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宠撒旦》 楔子 「童话屋」餐坊位在幽静的巷子内,小小的招牌并不起眼,每天客人不多,老板是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漂亮女人,精通命理,偶尔有闲情逸致,会免费帮店里的客人卜卦、论命。 这天深夜,已接近「童话屋」打烊的时间,只剩一桌客人,而这桌客人半个小时前才进来消费。 三名个性迥异的年轻女子,在台北热闹的夜市摆地摊,三人时常在收摊后相约吃顿饭。 她们总在「童话屋」打烊前一个半小时进来,每回都是安静地吃完简餐才开始聊天,然后聊上一个小时便各自回家。 她们一如往常习惯,吃完简餐,聊了起来—— 「小红帽,妳今天被开单了呴?」留着一头波浪长卷发的女子,绰号美人鱼,撑着下颚,另一手搭上身旁剪了个娃娃头短发女子的肩,语气怜悯。 「唉……」长长的叹息,衬上无奈的表情,说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今天赚的还不够贴那张红单呢。」 「妳就答应交往看看啊,有了警察男友,谁敢找妳麻烦?」拿着吸管搅拌饮料的直长发女子,绰号灰姑娘,音调软软地劝着。 「我才不要,学广告情节追女生的男人,多没创意。」娃娃头做了个嫌弃的鬼脸。 「他真的开妳单喔?」美人鱼问。 「哪有假?看吧。」娃娃头小红帽掏出红单,拍在桌子上,一脸气愤。 「啧啧,好狠心唷。」美人鱼扬起红单,仔细瞧了半天,「不过也算手下留情了,才六百。」不然随便一张单一般都是两倍价。 「才六百妳知道我今天赚多少吗?只有三百耶。」娃娃头、娃娃脸的小红帽高声道。 就在灰姑娘打算开口时,漂亮的年轻女老板端来一碗米,砰的一声往桌面放,拉来椅子坐下,率性地说:「帮妳们算算命,小红帽先!抓三次米,快。」老板表情冷冷淡淡的,指着娃娃头女子。 时常听她们喊彼此的绰号,她想不记住她们都很难。 偶尔她会想,也许是这三人的绰号都很童话,才会时常光顾这间「童话屋」。 「喔。」小红帽乖乖用食指跟拇指抓了三撮米,放在桌上。 老板那张冷漠漂亮的脸,一撮撮默算着米粒,末了摇摇头,只说了一个字:「惨。」 「蛤……」小红帽错愕哀叹。 「美人鱼,换妳抓三次。」老板将米放回碗里,指着波浪长卷发女子说。 「喔。」老板口气很冷,但有种让人不得不服从的威严,她马上乖乖照做。 老板又默默算了算三撮米粒,这回,头摇得更用力了,「更惨。」 「蛤!」 「最后换妳,三次,快。」老板盯着直长发的女子道。 灰姑娘被前两位同伴的结果搞得心慌慌,乖乖抓米,心想,她会不会是最惨的那个…… 没多久,老板竟拍了桌,大声说:「惨、惨、惨!没见过这么惨的。妳们三个啊,果然是物以类聚,惨到一个不行。唉……今天的晚餐,我请吧。很久没算过这么凄惨的,竟然跟我有得比!」漂亮但表情淡漠的女老板摇头叹气,端起米碗,走人了。 「什么跟什么嘛!随便说说就要我们信……」美人鱼抱怨着。 这话,让走掉的老板回过头,坐回刚刚的位置瞪人。 「把右手伸出来,美人鱼!」老板指着她说。 美人鱼不甘不愿地伸出手。 「妳啊,就像美人鱼,注定得不到王子的心,妳就算变成了泡沫,也不会是快乐的泡沫,除非妳明白王子不是妳的菜,否则,妳会因为得不到的爱情,吃很多苦头。妳说,这样惨不惨?」老板冷冷地说。 「换妳,小红帽,右手。」 小红帽伸出手,一样很不甘愿。 「至于妳呀,唉唉唉……」美丽女老板连三叹,语重心长,「虽然妳确实是来报生病奶奶的恩,但为了奶奶卖掉爱情真是没智慧,把吃苦当作吃补,谁也救不了妳,除非妳长智慧,不然妳就只能一直吃苦、吃苦,够惨了!」 老板凉凉说完,松开手,面向留着一头直顺黑长发的女子说:「灰姑娘,剩妳了,右手来!」 灰姑娘很犹豫,最后还是敌不过老板那双晶亮美眸的逼视,伸出了手。 「妳呢,有一个继母、两个继姊,果真像灰姑娘。不过,妳的眼睛长到哪里去了?居然挑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爱?错把撒旦看成王子,笨得要死!那个男人只有外表像天神,心肠跟魔鬼没两样,我劝妳赶快把眼睛找出来,不要乱爱一通,不然,可有苦头吃了,惨到不行!」 年轻老板松开手,漠然的脸上透着几丝同情,看着绰号灰姑娘的言禹枫、小红帽姜舒涵、美人鱼蓝泳海三人摇头叹气,站起身…… 「老板……」灰姑娘弱弱地抗议。 「老板——」小红帽声音强壮些。 「老板!」美人鱼的抗议最有精神。 「妳到底在算什么命啊?」三人异口同声喊。 老板那双冰冷的美丽眸子望着她们三人,淡淡地道:「妳们知不知道什么是女人的命运?」 三人行动一致地摇摇头。 「看吧,说妳们笨还不承认?爱情啊,女人的命运就是爱情,好爱情,让女人一生幸福;坏爱情,让女人一生坎坷,而妳们三个人的爱情运坏透了,跟我有得比。简单的说,妳们命不好,懂了没?我算的命,很准。」 三人坐在椅子上,简直傻眼,完全找不到话可说。把她们的命算得这么模棱两可,还居然可以厚颜无耻地说「很准」? 要真有这么简单,人人都可以当算命师了! 美丽女老板走往吧台,想了想,回头对她们说:「既然我跟妳们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样吧,我愿意无偿提供妳们三人各一次的帮助,有需要记得来找我,特别是当妳们觉得走头无路时。我要打烊了,今天我请客,妳们赶快回去睡觉吧,掰。」 于是三个人在老板的半驱赶下离开「童话屋」,虽然说吃了一顿免钱饭,但心情实在不美妙。 这世上大概没有人被唱衰了,心情还美妙得起来吧? 特别是,这三个年轻女子心头最大的愿望,正是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能够找到相爱的王子,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所以她们被唱衰的,竟是自己最期待的爱情,心情简直……糟得不象话啊!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夏晴风【五克拉眼泪】系列在线阅读: 五克拉眼泪之一《失宠撒旦》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3782/index.html 五克拉眼泪之二《出轨王子》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4076/index.html 五克拉眼泪之三《喂爱宅女》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5112/index.html 五克拉眼泪终回《标价女王》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4869/index.html 第一章 言禹枫已经忘记,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取了「灰姑娘」这个绰号,不过,她倒是记得是谁帮她取这个绰号的…… 她有印象那是个阴沉沉的下雨天,刚放学的她背着书包,落寞地走在人行道。 这天她忘记带伞,没人来接她,还好雨不大——至少不是那种一站到雨幕里,就会浑身湿透的雨量。 她淋着雨走路,班上那个老爱捉弄她的调皮男生撑着伞跑到她身旁,推了她肩膀一下,差点害她滑倒,她都没来得及抗议,推她的坏份子就先放声说:「言禹枫!我哥说妳有两个很漂亮的姊姊,是继母生的,妳一个姊姊跟我哥同班喔,我哥说妳是现代版的灰姑娘。」 「……」言禹枫默不作声,头低低。对这种坏份子,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理他,等他觉得无趣,就会走开。 「我跟我哥说,卡通里的灰姑娘很漂亮,可是两个姊姊很丑,妳刚好相反,哇哈哈……没看过比妳更丑的灰姑娘了,哈、哈哈、哈哈哈……」 小男生嚣张的笑声,彷佛是怕别人听不到似的,笑完,他撑着伞,绕着言禹枫转,像念经一样不断重复,「灰姑娘,丑八怪,灰姑娘言禹枫,是个丑八怪;灰姑娘,丑八怪,灰姑娘言禹枫,是个丑八怪……」 她头垂得更低,走得更快,不说话就是不说话,小男生一路缠着她到离家不远的巷口,她的大继姊董妍、二继姊董馨忽然出现,挡住小男生。 「我是灰姑娘的坏心继姊,靳宇旸小弟弟你给我听好,灰姑娘只有我跟我妹董馨能欺负,你别来缠她,小心我跟你哥告状!」董妍冷冷说完,将手上的便当袋、水壶,连同董馨的全递给身材矮小的言禹枫,口气很差地说:「我们手酸了,给妳拿。」 言禹枫顺从地默默接过两个便当袋、两个水壶,一旁的靳宇旸看傻眼,不敢相信这么「灰姑娘」的情节会真实上演。 董妍、董馨趾高气扬地手牵手往家门走,而言禹枫则继续低着头,默默跟在两位继姊身后。 至于捉弄人的靳宇旸,则是目瞪口呆的望着三人离去,直至沉重大门关上,吞没她们的身影…… 那年,她到底是几年级? 躺在床上的言禹枫突然想起陈年往事,却怎么都记不起来她究竟在哪一年,被那个调皮小男生取了「灰姑娘」的绰号?这个绰号从那时起就跟着她,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有一个继母、两个继姊。 她的命,好像跟迪土尼卡通里的灰姑娘没差多少,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王子还没出现。 而她期待的王子,偏偏被「童话屋」的漂亮女老板算出,是个外表像天神,内心是撒旦的坏男人。 言禹枫躺在小房间的单人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 她有那么笨吗?真的会爱上一个内心像撒旦的坏男人? 不要啊!她想遇见善良的王子,想跟童话故事的结局一样,遇见王子之后,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 这晚,灰姑娘言禹枫睡得很不安稳,她作了恶梦,梦里,那个叫靳宇旸的坏男孩又出现了,他缠着她、绕着她喊,「灰姑娘,丑八怪,灰姑娘言禹枫,是个丑八怪!」 「我不是丑八怪,我不是丑八怪!我不是丑八怪……」言禹枫在梦里摇头大喊。 呜呜……梦里的言禹枫哭了,泪水却在真实世界中流出她紧闭的双眼。 灰姑娘言禹枫的父亲言震棠,是个日进斗金的成功商人,一年仅有重要节日会回tw,其他日子多半在欧洲、美国、中国、印度等地奔波。 言禹枫二十六岁前,名下的所有资产全交由信托管理,她得等年满二十六岁才能动用名下资产,也因为父亲是成功商人,她的身价少说也有十亿以上。 可惜,长年在外经商的父亲,并不晓得他身价超过十亿的宝贝女儿,目前居然穷困到必须到夜市摆摊赚取学费、生活费。 今年初春,言震棠难得从欧洲飞回tw,替宝贝女儿过二十五岁生日,他在tw的日子,言禹枫会安份当几日「名不副实」的千金大小姐,不到夜市摆摊、不打工。 言震棠回tw第一天,言夫人亲自在厨房指挥了一下午,六点半言禹枫下楼时,就见见父亲在客厅看商业杂志。 「爸爸。」她窝到他身边,柔声唤道。 「在楼上忙什么?整个下午不陪爸爸?」言震棠搁下杂志,揽上女儿的肩膀,眉头微皱,「妳又瘦了?」 「哪有瘦!我想让你跟阿姨多说说话,才没下来。」 「她一下午都在厨房忙,妳生日,她说要多准备几样妳爱吃的菜。」 「阿姨对我真好。」言禹枫甜甜地说,在父亲面前,她乐于表现幸福快乐的模样。 她最爱的父亲,一年就短短几天在家,其他时间都忙于事业,她唯一能帮父亲做的,就是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安心工作。 「阿姨对妳好,怎么妳都不胖?」他挑眉问。 「哎唷,现在女生都不喜欢太胖啊,万一找不到男朋友怎么办?」 「妳想交男朋友了?」言震棠笑了。 「没有啦!我又不聪明,大学居然念到延毕,丢脸死了,哪还有时间交男朋友?」言禹枫吐舌。 她国小晚一年入学,大学本来考上会计系,但觉得无趣,重考一念,现在又延毕,别人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她得超过二十五岁才拿得到学士学位。 「书随便念就好,如果不想读,休学也可以。以后爸爸会帮妳找个好对象,让妳舒舒服服在家当少奶奶。」 「爸——听你这样说,我会觉得自己很没用耶。不要啦,不管怎么样,我至少要把大学读完。」言禹枫语气撒娇中带着坚持。 「好,妳想读完就读完,我的宝贝想做什么都好。」他只想把女儿宠上天,他的宝贝女儿说什么、要什么,他都好。 「我今年一定要拿到毕业证书。」她保证。 「爸爸一定回来参加妳的毕业典礼。」言震棠挂着宠爱笑容说道。 「真的吗?」 「当然,爸爸食言过吗?」 「爸爸最好了。」言禹枫赖进他怀里撒娇,甜腻腻地说:「爸,我才不想当什么少奶奶,我想一辈子陪着爸爸。」 「现在撒娇会说傻话,等妳遇见妳的真命天子,看妳还说不说要陪爸爸一辈子这种话!」言震棠笑觑女儿,揉着她的头,想起一事。「说到真命天子……妳记得靳伯伯吗?」 「兆宇金控集团的靳伯伯?」她抽了抽眼角,想起靳宇旸。 「记性不错嘛。妳国小三年级跟靳伯伯的小儿子宇旸同班,记得吧?要不是妳升四年级时跟爸爸说妳要转班,爸爸本来打算让妳跟宇旸当一对青梅竹马,自然培养感情呢。」言震棠笑道,往事一古脑地涌出来。 原来是国小三年级啊?幸好靳宇旸那个坏份子只跟她同班一年。 言禹枫终于想起,「灰姑娘」这绰号从哪时起开始跟住她。 「可惜,妳说班上有坏男生欺负妳,当时宇旸年纪也还小,爸爸总不能拜托他保护妳,只好让妳转班。」言震棠自顾自地往下说。 灰姑娘闷在毫不知情的父亲怀里,差点嘴角抽搐,这当下,真是有满天隐形乌鸦乱飞,嘎嘎叫嚣…… 她不想伤父亲的心,没说当年欺负她的,正是那个叫靳宇旸的坏男生。 他们根本是对头冤家,想要他们当情谊友好的「青梅竹马」……啧、啧,恐怕修几百世都没缘份。 「爸爸怎么突然提起靳伯伯?」言禹枫问,不想再听父亲继续谈跟她无缘的青梅竹马。 「靳伯伯的大儿子过两天生日,靳家办了化装舞会,邀请我们参加。」 「我一定要去吗?大姊、二姊去就好了,我想准备报告……」 「舞会能花妳几小时?妳就当陪爸爸去拜访靳伯伯,好不好?爸爸在家时间少,妳多陪陪爸爸吧。」 「好嘛、好嘛。我陪爸爸去拜访靳伯伯,不是去参加舞会唷,我可不想把自己打扮成公主之类的童话人物。」 「好,妳只要陪爸爸就好。」言震棠心里打着另一把算盘,他想让女儿跟靳宇旸重新认识,至于那位花名在外的靳家大公子,能避多远就多远。 参加化装舞会的名媛淑女,应该够那位花心大公子眼花撩乱了,他可不要乖女儿蹚人家的浑水。 言震棠中意的是温文儒雅的靳宇旸,年纪跟女儿相当,却已经跳级拿到硕士学位,现在也快拿到博士学位了。在硕士生阶段,靳宇旸研发设计好几项绿能商品,赢得国际大赏奖,光是几样专利商品就赚进了大把钞票。 至于靳家另一个有经商天份的大儿子靳宇观,在言震棠眼里,是个可敬的商业竞争对手,不及格的女婿人选。 靳宇观跟名女人的花边消息像满天飞舞的雪片,数都数不完,言震棠当然是死都不想把女儿交到这种男人手上。 言震棠心思拐绕,盘算着宝贝女儿的终身幸福,却没想到,诡诈的命运常常喜欢恶作剧,故意不朝人们想要的方向走…… 比起两位继姊的「盛装打扮」——大姊董妍扮成卡门、二姊董馨是长发公主,言禹枫一袭白底米色碎花雪纺纱洋装,简直寒酸得完全符合她「灰姑娘」的绰号,她穿了米色的平底凉鞋,脸上只扑蜜粉,颊边的雀斑清晰可见。 因为董妍、董馨的礼服是蓬裙,这家人分坐两辆车出发,言震棠跟女儿坐一辆,妻子跟继女们则坐另一辆。 往靳家路上,言震棠看着身旁衣着朴素的女儿,若有所思,片刻后他问:「爸爸给妳的零用钱,是不是不够花?」 「零用钱?」言禹枫愣了愣,然后说:「够啊。」 「那怎么不多买几件漂亮的衣服?好像常看妳穿这件洋装。」 「爸爸,你有没有听过『女为悦己者容』?我又没有男朋友,衣服穿得再漂亮也没意思啊。」她调皮地说。 「妳不先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点,怎么吸引条件好的男人追求妳?」言震棠笑着反问。 「爸爸呀,如果男人是因为我打扮得漂亮才追求我,那么肤浅的男人,条件再好我都不想要。」言禹枫机伶地反驳。 「妳喔,反应这么好,为什么书就念不好?」言震棠没辙地问。 「我说的是真心话,哪里是反应好!」她声音甜软。 「小枫,妳跟爸爸说真话,阿姨真的对妳好吗?」他忽然严肃的问。 「很好啊,阿姨对我真的很好。」表情真挚诚恳。 言震棠浅笑,语气淡淡,「那就好。」 没多久,车子抵达靳家,一行人前后下车。 