风港! 「这是你的衣服?」 见到她的第一眼,蓝朔维只想得到「混乱」这两个字。并不是指她的外貌,而是给人的感觉。 赵纸绊没有哭,但是他有那种感觉。 「不是,我打翻饮料,弄脏衣服,于是莫莉借我浴缸和衣服。」她解释,口吻平常,表情完全不是。 她的嘴唇颤抖着,真像要哭了一样。 蓝朔维下颚一抽,顾不得蛋糕师傅边做蛋糕边朝他们投来关注的目光,一把揽住她,往一楼的后门走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从不会在脸上表现出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他曾经希望她能多些表情,使他知道她的想法,现在却没那么确定了──她伤心难过,他也不觉好受。 关上后门,他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用伪装出来的和平嗓音问:「你不是说十一点才结束?」 「我想见你。」她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闷声道。 她在发抖,到底是什么令她害怕? 她发生意外了吗?但是他仔细检查过没有任何明显外伤。 她和家教的学生吵架了?那么他该问吗? 但是他说过只要她需要他,会无条件为她存在,现在他应该等待她自己说,逼她恐怕会有反效果。 是以,他只好问:「你要不要吃点蛋糕?」甜食向来能使她心情好转。 「让我这样……再一下子就好。」她低声要求。 「多久都行。」加紧力道,拥她入怀,他既温柔又哀伤的呢喃。 就算是恋人,也有只能守护,别无其他作法的时候。 「这个蛋糕看起来有点单调。」 「不是单调,是简洁纯粹。」 「随心所欲吧。」 「或者说有些唐突?」 蓝朔维双手抱胸,和所有蛋糕师傅研究刚做好的蛋糕究竟哪儿不对劲。 没有家教课,于是跟着他来店里的赵纸绊看了,决定去替这群总是忙到忘记吃饭的蛋糕师傅们买迟来的午餐。 半个小时后,终于把蛋糕装饰到完整,所有人都称赞的程度,找不到赵纸绊的蓝朔维来到一楼,先晃过后台的蛋糕房,然后到前台去。 「纸绊呢?」他询问店长。 「她说要去替我们买午餐。」简品篆忙着确认订单和应付满坑满谷的客人,还要回答他,恨不得多出一个分身,「今天忙得连我都快要疯了!还好有她在。」 「你给她钱了?」 「午餐不是店里负责的吗?」 是没错,所以他担心那位「认知系统有误」的小姐会买回来不够他们吃的东西,还不够钱。 「我去找她。」蓝朔维拿下帽子,正要离开时,简品篆开口阻止。 「蓝先生,朱小姐再过三分钟就要来了。」 话才说完,前头的服务生跑来说:「蓝先生,预约的客人来了。」 「还有三分钟!她不懂准时怎么写吗?」蓝朔维翻了一记白眼,没办法,只好先放下找她的事。 带着商业用笑容来到前台,蓝朔维一见来人,表情差点扭曲。 「你是蓝先生?」巴可夫只觉蓝朔维有点眼熟,并没有想起他是那天在蛋糕店的人。 「打电话预约讨论蛋糕的,我记得是一位姓朱的小姐。」蓝朔维维持优雅的笑。 闻言,巴可夫无奈的苦笑,「没错,她是我的未婚妻。她怀孕了,但今天早上情况不太对劲,我送她到医院做检查,看样子还需要一点时间,她才要我过来和蓝先生讨论。」 未婚妻……听到巴可夫这么说,蓝朔维不能否认对眼前的男人放心许多。 「请坐。」蓝朔维指引他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但他还是不想花太多时间处理巴可夫的蛋糕,因为赵纸绊随时可能回来,而他极不乐见他们碰面的情况。 待巴可夫坐下,服务生送上红茶,蓝朔维立刻问:「巴先生和朱小姐想要怎样的结婚蛋糕?」 巴可夫顿了顿,笑问:「我是否自我介绍过?蓝先生怎么知道我姓巴?」 第十七章 蓝朔维的眼里闪过锐利的精光,随后粉饰太平的回答,「可能是我发音不够标准,我是说,『这样吧!先生和朱小姐想要一个怎样的结婚蛋糕』。」 「蓝先生大概是在法国待过,语序有些奇怪呢!那么让我自我介绍一下,敝姓巴,巴哈的巴。」巴可夫也没追究,似乎相信他的话。 「巴先生,你好。」蓝朔维顺从问候。 巴可夫颔首示意,接着说:「是这样的,我想要一个漂亮的雅典娜女神蛋糕,但是染云──我未婚妻的名字──她不喜欢做成人像的蛋糕,于是商量的结果是我们希望有个天文馆造型的蛋糕。」 「所以你们希望做成像天文台那样的巨大望眼镜?那我可以做个方形的蛋糕底座,然后加上望远镜以及你们还想加的东西。」蓝朔维立刻提出点子。 「不、不,蓝先生误会了,我们不是要观测台的望远镜。该怎么说呢……因为我们都很喜欢观星,也常到天文馆去,如果能做个天文馆都会有的半球体,观星建筑就好。」 「请巴先生再仔细一点描述。」蓝朔维没去过天文馆,完全不晓得他在说什么。 「我希望做成一个中空的半球体,然后挖掉四分之一圆的外壳,在里面做出夏季星空会有的星象和座位,座位上大概可以容纳五十人,但人物只需要做出新郎和新娘便可以了。」巴可夫仔细叙述蛋糕的构想。 他知道这个蛋糕做起来不容易,但是蓝朔维最厉害的就是,一旦答应了,一定会做出来,所以他只需要拗到他答应为止,一切都是为了让未来的老婆大人开心啊! 蓝朔维明白他的意思,但── 「巴先生需要几层呢?这样挖空的蛋糕,实际上能吃的部分不多,或者做个方形蛋糕台底座,增加一些能吃的部分。」 「这点请蓝先生不用担心,我们并不打算所有人都吃得到蛋糕,只要主桌和主要亲友能吃到就行了,其他的,我们打算订购蓝先生店里的切片蛋糕,作为大部分宾客的蛋糕。」 「所以巴先生并不打算把蛋糕做得很大?那么真正要吃的宾客,加起来的人数大约多少?」 「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但是我希望那个蛋糕至少要大到细部能看得清楚。」 「中空的蛋糕无法切,我想巴先生也不希望在新郎和新娘之间下刀,不如做成两层,底层圆形的蛋糕座,上头放半圆的观星台,只不过不是放在正中间,而是偏旁边一点,这样切蛋糕的时候就能切底座的蛋糕台,这样如何?」 「太好了!」巴可夫似乎对他的设计非常满意,不断称赞。 能在短时间内令他满意,蓝朔维非常高兴,替他大约估价和写订单后,送走春风满面的巴可夫,他的眼神瞬间转冷。 看了订单上的资料,联络电话、和因为他们还不确定婚礼的场地在哪间饭店,于是填上的住家地址,全都显示他们住在台中,而且和他家距离不远。 不会再见到? 事实看来,要不再见到实在很难,但是他会避免任何机会,也不打算把接下巴可夫结婚蛋糕的事告诉赵纸绊。 没错,要让「巴可夫」这个名字完全从他们两个人的生活连根拔除掉,不需要再想起,就是保护这段感情的最佳方法。 如果她不想说,他就帮她忘记……不再提起巴可夫这个人。 现在,或许他们说话还是有那么点介怀,彼此都因为怕谈到巴可夫而小心翼翼,不过不要紧的,总有一天,这些会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到时候,他们就能确认彼此的真心了。 只要有耐心的等下去…… 【第八章】 又是礼拜四。 赵纸绊一大早来到饭店时,立刻接到饭店人员通知她于莫莉取消今天的家教,她掏出手机检查简讯,确认这件事,便打算离开,甫一转身,就对上不愿再见到的人。 巴可夫似乎在她背后站了好一会儿,等她回头。 察觉恶颤从双手开始传达到全身,赵纸绊没发现握在手中的手机,因为压力造成的力道摩擦作响,满脑子都是警讯,催自己离开这里。 