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宗威廉古堡》 楔子 风,扬起淡淡的花香,摇曳的花朵飒飒作响,城的一隅忽然发出巨响,接着应声倒塌,无数架直升机刮过飓风般的气流,螺旋桨震耳欲聋的噪音使人耳鸣。 夜,更深、更沉,彷佛将一切的亮光都掩盖,空气中混杂着机械的气味,令人作恶,满城的躁动越见频繁,夹杂着英文与其他语言的喝斥声掩盖了耳边呼呼的风声。 一抹畏瑟在某处崩塌断垣角落的黑影因体力不支而倚着墙喘息,单薄虚弱的身形轻盈得快让狂风卷走,十指紧攀住断毁的墙面,不敢轻举妄动。 风吹得她浑身发冷,心也同样隐隐发颤,可是她的意志却益发坚定。 她要离开这里,一定要离开这里…… 蓦地,一道高大的身影自她后方快步走来,她感觉到了,当下狠狠倒抽口气,猛然回眸,浓浓的惊悸布满她闪烁着泪光的双眼。 那人毫不客气地拉住她的后衣领,一把将她高高提起,凛冽的语句在寒风中飘荡,「为什么不到约定好的地方待着?」 「我……我以为你们不会来了。」她咽了口唾沫,映在月光下的脸苍白得毫无半丝血色。 那人像是早已身经百战,对远处的烽火与不曾间断过的枪炮声完全麻痹,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 他严峻的目光梭巡过当初约定好的穿着。要她将一头及腰长发剪去,换下黑色洋装,改穿黑色衬衫与黑裤,外头再罩上一件全黑双排扣外套,无论是从背影或是从正面看去,根本甚难分辨出是男是女,不仅可以混淆视听,更是最佳的伪装。 「想离开这里的决心够坚定吗?」 她难掩恐惧但仍是重重地点了头,颤抖着嗓音说:「我……要离开这里……」 「大声一点。」 「我要离开这里!」颤抖的音量提高,她不肯认输地瞪大双眼。 援兵总算朝她露出一丝浅笑。「很好,继续用这样的决心支撑着,我保证你一定可以顺利离开这里。」 霍地,不长眼的子弹自后方疯狂地扫射,吓得她紧捂着双耳趴卧在地上,害怕的泪水溢洒一地。 援兵飞快地拉起她,掏枪反击,一路疾走至降落在隐匿花田中央的直升机。 远处,风声中传来阵阵咆哮,「你这个被诅咒的撒旦之女,你永远逃不开的,你将永远属于这里──」 战栗的麻木自头顶一路蔓延到四肢,她僵冷地环搂住自己,半掩的星眸凝睇着不断缩小的城镇,彩色的花田与盘旋焚燃的烽火,随着直升机逐渐驶离而显得像一场不真实又遥远的恶梦。 忽然覆面盖来一条茶色的毛毯,她恍惚地抓下毯子,望着方才将她从一场恶梦中拉离的救星。 他叼着菸,面无表情地半睨着她,神色从容自若,一点也不像刚成功的从一场混战中逃脱。 「我……」她哽咽着想道谢。 「道谢的话可以省略,我不过是接受一桩交易,带你离开只是交易的一部分。」 她怅惘地点头,「我明白。」 他睨了她片刻,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她迷惘的目光下塞进她手里。 「接下来,没有人能帮助你,我唯一能提供的救助就只有这个。」 沾着泥灰的十指将纸张摊平,她惶惑地望着纸上的内容。 威廉古堡,蔷薇路六百六十六号。 屋主狄威廉,罗兰家族继承人,性向未明。 房客一号白雪,白氏家族仅存的制枪天才,配偶:希金罗兰。 房客二号梅杜莎,司各特家族前任继承者,配偶:席凡司各特。 房客三号夏雨潮,平凡的台湾女孩,配偶:狄海涅。 她愣愣地抬眸,「这是……」 「你可以选择要或不要。」他冷淡地说,已移开目光。 「谢谢你……」明白了他的意思,捏紧纸沿,她望着纸上模糊的地图,眼泪不听使唤的滑落眼角,那是喜悦也是悲伤的泪水。 她终于可以过自己想过的人生,崭新的一切就从台湾开始。 就在威廉古堡。 第一章 【第一章】 炎热的初夏,花香弥漫,蔷薇花开得灿烂馥馨,艳丽的花朵相互辉映,香气一路蔓延,自前院到后院,层层包围缭绕着整座终年昏暗的欧式建筑物。 攀绕着铁雕的蔷薇,微锈的门牌上镂刻着「威廉古堡」。 根据理论,当父母年迈而孩子长大且拥有自己的家庭后,父母就面临所谓的空巢期,意即孩子全数离开父母的羽翼下,此阶段,父母的心情是最难适应的,是需要自我调适,另外寻找人生重心的转变期…… 可恶!他疯了不成!为什么这几天不断浮现这种怅然若失的感受? 他不是老妈子,那些怪咖也不是他的孩子! 起身环视空荡荡的威廉古堡一圈,威廉忍不住再度垮下白皙秀致的俊脸,又懒洋洋地瘫回沙发上,跷起修长的腿,顺手抓过桌上的香槟猛灌。 这是个美丽又优闲的假期,古堡里成双成对的家伙们都很凑巧地一块儿滚回法国老家,终于只剩他一人留守,可以过过清闲的日子,然而问题来了,在一个人逍遥自在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长达一周后…… 才一周!他竟然就开始浑身不舒服,家里没有一个能和他斗嘴的人,嘴巴向来闲不下来的他差点变成自言自语的疯子,更自虐的是,他竟然开始想念起老爱消遣他、跟他作对的白雪和梅杜莎,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没错,这里是威廉古堡,这一带传闻闹鬼的鬼屋。 这里住着三个得了严重幻想症的怪咖,一个是当自己是吸血鬼王子,一个是女巫,另一个则是号称本世纪最后一个魔女。 不过,这些年来,却像在写爱情史一样,接而连三地发生了许多教人匪夷所思的浪漫爱情故事,差点就毁了威廉古堡存在的宗旨。 七十二寸的液晶荧幕闪动变换着电视节目,威廉的目光却涣散无神,直瞪着它发愣。原来日子过得太悠哉也会生病啊…… 威廉蓦地低咒一声,甩开遥控器,坐正身子,双臂环胸,非常认真思索着某件事。 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何不干脆再找个房客? 「对,没错。」威廉边喃喃自语边鬼祟地微笑,俊秀的五官顿时充满光彩。「男的最好是俊男,女生的话就一定要是美女……真受够了夏雨潮那张普普通通的脸,啧,一定要比白雪和梅杜莎还要有看头才行。」 从杂乱无章、满是无数本关于吸血鬼、女巫、魔女的书籍中抽出久未使用的黑色广告纸,他执笔在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下这次征房客的条件。 条列完毕,威廉兴致勃勃地抓起广告纸朝门外移动步伐。这次他不会再贴在臭水沟旁了,换个位置也许能换个运气,最好来个劲爆一点的房客,这样一来才有乐子可寻,哈。 此时不过是四月天,拜温室效应之赐,台湾已陷入一种闷烧锅的气候型态。 排除了臭水沟旁,改换至垃圾集中区旁斑驳的墙上,只见大太阳底下,顶着上方照射而来的烈焰,三十三度的气温中,一个浑身打扮得从头黑到尾,身形瘦长的背影,左手抓着广告纸,右手正拿着抹有黏胶的刷子,来回涂抹着坑疤不平的墙面。 威廉刷好胶,正欲将纸黏上去时,一根纤白的手指蓦然点上他的背,轻如蝴蝶短暂停驻般,几乎令人无所觉。 威廉确实毫无所觉,继续违法张贴他的征房客广告单,嘴里边哼着德布西的「月光」。他明明穿着吸热的黑色衣装,却显得怡然自得,甚至连一点汗迹都寻不着,真令人怀疑他耐热的功力有多么高深。 一双玻璃珠般清澈的眼定定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从他刷胶到张贴广告纸的每个细微动作都丝毫不放过,干净无瑕的瞳眸中蕴含着某种古怪的讯息。 「很好,最好赶快来个大俊男让我赏心悦目一番。」他笑得一脸垂涎。 冷不防地,背后一阵不安的急喘让威廉一愣,徐缓地回身看去。 秀气得不像男人该有的双眉缓缓皱起,威廉有些错愕地瞪住面前的那张脸。 利落的短发,层次有些杂乱,过长的刘海刺在一双灿亮有神的眼眸上,直挺的鼻梁,有点像少女漫画中的人物,因为不安而抿起的唇看来有些苍白。 威廉越盯眼睛越是眯紧。活到这么大,这是他生平头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嫉妒。 眼前的袖珍小子,干净漂亮得不像话,像娃娃屋里的可爱娃娃,两人一比,他真像从巨人国来的巨人王子。 这小子彷佛是从少女漫画中走出来,随便一个微笑就能激起少女母性的光辉,让她们疯狂拥戴的可爱小男生。 眉清目秀,尤其是那双水亮的眼睛,晶灿诱人,跟女人的眼睛有得比,五官深邃,很可能是混血儿,特别是一身皮肤白净剔透,要是套顶假发,恐怕就能拚赢一堆模特儿,可惜身高太矮,秀气过了头,不过,「这一味」他倒是不太排斥。 可是,小家伙身上那套从头黑到脚逊毙了的装扮,还真不是普通吓人的糟! 不安地回视着威廉满怀妒意的打量目光,她局促不安地绞弄交握在背后的手指,还不太习惯直视他人的双眼。 「大白天的,你鬼鬼祟祟躲在我身后做什么?」威廉好整以暇地双臂环胸,发觉这小子的目光一直闪烁不定,象是紧张得快哭出来一样。 「我、我想跟你问路。」说着、说着,她头又垂下,瞪着地面。 「问什么路?」威廉难得大发善心,捺着性子听下去。这小子连声音都偏中性,若是说话语态再柔一些,很可能就会被误认为是个小女生。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怯怯地问:「蔷薇路六百六十六号……」 威廉微愣,「你想干嘛?」哇,太神了吧,征房客的启事才刚张贴耶!难不成这小子能通灵? 「我想租房间。」她瞄了一眼威廉身后的出租广告,心底偷偷捏了一把冷汗,也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来,她一直在等待机会,终于让她盼到了。 威廉当然不是傻子,也相信这小子绝不可能真的通灵,他狐疑地紧瞅着对方。「你……」 到口的疑惑登时又吞回咽喉,目光又再次打量起眼前秀气的小男生。瞧这小子身材纤细瘦弱,模样俊秀,要是能来陪陪他…… 刹那,原本狐疑纳闷的眸光,缓缓被垂涎的光芒取代。 愣愣的被垂涎者忽觉浑身一冷,直打哆嗦,怕怕地觑了眼威廉扬起的笑容,心头忽然不太踏实。 正当她想悄然退后,拉开两人的距离时,威廉已亲昵地搭上她单薄的肩头,俊美的脸庞笑得特别灿烂。 「可爱的弟弟,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岁数啊?」只差没加个「来,不用怕,跟哥哥说」这句活像要诱拐的搭讪话。 她僵直地任他揽住她的肩头,终于发觉哪里不太对劲,原来他是把她错当成男生了。 「我……」她下意识想反驳,又惶惶地垂眸望向自己这一身装扮,再摸摸短薄的发,抿紧的唇露出一丝苦笑。 也是,她现在这副样子,想不被错认为男生也很难……对,这本来就是最安全的伪装。 威廉仍兀自笑得很阴险,「你什么你啊,快跟哥哥说,没关系,我不是坏人。你要租房间是吧,蔷薇路六百六十六号就是我家哟,你找对人了。」 「我的名字是……小伊。」她惴惴不安地觑了他热络的神情一眼。 「我是威廉,往后就由我来罩你。」他的掌在她肩背上挪移,吓得她赶紧打直背脊,生怕露出马脚。 「你……可以不要搂着我吗?」她僵硬地扭动着肩膀,谁知他像食髓知味似的揽得更紧。 他涎着笑道:「别跟我客气,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最喜欢照顾像你这么可爱的小男生了。」 小伊一愣,脸色惨白。「你、你开玩笑的吧?」 威廉索性径自拖着她往前走。「别担心,我对你没什么奇怪的意图,你不用防备我,我只是有点讨厌女人,看男人比较顺眼……」滔滔不绝的自我介绍热情的噼哩啪啦一路说个没完。 什么叫作没有奇怪的意图?他的手揽得那么紧,看她的眼神别有深意,彷佛觊觎些什么。 威廉古堡……真的安全吗? 她以为她得花上许多时间与心力才能让威廉接受,让她住进威廉古堡,没想到,一切顺利得……近乎毛骨悚然。 陡然伸来的一根指头滑过发愣的脸,小伊猛地回神,赫然发觉威廉不知何时已近到就在她身侧。 第二章 他明明刚才还坐在对座的沙发上,说着关于居住在威廉古堡的规定啊。 惊悸的眸瞪得又圆又大,她惶恐地看着威廉一脸羡慕地瞅着她的脸。 威廉惊艳地赞叹,「哇,你这小子皮肤会不会太好了点,嫩得像女人的。」再摸摸自个儿的脸,啧,还真是差了一大截。 他越看这小子越觉得对他的味,皮细肉嫩,模样又是他喜欢的纤瘦灵秀型,棒透了。 小伊悄悄挪动臀部,试着与他拉开些。此刻两人暧昧相倚的距离,使她能闻见来自威廉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气。她微皱鼻头,并非这香味难闻,而是太过敏锐的嗅觉,使得寻常人闻不到的气味都逃不过她的鼻子。 威廉瞥过她眸中一闪而逝的压抑,不动声色地再觑了眼她微皱的鼻子。有意思,漂亮小子似乎不太单纯。 「你……喜欢男生?」小伊呐呐地问,忽然有些后悔没在他错认她是男生的当下立即纠正。 「没错,而且我最讨厌女人,女人是天底下最麻烦又最恶心的生物。」威廉皱起一双俊秀的眉,宛如贵族般交叠起长腿,高仰起弧度优美的下颚,让小伊几乎看愣了。 方才因为不安与紧张而不太敢正眼瞧着他,但这一次,她愣忡地将他端详得仔细。 一头深褐色半长发,耸起的眉使他的眼眸更加深邃,而他纤长的睫毛比女人还要漂亮,五官偏向阴柔细致,肤质甚至与她不相上下,而且白皙得近乎惨白,像极了西方电影中俊美的吸血鬼,她实在不懂他刚才的羡慕惊叹是为何,明明他自己也是漂亮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特别是他那红润的薄唇,鲜红得使他更像刚享用完「大餐」的俊美吸血鬼,尤其当它弯起带着深意的弧度时更是特别迷人。 「……光想到女人我浑身就冒起鸡皮疙瘩,要我碰女人,更是想都别想。」 在她恍惚之际,威廉对女人这种生物的长篇大论仍继续着。 小伊眨眨眼,发觉他聒噪的程度足以能把坟墓里的死人吵醒。 「威廉。」 「然后啊……干嘛?」他说得正起劲呢,好不容易能拉个同好来一起唾弃女人,他可不想浪费这种大好机会。 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的耳朵好痛,你能不能安静一下下?」 威廉刹那间瞪大眼,「你嫌我吵?!」 小伊露出一抹苦笑,连忙摇头。「不、不是,没有、没有,我只是想问,我的房间在哪里?」 威廉突地倾近她,笑弯了一双幽深的邃眸,狡光乍现,诱惑般地直勾勾睇着她。小伊心一紧,头皮发麻。 他嗓音不高不低,温醇得恰到好处,像邀约似的放低音量道:「你,想不想跟我睡同一间房?租金半价喔。」 小伊一愣,鼻息间充斥着属于他的气味,由淡转浓,敏感的嗅觉再也承受不了这种强烈的刺激,下一秒,鲜红的血缓缓流下,染红了白皙的肌肤。 威廉傻住,「喂,我开开玩笑罢了,你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小伊仓皇地抬起手背抹去鼻血,慌乱无措地紧抓起简单的行囊,一溜烟的想钻出大门,但冷不防地让威廉一把抓住她的衣领。 「你想去哪儿?房间在那头,你弄错方向了。」 「算了,我还是……」 「算什么算,好啦,如果你真的想跟我睡,我也是可以通融一下。」 「不……不用……」这是什么奇怪的地方?她真不应该来的。 大门被砰然甩上后,纤细的她被高瘦的男人狠狠拽往楼上,甚至连一声哀叫都来不及发出。 天呀,救星到底有没有耍她? 望眼所见全是一片黑,房里彷佛是某部恐怖电影的场景,黑色帐幕与深浅不一的黑窗帘,还有裁切成六角形的西方黑色棺木……细看之下,竟然是床。 小伊愣愣地瞪着眼前这「壮观」的房间,再瞄过搁放在平台钢琴上的玻璃烛台、三根矗立的黑色蜡烛、黑流苏的琴垫,那些丝绸寝具也是一片浓稠的黑。 一只不安分的手像八脚蜘蛛似的攀上她纤细的肩,她浑身一僵的转过头,赫然迎上那双过于热情且别有意图的俊眸,心神刹那间更为紊乱。 威廉的眼睛在乍然一瞥之下,竟跟「那个人」有些神似…… 「哪,这间是本王子『安眠』的地方。」威廉朝她暧昧地眨眨眼,说得颇有深意。 见状,小伊从头麻到脚,一脸苦笑,「房间很不错。」本来还很怀疑资料上所写的那项「性向未明」,但现在她能肯定,这个叫威廉的美少年绝对有问题。 蓦地,威廉亲热的拉起她的手走入房内,径自将僵直得像冰棒的小伊压在床沿坐下。她紧张得弹起身,旋即又让威廉压回去。 「我……」 「我啊,除了白雪和梅杜莎以外,从来不让女人进我的房间。」 威廉挨在她身畔坐下,颀长的身躯和她娇小的身影并肩而坐,顿时形成一种强烈得不容忽视的威胁感,觑了眼他带笑的俊美脸庞,她不安地扭动着。 照他这样说来,要是他知道她其实是个女人的话,会不会一刀劈了她? 思及此,小伊眉头不安地蹙起,垂睫迅速瞥过自己被衬衫与外套掩饰的前胸,幸好她过瘦…… 盯着那张秀气的脸红成一片,窘涩的神情像小动物让人怜爱不已,向来以铁石心肠闻名的威廉瞧着、瞧着,心中大喜,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 哇,这小子真是漂亮得太合他胃口了,又白又嫩、干干净净的模样让人想摸上一把,被动的性格更是刚好符合他喜欢主控的性子。 不过,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小子好像有点漂亮过头了,猛一瞧还真象是女生……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错认?这个瘦不拉几的家伙不过是五官太秀丽了点,绝对不可能是女生。 总之,他绝对要把这小子拐到手! 「其实,我真的不介意你和我同寝……」威廉亲切地道。 小伊突地被口水噎着,呛了一声,低首猛咳嗽,「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威廉不知是假好心还是想假藉替她拍背顺道吃豆腐,贴心地拍抚她的背。当下,让他大掌滑过的背脊凉了一大截,尽管隔着好几层衣物,可是她仍感觉到毛毛的。 「你、你别乱来!」她受不了了,手足无措地胡乱拨开他的手,拚命挣扎扭动身躯。 威廉故意的缠上来,两人以再暧昧不过的姿态纠结成一团。 两道身影险些重叠,一精硕一瘦弱,威廉有着男模的外貌身材,看似弱不禁风,使出劲来却如钢铁般强韧坚硬。 他笑得灿烂,边贼贼地说:「呛到了?没关系,我帮你拍拍。」 小伊红透的脸绷得极紧,两人只差那么一点就他上她下…… 「喂、喂,难不成你真是……」天啊,她真的、真的不应该来这里! 「什么?」威廉仍笑得阴险。 「你是同性恋?!」 霎时,倾在她鼻尖前的灿笑俊脸一冷,深邃的五官徐缓地敛起,熠熠的双眸寒峻地冷睨着她。 小伊心头一凛。糟了,她似乎踩中了他的禁忌。 「对不起……」 霍地,一道香气猛然扑袭而来,罩住了不及反应的她,她被扑倒在软绵绵的床垫上,仰望着威廉忽然沉下的俊脸。 「是谁跟你说我是同性恋了?」他邪气地敛眸看着她,口气冷峻。 小伊吓傻了,「我、我猜的……」此刻的威廉彷佛俊美的黑暗王子,慑人的气势令人不得不屈服在他幽魅的双眸之下。 威廉忽然弯起一抹冷笑,「你以为我真那么笨吗?」 「什、什么意思?」她睁大双眼,不敢轻举妄动,一颗不安的心因为他眸中那抹彷佛能看透一切的烨光而揪紧。难道他……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 他刻意拉长尾音制造悬疑迷离的氛围,她完全不敢喘息,只能睁大水眸。 完了,他果然发现了…… 小伊心灰意冷地闭紧双眼,等着被宣判死刑。 忽然耳边掠过一阵惹人发痒的耳语,「其实你这小子跟我一样吧?」 「什么?」她倏地睁开双眸,错愕至极。 威廉方才骇人的气魄与神色不再,又恢复成平日那副没半点正经的模样,笑嘻嘻地说:「比起女人,你应该和我一样也比较喜欢男人吧?」 「啊?」再一次,小伊错愕得小嘴微张。 「虽然他们都说我是假性同性恋,以前我确实也喜欢过女人,不过我还是觉得男人更吸引我。」 第三章 由于忽然松懈,冷汗不禁滑落额际,她迷惑地望着他。「假性同性恋?」 难怪,资料上是写他性向未明,而不是干脆地填上同性恋。 闹够了单纯的小子,威廉翻身坐正,也让她终于松了口气。 她暗地里猛拍胸口,赶紧伸展酥麻的四肢端坐,觑了眼身侧的威廉。 只见他漫不经心地跷起双腿,坐姿颓废,一袭墨黑铆钉衬衫加上窄身皮外套,宛若英伦庞克族,若是褪去脚上那双绣有黑蝙蝠的毛茸茸室内拖鞋,眼前他这随性的坐姿,拍成照就能登上国际时尚杂志的封面,绝对不夸张,威廉确实拥有自恋的本钱。 威廉支肘顶在膝窝上,掌托侧腮,懒洋洋地斜睨着她。 不知怎地,他总觉得这漂亮中性的小男生很得他的缘,甚至连对方的来历都没弄清楚就让他踏入威廉古堡。 发觉小伊看得发直的双眼,威廉挑眉,微微弓起背,一脸痞态地拉拉外套的双襟,一派自然地说:「酷吧?这是我从我小叔那里抢来的。」 小伊唇角微微抽动,「……抢来的?」 尽管踏入这个诡异的地方还不到二十四小时,认识他也不深,但她已能深刻感受到这叫威廉的男人真是超级、无敌、疯狂的自恋狂。 蓦地,她甩甩头,真是的,她在想些什么呀,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他自不自恋,应该是他是不是同性恋才对。 她赶紧言归正传,正经地追问:「你说的假性同性恋是什么意思?」 威廉皱眉,「就那种意思,不然还会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喜欢男人,也喜欢女人?」 「就说了喜欢女人是以前的事,我现在只愿意喜欢男人。」威廉驳斥道。 她越听越困惑,「只『愿意』喜欢男人……」他那种口吻,活像是任性的决定自己要喜欢男人,更象是心血来潮时发泄一下情绪,说得一点也不真诚。 问题还没弄清楚,忽然又见威廉凑近身旁,惑人心神的香气淡淡地缭绕,她才刚想皱起鼻头,猛地却迎上他那双促狭含笑的俊目。 「小伊。」 「嗯?」她呆睁着双瞳,看着那张阴柔的俊脸在焦距内不停放大。 「现在想想,你还是第一个合格的。」 她又傻了,「什么合格?」 十分欠扁却又令人无法抗拒的痞笑俊脸快速地贴在她颊畔,若吻未吻,温热的吐息全朝着她脸部的毛细孔吹,登时,她从背脊一路麻到脚底。 「你是第一个在我决定喜欢男人之后,完全符合我的标准与理想的。」 说着,他唇角的弧度使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他几乎是贴着她颊畔低语。 刹那,小伊震惊地摔下床沿,跌得狼狈又难堪,只差没跌个狗吃屎,她捞起行囊搂在怀内,很没种地拔腿狂奔。 「算、算了,我还是不租了……」 两分钟后,可怜的猎物再度被威廉笑嘻嘻地从大门捕捉回笼。 整座威廉古堡根本就是属于她的大兽笼,觊觎垂涎她的,是一头将她误认为雄性的吸血兽。 老天,她真不敢想象,万一有一天当他发现了真相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不行、不行,她一定得在他察觉之前赶紧找到下一个栖身之所! 【第二章】 日子像瓶里的流沙悄悄逝去,可是,每过自由的一天,只要醒来时仍躺在威廉古堡的床上,小伊就已心满意足,明知道不能对这里产生归属感,但人爱好自由和平静的天性仍束缚了她。 氤氲的雾气中,一只手抹过沾满水雾而朦胧的镜子,露出的光亮镜面,映照出一双澄澈无垢的浑圆大眼。 踮起赤裸的足尖,她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一头刚沐浴后的凌乱短发和满是水珠的清新脸蛋,她像一朵绽放在晨曦中的百合,只可惜某人偏要将她当成男的,她严重怀疑威廉是自我意识的刻意催眠,才把她错认为男的。 小伊长长的吁了口气,拿过大浴巾裹住娉婷纤细的馨躯,拨弄着犹湿的短发,心不在焉地踱出浴室。 这时,浅浅的熟悉香味窜入鼻息,那是不属于她房内的气味。 拨发的手蓦然愣住,拉开覆在头上的毛巾,她愣愣的水眸迎上一双邪气的俊眸,行进中的脚步连忙缩回去,呆立在原地。 这家伙竟然擅自闯入她房间,好整以暇地坐在床畔,还咧嘴朝她微笑说嗨。 「因为你在洗澡,所以我就自己进来了。」威廉双掌撑在身后,慵懒地睨着她,笑弯的眸中有抹得意的精光。 那道深邃的视线缓缓从浑身上下只围着浴巾的皓躯滑过,瞬间迸发光彩,贪婪地猛瞅着她柔细的肌肤。 搞什么鬼,他敷掉的面膜都多到能堆成一座金字塔,结果还是比不上这小子泛着珍珠光泽的雪肤。 小伊局促不安地退了数步,赶紧弓起背,生怕被他锐利的目光察觉出她胸前的弧度。