进了靳家大门,热闹的音乐声、交谈声迎面扑来,场面热络,气氛愉悦,言震棠与妻儿由管家领入主屋一楼的书房见靳兆禾。 「靳兄,好久不见。」言震棠伸手,先寒暄,「这是我内人,我三个女儿小妍、小馨、禹枫。」 靳兆禾堆上笑脸,握住他的手。 「震棠,谢谢赏光,三位千金越大越漂亮啊。」靳兆禾转向三千金说:「妳们年轻人的派对在外面花园,我让管家招呼妳们,妳们爸爸先借靳伯伯。」 「小妍、小馨,妳们去派对吧,刚刚禹枫说要陪我。」言震棠将女儿留下。 「嫂子,永达企业张夫人刚问起妳,妳要不要上二楼的交谊厅跟几位夫人聊聊?」靳兆禾接着问。 「也好。」江秀吟识趣,跟着两个女儿离开了。其实这样她也乐得轻松,男人们谈的生意经,她压根就没兴趣。 书房里剩下三人,靳兆禾开口招呼道:「坐下来聊,想喝点什么?」 「我喝茶,禹枫妳想喝什么?」言震棠看向身旁的女儿,脸上尽是慈爱。 「跟爸爸一样,我也喝茶。」言禹枫微笑,流露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有时,她真觉得自己很适合去演戏,搞不好能拿个金马奖什么的回来呢。唉……孝女不好当。 靳兆禾浅浅笑了,转出书房要人送茶进来。 「顶级春茶,马上来。」他在言震棠对面的大椅落坐,笑看他身旁的言禹枫,问:「禹枫,不去外面认识新朋友?陪我们不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啊,爸爸难得回tw,我想多陪陪他。」言禹枫笑着,亲昵地挨在父亲身边,一副小女儿撒娇的姿态。 「唉……还是女儿贴心,震棠,你真是好福气……」 叩叩! 敲门声打断靳兆禾的话,他转而对门喊,「进来。」 一名戴着无框眼镜、长相斯文俊逸的年轻男子,手端托盘走上前来。 「爸,我帮程妈送茶,言伯伯您好。」靳宇旸将三杯茶依序摆放上桌,最后放妥言禹枫的杯子,笑着看她说:「禹枫,好久不见了,我是靳宇旸,还记得吗?我们国小三年级同班。」 靳宇旸的目光温柔,好似舒缓的三月春风,言禹枫被那温暖的嗓音、柔和的表情,给惊得呆怔好半晌。 「你是……靳宇旸?」完全不敢相信!那个坏份子,居然长成这副人模人样了?他脸上的笑容,闪亮得彷佛能刺伤她的眼。 「是啊,妳认不出来了吧?」他弯身放妥茶杯后,站直了shen 体,挂在脸上的笑容始终都在。 「你……变了好多。」言禹枫不敢置信。谁说只有女大才会十八变这个靳宇旸,说他一百零八变都不为过。 她下意识偏着头,完完全全想不通。那个小时候调皮得像小恶魔的靳宇旸,现在竟温柔得像一摊清泉? 「妳倒是没改变多少。」跟当年一样可爱。 「你们年轻人要不要出去散散步、叙叙旧日同窗友谊啊?」靳兆禾说。 「是啊,小枫,妳跟宇旸去聊聊天,不用在这里陪爸爸了,反正我跟妳靳伯伯聊生意经,妳听了也无趣。去吧去吧。」言震棠帮腔道,事实上,这一切都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 来靳家之前,靳兄已经先替小儿子说情,表明小儿子想跟小枫叙旧的心意。 正好他也中意靳家二少爷,就这么暗里帮着了。 言禹枫神经再粗,也懂了父亲的意思。这时候她若说出拒绝的话,恐怕太不给父亲面子,但,就算她勉强愿意叙旧,靳宇旸还不知肯不肯呢? 她将视线投向他,他要是不肯,那就由他帮两人解脱。言禹枫想。 没想到,靳宇旸竟还是挂着暖洋洋的笑,朝她说:「我爸跟言伯伯聊起生意经恐怕没完没了,妳大概会无聊到想打瞌睡。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 呃……他真的是小时候那个爱捉弄她的靳宇旸吗? 他不是很讨厌她?每回逮到机会就欺负她? 「那……好吧。」言禹枫缓缓起身。除了接受,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心里暗暗担心,不知这个靳宇旸是不是真的改变,会不会在私底下又卯起来欺负她? 唉!自求多福吧。 富裕的靳家,花园大得很,派对在游泳池那头举行,她跟靳宇旸则在花园的另一头缓缓地散步。 两人出了主屋,就这么并肩走着,谁也没说话。 「妳……」 「那个……」如果你觉得无聊,不需要陪我散步。言禹枫本想这么说,未料两人同时开口,她起头的话便戛然而止。 「妳先说吧。」靳宇旸停下来,却等不到她的下文,他说。 她失神几秒,仰头看着他,童年印象存留的部份太糟糕,让她怎么都没办法将这个说话好温柔、目光好温柔、连他嘴角噙着的那抹淡淡笑容也温柔得不象话的靳宇旸,跟童年那个调皮恶劣的靳宇旸放在一块。 「我想说……如果你觉得无聊,不用陪我散步没关系。」言禹枫说,紧接着她又补上,「我记得小时候,你很讨厌我。」 见靳宇旸脸颊浮上可疑的红晕,她正纳闷着是不是她眼花、或者光线昏暗的关系时,却听见他那独特的声音吐出奇特的话语。 「妳记不记得有一天放学,下雨了,妳没带伞……我跑到妳身旁闹妳,说妳是灰姑娘?」他像是挣扎许久,好半晌过后才说。 「我记得。」连作梦都梦到呢!言禹枫表情很淡、语气也很淡,不过心里那个真正的她,倒是有点咬牙切齿。 「那天,我看妳没带伞,不想让妳淋雨,可又不好意思把伞借妳,怕别人说我喜欢妳,只好找借口闹妳,绕在妳身边打转。」靳宇旸苦笑。 言禹枫的表情,霎时像吃了汤圆被梗到,怔愕地瞪大眼睛。 她缓缓回想,忽然想起来,靳宇旸的家跟她家是反方向,他确实没道理一路闹她闹到家门附近,他从来没这样闹过她!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霹雳的事实—— 靳宇旸居然是不想让她淋雨,才一直乱叫她「灰姑娘」! 怔愕的言禹枫还没回神消化这个事实,又听见他厚实低沉的声音说:「那天我很后悔,我没想到妳的生活竟然……是活生生的灰姑娘版本!妳两个姊姊,现在还会欺负妳吗?」 等等!这应该是作梦吧? 怎么靳宇旸一脸歉疚,彷佛他做了多对不起她的事? 她忽然有个奇异直觉。他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不可能、不可能!他明明说她很丑,是个丑八怪。 「呃、呃……她们现在不会欺负我了。」说欺负太严重,在她看来,她两个继姊顶多算是占她一点小便宜。 「真的吗?」靳宇旸脸上写着不相信。 「我没必要骗你吧?」 他沉默几秒,又问:「妳为什么在夜市摆地摊?」 「啊?」言禹枫愣叫一声,被问得措手不及。 「言伯伯不知道吧?」 「拜托,你不要跟我爸爸说,我、我只是……」赶快想个好理由啊!言禹枫催促着自己当机的脑袋,「我只是想提早体验社会,我爸太保护我了,我……」 「如果不想我告诉言伯伯妳在摆地摊,可不可以答应跟我约会?」靳宇旸见她脸上的着急,笑了,心里有满满的柔软疼惜。这个言禹枫,还是小时候的那个言禹枫,又善良又好欺。 他多想把她圈在怀里疼宠。 约会言禹枫傻眼了。这家伙在勒索她吗? 就说嘛!人哪可能一长大就转性? 「约会项目包括亲密关系吗?要约会几次才可以替我保守秘密?」她实事求是的问。 靳宇旸尴尬了半晌,才缓缓说:「我是真的喜欢妳。」 「啊?」恐怕****现在轰下来,都没他出口的告白来得让她吃惊。 「如果妳拒绝跟我约会,只要妳开口要求,我也愿意帮妳保守秘密。但禹枫,我……一直很喜欢妳,也是因为知道妳今天会来,才特地回家。」 「噢……」她轻声惊呼,听来却像一声叹息。 言禹枫的脑袋彻底瘫痪了。他一直很喜欢她?意思是从国小三年级到现在吗?但她明明记得,靳宇旸很喜欢捉弄她? 小男生的喜欢,就是捉弄对方吗?她实在想不通。 「妳愿不愿意跟我约会?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顿晚餐、看场电影。」 「我……我可不可以想一想?」 「没关系,妳考虑看看。我帮妳拿点饮料、点心,好不好?」他问。 「好,谢谢。」让她太过震撼的脑袋喘口气也好。 「妳到紫藤花架下等我。」靳宇旸指着前头不远的白色花架,开满的紫藤花悬垂而下,在晚风里摇曳。 言禹枫点头,望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像刚从仙境梦游回来的艾丽斯,感觉很不真实,她一转身,下一瞬却猛地撞上一堵结实的肉墙。 「哎唷。」她痛呼一声,手摀鼻子,仰头看着与她对撞的肉墙。 就这么一眼,言禹枫的世界彷佛从沉闷的黑白片,跳进了缤纷的彩色中。 她彻彻底底的呆住。 晚风像是要特别赞颂这一刻,从遥远的他方送来了花香,她闻见一阵芬芳。 那深邃的眼眸,藏着夜空里最晶亮的星光,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是恰到好处的月牙弯,那张脸…… 彷佛天降的王子。 言禹枫直挺挺呆望着她眼前的男人。她不是没见过好看的帅哥,但这种英俊程度达到难以形容等级的,她是真的还没见过。 以至于,她失神、失礼地紧盯住男人不放。 「妳这身衣服,是想扮成灰姑娘吗?」男人的声音微微低沉,有抹几乎快听不出的嘲讽。 灰姑娘?言禹枫被唤回七分神智。 「我不是来参加化装舞会的。你的穿著……是想打扮成乞丐王子吗?」看他短裤短袖,衣衫上上下下却沾着泥浆,外露的手臂、小腿、鞋子也散布着泥沙,她试着幽默反问他。 「乞丐王子?」男人扬眉,嘴角嘲弄意味更浓,轻笑声溢出,像是她说了可笑的话,「我刚去跑步,附近有工程挖破水管,刚好有辆车开过去,所以溅了我这一身。」 「喔。」言禹枫有点失神,他的声音跟他的外表一样,令人着迷。 「妳是哪家千金?」男人问。 「呃……我爸爸是言震棠。」 「言震棠?」男人轻皱眉头,「妳是他的亲生女儿?还是继女?」这语气、问题,都很无礼。 然而,已经好几根神经失去作用的言禹枫,却不甚在意。 「是亲生女儿。」她低声答。 「言禹枫。」男人脸上又是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那妳就是货真价实的灰姑娘了,穿这样,挺符合妳的身份。」 她没因他的话而生气,只是尴尬扯着淡淡的笑,「我不知道你认识我……」 男人低头望着她片刻,似乎在思考什么,一会儿,他说:「我是靳宇观,今天的寿星。既然觉得我这身衣服看起来像乞丐王子,我想不会有比灰姑娘更适合乞丐王子的人了。今天晚上,就请妳当我的女主角。」靳宇观突然拉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亲吻。 那温热的唇,瞬间酥麻了她的手。 「可是……我不是来参加化装舞会的。」她软弱的声音,毫无拒绝效力。 「但妳来了,刚好撞上我,站在我面前。就当我拜托妳,我是今天的寿星,妳日行一善满足我小小的生日愿望,可以吗?」 他的声音很催眠,让她头脑昏昏沉沉地,像在梦境与现实两境游走,使不上拒绝的气力。 「明明有其他装扮得更适合你的女孩——」言禹枫挣扎的话被打断。 「乞丐王子只适合灰姑娘。」靳宇观笑得魅惑,拉住她的手往舞会那头走去。 「我不是……灰姑娘……」她无力反抗,只能跟上他的步伐。 「妳有一个继母、两个继姊,所以我认为妳是。」他回头,脸上的笑容藏着晦暗的算计。 言禹枫看见他眼里似有若无的精光,心头微震,隐约不安。眼前的男人,这个好看的男人,似乎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他想要什么呢? 被疑惑困住、被男人握着手心、神思不清的她,就这么心跳失速地让靳宇观拉进化装舞会。 一入会场,他拿下麦克风,说了整串客套话,然后请现场dj播放慢舞音乐,就这样,「乞丐王子跟灰姑娘」在舞池中央,开启第一支舞。 从开始到结束,言禹枫都感觉像作梦,一点都不真实……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夏晴风【五克拉眼泪】系列在线阅读: 五克拉眼泪之一《失宠撒旦》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3782/index.html 五克拉眼泪之二《出轨王子》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4076/index.html 五克拉眼泪之三《喂爱宅女》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5112/index.html 五克拉眼泪终回《标价女王》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4869/index.html 第二章 言禹枫在夜市摆摊卖创意的是饰品,几位跟她同样就读设计系、在去年已经毕业的同学,利用暇余时间设计饰品,她则帮忙卖出,所得三七分帐。 摊位上的饰品,有发夹、耳环、项炼、腰炼、手炼等,几乎女孩子喜欢的小东西她都有,她卖的饰品每一件都独一无二,生意还算不错。 今天是周末夜,夜市挤满了逛街人潮。 她面露微笑,招呼过来的顾客,“看看喔。” 几名年轻女子围在小摊前,对商品摸摸看看,偶尔有人问价。 “这条项炼多少钱?”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女孩,背了一个lv包包,态度有些高傲地问。 言禹枫看了看那条项炼,笑容甜软,声音轻柔地道:“一千五喔。” “一千五?!怎么卖得这么贵?又不是名牌项炼,要一千五?你抢钱啊!有没有搞错?”女孩手拿着项炼,似乎没放下的意思,声音很大。 她的神情一派温顺,声音依旧轻缓,“这条银项炼是设计师花三天时间,纯手工制作的,中间经过十六道手工抛光处理,耗时费工,而且全世界只有这一条喔。设计这条项炼的设计师,是g2皮包的专业设计师,这两年才迷上饰品设计,他设计的链子都卖得很好,这条链子今天刚到,卖掉就没有了。” 女孩刚刚放大音量的气势转眼变弱,她把项炼揣在手上看过来望过去,表情犹豫。 “没关系,小姐可以再考虑看看,一千五买到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项炼,真的不贵。”言禹枫又说。 “好吧。真的只有这一条?”女孩似乎还有些许迟疑。 “保证只有这一条,如果你看到一模一样的,可以拿来退。” 女孩没再说话,从她的lv大包包中掏出lv皮夹付钱。 “要帮你包装吗?” “不用了,我想现在戴起来,你帮我。”女孩将项炼递给她,转身。 言禹枫替她将项炼戴妥,女孩转过来照着手上的镜子,摸摸链子。 “这条项炼真适合你,你戴起来好漂亮。谢谢喔,有需要欢迎再过来,我每星期五、六、日三天都会在这里。” 女孩点点头走了,言禹枫将钱收妥,然后转头向隔壁摆摊的美人鱼、小红帽眨眨眼,神情闪过一丝俏皮,全收进不远处高大男人的眼里。 男人走到摊位前,俯首挑了条星形坠子银项炼,问:“这条项炼多少钱?” 言禹枫闻声瞬间全身僵硬,传来的熟悉嗓音,她不必看也知道对方是谁。 她瞧了眼靳宇观手上的项炼,低声说:“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算便宜点。” “不用,你就把我当成那个背lv包包同等级的客人,贵一点对我来说,无所谓。”他的语气有着淡淡嘲讽。 她霎时有被人看穿的狼狈。原来刚刚的交易过程,都被他看见了! “你喜欢这条项炼吗?”靳宇观见她面露尴尬,扬起手上的银链子问。 “这条项炼还满漂亮的。”她答。 “你喜欢吗?” “我……还满喜欢的。”她不懂,她喜不喜欢很重要吗? “这项炼多少钱?” 当他跟那个背lv包包女孩一样同等级的客人,是吧? “一千六。”她一口气说出来,脸不红气不喘。 “你这摊位所有东西,总共价值多少钱?” “什么?” “你今天卖的这些东西,全部多少钱?”他又重复一次问题。 “我……没算过,要算一下。” “说个你绝对稳赚不赔的数字,不必拿计算机算了。这样吧,十万块够不够买这些东西?”靳宇观走到她身后,自动将手里的链子戴到她颈项。 “十万块太多了,大概三万吧。”当他的手指划过她颈背,她的脸不禁一阵热辣。 “好,我全买下。现在你可以收摊了,陪我去吃饭。”靳宇观将她转向自己,看着星形坠子挂在她颈问,露出满意的神情。“这链子很适合你。”他紧接着说:“把摊子收一收,我请你吃饭。” “可是……我吃过晚餐了。” “你可以点饮料,陪我吃晚餐,我从早餐过后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他一边说一边就要拉着她走。 她在原地不动,似乎没跟他走的打算。 靳宇观笑了笑,干脆动手帮她收拾摊位。 “靳先生,我想……” “靳先生?我跟你应该没那么不熟吧?如果你不想陪我吃晚餐,没关系,我不介意在这里跟你讨论前天晚上的那个吻——” “啊!