然后,巴可夫开口了:「你有时间吗?」 赵纸绊的气息有点不稳,那是因为深沉的恐惧使然。 经过一个礼拜,看似平静了──有关那天她失控跑到蛋糕房找他的事,还有她的心情,彷佛一切都回到平常,生活重新步上轨道,但是她知道去找蓝朔维的举动就像毒瘾者依赖毒品那样,只是短暂得到解脱,事情仍然没有解决,所以面对巴可夫,精神状况会立刻变得很糟。 她告诉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每次见到他,或是听到有关他的事都反应过度。 现在蓝朔维不在,所以还不要紧,如果在他面前出现这种反应,如何说服他一切都过去了?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许是发现她需要时间平复心情,巴可夫保持不会令她感到威胁的距离,等待片刻,才开口:「之前在这里见到你,虽然机会很小,但是我想可能会再碰面,所以这几天想到就会过来晃一下,没想到真的遇见了。」 赵纸绊抿紧发干的双唇,脸色十分僵硬。 巴可夫又说:「之前两次都没能好好聊一聊,我真的很在乎你之后过得如何。」 真正该在乎的人是她啊! 「难道……我们不能好好聊聊?」他笑容随和又讨好,诚意十足。 赵纸绊认得这个笑容。 从以前,他一直这么笑着,对任何人都好,又细心,加上爽朗的应对,没有人会讨厌他。 他们从高一就是同班同学,一开始只是因为座位近,加上他忘了带课本,他们并桌上课聊了几句,于是慢慢熟稔起来。他是个风趣的人,和他在一起所有人都会开心得忘了烦恼,也使她产生一种归属感,很舒服。 他们会分享心事和那个时期孩子不会告诉父母的天真梦想,他们互相鼓励,对彼此坦诚,成为最知心的朋友,最终变成恋人。 她确信他们拥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也以为一切不会改变,直到高二下学期的期中,他不一样了。 明显的转变,她察觉自己不再是他的唯一,他们开始争执,每次想要好好的谈,都被他用不愿再谈,不知如何开口的态度给敷衍带过。高二那年暑假是他们争执最严重的一段时间,她开始像写日记一样,用第三人者的眼光,创造了另一个自己,写下她的故事。 当然,因为是她的角度,又在他们关系最混乱的时候写下的,并不客观。 整个故事在暑假结束前的一个礼拜结束,那是他们真正分手的时间。 之后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太伤心,在精神状况不算正常的情况下,把故事寄出参加当时一个大型的文学比赛,得了非常好的名次,出版社把故事出版,他们的故事因为媒体的炒作人尽皆知。 事情变得很可怕…… 赵纸绊脸色苍白,还没从过去的阴影解脱。 巴可夫注视她的表情,最后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张喜帖,往前走了几步,递到她面前。 「我要结婚了,希望你能来参加婚礼。」 赵纸绊难掩惊讶的瞪着他。 巴可夫失笑,「今天不是愚人节,你可以放心收下喜帖,如果你不要的话,我就带回去用寄的,当然要请你告诉我家里住址才行。」 赵纸绊迟疑了好一会儿,最后终于接下喜帖。 「啊……」 大厅的另一头,一名穿着轻便,理着小平头的青年刚从电梯走出来,远远瞧见那一幕,发出不妙的声音。 就在他身边,同样从电梯内踏出的不是别人,正是蓝朔维。 因为来送今天在这间饭店举行的婚宴用的大蛋糕,他和店里几个蛋糕师傅以及配送员,还有简品篆一起来到饭店,才刚送完蛋糕准备回店里,就看见赵纸绊和巴可夫在柜台前,靠得很近,似乎在说些什么。 即使他们隔了一段距离看,都觉得那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和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气氛有些怪异。 几名蛋糕师傅和配送员默默相觑,心想老板会不会突然发飙,冲过去狠揍那个男人一顿。 几个大男人用眼神传达要小心目不转睛盯着瞧的蓝朔维,倘若他有任何不对劲的迹象,立刻出手拦截他。 「走吧。」孰料,蓝朔维这么说,并且率先迈开长腿。 「呃……对、对呀!快走吧!今天还有十几个客订蛋糕等着我们完成咧!」其中一名蛋糕师傅拍拍同事的背,企图用轻松的语气掩盖紧张的气氛。 第十八章 一行人于是努力说说笑笑,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跟在蓝朔维后头,互使困惑的眼色,但是没人能回答眼前的情况。 在蛋糕店的人群中,唯有简品篆难得表现出严肃的神情,多看了巴可夫几眼,甚至拿出手机拍照。 身为热爱八卦者,又曾经是赵纸绊疯狂书迷的她,总觉得那个男人有点眼熟,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总之先拍个照做证据,回去查证! 「啊,果然是他……」 「谁?」 趁店内清闲时稍作休息,并利用笔记型计算机查询网络资料的简品篆,没料到蓝朔维会突然出现,问她这个问题。 「呃……」她犹豫着该不该说,但身体已经先有反应,遮住荧幕。 蓝朔维双眼一眯,声音冷硬,「给我看看。」 简品篆是典型的欺善怕恶,迟疑了一下子,决定投降,把荧幕转到他面前。 荧幕上有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他们早上在饭店里看到的巴可夫,另外几张和他有点神似,却更为年轻许多。 「巴可夫?」他不很确定的问。 「喔,对对,我想起来了,他的本名叫巴可夫!」 不解她的话,蓝朔维分神看了她一眼。 「那时候的媒体还算有良心,都用赵小姐故事里写的名字来称呼他,因此没多少人记得他的本名。」 他更听不懂了。 简品篆想着要如何解释,最后只能从那本书开始说起。 「『繁星漫舞』是一本描述和最好的朋友变成情人,相知相惜,互相扶持的深刻感情。故事的笔触清新隽永,却把青少年特有的激进感给融入,且毫不令人感觉突兀,也因此将初恋的青涩和冲突刻画的非常细微,宛如作者本身就是主角……简单来说,这个故事,写的就是赵小姐亲身经历的现实。」 蓝朔维坐下,浏览已经开启的网页,同时听简品篆的解释。 「『繁星漫舞』突然暴红之后,身为作者的她可能是太年轻了,被媒体挖掘出来,由素人一下子变成新闻宠儿。当时有记者大胆猜测故事里的主角是她自己,于是调查访问她身边的同学、老师、亲人,最后证实了这件事,她和故事里负心的男主角都受到伤害……」 「负心?」 「故事的最开始,其实是从她察觉初恋男友变心,采倒叙法写成的。最后故事也结束在他们分手的地方。但是媒体炒作的方式,有正面自然也会有反面。当时某台的记者访问到男主角……也就是这位巴可夫先生的好朋友,他们说了一些有关赵小姐太过主观,实情根本没那么严重,巴先生从未有任何背叛她的行为,却因为她写了这本书,巴先生被大众认定为加害者,受到极大的伤害,实在太不公平。」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简品篆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光之后才又说:「当这新闻出来的时候,原本是个带有遗憾的酸甜故事,霎时成了大家批评的八点档剧,故事里的男女主角又都是现实人物,可想而知受到极大的批评。」 