她总觉得威廉看她的眼神有时带着些迷惑,她想,在他的潜意识里,应该仍抱持着她究竟是男还是女的疑问吧。 而依她对这个狡猾吸血鬼王子的了解,他肯定是算计好时机才进来守株待兔。她住进这里后,威廉总会想尽办法接近她,毛手毛脚已经是家常便饭,她总是得胆战心惊地害怕他发现真相。 但,诡异的是,她敏感的嗅觉竟然已经开始习惯属于他的气味。 这算是……另一种对归属感的依赖吗? 甩开这个想法,她缩到浴室门口,只差没用门掩住自己。「你、你找我有事吗?」 威廉徐缓地起身踱向她,双眸忽地眯成细缝,紧瞅着她。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怦怦作响。他千万不能发现……千万不能…… 「哇,你这小子怎么那么像女生,皮肤嫩得像丝一样。」威廉惊奇地俯近身子,指尖不客气地滑过她的颈肩,压制在心底的某个疑惑又开始不听话地窜入脑海。 小伊浑身战栗,屏息着不敢正常呼吸。她实在忍受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藉机吃豆腐,而且,他竟然还是基于将她当成男生的缘故而怀有邪念! 天,她真的受不了了! 「其实……」小伊咬着唇,万般挣扎着想说出口,「我真的是……」 「是什么?」 「我是……」 「什么?」威廉不耐烦地挑高眉梢。 眉头纠结,一句「我是女生」就这么梗在咽喉中,怎么努力就是说不出口。 脑海中不断掠过那天威廉骤然变脸的可怕模样,她只好将梗在喉咙的那句话咽回肚子里。 「没、没什么。你可以先让我穿好衣服吗?」 威廉扬眉表示同意,转过身去。「穿吧。」 小伊火速蹑足走到衣橱前,胡乱抓过藏在最底层的贴身衣物,再抓过三件棉质小可爱与宽松的睡衣裤,手忙脚乱地套上。 「对了。」威廉忽地想起了什么,忘了身后的人正在更衣,猛地回首。 这时,背对着他的纤瘦身子刚套好第三件小可爱,还来不及将睡衣完全穿妥。威廉双眸微敛,视线定在那太过纤细的曲线上。 小伊霍然一愣,感觉到一双灼热的视线正从她身后凌射而来,她胡乱地抚平睡衣,赶紧转过身,却发现威廉正以一种极度怀疑的严峻目光盯着她。 「怎、怎么了?」她故作镇定地问。 威廉沉思片刻,一脸严谨地说:「我突然发现,从背后看,你更像女的了。」 小伊慌乱地辩解,「很多人都这样说,如果你怀疑的话,我可以让你验明正身。」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刻意装沉嗓音,微顶出平坦的前胸。 威廉扬起笑容,一脸高傲自恋。「拜托,如果你是女的,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我这双眼睛可是比x光还精准。」 他嘴上这样说,可是心底却像湖水般,被激荡出一圈又一圈不断扩散的涟漪与水花。 该不会他真的弄错了吧? 不可能,如果小伊真是女人,那怎么敢说要让他验明正身? 因为这样太过自信的想法,导致一个天底下破绽最多的骗招,某个自夸绝顶聪明的美少男就这么智障的信了。 小伊频频点头附和,「对啊,你这么讨厌女人,怎么可能看错。」他那双眼睛真的没问题吗?她真怀疑。 「嘿,你今晚跟我睡吧,我准备了最经典的恐怖电影,保证让你熬夜也不累。」威廉搭上小伊的肩头,强行将一脸不情愿的她拖走。 「不用了……」 「客气什么,就当是庆祝你住满一个月的小派对。」 「那我们在客厅看就……」她欲哭无泪,为什么她得被当成男人觊觎? 「在我房间里看更有气氛。」最好是怕到扑进他怀里,他乐得享受现成的福利。 第四章 垂涎着猎物的吸血鬼王子暗地里露出尖牙,虎视眈眈地望着怀中的秀气脸蛋,口水差点流满地。 假如有一天,当他发现「他」其实是「她」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依他这么讨厌女人的情况看来,她真不敢往下想。 不过,有一点她十分不解,威廉既然是基于她中性的外貌以及雌雄难辨的气质与身材而觊觎她,那么,他是真的喜欢男人吗? 她想,可能连威廉自己都没发现这个关键性的盲点吧。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会被那些人称为假性同性恋了。 夜深如魅,闷热的晚风拂进窗内,加深了梦魇。 花影层叠,当风儿摇曳,赤足踩过花海,全身都会沾上这教人上瘾的气息,摆脱不了。 量杯、烧杯、针筒,还有让人沉沦堕落的致命吸引,一旦沾染,就永远摆脱不了…… 她拚命地跑,拚命地想挣脱禁锢,但那些人不肯放过她,直追在后,一次又一次无止尽的追逐,一次又一次被囚禁…… 幽微的月光洒落在挣扎颤抖的纤躯上,不愿面对的痛苦找着了抓住她的机会,在梦里毫不留情地折磨着她。 贝齿咬破了下唇,小伊再也承受不了地放声尖叫。 猛地翻身,她惊魂未定的滚下床铺,趴卧在地上,睁开的双眸对上一双赤足,她愣住,下意识想逃。 「喂!」睡眼惺忪的威廉错愕地瞪着那怕得想躲进床底下的小家伙,一脸莫名其妙。就算有些水肿,他的俊脸也是一等一的帅,有必要吓成这样吗?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这小子从住下的第三天起就时常在半夜尖叫,活像见到命案现场。 好啦,这样是挺符合威廉古堡恐怖的格调,可是如果影响到他的美容觉就很该死了!他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有人打扰他睡觉,不论那个人是谁,他照样发飙! 猛地发现她那种像逃避追捕似的反射性动作太过诡异,威廉皱起眉头,弯腰歪着头,眯眼梭巡着床底下的那团发抖的黑影。 隐约能听见她牙齿打颤的声音,彷佛床外有野兽张牙舞爪等着撕裂她,苍白的小脸扭曲着,身子蜷缩成团,彷佛梦呓般喃喃自语着。 瞬间,威廉愤慨的气焰灭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感到讶异不解。 「小伊,你没事吧?」威廉善于习惯黑夜的瞳眸梭巡着床底那张发白的脸。 半晌,颤抖不成句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不要……不要过来……」她氤氲的眸子被恐惧的回忆掩盖,脆弱的心已经不堪一击。 威廉诧异的微愣。小家伙的表情活像是曾被家暴过,不会吧,难不成这小子是逃家的受虐儿? 「出来,躲在床底下像什么样子,你又不是没用的女人。」 威廉硬着声音催促道。就算他长得漂亮,身子又纤瘦,可是也没道理真的软弱得像女人吧? 她捂着双耳猛摇头,惶然的大眼涣散无焦距。「不,我不要……」 威廉不耐烦地干脆把手伸进幽暗的床底,她惊悸地更往里头缩,双眼瞪得又圆又大,像藏匿在暗处的小动物被人类惊扰。 来硬的不行,他索性改采软性劝导。「床底下又脏又臭,你该不会真打算在里头睡一晚吧?」 沉默的对峙了片刻,小伊终于稍微回过神,凌乱的意识逐渐从刚才的恶梦中抽回,她惶惶地眨动酸涩的双眼,不敢直视床外那双锐利的瞳眸,觉得此刻的自己好狼狈,好难堪。 「对不起……」她喃喃地轻声道歉。「我作了一个恶梦,所以……」 蓦地,一只胳臂毫无预警地闯入床底,打横拎起她宽大睡衣的前襟,将她半拖半拉的抓出黑暗的床底。 她像只旁徨无助的小动物,威廉一边讶异于她过轻的重量,一边将她揽上床。 他顺手点亮昏黄的夜灯,拨开她覆额的刘海。漾着熟悉古龙水香气的手掌抚上她的前额,安慰地熨烫着。她迷惘地看着他,那种教人心安的暖意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威廉却没什么好脸色地回睨着她,「告诉我,你是不是经常被关在黑暗的地方,例如衣柜或是暗房?」 「嗯。」她思索挣扎了半晌,终于点头。 「你是不是常常被臭骂?」威廉又问。 「……嗯。」恐惧的回忆又涌上心头,她别开脸半合着眼不愿再想。 「你是不是常常逃家?」 「……嗯。」那里称不上是她的家,可是,若勉强来说,应该也算是。 威廉露出自以为是的了悟神色。「果然被我猜中了,你是跷家的家暴受虐儿吧?」哈,这样的小男生,他只要再多下点功夫,绝对就能轻松拐骗到手。 小伊听完后却一愣,更快的,一股不能言的心酸痛苦和委屈梗上咽喉,她抿咬住下唇,不想发出任何会泄漏情绪的声音。 忽然眼前一片黑,待她睁开微凝着水雾的双眸时,才发觉自己竟然让威廉搂在怀里,他像在安抚孩子似的轻拍她的背。 「看你这模样就知道一定是曾经饱受折磨,瘦得像难民,活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吃顿饭,啧,难怪发育得这么差。」说到底,威廉还是嫌弃他的身高,小家伙应该再修长些,这样两人站在一块儿的画面才完美嘛。 小伊当然不清楚他暗藏鬼胎,还以为他真的是想安慰她,心防一卸,伏在他的胸膛上低声啜泣。 她很少哭,更不会在不信任的人面前哭,威廉是第一个……不,还有那个令她忘也忘不了的救星。 乘机揩油地揉弄着她一头紊乱的短发,威廉乐不可支地抱得更紧,还得装装样子,佯装正义凛然地说:「你放心,往后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哇!多棒啊,他梦想已久的美妙台词总算能派上用场,而且,对象还是他心目中的最完美的人选。 她倏地止住啜泣声,习惯性的背一凉,仰颈瞄向一脸自恋又自豪的威廉。当下,她赫然了解,这位「面美心恶」的美少年可能从来不知道「正经」两个字怎么写。 抹去眼角的泪珠,小伊轻推开威廉,面无表情……不,应该说,是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个白痴才恰当。 「威廉,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好多了,你回房去吧。」 威廉的笑容当场僵凝。可恶,想揩的油都还没揩个过瘾呢,看不出漂亮小子的警戒心还挺重的。 意图被看穿的威廉一脸悻悻然地转过身,迈步的那一刻,忽然感觉到腰间一阵温温的热度传来,却又如昙花一现般迅速消失,等他意会过来,才发觉是小伊匆匆地自他身后轻搂了他几秒。 威廉惊诧地再度转过身,「喂,你……」 要抱就抱久一点嘛,抱得这么小家子气象话吗?这小子的行为举止还真像个女人。 「谢谢你。」她向威廉诚挚的一笑,旋即红着两颊钻入被窝里,还背过身不敢在看向床畔的人影,只因她双颊像快着火似的发烫,不想让他看见。 威廉惨白的俊脸完全呆愣,方才小伊那一抹秀气、可爱、腼覥的笑容像烙铁似的印在他瞳孔里,久久不散。 套句死老百姓夏雨潮的口头禅──妈呀!他完全招架不住! 房内一片死寂,小伊以为威廉已离开了,悄然回眸一觑,却见一尊宛若石雕的人仍杵在床边,她不解地翻身坐起。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该不会是他发现了她…… 威廉失魂的眼缓缓对上她的,刹那间,从来不懂何谓心跳失控、呼吸失调的他,这一刻竟然觉得浑身不对劲,被鬼附身也不是这种情形吧? 「威廉?」 下一秒,僵化的石雕像被雷劈中一般,跌跌撞撞地快步走出房间,狠狠地甩上房门,惨白的俊容仍是一脸不敢置信。 他靠在门上猛喘息,聆听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完了、完了,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 天!他对漂亮小子还不是很了解,怎么可能就忽然「煞」到他了? 总而言之,那小子横看竖看都是他喜欢的类型,五官细致,肌肤白净,最重要的是,这么漂亮的家伙是男的,完全符合他的理想标准,实在无可挑剔。 蓦地,威廉脸上缓缓露出一抹笑,一种势在必得的奸笑。 他所敬仰的撒旦啊,他有罪,而且是不可饶恕的罪…… 他不仅喜欢上了雌雄难辨的家伙,还很可能有严重的恋童癖。 台湾的夏季潮湿闷热,午后的一场雨让人昏昏欲睡,威廉古堡仍旧是燃着几盏摇晃的烛光,阴森诡魅,真有浓厚的闹鬼气氛。 第五章 喀啦,轻微的开门声仍惊醒了正在午寐的好命美少年。颓废的他徐缓地自沙发上起身,拢顺微微紊乱的褐发,慵懒地双臂抱胸靠在玄关,凝视着刚入门的疲惫脸蛋。 缓缓抬起疲惫的脸,小伊微愣,有些闪躲地避开威廉眯起的邃眸。她知道他是透过眼神想瞧出她近日为何有许多异样的举动。 威廉半挑着眉,将一脸心虚的小伊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冷冷地问:「你去哪儿了?」 有鬼,绝对有鬼,漂亮小子近来三天两头顶着一双黑眼圈早出晚归。质疑的目光挪移到她手里提着的黑色皮袋,怀疑的眸光又加深了些。 小伊发觉他凝视的焦点,不安地将双手藏到身后,黑色皮袋也甩到膝窝后头,意图以宽松的牛仔裤脚将它遮挡住。 因为太过紧张,她频频拨弄后脑利落的短发,支吾其词,「我、我去散步,因为对这里不熟……」 威廉轻嗤,「住了将近两个半月,你说对这里不熟?」 想骗鬼啊,连他这种方向感不怎么样的家伙,当初逃离法国的家躲匿在台湾时,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把这个小不拉几的岛弄得熟到都快焦了,何况是区区这附近。 「我……」她语塞地抿抿唇,频频眨动的双睫透露了她的焦虑。「我只是去附近绕绕,你想太多了。」 威廉喔了一声,脸上摆明了不信,又瞟了眼她藏在身后的黑色皮袋。 他俊美的脸庞高高仰起,睥睨地瞅着她。「那好,姑且不管你究竟成天神神秘秘的不见人影是在搞什么鬼,我问你,你为什么每天都将房门反锁?」 「我需要隐私。」她垂着脸小声地说,顺势掩去眸中的惊悸,苍白的脸淡淡的浮现一抹悒郁。 「你以为你是扭扭捏捏的女人吗,隐私?」威廉冷笑。「你该不会是哪种从小体弱多病,父母担心你会夭折,所以将你当成女孩子养,搞到长大后变成阴阳怪气的怪咖吧?」他故意说重话想激怒小伊,因为他深谙唯有动怒时人才会不经意吐露实话。 可惜她根本毋需动怒,因为她本来就是女的呀。 为了不被看破伪装,小伊故作微怒地仰头瞪着他。「我、我哪有阴阳怪气,你胡说!」 「那你告诉我,你家究竟在哪里?为什么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你连提都没有提起过?」 说穿了,威廉是开始对小伊的来历起疑。好吧,他承认,也许多少是因为这小子依然不肯对他敞开心怀,始终隔着一道隐形保护罩的缘故而不悦,所以想乘机展开更猛烈的攻势,逼小伊说出实情。 他知道事情有些脱序,但他对这个漂亮小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除去一些古怪的臆测与遐想外。 小伊当然猜不透威廉诡谲的心思,认真地辩驳,「你也不曾提起过关于你自己的私事,我为什么要向你提我个人的私事?」 威廉不悦地眯起眼,矜傲地俯瞪着她,「你现在是在呛我?」好啊,就算他再怎么喜欢漂亮小子,说什么也不容许有人敢公然向他呛声。 「我没有。」小伊垂下僵硬的双肩。「你不应该过问关于我的事。」 「为什么?」哼,看吧,总算要露出马脚了。 「因为对你没有好处。」小伊仓皇的悄声说完,旋即横过身从威廉肩侧闪身而过,快步欲奔上楼梯。 「慢着。」威廉懒懒地喊住她。 小伊抹去额上的汗珠,镇定地偏首回望着他。她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威廉很照顾她,尽管是出于某种不太「正当」的私心,但她仍不希望在离开这里之前让威廉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威廉忽地扬起微笑,「我准备了下午茶,你『散步』散了一整天,应该也饿了吧,总要填饱肚子才能再去『散步』。」 他虽带着笑容,但视线太过尖锐,看得她头皮发麻,可是她仍迟疑地点点头,折了回来。 威廉瞥了她一眼,故意握住她纤瘦的皓腕。小伊不敢轻举妄动,怕惹得威廉更加起疑,硬着头皮尾随他走进饭厅。 欧式长桌上,传统的英式下午茶餐点相当丰盛,三明治、奶油餐包、培根火腿、精致的瓷制茶具,让人彷佛置身于异国。 因为知悉威廉的背景,所以小伊对于他奢侈铺张的习性并未有太大的讶异,他是闻名的杀手家族罗兰家的一分子,又是继承人,生活自然不虞匮乏。 威廉红润的薄唇噙着抹诡谲的浅笑,掌心使劲按下小伊的肩头。小伊跌坐在椅子上,望着满桌精致的餐点,忽然觉得这像一场暗涛汹涌的鸿门宴。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威廉就坐在她身旁,一双幽邃漂亮的眼睛猛盯着她的表情瞧,她得拿出极大的自制力才能要自己别在意。 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霎时,她轻蹙起细眉,飞快地瞄过每一样糕点和茶饮,呼吸开始短促。 威廉发觉了她的异状,唇畔的弧度更为上扬。他装作没瞧见,径自随手端起微凉的红茶,递近她嘴边。 「先喝茶吧,都快凉了。」哼,他就不信这小子敢喝。 小伊发颤地接过红茶。茶很香,色泽也很漂亮,但问题是…… 威廉一瞬也不瞬地睇着她,笑容倏然收起,俊美脸庞冷峻得不像往常的他。 「你是不想喝,还是不敢喝?」他早看穿她眼底的恐惧与排斥。 小伊脸色发白地摇头,「不……」 「好,不喝茶,那你试试这块蛋糕。」威廉蛮横地抢下红茶,端来一块布朗尼蛋糕,送到她嘴边。 她发抖的双手紧紧交握,叠放在腿上,拚命压制住想以手掩住口鼻的渴望。 威廉冷笑,重重地扔下瓷盘。终于让他抓到了吧,这个小骗子!他可是费了很大的工夫来准备这个局。 罗兰家规第一条:不管你喜欢的家伙是人、是鬼、是妖还是魔,先决条件是得弄清楚这个人的来历背景。 「看来,你不饿也不渴。」威廉倨傲优雅地起身绕到她身后,倾身在她耳边低语,「还是说,你不敢喝也不敢吃,因为你闻得出来,这杯红茶被滴了碘酒,蛋糕抹了松香。」 霎时,小伊浑身战栗,急着想起身,却一把让威廉压制住。他迅速扣住她的肩头,扭过她身子,逼她与他面对面。 「威廉……」她急得快哭出来。 威廉才不吃这一套,「你别用那种女人最会的招式来耍我,我观察你很久了,你连饭里加了三颗盐都闻得出来,更何况是红茶里的半滴碘酒。」 听完,小伊一愣,这才赫然发觉,原来威廉早就偷偷测试过她,而她还傻傻的完全不知道。 威廉凑近她失神的脸,一改平时的漫不经心,专注冷峻的眸中有抹惊人的执着。「我不讨厌你,也不排斥你住在威廉古堡,可是,我得弄清楚你的背景。」 「如果是这样,那我愿意现在就离开。」她绝望地闭上双眼。 看她这副像被全世界遗弃似的落寞神情,威廉从来不知同情是什么玩意儿的心竟然狠狠地被重击,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使出这样的手段来逼她。 情况实在太糟了,就算这小子真是他的理想对象,可是他并没有打算陷得那么快,或许白雪和梅杜莎说得对,他根本还没弄清楚自己究竟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矛盾的思绪形成两道力量在他心中拉锯着,让他觉得心情暴躁闷郁。 威廉烦躁地紧皱眉头,「你宁愿选择离开,也不愿意对我说实话?」 小伊露出苦涩的浅笑,幽幽地说:「我不能也不想。」 他难得压低嗓音咆哮,「你在说什么鬼话,难不成你是十大通缉要犯,还是恐怖分子?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我不吃这一套。」 小伊别开脸不发一语,似乎已很习惯面对这种情形,或者,该说她已很习惯面对威吓胁迫甚至是拷问。 「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见她不肯回答,威廉干脆将目标转移到他怀疑很久的黑色皮袋上。 「不。」她摇头道。 「我的耐性有限。」威廉警告地眯起锐眸。 小伊仍坚决地摇头,踩在黑色皮袋上的脚暗暗加重力道,说什么也不肯将腿移开。她绝不能让他看见袋子里的东西! 威廉徐缓地露出夺人心魂的俊美笑容。敢跟他比气魄?真好笑,他狄威廉从来就不知道气魄这种东西能用来干嘛,不过是充充场面罢了。 「很好,那我只好弄脏自己的手。」 语毕,他的长腿毫不留情地扫过她的小腿,瘦弱的身躯根本禁不起这样的重击,她痛喊一声,反射性缩起腿。 第六章 她的腿离开皮袋的同一刻,威廉伸出右臂捞起目标物,左掌飞快的拿起抹奶油的小餐刀,加重腕力割破皮袋。 雪白的粉末漫天飞舞,宛如细细的霜雪坠落飘散,威廉愣住,以拇指沾了些粉末放在嘴前伸舌舔舐,尝着味道,下一秒,他反胃地干呕,抓起另一杯正常未加料的红茶猛灌。 小伊愣愣地流着泪,知道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她转身直奔二楼,以肩撞开反锁的房门,泪流两颊,木然地收拾起行李。她彷佛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双手却像早已习惯这样的收拾动作,相当流畅利落。 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喜欢住在威廉古堡的安全感,纵使得被错认为男孩,纵使阴阳怪气的威廉老喜欢对她毛手毛脚,因为认定她是男生而喜欢她,她却无法讨厌威廉。 因为,他常常在她被恶梦惊醒的时候陪伴她,他俊美阴柔的脸庞天天看也不会生腻,时时刻刻害怕着被他发现真实性别虽然很惊险,可是竟然也成了一种生活乐趣,她有时甚至会傻傻地幻想着,当威廉知道她其实是女人后,会不会就此放弃当假性同性恋。 冰冷苍白的唇瓣扬起一抹苦笑,小伊傻气地甩甩头,不再去想那些已无所谓的事。 她转身欲离开,威廉俊秀的脸庞却不期然的映入她模糊的泪眼中。僵硬地抹去脸上的泪痕,她微微苦笑着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敢告诉你的原因了吧。」 威廉显然已经气坏了,更准确一点的说法是,他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一双漂亮得无可挑剔的眼猛瞪着她,气急败坏地怒吼,「你有病啊!还是哪条神经接错线了,竟然碰这种玩意──」 话还没吼完,喷火的俊眸骤然瞥向已经反锁了好些日子的房间,里头凌乱不堪,量杯、烧杯倾倒一地,地面上仍有包装时不慎掉落的一些粉屑,浓烈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令他反胃。 威廉毫不留情地将她拽近,脸色阴沉,凛冽愤怒地吼道:「妈的!你居然把威廉古堡变成了低俗的制毒工厂?」 真他妈的!他就知道这小子绝对有问题,但是从没想过竟然会是这种俗滥又没气质兼恶心的事!这事无关乎道德,道德对他而言还比不上一片面膜,而是因为曾有过「痛苦回忆」,所以他极为厌恶这种东西。 看惯他平日无害又爱玩闹的神情,小伊吓愣了,脸色刹那间刷白,她知道只要是正常人都会厌恶、唾弃这种事,可是没想到威廉的反应比她预料中还要强烈。 「对……对不起,我需要钱……所以……」她语句破碎地道歉,泪水含在眼眶中,就快流下。 「你又不是女人,哭什么哭!」威廉嫌恶的一吼,又将她的眼泪逼了回去。 她知道他很讨厌女人的一切行为,所以总是努力不让自己露出软弱的一面。 浓烈的气味使威廉感到极度恶心,他拖着她快步离开,不想再闻见毒品的呛鼻气味。 「对不起……」她不知所措地重复着道歉的话。 「我真不该鬼迷心窍收留你!」威廉劈头给了她一掌,重拍她前额一记,她踉跄倒退了几步,险些摔下阶梯。 「威廉……」 「出去!我不容许这种肮脏又污辱我格调的事情在这里发生!」威廉的俊脸此刻不顾形象地狰狞扭曲,怎么说也无法忍受她干出这种事。 她紧抿起泛白的唇瓣,「我本来就打算离开了……」 「那为什么还不滚!」威廉捂住脸,恨不得拿炸药把这间房炸掉。 「因为……你和他有点像……」她虚弱的低语,徐缓地步下阶梯。 威廉一愣,猛地转身瞪着她。他没听错吧?难不成这小子是将他当成某人的替身? 靠,这么烂的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吧!