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把东西收好。”言禹枫截断他的话,双颊爆出潮红,心虚的望了眼隔壁两摊的好友们,赶忙收拾摊位。 蓝泳海、姜舒涵两人兴味盎然,毫不掩饰地盯着靳宇观直看。 不消两分钟,她收妥了摊位,朝好友们说:“美人鱼、小红帽,我有事先走,明天见,掰喽。” 她以超快速度说完话,便扯着靳宇观的衣袖,挤出人潮汹涌的夜市。 出了夜市,他们在大马路旁站定,言禹枫仰头看身旁的男人,对上他的眼,才瞧见他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 她皱起眉头,心想这男人怎么脸上常透着嘲讽,仿佛所有事都让他不满似的? 她正想问他打算去哪里吃晚餐,没想到他竟一个弯身,拿走她手上的两大盒提箱。 “我车子停得比较远。”靳宇观提着箱子,往停车的方向走。一会儿,他见她总是落在他后头几步,才默默地缓下脚步。 言禹枫跟在他后头,感受到他慢下速度,她加快两步跟上他,与他并肩而行,心里有些小感动冒出芽。这靳宇观其实满体贴的! 他帮她拿箱子,还为她默默放慢了走路的速度。 “童话人物都跟童话人物交朋友吗?”他突然说. 起先听不懂,她愣了一下才想通他的话。“呃……只是刚好啦。泳海是游泳国手,长得也漂亮,朋友才给她取了‘美人鱼’的绰号。至于舒涵,因为她生病的奶奶在她高中时,织了一件红色连帽毛衣外套给她,冬天她常穿着那件外套,再加上她那张孩子气的娃娃脸,朋友就叫她小红帽。”她解释。 “看来,只有你是最名副其实的童话人物。”靳宇观嘴角有浅浅笑弧。 “我才没灰姑娘那么惨。”她用抗议的语气低喃。 他若有所思地睇向她,过了片刻,说:“本来,我以为你像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善良到近乎愚蠢的地步,但今天看你做生意,我想我误会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做生意?”言禹枫不知该答他什么,只好问。 “关于你的事,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你有哪些工作、在哪里工作、你大学修哪些学分……简单说,我办公桌上,有一份你的行程表。” “我的行程表?”她大吃一惊,“你为什么有我的——” “花点小钱,找人查就有。”他打断她的话。 “为什么找人查我行程?”她吃惊连连。她值得他大费周章找人调查? 靳宇观默不作声,两人终于走到停车处,他打开副驾驶座,让她先上车,才把提箱放入后座。 等两人都进入车里,他启动车子,语气不疾不徐地说:“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查你的行程,如果你想再听我说一次,我不介意再说一次,在吻你之前,我已经说过,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得到你。” “你……”她说不出话来,不敢相信,他竟是认真的! 他不说想追求她、不说是否喜欢她,只是态度坚定万分,像在宣誓般说——一定要得到她。 言禹枫在他的眼神侵略下,背脊窜上一股寒凉,感觉在他眼里的自己,仿佛是注定要被猛兽撕裂的弱小动物。 “我不是……食物……”她声音有些许颤抖,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靳宇观先是一愣,然后放声大笑。 他的笑既响亮又嚣张,言禹枫听了好刺耳,这才惊觉自己说出蠢话。 “亲爱的灰姑娘,我本来以为接下来会有段沉闷无趣的日子,但我想,我又错了,你真让我惊喜。我开始期待得到你的过程了。”他的嘴角又抹上一丝嘲讽。 将车子驶上路,他方才的笑声,如水流过般无痕无踪,好似不曾存在过。 车里陷入一片沉寂,言禹枫心思慌乱,偷觑身旁的男人时,她想起了前天晚上的化装舞会—— 靳宇观拉着她连跳了八九首曲子,有快有慢,他是个很会带舞的男人,有柔软的身段,上好的韵律感。 她跳得汗流浃背,他却气息如常,看着她笑,下了评论,“你跳得很好。” 当时她想,她跳得再好,也没他厉害,跟他相比,她仅是小学生等级。 她觉得自己像是通过他的考验,终于让他满意,他才愿意停下舞步。 跳完舞,她本想喝个饮料,喘口气,没想到靳宇观却拉着她到屋后花园,对她说了她到现在还是无法置信的话—— “言禹枫,我要定你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得到你。” 那时,她因为他没头没脑又充满占有的话,被震得整个人无法思考,甚至无法有任何反应,他就在那瞬间紧接着低头吻了她! 那是她的初吻!是初吻耶! 言禹枫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能感受到当时那股往脑门冲的燥热。那时等她能做出反应,他已经尝透她了,她的唇、她的舌……老天! 结果,她回神后迅速将他推开,送他一记响亮的巴掌,然后狼狈地奔出花园,她拿头痛当借口,要司机吴叔先送她回家。 她记得靳宇观承受那记巴掌时愕然的表情,记得他精亮的眼神像是想穿透她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仿佛已经看穿她的眼神,这两天一直困扰着她。 但再怎么困扰,也比不上现在他突然跑到夜市来找她的困扰大! 他居然有她的行程表?! 他居然又用那种信誓旦旦的口气对她说,他一定要得到她?! 这男人,简直……简直让她不知所措。 “靳先生,你觉得我是物品吗?你想要得到就一定能得到?”她扬声。 “你可以叫我宇观。”他不以为然地瞥她一眼,“对别的女人,我从没有过非要不可的决心,但只要我觉得有点意思的女人,全都会张开双臂欢迎我。至于你,既然我的态度是一定要得到你,我想我就一定能得到你。” 他的语气狂妄得让她快听不下去。 “为什么你一定要得到我?”她实在很好奇。 “为什么吗?”靳宇观沉默半晌,说:“这是个好问题,亲爱的灰姑娘,等我得到你之后,你自然会知道答案。” 这是什么烂答案!言禹枫瞪他一眼。 “你不一定能得到我。”她不平地说。 “是吗?我倒觉得,幸运女神站在我这边,我会得到你。”他气定神闲道。 “靳——”她真想撕去他脸上的笃定,但才开口想抗议,手机偏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她翻着包包,拿出手机,看见一串陌生号码,一接听,一道熟悉的男声传来,声音跟身旁的靳宇观有六分相像。 “禹枫,我是靳宇旸。”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这两兄弟怎么回事?轮流找她。 “你今天没到夜市吗?” “嗯……我有事提早收摊。”看样子,靳宇旸也把她的行程摸得清清楚楚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夜市?”她忍不住想确认,电话那头的靳同学,是不是也花钱找人查她? “呃……不好意思,我请人查的。” “花钱请征信社吗?”她索性问到底,顺便又瞪一眼身旁的靳宇观。果然是兄弟,行事作风相似度之高,她叹为观止。 “嗯。真的很抱歉,我知道言伯伯已经去欧洲,如果我直接到你家找你,担心会给你带来麻顷,所以只好……” “你花了多少钱啊?” “两万左右。”靳宇旸乖乖的有问必答,他不希望惹她不高兴。 “真浪费,你给我一万就好,我愿意把我的作息表巨细靡遗地打成excel档给你。”言禹枫轻声细语中透着玩笑味。 “那如果给你两万,是不是就能约你出来吃饭?”靳宇旸也学她说笑。 “我又不是伴游女郎。” “对不起,我开玩笑的。”他赶忙解释,以为她不懂他仿效的幽默。 “我知道你开玩笑啦。”她笑了。 听见她的笑声,靳宇旸松口气,又问:“我能不能约你出来吃饭或者看电影?还是你喜欢唱ktv?” “ktv吗?我还满喜欢唱歌的,不过消费太高,加上没什么时间,所以很少去。如果你想跟我约会,我们可以去唱ktv。你也喜欢唱ktv吗?” “坦白说,我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我其实很少去ktv。” “不然,看电影好了。”言禹枫很干脆。 “就唱ktv吧,跟你约会当然是选你喜欢的。你放心,我会唱的歌不多,加上五音不全,绝对不会跟你抢麦克风。茶毒你的耳朵。” “你都不唱,我一个人唱歌有什么意思?”她笑出声,难以想象靳宇旸五音不全的歌声,很想听听看。没办法,她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好奇心过重。 “我会唱几首,或者帮你合音也行。” “五音不全的人,会合音吗?”她怀疑。 “呃……那我帮你端饮料。”靳宇旸不好意思的笑道。 “没人抢麦克风有点无聊耶……” 言禹枫似是故意又若无意,拿着手机跟他哈啦起来,偶尔会逗逗手机那头听起来很老实、很在乎她的靳宇旸。 聊着聊着,两人终于敲定星期天下午两点的ktv之约,也说好花费一人分担一半,连第一首歌都说定让五音不全的他先唱。 那位说自己五音不全的靳同学,竟然点名高难度的《你把我灌醉》?啧啧……言禹枫笑着摇头,把停止通话的手机收进包包。 说真的,她有点期待星期天的ktv之约了呢! “下车。”驾驶座上的男人,音调冷似寒冰。 言禹枫转望车窗外,才发现靳宇观居然已把车开到猫空。车子停在一家茶馆附设的停车场,由于是周末夜,车子几乎停满,上山看夜景的人不少。 她默不作声,下车,关车门。 靳宇观将车熄火,锁妥,领在她前头进入茶馆。 服务生趋前,客气地招呼他们,“请问有订位吗?” “有,靳宇观。” “靳先生,这边请。”服务生领着他们左拐右弯,进入一间单独的包厢。 在包厢坐下后,两人各自点了餐点,服务生拿着餐单离开。 言禹枫欣赏着正对包厢的那片大窗户,外头点点萤黄灯光像星海,是一大片台北盆地夜景。 “从高处看,台北是漂亮的城市。”她说。 “你似乎跟谁都聊得来,这点让我很意外。”靳宇观看着她的侧脸,她的五官秀气,不是那种会让人一眼惊艳的美女,但散发着柔和的温婉气息。 言禹枫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润喉,没接他的话,继续欣赏窗外的夜景。 包厢座位正对窗景,他们并肩而坐,靳宇观深思,从头到尾,他似乎都错估了身旁这位“现代灰姑娘”。 她是善良、默默过着被“欺压”的日子没错。但并没有他以为的愚蠢。 她看起来温和,却藏了抹让他意外的精明,他猜那是在夜市营生积累而来的世面经验。 她说话音调软甜,听似毫无说服力,然而她真正的心机,却裹在如糖蜜般的语调里,诱人一口咬下,顺遂她的心意。 她并非真正的灰姑娘,至少,不像童话里的灰姑娘那般全然的善良。 他相信,如果言禹枫想反抗,言震棠绝对会站在女儿这边,欺压她的继母、继姐们,肯定毫无胜算。 但他想不通的是,她为何甘愿任由继母、继姐予取予求,而不向父亲求救? 靳宇观微锁眉头,好吧!他承认,这个原本他以为铁定十分无趣的女人,在短短时间内,已完全挑起他的兴趣。 服务生送餐点来,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说话,等待置餐的同时,言禹枫注意到他眉头微锁。 等服务生离开包厢后,她问:“你有什么想不通的问题吗?”他不像是会被难倒的人啊。 想到他说幸运女神站在他那边时,他那笃定的态度,就像天底下没事能难得倒他,她忍不住好奇了,这会儿,会是什么大事让他想不通? 靳宇观瞧着她,大方承认他的想法,“你让我想不通。” “我?”言禹枫非常意外他的答案。在他眼里,她不过就是个“现代灰姑娘” 不是吗?有什么好想不通的? “以你的机伶反应,我相信你可以不用当灰姑娘,我想不通你为何甘心当灰姑娘,忍受继母继姊们的压榨?” “喔,这个啊……很简单,我告诉你答案。其实我很笨,一点都不机伶,所以只能被压榨。就好比现在,我笨到不晓得怎么反抗,只好被你压榨,必须陪你吃晚餐。”她笑咪咪地说。 “你没说实话。”靳宇观也扬起笑回她话。 他这一笑,让言禹枫目眩神迷,怱地红了脸,她勉强撑住看似坦荡的神情,反问:“你以为的实话是什么?” 靳宇观倏地朝她俯首,拉近两人的距离,唇几乎要贴上她的,他说话的气息,像羽毛似地拂在她唇瓣上。“实话是,你并非笨到无法反抗我,实话是……你被我吸引,也想跟来看看我葫芦里卖什么药,看看我一定要得到你的决心,到底有多强烈?这才是真正的实话。” 这个自大狂妄的男人!偏偏,他正确无误地看穿了她! 言禹枫将头仰后些,拉开与他的距离,尽量不去想自己脸上像着火般的热感。 她想说什么,但他忽然又朝她靠近,那压迫得让她心跳狂擂的近距离,让她脑袋一阵晕眩,想说的话全忘光光。 “虽然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吻你?但总之,在你心甘情愿同意前,我会尽量克制想吻你的欲望,因为我可不想再领你一巴掌。 “我肚子饿,想吃东西了,现在请你乖乖的,不要拿那双倔强又无辜的眼睛打量我,否则,我在肚子饥饿与生理饥饿双重围攻下,很难保证我的自制力能控制得宜。” 在他挑情的眼神、嘲弄的语气下,言禹枫二话不说连忙将视线由他脸上撇开,一直直盯着面前的大窗户,假装饱览大台北盆地的夜景。 靳宇观似笑非笑,转头开始解决他的晚餐。 第三章 深夜两点多,三十二楼高的办公大楼,仅剩顶楼占着大半片玻璃墙面的私人办公室一隅还亮着灯。 靳宇观只开着办公桌上一盏鹅黄的桌灯,在三十二层楼的高度,那小小的亮光恍如在迷离的夜海里飘飘摇摇地晃荡。 他站在窗前,点燃一根烟夹在他指间,充满着尼古丁的烟雾弥漫,他却只是将烟点着,没抽。 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躺了十几根烟屁股。 叩叩! 敲门声响起,办公室外头还有个陪他熬夜的秘书。 “总经理,这是您要的本季财报分析,各部门下季报告,重点已经都整理在每份报告第一页。您明天的行程……”年轻男子条理分明地陈述事项,脸色未见疲态,这样的熬夜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全放在我办公桌上,你今天先下班。”靳宇观扬起手,制止他尽职的秘书继续说话,破例要秘书先行离开。 往常,他在办公室加班多久,他的秘书也会陪着加班多久。 “呃?”跟在他身边五年多的杨致廷,表情有些意外。 “你没听错。”靳宇观词语精简,凭两人超过五年的合作关系,已有一定程度的默契。 “需不需要我打电话请司机先到楼下等您?”他问。 “不用了,我今天睡这里。明天你十点过来,帮我带份早餐。” “好,那我先回去了。”杨致廷想了想。啊!今天是…… 意外的感觉瞬间消逝无踪,他决定明天绕点路,到那家位在小巷里的咖啡馆买特制早餐,让心情不好的老板吃些美食疏散坏情绪。 靳宇观又点了一根烟,烦躁地想。为什么鬼魂不出现呢? 来吧、来吧!我点了你最爱的淡烟,一根接一根。 他们说,你冤魂不散,老爱在夜里叨扰那些无辜的加班员工。 他们都说,你穿了一身赭红,为的是报复你憎恨的人。 来啊!身穿红衣的冤魂,亲爱的母亲,我就站在这幽深的高楼顶等待你,等你告诉我你的冤屈,我保证你憎恨的每一个人,早晚会得到该尝的报应! 我点了你最爱的烟,一根接一根…… 靳宇观任由思绪杂乱奔驰。二十年前的今天,他母亲在这间办公室里,吞了大量安眠药丧命。那年他九岁。 来年,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靳宇旸满六岁,搬进靳家大宅,扬着笑、张着无辜的眼睛,喊他哥哥。 而靳宇旸身边站着终于顺遂心愿的继母,也衔着讨好的笑喊着他的名字。 他面无表情,掉头上楼回房。 又隔两年,他的继母子宫颈癌病逝,他亲爱的弟弟靳宇旸,在失去母亲那天哭着跑来找他,“哥哥,妈妈死了,怎么办?妈妈死了!” 那时他只是冷笑,面罩寒霜地对亲爱的弟弟说:“有什么好哭的?我妈死的那天,我一滴眼泪都没掉。你妈妈死了,很好,我省下一个麻烦。出去,别烦我。” “呜呜……哥哥好恐怖,哥哥是坏人、是恶魔……呜呜……”靳宇旸被他冷酷的表情吓得奔出他房间。 过往回忆,清晰得像是上一分钟才发生。 一个人的死亡,竟可以让他灵魂欢庆?他想,他亲爱的弟弟没有说错,他是恶魔、是撒旦,他血液里没有温暖人心的爱,只有无尽寒凉的恨。 靳宇观看着又燃到底的烟,扯开毫无温度的笑,这世上根本没有鬼,只有那些爱嗑闲话无聊人们的穿凿附会。 没有鬼,真可惜…… 他抚着唇,冷笑。今晚,他成功得到了言禹枫心甘情愿的吻,一个月内,他会完全得到她的身体、她的心。 