蓝朔维从开始浏览到相关讨论区的网页后,简品篆的声音渐渐从耳中淡出,因为上头的报导和许多人的讨论已经足够拼凑当时的情况。 而且同样是有人说她好,也有人骂她为了名利出卖巴可夫的行为可耻。 但是这些人认识的都只是从书上和媒体渲染过的她,谁真正认识她? 他们知道她是个连别人用到快烂的手机,都毫不犹豫用高价买下,只因为对方骗她说里头灌了很多游戏的人吗? 他们了解她是个连电从哪里来都不懂得的大小姐吗? 他们明白她是个连人性都不怀疑的笨蛋吗? 如果他们不了解,凭什么骂她?凭什么说她贪慕名利? 蓝朔维越看越生气,最后干脆盖上荧幕,发出「砰」的噪音。 简品篆暗自庆幸用的不是自己的计算机,同时又想里头的资料如果报销,他们接下来一定会疯掉。 「你有她的书吗?」他阴恻恻地问。 「我有,而且是精装版喔!现在上网可以拍卖到不错的价钱,不过我看准赵小姐一定会再出书,想等到那时候再拿出来卖。」简品篆兴奋的说着自己的计划。 「你出价,我跟你买,现在。」蓝朔维没有第二句话。 简品篆有一瞬间露出贪婪的表情,不过很快装作正直的问:「蓝先生为何突然想要赵小姐的书?」 蓝朔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我说,现、在。」 一个小时后他如愿取得「繁星漫舞」,然后躲到后巷去看。 翻开书皮,开头是这么写的── 我知道,他有了另外喜欢的女孩子。 无论是我们聊天的时候,逛街的时候,或是在我们最喜欢的店里吃东西的时候;行进间,停留时,他用眼神在这个处处留有我们相处身影的城市里,寻找那个女孩。 即使我在他身边,他的眼里已经没有我了。 看到这里,蓝朔维重重合起书本,神情阴鸷僵硬。他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看下去。短短的五行里,她没有半句挑明谴责他变心的句子,却已经能令他感觉得出她当时的绝望和悲哀,以及……对他付出过多深的感情。 他痛恨自己必须明白她爱过另一个男人! 赵纸绊在睡梦中被惊醒,张开眼,在微微探进的路灯光线下,看见蓝朔维瞬也不瞬地瞅着自己。 「你来了……」 他没说话,只是用深幽的双眸直视她。 赵纸绊想伸手去捞桌上的手机,看看时间,但是半压在身上的男人一动也不动,她只好又问:「现在几点了?你要留下来吗?」 「我可以留下来?」他突然反问。 「当然可以,你是我的男朋友。」她往旁边移了移,在单人垫被上空出一个位置,欢迎他躺下。 蓝朔维还是不动。 「明天我要到法国一趟,预计停留一个礼拜。」 「明天?那你的行李都准备好了?」 「那些不急,我在法国的房子并没卖掉,而且固定有佣人负责打扫。」 「那确实是──」 蓝朔维唐突截断她的话,「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你不是反对我和你的工作有所关联?」蓝朔维向她表示过不喜欢公私不分,所以不会请她到店里,或任何他的事业底下工作。 「我确实是去洽公,不过会抽出点时间陪你,工作结束后我们可以晚一点回来,你想去哪里玩,或待多久都无所谓。」 「我还有家教的工作。」于莫莉是有付钱给她的,而且她们约定在她能够考上mba之前,都要上家教课。 「你不会教人,充其量只是个伴读而已。」蓝朔维摇摇头,脸上的笑意没有进到眼底。 赵纸绊皱起眉,「你说的或许没错,但是我答应了就会遵守。」随即又想到他非要她去的原因,遂问:「我不在,所以你会寂寞?」 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她安慰道:「这一个礼拜的时间,我也是一个人啊。」 蓝朔维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手轻触她的脸颊,「我怎么觉得你会花心?」 赵纸绊一愣。 观察着她所有细微的表情,蓝朔维忽然笑开,「开玩笑的,要是跟你相处过后,就会知道外貌只是你的『拟态』而已。」 「怎说?」 「无法独立生存的小婴儿,必须有惹人怜爱的外表,靠别人活下去……你不是很像吗?」 「拟态」简单的说,就是学别的生物以求生存。 「你的意思是我在模仿小婴儿?」赵纸绊不可思议的提高音调。 「不,我只是担心……」担心她跟别人走了。 「但是我不担心喔。」她稍微坐起身,摸摸那张俊美的脸庞。 蓝朔维挑高眉。 「我相信你,所以朔维你也相信我吧!」说完,她吻上他的唇。 他会在这个时间来,代表是真的不安,所以她要设法消除那些困扰他的烦恼,让他相信自己才行。 她想要这个男人的信任。 蓝朔维突然紧紧抱住她,力道之大又猛烈,使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发出痛呼,但是他没有理会,而是热情回应她的吻。 「唔……」感觉他的手迅速在她身上来回,没一会儿就解开睡衣的扣子,薄唇离开她的,然后向下移动,接着她胸前一凉,上半身的束缚全被他解开。 她用微醺的眼神望着他,他却蹙起眉心。 「你爱我吗?」他问,双手不断挑逗她身上敏感的部分。 「爱啊,因为是你……」她忍着体内的渴望,缓缓说。 第十九章 他的眉心更紧,随后整个人压上她,把头埋在她的肩上,低语:「我找过你家教的学生,请她放你一个月的假,所以跟我一起去吧!」 闻言,赵纸绊瞬间从欲望中清醒。 他擅自做了这种事?到底把她的工作当成什么了? 难道他就这么不信任她? 「我不去。」她的态度强硬,退离开温暖的怀抱,抓起薄被裹着自己,怒道:「我不是旺卡,不是让你带在笼里四处走的宠物,更不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你不能干涉我的工作!」 蓝朔维又不说话了。 「连一个礼拜你都担心?你又不是永远不回台湾了。或者你还认为我会去见可夫?」赵纸绊说着,同时气愤的把衣服重新穿上。 「是啊!」听到巴可夫的名字,他粗声粗气的低斥,双手压住细小的肩头,「你已经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又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不经大脑的说出他的名字?一次巧合,两次巧合,三次巧合,难道你打算每一次见面都用巧合来欺骗我吗?」 赵纸绊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不懂他为何知道。 她未曾向他提起之后两次在饭店内遇见巴可夫的事啊! 「我从未如此渴望一个女人,我确定一起度过下半生的人是你,那你呢?你能像我一样如此肯定吗?」他坚定的反问。 她了解他的怀疑和不安吗? 赵纸绊难过的发现他出现痛苦的表情。 为什么呢? 她没有迷惘呀!也能肯定最喜欢的人就是他,但是他为什么要怀疑她?见巴可夫的事,就是因为不想令他不安才隐瞒的,而且她也不想再去想了,只要他是如此确定能永远跟她在一起就好……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不确定了。 不想再看见那使自己迷惘的表情,赵纸绊闭上眼,却感觉有温温的水滴落在自己的脸上。 错愕的睁开眼,她发现他遮住双眼,从她面前退开。 赵纸绊不禁探出手想抓住他,却扑了个空。 蓝朔维背对她而坐,脑海不断回想起最后看到的故事结局── 我想,接下来,我一定还会遇到某些人,和某些人谈恋爱。 