但疯狂的是,他竟然因为这句话而一肚子火,而且是愤怒的妒火! 他一定是被这小子弄得神智不清了,都什么时候了,人也已经要离开,他竟然还有心情吃醋! 「喂,先给我回来说清楚,我到底跟谁有点像?」顾不得复杂混乱的心情,威廉仗着腿长的优势快步追上她,在她步下最后一道阶梯时使力地扳过她颤动的肩膀。 泪珠噙在小伊的眼角,泪痕凝结在她苍白若雪的脸颊上,像朵凝露的白色山茶花般惹人怜爱。 威廉胸口一闷,竟无法动弹,只能直瞪着她瞧。这小子漂亮得不像话,不细看的话还真会怀疑他是女人……到底是男还是女啦!说实话,这个疑惑已经困扰他很久了! 小伊轻拨开压放在她肩上的掌,幽幽地轻喃,「你和我的救星真的很像……」尾音骤逝,她抓紧来时的行囊奔向大门。 「喂!你……」什么鬼啊,那个莫名其妙的救星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丑男,竟敢跟史上最俊的吸血鬼王子抢人! 要是让他知道漂亮小子喜欢的家伙是谁,他肯定要拆了那家伙! 喔,可恶,现在无暇想那些了。威廉迅速追上前,懊悔且恨恨地想着,他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就把这么优的对象赶跑,这小子可是他万中选一、盼了很久的最优质美少男,他都还没染指成功呢! 小伊颤抖着手用力拉开门把,怎知外头一道高大的身影恰巧也正要开门进来。来者身手矫捷,明显训练有素,先一步顿下步伐,才得以免去两人撞在一块儿的窘境。 黑影罩顶,小伊愣愣的仰颈,这一望,她恍惚地傻住了。 下一刻,她哭着撞进对方怀里,愣在后头的威廉双眉一拧,一把压抑不了的无名火开始无边无际的在心头狂燃。 【第三章】 瞟了脸色阴鸷的外甥一眼,再轻轻拉开趴在他胸膛上的小家伙,狄海涅微微挑眉,发觉自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小伊没有哭出声,只是猛流眼泪,无助的举起纤臂抹去脸上止不住的泪水。 威廉脸色阴沉铁青,同时也有些诧然。 他不得不吞回方才撂下的狠话,原来漂亮小子口中的救星确实不是什么丑男,是俊到爆,酷到发晕,而且还是他的小舅! 「你口中的救星就是他?」威廉眯紧双眸,咬牙切齿地问着小伊。 小伊紧瞅着狄海涅,恍然地点头。「终于能再见到你了……」 当下,威廉绷紧的俊脸差点冻成冰雕。小伊仰看小舅的那种神情和眼神他并不陌生,想当初,被小舅拐跑的死老百姓夏雨潮也曾经在威廉古堡用相同的目光望着小舅。 就是那种完全倾慕,甚至愿意牺牲一切的目光。 狄海涅淡淡回睨着威廉,「你赶她走?」 「才不是!是他……」威廉愠恼地反驳,旋即又狐疑地来回瞄着他们两人,惨白的俊脸忽地扭曲,「靠,小舅,你居然搞外遇,而且还是跟男的!」 狄海涅双眉微皱,轻瞟着一脸心虚的小伊,唇畔微微弯起颇具兴味的浅笑,缜密敏捷的思绪迅速地将情况弄清楚。 看来,罗兰家自恃最聪明狡猾的小子竟然眼拙到这种近乎瞎子的程度,亏某人平日还常爱夸耀吹嘘自己有多么「冰雪聪明」、「俊美灵秀」,是「翩翩无敌美少男」、「罗兰家族历年来最多智的继承人」…… 鼻端逸出一声轻嗤,狄海涅开始觉得一件原本颇为无聊,还得要他这个已经退休的杀手出面解决的麻烦事有点意思了。 不过,他无意点醒某个笨到极点的蠢蛋,决定把精采部分留给这个蠢蛋将来自行察觉,那可能会是足以列入罗兰族谱,流传好几世纪的一大蠢事。 「目前,她是我的最新任务,你最好少过问。」狄海涅轻揽过小伊,习惯性的噙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看在威廉眼里却像极了是暗自窃喜的笑。 眯紧的眸射向狄海涅微搭在小伊肩上的大掌,醋海不仅生波,还刮起大风浪,凭什么原本属于他的福利现在竟然变成小舅的,什么跟什么嘛! 「所以,『他』会出现在威廉古堡也是因为小舅的介绍?」 狄海涅催促着小伊进屋,递了个「你有什么不满?」的眼神给擦肩而过的外甥,压根儿没打算回答。 威廉瞪着那对「奸夫淫男」的背影,怒火直飙至最高点。 去他的!弄了半天,漂亮小子根本就是有意图地住进来,目标很可能就是小舅,难怪面对他这个史上最完美的美少年时都丝毫不动心! 妈的,他有没有这么背啊! 「别像个傻子站在那里,快给我滚进来。」狄海涅回头对一脸愤恨的威廉道,眸中闪烁着一抹笑意。 第七章 看来,他随便一个举动就能挑动威廉的妒意,事情也许比他所想的还要有趣得多。 威廉闷闷地跷着长腿,端在手里的那杯红茶不知道已凉了多久,脸臭得像刚摔入粪坑。 从没想过自己会陷入这么悲惨的局面……对,没错,他在嫉妒,而且是疯狂的嫉妒! 眼前的画面让他双手痉挛,直想摔杯! 「你不应该再碰这些东西,那会暴露你的行踪。」狄海涅听似轻描淡写的语气实则再严峻不过。 小伊忏悔的低垂着苍白的脸,但总是被动的她却一改常态的说个不停。 「我需要钱离开这里。我知道你不可能一直帮助我,能提供这个暂时栖身的地方,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她仰起脸,眸中有着浓浓的敬慕。 喀啦一声,断裂声传来,握在僵白修长手指上的杯耳出现龟裂的断痕,威廉额上青筋浮起,倏地拍桌站起身。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你变态啊,我小舅是男人,你也是男的,干嘛这样看着他,而且他有老婆了耶!」没资格发飙的家伙显然已经忘了自己先前的那些举动也很符合他口中对变态的定义,甚至还远远超过。 小伊微愣,有些怅然地觑着狄海涅。 「还记得资料上的最后一项吗?」观察力敏锐的狄海涅显然早已察觉她眼里的倾慕。 她怅惘地点头,早将那些简短的资料记在脑海中。「房客三号夏雨潮……配偶是……」 他接口道:「我正是狄海涅,也是威廉的小舅。」 浓浓的失望涌上心头,小伊垂下双睫,借以掩去难过的眸光。原来如此,难怪狄海涅会让她住进威廉古堡,这也解释了为何她常觉得威廉某些神韵神似狄海涅的原因。 完全插不进他们模糊对话的威廉气得俊脸转为惨绿。搞什么东西,小舅和漂亮小子到底有什么渊源,他们之间像有着共同的秘密似的,怎么看就是很暧昧。 好,他考虑等会儿就拨通越洋电话,教夏雨潮快来看紧她的老公。 「停止,这是我的地盘,你们不能当着我的面说一堆我听不懂的话。」 「对不起,我马上离开。」小伊旁徨的起身,以为威廉不高兴她留下。 她立即转身欲离开,雪腕却骤然让一只铁臂握住,那种熟悉的温暖与传来的香气令她心神一震,迟疑地回眸,果然是脸色阴郁的威廉拉住了她。 「你想去哪里?我有说你能离开了吗?」威廉没好气地睨视着她。 「我知道你不能忍受我犯下的错……」 「只要你把话说清楚,本美少年也许勉为其难,可以稍微忍受。」嗯哼,看来抬出小舅已婚的事实有助于毁灭这小子对小舅的憧憬。 小伊惶惑地瞄向一脸漠然的狄海涅,显然他并未打算出面介入威廉对她的逼问,她唯一的选择只有据实以告。 发颤的轻柔嗓音只好开始叙述,「我是从一个叫薛尔顿的城镇逃出来的,是他救了我……」 威廉不顾形象地爆凸双瞳。拜托,这算哪门子的解释?随便找一个小学生都能说得比他好。 「说清楚,薛尔顿是什么样的城镇,你为什么要从那里逃出来?」 「那里……是闻名的毒窟。」她不敢直视威廉熠亮的双眼,膝头微颤。 「毒窟?」威廉半眯起眼,开始将小伊过人的嗅觉和遭遇联想在一块儿。 「说得简单一点,薛尔顿是世界上交易量最大的毒品来源地,每天都有上千吨的毒品流通世界各地,象是哥伦比亚、古巴、墨西哥……」她厌恶介绍自己的背景,更耻于承认自己来自薛尔顿,这污秽不堪的出身彷佛一记无形的丑陋烙印,永生相随。 隐带畏惧的晶眸缓慢地抬起,她得拿出极大的勇气才敢看向威廉专注聆听的脸。 果然,他那双漂亮深邃的眼睛内蛰藏着一抹厌恶,这种眼神她并不陌生,知道她来自那种堕落地狱的人,都是拿这种眼神看她。 「所以你也……」威廉开口道。 「没有!」早猜到威廉会这样反射性询问,她激动地驳斥。「虽然我在薛尔顿长大,可是我从来没有尝过那些东西!」 情绪过于激昂,疲弱的她因一时支撑不住而摇晃,重心骤失。 一双臂弯毫不迟疑地横向前,接住侧倒的纤躯。 等回过神时,俯望着躺在臂弯中的苍白脸蛋,威廉紧皱眉头,低咒了几句,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 刚才那一瞬间,他根本没想过要接住小伊,可是手臂却不听使唤,彷佛有了自我意识般在那一刻腾跃而出,太失常了。 他是自私自利的狄威廉,才不会因为同情而出手援助他人,但刚刚…… 小伊睁开眼,望向神色复杂矛盾的威廉,又露出那种能轻易瓦解他心中那道高不可攀的傲墙的腼覥笑容,虽然这次还揉杂了一丝丝忧郁,但摧毁傲墙的威力却更加惊人。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她虚弱但诚挚地道。 「说什么鬼啊你,你以为自己很轻是不是?」好吧,这句只是加减喊爽的,说实话,这小子确实是挺轻的,连他这个号称弱不禁风的美少年都抱得动。 闻着曾经让她感觉到刺鼻的淡淡香气,她忽然觉得好安心,现在,除了真实的性别外,在威廉面前,她终于不用再感到心虚。 「喂,你别乘机赖着不起来!」骂归骂,他的双臂却揽得更紧。 「威廉,真看不出来你有这么好心。」蓦地,厅内飘来一句很冷的讥讽,嘲笑意味相当浓重。 威廉一愣,差点忘了还有个闲杂人等在场,赶紧想扔开怀里的身躯好撇清,偏偏十指又背叛意志,不愿松开,俊脸微涨成猪肝红,目光闪烁着狼狈。 半晌后,某道比例修长,向来秉持优雅为上的身影,很孬地又以极丑的姿势想遮羞似的拽搂起怀里的人,飞快的消失在阶梯另一端,逃避的意味再明显不过,终于使冷眼旁观的狄海涅露出莞尔的笑。 小伊一直觉得威廉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之前一直说不出来,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威廉自恋又爱美,俊美偏瘦的外貌与体型都和王尔德笔下的美少年格雷极为相像,严格说来,他简直就象是本尊从那本书里走出来。 自从狄海涅住进来后,威廉对她的举动收敛了不少,不知道是因为狄海涅的缘故,还是因为知道她的背景之后,不太愿意靠近她。 她觉得心里有点闷,但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觉得日子少了点什么。 像此际,威廉又赖在老位子上看租来的恐怖片,狄海涅在阳台那儿讲着宛如天天例行公事的甜蜜越洋电话,而她依旧习惯性地穿着一袭伪装成小男生的宽松衣裤,坐在楼梯的第一阶上,撑着双腮,略微失神的目光在电视荧幕和沙发上的侧脸两者之间游移。 霍地,威廉像感应到那带着幽怨的目光,冷不防地环视偌大的客厅一圈,横瞥过阶梯上的那张小脸。 小伊落寞的脸忽然乍现光彩,以为威廉会像以前那样热情地招呼她过去。 然而他仅是给了她一记「看屁啊」的冷瞪之后,视线继续挪回荧幕里的血腥画面上,嗑着那桶抱在怀里的爆米花,连一句招呼都懒得跟她打。 小伊像只濒死的天鹅垂下皓颈,一股无处宣泄的闷郁已快满出胸口,她仍选择漠视,让它继续囤积。 她不喜欢威廉把她当成男生,起初是为了能快点得到他的允许与通融,住进威廉古堡,再加上他一迳的错认,才将错就错,她还是希望能找个适当的时机恢复真实的性别,但是,现在这种情形看来…… 忧郁地叹了口气,目光再度飘向左前方的英挺侧影,她想,她还是再充当一阵子的男生好了,也许这样还能挽回威廉对她的一丝丝好感。 「不舒服?」狄海涅从洒满灿烂阳光的阳台折回厅里,来不及敛回的笑意还噙在唇畔。 她知道,这抹笑不是给她的,而是每回他收线后的标准表情。 「不,只是觉得天气有点闷。」心里也有点闷,是不是她还不习惯台湾的海岛型气候?还是说,她还不习惯某人阴晴不定的古怪性格? 「威廉对你似乎有点『误解』。」狄海涅指的是错认性别一事。 「他最近心情不太稳定,我想……还是晚点再告诉他比较好。」 「你应该很清楚罗兰家族的脉络与背景,威廉是血统纯正的继承者,他不能和一个随时处在危险之中的人有过多的牵扯。」这段话底下蛰藏着拐了好几个弯的警告,不蠢的人都听得出来。 第八章 浓密的羽睫半垂掩着,她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狄海涅瞟向那个正拉长耳朵拚命想听清楚他们交谈的家伙,又看向那张落寞的小脸,知道单纯的小家伙显然正为了威廉爱闹别扭的个性而情绪低落。 威廉就是这样,任性自负,高傲又自尊心特强,就算对谁有意思,也不愿在亲人面前展露,因为他老爱嚷嚷,这世界上除了自己谁都不爱,偏偏他最会干的蠢事就是自打嘴巴。 「我想,有些事情还是早点说开比较好。」狄海涅用这句话给了小伊压力后便转身离开。 小伊焦躁地抿起唇,交握的双手陡冒冷汗,纵使明白自己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但仍鸵鸟心态地逃避问题。 蓦地,前方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疑问,「小舅说早点说开的事情是什么?」 威廉修长的腿站成三七步,双臂环胸,严肃凛然。 她不自在地拨弄着已稍微蓄长了些的发丝,仓皇地站起身,「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心虚地觑了那张俊脸几眼,她实在无法想象他知道实情后的表情。 威廉扬扬俊眉,一脸不置可否。「好啊,有话就到我房间里说。」 一听,冷汗自后脑一路淌下她的背。天,居然要在他宣称从不让女人踏入的房间内公开实情,简直是判她死刑! 各自心怀鬼胎的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里。 好些日子没能进威廉房间,一双水滟的明眸迅速环视了房内一圈。摆设没有变,有几本诗集和古怪的符咒书籍摆在床边,小伊踱近后好奇的拿起,蓦地,一只大掌攫住了拿书的皓腕。 小伊错愕的抬眸,看见威廉不悦地瞟着她。 「别乱动我的书。」 「喔,对不起。」一抹受挫感像尖锐的锋刃划过心头,她仓卒地抽回手腕,双手交握在身后,差点忘了他有洁癖,除非他愿意,否则别人不能乱碰他以及他的任何物品。 威廉将书摆回书架上,挺拔的身形不需要踮脚就能直接碰触到书架的最高处,她一时看得失了神,愣愣地注视着他连放书都讲求优雅的动作。 威廉确实有点娘,不过又不至于过了头,只是太过秀气优雅的动作常会让连身为女人的她都自叹弗如,至于他过度自恋倒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可是他也确实有资格如此,倘若他静下来,便象是一幅优美的画作,很轻易就能把人迷倒。 「你想跟我说什么?」摆好书的威廉顺势斜倚着书架,懒懒地双臂环胸,一脸不耐烦地睨着她。 「我……」事到如今已没有逃避的空间,非说不可,但她好害怕看见他嫌恶的表情,不知该如何启齿。 威廉微扬眉梢,「如果你是想为你贩毒的事情道歉,那就免了,小舅已经跟我说过,你是辗转被卖到欧洲……我也没有兴趣知道你是透过什么样的关系干这种肮脏事。」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她紧张得几乎快晕厥,雪白的脸浮起淡淡的嫣红。 威廉踱向前,见状,小伊胆怯的频频后退,彷佛两人正练习着一种古怪的舞步,直到她发寒的背抵上冰凉的墙面,无声的音符才终止。 他修长的身影笼罩住她娇弱纤细的馨躯,她咽下梗在咽喉的口水,抬眸望向上方的俊脸。 不知为何,威廉俊美的脸庞隐藏着一种说不出的浓浓阴郁,他掩下黑羽般的长睫,幽暗深邃的瞳眸凝视着她,眼眸深处似乎潜藏着些微怒意。 「威廉,我……」小伊一开口就能感觉到鼻息、胸臆间涌入专属于他身上的迷魅香气,像魔咒一般让她难以挣脱。 两人鞋尖抵着鞋尖,尽管毫无肢体接触,但只要他愿意收敛平时散漫爱玩闹的性子,随便一记淡淡的眼神或者浅浅的微笑就能将人迷倒。 他冷哼一声,「我什么我,要说就快点。」 「其实我是……」 「是什么?」他已经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我是……女的。」 「铝的?什么铝的铁的,你当现在要做资源回收啊。」 忽地,小伊抓握起威廉叉在腰上的左掌。见他惊诧地微瞪着眼,她咬牙豁出去,干脆将攒在手中的大掌拉至自己胸前,触碰了几秒后才红着双颊放开。 威廉迅速抽回手,惨白着俊脸的神色比撞鬼还难看,阴恻恻又灰青混杂。 他气急败坏地大吼:「你有病啊!」 小伊一愣,脸上的赧红仍未消退。「你、你没感觉到吗?」她知道自己没长什么肉,但应该还不至于连一丁点隆起的弧度都感觉不出来吧。 威廉霍地跳开几步,瞬间与她拉开一大段距离,俊眸瞪了她几眼后悻悻地转过身不愿意看她。 「威廉……」 「我最讨厌人家耍我,所以你以后皮最好给我绷紧一点,休想我会给你好脸色看。」 这突来的一句话令小伊错愕,心中扬起一丝恍悟。难道威廉…… 蓦地,他挺拔的背影又旋回正面,曾经老对她暧昧的笑个不停又热络得教人毛骨悚然的俊脸此刻冷峻铁青,斜睐她的目光里带着些不屑与轻蔑,而这种眼神,只有当他在提起女人时才会流露出来。 「你当我是白痴吗?在小舅回来后我就开始怀疑了,再将你之前那些奇怪又别扭的举动作结合,妈的!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把你当成男的!」 威廉眯细微蕴着怒气的眼瞪着她。他又不是蠢蛋,小舅的种种反应以及跟她的古怪对话早就让他起疑,只是碍于他那仅剩一丁点的自尊以及一些难解的复杂心绪,所以他才没有戳破,想不到这女人竟然自己上门来拆穿这一切。 靠,摆明了是想耻笑他,给他难堪就对了! 本来只是他的揣测跟严重的怀疑罢了,而现在,经由她亲自证实后,等同于是宣告他跌入地狱最底层永不得翻身,斑驳的自尊在风化之后完全破碎。 可恨啊,最懂女人丑陋一面的他居然还是败在女人手里。 先前所说的漂亮小子,全部要更改为漂亮少女!靠!他居然对一个女人毛手毛脚还成天觊觎,真是被骗得好惨! 小伊惊愕地撑大双眼,愣愣地回望着威廉满是厌恶之情的俊脸,刹那,一股浓烈的失望与难过淹没了她。 难怪,最近威廉看她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友善,总是冷冰冰的,说话的口吻也爱理不理,有时还会莫名的用一种恼火的眼神偷瞪她,她还以为是因为制毒的那件事惹他不快…… 「爱说谎的家伙,所以我才讨厌女人,一点也不诚实又爱耍小聪明,差点还欺骗了我的感情。」威廉烦躁地碎碎念。 蓦地,房内不知哪个角落竟响起一阵轻盈如铃的琅琅笑语,「威廉,你想骗谁啊,要不是有我的提醒,你哪有这么聪明?」 小伊愣然。这是女人的声音,而且还是在威廉的房内。 威廉同样愣了下,旋即翻了个白眼,似乎早习惯了这突然冒出来的女声,更以熟稔的动作翻开床幔,弯腰瞪着藏匿在床底下那道如雪般白皙的身影。 小伊呆呆地看着威廉伸出双臂将躲在床底下的女孩捞出来,不期然地和他曾经也这样抱出她的情景重叠在一块儿,心忽然像团纠结的毛线,缠得她快透不过气来。 她看着威廉熟稔地戳着那女孩的肩头,虽然脸色依然铁青,但他看向那女孩的眼神却不若看向她时这般不屑。 「死白雪,这是我的房间,你别老是动不动就躲进来偷听我跟人说话!」 抱着蜷伏在怀中的宠物猫黑伯爵,雪白的少女笑盈盈地瞅着威廉,还很不怕死地用手肘狠狠地顶向他的腹部,当场一声闷哼从他红润的薄唇逸出。 他惨白的俊脸气得涨红,「你白目喔!顶什么顶,刚才没消化完的爆米花都快吐出来了!」 「威廉,想不到你这个假吸血鬼王子居然转性,也开始肖想女人了。」白雪瞥了愣忡的小伊一眼,笑得很暧昧。 威廉脸色倏沉,心里窘得要命,无处可发泄的怒火索性全转移到把他害得那么惨的罪魁祸首身上。 「你这个可恶的骗子,还赖在我房间里干嘛,滚啊!」他推了小伊一把,她步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但这次他闪得远远的,根本没打算扶她。 白雪跳上床铺,放任已经嚣张跋扈得跟这儿的男主人一样的黑伯爵在那顶级的丝绸寝具上乱窜。 当下,威廉只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敢让我在睡觉的时候吞下一堆猫毛,给我试试看。」 白雪无所谓地耸耸肩,懒洋洋地趴在床铺上,习以为常地把威廉的警告当作耳边风。 第九章 一种强烈的酸楚涌过咽喉,直冲眼眶,小伊愣愣地转身走出威廉的房间,耳边听着他们两人的亲昵对话,从言谈之间完全能感觉到威廉对那女孩的包容与信任,丝毫没有半点平时威廉在谈及女人时展露的厌恶排斥。 小伊恍惚地一路走进自己的房间,木然地关上门。 以后,威廉再也不会在她作恶梦惊醒时来陪她,不会将害怕的瑟缩在床底的她抱出来,也不会再以引诱似的笑直望着她,更不会老是带着某种算计跑来她的房间…… 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真实性别会被揭穿,也不用担心威廉因为错认她的性别而对她别有意图了。 但是,为什么她的眼睛突然觉得好酸涩,心,像拼图缺了一块,不再完整。为什么她会这么沮丧,心底深处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归属感,好像又一点一滴地崩毁了。 【第四章】 感觉又回到前几年的盛况,威廉古堡的怪咖们又合体了。 依然当自己是女巫的白雪和她老公闹别扭,于是抱着家当黑伯爵回台湾,而刚拐了男人的魔女梅杜莎因为接到白雪的电话,也跑回威廉古堡凑热闹,目的呢,当然就是为了取笑眼睛脱窗的某位吸血鬼王子。 威廉古堡忽然间变得闹烘烘的。 「他啊,超好笑的,对伊芙大献殷勤,还真当人家是可爱弟弟想诱拐,简直就是淫到不行的吸血鬼。」白雪说得起劲,连一向苍白的脸色都漾着兴奋的浅浅粉红。 梅杜莎撩过一头蓬松的鬈发,笑得一双媚眼都弯成新月状。「威廉,你不要当吸血鬼了,干脆改行去当人口贩子好了。」 「他要是去当人口贩子,铁定赔。」白雪认真地说。 「为什么?」梅杜莎明知故问,还得拚命憋笑。 「因为都把男的看成女的,女的看成男的,搞得上门的顾客都得是双性恋才能做成生意。」 说完,两个女人笑倒成一团。 一旁跷着长腿,双臂环胸,脸色阴森至极的威廉则径自盯着电视荧幕不吭一声。 妈的,他不是不想吭声,而是不能也不爽吭声,谁教他干出这么孬又笑死人的蠢事出来,又谁教小舅居然这么大嘴巴,什么事都跟老婆讲,然后他那鸡婆又什么话都藏不住的小舅妈再跑去跟白雪讲,白雪当然会跟另一个怪咖讲,然后糗事就靠着菜市场三姑六婆惊人的传播力,以光速扩散…… 真他妈的圈圈叉叉又叉叉! 「你们两个是吃饱撑着是不是,不会去吞几颗子弹?」额际青筋浮起,威廉再也受不了同伴们的耻笑,长腿踢桌蹬起身。 白雪和梅杜莎笑声倏止,两人互看一眼,接着又继续发出足以掀起屋顶的哄堂笑声。 威廉恼得无语问苍天,干脆躲得远远的,很窝囊的决定打包行囊回去罗兰本部算了,总比继续成天被这两个女人嘲笑好。 这么一想,他索性快步迈向房间,恰巧看见一抹人影正杵在他的房门口,静静凝望着房内。 威廉眯起眼,那种管不住的矛盾复杂情绪遮蔽了他清晰的思考,让他忘了自己应该重重的唾弃、怒斥眼前的女孩。 小伊是她随口取的假名,把他高傲的自尊害得比过熟的水果还廉价的家伙真实的名字是伊芙,已齐耳的发改变了她原本雌雄难辨的气质……对,就是她那种带着些幼稚、青涩的气息迷惑了他,害他鬼迷心窍,才会失去往常精准的判断能力……超级可恨! 「喂,警告你,少在我的视线内乱晃,滚回你房间啃大麻去。」心火狂冒,威廉冷冷地朝她低吼。 伊芙的肩头倏地一震,僵了许久才徐缓地转过身,苍白的脸上掠过一抹悒郁,晶莹的水眸像澄净的湖,倒映出威廉的俊容。 见状,他的心跳狠狠地漏了拍子,火气差点变成冲动的热气。 他愣了片刻,焦距差点迷失在她那如镜的瞳眸内,赶紧眨去同样倒映在他眼底的那张无辜的小脸,又恨恨地瞪着她。 可恶,没事长得那么让他无法抗拒做什么,害他三番两次干出蠢事,光想到之前被她骗得团团转,还破例让她进入他房里,他真是白目到极点。 伊芙迟疑数秒后才掀唇唤他。「威廉……」 他没好气地回应,「干嘛?」