算她倒霉,谁要她是靳宇旸从小爱上的女人! 刚洗过澡的言禹枫,坐在梳妆镜前擦着头发,镜子里的她,双颊嫣红,眼神迷蒙,她伸手碰触自己被深深吻过的唇瓣。今晚的吻,是她默许…… 其实,第一眼看到靳宇观,她就迷失了。 他的眼神冷漠,说话的语气老带着一丝淡淡嘲讽,仿佛世上所有人、所有事都没办法让他满意,所有人都有一些对不起他。 她看得见他潜藏的不满,但也或许是他从没打算彻底隐瞒他的情绪。 言禹枫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来,“一见钟情”是这种滋味——想不要,却无法不要的感觉。 她的掌心,现在还清楚记得化装舞会上被他紧握的灼热,记得他带她跳过的每支舞,每种不同的舞步、律动,记得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发际、耳畔及脸颊,记得他低沉的笑声。 那场她原不打算参加的化装舞会上,她就像是被王子挑上的灰姑娘,有种如梦似幻的虚荣戚,彷佛置身云端。 他有着天神般俊美的外表,当她情不自禁地贴靠在他宽阔胸膛时,隔着一层衣料,他结实的肌肉线条,让她像花痴般生出许多玫瑰色的绮丽想象。 偏偏,他总像是能看穿她,在那首慢舞里,贴着她的耳朵低声挑情,“满意你发现的吗?” 当时,她脑子里警铃大作,知道这男人绝对是个情场高手,可以毫无困难地洞悉女人最细微的想象。 可明明是挑情的暧昧话语,她却能听出他声音底下,那抹淡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愤世嫉俗,她能感觉,他似乎在恨着什么。 他看起来是个毫无弱点、无法被打倒的强人,偏偏,心中有恨。 有恨的人,其实最脆弱,他憎恨的那个点,便是他的伤口。 那晚,她望着靳宇观眼底极淡的恨意,心软了。 言禹枫叹息。她对他的心动,就像落入了一个紧紧困住她的陷阱。 别人有多大的恨意,都与她无关,独独他靳宇观,才一眼便牵动她的情绪,她被困得无处可逃。 他几乎淡无痕迹的恨意牵动了她,他的脆弱打动了她,她甚至有一刻想开口问他,她能为他做什么? 但她明白,这终究是她自作多情,沉溺在怨恨里的人,除非愿意被救赎,否则谁都帮不了他。 他带她离开舞会,毫无预兆地吻得她晕头转向,她虽赏了他一巴掌,却是她注定毫无作用的挣扎,对靳宇观来说,那根本没有吓阻力。 今晚,尽管他纡尊降贵地到夜市来找她,但在这之前,他早就先向茶馆预订了包厢,正是因为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与她共进晚餐。 于是,她陪他用餐,两人默默欣赏夜景,偶尔穿插一两句无意义的闲聊。 他们并肩同坐了一个半小时,她竟觉得时间太匆匆,然后,他默默地握住她的手不动。 当时,她有剎那屏住了呼吸,脑袋中理智与情感发生第一次大战,理智命令她抽回手,她晓得靳宇观在等她决定。然而,她的情感告诉她,她的手想留在他掌心里,想回握他,给他一点温热,温暖他冰冷孤单的灵魂。 一分钟过去,她的挣扎结束,她选择……回握他的手。 片刻,他望向她,笑得很淡,低声道:“我送你回家。” 车子停在她家门口时,他在开门让她下车前对她说:“我想吻你。” 他静静地等着她的反应,车内的电子时钟,分钟数从五变成六,再从六变成了七,他等足了两分钟。 没听见她说“不”,他倏地俯过身来,深深吻住她。 比起化装舞会那晚的吻,今晚的吻,更像是他在她身上宣誓,充满了浓烈的占领与掠夺,更有她参不透的激狂…… 当她回过神时,电子时钟的分钟数已经变成十二,他足足吻了她五分钟。而他的手,仍放肆地贴住她的胸,令她的身体被激情唤醒,微微疼痛着。 “晚安。”他终于把手挪开,却是移到她的唇瓣抚摸着,用毫无歉意的语气对她说:“对不起,言禹枫,我一定要得到你。” 她不懂他的“对不起”,却觉得自己像枚他通往胜利的勋章,令他誓在必得。 再次,寒凉从背脊窜上来,她仿佛是被恶魔盯上的祭品,注定要被抓上祭坛。 下车前,他突然自皮夹拿了三万块现金给她。 才刚结束热吻,手里就被塞进一把现钞,那滋味,不是很好。 但她还没开口,就听见他用实际的口吻说:“说好三万块买你摊位上的全部东西,跟我们的吻无关。” 她叹了口气,领悟到在他面前,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那双眼,有洞悉她的魔力。 既然他意志坚定地说了数次他一定要得到她,她啊,干脆挣扎也不必,直接投降算了。 拿着那把三万块现钞,言禹枫什么也没说,下了他的车子,快步进屋。 此刻,她洗完澡,坐在梳妆镜前回想跟他之间发生的一切,顿时发觉自己的心软弱无力,完全无法抵抗他强势的占领…… 这一晚,言禹枫跟靳宇观,在各自的天地里,都失眠了。 ktv包厢里,一首《你把我灌醉》七零八落地透过麦克风传开,坐在点歌面板前的言禹枫嘴角憋着笑,满眼兴味地听着原本该是深情又动听的歌唱落最后一个音符。 她很给面子的拍手鼓掌,倒是斯文的靳宇旸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对不起,折磨你的耳朵了。”他无意识地推推鼻粱上的无框眼镜。 “你的确是五音不全,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说客气话。”言禹枫声音软软,忍着笑,如果不是怕伤他自尊,她早就哈哈大笑了。 他那首《你把我灌醉》五音不全的娱乐版本,愉悦了她的心情,没想到书卷味重的他,唱起情歌这样有笑果。 “呃……”靳宇旸尴尬应了声,不知该接什么话,他放下麦克风,替她倒一杯服务生送进来的澎大海。“我其实不会唱歌。”倒好热饮,他将杯子推至她面前。 “现在我知道你有多不会唱歌了。”她微笑,声音还是柔柔软软的。 言禹枫点的歌开始播放,她拿起麦克风开心唱起来,那是首轻快歌曲——《姊姊妹妹站起来》。 靳宇旸被她清亮有力的歌声惊得呆了。比起她柔软的说话语调,这等歌声简直可比嘶吼! 她坐在沙发上,身体随乐音轻快摇摆,脸上漾着愉快的笑,那双眼晶莹水亮地盯住面前的大萤幕,灵动的模样让他整个看痴。 他一直以为她温柔脆弱,没想到她竟然有如此活泼的模样,他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歌曲结束还是久久回不了神。 言禹枫的神情有抹调皮,她端起澎大海润润喉,许久等不到靳宇旸回神,她才出声,“靳同学?嗨?回来地球喽。”她伸手在他面前挥舞。 “对不起,你让我太惊讶了,我一直以为你……”他尴尬一笑,没说完话。 “以为我怎么样?”她追问,又回到柔软的说话语调。 靳宇旸困惑了,瞧了她半晌,才含蓄说:“你似乎可静可动,可以活泼,也可以温婉。” “有人说过我有双重人格,其实,你也这样觉得吧?”她调皮地问。 “呃……是不至于到双重人格,但似乎有点接近……唉,对不起,我不太会说话。”他懊恼自己拙口笨舌。 “是我太坏,故意捉弄你。”言禹枫收敛调皮,神色转为认真,“从进包厢到现在,你跟我说了三次对不起。靳同学,跟你哥哥比起来,你是个好人。” 靳宇旸闻言,脸上的呆愣、惊讶、尴尬全在瞬间散去,他神情黯下,替自己倒了澎大海,一口气喝下半杯。“你跟我哥……”提起同父异母的哥哥,他心情沉重,以至于话仅问一半。 “我今天出来,是想正式跟你说声谢谢。”她声音一贯的温软。 “谢谢?谢什么?”他被谢得一头雾水。 “谢谢你,没跟我爸爸说实话:谢谢你,舞会那天帮我骗他,我是因为头痛才先回家。我知道你看见我跟你哥跳舞,也知道你看见……”言禹枫耸耸肩,淡笑着说:“我可以恐吓我的继母、继姊们,让她们不漏口风,但不能恐吓你,禁止你说出事实。那天,我其实很担心我爸从你那里知道真相,没想到回来时他说,你告诉他我人不舒服,先让司机送我回家。谢谢你帮我。” 言禹枫又一次成功的让靳宇旸惊讶到目瞪口呆。恐吓? 她会恐吓她继母、继姐们? 所以,她根本不是被欺压的柔弱灰姑娘? 他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你恐吓你继母、继姐们?”他一定是听错了吧。 她吐口气,甜软地笑了开,轻声说:“对。她们的弱点在我手上,所以我能恐吓她们,让她们绝对不敢告诉我爸,我那天是跟靳宇观跳舞,不是跟你散步。” “但我以为她们欺负你……”靳宇旸满脸困惑,想不通。 “是,她们确实是欺负我,欺负我就是她们的弱点啊,因为只要我告诉我爸,她们就完蛋了。我就是一张王牌,能把她们吃死的王牌。” 诡异的逻辑,让他呆得很彻底。 言禹枫见他像是惊吓过度,声音更轻了,“你还好吧?” “我……不懂你。”他挫败地说。发明绿能商品拿下国际大赏奖,都比不上理解眼前的女人困难。 “她们之所以能欺负我,是因为我愿意让她们欺负,我不在乎她们,但我爱我爸爸,希望他能幸福。我继母对我不好,但对我爸爸很好,这点,让我愿意忍受继母与两个继姐的欺负。” 她解释着,不过靳宇旸仍面露困惑。 言禹枫只好又说:“你以为的我,不是真正的我。为了达到目的,我会找出别人的弱点施以恐吓,这才是真正的我。我不是心地善良的灰姑娘,我是披着绵羊皮的狼。” 披着绵羊皮的狼? 靳宇旸像是上了一堂震撼课,重新认识言禹枫。 他一直以为她良善可欺,所以好喜欢那个柔弱的她。 但真正的她,会恐吓别人然后坦荡地承认,承认她不是灰姑娘,她真正的面貌是会算计的狼。 这个言禹枫,让他震慑又心动,当她用甜柔声音说出她是披着绵羊皮的狼时,他感觉自己心脏跳动的鼓噪声几乎要穿破耳膜,他对她更着迷了。 “知道我的真面目,你应该不喜欢我了吧。”她又接着笑说。 “不,你懂得保护自己,这样很好。”他说词含蓄。 他的回答,让她愣了愣,然后犹豫地说:“靳同学,我……” “你可以叫我宇旸,一直喊我靳同学很见外。” “宇旸,”她顺他的意,“我喜欢上你哥哥了。”毫不拐弯抹角的说了。 她是个诚实的人,至少面对自己,她愿意诚实。 当靳宇观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瞬,她的世界就被改变了。 她讨厌他对周遭人事的嘲讽态度,却更忍不住心疼那个隐藏在嘲讽底下、分明脆弱的他。 他找上她,强势地约她晚餐。 他们之间交谈不多,但好像有根隐形丝线联系着彼此。 他看穿她表相下的精明,她则理解他不想被察觉的脆弱。 在猫空茶馆里,对着大片台北盆地的璀璨夜景,靳宇观一径低头沉默用着他的晚餐,她从他的侧脸,看见一股沉郁的落寞,在餐具交相使用的碰撞声中,那细碎的声音、他缓慢的动作,令她不禁推敲他总是一个人用餐。 也许,从他还是小男孩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人了。 靳宇观身上的孤寂味太浓,浓得她完全没办法漠视。 若不是为他心动,她不会想抹去笼罩在他身上的那股沉郁之气。 那晚,她想靳宇观若能开怀大笑,模样铁定比太阳神俊美万分…… 当下她便知道,她没救了。 靳宇旸沉默半晌,努力消化她的告白,只可惜她告白里的男主角,不是他。 “我看见你打了他,我以为你……” “我打他,是因为他没经过我同意就吻我,我跟他又不熟。”言禹枫说。 “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她突然问。 靳宇旸叹气。他当然相信一见钟情,他的一见钟情在国小三年级开学那天,她背着粉红色书包、梳着公主头,安安静静地走入教室就开始了。 他一辈子都记得那天,记得他对言禹枫的一见钟情。 “相信。我对你就是一见钟情。” 没料到他也会这么直接,她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 “我哥……恐怕不会真心爱你。”迟疑许久,靳宇旸还是说。他不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尽可能地退让,哥哥为什么还要继续担着旧恨过日子? “我知道,没关系。”言禹枫说:“我会设好停损点。” 两人点的歌,一曲接着一曲播过,没人再拿起麦克风。 他们在ktv包厢里默默吃喝,过了片刻,有默契地转移话题,闲聊起来,然后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兴趣竟然很相投,两人都爱爬山、爱赏花,都喜欢小说家丹·布朗、保罗·柯尔贺、乔斯坦·贾德,也都爱古典乐…… 聊得越是兴奋,靳宇旸就越是遗憾。 他们志趣如此相合,为何偏偏不相爱? 第四章 凌晨十二点半,夜市里的言禹枫收摊。 此时夜市还是有逛街人潮,只是已稀稀落落的。 小红帽、美人鱼早在半个小时前就先收摊,回家了。 她今天生意不差,摊位上的饰品卖掉不少,她原可以早一点收摊回家,但今天她想在外头待久一些。 她的摊位小、东西少,约莫十分钟就收妥,她提着两个箱子,往捷运站的方向走,走了几步才想到时间已经太晚,捷运列车早休班了。 看样子,她唯一能选的交通工具—— “你都这么晚吗?” “吓!”突然从她后头冒出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 “还知道要怕?”又是那熟悉的嘲讽语气。 言禹枫回头,既讶异他出现,又微微的开心着。 靳宇观弯身,从她手里拿过那两个提箱。“车子停在同样的地方,没捷运了,我送你回去。”他也不看她有没有跟上,说完径自走人。 她跟上他的脚步,仰头说:“平常这时间我已经收摊了,要不是今天比较晚,你现在才来,根本找不到我。” “我十一点就来了。”他语气平淡。 “十一点?等到现在?为什么?” “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他眉头有些紧,仿佛也困惑着。 他十一点来,原是想找她说说话,他知道今天下午她跟靳宇旸去ktv了。 他猜她十二点前会收摊回家,没想到她两个朋友都先走了,她还继续做生意。 他看着她陆续来了几个顾客,看着她用柔软、不给人压力的声音说服客人,一件件买下她摊位上的小饰品。 六个顾客,她做成五桩买卖。 看着她做成第五件生意,他心里想着:她不愧是商人的女儿,也有生意手腕。 他看得入迷,就在远处等着,直到她收摊打烊。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他愿意等?他从没等过任何女人。 言禹枫没再说话,跟着他直到停车位。 两人上车后,靳宇观说:“陪我吃晚餐。” 这话,让她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常常这么晚吃饭?” 他没回答她,只说:“如果你累了,想回去休息,我可以先送你回家。” 她看他好半晌,觉得这男人真不好捉摸,她时常搞不懂他的情绪。“我陪你吃晚餐吧。这么晚了,一个人吃饭很寂寞。”半晌过去,她说。 一个人吃饭很寂寞? 这句话,不知为何像根针轻轻扎进他的心。 他没有寂寞这种伤春悲秋的软烂情绪,他没时间寂寞。 吃饭,只是为了活下去。 如果人可以不吃不喝就存活,他绝对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进食上。 他没想过,一个人吃饭会很寂寞。 他老早就习惯一个人了,从他九岁那年,失去母亲开始。 或者,在更早之前,在他父亲时常彻夜不归、母亲爱抱酒瓶胜过抱他的那时候起,他一直就是一个人。 习惯了,就不懂寂寞。 靳宇观睐向她,启动车子后,用他一贯的微讽语气说:“女人才有时间觉得寂寞,我吃饭只是为了活下去,无所谓寂寞不寂寞。” 言禹枫呆了呆。 我吃饭只是为了活下去,无所谓寂寞不寂寞。 这男人,真的是……让她想不同情都没办法。 吃饭只是为了活下去?说出这种话的人,多可怜啊,他寂寞到连享受美食都不懂,唉。 “你想吃什么?我煮面给你吃好不好?”她这话,其实有些冲动说出口。 靳宇观轻轻一笑,女人果真都一个样子,爱进厨房表现贤淑模样。 “到哪儿煮?我家?我要吃面,回家叫佣人帮我煮就可以了,何必麻烦你到我家煮?” “你会让佣人也盛一碗面,坐在你旁边跟你一块儿吃、陪你聊天?”言禹枫没理会他不以为然的口吻,反问。 “不会,我吃饭不用人陪。” “既然如此,何必找我陪你吃晚餐?” “我说过我一定要得到你,既然想得到你,总得找时间跟你培养感情。” “培养感情?你的说法真让我意外。我以为,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件物品,人会想跟物品培养感情吗?无论如何,你要是真的想跟我培养感情,我建议照我的方式吧。”她学他说话的语气。 “你的方式?是指让你帮我煮东西?如果你爱当佣人,我没意见。” “只是煮面而已,没到当佣人这么严重的程度,去你家吧。” 