但是我再也不能确定对方的感情是否出自真心,也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办法用真心去爱上某人。 因为他,我变成了「无心」的人。 但,那是我爱过他的证明,永远,也不会被抹灭。 「朔维……为什么?」她受不了他背对着自己,彷佛随时会离开,再也不回来,于是从后头紧紧抱住他。 不,她不要他走! 「……你忘不了他。」 赵纸绊一窒,完全无法否认。 「我看了你的书,试图要了解你的迷惘,但是已经经过这么多年了,你见到他还是如此动摇,我真的开始相信结尾的最后一段话,你可能永远也忘不了巴可夫这个人,所以别逞强了。」 「我没有逞强!我和他什么也没有,只是在那之后又见了两次面,但那些真的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够了,什么也别说了。」他的声音有着浓浓的疲倦。 「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为什么不生气的对我咆哮?只要你问我,我什么都会说,现在不就都说了吗?」她激动的说。 「为什么不是你自己跟我提起?」他云淡风轻的反问,堵死了她强辩的话。 蓝朔维叹了口气,「如果生气的话,我只会更痛苦。」 他是为了了解困扰她的过去,却也陷入她的心境,坠入那个时空,彷佛是故事里忘记出现的隐藏角色,越看,越不安,越嫉妒,越介意巴可夫的存在。 他要结婚又如何?现在多得是外遇离婚的例子,他怎么可能安心留她一个人在台湾?光是想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和巴可夫有说有笑的,唯有把她带在身边,才有留住她的踏实。 他有种感觉,若想继续下去,他们之间必须有一方改变才行,但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你有办法忘记他之前,也许我们别再见面比较好。」留下这句话,蓝朔维就离开了。 赵纸绊轻轻喘起气来,一脸惊惧不定,彷佛像做了恶梦,分不清楚现实,半晌才想起来要追上去,但是到了门口,早已不见他的身影。 他……已经连对她发脾气都不愿意了吗? 是不是要她二十四小时都缠着他,才会安心? 是不是非要她把心里的伤疤血淋淋的摊在他面前,才不会不安? 应该把一切都告诉他吗?她不愿搬去他家,不愿亲口说出爱他,只因为惧怕他和巴可夫一样,有一天会离开她。 她很怕寂寞啊! 也怕极了相爱的两人必须永无止境争吵的画面,不想象和巴可夫交往的最后那段期间那样的歇斯底里,惹他厌,所以才不愿失去理智。 难道她做错了吗? 「我是爱你的……」眼眶锁不住的豆大泪珠滴滴坠落,她喃喃念着。 如果他想听的话,就把一切都告诉他吧! 即使他没办法信任自己,即使她害怕得无法形容,只要他能留在她身边,只要他别再像那样哭着…… 她不想再伤他的心了! 【第九章】 「我也要去。」 一大早,赵纸绊提着简单的行李出现在他家门口,劈头这么说。 拿下墨镜,一身轻便的蓝朔维面无表情的打量她。 「你确定?」 赵纸绊坚定颔首。 「上车吧。」蓝朔维打开车门,接过她的行李交给司机,在她坐上车后,也跟着坐进去。 见他挤进来,赵纸绊只好往另一边移动,最后局促缩在座位上,很紧张。 从昨晚到刚才见到他之前,她都有会被他拒于门外的心理准备,毕竟说不去的是她,说要去的也是她,这样反覆无常,连自己都觉得讨厌。 可一想到他的反应,她全身发冷。 她不要和他分开!「在你有办法忘记他之前,也许我们别再见面比较好」什么的根本就是鬼话!偏偏如果啥都不做的话,真有可能渐行渐远,她不希望变成那种情况。 所以就像上次在海生馆那样,她要解决他的不安才行。 「旺卡呢?」她试图打破僵硬的气氛,问。 「宠物旅馆。」蓝朔维直视前方,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嗯。」感觉出他好像没有多谈的意思,赵纸绊轻轻应了声。 「到了再叫醒我。」褐色镜面后的眼睛闭上,蓝朔维不确定是交代她,还是司机。 不过她抢着回答,「好。」 蓝朔维双手抱胸,没多久就发出深沉的呼吸声。 原本从后照镜偷窥的赵纸绊,这才敢光明正大的看他。 「你觉得我把他的墨镜拿掉好不好?」她突然问。 看他戴着墨镜睡,等等如果头乱转的话,一定会撞到,那样就不安全了。 司机愣了愣,忙问:「小姐是在问我吗?」 「好,我要拿下来了,到时候他问起,就说是我们一起决定的。」赵纸绊不等他回答径自做了决定,摘下蓝朔维的墨镜。 司机忍住错愕,不禁想究竟干自己什么事? 约莫五分钟后,赵纸绊又问:「你看他这样睡一定很不舒服,让他的头靠在我肩上好不好?」 「小姐的好意,我想蓝先生不会拒绝的。」司机这次学乖了,保守回答。 「好,到时候他醒来,就说是偶然。」赵纸绊坐近他身边,让他的头能枕在自己的肩上。 司机想自己有回答没回答都没差了,但还是应了声是。 赵纸绊确实不在乎司机怎么想,只是想找借口合理化自己的行为。 由穿戴整齐,戴着白手套的司机驾驶的车子非常平稳,一整晚没睡好的赵纸绊牵起那双最喜欢的手,然后被他靠着也靠着他,在彻底跌入睡梦前,脑子里想着同一件事── 希望这次他们还是可以和好,而且永远不要为了「别人」的事吵架了。 赵纸绊在机场的大厅清醒过一次,隐约记得当时他们的对话是── 「想睡就睡吧,我们走快速通关道。」 「嗯……」 然后再度醒来,她人已经在一艘私人游艇上。 没错,私人游艇──怎么回事? 他们不是应该在法国? 赵纸绊环视周围,半圆形突出的落地窗外,是一片遥望无际的美丽海景,偌大的床上只有她睡过的痕迹,蓝朔维不知道在哪儿。 该不会上游艇的只有她吧! 溜下床,她穿上放在床尾准备好的拖鞋,经过起居室,走出船舱,最后在甲板找到他。 第二十章 一身休闲装扮,发型不像平常一样梳得讲究整齐,反而随兴的散落在颊畔,优闲的躺在凉椅上,双手枕在脑后,修长的双腿交叠,眼前还放着一根钓竿,彻头彻尾是休假的模样。 「这里是哪里?」在他还没发现自己之前,她率先问。 「地中海。」他回眸,脸上又换了一副墨镜。 「你不是要去法国?」 蓝朔维起身检查钓竿上的鱼饵,「我们是从马赛经过蔚蓝海岸前进到地中海的。」所以确实是去了法国。 「那你的工作呢?」 「不管了。」 「什么?」他会不会太率性了? 「不过是几亿的损失,很快就会赚回来。」重新洒好饵食,他恢复舒服躺在凉椅的姿势。 「是因为我跟来的关系?」她不得不做此猜想。 「嗯哼。」蓝朔维轻哼了声,感觉不出是否在意。 隔了一会儿没再听她问东问西,蓝朔维稍微拿起墨镜,露出一双漂亮的黑眸,瞅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她。 为了得到她,这个时候他必须这么做,所以那几亿就当是必要支出,他根本一点也不心疼。 「你钓过鱼吗?」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她直觉回答:「没有。」 「那里有一根钓竿是为你准备的。」蓝朔维指了指身后。 赵纸绊拿起已经组装好的钓竿,走到他身边,蓝朔维马上教她如何勾上钓饵。 「在这里钓鱼真的没关系吗?」她问,认真的跟着他学挥竿动作。 「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见她屡屡失败,蓝朔维忍不住说:「不知道是谁说自己做什么事都能轻易上手的。」 