他是不是心脏出毛病了,为什么连她喊他名字的时候都会猛烈震动?搞什么鬼…… 「我真的很抱歉……关于隐瞒性别的事。」她沮丧地低垂着头,忧郁得像朵枯萎的花。 「你是该感到抱歉,你害我在白雪她们面前抬不起这张帅脸,我要是真有对尖牙,早就狠狠咬断你的脖子……不对、不对,我才不碰女人。」忽尔惊觉自己说错话,威廉扭曲着俊脸赶紧改口。 「你真的没办法喜欢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在问这句时,伊芙心底有股隐隐欲动的期待与莫名的渴望。 威廉一脸狐疑,「你都快被我骂成猪头了还怀疑啊,难道真要我带个男人回家睡你才相信?」奇了,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有什么好怀疑的,怪胎。 霍地,冰凉滑细的触感袭来,皱紧双眉之下的狐疑俊眸垂下,赫然发觉伊芙居然将她皓白的手圈握住他插在口袋中微露出一截的手腕,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逐渐在失序的心跳声中扩散开来。 「喂,你……」自从知道她的真实性别后,威廉都以「喂」这个字称呼她,再也不愿意喊她小伊或她的真名。 「恶心吗?讨厌吗?还是根本没有感觉?」伊芙高仰起的小脸满是认真,让原本以为她是在闹的威廉错愕不已。 伸出另一只手欲拔开她仍圈握不放的手,威廉的脸色和口气都极差。「警告你快点把手拿开,我的身体不能碰到恶心的女人,你不要害我吐。」 「那为什么你之前天天搭我的肩,天天摸我、碰我,都不觉得恶心想吐?」 「我……」他的脸色益发难看。 「之前不会,那为什么现在就会?你根本是选择性的讨厌我,是不是?」伊芙坚定地凝望着他愕然的脸。 好,该死的好,还真让她说中了,他就是选择性的排斥她! 威廉仰起下颚,跩到不能再跩地以挺翘的鼻尖瞪她,嘴硬地狡辩,「废话,之前我当你是男的,所以才没有反感,现在当然不同。」 伊芙聪颖地回应道:「那你可以继续把我当成男生。」 威廉瞪大眼,「你、你说什么鬼话!你明明就是女的,我怎么可能还……」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无法很肯定地认定我的性别,你只是凭着对我的感觉而下意识的判断,重点是,你喜欢我,但无关乎性别。」 威廉傻住,一道惊雷劈过他的脑海,彷佛还能听见被恐怖电影滥用的巴哈「触技曲」在耳边回响。 妈的!这女人以为她是谁啊,凭什么剖析他的心理! 猛地抽出让她盈握住的手腕,威廉神情略微狼狈地退了几步。 然而没想到伊芙不肯放弃,仍继续往前进,彷佛进行着上回在他房内未完的那诡异的舞步,只不过,这次前进的是她,后退的是他。 「为什么要躲我?」 「谁、谁躲你了!」 这古怪的对话,暧昧迷离的氛围,终于让偷窥了好一会儿的闲杂人等噗哧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白雪和梅杜莎笑不可遏。 威廉左腿一滑,差点摔个四脚朝天,俊脸上青白交错。「你们两个死怪咖很没品耶,居然躲在旁边偷听!」 「威廉,你不觉得伊芙说得很有道理吗?」 他心虚地睨了伊芙一眼,转过身准备落荒而逃,「我才不相信女人说的话!」 突地,一只柔嫩的掌搭覆在他的后肩上,熟悉的温凉感弄得他心神紊乱。 「你到底想怎么样?」威廉火了,迅速回过身,顺势甩开那令他心烦意乱的小手。 她苍白的脸显得怅然,掩不住浓浓的失落。「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我吗?」 他眯细双眸,「你干嘛在意我怎么对你,你不是暗恋我小舅?」 伊芙微愣,双颊漾起淡淡的粉晕,「我……」 恼怒的烈焰不受控制的狂燃,不知为何,威廉就是觉得她窘涩的模样很刺眼,让他想一巴掌挥过去。 「喜欢就去追啊,反正小舅可以离婚再娶,你就去缠着他好了,少再来烦我。」一句很闷的低吼骤落,威廉推开她,气冲冲的躲进房里,狠狠甩上门,整座威廉古堡都为之震动。 「威廉……」这声低喃含在伊芙的唇里,让人听不真切。 第十章 「别管他,他现在这模样叫原形毕露。」最了解威廉的白雪打趣道。「之前他对你的好都是有企图的,不然这些自私自利的罗兰人哪会对别人好。」 伊芙难掩满心的落寞,始终愣愣瞅望着威廉紧闭的房门。 见精采好戏已下档,白雪和梅杜莎耸耸肩离去。 隔了好半晌,房门忽然又被开启,彷佛是感应到闲杂人等已经离开,威廉阴恻恻的俊脸在门缝中显得模糊。 原本失望的水眸立即充满希望的光彩,伊芙靠上前去,隔着门缝望着他,他却不悦地回以瞪视。 「你,别再给我靠近。」他压低音量,生怕又让那两个顺风耳盯上。 「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么?」威廉的脸色更加难看。「我只是想跟你说,你喜欢小舅就去追,别想透过我来帮你。」 「我是喜欢狄先生,但……」 闻言,威廉立即气炸的吼道:「所以你别来烦我!」吼完,他再次忿忿地用力甩上门。 伊芙被吓得紧闭双眼,再度睁开时,又是面对着冷冰冰的门板。 「威廉……」 门内,惨白的俊脸上满是怒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干嘛发这么大的火。讨厌又恶心的女人想喜欢谁就去喜欢啊,关他屁事!他干嘛觉得胸口很闷,一颗心很沉重? 疯了,他一定是这阵子被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弄得精神失调,感官失常。 她为什么喜欢小舅?就因为小舅救过她吗?那他收留了她,她为什么不来喜欢他…… 慢着,他在说什么疯话!他干嘛要她来喜欢他,他喜欢的是可口的俊男,不是可口的美女! 焦虑又烦躁地抓着发,威廉放空思绪,不敢再往下胡思乱想。靠,怎么事情变得这么复杂又乱七八糟?就照以前厌恶女人的方式讨厌她就好啦,为什么他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烦躁? 解开衬衫钮扣,褪去黑衫露出白皙瘦削的胸膛,他走进浴室里。当心情极度恶劣的时候,他就会想跳进他那加大尺寸的浴缸里泡个澡。 威廉像丢甩炮似的猛往水里扔香精球,恨恨地喃喃自语,「管你是男还是女,反正我讨厌死你了,你最好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绵细的泡泡涌出浴缸,他正要解开长裤钮扣的手忽然一震,因为他敏锐的听力察觉到房外异声,接着,他俊眉一拧,光裸着上身疾速冲出房间。 咻── 门开启的那一瞬间,浓重的金属气味掩盖过威廉微湿身上的香气,还不及凝神仔细端详诡谲的情势,一颗子弹已划过他颊畔,紧接着是一道尖声呼喊传来。 「喂,是哪个没长眼的在我的地盘开枪!」威廉利落的蹲低身子,以半掩的门当遮蔽,否则以他这么醒目的身高绝对第一个成为箭靶。 锐利的视线射向门外,两名行迹诡异的黑衣人缩着身体在楼梯口伺机而动,忽地,一道细微的呻/吟牵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往左瞄睨,一道在长廊尽头努力地匍匐前进的发颤娇躯撞入他惊诧的眼里。 妈的!肩膀中弹还在地板上拖,她是哪根筋不对劲啊! 身体的动作永远快了大脑讯息一步,威廉冲向床铺,踢开床垫,迅速拿出一把防身的贝瑞塔手枪,拉开保险杆冲出房门。 咻咻的子弹像不要钱似的猛地射来,威廉双肘撑地,翻滚着身子,边反击边迅速靠向仍在长廊上拖行的人儿。 「喂,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 威廉拉起伊芙未受伤的那只胳臂架上他肩头。由于情况紧急,也没时间再让他假装感到恶心反胃。瞥过她因中弹而刷白的脸,垂掩轻颤的睫下是噙着恐惧泪光的晶眸,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又皱得更紧。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所以我才说女人没用又惹人厌。」 伊芙摇摇头,低首抹去眼角的泪,面无表情的低语,「我没哭。」 威廉拽着她闪入邻近的空房,门外一阵紊乱的脚步声,隐约还能听见白雪和梅杜莎惊呼的声音。他倒是不担心那两个怪咖,这些人是冲着伊芙来的,不会去招惹她们……可恶,偏偏小舅去机场接他老婆了。 「狄先生呢?他在哪里?」伊芙惶惑地抓着威廉的双臂,苍白的脸倏然涌起惊悸,发凉的身躯不断发抖。 威廉听见自己脑中一根根的神经逐渐断裂,俊脸登时狰狞。「你有没有搞错,我小舅欠你钱了吗?干嘛要管你的闲事!」说穿了,他心里是不爽她遇事就急着找小舅的依赖表现,非常不爽! 伊芙瑟缩在墙角,双臂环抱住自己,神色木然。「怎么办……没有他该怎么办……」 好啊,她现在是把他当成死人一尊就对了,凭什么小舅能他就不能?这女的还真是把他看得很扁! 威廉凛冽地瞪着她,抿紧的薄唇才想开骂,忽然瞥见伊芙将脸枕入曲起的双膝中,悄声啜泣。 「威廉,不要让他们把我带走……我讨厌那里,讨厌那里的人,更讨厌我自己……」恐惧的寒意不断席卷而来,将她层层綑绑,光是回忆就足以令她窒息。 威廉静静凝视着她,要斥骂的话全咽回喉咙里,眉间的摺痕又加重了些许,无可压抑的莫名情绪盖过了那些闷气,他彷佛又能感觉到,心上的那道傲墙出现了斑驳的裂痕。 惨白俊脸难得换上严肃正经的神色,他徐缓地弯身,平视她惶然抬起的婆娑泪眼。 他温热且带着香精球芬芳的指腹,轻抚过她刚才紧枕在膝上压出的红痕。烨烨深幽的双眼慑服于他那能镇定烦躁不安的眸光,她愣忡地凝望着他。 「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阴郁的俊颜紧瞅着她,不再象是平时那个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威廉。 望着他迷人的俊脸,几乎使伊芙忘了眨眼,感觉又像回到彼时他还不清楚她真实性别的时候,他毫无罣碍地与她接近。 「我……」眨动眼睫的那一刻,莹泪涓涓滑落,她近乎自卑地仰视他。「就像你知道的,薛尔顿是专门出产毒品的地方,而我……」 威廉不吭声,静静地聆听,看她直打哆嗦,眸子因回忆而氤氲。 「我是从小就被训练来制作毒品的天才。」 「天才?」他嘲讽地嗤道。「怎么到处都有天才,这年头天才好像都不用钱似的四处泛滥。」罗兰家就天才最多──杀人天才。 伊芙不在意他的嘲弄,径自说下去,「从小我就被关在暗房内,被训练每天得蒙眼分辨出各种香料的气味,只要说错一种就不能出来,必须一直说到完全准确无误才行。」 这会儿,威廉瞪大了眼,「你、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伊芙微牵起一抹苦涩的浅笑,「是真的,所以我才有那么敏锐的嗅觉。」 「妈的,gi还是chanel真应该找你去当调香师。」 「等年纪再大一些,他们开始改变训练方式,他们……开始逼我分辨毒品的原料,然后强迫我学会怎么调制配方,帮他们制作出成分最纯的毒品。」 威廉双眸微敛,「所以你是个制毒天才,一技之长就是制作毒品。」 「对……你说得一点也没错,我是害死很多人的帮凶。」因为极度的痛苦与自厌,所以她才决定逃离薛尔顿那个堕落的地狱。 「那你是怎么和小舅搭上线的?」问完,他有点恼,总觉得这种问法活像是伊芙跟小舅有什么暧昧。 对,他就是不爽伊芙对小舅的崇拜与过分信赖,别问他为什么,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很白目又该死的弄不清楚! 「我和他……」 蓦地,伊芙吃疼的缩起苍白的脸,抚上右肩。 见鲜血已经渗透了她水蓝色的薄衫,威廉低咒一声,毫不犹豫地撕开她的衣袖,果然如预料中一片血肉模糊。因出身特殊,早已习惯这种画面的他,竟无端觉得心中极为难受。 「该死!你说你是天才,不过我看那些要抓你回去的家伙根本没把你当成宝,子弹照样乱射一通。」 伊芙抿起毫无血色的唇瓣,斜倒在他肩上,偷闻着他身上馥郁的香气。有栀子花、小苍兰、橙橘、鸢尾花……喔,连这种时候,已成了天性的嗅觉本能都不肯放过她。 威廉抓过桌案上的瓶装水替她清洗伤口,刺痛感逐渐蔓延至她的四肢,发冷的额际沁冒出颗颗汗珠,滴落在他忙碌的手臂上,接着,她因拚命忍痛而眯紧的眸子忽然一愣。 感到肩上的她身子一阵僵硬,威廉随口安抚,「痛就喊啊,反正女人的劣根性不外乎就是爱哭爱喊爱叫。」 第十一章 古怪的是,她竟然一点声音动静也没有。他包扎止血的动作微缓,狐疑的眸瞥去,赫然发觉原本苍白如纸的小脸晕红一片,不止脸蛋,她全身的雪肤几成粉色。 威廉不解地抚上她的额头,「怪了,没发烧啊。」不然她脸红个什么劲? 伊芙羞窘地微微挪动身子,小声地说:「威廉……」 要命,居然用那种像小绵羊的声音喊他,他的心跳登时漏了好几拍,生怕被发现异状,他故作镇定,凶巴巴的应道:「叫魂啊。」 他烦躁的拨弄褐色的半长发,习惯性的将瘦削的背稍微弓起,充满一种颓废的率性美感,就像国外的男模一样耀眼迷人,看得一张已经很红的羞怯脸蛋益发瑰丽艳红。 「你、你没穿衣服。」含糊不清的声音伴随着闪烁的目光传来。 威廉白了她一眼,「废话,我才刚要好好洗个美容澡,就被你这个麻烦精害得现在只能『泡汤』。」 伊芙充满歉意的垂下眼睫,眼角余光却像自动雷达侦测机,飘到威廉光裸的上身。 白皙瘦削,肌肉结实度适中,随便摆几个撩人姿态就能登上杂志封面,阴柔忧郁的气质宛如一朵夕照下的蔷薇,她知道用蔷薇来比喻一个男人有点怪,但除了蔷薇外,她实在想不出更适合用来形容他的花卉。 不过,他不是红蔷薇,而是矜傲带刺,绝无仅有的一朵黑蔷薇。 撇开阴阳怪气又极度自恋的个性不说,他的五官俊彦秀雅,一举手一投足都讲求优雅完美,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足以迷倒众生,她不明白,这样的他,为什么会喜欢男人…… 「你现在是在用眼睛吃我豆腐吗?」威廉眯细的眸子骤然对上伊芙直盯着他的恍惚目光。好哇,这次他真是赔大了。 她露出皎洁的贝齿微笑,「现在,你碰了我,可是并不感到恶心啊。」 闻言,气焰高张的家伙当场矮了一大截,神情又窘又恼。 「那是因为你……因为我……」他「因为」了老半天,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闭嘴啦你,笑什么笑,我只是因为不希望有人在威廉古堡里挂掉,才帮你包扎,不然你以为……」 倏地,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撼动了他早已不堪一击的心墙。 威廉愣愣地望着覆在他胸膛前的人,她冰凉的脸贴在他发烫的胸膛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短促的呼吸。 「你饿虎扑羊啊!」强忍住胸腔内的躁动,他试图拉开她,但胳臂却忽然像娘儿们似的使不出劲,分明是故意挑时间装软弱。 「谢谢你,就算离开了这里,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 她的一句话,远比一颗子弹的威力要来得强大,杀伤力更甚,穿膛入心。 他半僵的双臂正犹豫着想环上紧依在怀内的娉婷娇躯,蓦地砰一声巨响,门锁被轰开一个大洞,摇摇欲坠的门板旋即被撞开。 威廉稍稍放开伊芙,手掌在地上摸索着方才被他乱扔的枪。 冷不防地,冰冷的枪口已快一步抵上他的太阳穴。 威廉眯起锐眸,目光定焦在眼前的枪口上。 那是一把点四五柯尔特手枪,另一把指着他的则是火力强大但十分精巧的卡拉希尼可夫自动步枪,由此显示,这两个侵入者应当是抱持着非达到目的不可的决心上门。 他再将视线挪移到持枪者身上,两者同样是人高马大,肤色略显黝黑的欧洲人,一个方脸细眼,另一个家伙则是满脸坑疤,是个麻子脸,均刻意戴着深色棒球帽借以掩去过于惹人注目的面容。 「别乱动,我们只要她,不想惹事。」方脸男子警告着威廉,似乎识破他想反抗的意图。 麻子脸箭步冲上前,拽起缩在角落的伊芙,以威廉不懂的欧洲语言咒骂她。 伊芙不肯就范,拚命甩动肩膀,好不容易止住的鲜血又渗流而出,染红了包扎的布条。 威廉倏眯双眸,双眉紧皱,风驰电掣间,他压低重心平弯腰身,顺利摆脱抵在额侧的那把手枪。歹徒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大胆反抗,因而愣住,未能及时反应。 但一旁的同伙却率先回神惊吼:「杀了他!」 随后,刺耳的轰隆枪声四起,子弹疯狂的迸射。 「不要!」 两根黑枪管一致指向威廉的脸,以他那不怎么样的身手根本逃不了,没被流弹扫中已经是很幸运的事。 「蠢猪,你再敢轻举妄动,我就宰了你!」 枪托毫不留情地擦撞过他的俊脸,鲜红的血立即流下。 伊芙紧捂住嘴,呼吸急促,「威廉……」惨了,威廉最在乎的就是他那张俊脸,要是留下疤痕…… 威廉敛起迸发怒焰的熠眸,抿咬着下唇,冷睥了方脸男子和麻子脸一眼,指腹滑过脸上带血的部位,属于罗兰家独有的嗜血天性开始激昂澎湃。 「他妈的,谁准你们碰我的脸了!」随着一声爆吼,倏然矗起的轩昂身躯长腿一扫,踢去了瞄准他的枪杆。 两人还来不及弯身拾枪,威廉腿一勾,使劲踢起,立即长枪在握。枪一上膛,保险杆一开,眯起散发着怒意的瞳眸,他毫不犹豫便扣下扳机。 接着,一阵哀号声响起。 方脸男子右腿骨中弹,想上前抢回枪枝的麻子脸则是左臂中弹。 威廉俊脸绽放灿笑,觉得有种莫名的快感在身体内流窜,嗯哼,原来开枪是一件这么爽快的事,莫怪乎家族里的每个人都乐于当杀手,看来他体内罗兰家族的血液也并非白流。 方脸男子和麻子脸趁混乱之际撤退,完全没料到威廉竟然会有如此惊人的好身手。 威廉玩枪玩上了瘾,决定穷追猛打,尾随他们撤退的脚步,但一追出房间,狂傲自负的笑顿时僵凝在脸上,他双眸瞪大,双腿又自动退回房里。 顷刻,约二、三十人的黑衣部队冲入房间,将威廉与伊芙团团围住,原本偌大的空间顿时显得狭窄,过多的二氧化碳使人频频喘息。 威廉揽过伊芙,将她置于身后,瞪着眼前领头者。「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领头的灰发男子冷笑,「她是我们的人,当然是带她回去。」 「你们竟然想在罗兰家的地盘上抢人?」威廉怒吼,光想到自己额上仍流个不止的血就让他火大。 灰发男子瞄向躲在威廉身后的伊芙,「亚力克已经找你很久了,只要你肯乖乖回去,亚力克说他可以不计较这一次的背叛。」 伊芙脸色益发苍白,「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 「你以为离开薛尔顿,就能忘记你曾经有过的罪吗?伊芙,别傻了,由你调配的毒品是最纯正的,也只有你才能分辨出原料的优劣,你是薛尔顿的支柱……」 「不是!我不是!」伊芙气得浑身发抖,旁徨无助的小手紧揽住威廉的肘臂,不敢松开。 威廉猛皱眉头,「喂,老头,你有话跟我说就好,这里由我作主。」 灰发男子冷嗤几声,直瞪着威廉,然后扬手示意,片刻后,两个被綑绑得像烤乳猪的女子被黑衣人推上前。 白雪和梅杜莎一脸气愤的瞪着威廉,火大地想破口大骂,无奈两人的嘴都被胶布封紧,只能发出呜呜声。 枪枝的开膛声徐缓地响起,灰发男子举起掌中的手枪瞄准白雪和梅杜莎,横睐着脸色铁青的威廉。 「如果你不交人,那我只好让这两颗脑袋开花。」 「妈的,卑鄙的杂碎!」威廉低咒。 这时,他身后不住发颤的人儿悄悄走了出来。他下意识想握住她的雪腕,但她却徐徐偏首,朝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没关系……只要我跟他们走,她们就不会有事。」伊芙明白梅杜莎和白雪对威廉的重要性,威廉不可能眼睁睁看她们牺牲,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她投降。 威廉全身僵硬,从未有过的痛楚鞭笞着他所有感官与知觉,那彷佛是将自己最珍贵的一部分割舍,痛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伊芙!」他忽地失声高喊,总爱闹别扭的神情忽然间有抹直率的坦然,尽管内心仍不愿正视那莫名的情感骚动,但他就是不想让她就这样离开威廉古堡。 伊芙蓦然回身,晶莹的泪珠坠下,两名黑衣人架起她受伤的肩头,丝毫不留情,她却像一尊没有知觉的娃娃,愣愣地凝望着威廉。 俊美迷人的五官,阴柔沉郁的气质,她用眼睛将他的模样形貌一寸寸镂刻在眼底、心底。 第十二章 她好想再多了解威廉,好想再看他露出不正经的垂涎笑容,想再听他说些没营养的笑话和自恋的吹捧…… 刹那,她忽然猛烈地挣脱禁锢,在一片混乱之中冲回威廉身前,不顾一切地踮起脚尖。 那是一种她渴望已久的温暖与柔软,完整地包覆着她冰冷苍白的唇,竟有种无可名状的契合感。她的唇是冷的,他的唇却是烫的,热度熨过彼此的唇,充满了亲昵的暧昧。 威廉瞪眼微愣,脑波像短路似的完全停止波动。青涩的吻并未持续太久,黑衣人再度架起伊芙,骤然抽离的温暖终止了这一吻。 然后,伊芙像个祭品似的被抬走,泛着晶莹泪光的大眼始终凝望着错愕震慑的威廉,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彷佛透露着无声的讯息── 来找我,你一定要来找我! 威廉怒目瞪着她,胸口焚燃起不知名的炽热烈焰,他从来没有感受过此时此刻自内心深处爆发的愤怒与一种茫然的痛楚。 该死的是,为什么他能轻而易举读懂她眸中欲传递的讯息! 他深邃的眼恶狠狠地紧锁她逐渐远离的那抹淡影,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忽然变得很不一样。 某种蛰眠于他体内许久的渴望与能量已全被唤醒。 他,渴望着什么? 【第五章】 说实在话,他确实是个假性同性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女人,顶着罗兰家族下一任接班人光环的他,自然有许多女人乐于投怀送抱,不过,家族内有个变态的「女伴至上」族规,女人在罗兰家族的地位凌驾一切。 开什么玩笑,他狄威廉才不可能让这么恶心的生物控制自己,也不可能待女人如女王般尊贵,当然也决定转性,改爱俊男。 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吻就…… 可恶!她当现在是在演哪一出?「猡」密欧与「猪」丽叶? 去他的!该死的!白目女人!以为偷吻他就能勾引他吗? 焦虑地拉起被子蒙住愤恼的俊脸,差点因动作太大而撞到额侧的伤。一想到伤口,又勾动起他压抑在脑海内的某张小脸,登时,低咒声回荡在房内,六角棺木型床铺上的颀长身躯猛地弹起。 「可恶的臭女人,凭什么亲我,我有同意让你亲了吗!」威廉恼火的喃喃自语。 两张靠在门缝上偷觑的丽颜交换了颇感兴味的一眼,接着,白雪率先出声。 「威廉,你确定不追上去吗?也许还来得及。」 陷入自我沉思中的威廉浑然惊醒,忿忿地瞪了白雪一眼,也借以掩饰飞掠而过的心虚神色。 「我管她去死咧,害我这张史上最俊美少年的宝贝脸蛋受伤,等小舅回来,看我怎么跟小舅算帐!」而且小舅都说过她是他的最新任务了,肯定会再去什么薛的地方把她救回来,根本不用他出马。 「你确定吗?」看破了他的想法,白雪狡黠的一笑。「方才我跟小舅通过电话,他说他要评估情形后才考虑救不救她,你真的要让伊芙就这样离开?」 威廉心口一拧,却故作一脸轻松。「喔,那很好啊,关我屁事。」妈的,小舅是不是在唬人?怎么可能不去救她? 「听说她以前过得很凄惨,被当成工具,简直天天过着机器人似的生活。」 威廉古堡怪咖最厉害的一搭一唱又开始了,梅杜莎附和道:「听说她是被领养的孤儿,养父就是薛尔顿的幕后黑手,是个色迷迷的老头,觊觎她很久了……」 某张惨白的俊脸上青筋浮起,侧卧回床榻的瘦削后背像一把拉起的弓,僵硬紧绷,环在前胸的双臂悄然握起双拳,极力按捺住勃发的炽热怒焰。 「够了没,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威廉忽然跳起身怒吼。 