二十分钟后,靳宇观领着她进屋,占地上百坪的屋于里,一楼昏暗,玄关感应灯亮了又灭。 他走到厨房,打开灯说:“锅子、调味料、食材,你自己找。”然后丢下她,上二楼了。 言禹枫没拦他,径自打开几扇储物柜门看看,接着到冰箱找食材,她没打算做什么山珍海味,只想煮个简单的蔬菜汤面,陪他吃。 挑了几样蔬菜洗洗切切,等水滚后下把面条,再将蔬菜放进锅,一会儿,她关了火,由碗柜拿出两个碗盛好面。 放好筷子,再倒妥两杯果汁,她准备上楼找人。 靳宇观拿了本商周杂志进厨房,看见餐桌上已经放妥两碗面、两杯果汁,他面露惊讶。 他不过是上二楼书房看几封email、找本杂志,没想到下楼,面已煮好了。 明明心里有些佩服,他却嘴巴坏坏地说:“你果然是当惯佣人的灰姑娘。” 言禹枫不理他的讽刺语气,声音软软回应,“快吃吧,面放久会烂。” 靳宇观走上前,低头看碗里的面,质疑道:“你觉得你的手艺,好到能用这看起来很清淡的面抓住男人的心?” “我没说我想抓住你的心,坐下。” 她那句“坐下”颇有威严,靳宇观竟也乖乖听话坐妥。他拿起筷子,没等她入座一起开动的意思,但筷子才刚放进碗里,却被她制止。 “等等。” 他停住动作,而她走到他身后,双手放上他的肩,霎时,她感觉掌心下的肌肉紧绷起来。 她微微扯开笑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细语道:“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靳宇观被她闹出笑意,唇瓣微微扬起,打心底浮出一丝的笑意。 “应该是你担心我把你怎么样才对,别抢我的台词。”他不忘嘴上逞能。 “你要不是靳宇观,我大概会一拳揍下去。”言禹枫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正确说法应该是,靳宇观要不是有这张好看面皮,女人根本不会想为他进厨房。”他冷淡地说。 “你不要老像只河豚,行不行?”她缓缓地问。 这回,他倒是收敛起他的讽刺脾性,没再还嘴。 见他竟然乖了,她轻笑,“真乖。”她摸摸他的头,好似奖赏一个孩子。 靳宇观僵住了,她的语气、举动,唤醒他遗忘的记忆片段…… 察觉到他的僵硬,她才意识到自己过度亲密的动作。 言禹枫挪开手,尴尬片刻,才注意到靳宇观似乎神游到遥远的地方,她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轻快地说:“嘿!准备吃面吧。” 他回神,勉强扯出抹淡笑,控诉道:“我早就准备好,是你不让我吃。” “把你手上的筷子给我,眼睛闭起来。” “你要喂我?你当煮面佣人还不够吗?真是——唔……”奴性坚强。 说到一半的讽刺话语,被突然落下的吻狠狠堵住。 若不用吻堵住他的嘴,言禹枫只怕她真的会狠狠揍他一拳。 靳宇观毫无防备地承受她的吻,尝到一股甜味,那股甜渗进他心窝,搅出一池涟漪,他有点昏沉,无力抗拒她的清甜入侵。 言禹枫今生还没如此大胆过,主动亲吻一个男人,从不在她的想象范围里。她吻着、尝着,舌尖探入他唇齿间嬉玩,他的味道与她的交缠,情潮漫上来,她仿佛落入流沙,越陷越深,几乎想将自己的全部都给他。 耳边又幽幽响起他清冷的话—— 我吃饭只是为了活下去,无所谓寂寞不寂寞。 她倏地抽回心神,拉开两人的距离,低声哄他,“拜托,闭上你的眼睛。” 靳宇观像是叹了口气,竟也听话地将眼睛闭上了。 今晚的他有点脆弱,有点奇怪。 他想,是夜气的关系。 听说深夜时,天地弥漫着清明之气,会让人的灵魂变得敏锐脆弱。 那是许多年前,某个深夜,他母亲告诉他的。 所以现在他应该是被夜的气息蛊惑了,才会轻易让一个女人左右。 闭紧双眼,他感觉心飘飘荡荡,着不了地似的。不消多久,食物的香气与热气袭来,微热的空气熨上他唇瓣,他听见言禹枫的声音。 “张开嘴,乖。”当他像个需要人哄的孩子,她温声说,将夹起的蔬菜送进他嘴里,见他咀嚼着,她问:“知不知道你吃了什么?” 是蔬菜,他知道,他闭着眼睛又多嚼好几口,清甜爽脆的口感,他猜测着是什么菜,却想不出来,于是负气说:“我不买菜,不知道有哪些菜!” “说说看你吃过的、知道名称的蔬菜。乖。” “我又不是小孩,不要一直跟我说‘乖’!”他气恼了,想睁开眼睛。这无聊的游戏根本没继续的意义! 看穿他的意图,她轻轻久久地在他颊边印了一吻,说:“好,我不说乖,但你要听我的话。说说看,你知道哪些蔬菜?” 靳宇观想结束游戏的念头,被她简单几句话打消。哼!一定是夜气的关系,他心有不甘地想。 “西红柿、菠菜、红萝卜、白萝卜、白菜……”他微微偏头,认真了起来,想着他还知道哪些蔬菜,好一会儿他又说:“甜椒,山苏、芹菜……我知道了!我刚刚吃的是高丽菜!”他既笃定又兴奋。 “为什么猜是高丽菜?”吕禹枫反问,默默笑开。 “薄片菜叶的口感有点脆,吃起来有点清甜,是高丽菜对不对?”他没张开眼睛,脸上的笑得意又真诚,像个等待颁奖的小学生。 还说不是小孩!她差点笑出声。 “对,是高丽菜。你看,不难嘛。来,吃吃看这个。” 他张口咀嚼,慢慢品尝,一样是脆的,不过有点硬,被切成细长条状,不是非常鲜甜,有股特殊的菜味…… 啊!该死的!忘了告诉她,他讨厌红萝卜。真想吐出来! “我最讨厌的红萝卜。”他冷冷说。 “只有小孩子才讨厌红萝卜。”她忍着笑,学他冷冷的语气。 她知道他讨厌红萝卜,她是故意煮的。下午在ktv里,她跟靳宇旸聊了很多,最后聊的全是他。 靳宇观的喜恶,靳宇旸毫不保留地全告诉她了。 所以,她了解他,了解关于他的一切。 “张嘴,再吃吃这个。”言禹枫又说。 这次,他才吃进嘴里,立刻说:“这个太简单了,是番茄。” “好,那这是什么?”她又夹了另一样。 靳宇观尝着味道,这回,花的时间多了些,他迟疑地问:“芹菜吗?” “没错,张开眼睛吧。” “就这样?”他愣了愣,脱口问。 “怎么?试菜试上瘾了?”目禹枫放声而笑,“我只煮这几样菜。” 他睁开眼,看着面前的碗,怔了几秒。 高丽菜的鲜甜清脆、红萝卜的难闻菜味、番茄微酸微甜、芹菜的特殊香气…… 他点着碗中蔬菜,回想刚才尝过的滋味,原来每种蔬菜都有特殊味道。 以前,他只是进食。刚才,他品尝了食材…… 言禹枫也坐下,见他不知在想什么,她出声道:“快吃吧,面都快凉了。” 靳宇观抬头看她,好一会儿,温声低语,“谢谢你,让我吃到食物的味道。” 她默默看着他,弄不懂为何她的心变得好敏感,他淡淡一句道谢,竟能让她眼眶泛红。 片刻后,她低下头,拿起筷子轻声说:“不客气。” 他又看了她好一阵子,瞧着她低头一口一口吃面,模样秀气。 事情变得有些复杂,他的心好像被某种异样的情绪渗透了。 他忽然有种坏预感,眼前看似柔弱的猎物,说不定哪天会狠狠反扑他…… 不可能!他倏地嘲笑自己的想象力。 靳宇观也低下头,终于开始吃面,不知不觉学她,慢慢地一口一口吃。 杨致廷神色匆忙,拿着传真回来的报告,敲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兆宇金控以金融业起家,十年前开始多方营运,事业触角伸展至电子、营建两个不同产业。 外派到大陆电子厂的制造部经理昨晚发生意外,详细情形一直到今早才回报至总公司。 “进来。”靳宇观埋在文件堆里,经由对墙的百吋投影布幕,正开着与北美分公司高阶主管的视讯会议。 杨致廷递上报告,先简略概述,“深圳厂制造经理,昨晚被杀身亡,梁厂长已经将消息封锁。” 靳宇观蹙眉,迅速翻看报告,一会儿他对着网路摄影机说:“take a break, ten minutes.”他关掉视讯会议,转向秘书。 “王经理的妻子知道了吗?” “刚刚通知她了。” “有没有将事件经过说清楚?” “这……”杨致廷迟疑几秒,“粱厂长的意思是,不要让王太太知道,深圳厂那边可以先套好说词……” “然后让王太太伤心欲绝?流一堆根本不值得流的眼泪?!”靳宇观声音酷寒。 “等一下,你告诉王太太事实,说他先生在深圳包二奶,谈判分手的过程意外被刺死。” “王太太已经很伤心了,何必……” “等她知道事实后,她会少伤点心。另外,要人事处发布人事命令,把梁厂长降三级,调回台湾高雄厂。再多加一份声明,往后外派主管若包二奶,经查属实,一律降三级处分。梁厂长算他倒霉,杀鸡儆猴。”他从右方最下层抽屉,抽出一只纸袋,又说:“梁厂长要是不满处分,把这份资料寄给他。” 袋子里,有梁硕和包二奶、三奶、四奶……的资料与照片,这位“老臣”是他父亲的心腹,他正好趁这机会,拔去他。 靳宇观笑得冰冷。反正他正想整顿大陆厂的高阶主管,这个机会来得巧也来得好,刚好让他名正言顺一一拔除父亲的人马,两年内,他要全换上自己的人。 他办公桌右边最下层抽屉的一份份纸袋,装的都是“证据”。 他相信,是狗就改不了吃屎。 那些老臣们,肯定以为这次风头过去就没事了。这样最好! 杨致廷见老板笑得冷漠,意识到老板应该另有打算,他没再多说,拿起桌上的纸袋等待后续的命令。 “没别的事,你先处理王太太那边。” “抚恤金的部份……” “王经理并非因公殉职。”靳宇观冷淡地说。 “他两个孩子一个才国中、一个高中……” “你去查查看他有没有保寿险?有的话,保多少?没有寿险,或者低于两百万再告诉我。两百万够让两个小孩念完大学毕业了。” “我知道了。”杨致廷离开办公室。 靳宇观回到视讯会议,半个小时后结束它。 再十分钟,他得出发到机场接一位重量级客户,双方若能顺利合作,他们将共同开发南美洲最新一处钻石矿脉。 他曾答应过母亲,等他有能力时,要开一家母亲梦想拥有的珠宝店。 但他想做的,远比当初承诺母亲的更大,他不但要开珠宝店,还要成为珠宝供应商,建立属于他的珠宝王国,纪念他早逝的母亲。 靳宇观缓缓打开办公桌右边最下层抽屉,拿出一叠纸袋数着,总共十三个。 十三呢!真是好数字。 只要再拔除这十三位老臣,兆宇金控集团,就几乎是他的天下了。 一旦将靳兆禾赶出他当年亲手创办的王国,也就等于断了靳宇旸的后路,更确保靳宇旸什么也得不到。 他手上搜购来的股权已经超过百分之十二,加上他名下的百分之八,他已经握有兆宇百分之二十的持股。 而靳兆禾名下持股百分之十,靳宇旸百分之三,只要再拔去集团的十三位元老重臣,他就有把握在年度董事改选的会议上,拿下执行长之位,成功取代靳兆禾。 最慢三年,他就能拿下整个兆宇金控的实权。 他将纸袋放回抽屉,桌上电话响起,是来自秘书打给他的专用内线。 “什么事?”靳宇观问。 “一楼警卫说,有位言禹枫小姐要找你,她已经在楼下两个小时,执意要警卫帮她通报,说只要跟总经理说她的名字……” “差不多该到机场了。你先下楼,带言禹枫坐我的车,我整理一下,马上就下去。”他交代说。 “言小姐要跟我们一起去机场吗?”杨致廷很惊讶。他从没见过有女人到公司找老板,更让他意外的是,老板竟要带着她出门? “可能,不一定。总之,你先下楼。” “是。” 结束通话,靳宇观收拾好东西,在办公椅上坐了会儿,下意识伸手抚了抚唇,想起今日凌晨言禹枫为了堵他话,竟主动吻了他。 那一吻,其实深深撼动了他,也许是因为当时的他毫无防备,那个吻带给他的感觉才会如此强烈。 在男女关系上,他从不是忠贞份子,女人对他来说,仅是纡解生理需求的玩伴而已,他没对哪个女人认真过,也不想认真。 言禹枫之于他,本来只是用来伤害靳宇旸的一颗棋子,然而昨晚的那个吻,却给了他从未有过、又无法确切描述的奇妙感受…… 靳宇观刷地站起身,不愿多想,提起公文包下楼了。 一行三人坐上加长型豪华轿车,杨致廷、言禹枫坐在他对面的位子。 “坐过来。”靳宇观看了眼她,拍拍他身旁空位。 杨致廷努力掩饰眼底的惊讶,只见她往老板身旁挪去,两手顺势挽上他臂弯,甜蜜笑着,清秀脸蛋仰起三十度角,说:“要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她低声细语,旁人听来不像抱怨,倒比较像是撒娇。 靳宇观没说什么,掏出手机,按了一串号码。 不一会儿,她的包包里传出铃声。 他切断通话,收回手机,才说:“你有我的手机号码了,下次打电话给我,不必跟警卫耗两个小时。” “知道了。”言禹枫并不讶异他有她的手机号码,他有她的完整行程表,有手机号码并不奇怪。 真正让她惊讶的,是他竟然背下了她的号码。 杨致廷将他们的互动看进眼里,他明白下回看到言小姐,他最好礼遇她。 “王太太那边……”靳宇观转向坐对面的秘书道。 “王经理没有投保寿险,只有劳保,但劳保理赔金不多。”杨致廷回复。 “我会开张两百万的即期支票,明天你帮我送去王家.” “总经理,其实可以用公司名义……”老板若同意申请抚恤金,根本不需要自掏腰包。 “他并非因公殉职,公司一毛都不会给。”靳宇观重申立场,“如果我这次放水,等于告诉其它人,外派出去的人怎么胡搞都没关系。” “……”杨致廷沉默半晌,没再发表意见。 “王经理被小老婆拿刀刺死这件事,你告诉王太太了吗?” “说了,所以王太太不去深圳了。王经理的父母都已过世,所以仅由长子代表过去深圳。” “嗯。”靳宇观应声,点点头。 “为什么不瞒着王太太呢?失去丈夫已经很可怜了……”言禹枫听着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插口说。 靳宇观淡淡睐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反问:“哪天我跟别的女人上床,你希望我瞒你,还是告诉你事实?” 她抿着嘴,片刻过后才说:“如果你另有对象,不必等到上床再告诉我,可以提早说。” “你觉得我告诉王太太事实,错了?”他又问。 “你没错,只是残忍了点。” “真正残忍的,是那个已经死了的王八蛋。”他有点咬牙切齿。 言禹枫低下头,想象着九岁就失去母亲的靳宇观,她可以体会他此刻的感受。 同样的外遇情节,不一样的结果,今天死的是外遇的男人,二十年前,死的是他因父亲外遇而自杀的母亲。 她想起唱ktv那天,靳宇旸将所有的恩怨情仇说了一遍,临别前,他还语重心长的警告她—— 一个恨了二十年的男人,他的血液是近乎冰冷、没有温度的,你的爱,说不定不够温暖他…… “对不起,我懂了。”言禹枫挨在靳宇观身旁,软软地说。她懂了他的心。 她转眼放低姿态,让他愣住半晌,好一阵子才想起要问的话,“你找我有什么事?” “如果我说,我只是想看看你,没什么重要的事,你会不会生气?”她咬了咬唇瓣,像是忧虑他生气的模样。 “不会。下次来之前,你先打通电话,以免我有重要事情分不了身,没办法陪你。”他说着拨了拨她的直长发。 今天的她,穿了件胸前有粉红豹图样的短t恤,深蓝色牛仔裤,白底蓝边帆布鞋,背了个斜肩浅蓝碎花包包,俨然一副清纯学生样。 她全身上下,没一件物品是叫得出名字的品牌,他猜那些都是她在夜市买的便宜货。 说真的,她要是这模样去参加社交宴会,绝对没人相信她父亲是全球百大企业榜上有名的企业主,不会有人相信她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 “好,下次我会先打电话。刚刚杨先生说你要到机场接一位贵宾,我想我在前面路口下车好了。” “你等会儿要去哪儿?” “下午学校有课,我想先去图书馆找些资料。” “我可以送你去学校再去机场。” “没关系,我搭公车转捷运很方便。”言禹枫担心他接机迟到。 “小江,我们先去t大。”靳宇观直接交代司机。 “你不会迟到吗?” “不会,我提早一个小时。” “你要接的贵宾很重要对不对?”竟然能让他提早一个小时,愿意先到机场等人。 “我打算说服他跟我合作,共同开发钻石矿脉,我想经营连锁珠宝店,希望能在世界各个重要的城市开分店。如果顺利,下半年我就会在台北开第一家店,到时候,我送你五克拉钻石项炼。” 靳宇观面色柔和,唇角微扬着笑,他抚了抚言禹枫白皙的锁骨,不知为何,想看到她戴上他送的钻炼。 “五克拉太贵重了吧!不要,我不敢戴,怕被抢。”她笑着说,吐了吐舌头,表情顽皮又带点认真,像是真的害怕被抢劫。 “傻瓜,没人叫你二十四小时都戴在脖子上,出席重要场合戴就可以了。”他揉揉她的头,眼神有抹罕见的温柔。 言禹枫靠上他胸膛,心怦怦地跳跃,如擂鼓的声响在她胸口激荡。 他的温柔啊……这一刻从他眼底流露出的暖色,是真心?抑或作戏? 如果,她把他全部想要的都给他,能否留住他?还是换得他毫不犹豫的离去? 其实她也不懂自己,明知他像座毫无立锥之地的悬崖,奋力攀上去,只有坠落谷底粉身碎骨的下场……她明明知道,却还是想往他身边靠去,想攀上他这座冰冷悬崖。 唉!她对他果真是无可救药的一见钟情,而这一份钟情,竟让她肯为他粉身碎骨…… 见她不说话,靳宇观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在想什么?” “我在想……原来我在你心里,比那位贵宾更重要。