「我也说过自己有不拿手的事。」她澄清。 他睨了她一眼,「难怪你不钓鱼。」 蓝朔维来到她身后,连同她的手一起握住钓竿,往后拉,接着轻轻一挥,银白色的钓线在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抛物线,落入海中发出扑通声。 「其实我是今天才知道自己不会钓鱼。」被他这样由身后靠近,她有点不自在。 经过昨晚,他们不是在吵架吗? 还是说昨天是她睡昏头了?其实根本什么事也没发生? 「那么你得好好学学,不然今晚就没晚餐吃了。」 「什么意思?」 「我要人五天后再来找我们,所以这五天船上只有我跟你,凡事都得自己来。」 「包含食材的准备?」赵纸绊细眉微挑。 蓝朔维神秘的笑了笑,故意不说个清楚。 啊……他笑了。 既然如此,就算不把事情说清楚也没关系吧!他还愿意跟她说话,表示也不想吵架,那么装做没发生,也不算太过分对不对?赵纸绊瞅着他的笑脸,愣愣的想。 「快点钓鱼吧!」他催促。 她和他一起坐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不时注意钓竿的动静,当真享受起这个莫名的假期。 「要喝点饮料吗?柳橙汁、矿泉水是现成的。」蓝朔维拿起空了的杯子问。 她却说:「elixird''amour。」 「你怎么确定船上一定有?」他好笑的问。 「因为那是以你的爱情提炼的,只要有你在,一定会有。」她无比认真的说。 蓝朔维停顿片刻,接着倾身给了她一个吻,在她唇畔低喃:「elixird''amour,马上来。」 她微偏过头,又讨了一吻,再一吻,仍意犹未尽。 「好了,再这样下去,我连烧水的时间都没有了。」嗓音掺杂笑意,话虽如此,他仍纵容她的需索。 「嗯……抱歉……」她嘟囔着,一手攀上他的肩头,不确定是要推开,还是把他拉近。 「我原谅你,」他终于拉开距离,捏捏她的脸颊,「现在让我去为你烘调爱情的味道。」 赵纸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他看起来明明一副没事的模样,为什么她却感到如此不安呢? 平静和安稳是她所渴求的爱情形式,他给了,她反而不确定了。 他是爱她的吧! 还爱着她吧…… 这一天,他们完全没有钓到任何一条鱼。 所幸船上是有储粮的,蓝朔维和赵纸绊两人齐心合力完成了晚餐。 她不得不说,这是在和他交往后,吃过最棒的晚餐,餐后他们又回到甲板,喝着红酒看星星。 虽然法国南部七月的气温和台湾差不了太多,但是在海上又是夜晚,蓝朔维拿了一条披肩给她罩着,以免着凉了。 「你是我认识的富豪中,最不担心被抢或被伤害的一个。」赵纸绊忽然低语。 「谁说的?」 「在机场是我第一次看你出入时有人跟着,平常的你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两样,什么事都自己做,身为一个大老板,保镖随扈都不带,好像很放心。」她隐约记得在机场的时候,他身边围绕着不少人。 「我没有兄弟姊妹,亲戚也不多,又是靠自己致富,根本不需要担心有人对我居心不良。」蓝朔维品尝一口温淳的滋味,「而且谁说我没有保镖?拜台湾这块地太小,媒体又太多之赐,我的脸上遍各大报章杂志,自然需要顾及人身安全。只是我不喜欢有穿着西装或制服的人像蛋糕蜡烛一样把我围起来,所以他们通常穿着便服,埋伏在附近。再说,事实上要成功暗杀亿万富翁的机率实在小得可怜。」 怎么说他们都是有钱人,花钱保命这种事怎么可能办不到?除非要他命的是个有同等财力的对手。 再者,他是个形象良好的甜点师傅,怎么想都很难遭人怨恨。 「原来是这样。但还是有点奇怪。」她象是聊出兴致了,并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 「哪里奇怪?」替她拉拢滑落的披肩,他反问。 「我是说,你明明是个大老板,店里的事可以交给其他人去做,也能请来顶尖的蛋糕师傅,把食谱给他,要他照做就好,何必亲力亲为?」赵纸绊轻啜红酒,笑睐着他。 她是不太晓得,但是以前父亲的工作就是和客户打打小白球,然后参加没完没了的宴会派对,并不是说爸爸没有认真工作,只是看起来不像他那么认真。 蓝朔维背靠着栏杆,颇不以为然,「我对坐着数钞票不感兴趣。再说有专门的财务管理员评估个人投资风险和负责公司营运的执行长,让我能当个挂名的董事,做自己想做的事。」 「你想做的就是蛋糕?」 「没错。」他非常笃定。 「我听说那间蛋糕店是你外公开的。」她还想过自己都吃了那么多年,老板怎么那么年轻咧! 「我爸过世后,我妈就带我回娘家,我从小就和外公外婆一起住,所以和他很亲,接下蛋糕店是他的遗嘱,更是我的希望。」 「我在杂志上看到是他支持你出国念书的。」 「嗯,我妈在我爸走后接下他的公司,但那并不是间营业顺利的大公司,反而是积欠不少债款的小公司,我要出国念书的时候,债务还有三分之一,所以我妈并不能资助我太多,我前三年学费都是靠外公全额负责。」 「你们有通信吗?」 「有,因为他不会用电脑,所以我们都是写信。」 「哇,好棒!」她发自真心的赞叹,「我向来喜欢手写的信,放久了以后,纸张泛黄的颜色,好像记忆的味道一样。」 虽然她没有机会写就是了。 「信我都还保留着,但是外公那一份,因为遗嘱有交代,一并烧给他了。」蓝朔维顿了顿,「如果你想看,回去借你看,顺便帮我照日期排好。」 「嗯。」不知怎地,她有点鼻酸,于是别过脸,望向满天的星子。 他一定常常拿出来看吧!所以才会弄乱顺序。 一想到他和老蛋糕师傅的感情有多深,以及彼此再也见不到面了,便为他感到难过。 蓝朔维像能察觉她的心思波动,伸出一手揽过纤细的腰,吻了吻美好的颈线,「我还没哭过,你别害我难过了。」 「为什么不哭?」像她,在初恋分手后哭了好久,更以为自己不会真心再爱上任何人。 ……没错,在遇见他之前,一直这么认为。 他整个人贴上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喃:「现在回想起来,即使是难过的记忆,也都变成带有苦涩的美好,我为什么要哭呢?」 「都变成美好的吗……」她回过头,吻了吻他的脸颊,「那你妈妈呢?怎么没见你们住在一起?」 蓝朔维顺着她的意,转移话题。 第二十一章 「她前阵子再婚了,而且在我回国之前,她已经把我爸的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不仅债务全还清了,还扩大经营。也许她天生就有成为女强人的能力吧。」 「她不住在台中?」 「嗯,总公司迁到台北,她现在是个忙碌的都会女性。不过蛋糕店重新开张时,她有来过,还问我需不需要捧场订一百个。」 「一百个客订蛋糕?那在你的蛋糕店可是动辄上百万呀!」她不是在大惊小怪,而是真正了解价钱后的惊叹。 一个客订蛋糕,依照材料和大小可以上万的啊! 「想得美!是一百个最便宜的切片蛋糕。」蓝朔维白了她一眼,提到母亲时眼底闪着小男孩般的调皮。 「伯母真是精打细算。」 「生意人!他们浑身充满铜臭味。」他夸张的高喊。 「真巧,我也听过你们店里的服务生这么说你。」 「别把名单列给我,我怕回去炒他们鱿鱼后,得面临暂时歇业的窘境。」蓝朔维玩兴十足地朝她眨眼。 赵纸绊果然笑了。 「你今天似乎对我过去的事很感兴趣。」 「不是今天,从上次在海生馆听你和馆长聊起后,我就很好奇了,只是没有机会问。」 「那么你还想问什么?