两怪咖很有默契地齐眼瞟他,一脸「你很孬」的表情。 他被狠狠的激怒了,飙高音量宛若起誓般大吼道:「告诉你们,我讨厌死那个女人,更不可能去救她,我要是去了……」 「你要是去了就怎样?」两怪咖挑高秀眉睨着他。 威廉咬牙切齿,「我要是去救她,以后就改性爱女人。」 两怪咖狐疑地互看一眼,悄声嘀咕,「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这句话是在替自己开脱……」 最狡诈多智的梅杜莎怒瞪他一眼,「卑鄙的小子,竟然来这招阴的。」 如果威廉真去救伊芙,那不就代表假性同性恋的「假性」完全成立,他居然还有脸说要改性爱女人? 想套话的人反被摆一道,白雪和梅杜莎悻悻然地瞪着威廉,发现老是没个正经的美少年其实在重要关头时也是精明狡滑得连半点亏都不吃,一点便宜都占他不得。 两怪咖恍然大悟,原来威廉古堡三怪咖当中,最精明、老谋深算又最会拗、最会替自己找台阶的人就是他。 不过,她们很清楚,也敢用不怎么值钱的人头挂保证,这个口是心非又爱嘴硬的三八美少年肯定到最后还是得顺从心念去寻找。 寻找什么? 一般人俗称的真爱罗。 位在东欧,邻近保加利亚的某个神秘地方,名为薛尔顿。 众所皆知,保加利亚的国花为玫瑰,薛尔顿则有其聚落之花,罂粟。 不错,罂粟便是许多毒品宝贵的原料,大麻、鸦片、吗啡乃至于海洛因,娉婷娇美的罂粟,全是这些邪恶之物甜美的来源。 薛尔顿,是国际贩毒的最大宗出产地,纵横黑市的毒枭们和走私贩卖的零售者们都很清楚,想买成分最纯正的毒品,这里是首选之处。传言,许多国际通缉的大毒枭藏匿于此地,但纯属传闻,从未得到过证实。 此聚落神秘而低调,他们自成一格的封闭式生活让外人无法轻易混入,对外来客的人数与来历严加控管,甚至对不信任的拜访者暗地动用残酷的私刑…… 战火持续在周遭震耳欲聋,加萨走廊烽火连天,闹上国际新闻已非这一、两年的事,以巴双方种下的仇恨种子在近年来彻底开出绚烂致命的花朵,数以万计的生命颠沛流离,这里处处弥漫着死亡的气味。 某道布满炭黑烟硝的身影手持轻机枪,伏于泥坑上,原本细皮嫩肉的肌肤满是污渍与些微擦伤,精瘦的身形不若之前那般不堪一击,镶烙于深邃脸孔上敏锐阴郁的双眸锁定在左手边的资料夹上。 资料夹里载满他寻求以久的讯息,刚从一架私人喷射机上投掷而下,到达他手边时,他正解决了几个媒体口中所谓的恐怖分子,一颗不长眼的子弹更将资料夹射穿一个洞。 以最快的速度默阅完毕,忿然合上资料夹,威廉低咒,「妈的,才训练一个月就把我空投到这种杀戮战场来,说什么是训练总检,根本是要我的命!」 加入这场混战三日,他在这里根本不分敌我,更不属于哪一方,只知道当有人将枪口朝向他时就得反击,战场上,只要能多呼吸一秒就是种奢侈的幸福。 血流成河,眼前的世界仅是黑与白的强烈映照,凶残阴狠是生存法则。 须臾,流弹不分青红皂白的飞射而来,威廉倏地眯起亮眸,抄起轻机枪,迅速补充弹匣上膛,数秒间再度格毙了几名佣兵。 以巴战争最常出现这种外征佣兵,这年头为钱不要命的大有人在。 威廉翻身跃起,将资料夹夹在腋下,正打算毫无目标的杀出重围时,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自左方着火的树丛间骤现。 狄海涅一袭利落的墨黑战斗服,飞快将威廉拽向他。「总检结束,你总算通过罗兰测验的最低门槛。」 「最低门槛?!」威廉怒吼,被动地任狄海涅塞入停在荒地上的一架直升机里,声响如雷的螺旋桨几乎掩盖了他的吼声。 机上就他们两人,驾驶者自然是狄海涅。 「我昨天还被两个哈玛斯组织的人用火箭炮攻击!」直升机顺利起飞,威廉犹在兀自怒吼着。 他会抱怨也情有可原,别人日积月累的体能与技术却得在短短一个月中尽数赶上,天天睡不到五小时,双眼睁开面对的就是枪口,成天和冰冷的武器厮混,有时甚至得以肉搏战取胜。 这些残酷没人性的磨练,威廉全咬牙撑住,不仅顺利通过家族内专门设计的一套魔鬼训练法,连口气都还没喘就又背上枪袋,像颗人球被空投到加萨走廊冲锋陷阵。 狄海涅漫不经心地转头瞥了后座抱怨不停的小子一眼,「这可是你心甘情愿的,没人逼你,也没人拿枪抵在你头上。」 第十三章 威廉爆着青筋的掌爬梳过头发,神情显得相当不自在,不过仅一秒后便又继续开炮,「拜托,小舅,你真该来看看我额上的那道疤,根本是害我毁容耶!」 「光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疤痕,你甘心冒着生命危险被操,还被丢到战场上,只为了去找一个女人算帐?」狄海涅唇角微牵,冷嗤一声,目光颇具深意的再次瞟向他。 威廉果然眼露心虚的挪开视线。 狄海涅干脆将话说白了,「拜托,帮你我一个忙,这种烂到发臭的借口实在不符合你华丽的格调。」 「小舅,你平时话没那么多,干嘛老是针对我!」威廉双臂环胸,别开脸眺望远处,就是不肯迎上狄海涅嘲谑的试探目光。 嗯哼,有人不愿意正视自己的情感,却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展露罗兰家族血脉相传的好资质,彻底脱胎换骨,尽管出手的准度与反应度尚有进步的空间,但出个简单型的任务已绰绰有余。 「已经一个月了,不知道伊芙挺不挺得住?」狄海涅云淡风清的低声道。 这么一提,威廉的怒火霎时又被撩起,口气极差,「她挂了最好啦,省得我亲自去找她算帐!」 「喔,这样啊。」狄海涅顺势准备将直升机掉头。「本来想直接载你到薛尔顿去,听你这么一说,应该不必了,你还是回加萨走廊多磨练几天好了。」 「喂喂喂!我说错了,我是非找那两个害我帅脸破相的家伙算帐不可,小舅!」威廉欲哭无泪的扑进驾驶座,拚命阻止狄海涅掉头。 蔚蓝的天空有如干净的画布,棉花般的白云点缀于其上,一架庞大的直升机左摇右晃,不时断断续续传出某人的怒吼声,一路直到神秘的薛尔顿。 黑色战斗服的纤维多处被燻焦,裹在长腿外的灰黑迷彩裤上头的图案已有些模糊,且多处焦黑,幸好价值上万的长靴还算耐操,除了鞋底磨损外硬度不减,走起路来还能避免他被毒蛇暗算。 威廉踢踢靴尖,收拢自右肩上滑落的枪袋,视线再度扫过眼前有如世外桃源的美景,俊脸上不免显露出些许愕然。 若不是此刻清楚知道脚下所踩之地是何处,在望见眼前的一片花海时恐怕会误以为这里是北欧的芬兰。 芬兰很美,处处植花,跟眼前的景色相似。 原本以为这个诡异的薛尔顿会是个蛮荒落后,跟以色列、巴基斯坦有得比的贫窟,看来他着实大错特错。 越是诡异的地方越是美丽绚烂,就像娇艳的蔷薇身带芒刺,色彩越缤纷的花朵越有可能含毒。 此处邻近保加利亚,气候型态与温度纬度相同,但民情风俗却是大大相悖。 很显然,薛尔顿人口不多,似乎没有什么人进出,入口处圆柱型的高塔下有个类似戏院取票的小窗口,里头只坐着一名正在看报,面色蜡黄,眼眶凹陷的红发青年。 威廉评估了半晌,才状似一派轻松的上前,咧嘴微笑。 「嘿,我是来拿货的……」 刷一声,报纸被扔开,一把ak47冲锋枪刹那间抵住威廉的前额,一滴冷汗恰巧落下,沿着黑色枪管滑落。 「你是哪个组织的?」红发青年的英语不甚流利,口气相当尖锐。 威廉屏息,高扬眉梢。「嘿,放轻松点,西亚特临时需要一批货,因为抽不开身,所以派我过来看一下能不能提前交货。」 「西亚特?」红发青年暗忖片刻。 西亚特是古巴新窜起的年轻毒枭,敢冲敢卖,更敢玩命,多次带着大量毒品潜入美国大赚一笔,是fbi所列最新的前二十大通缉犯榜上有名者。 红发青年稍微挪开枪管,「你的通行证和领导人呢?」为了安全起见,通常薛尔顿的外来客必须由熟稔的在地者领路,以便于监视。 威廉平举双手,脸上满是无辜,夸张的微睁俊眸高嚷,「拜托,那个接应我的大叔一上车就猛嗑大麻,差点带我撞进花田里,为了自保,我只好自己走进来。」 红发青年闻言大笑,「那一定是尼克,他老是把事情搞砸,成天大麻不离手。」 威廉灵机一动,顺势猛搭腔,「我的天啊,他简直已经昏到搞不清东西南北,我真不懂上面的人怎么会派他来跟我接洽。」 将保险杆扳回原位,收妥枪,红发青年笑得彷佛人畜无害一般,以谈笑风生的语气说:「算你倒霉吧,尼克是个很混的老小子。你应该直走到红砖瓦的那栋房子,亚力克通常都会待在那里监视提炼的过程。」 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的威廉只是淡淡的微笑,顺着对方所指的方向望去,倏地,他瞳眸一转,叉在腰上的左手迅速探入后腰侧,掏出一把迷你掌心雷。 接着,闷哼一声后,红发青年便倒卧在一片血泊中。 「虽然我很不屑什么正义不正义,不过你们这些该死贪婪的毒虫还是早点下地狱去吧。」威廉嫌恶地咕哝。 才刚解决完第一道难题,他甫旋身正想继续前进,一道身影缓缓靠近他,似乎等候已久。 矮胖的秃子迎面步来,眼神下潜藏着满满的警戒与防备。「你是威廉?」 之前狄海涅告诉威廉,已在他接受训练之前透过关系派人渗透进薛尔顿。这相当不容易,但由罗兰家族出马当然成功办到,不过成果有限,因为被收买者只愿意帮助他顺利混入聚落,并不保证他的安危。 威廉眸色一敛,看着这名矮了他一大截的秃子。「你是约翰?」记得小舅说的是这名字没错。 那人扬唇笑了笑,眼底却没有笑意,瞄了眼入口处的一片狼藉和一摊血迹,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血腥场面。 「你来是要谈交易,还是打算毁灭这个邪恶堕落之城?」打趣揶揄的口吻,显然约翰并不清楚威廉的底,轻蔑地将细皮嫩肉的美少年从头瞄到脚。 威廉任他看,心底却给了约翰一个大白眼,嘲弄地说:「是啊,我正打算单枪匹马接收这个地方,然后成为国际最美丽的大毒枭。」 约翰哈哈笑,「你确实和接洽的人形容的一样,是个极自恋的毛头小子。」他伸出长毛的手往威廉后肩拍了两下,便引领着他往前走。 威廉懒散的跟在他身后,双眸不曾闲下,拿出惊人的速记能力,以瞳眸记录周遭的景色。 基本上,薛尔顿地处偏远,有极好的隐藏条件,满谷尽是翠林和花田,道路蜿蜒,阡陌交接,每个路口瞧上去几乎没有差别,辨识度极低,外来者若无熟知当地地形者领着,必定迷路。 晴空蔚蓝,像片干净的淡蓝色玻璃,空气内飘扬着植物的气味,随风摇曳生姿的罂粟娉婷柔弱,让人无法相信这样美丽的花竟然是邪恶的渊薮。 「这里……一向这么平静?」威廉俊眉微拧,环顾擦肩而过的人们,这里静谧安详得像座养老村庄。 「平静?」约翰扭头朝他嘲讽的一笑。「等你在这里待上一周后,再考虑要不要说这句话吧。」 威廉抿紧薄唇,继续朝不知名的目的地前进。 越是深入市区,就越能感受到一股此地诡谲的氛围,那是种无法言喻的古怪感。路上的行人穿着、举止都很寻常,设备与建筑也不落后,浓浓的欧洲传统气息之外仍可见许多现代化设施,就和普通国家一般,该具备的东西都有。 但,威廉视线触及的每张脸孔,无论男女老少,皆有一个共同点,他们肤色黯沉,眼眶深陷,和一般欧洲人相比,此地的居民大都显得瘦削,目光炯炯且慑人,唇色大多呈现浅紫色。 一路上,约翰随意搭话,威廉也漫不经心的随口回应,直到坐上约翰停靠于市区近郊的一辆福特的老爷车后,约翰在发动引擎前忽然话锋一转。 「你应该注意到了吧。」 「注意到什么?」拇指微抵住下唇,威廉状似心不在焉的继续透过车窗观望,以双眼记录一切。 「别假装你什么都没察觉。」老旧汽车的引擎声略嫌嘈杂,因此约翰关上车窗。「薛尔顿的人平均寿命不到五十岁。」 威廉神色复杂,徐缓地收回四处梭巡的眸光,肃然地直视前方。 「把毒品当三餐,平均寿命还能有五十就该偷笑了。」他嫌恶地皱起眉头,不在乎是否会刺伤身边的在地人。 约翰缄默不语,加快车速,引擎的喧嚣淹没了车内的寂静,威廉正想开口语他闲聊时,忽地,右前方的街区一阵暴动,刺耳的枪弹声冲破云霄。威廉贴在满是污痕的车窗上,努力想看清楚状况。 第十四章 「不用讶异,交易破裂都是这种下场。」约翰稀松平常地转动方向盘,弯入一条昏暗的小巷。 「你为什么要帮我?」威廉终于问出心底最深的疑惑。 约翰愣住,旋即阴沉地说:「我没有帮你,只是给这里的人一点希望。」 「你知道……我是要来找一个人?」干脆不罗唆一向是威廉的风格。 「当然,你要找的人,是薛尔顿最重要的资产,是亚力克绝不可能放手的宝贝。」 「亚力克?」很好,看来他的脑容量得全开,才能把这些东西和杂乱的人名全牢牢记下。 「亚力克是薛尔顿的总理──美其名是总理,实则是创立薛尔顿的幕后黑手。」 威廉紧蹙眉心。对,那天带头的灰发男子也曾经对伊芙提过这个名字,难怪他觉得相当耳熟。 约翰露出不带笑意的微笑,「亚力克也是领养伊芙的人。」 威廉错愕的瞪大眼,「就是那个觊觎她的死老头?」 「死老头?」约翰不解。「等你见到他,就不会这样称呼他了。」 威廉不屑地挑眉,随口问道:「那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他?」 车子倏地猛然煞住,威廉差点撞上挡风玻璃,赶忙以双掌护住宝贝俊脸,鬼叫着道:「喂,煞车技术会不会太烂了点!」 约翰并不理会他的抱怨,径自指向前方外貌宛如芬兰赫尔辛基教堂,挑高的圆拱型宴会厅,那华丽且有着繁复缀饰的浮雕教人目眩神迷。 嗯哼,这个叫亚力克的家伙品味还不算太差。 「今晚,亚力克会在这里宴请各国毒枭,你将有机会见到他。」 「我特地来这里看个老头做什么,我的目标是……」 「自从伊芙曾经成功逃出薛尔顿后,亚力克决定亲自监视她,他们两个现在是寸步不离。」 闻言,彷佛有根纤细、敏感的神经应声断裂,一股说不出的灼烫烈焰直冲脑门,让威廉差点脑充血。 半晌,一声濒临破碎的爆吼响起,「妈的,果然是色老头!」浓浓的醋味遮都遮不住。 香气弥漫满室,闻似迷人,却呛疼了伊芙的嗅觉与胸臆,那种终日萦绕的气息是她急于逃避的,可是最后还是逃不过。 烧杯、量杯、搅拌器,还有如雪花般的白色粉末,她得放轻吐息,否则就会将这些足以令人上瘾的粉末吸入。 教人恶心反胃的气味环绕在四周,令她绝望的忆起一张惨白俊美的脸庞。 他总说他是黑暗王子,可是为什么在她眼里,他却像一束遥不可及的灿光,而她才是真正堕落于黑暗中,无可救赎的人? 一道森冷目光自背后凌射而来,愣忡的伊芙霍地旋身。逆着光隐于暗影之中的高耸身躯矗立在出口处,那张阴沉的脸令她惊悸地抚着胸口,发软的双腿频后退。 「今晚,你得和我一起参加宴会。」 「不,我不要……」她厌恶跟他在一起,更害怕这个一手将她训练成制毒天才的祸首。 对方冷笑着,「伊芙,你喜欢谁?狄海涅还是狄威廉?」 伊芙惶恐地睁大水眸,发白的唇瓣直颤抖,「没有……我谁都不喜欢……」如水印镂刻在心底的俊脸飞快地碎成千万片,她不敢再多奢想。 那道暗影徐缓地踱向她,浑身带着一股近似嫉妒的气息。她无处可逃,窄小的实验室也没有多余空间能让她藏匿。 「你是我捡回来的,是我一手培养的,你想离开薛尔顿,可以,只有你死的时候。」 伊芙不住发抖,「为什么不在台湾就杀了我?」 「你可是薛尔顿最重要的资产,我怎么可能随便杀了你。」 暗影伸出手掌一把攫起伊芙,将颤抖的她拽出实验室,转而将她推入更衣室。里头悬挂着数十套华服,她步履微些踉跄的跌入那一层层的雪纺纱中。 「我给你选择的权利,你最好乖乖配合。」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伊芙抿唇忍住委屈,狼狈地爬起身。只要一回到薛尔顿,她就成了不再能够拥有个人意志的机器人,只能听从命令。 她涣散无神的目光掠过那一件件如梦似幻的华服,随便一件都是出自名家之手,不是拉格斐的高级订制服,就是汤姆福特…… 蓦地,伊芙愣然的双眸略微迷惘地停顿在一件黑色的衣服上。缓缓地,她扬起柔美的浅笑,恬淡如蜜。 威廉呵,绝对完美的吸血鬼王子,永远搞不清楚自己爱的是男还是女,她只是不愿点破罢了,其实他啊……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跟他说吧。 牵起苦涩的笑拿下衣裳,她边缅怀着一个月前曾经享受过的自由,边心不在焉地换上,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衣香鬓影,悠扬的弦乐演奏着韦瓦第不朽的名曲「四季」,香槟、璀璨的珠宝、看似高贵的举止,眼前情景宛若欧洲上流社会的交际场合,底下却暗藏着一笔笔利益庞大的肮脏勾当。 威廉抿紧薄唇,半眯锐眸,焦距紧锁着几尺外的宴会厅,作梦也想不到他会身在此处。 后悔吗?说实在话,还真有点后悔,他甚至还弄不清楚自己对伊芙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更不清楚何以小舅会说她事关一场重大的交易,而狡猾的小舅抵死都不肯透露半句,想弄清楚,就只能亲自陷入这池泥淖中,所以他很不怕死的来到这个神秘诡谲的地方。 但他很怀疑,一旦陷入后,还有抽身的可能吗? 约翰在临走前送了一句保加利亚话给他,想来应该是祝他好运之类的屁话,这种话他听太多了,通常只送给将要一去不回头的人。 妈的!他才不会败在这种烂地方! 拉拉微露出半截的衬衫袖口,整整窄版合身的西装外套,修长的双腿以傲人的睥睨之姿踏入厅里。 倏然间,一阵教人窒息的死寂扩散开来,众人一致看向正踏进宴会厅内的劲拔身影。 接着,讶然的低呼声此起彼落。 半长发微微掩去仰起的半边俊脸,轮廓深邃且分明,一袭幽黑窄身巴洛克刺绣西装衬托出他白皙若初雪的好肤质,在水晶灯映照下,高耸的鼻梁在脸上形成一道暗影,半掩的长睫毛后方,深褐色的瞳眸澄澈烨然,当视线流转,便迸射出慑人心魂的璀璨光芒。 挺立的凛傲姿态宛如一朵黑蔷薇,更彷佛伸展台上镁光灯照射下的模特儿,谜般优雅的气质令人倾倒。 音乐声倏止,众弦俱寂,倘若这是一场以他为名的音乐会,那么,此刻矗立于大厅中央的修长人影会是唯一的男高音。 哼哼,总该让这些欧洲乡巴佬瞧瞧罗兰美少年的绝世丰采。威廉撩开垂落眼前的几绺发丝,边窃笑着暗想。 霍地,端杯侍者横出手臂拦住威廉。 「先生,你的代号?」 俊脸上的自恋微笑倏然一僵,「什么代号?」 靠,那个约翰只扔了套晚宴西装给他,还该死的合身……重点不是这个,而是究竟是什么鬼代号! 侍者忽地朝门口轻使眼色,保镖见了,悄悄将手挪移至腰间佩枪处。 这时,斜前方忽然扑来一名娇小的少年,慌慌张张地冲撞进威廉怀内。威廉一呆。若不是他够高,肯定被这小子撞得鼻青脸肿。 眨眼之际,一朵宛如染血的艳红罂粟花已被塞往威廉胸前。 「喂,我性向还未明,哪来的色小子别想乘机揩油。」威廉想把人推开,但怀里的人却紧抓着他不放。 「你忘了你的识别证。」 那张骤然抬起的脸蛋令威廉一愣。 对方身着一套硬挺质地的黑软呢套装,以威廉对时尚的敏锐度,立即判断出这是chanel的男装女穿款式。 利眸倏地半眯,端详起仍攀在怀里的小子……不,不是小子,是把他骗得很凄惨的伪少男,又削薄了的浅棕色短发,眼睛笑得微弯如新月,眸中湛漾着雀跃的光彩,上扬的唇瓣像粉樱般,隐隐挑动人心。 威廉真的很讨厌女人,可是眼前同时拥有少女特质又兼具些微中性青涩气息的家伙实在太合他胃口,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甘冒自打嘴巴,丢脸丢到两百年后的险来薛尔顿。 爱情呵,像刚出炉松软可口的面包,暖暖的让人恨不得立即咬上一口。 【第六章】 华丽的水晶灯七彩绚烂,折射的虹光自天花板渲染而下,幻梦般暧昧的氛围环绕着。 刹那间,空气中流动的声音不再,随之而来的,是诡谲凝重的低气压,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第十五章 威廉垂首望着怀中人,一时失神,没察觉有道暗影徐缓地踱来。 「你故意的对不对?想穿成这样来引诱我!」威廉瞪着伊芙,这个小家伙又故技重施,玩起雌雄难辨的游戏,恼的是,他的心又被撩拨得失去定性。 伊芙忍不住窃笑,「这样,才有让你来找我的动力啊。」笨威廉,到现在还坚持自己喜欢的是男人,根本只是为了顾及只剩空壳的自尊嘛。 「我看你过得挺好的嘛,我根本不用……」 霍地,一道突来的蛮横力道将伊芙从威廉怀中拉出来,娉婷的馨躯转了个圈,跌入某个高大身影的臂膀中。 威廉微愣,俊眸睨着那个动作鲁莽的男人。标准欧洲人高大的身材,年纪不过三十多岁,五官颇深邃,模样俊朗,有几分好莱坞明星的味道。 哼,肯定靠外表骗吃骗喝,拐倒不少蠢女人。 男人发出带着浓厚敌意的冷笑,「狄威廉,薛尔顿戒备森严,你竟然有办法混进来,让我对罗兰家族的能耐又佩服了几分。」 威廉从他死命揽在伊芙纤腰上的咸猪手一路轻蔑地瞄到脸上,用极跩的口吻问:「你哪位?」 「亚力克诺顿。」锁在伊芙腰间的掌又更紧了些。 威廉一愣,许久后才意会过来。「不会吧,你是觊觎她的死老头?」 眼前的男人怎么看都只有三十出头,模样嘛,跟他这个翩翩美少年一比当然是云泥之别,不过要是比起寻常死老百姓倒是绰绰有余。 重点是,这个男人就是伊芙的养父?! 「看你的眼神,似乎对我的身分相当怀疑。」看出威廉眸中的震惊,亚力克语带嘲谑地说。 威廉眯起眸,脑中忽然掠过一丝了然。「你是用假身分领养伊芙?」 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年轻男人居然能建立如此庞大又牢固的毒品王国……死了,他该不会真的要英年早逝吧? 亚力克侧首睨向伊芙,径自笑道:「她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小东西,才五岁就能准确地分辨十种不同的花香,在化工方面又是顶尖的人才,一学就会,一教就懂,让我费了不少心思才收养了她。」 妈呀,那种变态的眼神真让人毛骨悚然!威廉气极地想着。 什么叫变态?眼前这个叫亚力克的家伙才够格称为「正港的变态」! 他看伊芙的眼神不仅掺杂着对所有物强烈的独占欲,更有着近乎迷恋的暧昧色彩,摆明了想荼毒摧残她! 伊芙强忍住胃部翻搅的不适,别开脸直望向威廉,连一眼都不愿意再对上亚力克那太过猥佞的眼神。 自她有记忆以来,亚力克就一直拿这种眼神看她,彷佛她是他嘴边的一块肥肉,随时可撕咬,每每忆起这种眼神就令她作恶,她痛恨这里的一切,最痛恨的,就是这个别有意图的领养她,害她坠入地狱深渊的男人。 「告诉你,你少拿那种恶心巴拉的眼神盯着她,这女人欠我一堆债,我是来抓她回去抵债的!」要耍狠是吧?他狄威廉奉陪到底! 亚力克冷嗤,扣住伊芙的后脑,逼她收回凝望着威廉的目光。 「她是我的东西,谁都休想带走。」语毕,他将伊芙推向身后的保镖,保镖驾轻就熟地架起伊芙往大厅后方拖行。 「威廉!我、我欠了好几月的房租还没缴,所以你一定要来找我!」她干脆直接替威廉找下台阶,就怕他到了紧要关头会顾及薄如纸的自尊不管她。 要不是情况紧张,闲杂人等众多,威廉可能早已忍俊不住大笑。 白痴伊芙,居然连这种烂借口都帮他找,可见她有多么想离开薛尔顿。 慑人魂魄的凛冽眸光越过重重人海,直睇向快消失的那道身影,一道不容错辨的嗓音忽然响起。 「你给我等着,帐,我会一笔一笔的算,绝没有让你欠的便宜事。」 纠结不安的心豁然开明,苍白秀丽的脸蛋绽露出一丝莞尔的浅笑,伊芙知道,某个小气又爱计较的美少年绝对会来找她算帐,所以她不用再担心。 「狄威廉,罗兰家族的继承人,也是这个号称拥有世上最顶尖杀手的家族中最弱的一个,我很好奇,你要凭什么带走她?」 威廉嘲弄地牵起唇角,「像你这种卖毒的小货色,还不够格提及罗兰这个姓氏,恶心老头。」 亚力克一派从容的掏出随身携带的短枪,扳开保险杆,瞄准威廉,须臾,宾客们涌起阵阵骚动,偕同毒枭们出席的国际女星或女模们纷纷夺门而出。 「亚力克,交易派对不能动枪,这是规矩。」 亚力克朝那位义国毒枭咧嘴一笑,枪口忽尔一转,朝对方的膝盖开了一枪。「这是我的地盘,规矩我说了算。」 震耳欲聋的枪声一起,局面益发混乱。 威廉趁乱找掩护,混在杂沓的人群中,找空档从背后掏出预藏的手枪。他的子弹没有几发,颗颗珍贵,非到重要时刻绝不能浪费。 「把罗兰杂碎找出来!」亚力克的怒吼声响起,众多手下旋即展开行动。 这时,一道挺拔的黑影忽地立定于自三层楼高处垂下的水晶灯下,俊脸上噙着抹自负得刺眼的微笑,他毫不迟疑的抬起手,长腿往侧边一迈,枪口精准的指向水晶灯。 砰一声巨响,伴随着众人声声的尖叫惊呼,一颗颗水滴状的水晶破碎一地,黑暗刹那间如谢幕的黑布般盖下。 「该死!」亚力克的怒吼声变得模糊,喧闹与黑暗阻碍了搜索行动。 