你为了接机提早一个小时出发,就是不想有任何闪失,现在却愿意为了送我到学校耽误时间……这样想,我就觉得自己很幸福。”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得靳宇观当场呆愣。 “啊!好快,学校到了呢。”她仍然笑笑的,语气轻快。 车子停妥,言禹枫下了车,对车内似乎还有点呆怔的他说:“晚上你忙完,打个电话给我,其实我有事找你,不过现在没时间多说。先这样了唷,掰。” 她转身要走,却被他喊住,“禹枫!” “嗯?”她回过头望着他。 “你跟我在一起,只会离幸福越来越远……”他的良心,居然在这时冒出头?!才一说完,靳宇观立刻鄙夷起自己。良心这种东西,根本不值一文钱! 同车的秘书杨致廷,已经彻底傻眼了,他从没见过老板如此温柔的一面。 虽然老板说的是事实,他也觉得跟在老板身边的女人,注定要不幸。 “你对自己太没信心了。没关系,不用担心,我是乐观的好小孩,我会牵着你的手,往幸福的方向走。记得喔,打电话给我,不管多晚都没关系。” 言禹枫扬起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朝他挥挥手,然后转身跑进校园。 第五章 我会牵着你的乎,往幸福的方向走。 二十年前,幸福跟他说了再见,从此没回来过。 今天,有个女孩笑得璀璨,豪气万千地对他说,会牵着他的手,往幸福的方向走? 那当下,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注入了大量的愉悦,几乎就要漂浮而上从他身体脱离,追随着那女孩的背影,也奔入校园…… 接下来,靳宇观整天做事都恍恍惚惚,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状况。 一天将尽时,他送决定与他共同合作的新事业伙伴alex,到预定的五星级饭店下榻。 没想到在他离开饭店前,有义大利血统的a1ex竟拍拍他的肩,笑问:“你是不是在谈恋爱?会突然微笑、突然皱眉的人,大多在谈恋爱。”a1ex的中文很棒,因为他有四分之一的台湾血统,外祖母是台湾人。 靳宇观心下一惊,表面上却保持微笑没说什么。 他打发了司机、秘书,徒步走上人行道,因为他想一个人走段路,理清紊乱的思绪。 走过两个红灯路口,他的心更乱了,脑中每个跃动念头都在催促着他打电话。 他想知道,那个说要牵着他往幸福方向走的女孩,是不是真能让他看见幸福? 又走过一个路口,他终于拿出手机拨电话,响没两声就有人应答。 “嗨、嗨!你忙完了?” 那声音甜蜜愉悦而有精神,仿佛现在还是朝阳灿烂的早晨。 “是。”他握紧手机,心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跳动着,他可以感觉自己皮肤底下的血管缓慢扩张,像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该死的觉得紧张。 “你回家了吗?” “还没。” “嗯……”电话那头犹豫了片刻,“我们现在约会好不好?” “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我记得你明天早上有课。” 他记得她的课表、记得她的电话号码,还记得她星期几在哪里摆摊、在哪里打工……他记得很多有关她的事呢!这就够了。言禹枫想。 “没关系,我想跟你约会。你在哪里?” “我在远x饭店附近。” “好,那你听话,先到饭店check in.再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你住几号房,我十五分钟后到。” “你想要的约会是跟我在饭店过夜?” “没错……你不想吗?”她的声音难得有一丝羞怯。 一切都太美妙了,不是吗? 幸运之神,一直都站在他身边。 他想得到言禹枫,她现在就自动送上门;他计画复仇,立即成功得到一枚致胜的棋子:他想为母亲开珠宝连锁店,alex欣然同意与他合伙。 他人生所有想望,此刻全都水到渠成。 那么,他应该欢欣鼓舞地直奔饭店,等她送上门,开心愉快的吃了她才对。 为什么偏偏这时候,他居然想对她说不? “我想。但你跟着我,不会幸福。你要不要再考虑?” “没关系,你可以跟着我,我会带你找幸福。听话,你先check in.再拨电话给我。” 言禹枫挂上电话,今天晚上,她一直在家等他的电话。她收拾几样东西后,出门,要家中司机直接送她至饭店。 靳宇观躺在柔软大床上,记忆像开启的匣,鲜明跳跃出来。 九岁那年的的除夕,他跟母亲一起守岁,上百坪大宅,安静得有如一座空屋。 母亲穿一袭粉色樱花连身洋装,他穿着母亲帮他买的灰色格纹小西装,可以容下十几人的长形大餐桌,只有他跟母亲两人。 那天母亲难得清醒一整个日夜,没在夜里喝酒。 桌上摆了六道年菜,分别是佛跳墙、海鲜冷盘、东坡肉、蟹黄虾仁、清蒸石斑以及三鲜青蔬。 六道年菜全是父亲爱吃的口味,然而,父亲却缺席了。 他们母子俩一边谈天说话,偶尔相视微笑,等到晚上十一点才开饭,等一个早已说不回家守岁的人。 每道菜,母亲都吃了几口,每吃一道,她就会笑着说父亲有多爱那道菜。 直到午夜十二点,墙上挂钟响了十二下,新的一年来临,母亲放下筷子,紧紧抱住他,对他说:“我不等了。宝贝,对不起,妈咪好累,我好爱你。妈咪对不起你,新年快乐。” 那个拥抱,是母亲给他的最后拥抱,是他最后一次尝到幸福的滋味。 接下来那晚,母亲对他说了许多事,说从他出生到上小学前,他们一家人去玩过哪些地方,说他的父亲有多么疼爱他。 尽管他对自己学龄前的记忆不多,但那晚听母亲的描述,仍拼凑得出本来属于他的幸福地图——他们一家三口,曾一起去过澳洲、英国、日本、新加坡、荷兰。 母亲娓娓细数往事,细数他们曾走过的城市、看过的珍稀动物……她温柔地笑着,沉浸在朦胧的过往幸福中。 天将亮之前,母亲摸着他的头说:“深夜时,天地会弥漫着清明之气,那叫做夜气。夜气会让人变得敏锐脆弱,容易说出实话。你爸爸,就是在半夜告诉我,他不可能再爱我了。 “宝贝,你现在还小,还不懂,等你长大了,就会懂妈咪为什么晚上总想要喝酒。妈咪太软弱了,没办法面对事实,是妈咪对不起你……” 除夕之后,母亲开始每晚与酒瓶共枕,到后来,连白天也喝得醉醺醺,直至夏天来临前,母亲仰药轻生,结束她充满痛苦的生命。 幸福,早在他九岁那一年清早与他告别,他从没期待过幸福能再回来,他没想过。 今天,却有个女孩,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说要带他找幸福…… 饭店客房的门铃骤响,他翻身下床,打开门,一入眼又见到那抹灿烂的笑容。 靳宇观莫名地生起气来,忽然想破坏她脸上的那朵笑。她不该在他面前笑得这样幸福。 如果,她知道了他的动机,他不信她还能这样笑。 她若知晓自己只是他用来报复的棋子,他不信她还会想牵着他找幸福。 他才不要什么狗屁幸福! 既然幸福在他九岁那年早已离开,他可以在没有幸福的光阴中走过二十年,他干么还要幸福?干么要把幸福放在另一个可能会离他而去的人身上? 靳宇观突然升起一股冲动,决定毁坏言禹枫脸上那朵幸福笑花,就像那些残忍毁坏他幸福的人一样。他知道靳宇旸有多爱她,只要她痛苦,靳宇旸就会痛苦。 言禹枫站在门外,看着他阴晴不定的神情,过了片刻她打算开口,却被他一把拉进房内。 身后的门砰一声被大力关上,那声响惊吓了她。 她还来不及反应,立即被他狠狠吻住,他霸道地掠夺她的气息,粗鲁地动手解她牛仔裤的扣子。 没感受到丝毫温柔,却能隐约感觉到他散发的怒意,她有些慌了,双手顶着他宽阔的胸膛轻推他。 靳宇观松开手,淡漠的眼眸瞧着她,眼中没有丝毫的情欲柔情,连那压抑的怒气都显得冰冷。 言禹枫剎那有些愣住。先前通电话时,他的语气并不像现在这样冷酷。 “如果你不想上床,就不该约我开房间。我讨厌扭捏的女人,要就大方脱下你的衣服。”他用一贯冷然的语气述说。 她看进他的眼,却看不见想要的温情,不禁轻轻淡淡地吐了口气。他刚才在等待她时,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刚才在电话里,不是这个样子。” “我记得我在电话里并没有很热切,也有问你要不要再考虑,你要我听话。现在你人来了,才想装清高吗?我不信你不懂,男人女人相约开房间,真正想做的不就是那回事!”靳宇观故意这么说,走回大床面对她坐下。 言禹枫沉默,衡量着眼前状况。 片刻后,她彷佛下定了决心,放下包包,一口气双手脱下t恤,水蓝色的胸罩包裹住她完美胸形,一头柔直黑亮的长发几缯垂在胸前,白皙的肌肤与黑发形成强烈的对比。 靳宇观没料到她这么干脆,霎时被眼前的美景震住。他看过的女人不算少,至少他以为,就算他再怎么没防备,也不该被她震得有一瞬呼吸困难。 她的身材比例匀称,纤细的腰裹在紧身牛仔裤底下,看起来诱人又清纯。 他原本漠然的眼神,转瞬间她成功点燃火焰…… 言禹枫满意地朝他笑了笑,那抹笑,带点诱惑的魅色。 “也许你不相信,但我为你去学了按摩,今天约你,其实是想帮你按摩。”她低声说,一边拉下自己牛仔裤拉炼,耸耸肩接着又道:“我看你常绷着脸,应该是压力太大,我想你需要放松,才去学按摩。不过,如果你想要的是我的身体,没关系啊,反正我们迟早会走到这一步。” 她有些颤抖地拉下紧身牛仔裤,右脚还不小心绊了一下。 她傻兮兮又有丝害羞地笑道:“不好意思,我真的有点紧张,绝对不是在装清高,我不习惯在男人面前脱衣服……” 接着,她动手脱掉水蓝色胸罩,裸裎的肌肤在暖色系的黄光下,看得出已紧张到生出一粒粒的小疙瘩。 言禹枫身上仅剩一件水蓝色蕾丝底裤,她笑着勇敢走向他,一屁股坐上他的大腿,哑着声音问:“这样你满不满意?这样够不够大方干脆?” “你是笨蛋!我给过你机会的,跟着我,你不会幸福。”说完,他倏地将她一把拉近,猛地深深吻庄她,转过身把地推上床。 “你才是大傻瓜,我的幸福不是由你决定能不能给的。跟着你,就已经是幸福了……”她呢喃,颤着手一颗颗为他解开衬衫扣子。 激情笼罩他们,他褪去了所有衣物便覆上她,直接进入她,像是想惩罚她的天真,听见她疼痛的抗议哼声,他低头将之吻去,不想正视心底一抹微弱的怜惜。 他需索着她的身体,在她柔软的暖潮里解放自己…… 他知道,她没有得到欢愉。 一切结束后,他翻身跃下床,一个人进浴室冲洗。 言禹枫躺在床上,拉了薄被覆盖光裸的身子,睁眼盯着天花板。 后悔吗?这样糟糕的第一次。 她困惑地想,为什么她竟没有丝毫后悔? 靳宇观并不是在爱她,而是只单纯在她身上发泄性欲。 她当然知道,他从头到尾都不爱她,她只是他想得到的一件物品,但是再怎么样,她相信只要他愿意,绝对可以做到让她感觉仿佛被他爱着,至少,也能让她感觉到愉快。 然而整个过程下来,她只感到自己被强势地掠夺、被粗鲁地占有,没有体验到一丝柔情,就这么结束了。 但她后侮吗?真奇怪啊,她竟然一点也不后悔! 她想,在浴室冲洗的靳宇观,说不定才是后悔的人吧? 十分钟后,他腰间围了条浴巾,步出浴室,倚在浴室门框边,朝她望去。他们相视无言,许久许久…… 末了,他闭了闭眼,从没向人道过歉的他,音量很低地说:“对不起……” 道歉后,他像是还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 言禹枫只是看着他,没移动,也没回应。 好一阵子,他才又开口,“你……要不要再来一次?我知道你——”是处女。 “暂时不用。”她终于起身,打断他的话,“我想做我最早想做的事,让我帮你按摩好不好?不过,你先等我一下,我去冲个澡。” 她依然温暖地微笑,用被单包裹光裸的身子,走向浴室。 他无法当作没看见床上那抹殷红,可见他还有一丝丝仅存的良心。靳宇观自嘲地想。 他拉住经过他身边的言禹枫,握紧她手腕,重复道:“对不起。” 她仰起头,一双眼清亮澄澈,露出打从心里的微笑,伸手抚触他的脸颊,说:“没关系。你到床上等我,一会儿就好。”她抽出手腕,进浴室将门关上。 五分钟后,言禹枫冲完澡出来,身上围了条大浴巾,她态度自然,自在得不像刚失去处子之身的女人。 她捡起被她搁在地板上的包包,掏出她拜托美人鱼特调的舒压精油。按摩法也是她跟美人鱼学来的,美人鱼为了她心仪的王子,之前特地去拜师学艺,但始终没有机会用在王子身上,没想到她向她学来了,先让撒旦享受。 言禹枫想起那夜在“童话屋”,美丽女老板帮她们三人算命的事。 她记得老板说,她错把撒旦当王子,还说:“那个男人,只有外表像天神,心肠跟魔鬼没两样。” 女老板说的那个撒旦……是靳宇观吧? 她在今夜以前,从没想到他就是女老板帮她算出的爱情,没想过他究竟是王子抑或撒旦?就这样心甘情愿地陷入了。 而这会儿,她突然领悟到,原来与他之间的纠葛,也许就是她原本想避开的命运。 被算到坏命运那一晚,她还想着自己哪会那么笨?绝不可能笨到撒旦、王子都傻傻分不清楚!好歹她是言禹枫——被誉为有魄力、有经营智慧的企业家的女儿。 她应该有基本的识人之明吧?毕竟她承袭了优异的基因,不是吗? 虽然她总在父亲面前装笨,但骨子里,她真认为自己是有点小聪明的。 她绝对不可能落入坏爱情里! 但直到这一剎那,她才完全懂得,当情感牵着人的鼻子走时,它完全凌驾了理智,聪明根本被打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言禹枫苦笑着。既然她没有选择,那就努力作战吧! 说不定,女老板算错命了;说不定,靳宇观不是撒旦,只是一只迷了路的暴躁小羔羊。 握紧那罐精油,言禹枫蹬上床,俯首望着平躺在床上的靳宇观,对他微笑. 她拍拍他的胸膛,拍到一片结实的肌肉。刚刚她没有时间好好感觉他,现在仔细看,才发现他居然有六块肌…… 指尖描划着他的肌肉线条,本想叫他翻过身背对她,但现在饱览他男模般的身材,她竟有点舍不得让他转身了呢。 “你常常运动喔?”她侧着头,笑问。 “一星期四天。”他握住她在他身上移动的手,要不然他没办法继续说下去,“本来,我希望你死心塌地爱上我……”然后,我会狠狠甩了你,让你痛苦,让靳宇旸痛苦。 “现在呢?”她追问倏然沉默的他。 “我后悔了,我希望你不要爱上我。” “再说吧。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爱不爱你。”她笑得很开朗。 “禹枫,你是个好女孩,对不起……” “你打算说几次对不起才够?”她眨着状似无辜的大眼睛。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对不起谁过,但现在我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你……”他刚才在浴室,让莲蓬头底下的冷水一冲,良心有片刻清醒,觉得自己幼稚又无聊,竟让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蹚进他的仇恨里。 “没关系,我不想做的事,谁也不能勉强我。如果你是因为我是处女才觉得对不起我,大可不必。” “事情比你想得复杂……” “宇观……跟我交往好不好?一段时间后,如果你还是没办法喜欢我,我会离开你,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我不会喜欢上你——” “没关系啊,我们就试试看嘛。”言禹枫打断他。听他这么一再强调,说不难过是骗人的,但她总不能在他耳边大喊——我好喜欢、好喜欢你!喜欢得快要死掉了,喜欢到就算知道你只是利用我,我都觉得无所谓。 她不能这样说,她绝不能说出真心话!那只会把他吓跑,搞不好会吓得他想逃上月球。 如果不想给他压力,最棒的方式就是,在他面前假装,假装她连喜不喜欢他都还不清楚…… “反正我的第一次给你了,目前我也没其它的对象,你将就一下,跟我交往看看嘛。说不定真正认识我之后,你会有点喜欢我。”她在蠢什么啊?干么强调她是第一次?男人最讨厌麻烦了…… 唉,她真是好紧张呢!生怕这一赌她会输得太彻底,太轻易把靳宇观想要的全都给他,会让他失去兴趣。他现在没有站起来穿衣走人,已经是万幸了。 言禹枫胡思乱想一阵,赶紧补充说明,“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是我第一个男人,就赖着你要负什么责任。我们都是成熟的大人了——” “别说了,我懂你的意思。”靳宇观打断她的话,看她故作豁达的表情底下透出无法完全掩饰的慌张,他于心不忍。 “好!你懂就好。”她松口气,顺着他给的台阶下,赶紧转话题,“翻过身,我帮你按摩。” 翻身之前,靳宇观问:“要多久时间才够?” “什么?按摩吗?” “不。你想我们应该交往多久时间才够……判断我们适不适合?” 言禹枫沉默半晌。他现在跟她要一个期限,根本可以算是挑明的说了:嘿!