今天我都告诉你。」 「那你呢?你想问我什么吗?」 虽然他的过去,她确实想知道,不能否认她兜了这大圈子,是想让他亲口提起有关巴可夫的事,然后她才明白从何解释比较妥切。她怕自己一古脑的全盘托出,最后反而使他曲解她的意思。 人是很依赖语言的传达,偏偏又会自行解释,常常无法心意相通,那是最可怕的,误会也是由此产生。 蓝朔维灼灼的目光瞅着她,一瞬间,似乎真有话要说,最后只道:「会游泳吗?」 为什么不问呢?好不容易她终于准备好,认为能和他谈起这段往事,也想着或许他们聊开来,这件事便不会再是心头的罣碍,她也希望能够放下,却再度失去机会。 ……是不是他已经不想理会了? 赵纸绊难掩苦涩,数度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蓝朔维抬起粉颚,印下一记无比轻柔的吻,「出来玩别想些有的没有的,只要想着我就好了。」 是啊,是想着他,但是越想心里越不踏实。 「你还爱我吗?」 「为什么这么问?」他的眼里闪过一抹暗影。 「我爱你。」这是他想要听的话,她说了。 「……标准答案呢。」他沉吟。 「什么?」她一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不,说了坏心眼的话,抱歉。」他把头靠在她肩上,「我也爱你。」 那为何不看着她的眼睛说? 她突然退开他的怀中,走到甲板上的泳池边,开始褪去衣服。 没料到她会有此举动,到底是个男人,蓝朔维自然目不转睛瞧出神了。 赵纸绊正是要他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这不是最聪明的作法,却是现在唯一能想到,抹去不安的方法了。 她要这个男人。 一丝不挂,只用手遮着软丘的赵纸绊姿态轻盈的走进泳池中,从头到尾,一双漂亮的眼睛都凝视着他,没有片刻转移。 蓝朔维的眼底染上了热意。 跨开修长的两条腿,他不疾不徐地来到泳池边,坐下。 「可以当作是你在邀请我吗?」 「不好意思,第一次诱惑男人,比较不上手。」她的双颊,因为自己的笨拙而酡红。 「够了。」咕哝着,他等不及脱光衣服,整个人便已跳进水中。 蓝朔维带着强烈的侵略感袭来,她不自觉往后退,但是「征服」是每个男人都热中的游戏,没三两下他就抓住了她。 「你说谎,既然是诱惑,怎么可以躲呢?」湿掉的上衣贴紧线条明显的身材,把淌水的湿发往后拨,他的眼黑得发亮。 有一滴水掳获她的视线,从高耸的眉峰,滑落线条刚硬的脸颊,到结实的颈项,强壮的胸膛,然后没入水中……赵纸绊吞了吞口水,第一次见到男人在水中可以用美丽形容的。 蓝朔维伸手一扯,她随即跌入弹性十足的胸膛中。 「哇啊……」赵纸绊惊呼,一抬头立刻撞进那双彷佛会把人吸进去的黑眸。 蓝朔维热烫的呼吸轻吐在她的脸上,「纸绊,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不……我没有……」她已经想不起自己有什么话要说了。 「你要我吗?」他的眼神强势,又充满力量,完美的令人无法抗拒。「想要什么得靠自己争取才行。」 她觉得自己腰部以下已经瘫软,只好紧紧攀着他,水眸泛着被融化的女性娇媚,双颊绯红。 是地中海的错。 是预料外的旅程的错。 不,她做这些事……全是因为他的错。 赵纸绊只能痴迷的随着他的动作而反应,完全失去一开始的主导地位。 怎么变成是被他抓住了?在随着两人摇晃的水波声中,她迷迷糊糊的想。 「纸绊,你是我的……」他冷静的言语,只有眼底洋溢着勾人的热度。 「呜……」她发出欢愉的娇吟,失神的点头,在眼前出现顶峰的白光时,脑子闪过最初的念头── 要说,一定要告诉他,明天醒来就说…… 【第十章】 又是早晨。 被阳光给唤醒的赵纸绊摸了摸身后身前,整张床上都找不到他,于是从棉被中探出头。 今天是第五天,也是回家的日子。 这几天他们玩得很畅快,早上除了钓鱼游泳活动外,他们也会穿上救生衣去划游艇上的小船,到了中午便吃早餐剩下的食物,不然就回船上弄些简单的食物,躺在凉椅上晒太阳兼野餐,然后可能小睡一下,等到谁先醒了,就负责叫醒另一个人。 有一次她把钓到的鱼塞进他的裤子里,吓了他一大跳,好半天才把鱼弄出来,直说那条鱼再也不能吃。当然之后他下手也没手软,她曾被他扔进游泳池里,还好在被抱起的瞬间就已经清醒,而且也把他推落海中还以颜色,勉强算扯平。 通常在结束整个白天疯狂的玩闹后,他们会回到娱乐室里,也许是依偎着看部电影,或是在起居室他看他的书,她则像只慵懒的猫靠在他身上小憩,度过一段静谧又洋溢着甜蜜的时间。 当七点的报时器响起,两人会自动走进厨房,一起烹调出称为幸福的味道,然后八点回房,八点十分各自换上正式却不拘谨的衣服回到餐厅,享用愉快的晚餐。 这时候他们会聊一些较为感性的话题,营造出一股亲昵的氛围,直到饭后甜点时,气氛一改,彼此都会说些带有暗示性的话,点燃对方的期待。 夜晚,他们总是花很多时间取悦彼此,耳鬓厮磨,虽然有几次在餐厅就忍不住擦枪走火,但最后总会回到房间……或者浴室? 噢,她实在想不起来了。 回想这五天愉快的假期,赵纸绊梳洗过后,穿上轻便的衣服,嘴角始终有抹满足的浅笑。 短短的时间,她能感觉两人的感情飞快进展,比起在台湾时,这种与世隔绝,什么也不需要担心的生活,似乎更适合他们。 但是,没有永不结束的假期。 赵纸绊在甲板找到蓝朔维,他迎着海风伫立在船舷旁,背影散发出一股沉稳可靠的力量,她忍不住走过去从背后环抱住他。 「你在干嘛?」她问。 「进行久违的光合作用。」握住她交叠在腹部的双手,他打趣道。 「这几天难道有少做过?」 「哎呀,我怎么觉得你的话暗示性很重?不然我们回房好了,趁他们来找我们之前,应该还有时间可利用。」蓝朔维猛地转过身,一把扛起她作势回房,逗得赵纸绊又是尖叫又是大笑,船上都是他们欢愉的笑闹声。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赵纸绊摇头失笑。 蓝朔维突然深深凝望她。 「怎么了?」不懂他的眼神,她好笑的问。 「啊,我真的不想回去。」良久,他低叹。 「我也想留下来。」她附和。 「现在打电话通知他们延长天数也是可以的。」他窝在她软绵绵的肩头呢喃。 「你还有工作要做。」 「但是你的『假期』还有剩。」 「嗯……不然我留下来好了。」她煞有介事的开玩笑。 「没有我,你会哭的。」他吻着她的耳朵,用蛊惑人心的嗓音说,「会寂寞到不行,每天晚上打电话给我,要求我快点来带你走……」才怪! 第二十二章 好吧,他承认这是自己的幻想,毕竟她「撒娇」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他不认为有办法使她「因为自己」而撒娇。 「如果你真的想留下来──」 赵纸绊用食指抵住薄唇,阻止他要说的话。「会喔。你说的那些我都会做,而且电话可不只一天打一通,是一个小时打一通,会变得很烦人喔。」 黑眸的瞳孔骤缩,把紊乱的思绪迅速关回心底。 但赵纸绊捕捉到了,因为连日来的快乐而消失的不安悄悄从心底窜出……不,其实她很清楚不是「消失」,只是暂时「忘却」。 「你在想什么?我不懂你到底哪里不放心,告诉我!」她揪住他的衣领,又急又慌的问。 蓝朔维拉开她的手,「不,我已经告诉过自己什么都不再问了。」 那天她主动来找他的那一刻起,他在心底发誓无论如何让巴可夫这个名字从他们的生活中抹去,他不会再主动提起,也要忘记这个人──如果和她在一起必须学会装聋作哑,他没问题。 