蹲踞在梁柱下的瘦削身影早已适应黑暗,梭巡过方才伊芙被带走的方向,长腿倏忽蹬起,飞奔而去。 临走之际,威廉冷冷地回眸瞪了亚力克一眼,被激起的妒火已经狂烧得浇也浇不熄。 「凭你这种死老头也想跟我抢?我最恨别人跟我抢,是你逼我转性的,王八蛋!」很显然的,某人又在替自己反常的行径开脱了。 威廉严重怀疑,薛尔顿的人极有可能是格林童话看太多了。 眼前三层楼高的圆塔建筑,顶着彷佛俄罗斯传统建筑的洋葱头,整座漆成紫黑色,诡艳而迷离,就像童话故事中恶毒皇后居住的寝宫。 摊开握在手中的平面图,再加上约翰告诉他的信息,他知道伊芙被软禁的地点应该就是这座诡异到极点的圆塔。 没有时间磨蹭了,小舅说过,只愿意支援四十八小时,每隔十二个钟头便有架直升机停靠在入口附近的隐密处,错过三次,就注定孤立无援,想活命的话就只能凭靠自己的双手。 利落的自枪袋内取出消音罩旋紧枪口,接着再轰开起码有二十斤重缠绕的铁锁链,铁门敞开一道缝,他抬腿使劲一踢,瘦长的身子迅速闪入内,消失于黑暗中。 威廉适应了黑暗后,眼前是攀绕高塔中心而建的圆弧石梯,有着中世纪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花香。 沿着墙面摸索而上,一楼空荡荡的,二楼是厨房与装饰得相当舒适的客厅和浴室,没有电视或任何电器,只有几本已过期两、三年的杂志以及陈旧的书籍。 来到最顶端的三楼,总算有了光亮。微暗的灯泡,干净的地板和乳白色的矮桌,桌上立着一只透明玻璃罐,盛着清澈的水,水中插着挺直花茎,那含羞待放的花苞正是香气的来源。 深处,有人在吟诗。 声音轻盈,像夏日午后的暖风敲响垂挂于檐下的陶瓷风铃,干净沁脾。 踩着无声的步履,威廉上一刻还清晰的思绪和心情,顿时像一杯即溶咖啡全搅和在一块儿,心湖泛起的涟漪象是永不停止。 「i-mnobody……whoareyou?areyounobodytoo?thenthere-sapairofus……」 艾蜜莉狄更森的诗?那个孤独的女诗人?难不成伊芙是以此投射自己的心情? 威廉带着复杂难解的情绪,一步步走向靠坐在塔上唯一小窗边的娉婷身影。 窗外钉有铁栏,自栏间流泄而入的幽微月光将她笼罩,她低垂着脸,正看着摊平于腿上的诗集。 嗯哼,这个女人挺能干的,她手上那本诗集眼熟得很,不正是小舅妈平日爱读的英美诗选集?竟然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用第三只手偷渡到这里来,真是…… 霍然,睿眸半敛,威廉举起枪,狠狠地抵上眼前近乎蜷伏之姿的背影,冰冷的枪口就抵在她滑细苍白的后颈上。 「在算帐之前,你若先来个求饶兼痛哭流涕,或许我还有可能原谅你;还有,谁跟你nobody了,我可是罗兰家族历来最美型的继承人。」 第十六章 某人很不要脸又自恋的自行对号入座,也不想想根本没人说她诗中指的对象就是他。 伊芙蓦地旋身,腿上厚重的诗集啪一声落地,书页被风吹拂,迅速的一面又一面翻飞着。 威廉手上纯属戏弄意味的枪仓皇的滑落,铿锵声中,在染上脏污的靴边转了数圈后静止,接着,靴上陡现一双白皙的裸足,裸足很不客气地踩在靴尖处。 威廉满脸诧异,因为他的颈子让她紧紧环搂住。他的心像瞬间让人强硬地撬开一个洞,然后对方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擅自住了进去。 而那个人,此刻近在咫尺。 伊芙凑近他的脸。她看来有些憔悴,好像刚哭过,凝着水光的明眸紧锁在威廉左前额上的那道疤痕上。疤痕极淡,至少必须相距五公分之内才能看得真切。 「太好了……疤痕不深,你能继续当世上最帅的吸血鬼王子。」她蹙起的弯眉刹那间舒展开来,发颤的唇瓣漾起一朵浅浅的笑。 这下,威廉知道自己栽了,彻彻底底栽了! 假性同性恋的「假性」先被摘掉,然后现在同性恋的「同」也要被去除,再然后……反正什么都毁了,他的自尊、一世英名都毁了。 他烦躁的大掌滑过她短薄柔软的发丝,微微将它揉乱。伊芙一愣,赫然迎上威廉凛冽的目光,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 「威廉……」 「三个半月的房租外加积欠的利息,一共十万台币,不收支票,只收现金。」才刚说他严肃,旋即又露出小气的嘴脸。 伊芙露齿微笑,隐约闪动着一丝顽皮。「那,接受卖身抵债吗?」 威廉冷哼,「那也要看是怎样的条件。」明知道她是在说笑,他的心却直犯痒,搞什么鬼…… 「我有预先支付头期款了。」蓦地,丽颜上的微笑益发灿烂。 「什么头期款?见鬼了,我一毛都没收……」 吝啬鬼的惊呼还没结束,狐疑的眸子瞥过她笑得腼覥羞涩的笑靥,刹那,神经在紧要关头特大条的美少年终于醒悟。 他瞪大了眼,「那种东西也配当头期款?我都还没跟你算那笔烂帐!」 「如果不满意,我可以再付一次。」伊芙晶亮的水眸瞄过他那红润的薄唇,紧张得掌心直冒汗。 威廉遏止住满腹牢骚,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我没那么饥渴。」话才刚说完,漫不经心的锐眸倏地缩紧,梭巡过她脸颊以及唇侧的擦伤。 他立即拉过她的胳臂,将她的馨躯微拢在怀侧,抬高她的下巴,蓄满怒意的眼一寸也不放过地猛瞧着她。 伊芙垂掩双眼,试图掩去惊悸,更因为一种近乎自卑的自厌感使她不敢直视威廉的双眼。 「这是什么?」威廉低吼。 「擦伤。」她说得一脸心虚。 「你想骗鬼啊,好,擦伤也有分很多种,你这是哪一种?」 「我被逼着补制之前我不在时该生产的毒品,在提炼花精时……」她睁眼说瞎话,很自然地瞎掰,显然是在威廉古堡瞎掰成习惯的恶习延续至今。 「死老头想亲你,你抵死反抗,所以才有这些擦伤。」既然她坚持不肯吐实,他索性替她招认。 伊芙抿起发颤的唇,仓皇地转开脸。威廉那太过深邃的瞳眸令她极难承受,她厌恶与薛尔顿有关的一切,但讽刺的是,她偏偏与薛尔顿密不可分。 温暖的指尖轻轻触过伤痕,宛如蝶翼短暂停驻,那温柔的力道令她诧然。 伊芙愣愣地看着威廉,他也凝视着她,蹙起的双眉泄漏了他不轻易说出口的抚慰。 这样就够了,只要他不再拿厌恶或不屑的目光看她,光是这样就足够了…… 「说真的,死老头还算人模人样,撇开他是你名义上的养父不谈,难道你真的不……」 某人的正经与严肃永远都只有三分钟热度,时间一到就像魔咒自动解除,让人完全拿他没辙。 唉,罗兰家被宠坏的小子。 伊芙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解释,「我害怕亚力克,他对我的执着不过是对所有物的占有欲,因为我始终不肯归顺薛尔顿,所以他才会……」 「他成功过吗?」这突来且毫无头绪的一问,让她愣住了。 「成功过什么?」 某张臭脸很别扭的沉默了半晌后才说:「吻你。」 伊芙神色黯然地执起手背捂住唇瓣,「我不想骗你说没有。」 「你、你竟然用那张已经被玷污过的嘴亲我!」威廉立即暴跳如雷,心中又闷又恼,充满专属物被窃取的躁怒。 「对不起……」伊芙怅然的低垂着头。「我只是……」 「只是什么?」 「那时候,我以为也许再也见不到你,而我好想要……」 「想要什么?」威廉微微屏息,实在受不了她一再欲言又止。 妈的,她最好不要突然给他迸出一句她很想再见小舅一眼之类的鬼话,否则他一定翻脸,转身就走。 茉莉般白嫩的小脸漾起淡淡的瑰丽色泽,伊芙仰眸直望入他深幽的眼中。 她如风铃的嗓音徐徐地剖述着,「我想在离开之前,记住你的味道、你的触感,所有属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牢牢记住。」 「为什么?」微些沙哑的嗓音衬上迷离的神色,他紧锁的瞳眸像熠熠闪烁的黑宝石,夺人心魂。 「什么为什么?」伊芙迷惘不解。 这次,威廉终于翻了个白眼,而且惊人的是竟无损他的俊美。不耐烦的他索性自己动手将伊芙压在墙上,然后展臂双肘分别撑于她身侧,像个侵略者般以占上风之姿睥睨底下的她。 伊芙显得茫然,好似整个世界只剩下威廉与她,他的俊美无瑕几乎令人窒息,想想,他会自恋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他几乎完美得像一幅画…… 威廉以极缓慢的速度倾近她耳畔,「把话说清楚,你为什么想记住我的味道?」频频失速跳动的心涌起翻腾的浪潮,再也不能平静如昔。 她的心神迷失在他幽邃的眸中,「我……我好想念你,威廉。」 「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呼吸渐渐困难,她忽然觉得双颊一阵燠热。 威廉炽热的目光紧锁住她惶惑的双眸,伸出大掌滑抚过她百合花般洁皙的肌肤,倾首欺向她,令她呼吸急促,无法思考。 此际,威廉一反往常秀气的举止,眉宇间流露出高傲而霸道的气质,红润的薄唇徐缓地勾起一道诱人的弧度。 深邃的目光定睛深望着她,他灼热的呼吸已先一步温暖了她冰冷的脸,他修长的指顺过她前额,拨乱她的刘海,她的脸、发全熏染上他独特的气息。 「小舅跟我,你会选择谁?」极重的酸味活像刚吞了颗用醋做的炸药,威廉还是死命挂心此事不放,冒着生命危险闯来的目的,不仅仅是救出她,更是执着寻求一个最终的答案。 伊芙不禁失笑。这个结不解,往后威廉肯定时时闹别扭。「你在吃狄先生的醋?」 「我在问你话!」俊脸严重的涨红,还差点闹口吃。 「我喜欢狄先生……」她微笑淡淡地道。 威廉神色阴郁铁青,眼看青筋浮动的手臂就要抽离,她抢先一步按压住他的肘臂。 「放开……」 「因为他曾经帮助我远离薛尔顿,所以我崇拜他。可是,威廉,回到薛尔顿后的我,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想起你,你对我的好、对我的不好,我想忘也忘不了。」 绽开如花般迷人的笑靥,她终于厘清了自己对他们两人的感觉,她对狄海涅的景仰是出于感激,对于威廉的…… 有苦涩、有甘甜、有芬芳,什么样的情绪都有,她终于明白,当她看到威廉纵容白雪在他房内自由出入、当威廉毫不在意白雪与梅杜莎跟他有肢体接触时,为什么会感到难受。 她,好喜欢、好喜欢威廉,已经无可遏抑的情感像上瘾的毒,当恍然醒悟时,已想戒也戒不掉。 伊芙的这番话,澎湃如浪潮般激荡过心湖,冲破筑高的傲墙,渗透了威廉自以为坚不可摧的无谓抵抗。 他想骗谁啊,早在他很孬的接受家族基本训练以交换薛尔顿资料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早就沦陷了。 他野蛮地拉开伊芙,索性换他将她搂个过瘾,双掌攀上她纤细的腰,深深扣住,鼻息间闯窜入的全是她身上的气息。 那是种惑人的迷幻香气,一不小心就会堕落成瘾。 「谁对你不好了?供你吃住,还免费让你欣赏本世纪最养眼的『上空秀』,甚至还破例让你进我房间……」 第十七章 一丝狡黠的光芒掠过伊芙的晶眸,「所以,你早就怀疑过我的性别?」 威廉一愣,直眨着眼,掩饰不了的窘恼眨都眨不掉,心虚得要命。 「你、你……」该死,他一时情急竟然说溜嘴,这女人还真会套话。 腼覥笑靥上的瑰丽色泽又加深了些,她踮起脚尖仰高皓颈,笑弯的粉唇落在他微红的颊侧,之后很贼的悄悄覆在他唇畔,呢喃低语。 「你根本就不喜欢男人,其实你的潜意识里早就期待着我是女人,只是你不愿意承认罢了。」 威廉窘毙了,倔傲的他生平第一次想藏起自己的俊脸,闪烁的目光躲避着她笑弯的星眸,开始懊悔自己干嘛多嘴追问她。 伊芙不让他逃避,径自继续道:「你来,是为了我,还是只为了挽回你的自尊?」 她这句话问得很刺耳,威廉霎时瞪大眼,「妈的,自从跟你纠缠不清之后,我的自尊早就不值钱了,你竟然还有脸问我!」 「优雅的吸血鬼王子不能骂脏话。」伊芙刻意扬高音量提醒他,戏谑的笑意掺在话里,柔软曳长的尾音彷佛软软的棉絮。 妈的,这女人是专门来克他的吧!他还不是被小舅妈带坏的,那个爱骂脏话的死老百姓…… 「威廉。」 「干嘛!」他恨恨地抽开手臂,还妄想作最后无谓的自尊保卫战。 「可以……再让我记忆一次你的味道吗?」伊芙渲染着霓虹般绚丽艳泽的小脸徐缓地仰起,带着颤抖的期待与害怕被拒绝的不安。 眯起的邃眸睇视着她,当下两人陷入沉默的静谧之中,气氛突地凝结僵滞,他却还在心底拚命拼凑着被打成碎片的自尊心,考虑究竟该不该…… 伊芙抿咬着唇瓣,伸出纤手扯向他西装袖子。「威廉……」 那带着殷殷企盼的湛亮水眸击垮了他最后的坚持。 自尊心的拼图连一半都拼不齐,他决定放弃。 俊脸倾近,不断在她的眼前放大,他逐渐弯起的浅笑令人惴惴不安,难以捉摸,她怯怯地想着,威廉的性子本来就古怪多变…… 「这可是你要求的,要是出事别怪我。」威廉的嗓音更加低沉,像变了个人,性感且极度危险。 「我想要牢牢记得……你的……」 「吻。」威廉代替她说完。 然后,他露出邪恶的俊雅淡笑,终于将薄唇再次覆上她微颤的唇。 一段时日不见,玩心极重的他似乎成熟了不少,光从他不怕死地单枪匹马闯入薛尔顿以及大大提升的身手,看来,他在来此之前肯定吃了不少苦,会是为了她吗? 不过,她模糊的臆测无法持续太久,他的薄唇已狠狠地印上她的,灵活的唇细细描绘过她柔软如花瓣,带着点迷幻香气的唇。 光从吻技而言,威廉是不及格的,以他高傲自负的择偶条件来看,铁定没有吻过太多人。 喔,也幸好她是他在决定改性之后第一个看上眼的「假少年」,光揣想他曾用这样惑人心魂的姿态与神貌专注地看着某个人,无论那个人是男是女,都令她感到嫉妒和气恼。 他独特的气味,淡淡的迷迭香揉进些许小苍兰高雅的香氛,专属于威廉的迷魅幽香,已深深嵌烙在她嗅觉的记忆里,也萦绕在胸臆间久久不散。 威廉不过是想浅尝即止,闹闹她,但一吻后却停也停不下来,她青涩的气息非常该死的让他异常着迷,也许真被她说中了,打从一开始,在连自己都触碰不到的浑沌内心深处,他喜欢的是「她」,而不是「他」。 好,真是该死的好,假性同性恋的招牌终于完全被踢破,他现在确实实现了自己曾经撂下的狠话,名正言顺地喜欢女人,不过,只限眼前让他吻得难舍难分的小骗子。 【第七章】 忽地,一阵讥诮嘲讽的笑声伴随鼓掌声猝然响起,惊动了恍如置身梦境中的两人。 「我还以为罗兰家的小白脸因为喜欢男人而被冷冻,所以无法顺利继承,没想到,原来你是看上了我的伊芙。」 微微晃动的晕黄灯光下,亚力克燃着妒火的眼像两团火炬,更像毒蛇之眼,瞪着伊芙漾红的雪颊与嫣红的樱唇。 一句「我的伊芙」挑动了威廉最不容许他人挑战的强烈独占欲。搞清楚,罗兰家族里最自私、最自我、最吝啬、最痛恨别人觊觎专属品的人就是他,狄威廉。 他的薄唇噙起冷冽的微笑,灼亮的眸直勾勾地回瞪着亚力克,一扫往昔的慵懒散漫与不正经,劲瘦的身躯蓄满慑人的魄力。 自后腰上徐缓地掏出备用短枪,威廉浑身散发严峻冷酷的气息,彷佛冷面杀手狄海涅上身。 「什么叫『我的伊芙』,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恶心的色老头。」 「意思就是,你死,她留下,这里什么也不会改变。」亚力克尖锐的嘶吼乍落,朦胧的灯光映得人发晕目眩,彷佛预告着一触即发的险峻场面。 威廉冷哼,「好啊,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干掉我!」 扬举右手瞄准微晃的灯泡,他又想故技重施,可惜亚力克早一步识破,先发制人,冲上前伸手拽向伊芙。 威廉一怒,旋即腾起长腿扫向他。 伊芙倏缩到角落去,不想被亚力克擒住进而造成威廉的负担,不愿成为一个大型的负累。 「伊芙,过来我这里!」威廉猛推了近身肉搏的亚力克一把,朝角落的娇小身影伸出手。 毫不踌躇的,她也向他伸出纤手。 骤然间,窜至威廉背后的暗影悚然一矗,横臂勒住威廉的颈子。 两只短暂交扣的掌又被迫分离,弯曲的指尖勾划过彼此的掌心,荡漾出撼人心魂的无形涟漪,四目交会的刹那,他与她再也难分彼此。 「威廉!」 「走!」尽管呼吸困难,威廉仍镇定地厉声下令。 「我……」伊芙看傻了,被他从未有过的魄力与异常的冷酷震慑住。 「我会找到你!」 听见这句宛若魔咒般的宣誓,看着他那坚毅的眼神,伊芙睁圆了眸子,彷佛着魔般,一路跌跌撞撞的奔出去。 也许是亚力克太过相信自己的能耐,只身前来,因此塔外并未有人守着,她侥幸成功的逃脱,却漫无目的地奔入一片花田中,发颤的纤躯蹲踞蜷伏着。 耳边是远处的扩音器传来的声响,亚力克的手下透过广播,全面搜索她的下落,不顾一切代价找出这个一再背叛薛尔顿的叛徒。 此刻伊芙好想哭,可是情况不允许,时间点也不对,对象也不在…… 她想抓住威廉狠狠地大哭一场,把在薛尔顿的委屈不满还有离开威廉古堡这段期间以来的寂寞都一并向他哭诉,然后,他可能会摆出一脸受不了的神情随口安慰她,或是撇嘴翻白眼,甩头不理。 他是极端自私的,她清楚,传闻这是罗兰人的天性,罗兰人只在乎、重视自己认定的人,从不过问他人的生死、喜好。 对自由惯了的威廉而言,被人控制行踪和任随他人摆布机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他对她而言,犹如彩虹尽头的黄金般,像一个永远碰触不到的美梦。 但,威廉会出现在薛尔顿,已经很隐晦地显示了他的心意。 爱情呵,什么也说不准,一旦碰上就得认栽,而命运是绝对的跋扈,容不得谁抗拒违逆,只能顺着它的游戏规则走下去。 隐忍在眶里的薄雾眼看就要化为泪珠坠落,蓦地,远处传来一声轰隆巨响,惊动了微微发颤的纤躯。伊芙猝然抬起诧异的泪眸,赫见方才她逃脱的地方像积木般颓坍,像比萨斜塔般倾斜。 她倏僵的身子骤然立起,颤动的眼睫眨落一颗颗莹泪。依塔坍塌的程度判断,肯定是炸药才有这样的威力。 「威廉……」她喃喃呓语,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晕眩感一阵又一阵席卷而来。 远处,那座石砖砌成的塔正冒着冲天烈焰,像一把地狱之火窜烧到人间,烧掉丑陋的人性与曾有过的痛苦回忆,她本该高兴,此刻却心如刀割,只担忧着威廉的安危。 如果威廉因为她而受伤,或是赔上性命,那么她绝无法原谅自己。 投降吧,认命吧…… 内心天平的两端拉锯着,也许,她接受自己的命运,安分地待在薛尔顿当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就不会让威廉卷入这场混乱之中。 发麻的双腿在拂过的凉风中微晃,她不要威廉牺牲,她不值得他这么做! 第十八章 当她下定决心,正要不顾一切面对自己的既定命运之际,忽然听见呼喊声。 「伊芙!」 突来的一声高唤,让她颤抖的身躯一时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雀跃的泪水濡湿了双颊。 「威廉!」她惶然地起身在原地梭巡,宽阔的花田范围极大,让她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 远处,夜深的浓雾朦胧了一盏盏维多利亚式的路灯,在风中摇曳的罂粟让人宛如置身梦境。 「你给我待在原地,我过去找你。」威廉惯用的矜傲命令语气辗转透过风声传递而来,遥远得像在天边,却又近得像就在耳畔。 见不着、测量不出的距离最是教人不知所措。 伊芙惊惶地左右顾盼,恨不得立刻就见到那张傲然的俊脸。 「你在哪里?」她慌张得失去镇定,不顾威廉的命令,疯狂的四处寻找着。 「安静点,你想让那个死变态发现我们在这里玩躲猫猫吗?」 「我找不到你……」 那哭音浓重的话语,惹得远处拚命弓身藏匿着醒目身子的威廉低咒连连。 什么时候不挑,偏选在这种时候哭,哭得他心烦意乱,直想索性掏出身上仅剩的最后一颗手榴弹,炸光这片万顷花海。 整座薛尔顿都动起来了。 连花田里都充满烟硝气味,处处提高警备,这里的老弱妇孺似乎都经过训练,相当团结一致,甚至懂得怎么用枪。 杂沓喧闹的噪音一波又一波,像涨潮的海水,令人不安。 夜空中,一颗颗闪烁的星星俯瞰着花海,两条宛如平行线无法交集的穿梭身影,逐渐迷失在摇晃的花茎中,一朵朵艳丽的罂粟似蛛网,将他们俩缠绕包围,寻不见彼此。 「威廉──」 「该死!我不是教你不要乱跑,你一直移动,我要怎么确认你的方位?」 吼声透过呼啸的风声,两人的对谈彷佛跨过时空,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令人感到极为无力与绝望。 「我不想就这样傻傻地杵在原地等你!」伊芙失去理智地对着疾风大喊,茫然无绪在泥泞的花田里奔走。 这种茫然无绪的心情,彷佛怅惘地呆立在雨中,任随丝丝细雨覆满整面,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让雨模糊了视线。 彼端,伊芙所幻想的雨果真落下。 威廉定睛一瞧,发现天上坠落的不是雨,是薛尔顿的消防车为了扑灭圆塔窜烧的熊熊烈火所喷洒的水柱,因为水量丰沛,连带波及一旁的花田,淋湿了他。 抬手撩开微湿覆额的发,露出立体深邃的五官,拧起的眉、隐燃着怒意的精眸,黑西装下是湿透的衬衫,俊是俊,他却觉得自己真是狼狈至极。 甩甩领口与袖口的水滴,火大地继续的在花丛中穿梭,迷失的方向感令他焦虑烦躁。 找人不是他的强项,杀人也不符合他优雅的格调,为了一个女人差点赔上宝贵的性命更非他的风格,可是这一项项都因为伊芙而打破,所以,不把她带回去偿债,实在难消这口窝囊闷气!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天知道要找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她? 霍地,威廉半眯起的俊眸惊诧地瞪圆,幽微的月光映照之下,一道猝不及防的身影自后方袭来,带着淡淡的气香。 一双严重发抖的小手紧环在他劲瘦的腰间,哭惨的小脸平枕在他的背上,柔软的馨躯贴覆着惊诧半僵的修长骨架。 随后,劈头一句话,让顽劣的威廉再也招架不住。 「我记住你的味道了,再也不会忘记。」 此时此刻,这种震撼的感觉,就象是一把枪口紧抵后心窝,狠狠地重击他脆弱心墙,无法抵抗。 穿过重重花海,被尖锐的叶缘割划得伤痕累累的雪白脸蛋,靠在让她熟悉安心的背上。闻着早被敏锐的嗅觉记下的独特气味,伊芙寻香而来。 她这句话深深撼动了威廉不驯的心,甘心被她束缚。 他蓦然旋身,将她拥入怀中,顾不得半湿的胸膛会弄湿她,固执许久的心无法再执拗,此时此刻,他只想狠狠地抱住她。 「猪头,只要你乖乖待在原地,我还是能找到你。」他难掩心疼之意的眸子瞥过她脸上淡淡的血痕,还是忍不住嘴痒想骂几句。 伊芙抹去眼泪,笑弯了眉眼。「抱歉,我不是那种会乖乖听话的笨蛋。」 威廉注视着她,无法言喻的情愫冲破心防,温热的拇指抚过她上弯的唇角,目光转为深邃。 他的嗓音略微沙哑,「我说过,我会找到你……」 「没关系,换成我来找你也是一样。」略带哭音的笑语一落,她自然而然地轻闭起噙泪的眸。 然后,老是口无遮拦的薄唇宛若以吻起誓般,印上她笑弯的粉唇,温热柔软的触感如棉絮,当他加重热度与力道,她有些胆怯,瑟缩了下,旋即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世界几乎颠倒。 这个吻,不像之前试探性浓厚,而是完完整整的一记索讨真心的吻,带点炽热的渴望,象是想尝尽她的美好,想藉着吻一举侵略她的心。 其实,真正觊觎的人是她。她渴望他温暖而蕴含香气的吻,渴望他的呵护,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令她艳羡,想独占、拥有。 「威廉……」 「这种时候能不能闭嘴别吵?」他犹未尽地想继续。 「你不觉得热吗?」 闻言,正要倾身继续的他一愣,旋即跳开些,神色震惊。「喂,亲归亲,你该不会想……」想不到真正被觊觎「美色」的反而是他! 伊芙有些无奈地抿起唇,没好气地低喊,「威廉!」 威廉这才发觉她的态度相当严肃,忍不住眯眸环视周遭。 怪了,连他自己也开始觉得燠热难耐起来。 晚风拂过整座花田,却是带着热度的风,不远处则是绚烂的熊熊烈火。 他终于知道他们俩是在热个什么劲,那些王八蛋搜遍薛尔顿都找不到人,可能是猜出他们藏匿在罂粟花田中,因此开始疯狂的放火烧花。 「去他的神经病!竟然连最重要的经济来源都可以放火烧,真是一群丧心病狂的王八蛋!」威廉紧握伊芙的雪腕,压低两人的重心,试图带着她逃离火源。 「他们不会让我走的……」伊芙焦急地低语。 