我真的不会爱上你,但为了让你死心,你说吧,我该应付你多久? “两个月吧。但这两个月,你至少每周要跟我约会一次,可不能借口工作忙而躲我,等时间到了,才又跟我说真的没办法喜欢你,这样我不能接受。” “我不会。”两个月,不算长的时间,他可以答应她。“如果可以,我会尽量每周跟你约会超过一次。” 话一说完,靳宇观懊恼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到底在想什么?承诺两个月的交往?!还说尽量每周跟她约会超过一次?! 他跟女人之间,除了社交晚宴和饭店大床外,没去过别的地方约会了。 带她去参加社交晚宴吗?他相信她不会肯。 他根本不知道该跟女人去哪儿约会,看电影?最近有什么片?他完全没概念!唱ktv?拜托,杀了他可能比较快…… 老天……什么香味这么好闻…… 她的力道刚刚好,他可以感觉自己被她按过的肌肉乖乖地放松下来。 唉!他舒服地吐口气,感觉脑子浮浮地,精神也越来越迷蒙…… 去看海吗?他光想都觉得鸡皮疙瘩快来拜访他,又不是在演文艺片!他跟她也不是那种关系…… 天啊!没想到光是一个约会就让他这么头大…… 呵……好舒服、好舒服…… 他的思绪越飘越远,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一个小时后,言禹枫穿妥衣服,为靳宇观盖上被子。 她设定好了六点半morning call,收拾好她的东西离开房间,到一楼柜台帮他预点一份早餐。 走出饭店,夜凉如水,她用电话叫了计程车。 站在明亮的人行道上,计程车还要五分钟才到达,她深呼吸一口深夜的冰凉空气,感觉……好特别呢! 她微笑想着,从今天开始,她是个女人了。 而明天是另一个开始,她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 第六章 靳宇观每日的时间表,是这样的:早上六点起床,晨跑半小时,六点半淋浴,六点四十吃早餐,进餐时间听商业新闻、看商业杂志。 七点准时出门,七点半进公司,秘书杨致廷会将他整天的行程整理成一张时间表格,提醒他哪些行程、会议十分重要,务必出席。 八点之前,他会快速看完电子信箱里的邮件,八点开始一整天安排好的行程。 中午,他通常忙到没时间吃饭,但由于他不爱简便食物像是三明治、御饭团之类的冷食,所以他多半自动省略这一餐。 忙过晚餐时间后,他大多得应酬、接待客户,或者出席重要社交晚宴,晚餐时间因此也不甚固定,到十一点多才吃也是常有的事。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大概有三百五十天以上,都过着这种工作满档的紧凑生活。因为他不是可以悠闲度日的二世子,因为他的人生卡着复仇计画,他得努力表现,挤掉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那个碍眼的竞争者。 他的人生,说不上高潮迭起,真要形容只能说是勉强平顺,至少他想要的,只要他努力都能得到。 大一那年,他进入兆宇金控工读实习,比靳宇旸早了四年在兆宇里建立人脉关系,毕业后,他成为正式职员,奋力不懈地工作,不断交出漂亮成绩单,一路从小主管升上副理、经理,然后到现在的总经理。 他这么努力,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让靳宇旸在兆宇金控里毫无发展机会。 不过,靳宇旸读完学士,又接着攻读硕士、博士,完全没进兆宇金控的打算,这倒省了他不少麻烦,让他一步步更顺利成为兆宇金控的唯一接班人。 他人生重要的目标之一,便是确定靳宇旸无法继承兆宇金控。 而过惯了忙碌生活,女人之于他,向来只是娱乐性的点缀,他知道自己花名在外,跟他分手的女人总说他是冷血无情的工作狂,他不在乎。 那些用过各种手段,跟他要浪漫鲜花、烛光晚餐、甜蜜约会的女人,全失败阵亡在光阴的洪流之中,无一幸免,他连名字都想不起来。 他,从不跟女人约会! 而现在,他居然答应言禹枫,答应那个“灰姑娘”每星期最少跟她约会一次?! 好好的报复计画,明明在成功后就该拍拍屁股闪人,他却该死的、他妈的狠不下心,搞不清楚自己脑袋是哪条线路打岔! 他实在是摸不清言禹枫。说要交往的是她、要约会的也是她,但自从饭店分别后,他们六天没联络了,六天过去,那位灰姑娘却连通电话也没有打来。 结果是他这个勉强答应配合的人,此刻坐在办公室里,心绪浮躁。 想约会又不联络,难道要他想约会内容吗? 靳宇观不时望向躺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拨电话。但…… 呿!重重拍了下桌面,他终于拿起手机生气地按下一串号码,铃声在响了两声后,他的办公桌上内线电话骤响,他切断手机通话,先接起内线电话。 “什么事?” “董妍小姐到了。” 靳宇观瞄一眼他的行程表,确定她的来访排在行程上。“请她进来。” 没多久,身材窈窕修长的董妍踩着尖细的暗橘色高跟鞋走进来。 “坐。想喝什么?”靳宇观一见她便问。 “不用了。这是按照你意思修改过的广告企画细节,你看看行不行?” 董妍妆容艳丽,五宫深邃,比台面上某些一线女星还要美上几分。她纤长十指妆点酒红底水晶碎钻指甲彩绘,送上企画夹,妖娆地坐上他办公桌一角。 靳宇观没作声,打开企画翻着。 完全不受他的漠然态度影响,她笑得风情万种,挪了位,往他办公椅旁的扶手坐下,两手亲昵地挨上他肩膀,下巴抵着自己的手背,轻声在男人耳边低问:“你跟我妹妹,玩真的还是假的?”红唇几乎要贴上他耳朵。 六天前,妹妹深夜两点多才到家,模样满面春风。同样身为女人,她不用问也猜得到,她一向爱装乖巧的继妹,八成是跟男人“怎么了”。 至于那个男人是谁,也不需要太花脑筋想,应该就是那个在生日宴上拉着她不停跳舞的大寿星了。 靳宇观翻完企画后将之搁下,食指无意识敲点着桌面。 董妍大学毕业后进入广告公司,从小ae做起,到现在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企画组长。她有才华、有美貌,几乎可以说,所到之处无坚不摧。 男人败倒在她石榴裙下,女人则是嫉妒她的美,却又不得不佩服她的才华。她不是那种空有美貌毫无智商的女人,他甚至愿意承认,他欣赏她。 他跟她“交往”过,但仅是成熟男女满足彼此生理需求,如此而已。 董妍对他来说,是个中性角色,不算好女人,也不算坏女人。 他们工作上合作愉快,私下关系也不错,加上她做的广告企画每一份都能让他满意,所以他们一直从三年前合作到现在。 但此刻,董妍竟贴着他耳朵问——他玩真的还是假的? 他很不想承认,却拔不掉心底突然被这句话扎进来的针,“玩”这个字眼,让他觉得刺耳又刺心! 他有股冲动想对她说,他跟言禹枫,不是在玩! 只不过,冲动三秒消失后,他不由得想,如果不是在玩,那他是认真的吗? 不,当然不是。他立刻在心里下了否定的答案。他对言禹枫,当然不可能是认真的,她只是枚棋子。 “言禹枫并不是你的亲妹妹。”良久,他只能挤出这句话。 “哼。”董妍轻哼一声,狡黠的眼睛盯住他在桌面上点的食指。真不简单呢!她亲爱的继妹竟能让他心情浮躁? 看起来好像很好玩!她想。 “亲爱的,你看起来很不安啊。我的企画,还合你意吧?” 靳宇观冷冷瞥她一眼,没随她的话起舞。“可以了,就照企画做,品牌代言人谈妥了吧?” “预算足够,找十个杨忆樺来都可以,如果再解决目前小小的问题,要签下董事们指定的代言人就不是问题。”董妍回应。下一年度的企业品牌代言人,董事们指定要主演偶像剧走红的女星,看起来兼具知性美与外在美。 “什么小问题?”他问。 “杨小姐指定要你这位‘旧情人’亲自出马跟她签约。”她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知道靳宇观想讨好董事们,绝对会配合解决这个“小问题”。 “时间、地点妳敲定后通知我,还有别的问题吗?” “地点定在饭店客房,ok吗?”董妍耸肩,“杨小姐指定的。名人嘛,想要隐私点……”但显然也别有所图啦,不过跟她无关。她冷漠地想。 “妳跟我一起出席。” “ok,没问题。”一起去就一起去,看看好戏也不赖。 “没问题的话,妳可以离开了。”靳宇观顺她的话,下逐客令。 “这么无情啊?不想跟我‘叙叙旧’吗?”董妍扯来他的领带把玩着,暧昧地暗示。 “我没兴趣跟妳上床。”他冷漠地直说。 “也是啦,你现在有我妹妹这个新欢,我这个上一世纪的旧爱是该好好退场,不要搞得太难看。”她放回他的领带,还用手体贴的顺了顺它。 无论横看竖看,靳宇观都是一等一好看的男人。 他身高一百八,身材修长挺拔、肌肉结实,微卷的浓密黑发覆着饱满的额头,挺直鼻梁、深邃双眼,犀利的眼神宣示他灵魂里不轻易妥协的固执。 他含着金汤匙出生,老天却像是觉得他不够幸运似的,还给他媲美天神的俊帅外表。 董妍摇摇头,望着靳宇观,心有所感的叹了口气,没头没尾突然说:“你跟我妹妹,果真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难怪你们合得来。喔,抱歉,我记得你刚刚提醒过我,我跟她不是亲姊妹。” “我跟言禹枫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妳错了,我跟她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他反驳道。 “或许你觉得不同,但你们其实很像,同样出身优渥,同样是单亲,死了妈妈,而且都找后来加入你们家庭的成员当成宣洩情绪的目标,这样,还不够像吗?”她似笑非笑,伸长了自己的手,欣赏昨天刚做的指甲彩绘。 靳宇观愕然。被她一说,他才惊觉他跟言禹枫果真颇为相似。 “言禹枫……恨妳们吗?” 董妍偏着漂亮的脸蛋,像是非常专注地思考他的问题。许久,她才淡淡地说:“恨,可能还谈不上,顶多能说她从头到尾没真正接纳我们成为她的家人。” “妳们对她并不算太好。” “嗯?她跟妳告状了?说我们都欺负她吗?”她扬声笑着。 “妳觉得她会对我说这些吗?” 她耸耸肩,不置可否。“我们是没对她太好,但也不算欺负她。” “要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在夜市摆摊,在餐厅端盘子打工赚取学费、生活费,忙到学分被当,大学延毕,这样不算欺负?”靳宇观也不知他在气什么,明明这些都不干他的事。 “唷,有人心疼了吗?”董妍笑得更张扬了。他靳宇观是什么人?跟过他的女人都形容他的血比雪还冰,说他是没感情的撒旦,没想到唷,他也会替人心疼啊! “我只是陈述事实。”他声音冷漠。 “你说的确实都是事实,但事实不代表真相。言禹枫高中毕业后,我妈收管她的零用钱、银行存折,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她能叫她一声妈妈,好歹我妈也从她国小一年级照顾到她长大。结果呢?她大小姐乾脆出去打工、摆地摊。不过就是叫声妈妈嘛!有这么难吗?” 靳宇观静默不语,他没有想到个中原因会是这样。 “如果要妳叫别人妈妈,妳肯吗?”过了片刻,他反问。 “那个别人,若是从我国小一年级开始照顾我,亲手张罗我的吃穿,疼我、爱我,我肯啊。我就叫言禹枫的爸爸做‘爸爸’呀!不过其他人,大概都认为我们母女三人是贪图言家的财产吧。”董妍笑嘻嘻的说。 靳宇观深深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满不在乎的神情下,掩藏了另一个真实而诚恳的她。“对不起,我没真正了解过妳。” 董妍听见他的道歉,讶异得睁大了眼。她认识的他,可从没使用过“对不起”这三个字。是言禹枫改变他的吧?她猜想。 “我很好奇,你恨靳宇旸吗?你继母早死了,你能发洩不平的对象只剩下他,但你真的恨他吗?”惊讶过去后,她又问。 他撇过脸,没说话,好一阵子,才开口道:“我快开会了,下次再聊吧。” 端出不在乎的表情,她耸了耸肩,“你啊,不回答就摆明了是恨。我劝你,靳宇旸是好人、是你弟弟,再怎么说起码跟你有一半血缘相同。恨这种情绪,太强烈了,你不要弄到最后悔恨莫及。另外我警告你,别欺负我妹妹,小心我咬你喔!”她身段妖娆地踩着她的高跟鞋,风情摇摆地打开门,回头丢了最后一句话。 “你觉得她不是我亲妹妹,但你并不是我,不代表我。我觉得她是,你,不要欺负她。” 靳宇观在深夜十一点多终于又打了电话给言禹枫,手机在铃声响第五声后被接起。 “忙到现在吗?”她接起电话,在那头说:“上午你打给我,响两声就断了,我猜你应该有事要忙,就没回拨。” “妳今天没到夜市?”他刚刚去过夜市,没见到她。她的两个童话故事人物好朋友,说她这星期另外接了其他工作。 “是啊。学姊们最近没什么作品可卖,所以我这星期帮学妹代英文家教课。” “现在方便出来吗?” “可以啊!哪里见面?” “如果妳在家,只要走出来,我就在马路旁的便利商店。” “嗯。我在家,等我五分钟。你吃晚餐了吗?” “还没。” “那我们去饶河夜市吃宵夜。” “都可以。这样……算不算一次约会?”他不自觉问得有些尷尬。 “你很介意每周至少要约会一次的这件事吗?” “我希望做到信守承诺。” “你很重视承诺?” “大概吧。”他的语气连自己也带点不确定。 “待会儿见。”她轻快地说,随即挂断电话。 五分钟后,言禹枫穿着一袭白底粉橘碎花连身洋装,脚踏一双绑带露趾凉鞋,背了款斜肩彩绘手工包,款式精美,正好搭她的洋装。 靳宇观站在便利商店骑楼下,远远看她走来,耳边响起董妍今日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你,不要欺负她。 如果没有董妍的提醒,他很可能一辈子都想不到他跟言禹枫原来很像。本来只是很简单的事,突然被搞得很复杂。 他以为他可以毫不迟疑的伤害别人,但现在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言禹枫,他很清楚他其实没有那么洒脱。因为他不断地想到在饭店那一夜,她包容的对他说没关系的样子,想到她体贴地用温柔力道帮他按摩…… 那天,她在他睡着后默默离去,却不忘帮他设定好morning call,以及预定早餐。 他想了整整六天,满脑子除了工作,空下来的时间想的全是正朝他走来的她。 所以,他决定这两个月乖乖跟她约会,两个月过后,他会态度平和的告诉她,他们不适合。 当然,他还是会让靳宇旸知道,言禹枫已经是他的人了,否则,这一切就失去意义。 他走往不远前的停车处,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让言禹枫上车。 车子行进中,两人都没讲话,气氛有点沉闷。 “我能不能听音乐?”她有点受不了无声的气氛。 “当然。听广播好吗?我车上只有小提琴音乐。” “你喜欢小提琴?” “小时候学过。”他动了动身体。 她静静看他无声、不安的肢体语言,追问:“你会拉小提琴,学了很久吗?” “嗯。从幼儿园学到高一,应该算久吧。” “后来怎么不学了?” “拉小提琴注定只能是兴趣,我觉得学到高一已经够了。” “听你的语气好像是如果你有选择,你想当小提琴家。” 靳宇观瞥了她一眼,心里对于她的推论感到惊讶。“大概吧。” 又是一个“大概吧”。言禹枫暗暗想,碰到不想深谈的,他就会出现这个敷衍性的说词。 “有机会的话,我想听你拉小提琴。”她难以想像那个画面,总顶着冷漠表情的靳宇观,会情感丰沛地拉琴,还是依然模样冷酷?真令人好奇。 “如果有机会。”他淡淡回应,“你不是想听音乐?” “我只是受不了太过安静,我们这样聊聊天就好,不听音乐也没有关系。” “饶河夜市有什么好吃的?”既然她都明示了,他只好配合着找聊天话题,虽然对于食物,他真的不是很在意。 “这个问题问我就对了,不过,先保持一下神秘,等会儿你吃到东西才会有惊喜。”她朝他甜甜笑道。 到达目的地停好车后,他们并肩走着,没入夜市的人潮中,言禹枫在川流的人潮里仰头看向身旁酷着一张脸的靳宇观,他脸上虽没有笑容,但也没有不耐烦。不过,周遭的事物似乎引不起他多少的注意力。 她蓦地伸出小手,握住他的掌。 他低下头,看着她握进他掌心的手一眼,没说话。 他们在夜市里走来晃去,半个小时内吃了沙茶魷鱼、炸乳酪、蒸粉肠,靳宇观默默负责解决她指定他吃的食物。 说实在话,这些东西不算难吃,但也还不到顶级美味的地步。吃完最后一口海鲜粉肠,他语气平缓地说:“我们能不能到比较安静的地方?” 言禹枫看了看人潮拥挤、各类声音充斥的吵杂环境,突然对他觉得有些抱歉。“对不起,是我没替你着想,你工作了一整天,应该到安静的地方比较好。” 如果说,她心里没有一丁点失望是骗人的,原来靳宇观……真的不喜欢她。男人如果对一个女人有心,不管跟对方在什么地方,应该都会觉得自在、开心才对。 