「可是我一直在等你问啊!你不问我不知道你在乎什么,不知道该从何解释,你才会了解一切都过去了!我和可夫真的什么也没有,这句话如果你需要,我每天见到你一次就说一次,这样好吗?」只要他不再表现出怀疑,或是无条件包容她出任何差错的样子。 那让她觉得他打从心底认为她和巴可夫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而他愿意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蓝朔维还是看着她,但是眼神渐渐往下,亦逐渐拉开两人的距离,最后他站在离她有两个人距离的位置,阳光在他有棱有角的俊容上制造出一抹暗影。 「我看了你的书。」他说。 是了,她想起来了,他确实说过这种话……那真是最糟糕的事! 「店长也和我讲过事情发生的大概,我都知道了。」 他不抽菸,她却彷佛见到他吐了一口代表寂寞惆怅的白雾。 「书……已经都是过去了。」 「我不确定。」风吹乱了发丝,蓝朔维没有理会,双眼凝望远方,「我也有过初恋,虽然不像你放下如此多的情感,没有把那个女孩那么深刻的放在心里,所以无法了解你在乎他到拚命掩饰这些,使我得靠别人得知一切的理由。我知道你一直想说,想摆脱一切告诉我,但我希望的是你主动提起,用笑谈过往的语气……所以我无法确定你的心,只要你一天忘不了他的话。」 「不,我只要你!」赵纸绊气急败坏的反驳。 「在我听来,这就像小孩子吵着不要离开公园回家一样。」他笑得很是无奈,「就连现在,你也不懂如何主动开口解释。」 赵纸绊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牙根紧咬。 她紧握双手,感觉牙关象是被某种诡异的力量紧紧抓着,怎么也吐不出话来。 他说的没错,她始终想着要藉由他来问,她才对症下药,而事实是,她并不想把所有实情告诉他,因为还放不下,还被自尊牵绊,怕自己做过的丑陋事情被他知道。 见她说不出话来,蓝朔维浮现苦涩的笑。 「所以──」 「你说得对,其实是我自己不想说。」她强硬的截断他的话,「那时候有人说我是为了名利出卖了可夫,虽然并不是那样,但是久了,也渐渐怀疑起自己,因为我伤害了他是事实。」 蓝朔维拨开头发,瞅着她,但赵纸绊垂眸,不敢正眼看他。 「高三开学后,我们几乎每天都被媒体追逐,课不能好好上,压力也很大,他还被很多朋友排斥,也被根本没说过话的路人骂,到最后必须转学到很远的地方,以躲避纷乱的窘境。」回想起那时候的情形,她对巴可夫还是非常愧疚。 巴可夫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她一句不是,甚至没有因为痛苦就失去笑容,这让她更加自责。 「所以我发誓再也不说任何有关于他的事。」 「为了保护他?」蓝朔维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赵纸绊愣了愣,随后摇头。 「我一直是那么认为的,今天听你这么说,才发现那只是无用的自尊心作祟而已。」 「喔?」 「毕竟就像你说的,过了这么久,我们都是大人,他也要结婚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呢?对我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不是他。」赵纸绊抬头,扬起苦涩却释怀的笑容。 蓝朔维猛地抱住她。 「真的?!」他惊讶的问,彷佛第一天听到。 不过她确实是第一次说这些话,是不? 原来说出来,也不难。 只要敢承认是自己的错,并拿出勇气承担,看,这不是很容易吗? 「嗯,是真的。」赵纸绊伸手,回抱着这副宽阔却颤抖不停的身躯,非常肯定。 他的回应是更用力的抱紧她。 终于……终于能感觉拥有她的踏实感。 「回去后,我们也结婚吧!」蓝朔维把她高高举起,开心到不行。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求婚,赵纸绊先是沉默,像在思考什么,接着才好笑的回答:「看来我得接到巴可夫的老婆的捧花了。」 这下换蓝朔维不可思议的瞪着她,「你真的要去?」 在来地中海前的那一晚,他在她家桌上发现那张喜帖,知道巴可夫有邀请她。 「去接捧花罗。」她耸耸肩。 该死的!他真该在发现那张喜帖后,就偷偷藏起来才对! 「既然你们都没关系了为什么要去?」 「只是想确认某些事。」赵纸绊轻松道。 「不准去!」他强势的命令,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赵纸绊眨眨眼,认清了一件事── 他根本是天生爱吃醋而已! 巴可夫的婚宴在台中以船帆建筑着称的饭店四十六楼举行。 赵纸绊穿着一身宝蓝色无袖v领短洋装,露出一双白皙长腿,脚下是同色系的高跟鞋,准时到达婚宴会场。想当然耳,在台湾人婚宴起码迟到半个小时的观念里,这个时间她是除了工作人员以外最早到的。 但是对向来准时又常识不足的赵纸绊而言,根本没这回事。 再说,蓝朔维今天也受邀前来,负责运送蛋糕,更要看看新人对蛋糕的反应,如果晚了被他逮到的话,大概会落得和旺卡一样的下场──看家。 她入座后没多久人渐渐多了起来,婚宴果然比喜帖上印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开始,现场有爵士乐队演奏令人愉快放松的音乐,直到新郎新娘进场时立刻换成结婚进行曲。 赵纸绊不认识新娘,但还是认真的看着一切进行。 当那个不可思议的蛋糕被推出来后,看到巴可夫和新娘开心的表情,连她也忍不住骄傲起来。被巴可夫慎重介绍的蓝朔维在她眼中闪闪发亮,比任何人都还要出众,她也发现在场所有女人都用虎视眈眈的眼神注视他。 但是他只和她对上眼,虽然是短短的一瞬间。 当下她的心怦怦直跳,不敢相信自己能独占这个男人,比看见那个蛋糕还要更骄傲满满。 ──虽然他是在瞪她竟然敢真的来参加婚宴。 赵纸绊默默坐在离主桌最远的位置,在婚宴进行到一半时起身离席,却在门口遇见换上另一套礼服,正等待进入会场的新郎新娘。 新娘正和女傧相以及几个朋友照相,巴可夫就站在一旁看着。 赵纸绊想了想,靠过去。 「为什么给我喜帖?」 这么多年了,他们就算在路上碰到也不见得会打招呼,所以他这回的举动很奇怪,不是吗? 「那你为什么来?」巴可夫感到有趣的反问。 两人互视了一会儿,又各自别开视线。 最后是赵纸绊率先开口:「我很抱歉那时候把我们之间的事写出来,因为我不成熟的表达方式,以及自我意识过剩,让你受到伤害。」 他们曾经甜美的回忆,却因为她无知的举动,让回忆染上一层暗影,伤害了他,也伤害自己,使她再也不敢执笔写下任何故事。 现在,她终于有勇气当面对他表达歉意了。 「如果要说抱歉的话,可恶的绝对是我。要知道外头由前女友找来的杀手都可以组成一个暗杀部队了。」巴可夫已经能用事过境迁的玩笑话看待当年的事。 第二十三章 他不知道赵纸绊之后过得如何,但是他谈过不少次恋爱,却每次都是以「我看错你」、「你真是个大烂人」这类的话被狠狠甩掉,虽然错是在他──他从高二起就一直在寻找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所以即使和某人谈恋爱了,也无法真心相待。 赵纸绊轻轻弯起唇角,「她也知道那件事?」 「不,不知道。」