威廉捏捏她的脸,敛起方才玩笑的神情与口吻,严肃凛然地宣示,「他们不让你走,但是我会。」 伊芙心神一震,眼泪欲滴。基本上,她已经弄不清楚眶中凝聚的水雾是因为威廉这番话,还是因为逐渐涌来的浓烟。 「况且,你欠我的烂帐都还没算清,关于你卖身抵债的事,我还在考虑。」 伊芙被浓烟呛红的嫣颊刹那间巧笑倩兮,她太清楚他的高傲与不坦白,他此刻是拐好几个弯向她表明心迹。 毫无预警地,她扑入他仍湿的胸膛,毫不介意自己的衣裳也被沾湿,深深拥着他。 威廉诧然,一时重心不稳仰躺入花丛内,伊芙也跟着往前跌,他们倒卧在松软的泥土上,压垮了一排罂粟花。 远处狂焰翻腾,人声鼎沸,杂沓的脚步声不曾间断过,而他们被困在花田中,这一朵朵美丽的花儿成了遮蔽他们的最佳天然屏障。 火势逐渐蔓延,亚力克的人马围绕住花田的各个出入口,他们想无声无息的顺利逃脱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事。 已弄不清是逐渐升高的温度所致,还是因为对于她冲动的表现太过于惊讶才俊脸泛红,总之,抱着她让他郁闷的心情顿时爽朗许多。 「威廉,谢谢你……」 「谢什么?」他不羁地半挑俊眉。「我从来不让人赊欠,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往后在威廉古堡过的日子会很惨、很惨。」 盈盈的水眸含泪,伊芙笑着搂紧他的颈子。「好啊,我很期待。」 霎时,威廉的心怦然作响,他低咒一声,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沦为像小舅、小叔那样「重色」的大逊咖。 事实已证明,罗兰家向来标榜只爱男人的异类,谎言不攻自破。 俊眸贪婪地再次注视她灿烂的笑颜后,威廉急忙聚精会神,研究着该怎么逃出这片火海,怕心神受她影响而忘了他们正身在何处,他可不想被烧成人干。 「出来吧,你们就算不被烧死,迟早也会被烟呛死!」带着的欧洲腔的英语在远处大声咆哮。 两人攀爬在地上,以极缓慢的速度前进,威廉要伊芙紧随在身侧,不让她离开他视线范围半寸。 火苗随风四处窜烧,像焚出金黄色的花海,照亮了幽暗深的夜空,天地彷佛仅一线之隔。花田太过辽阔,几乎分辨不出东西南北,威廉只能循着直觉与判断摸索着方向。 第十九章 花田中潮湿泥泞,简直像座迷宫,热烫的火舌像穷追不舍的恶魔在身后索命追赶,远处不时传来要他们乖乖投降的冷嘲热讽。 「混帐,王八蛋……」一点也不符合优雅格调的咒骂也源源不绝的从威廉的薄唇逸出。 惨白的俊脸龇牙咧嘴凶狠的模样衬着漆黑的夜景,再加上一袭黑西装,还真有几分吸血鬼的样子,伊芙看了噗哧一声骤然失笑。 威廉横她一眼,径自继续没品的咒骂着。 他们完全迷失了方向,无论哪个方向都有火苗,炽烫的温度让人火气直升。 片刻,热汗直淌的威廉骤然止住爬行,火大的脸上有着藏不住的浓浓挫败与恼怒。 「照这个局势,我们傻傻的爬,只是等着被火烧死,不投降不行了。」 蓦然,伊芙挣脱威廉握着她的手掌,认真地看着他。「让我回去吧,趁他们抓住我的时候,你赶快逃出薛尔顿……我会乖乖的在这里等你再来……」 下一秒,威廉拽回她的手臂,火爆的怒吼:「你白痴啊!我有孬到这种程度吗?小舅能把你救出去,我也能!」 吼完,他倏然挺直背脊,不再躲躲藏藏。碍于面子与绝对不容挑战的骄傲自尊,说什么他都不能葬身在这种没有半点格调可言的烂地方! 伊芙微愣。她好像又再次挑起某人的妒火,糟了…… 边缘已烧得光秃秃的花田里陡然出现两道身影,想被忽略都很难,不一会儿,薛尔顿持枪的武装分子已经冲向他们。 许多人在发现目标之后便立即展开灭火行动,看来放火烧了经济来源是很令他们心疼的事。 威廉将伊芙拉至身后,目光凛冽地瞪向正朝他们而来的人们。 这群人的首领,当然是威廉恨不得尽早铲除,可是偏偏像九命怪猫死都死不了的亚力克。 「狄威廉,你真以为你能带走她?」亚力克狰狞地笑着。 威廉薄唇微牵,隐忍满腔怒火,冷静地分析战局,决定退一步,稍稍收敛傲气,说:「这样吧,我出钱跟你买她的自由。」 「买?」亚力克的目光倏地转冷。「我富可敌国,罗兰家族那种百年老店所有的资产,恐怕都不及这片罂粟田来得值钱,你凭什么跟我买?」 「要不然,我另外再帮薛尔顿找个制毒高手,我要伊芙跟我走。」靠,想不到抬出自家门牌来都会让人砸烂,罗兰家真该彻底反省一番,害他这么没面子! 「我要她的全部,包括她的心和身体的每一寸。」 「说够了没!他妈的死变态!」威廉猝然拔起一株鲜红的罂粟,掷向亚力克冷笑的脸。 「变态?在我把你的尸体撕裂,当作花田里的堆肥时再说吧。」亚力克的脚步动也未动,仅徐缓地扬手示意身后的武装分子上前。 威廉猛地推开身侧的伊芙,待她倒卧在地上滚了远些之后,利落地掏出没剩几发子弹的贝瑞塔手枪,再掏出口袋里仅存的一盒弹匣,上膛后扳开保险杆。 他先发制人,在泥地上翻跃,枪声四起,流弹如坠星,闪烁如萤。 对方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威廉孤身一人,在火力上根本抵不过,只能不断撤退,尽量闪躲着子弹。 蓦地,夜空中传来直升机的飞行声。 刺目的探照灯搜索着火势渐熄的花田,嘈杂的螺旋桨声几乎掩盖过底下震耳欲聋的枪声。 降低机身的直升机上,有人透过扩音器以慵懒的语调说:「底下没用的罗兰小子,基于你是本家族最重要的继任者,所以整个罗兰家族出动来帮助你铲除薛尔顿,不过,条件是……」 「去你的死小舅!我都快变成蜂窝了,你竟然还有心情跟我谈条件?!」威廉躲过两颗流弹,手肘和膝盖硬是撞在泥地上,痛得他牙齿打颤。 「条件是,毁掉薛尔顿之后,你得回法国接受继任训练,假使不愿意接受的话,我们即刻撤退。」 「去你的!」威廉朝天空扯开喉咙大骂。 「威廉……」 伊芙不安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威廉连忙转头看去,却遍寻不着那个羸弱娇瘦的馨躯。才稍一没注意,她就能搞失踪,真是个超级麻烦的家伙! 「你在哪里?」威廉蹲踞于地,边鬼吼边将手边剩余的散弹全上膛,盘算起自己单枪匹马能存活下来的机会有多少。 危险迫在眼睫,小舅偏要挑这种时候来乱闹,他又该死的弄丢了伊芙,他的运气到底能有多背! 「我……」 「快说你在哪里!」没耐心跟她干耗,指尖扣紧枪杆,他敏锐的邃眸梭巡着她的身影。 「不、不要过来……我中弹了……」 威廉闻言愣住。瞬间,一把步枪的粗管枪口冰冷指向他的后背,精确地瞄准他的心脏。 亚力克低沉的哑嗓在他耳后响起,笑得像头没有感情的禽兽,「一切都结束了,子弹穿透了她的膝盖骨,这下,她永远也走不出薛尔顿,就算要走,也只能用爬的……」 威廉的双眸倏地瞪大,心跳频率陡升,惊怒不已。 「你这个该下地狱的王八蛋!」他迸出一声爆吼。 须臾,伴随着亚力克的嘲笑与扣下扳机声,指着威廉心脏处的枪射出一颗响亮且足以致命的子弹。 在直升机门边俯瞰地面局势的狄海涅,眯起的眼在看清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时面色微诧,立即纵身跳下,拉开降落伞,狂风的呼啸声中隐约听见他难得动怒的咒骂。 摇摆的罂粟花海中,捂着鲜血不断泉涌而出的右膝,吃疼的努力爬起身的伊芙,就在惊险画面的左斜后方,抬头望去,她赫然见到威廉英挺俊美如画的侧脸,高耸的鼻梁和咬牙切齿的性感薄唇,以及他身后那把指着他的步枪。 狂肆的风在耳边呼啸,她惊恐的大眼中只见亚力克面露冷笑,不知朝威廉说了什么话,威廉气得几乎发狂,并呈现出不怕死的气魄愤怒地旋身,亚力克立刻拉开保险杆,接着,足以把人逼疯的枪声倏地响起。 伊芙掩住双耳,感觉膝窝的热血不断涌出,痛得足以麻痹所有感官知觉,但此时她最痛的却是心。 这一刻,她觉得世界像一幅静止的图画,尘嚣倏静。 如果可以,她愿意像王尔德书中的人物,用一支画笔把威廉绘入画中,然后让那幅画代替他衰老、死去。 如果可以…… 暗夜如魅,星光灿烂,为终年缭绕着花香的薛尔顿记录下这一刻。 城毁,花焚。 足以炸毁一百多条街的强大火力不断地运输进来,源源不绝的精英分子不断进攻,直升机震动耳膜的声响不断盘旋于烟雾弥漫的夜空,罗兰人几乎已经拿下大半的薛尔顿,仅剩一些不肯撤离的老弱妇孺。 「起来。」 一只手臂伸了过来,拨开层叠的花瓣,搭在蜷起的僵冷娇小身躯上。 泛白的秀丽脸蛋浮起一层薄汗,汗是冷的,伊芙的身体也如冰块一般寒冷,握住冒血右膝的双掌几乎失去知觉,她闭紧双眸,拒绝外在的任何声响。 「威廉……」 那个老是带着自恋微笑的美少年,瘦削颀长的挺拔身躯,喜欢穿黑衣黑裤,追求她一点也弄不懂的奢华时尚,崇拜撒旦是他的兴趣,喜欢睡在「棺材」上,每日都幻想自己是世上最俊美的吸血鬼王子。 俊美是无庸置疑,至于吸血鬼可就有商榷的余地了…… 伊芙很想哭,可是眼泪好像凝结了,全梗在心底。 「我叫你起来!」 「走开……不要理我。」她哽咽着,眼角彷佛噙着泪,却又好似没有,遭受太大刺激的心神已涣散,完全无法聚焦。 「你想变成残废吗?」他担忧的吼声回荡在她耳畔。 「我不走了,再也不离开了……」就当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威廉也没被愚蠢的她害死。 「妈的!」一声粗鲁的咒骂响彻黑夜,几乎快压过直升机震耳的声响。「你真把我看得那么扁就对了,我说过,小舅办得到我也一样能,你最好给我看清楚!」 伊芙一愣,惶然地睁眸,顾不得膝伤,迅速扭头转身看去。 身侧,威廉正咬牙切齿不顾形象的怒瞪着她,身上的那件黑色西装破烂得像乞丐装,一点也不符合他向来对美感的要求,脸上有些伤痕,但无碍于俊貌,星光下,他白皙的脸庞像块温润的美玉,光滑得不可思议。 天啊,难道他真的是……不死的吸血鬼? 「威廉?」她忍痛蹙眉,撑起发软的身子,努力睁大浑圆的双瞳。 第二十章 他扎实地给了她一个大白眼,然后从衣角撕下一条布条,替她绑紧右膝,按压止血。 蚀心的痛楚迅速蔓延,方才抽离的魂魄立即归位,但她仍旧紧盯着他专注的英挺脸庞,然后发抖的手覆上他正忙碌的手背,怎知却骤然被他甩开。 「威廉?」她试探性轻唤。 他仍旧抿紧嘴沉默不语,双眉却越皱越紧。 「威……」 「叫叫叫,叫魂啊!吵死了!」不耐烦地吼完,他捧起她苍白的小脸,俊容微侧三十度角,精准地覆上芙颜,焦躁的薄唇蛮横地吮吻惊诧微张的芳唇半晌,蕴含怒意的俊眸瞪视着她愣然的水眸,让她看清楚、摸清楚,确切地感觉他真实的存在。 伊芙含泪微笑,欣然接受这个很不礼貌的索吻。喔,威廉的吻技越来越好了,好得快令她上瘾。 晦暗的俊眸掠过她受伤的膝盖,恼怒的情绪刹那涨满胸口。要是换成小舅,肯定不会让她受伤…… 暂且打住心中的自责,放开伊芙微喘的唇,威廉展臂将她打横抱起。他抱得有些吃力,毕竟他在方才的混战中几乎筋疲力尽。 「狄威廉,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人抢先一步替满心困惑的伊芙道出疑问,而且来势汹汹。 威廉暗叫一声不妙,赶紧换上一脸讨好谄媚的笑,转身面对凶恶的质问。 「小、小舅,真是劳你大驾,想不到最后还是让你出面……」 「狄、威、廉!」 「好啦。」迫于无奈,加上双手发软,他只得先把怀中虚弱的娇躯再度放回花丛中。 然后,威廉撕开身上破烂的窄版西装。一件轻薄的防弹背心正套在西装与衬衫之间,难怪,方才无论温度怎么升高,湿透的衬衫如何令人难受,就是不见他将西装脱下。 当下,狄海涅抄起笑得一脸无辜的他,「信手拈来」就是一阵痛扁猛踹,彷佛痛殴这小子一顿是家常便饭外加娱乐消遣。没多久,拳脚酷刑还加入某个噙着冰冷微笑的蓝眸俊男,两人联手狠狠修理猛求饶的某人一顿。 「臭小子,居然敢擅自穿防弹衣,丢光罗兰人的脸!」 「喂、喂,我很怕死的,不想把美好的生命就此断送在这种鬼地方嘛……」 「罗兰人从不穿这种玩意儿,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别打脸!那是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部位啊!」 一旁痛得几乎昏厥的伊芙躺在花丛上,枕着压碎的罂粟花瓣,嗅着来自某人身上熟悉的独特香味,听着身旁某位美少年被痛扁的惨叫声,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自由的味道,原来是罂粟外加迷迭香…… 轻飘飘的,是令人上瘾的迷幻感觉。 白色的罂粟,花语是遗忘,所以她要开始把从前的不愉快全部遗忘。 失去意识前,伊芙依稀嗅见那道熟悉的气味很快的接近,脚伤虽痛,但她被吻肿的唇却愉悦的轻扬。将脸蹭埋入弯身抱起她的那副胸膛中,眷恋且心安地贴靠着,嗅着熟悉的香气,徐缓入梦。 【第八章】 法国巴黎,传说中的罗兰总部里。 古典的建筑,据说已有一世纪的悠久历史,层叠相连的楼房是哥德式混合巴洛克风格,古典中带有个性,犹如中古世纪贵族所居住的豪奢城堡,深赭色的砖瓦与紫黑色尖塔堆砌屹立,有着希腊众女神浮雕的梁柱,象征此家族的支柱与权力倾向。 一曲萧邦的「送葬进行曲」在悬吊的水晶琉璃灯下流泄着,德国名琴贝兹斯坦八十八个黑白琴键,在修长的十指下谱出忧伤的曲调。嗯,琴声音乐性丰富且流畅,包准有演奏硕士的资格。 一名颓废的美少年直盯着窗外的白杨树,眉宇间阴郁躁闷,薄唇轻抿不语,裹在骚包黑色紧身裤下的长腿跷在另一头的钢琴盖上,单手支肘顶住秀气的下颚,彷佛抹了粉底的白皙肌肤润泽光滑,但深邃的眼窝下方有片紫黑色的淡影,透露出他近日无法好眠的讯息。 音符静止后好半晌,直到演奏者不客气地假意清清喉咙好几声后,美少年才慵懒的收回心不在焉的目光,瞥向坐在钢琴前的女人。 「抱歉,我还没死,你弹『送葬进行曲』是想先预习还是想诅咒我?」威廉横了艳丽女人一眼,一点也不欣赏方才的美妙琴声。 她身形修长,起码有一七二公分高,荷叶领与薰衣草紫的丝质蝴蝶结,白色公主蓬袖雪纺纱材质衬以黑色丝质贴身窄裙,完美的臀部线条显露无遗,毫无赘肉的小腿细嫩雪白,脚上是鲜红如血的细跟高跟鞋,性感得让人想入非非。 撇开穿着不论,她有着苏菲玛索的古典美,再揉合一些莫妮卡贝鲁琪的神秘之美,出色的脸蛋足以教男人为之倾心。她此刻微挑起精心描绘过的褐色弯眉,红唇不悦的噘起,脚下的红色高跟鞋跟不耐烦地敲着瓷砖地板。 「死没良心的臭小子,连点掌声都吝于给我,本小姐可是难得露一手好琴艺,真没品。」 「小姐?」威廉讽笑着冷哼。「从我出现在世界上的那一刻起,你就从小姐被打入欧巴桑地狱了,认命吧,『阿桑』。」最后一句称呼有一语双关之意。 顷刻,一只红色高跟鞋神准地朝威廉扔去。 嗯,是marcjacobs的新款,肯定是欧巴桑「欲/望城市」影集看多了。威廉轻移上身,俊脸斜侧二十度,准确地躲开凶器。正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狄乔桑,也就是生养他的老母。 「别把有脚臭的高跟鞋乱丢,脏死了。」他顺手拾起滚落于地的高跟鞋,没再多看一眼便将价值一万美元的鞋丢出身后的窗外。 狄乔桑回瞪着他,「你还有脸这样对自己的老妈说话?当年一声不吭就偷偷溜回台湾躲着,放着家族企业不闻不问……」 「罗兰没有我还是照样运作,人照杀,钱照赚,一点影响也没有。」 「当然,不然这么大伙人要等着喝西北风啊?」狄乔桑低嗤。 「家族那么多人,干嘛只要我接手?老爸也还没挂,小舅和小叔随便一个也强过我,根本没必要执着于我嘛。」威廉撇嘴回呛。 「什么话!」狄乔桑双手叉腰,倏然起身,仅着一脚高跟鞋的步伐一拐一扭地快步踱向威廉。「你可是罗兰家最受瞩目的继任者,由你爷爷跟外公一致钦点,再加上血统纯正,不是你,还能有谁?」 「我又不是要配种的动物,还什么血统纯正咧。」威廉烦躁的爬梳着及肩的发,仰瞪着站在他面前还硬要摆出名模pose的老妈。 狄乔桑搽着朱红蔻丹的纤指轻点在红唇上,似是忆起什么,然后换上调侃的目光,端详起多年未见益发俊美的宝贝儿子。 威廉被盯得心底发毛,正欲开口时,狄乔桑率先娇笑出声,戏谑地道:「说到配种嘛,你也差不多该找个伴侣了。」 「好啊,我去找个帅哥回来。」威廉打算装死应付这个烂话题。 狄乔桑笑得暧昧,「干脆我帮你找一个比较快。嗯,我想想……最好是又瘦又白,气质青涩,头发短薄,乍看之下像个漂亮秀气的小男生……」 蓦地,威廉长腿抖动了下,极不爽的踹了下平台钢琴,砰一声,琴盖骤合,然后他徐缓地起身,将近一八五公分的身高硬是将他老妈的名模身段比下去。 「怎么,说中你的罩门了?瞧你脸臭得像什么。」狄乔桑仰睨着他,口吻极尽挑衅之能事。 他俊美白皙的脸僵凝着,「你到底想怎么样?不让我回台湾,一天到晚缠着我,你都不怕老爸跟别人跑了吗?」 狄乔桑尖声冷笑,「我要是怕,就不会嫁他了,你少给我转移话题。你最不屑的就是碰毒品的下三滥,结果竟然为了个制毒天才甘心受训,还不怕死的单枪匹马闯进大毒窟……要是你三、两句话就想给我瞎掰说没什么,我一定直接把她丢去百慕达三角洲,看你到时候怎么救。」 闻言,威廉忽然满脸狐疑地瞅着她,「喂,欧巴桑,你口气这么酸,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下一秒,一个看似柔软无力的拳头殴向威廉,外加一句爆吼。 「很凑巧的,没有错,你老妈我就是吃醋!」 一个从小到大彻底奉行罗兰家族自私其利、不管他人死活这个原则的宝贝儿子,为了推卸继承之责躲到台湾去,自己去过逍遥自在的生活,连祖传的杀手本业也丢着不干,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主动愿意接受特训,又不顾一切跑到东欧某个鬼地方冒险救人,只要是做母亲的都会吃醋吧,何况是她这个从没被他如此重视、对待过的亲生母亲! 第二十一章 威廉捂着泛红的左颊,很不服气却又不能回手,只好无奈地回瞪着她。「你吃什么醋啊?要是你有什么危险,老爸一定会像个激进的回教分子,抱着粉身碎骨的必死决心去救你,根本犯不着我伤脑筋。」 「我是你妈,从没看你为我担忧烦恼过,你呀,对那个小毒物倒是殷勤得很……」 「她叫伊芙,不是什么小毒物。」为了力保好不容易复元的俊脸,最后一句「白痴」他只敢用唇语匆匆带过。 「哎哟,开始替她引荐罗,这么迫不及待,看来你心急得很哪。」若是忽略狄乔桑脸上细微得几不见的小皱纹,此刻的她活像个和其他竞争者争宠、吃醋的女人。 「狄乔桑!年纪一大把,不要再装可爱了。」威廉越过老妈,心虚地背对着她,刻意避开她犀利质问的目光。 「分明是恼羞成怒,小王八蛋,快跟你老爸一个样。」狄乔桑不断碎碎念,总算泄漏了一点上了年纪的女人该有的缺点。「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告诉你,你要是想娶那个小毒物,除非你即刻回来接受继任训练,否则……休想!」 霎时,威廉愠恼地转过身,「你摆明是想刁难我!」 狄乔桑弯起唇角,「难得出现一个能控制你的弱点,不好好利用的话,我还算是罗兰人吗?」 「死欧巴桑……」威廉忿忿地眯眸悄声偷骂。 狄乔桑挑高细眉,「我听到罗,臭小子!」 「听到最好!」威廉吼了一句,旋身打算扬长而去。 冷不防地,身后美艳的女人又补上几句冷言冷语,「罗兰人不碰毒,也不欢迎有这种前科的人。」 威廉甩上门前,气炸的朝琴房里爆吼一句。 「你这个十七岁就被人拐走带球跑的太妹才没资格说别人,去多抹点防皱霜吧,罗哩吧唆的死欧巴桑!」 威廉刚说完,某双美腿上仅剩的那只红色高跟鞋已掷向他来不及闪躲的背,咒骂声跟着响起。 罗兰家没有甜软的花香,充其量仅有植些薰衣草,据说这是威廉的母亲喜欢的花。罗兰家以女性为尊,但偏偏阳盛阴衰,落落长的族谱一翻开,数不出几个女子的姓名,全是阳刚的男性名字。 莫怪乎众人皆说威廉血统纯正,父母双方皆是罗兰家的分脉,和其他人相比血统确实是纯正得多,因此威廉自小便集家族三千宠爱于一身,长辈们几乎把他当宝,也间接养成他任性妄为的性格。 单薄的身影闲坐在乳白色雕花长凳上,一件素净的茉莉白洋装,微垂着头露出雪白的皓颈,发丝随风轻飘,抱握着双手,半掩璀眸无声祈祷着。 这是一间足以媲美高第圣家堂的教堂,挑高四层楼的宽敞空间,缤纷的彩绘玻璃,墙壁上描述女神创世的浮雕,鬼斧神工的砌功令人惊叹钦佩。 圣坛上是面容慈祥的圣母像,沉静安详的氛围萦绕着。 午后的煦阳自开启的门扉照近来,暖暖的金光彷佛窥探着教堂内部。 伊芙徐缓地转过脸,骤然吹来的风顽地皮撩起她的裙摆,她朝矗立于门后颀长的黑色身影递了抹微笑,潜藏在苍白双颊下的淡淡红晕甚难察觉。 那道身影看似懒散的步履却异常沉重,他踱进富丽堂皇的教堂内,依旧是黑衣黑裤,劲瘦的身形一路走来像伸展台上的男模,步伐稳健却又颓废,极为夺目。 连在神圣的教堂内也能如此耀眼迷人,果然非自称美少年的威廉莫属。 「你老窝在教堂里干嘛?赎罪啊?」径自在她身旁落坐,威廉瞟过坛上的圣母,一脸无趣地道。 「只要坐在这里就觉得很平静,我喜欢。」伊芙也坐下,右膝缓慢地微弯,隐约有些吃疼地微微蹙眉。 威廉见状,原本环在胸前的手探向她缠着纱布的右膝。 她痛得缩了下身子,微愠地拨开他的手。 他不禁皱起眉,「会痛?」 「当然。」伊芙横他一眼,微挑秀眉。「如果是狄先生……」 「闭、闭嘴。」知道她又想抬出小舅跟他比较,威廉旋即很鸵鸟地逃避。 伊芙看着他脸上的气恼与不悦,忍不住偷偷窃笑。看来他还是很在意她曾经崇拜仰慕过狄海涅的事,真不知道那个口口声声宣称只爱俊男的自恋美少年到哪里去了。 来到神秘的罗兰总部已将近一个月,她的伤势复元得很好,只是如此严重的膝伤难免影响了神经和关节,往后恐怕走路时会不太自然,但她一点也不在意……除非某人在意。 罗兰人对她很冷淡,但还不至于无礼或排斥,她甚至能在这个戒备森严的重地自由行动,还能到邻近的罗兰家设立的学校上课,弥补从前没有受过正式学校教育的遗憾。 「你……想留在这里吗?」蓦地,威廉别开俊脸,一抹不自在掠过眸底。 伊芙淡淡地微笑,心底已有点明白威廉为什么会一直闹别扭。 「不想。」 这声断然的拒绝,当场震住了心情紧绷的威廉。 他僵直的身躯霍然立起,俊眸死瞪着她若有所思的脸。 「你、你真的很不识相!」威廉咬牙切齿地揪着发尾。「我冒着自由会被剥夺,自尊会被其他人踩碎的可能才这样问你……」 伊芙垂下眼睫,说得有些怅然。「抱歉,我……我不想放开这刚到手的自由。」 她知道,威廉被罗兰人急迫地期许能尽快继承家业,也清楚罗兰的族规,威廉问她是否想留在这里的用意很深。 他从没尝过被人拒绝的滋味,此时此刻尝个够,真的让人很火大!威廉暴跳如雷地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真孬,他连跟她闹翻的打算都没有。 伊芙歉疚地不敢看向他。「我……想去寻找我的亲人。」 「我可以帮你。」他都能冒着生命危险去薛尔顿救她了,还有什么忙是不能帮的? 「不。」她徐缓地抬起带着淡淡忧郁的小脸。「罗兰家已经帮了我很多,接下来,我必须靠我自己。」 「所以你想把我一脚踢开?」威廉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沦落到这种悲惨的地步,他还以为只要他开口,她就会…… 自由,比什么都要来得重要,对吧?对谁而言都是如此……妈的,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一向追求的自由竟然会成为羁绊他的阻碍。 像他这样的美少年怎么可能会被女人甩了?以前都是他把女人甩掉…… 「我了解你,威廉,你比谁都厌恶被束缚,再说,你也不会将我当成女王对待……」 「谁说我不会!」威廉真的火了,所有残存的理智全被激怒得荡然无存。 他忽地单膝跪地,宛若优雅的骑士,阴柔俊美的神态让人怦然心动。 仰起下颚,执起她的柔荑握在掌心,完全抛开无谓的自尊与自负,他深深凝视着她,几乎望穿她秋水般的明眸,直达灵魂深处,撼动着她心。 「只要你愿意,我就愿意。」他略微沙哑的迷人嗓音如此说着,语意模糊不清,只有她才懂。 伊芙抿唇,歉然地说:「威廉,你还没有准备好。」 「那你告诉我,怎么样才叫作已经准备好?」俊脸覆上一层浓浓的阴郁,他再严肃不过。 「像我这样背景的人,不配……」 「我可以延揽你来帮助罗兰家族扩展其他事业。」 他不知是说真的还是纯粹玩笑的口吻逗笑了伊芙,可是笑中却微微闪烁着泪光。 「对不起,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对我而言,罗兰家族不过是薛尔顿之外的另一个牢笼。」掩下羽睫,她有些窘涩地道。 惨白的俊脸垮了下来,威廉从没想过罗兰家族这个金字招牌居然也会被嫌弃,比喻成牢笼,尽管他也时常这么看待这个庞大悠久的家族。 他的大掌徐缓地松开,宛如手中握着的是断线的风筝,只能选择松手。 「我以为,我已经够自私了,想不到你比我还自私。」 威廉忿忿地别开脸,不让自己再以温柔的目光凝视着她,沉默片刻后才又再度开口。 「在你出现之前,我逃避了很久、很久,我一直觉得女人恶心又难缠,直到你没头没脑的闯进威廉古堡,然后,我搅入薛尔顿这摊烂泥里……」 自由和他,两者衡量之下,换作是他,自然也会选择自由。 想不到他这张史上最俊美的皮相也有失灵的一天。威廉心中着实有着说不出的懊恼。 伊芙轻闭起双眸,珍珠般的泪水不禁坠落在手背上。 第二十二章 她不想伤害他,他是罗兰家族最尊贵的王子,她却是一个刚从毒窟逃出来的女孩,若没有绝对的把握与自信,她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天真的童话并不存在于光明的世界,同样的,也不存在于黑暗的世界;假使他真是个完美无瑕的吸血鬼王子,那么,她就得成为最顶尖的魔女,才能与他并肩而立。 倏地展眸,她望着他倔强的俊脸。「我喜欢你,威廉。」 他不由得微愣,脸却始终紧绷僵冷。 「那就留下来。」威廉转身面向她,说得再认真不过,眸中有着深深的悸动与渴求。 她是世上唯一令他心动的女人,是让他宁愿舍弃自尊与性命都想拥有的唯一对象,他抵死都不愿轻易放手。 伊芙忧伤的垂眸,微颤的唇瓣轻轻牵起,漾起苦涩的浅笑。「抱歉,我不能……」心很痛,比当初被逮回薛尔顿时还要痛上百倍。 威廉神情严峻地回望着她,只是静静凝望着,心,已很久没有这么痛过。 他还能选择恢复从前的那个自己吗?可是,心底已经深深烙下她的影子,他回得去吗? 伊芙徐缓地自长凳上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右脚的步履明显沉重笨拙,平静的目光并未从那张俊美的脸庞上移开,然后,她缓缓向他扬起笑容。 那种腼覥又羞涩的浅笑,总能轻易迷炫他的目光。 她轻轻细语,「再见。」 「就这样?我差点因为你而魂断异乡耶!」威廉夸张的瞪大俊眸嚷嚷,说得极不甘心。 伊芙的笑容益发灿烂。威廉总是这样,吃点苦就要大声喊出来,不爽的话更要表现得清清楚楚,是个毫不掩饰自己烂个性的人,但就是这样的他,才显得格外珍贵。 清楚她的坚决,俊眸黯然地褪去昔日的光彩,威廉火大的霍然起身,瞪了笑靥粲然的伊芙两眼才转身迈步走出教堂。 后方,伊芙愣愣地跟随着他的步伐移动目光,凝视着他。 「威廉……」 「干嘛?」 看来颓废的瘦削身子倏然僵硬,打死都不肯转身面对那个能轻易动摇他心思的女子,慵懒散漫的站姿异常迷人,阳光让他沐浴在一圈光晕中,象是一幅画,让伊芙移不开目光。 「你一定不能……把我忘记。」她说着,清亮的嗓如铃。 威廉直坠深渊极为恶劣的心情又因这句话而掀起万丈波澜。 凭什么他很没面子地被她拒绝后还得接受她无理的要求! 他一定要彻彻底底忘了她,然后再次变回从前那个只爱俊男的假性同性恋!可恶! 沉默了片刻,高大的身影便踩着过快且僵硬的步伐步出教堂,连回头再看一眼也没有。 他狄威廉极度痛恨女人!女人都是爱拿乔的猪!该死的臭女人! 【第九章】 依旧耸立的欧式古堡,曾几何时,清一色鲜红的蔷薇丛里被悄悄腾出一个小角落,植了数十株同样清艳的红色罂粟。直挺花茎顺风摇曳,娉婷生姿,含蓄的美丽和强势夺目的蔷薇默默地竞妍。 红色的罂粟,花语是安慰。 有人可怜又残破的自尊需要被好好安慰。 沿着嵌着鹅卵石的石阶而上,走进漆成墨黑的厚重雕花铁门,顺着华丽的螺旋梯来到二楼,紧接着,絮絮叨叨的责备声不断地自某间昏暗的房里传出。 「孬种、没用、娘娘腔、没担当……」骂得既顺口又富节奏。 「你可以去应征当raper了。」凉凉的嗓音骤然打断某人如念咒般的低骂。 白雪睨着侧躺于床铺上的威廉,眯紧晶眸,抿抿嘴唇,发觉自己根本是白费唇舌。 「好不容易有人能帮助你走出断背山,你居然就这样放弃了?简直是白目到极点。」她拍拍蜷于地毯上的黑伯爵,拚命使眼色下达要牠任意破坏这间房的旨令,最好撒泡尿熏死威廉。 只可惜,黑伯爵不知是不是跟男主人混久了,连个性都被影响,本来就倔强的性子益发高傲,理也不理白雪,径自打着盹儿。 白雪气煞,索性跳上床铺,戳向懒洋洋的修长身躯。 「快滚回巴黎去,小叔每天打电话来催,你干嘛还死赖在我家?」威廉满脸狰狞地瞪向白雪。 尝尽失恋滋味已经够悲惨了,还要成天被这些怪咖碎碎念,拜托,搞清楚,被甩的人是他耶! 望着忽然恍神的威廉,白雪挑高细眉,凑上前去仔细端详起他来。 「怎么,缅怀抛弃你的伊芙?」 威廉恼怒地推开她,从床上跃下,「够了没?你少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忘恩负义的骗子,我早就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听说,她找到亲人了。」白雪假好心地出声提醒。 威廉愣了下,「什么时候?」 白雪旋即露出促狭的微笑,「不是说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威廉半敛起利眸,薄唇紧抿,神情显得有些心虚。 「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白雪冷哼,由于始终得不到威廉回应,不耐烦的她索性继续往下说,「听说枪伤后遗症让伊芙成了个瘸子……」 「你白目喔,顶多走路有点拐,怎么可能变瘸子。」威廉火大的反驳。 白雪轻扬眉梢,狡黠地回瞅着他。「那么要求完美的你不在意吗?」 「在意个屁,我才不甩她咧。」威廉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听说你是在罗兰教堂被她甩掉的?」白雪露出纯真的笑,笑容底下却是诡计多端。 「是我不要她!」威廉心虚地别开充满赧然之色的俊脸。 「威廉,你说话很矛盾耶,前后不一。」观察入微的白雪忽地迸出这一句。「到底是你要她她不要你,还是她要你你不要她?」 威廉俊脸很臭,又挨回床畔坐下,瞪着地上一脸好眠的黑伯爵,瞟向白雪的眼神彷佛说着「干你屁事」。 「我本来就只喜欢俊男……」 「抱都抱了,亲也亲了,你还有脸说自己是同性恋?脸皮还真厚。」 「死白雪……」 「听说她仅存的亲人是个穷光蛋,还是个酒精中毒的酒鬼,每天小瘸子、小瘸子骂个不停,她被迫要去打好几份零工来养哥哥。」白雪决定下猛药。 威廉双臂环胸,扭曲僵硬的俊脸硬是不肯有所表示。 「她瘦得前胸贴后背,几乎有人轻轻一吹就会倒地,贫血苍白得像鬼一样,每天待在乌漆抹黑的小房间里……总之,你最好快点去把她带回来,不然她又要当受虐儿,被凌虐至死。」白雪没好气地结束已让她生腻的话题。 威廉也没好气地回她,「她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少来烦我。」 白雪气呼呼地弯身抱起黑伯爵欲离去。枉费她放弃和希金去普罗旺斯的蜜月旅行,跑回台湾想替威廉挽回这段情……好啦,她不否认主要原因是希望希金能摆脱代掌罗兰家族繁务的重任,然后他们两人才能轻松的过活。 临走之际,白雪突地回首,下最后一帖猛药,「你别拗过头了,她亲人很穷是真的,听说还打算把她卖给人口贩子,你也知道,她的那份能力是很抢手的。」 刹那,威廉愣住,瞄向一脸正经的白雪,发觉她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呼吸猛地一窒。 半年了,不知道伊芙过得怎么样。他害怕追问起她的事,曾经被她视为不值钱垃圾那般拒绝之后,受伤的自尊与高傲的性子不容许他再像傻子一样想着她,但…… 「不要忘记她」是她最后的道别,却像一句魔咒般盘旋回绕于日与夜的光影中。 白雪回眸瞥了他一眼,瞳眸倏现诡光,抿唇窃笑,彷佛算计些什么。 威廉怒火攻心,骤然立起身,薄唇不知在低咒些什么,躁郁地爬梳着发,在床边来回踱步。 见状,白雪不禁微诧,就连搂在怀中的黑伯爵也眯细猫眸瞪视着他。哇,真想不到随便瞎掰几句就能把一向精明奸诈的威廉惹得发慌,这个伊芙真的很不简单。 呵,这下有好戏可瞧了。 白雪立即回到自己房里,将黑伯爵随手往床上一抛,然后飞快抄起话筒拨打越洋电话,直通某个蓝眼小子的专线。 「威廉被我骗了,他以为伊芙要被人口贩子卖掉,很有可能直接冲回巴黎追问伊芙的下落。」电话一接通,白雪劈头就叽哩呱啦地说着,连嘘寒问暖的话都省略。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半晌后才开口:「小雪,普罗旺斯是谁说要去的?」 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但白雪仍不自觉地缩起细颈,干笑几声,「没办法,我放不下威廉嘛……」 第二十三章 「那个臭小子,比我们已经拖延两年多的蜜月旅行还重要?」既冷又嘲弄且饱含隐藏怒意的性感沉嗓。 白雪无言地呻/吟了一声,迷蒙的瞳眸瞪着话筒。被希金骗到手之后,她才发现罗兰人的妒心之重,实在无可匹敌,连自己侄子的醋也要吃,真的很夸张。 「小雪?」慵懒的嗓音再度传来。希金是很有耐心跟她耗下去,不过他最终目的还是要她快点回巴黎。 白雪深吸口气,「算我没打好了,我还是直接找相关者谈。」随后,她砰一声便切断电话。 遥远彼岸的某座华厦中,一双眯紧充满危险的蓝眸蓄满被挑衅的震怒和兴奋。 正在拨打下一通电话的白雪头皮持续发麻,她自己也知道,再过几十个小时,她就会被某人运用「邪恶之术」拖回巴黎。 嗯,她还是识相点,打完电话后先去清扫床底下好了。 放眼整个罗兰家族,敢这么没规矩踹门的人,确实非威廉莫属。 他正踹开狄海涅的房门,正巧撞见房内正在亲热的一对男女,当下,某个被惹怒的英俊男人拽起外甥,拖出房外便挥拳痛扁。 奇异的是,一向懂得见风转舵、谄媚求饶,老是嘻皮笑脸没个正经的小子竟然静静地任由狄海涅海扁,成熟了不少。 心思缜密的狄海涅实时察觉,旋即放下拳头,微挑眉半敛着眸子锐利地盯着威廉。「怎么,总不会大半夜从台湾飞回家里就是为了讨打?」 威廉一瞬也不瞬地回望着他,神色冷凛,脸色益发难看,拧起的双眉显示出他满腔正在燃烧的炽焰。 「我需要枪和人手,立刻就要。」 「可以,不过,想随意动用罗兰家的人马和工具,除非你是这里发号施令的人,否则免谈。」狄海涅淡淡噙着笑,看似温和的面容下却是带着些气怒。 威廉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小舅和小叔代替他管理家族事务已有一段时日,特别是小舅,先前更是忙到得带新婚妻子出任务,不过也创造出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杀手传说。 威廉咬住下唇,只犹豫数秒,脑中迅速飞掠过一张含笑带俏的秀丽脸庞,俊脸上满是坚毅与壮烈成仁的打算。 去他的,早在第一天看见她的那刻起,命运就注定安排了往后的这一切。 威廉眯紧坚定的眸子,神色严肃地保证,「只要等我解决那些人渣,回来后我就会乖乖跟你报到。」说完,他心底不免有些淌血,唉,逍遥的日子飞了…… 狄海涅却挑眉质疑,「你说的话向来没什么公信力。」 「可恶!」威廉忍不住怒吼。「小舅,我终于要转性爱女人了,你就不能帮我一次吗?」 狄海涅眉峰轻蹙,眼角余光瞥见躲在门后偷觑的爱妻夏雨潮拚命向他使眼色,他旋即会意,神态从容的一同加入这场骗局。 「别忘了,她之前暗恋过我。」 醋弹炸开,威廉惨白的俊脸铁青又凝重。「你别太恶劣了!」几百年前的事还拿出来讲,偏偏他在意得要命…… 「你有信心能让她乖乖跟你回来?」狄海涅冷言冷语的嘲讽着问。 登时,积压于心底无可遏止的躁郁与情感混合为一种不甘心被人看衰的自大心理,一瞬间全爆发开来。 「废话!就算用拖的用拉的用骗的用拐的,这次我都会把她带回来,你给我等着瞧!」 噼哩啪啦状似告白又像被激怒后的口不择言,威廉撇开所有顾虑咆哮,这一长串的怒吼,恐怕整座城堡都为之震动,不过吼声稍嫌有点娘就是了。 狄海涅不为所动,唇角轻牵,「好,既然你打算赌上了,那就拿出点证明来。」语毕,他将开启武器仓库的芯片卡递给威廉。 威廉刻不容缓拿了便走,僵硬的背影离去之前丢下一句,「我一定会让她不敢再拒绝我,否则我就转性爱男人,等着瞧吧。」 幸亏威廉的后脑没有长眼睛,否则他就会看见夏雨潮正笑倒在狄海涅怀中。 西恩,一个近年来窜起的人口贩卖集团,它以创立者之名而命名,尚还不成气候,只是行事作风狠辣,毫不留情,连业界间默认的不成文规矩都不愿遵守,我行我素,上次还绑了某国政要之女,而且此政要与地下众组织交情匪浅,还是司各特家族与之周旋沟通后才肯拿钱放人。 总而言之,这是个很不上道的集团,像个不定时炸弹,随时可能有人遭殃。 某个月黑风高的深夜里,这个甫成立不到三年的集团莫名其妙的被罗兰家摧毁,且领头者还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这些人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究竟是哪里惹着了罗兰家族。 然后,威廉在由陈旧仓库改建而成的宅院里进行地毯式搜索,却毫无所获,全身筋骨酸痛的他差点按捺不住闷气,想扔几颗手榴弹炸光房子。 太久没干这种伤身的「活动」,威廉虚脱地回到綑绑着西恩所有部属的前院,俊美却绷得很臭的脸愠怒地瞪着集团主事者。 「喂,老头,伊芙到底在哪里?」 被叫老头的男子愤恼地回瞪着他,也不知道是因为被五花大绑的缘故,抑或是明明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就被喊老头的关系。 西恩冷笑,「这里的『货物』都会被编上号码,换个新名字,我怎么会知道她在哪里?」 威廉弯腰蹲下身,勉为其难的瞟了面前的丑脸几眼,极不耐烦也没有心思跟他闲耗,总之他都向小舅撂下狠话了,非把伊芙带回罗兰家不可。 他勉强捺着性子冷嗤,「就是模样秀气,可能蓄着一头短发,像个漂亮小男生的那一个。」 闻言,西恩被打肿的脸霎时愣住,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突地惊呼一声。 「啊!伊芙不就是那个……」 「哪个?」威廉气急败坏地追问。 「就是、就是那个……」 「妈的,到底是哪个?!」手痒得要命,真想一巴掌给他打下去。 「她不就是……」旁边,西恩的手下看不下去,连忙撑肘顶了顶有点老人痴呆的老大,给点提示。 倏地,威廉揪起西恩皱巴巴兼没品味的红格子衬衫前襟,没心情跟他们这群人玩接龙游戏,掏出腰后的贝瑞塔轻型手枪抵在他前额。 「我数到二,再不说就让你脑袋开花。」他扬起微笑,翩翩美少年的样子连男人看了都会脸红,但手劲与持枪的狠劲可是一点也无法让人忽视。 「为什么不是数到三?」旁边有人疑惑地发问。通常不都是数到三吗? 威廉白了那人一眼,「因为我懒得数。」说着,他慵懒的顺道开了保险杆。 西恩鼻青脸肿的脸吓得发白,「我说!」 威廉耸耸肩,煞有介事地瞄了瞄身侧两旁,然后扬眉眨眼,「说啊,又没人拿枪指着你。」 最好是啦。众人有志一同的在心底如是想着。 西恩额冒冷汗,故作镇静,「她就是……就是……」妈的!偏偏在紧要时刻忘记在哪里看过那个女孩! 这时,一道轻盈的足音徐徐地随风飘来,软质羊皮娃娃鞋与石子路摩擦发出微弱的声音,若定睛细看,能发现此人右脚的动作较左脚缓慢些。 接着,脚步声顿止。记忆中短短的棕色头发已蓄长,软软地披垂在肩上,如丝羽般逆风扬起,在秀丽的脸蛋旁纷飞,轻盈的裙摆同样让风吹得飘扬。她愣然地睁圆水滟的瞳眸,抬手忙着将腮边飘飞阻碍视线的发塞回耳后。 她柔美的双眼定在混乱现场的某张微侧的俊脸上,纤长的羽睫搧了搧。 清亮的嗓音抢先一步出声,「威廉?」 场面尴尬,一片寂静。 西恩指向伫立于门口处的来者,大喊,「就是她!」 威廉僵凝了半秒,微诧的俊容霍然转向左后方,然后呆住。 他迎上的是一张水嫩而白里透红的漂亮脸蛋,健康而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威廉微眯起深邃的瞳眸,眼尖地认出她身上是miumiu早春诉求轻薄的蚕丝小洋装,精致的印花图案呈不规则状排列,巧妙运用大地色彩衬托象牙白底布的纯洁,而她脚下那双软皮娃娃鞋则是意大利着名品牌的最新款式。 他是没过过正常小老百姓寒酸的生活啦,但再怎么样也该有最基本的常识,一个要兼好几份零工照顾酒鬼哥哥,然后又被卖给人口贩子的可怜女孩是绝对、绝对负担不起这样的穿着! 第二十四章 伊芙数度眨动如洋娃娃般晶莹的双眼,欲言又止,然后又像忆起什么似的转向一脸得救的西恩说:「西恩先生,席凡要我告诉你,今年的拍卖会数量已额满,程序也排定了,所以无法让你们加入。」 闻言,西恩只能暗自吞泪。好不容易壮大了规模的集团莫名其妙被人「抄家」后,现在连生意也做不成,真不知是招谁惹谁。 威廉立起身,随手将枪扔开,身后坐在地上的一群人瞬间均松了一大口气。 他瞪向伊芙,她微笑的脸泛着自然的粉色,光滑得像个细嫩的水煮蛋,让人想狠狠咬上一口。 伊芙困惑地微挑秀眉,环视混乱的现场一圈,微偏首说:「你们好像很忙耶,那我就不打扰,等会儿再来好了。」说完转身就走。 「喂!」 差点化成石雕的威廉旋即追去,把残局扔下不管,长腿没几步便追上黑夜中步履徐缓的娇小身影。 他气急败坏地扳过伊芙的肩,她蓦然旋身,太过柔美的装扮与不再青涩的气质令他不由得一愣。 稳住心神,威廉皱眉问:「你不是被卖掉了?」直觉告诉他,他似乎被某些人联合欺骗了! 「卖掉?」伊芙听得一头雾水。「卖给谁?」 这下威廉很肯定自己绝对是被那群人耍了,他猛翻白眼,索性将错就错。「卖给我啊,之前欠的帐你没还,加上循环利息……我在跟你说话!」 瞪着那张转开视线的秀雅脸蛋,无可否认的,他的心又开始隐隐悸动。 骤然间,一张微微泛黄,摺成四等份的相纸被送到威廉面前。他俊容一诧,抬起眼望向伊芙,而她始笑着,笑中彷佛隐约可见一丝丝顽皮。 「帐,还是等你看完这个再算吧。」看他那么气,她实在不忍心火上添油,不过该说的还是得说。 威廉取过照片,满脸狐疑。「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样。」无论这次她怎么蹂躏他的高傲与自负,他都非把她拐回去不可。 伊芙笑弯了星眸,静静等着他发飙。 威廉瞄了她一眼,心跳不禁漏了好几拍,赶紧将视线挪回手中的照片上,迅速将摺起的相纸摊平。 登时,他俊目圆瞪,更狠狠地倒抽一口气,捏住照片的指节僵硬泛白,一簇怒火迅速直冲脑门。 照片里,是个青涩俊毅的少年,但目光冷酷不含温度,直直看向远方,同样有着一头浅棕发色与眸色,跩得要命的神态睥睨着一切。 「你给我看这个干嘛?」 伊芙拚命忍住唇边上扬的弧度,「他是我哥哥,听说你也认识。」 威廉的俊脸大概从没这么难看过,简直可以去客串恐怖电影里的一角。 「梅杜莎的老公席凡司各特是你哥哥?!」可恨!他分明是被这些人恶整,狠狠摆了一道! 夏雨潮这个死老百姓成了他小舅妈,白雪莫名其妙成了他小婶,原本还庆幸至少没和怪咖梅杜莎兜上关系,最后居然还是牵扯在一块儿! 唉,自尊都抛弃了,爱都爱了,真心也赔上了,还能怎么样? 伊芙有些心虚地垂眸,音量忽然转小,「听说……听说是因为席凡哥哥无意间拿到一卷罗兰家族百年族谱,是盗墓者转售的,狄海涅先生代表家族出面跟席凡哥哥交易,席凡哥哥说可以无偿转让,我跟狄海涅先生的交易就是用这卷族谱当筹码,所以他才愿意把我从薛尔顿救出来。」 正因为席凡是她的亲人,所以她才敢断然拒绝留在罗兰家。她想一步、一步的跟上威廉,而不是攀托他。 「就因为席凡是你哥哥,所以当初你拒绝我?」 「我想和哥哥多相处些时间。」忆及彼时他的颓丧,她歉然地半垂下水眸。 「你……」威廉气炸,连一向很能骂的嘴都钝了。 觑着威廉铁青的俊脸,再也隐忍不住的笑声断断续续飘散在风中,伊芙忽地飞扑上前,窜进威廉怀中,揽过他的颈子,笑靥灿烂如花。 「你没有忘记我,我好高兴。」她柔软的粉唇靠在他耳畔,含笑低语。 心窝像被瞄准的箭靶,狠狠地被戳中要害,让他怒意顿消,也无处发作。 威廉扔开照片搂紧她,终于能抛开之前被拒绝的阴影与郁闷,再度重新展现狂傲又自恋的笑容。 不过,他快的原形毕露,沾沾自喜地抱着怀中的娇躯,说:「既然你不喜欢罗兰家族,我也不想继承,不如我们一起私奔到台湾去。」 闻言,伊芙不禁笑瘫在他怀内。真是个狡猾又不爱守承诺的小子! 接着,她忽然滑出他双臂之间,指着自己的右膝。 「腿有点瘸,你愿意吗?」她扬起秀眉,有些无辜地问,知道他凡事追求完美的个性,忍不住想再次确认他的心。 威廉的脸上百分之百肯定丝毫无半点犹豫,但有些不自在地微哑着嗓子说:「只要我腿没坏就好,你那一丁点重量我还扛得起。」 粉唇笑得弯起,她捏了捏裙摆。「以后我都穿裙装,没法让你再弄混性别……」 「没差,我跟白雪她们打过赌,我向来愿赌服输,当然得转性爱女人。」时常说话不算话的威廉脸不红气不喘地表现出重承诺的大度,要是另外两怪咖在场,肯定猛翻白眼。 「威廉,莎莎姊说你已经二十九岁了,是真的吗?」伊芙没头没脑的迸出这一句。 「谁、谁说的?正确来说,应该是今年过完生日才能算二十九。」向来狂妄自大的他瞬间僵住,死要面子嘴硬地反驳。 伊芙却抿抿嘴,有点不悦。「什么嘛,原来你根本就不是美『少年』。」 威廉气炸了,「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都还没嫌你太幼齿咧,你倒是反过来嫌我?」 「难怪莎莎姊她们都说你有恋童癖。」她煞有介事地慎重点点头,口吻有些恍然大悟的微诧。 「可恶,她们居然有脸这样说我!」威廉咬牙切齿。「一个是老大姊吃嫩草,另外一个是跟自己名义上的哥哥搞乱伦,另一个是……」 须臾,伊芙踮起脚尖吻上他咒骂不休的嘴,悄声告白,「没关系,反正威廉在我的心底永远是美少年,永远、永远。」 瞬间,威廉白皙的俊脸竟微微呈现赭红,总算肯乖乖闭上嘴,安静享受这个吻。 算了,饶过那些女人,有这个吻当赔偿也算值得了……不,一个吻哪够,他是狄威廉耶,罗兰家族史上最俊美的继承者,世上最优雅的吸血鬼王子,起码要六百六十六个吻才行! 六百六十六个吻?嗯,听起来挺棒的。 忽地,娃娃鞋的鞋尖戳戳威廉的膝窝,惊醒了尚沉浸在自我幻想中的威廉。他不悦地回瞪着她,不爽她这么快就结束这一吻。 伊芙双臂环胸笑睇着他,「旧伤有点痛耶……」 他眯起眼问,「所以咧?」 纤纤玉指像魔法棒似的在空中转了一圈,指挥那个挺拔瘦削的身躯转向。 威廉见状,虽然猛翻白眼,还是立即旋过身,重心微倾。 芬芳的馨躯软软地覆上他的背,她揽着他的颈子,嗅着专属于他的独特气味,脸上带着柔美的浅笑,比月光还要动人。 威廉转过头,看着枕在他肩上的雪白脸蛋,薄唇徐缓地扬起魅人的笑。 此处恰巧临海,潮声如琴韵,浪花如白云,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宛若甜蜜的湿吻。 幽微的月光下,天空中繁星点点,一张逆光而慵懒的俊脸亲昵地吻上背后人儿秀挺的鼻尖,笑弯了星眸的丽颜漾起淡淡的晕红,远远地,这一幕像一幅美丽温馨的画作。 迤逦的俪影一路直行,朝停靠在岸边的悍马车走去。 私奔到台湾去,听起来很不错。 是男是女都无所谓,重要的是爱情呵。 威廉古堡又要变得闹烘烘的了。 用威廉的一颗珍贵的真心所交易的那卷族谱,也许潜藏着不一样的秘密与故事,显赫且神秘的罗兰家族恐怕平静不了太久。 传说闹鬼的威廉古堡也将创造新流言,三怪咖仍旧会不定时在这里聚首,据说又将扩建,继续营造更骇人的传说,也会不定时的征新房客,倘若够幸运的话,或许还能在这里碰上一些不可思议的传奇人物。 老话一句──意者请面洽。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dbbb;手机站:m.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