一提到今天婚礼的女主角,巴可夫眼里溢满幸福的光彩。「不只她,现在我身边没有几个人知道那件事,知道的也不会提起,因为我不希望她受到过去的影响,那样太无聊,也太浪费我们的时间。」 他们之间也是经历过不少事情才能走到现在,那件事他不是刻意隐瞒,而是希望和妻子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在相簿里寻找回忆不小心看到的时候,再用玩笑的骄傲语气诉说年轻时有多行。 那样,不也挺好的吗? 「你说的没错。」赵纸绊似乎能懂他的意思。 「那你呢?威力旺卡先生还生我的气吗?」 「你怎么知道?」她有些诧异。 巴可夫眨眨眼,「之前蛋糕店的店长打电话向我确认结婚日期,『顺便』不小心透露一些有关威力旺卡先生的感情故事给我知道,幸好我不跟记者打交道,不然就把新闻卖给他们。」 甜点界的贵公子的绯闻,他已经可以想象会受到多热烈的讨论。 赵纸绊不知道该感谢还是埋怨简品篆多管闲事,只能但笑不语。 「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替你解释。」 「不,这样很对不起她。」赵纸绊指的是他的新娘。 「呵呵,被你看出来我不愿意了。」巴可夫似真似假的说。 「所以……你找到你的雅典娜了?」她问出挂在心头好久的问题。 「嗯。」他笑容腼覥,彷佛回到以前那个她认识的男孩。 即使现在不会再为自己而笑,她仍是真心为他高兴。 「要不要找他过来,我对制造轻松的气氛很拿手的。」观察站在不远处没有好脸色的蓝朔维,巴可夫问道。 「没问题的,虽然我和他吵架了,但我会死皮赖脸的求他和好。」赵纸绊笑道,朝他挥挥手,旋身朝蓝朔维走去。 「纸靽。」巴可夫突然叫住她。 赵纸绊回首。 「继续写吧!我一直在等你的新书,希望你成为以后可以让我跟老婆说嘴的前女友。」巴可夫发自内心为她加油。 他已经走出那段苦涩的日子,也找到美好的未来,很希望她也能摆脱过去,快乐过日子。 有点鼻酸,却有更多如释重负的感觉,赵纸绊衷心的笑了。 「我会的。」 话落,他们同时转身,朝不同的未来前进。 蓝朔维一身笔挺合身的深灰色西装,站在婚宴入口处,吸引了许多来抢捧花的女人的目光,但他的注意力从头到尾都在同一个女人身上。 现在,那个女人正往自己走来,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 明明上一秒,她对另一个男人还笑容灿烂,转向他时却板着一张脸,这代表什么? 糟糕,他的胃开始绞痛了。 蓝朔维拚命掩饰心底的紧张,开始在想如果她提出分手的要求,自己该怎么做?不知道当场下跪,求她别走有没有用?即使那有损他的身分和社会地位…… 但,去他的!他才不在意! 这一辈子,他只要这个女人。 赵纸绊在他面前站定,「我──」 「等等,先别说。」她才开口,他便孬种的打断。 赵纸绊只得收回到嘴边的话,瞬也不瞬的盯着他。 蓝朔维拿了一杯饮料给她,自己手上也有一杯。 「这是?」她困惑问。 他叹了口气,搔搔头,接着有点懊恼又难为情的出声:「虽、虽然今天的主角是新娘,但是在我眼中,你比她还要美上千万倍。敬、敬你美丽……」 他用杯子轻撞她的,发出不算清澈的响声。 「咦?怎么突然?」她忍着笑,做出认真的表情。 「我听店长说女人都喜欢这类甜言蜜语和浪漫,但是临时找不到你出生年份的红酒,所以……」他脸上浮现因为不习惯而发窘的表情。 这种话实在太刻意了,使人怪不自在的。 赵纸绊终于噗哧笑出声,但蓝朔维可没就此放心。 「确认好了吗?」他僵硬的问。 「嗯,现在我最爱的是朔维。」敛起笑容,她用认真的态度这么说,令人无法怀疑,也终于令他松了口气。 「只有现在吗?」不过他犹有不满。 「让每个『当下』凝结成永远,不好吗?」她眨着澄澈的眼。 每一天都是「现在」,于是成就「永远」。 「嗯哼。」蓝朔维轻哼了声,接受了她解释。 「朔维,我们来和好吧!」她突道。 她还记得他气她不听话硬要来啊! 「怎么做?」他挑高眉,任由她勾住自己的手。 赵纸绊毫不留恋的带他离开婚礼,反而是蓝朔维不住回头。 「你不抢捧花了?」 她回眸微笑,摇摇头,也摇动他俩交握的手,像两小无猜的孩子一样,纯粹简单的爱。 蓝朔维的目光被她吸引,洋溢着和她相同的神采。 他们携手踏进电梯,还能听见赵纸绊的声音传出来── 「首先手牵手,去买旺卡爱吃的猫罐头,回家躺在我们的床上,看一部我们都喜欢的老片,吃着全世界最棒的消夜,一起聊天,等到撑不下去了,再互道晚安,然后我会告诉你,我爱你。」 砰! 蛋糕店的大门被重重推开,赵纸绊一脸惶恐的出现在店内,见到简品篆立刻问:「他怎么了?严重吗?」 「嗯。」简品篆沉重的点头,然后翘起右手小指,「割伤了。」 「他在哪──」赵纸绊的问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别乱诅咒别人。」蓝朔维没好气的瞪了简品篆一眼,「我明明是要你请她到店里来。」 「赵小姐确实来了呀。」简品篆摊摊手,转身去做自己的工作。 「用普通的方法请!」他啐了一声。 确认他没事,打断写稿灵感赶来的赵纸绊才安心问:「你找我有事?」 现在她又开始写作了,也联络到几间有兴趣的出版社,还在杂志上开了连载专栏,并舒舒服服的住在他家,父母也在国外安定下来,不只工作连生活都重新步上轨道。 虽然他们偶尔还是会有些意见不合,或是彼此外务干扰的时候,但是都能很快尽释前嫌,现在可说是非常满足,再无所求了。 「你订的蛋糕好了。」蓝朔维指着放在店头摆设的桌子上,那个像极了真实戒指盒,但放大几十倍的蛋糕。 「这不是我订做的蛋糕啊。」她要的是一个游艇型的蛋糕。 蓝朔维神秘的笑了笑,打开那个巨大戒指盒的盖子,取出一个正常尺寸的戒指盒,当着众人的面,在她跟前屈膝跪下来。 赵纸绊似乎明白他要做什么了,抿着浅笑,平静的等待着。 「纸绊,你愿意嫁给我吗?」他打开戒指盒,里头的戒指是他精心挑选的。 蛋糕店里所有客人和店员都屏息以待她的回答,不少客人甚至用手机录下这段求婚过程,无论结果好坏,都会是条大新闻! 赵纸绊点点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伸手抹掉感动的泪,连说了好几次「我愿意」。 霎时,店内充满鼓掌和欢笑声。 蓝朔维挂着心满意足的笑,从地上爬起来,为她戴上戒指。 上次的求婚虽然出自真心,却太草率,他一直想着要重来一次,这次正好借花献佛了。 赵纸绊看着无名指上闪耀的戒指,然后迎上他温柔的眸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订这个蛋糕吗?」 听出她话中有话,蓝朔维挑眉静待她的下文。 「今天是你的生日喔。」 从确定交往后,她就想着这件事,所以存的那笔钱一直都留着,虽然他只肯收一半的费用。 「这么说,你想的还挺远的。」 没想到半年多前她就已经在计划了,这代表从那时候起,她就抱着认真的态度想一直和他交往下去吗? 「我还会继续存钱,每一年我都要来订你的生日蛋糕。」这是她的承诺,永远不变心的承诺。 蓝朔维的心溢满暖意,低头吻住她,同时低语── 「我会开着大门,永远等着你。」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dbbb;手机站:m.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