唉!她真是笨蛋,“约会”耶!她实在不该选在这种热闹的地方。 瞧她一脸歉疚的模样,他心有不忍,想也没想地就说:“这里没有不好,东西很好吃,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跟妳聊聊。嗯……这样应该比较像约会,妳不觉得吗?” 言禹枫听完笑了笑,松口气想,至少他还愿意安慰她。 她告诉自己,她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努力,因为他并没在得到她之后,无情的转身走人,而是答应给她两个月时间。 “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咖啡馆满安静的。”她马上说。 “如果妳愿意,我们离开夜市,在附近的人行道散散步就好。” “好啊。”她牵他挤出人潮,走过几个街口,远离喧嚣。 离开人潮后,周遭总算安静了,夜风凉爽,行道树枝叶在微风里摇曳。 两人牵着手,在红砖道上默默走了一段路。 “妳……恨妳的继母、继姊吗?”这问题困扰了他整天,他终于问出口。 “不恨啊。”她一秒都没多想,直接回答。 “真的?”他不太相信。 “我只是没办法把她们当成亲妈妈、亲姊姊而已,其实她们并不坏。” “但妳明明可以不工作,舒服过妳千金小姐的生活……”他觉得自己很奇怪,这一刻他竟很想听她说她恨着继母、继姊,仿佛只要她这样说,他们就是……就是真正同一国的人! 他突然很想跟她成为同一国的人,这辈子,他还没跟谁站在相同阵营,他的世界始终处于分裂状态。 母亲还在时,他在父亲与母亲之间两边摆荡,不知要站在爸爸那边,或是站在可怜的妈妈那边。 母亲死后,他一个人抗拒着那“一家三口”,不能原谅自己的父亲变成异母弟弟的爸爸、变成外面那个女人名正言顺的“丈夫”! 可惜的是,言禹枫用柔和的声音,说出跟他相反答案。 “那是我的选择,我大可以告诉我爸零用钱被扣押了,但我不想。其实阿姨对我不错,我知道她想在我爸爸面前表现,如果我肯叫她一声妈妈,她在我爸面前会得到更多疼爱,会更有面子。只不过我妈在我心中的地位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就算只是叫别人一声妈妈也不行,我宁愿出来赚钱。” 她说的是实话,对靳宇观,她不想隐瞒什么。她希望他能认识真正的她。 “妳可以告诉妳爸爸,也说明妳阿姨的动机,不需要过得这么辛苦。” “不行。我太清楚我爸了,他认为我是他唯一的亲人,要是知道阿姨扣了我的零用钱,一定会跟阿姨离婚。” “他不爱妳阿姨吗?”靳宇观皱眉。 言禹枫眨眨眼睛。他相信“爱”吗?以为是爱维系她父亲、继母的婚姻关系? “他对我说过,这辈子只爱我妈妈。”她答得含蓄。 “那也许只是哄孩子的话。”他不以为然地笑了。 “我知道那不是。每次我爸回台湾,我都会发现他在书房拿着我妈的照片看得出神。我爸常对我说,要不是还有我,他早就不想活了。他就是那么爱我妈妈。”她叹口气,换了个轻快语气,接着又说:“我爸说我很像我妈妈,不论个性、外表都很相像,我真不明白,要是我妈跟我那么像,我爸到底是为什麼会这么死心塌地爱她?我就从来不觉得会有男人那样爱我。” 靳宇观深深看她一眼,沉默半晌,难得用幽默的语气反问:“现在是不是该我表现的时候?通常女人丢出这类话题,旁边的男人如果识相,最好赶紧接着说——不会,妳当然值得别人死心塌地!是这样吗?” 她哈哈大笑,被他少有的幽默语气逗乐了。 “这倒不用。这种敷衍的安慰话,对我起不了作用。”她爽朗地回答。 “妳不希望妳爸爸离婚吗?这样,他又变成妳一个人的爸爸了。” 言禹枫收敛笑意,严肃而认真地看他。明亮的街灯映照着他的侧脸,他深刻的轮廓,使得白光、暗影分明,脸部僵硬的线条,显示他是个不开心的人。 她几无声息地轻叹口气,真心地说:“我很爱我爸爸,但我总有一天会结婚,他会变成一个人。我不要他变成一个人,我好怕他将来一人孤单地在书房拿着我妈的照片发呆。所以,我希望他能有个伴,一个真心爱他的伴。我知道阿姨是真心爱他,我不希望、也不要他们离婚。”说完一长串话,她停下来,看进他的眼睛里,低语道:“我希望我爸爸开心,就像我也希望你开心一样。” 靳宇观心头大受震颤,被她的话、她的目光弄得一阵尴尬。 “我……并没有不开心。”良久,他才用听来毫无说服力的声音否认。 她没说话,只是握紧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他们静静走过一个又一个路口,他突然停下脚步,打破沉默,“找个时间,我拉小提琴给妳听。”他也握紧她的手,“我想,我知道你爸爸为什么会死心塌地爱妳妈妈了。” 他微微低头,眼神里有着迷惑,发现自己对她有种煞不了车的感觉。 “为什么?”她被他的眼神催眠,声音软了下来。 “妳们应该都一样拥有一颗纯真善良的心。” “噢……男人觉得女人没有美貌、没有其他优点时,通常只好称赞对方善良纯真了。唉!我真是好悲惨。”她声音还是软软的,苦中作乐似地低声轻笑。 “傻瓜。”他望着她,微笑轻斥,揉揉她的头,然后,身子倏地弯低,俯下头去…… 他轻柔地吻了她,完全情不自禁。 晚风调皮,加入这场甜蜜战局,凉爽舒缓地张开温柔的毯,裹住了他们。 言禹枫头昏昏地想,今天,真是一场好约会呢…… 第七章 如果一个月前,有人告诉靳宇观,他会耽溺在与女人约会这种软性活动中,他绝对会嗤之以鼻,不屑地嘲笑对方过度夸张的想像力。 但,此刻他在l01五楼的购票处,乖乖排队买了两张八十九楼景观台入场券,准备开始他跟言禹枫的第十次约会。 她刚才拨手机给他,说她再五分钟就到了。 于是他拿着入场票券,在快速电梯出口附近等,浏览着周遭流动的人群,有股陌生新鲜的悸动涌上来…… 才一个月时间,他变得很不同了。 现在的他,几乎每天都渴望见到言禹枫,跟了他五年的秘书杨致廷,也说他改变很大。 以往,他总要接近晚上十一点才离开公司,或者才结束工作应酬,但最近,他多半七点左右就下班,而且若非重要到无法推托的社交应酬,他大多会要杨致廷推掉。 他不愿想得太深入,想言禹枫对他来说也许…… “嘿!想我吗?” 柔软甜美的女声截断靳宇观的思绪,他低头看向主动将双手勾进他臂弯的言禹枫,温柔地笑,“票买好了。”他将票交给她。 “哇!入场票设计得满漂亮的耶。”她接过票,用夸张的愉快语调说。 “要上去了吗?”他没听出来自己的语气有多宠溺。 “我等不及上去看风景了,真希望咻一声就到八十九楼。”她轻快得像只活泼的小鸟。 “妳的希望不难,等一下我们要搭的电梯,号称是全世界最快的电梯。”靳宇观指着告示牌。 “真的耶。”她表情惊喜,“我真像个台北‘耸’,在信义区住这么久,不仅101景观台没上去过,连这个号称全世界最快的电梯都不知道。” “没关係,我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是刚刚才知道。”他笑着安慰她。 他们排队搭上电梯,仿彿才一转眼,电梯就抵达了八十九楼。 “真的好快喔,我的耳朵一直嗡嗡嗡。”她挽着他走出电梯时说。 “那是气压改变太快的关系。”他回答她。 三百六十度的景观台,可以清楚俯瞰台北市的景色,言禹枫拉着靳宇观,急切地朝玻璃窗景走去。 “好漂亮……”她赞叹道。今天天气清朗,可以看得好远好远。“看得到松山菸厂耶,国父纪念馆变得好小喔,还有台北市议会!所有建筑物都变成小小的火柴盒了,好神奇……” 靳宇观没看向窗外远方的景色,他侧着脸,瞧言禹枫孩子似的惊喜容颜,瞧得痴了。她神情纯真,充满快乐的语气钻进他心窝里发酵,酿成一杯他从没嚐过的甜酒,他喝一口便深深醉了。 言禹枫吱吱喳喳的自说自语,一转头迎上他深邃的眼神,顿时安静下来。 她眨了眨眼睛,分神片刻,没想到他竟落下一吻在她额头上。 温润的唇瓣贴着她的额,靳宇观情不自禁地低语,“妳比远方的美丽风景更迷人。” 她的心瞬间卜通卜通地狂跳不已,他们被美丽的远方风景包围,在高度惊人的八十九层高楼,这一刻,靳宇观是不是有些喜欢她了? 他说话的语气,深情得让她沉醉…… 片刻后,他们绕着四周逛一圈风景,接这到楼中央看世界最大的地震阻尼器,那是一颗好大的球状结构,底部安置在八十八楼。 看完地震阻尼器,他们停在空中邮局服务台前,这里不但贩卖明信片,并有邮筒提供邮寄,服务台有张大看板,标示着“来自高空的祝福”。 另有三个大信箱,从上到下分别标示“family”、“friend”、“lover”。 言禹枫转头对靳宇观说:“我要寄一份高空祝福给你,你要不要寄给我?” 他笑笑地没说什么,直接到服务台买了两张明信片。 他们各自写完明信片,盖上纪念戳章,然后走到邮筒前,站定。 她笑咪咪地看他一眼,状若无事地将明信片投进“lover”信箱。 他走两步靠近她,接着也将明信片投进跟她相同的信箱。 言禹枫看着他的动作,眼眶瞬间微湿,她开心地笑这,又伸手挽进他臂弯中。 他们沉默离开空中邮局服务台,像是交换了一次无声的宣告—— 她跟靳宇观是“lover”,是相爱的两个人。 离开101大楼,言禹枫想着,这是他们最棒的一次约会了! 她好期待收到他寄的“来自高空的祝福”,今天的靳宇观,真的、真的、真的好温柔。 靳宇观站在街边苦笑,觉得自己像是个“药物成瘾”的患者,而言禹枫,就是诱他上瘾的迷药。 今天他们约好一起晚餐,用过餐后,再想要去哪儿打发时间。 这是他们这星期以来第四次约会了,而今天才星期五。 言禹枫跟他约在东区碰面,最近的几次约会,通常都是她决定去哪里,而他无条件配合。他也慢慢发现,她个性中成熟、体贴的特质。她不会要求他约会时要去接她,她总是先确定地点、时间,然后直接与他在那里碰面。 她说,他们的时间本来就不充裕,若还要接来送去的,以台北市繁忙的交通状况来看,恐怕连好好吃顿饭都没办法。 每次约会,她一定会准时抵达约定地点,不想让他等,所以他也几乎都会提早一些时间到达。 他明白自己越陷越深,看到的、感觉到的,都是她的好…… 他,是不是该准备煞车了? 言禹枫下了公车,一眼就发现靳宇观等在公车站牌旁,他身旁移动的路人就像流动的布景,在她眼里,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只有他是一颗独特的、闪闪发亮的星星,紧紧抓住她的目光。 “你到很久了?”她看着他问。 靳宇观回过神,微笑伸出手主动牵着她,这种亲密动作,他做起来已经自然得如同呼吸。“我刚到不久。想好要吃什么了吗?”他说。 “我刚刚在公车上想到,我们可以去一个可以用餐又有娱乐的地方。” “什么地方可以用餐又有娱乐?”他笑问。 “ktv啊。” 他瞬间瞪大眼睛,像是有些惊恐,犹豫了半晌才说:“我可以陪妳去ktv,但妳别叫我拿麦克风。”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 言禹枫笑了笑,不置可否,拉着他朝最近的一家ktv走去。 二十分钟后,他们坐在包厢里,服务生已经送上他们的餐点、饮料。 靳宇观一脸茫然,似乎搞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到这种地方。 “吃吧。”言禹枫点了牛腩烩饭,说完她立刻拿起汤匙,吞下一大口,好像很饿的样子。 看她吃得一脸满足的模样,他忍不住笑她,“妳真像个孩子。” “吼……那你就是诱拐未成年孩子的大叔喔?”她说着喝了一大口冰奶茶。 他本来准备吃荞麦凉面了,听见她调皮的回应,他放下筷子,表情邪恶地挨近她,沉着声说:“妳胆子真大,竟敢说我是大叔?我也不过才大妳四岁!小心我把妳——”他的恐吓没说完,她倏地凑上唇吞掉他的话。 她吻得他意乱情迷,想当场吃了她,可惜他基本良心还是有的,这种半公开场合,服务生随时可能推门进来,他费了许多力气才勉强克制住慾望。 “你想把我怎么样都好,我愿意随便你摆布,这样对你够不够好?”她舔着他的唇,呢喃着。 “好得不像话,如果我们不是在ktv包厢,就更好了。”他不禁惋惜道。 言禹枫轻笑,满意他的回应,此刻他的手捧着她的脸,仿佛她是珍宝。 “等一下唱歌给我听好不好?”她对他撒娇,想知道他会不会为她妥协。 “拜托……”他求饶,很怕她摆出撒娇姿态,现在他的战斗力几近于零。“我们说好了,我不唱歌。” “你才不是这样说,你是说别叫你拿麦克风。你唱歌嘛,我帮你拿麦克风。”她摆明耍赖,双手攀上他颈项,密密地亲吻,逗弄他的敏感地带。 靳宇观忍不住呻吟,浑身发热,几乎承受不起她来这招。“不公平,妳这样算犯规。” “我才不管,我要用力犯规!”她亲吻得更用力,这回却逗笑了他。 “这么用力的犯规,我可以接受。”他笑道,慾望的魔力退去许多。 “别这样嘛,唱给我听好不好?” 他摇摇头,笑着坚持拒绝她。 “你不敢唱歌给我听,是不是因为五音不全啊?可是你会拉小提琴,音感应该不差啊?”她像是在自问自答,然后又对着他问:“你真的五音不全吗?” “我音感很好。”他淡淡笑答。 “我不相信,你证明,唱歌给我听。”她说。 “我音感很好,不需要证明。”他微笑重申答案,拿起筷子准备吃面。 “我敢跟你打赌,你一定是五音不全才不敢唱歌。你敢不敢跟我赌?” 现在她是想赶鸭子上架吗?他简直快拿她没辙。“赌注是什么?够吸引我的赌注,我可以考虑跟妳赌。” 她想了一下,说:“如果你唱歌没走音,我亲你一下。” “没兴趣。”他笑她,“刚刚妳已经亲太多下,我现在有点麻痹了。” “吼!坏人。”嘴上这么说,其实言禹枫好喜欢现在这个靳宇观,会对她温柔说笑、会逗弄她,常常把她当成孩子宠。 她绞着脑汁,想了片刻又说:“那我唱歌给你听。” “妳来ktv不就是要唱歌?我何必跟妳赌妳本来就想做的事?无趣。”他迳自吃起面来,完全不给她面子。 “别这样嘛……”她忽然整个人躺下,头枕着他的大腿,伸手摸这他的下颚,有几根胡渣冒了出来,摸起来有些刺刺的。“我们来讨论一下赌注。” “妳何不乾脆放弃算了?”靳宇观放下筷子,低头看她一头长发披散在他西装裤上,令他的眼神不自觉露出深浓情感,手掌撩起一把她柔软的长发把玩。 “不!我才不放弃呢。”她眼睛骨溜溜地转,看着包厢环境,寻找足以说服他唱歌的赌注灵感。 忽地,看见包厢厕所关上的门,灵感天外飞来。 “有了!”她开心大叫,跳起来,贴在他耳边说话。 一秒、两秒……十秒过去了,靳宇观死瞪包厢内的厕所门,内心哀叹。难怪有人说一旦男人管不了下半身,上半身就会跟着不听话。 他努力把持着面无表情,十多秒过去后,他投降地说:“我唱。” 言禹枫拍手大笑,本来接着要问他想唱什么,后来想到她的赌注还没说,说不定他真的五音不全,她还是有可能赢的。 “等等,万一是我赢了呢?”她问。 “妳不可能赢。不过没关系,妳说说看,妳想要什么?” “如果你五音不全,你要为我拉一个钟头小提琴。” “没问题,成交。” “那你要唱哪一首歌?我帮你点。” “我只会唱老歌。”靳宇观笑了,明明只大她四岁,现下果真感觉自己老上她许多。“smoke  gets in your eyes。”他说了歌名。 “ok!我帮你点,那首歌很好听唷。”她飞快挪身到点歌萤幕前,不消一分钟就点好他指定唱的英文歌。 没多久,曲子播放了,他看着桌上麦克风,笑问:“妳不是要服务?帮我拿麦克风?” 言禹枫赶紧又挪回他身边,将麦克风举至他面前。 靳宇观揉揉她的头,认命地叹口气,低声说:“真拿妳没办法,好好听着,我一个音都不会走。” 他看着萤幕——事实上歌词他早已牢记,只是他必须让自己专注,否则,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跳过这首歌,直接拉她进洗手间。 “they asked me how i knew my tune love was true?”(曾有人问我,我怎么知道真爱为真?) 他一出声,言禹枫整个人就呆住了,他低醇的嗓音唱着这首歌,好听得让她无法相信。 “……they said "someday you''ll find all who love are blind"。” (他们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恋爱中的人都是盲目的。) 、 “when your heart''s on you must realize smoke gets in your eyes。” (当你的心着火了,你必须了解烟雾会迷蒙你的眼。) (主唱/the tters) 她听得迷醉,直到最后一句歌词“smoke gets in your eyes”音落,她的双眼竟仿佛也让烟雾迷蒙了。麦克风她还呆呆举着,歌曲却已经完全播毕。 “有走音吗?”靳宇观扬眉问。 “没有,一个音都没走掉……”言禹枫低喃,忍不住昏昏地想,他要是去当歌星,肯定也是个超级国际巨星,长相与实力兼具。 “要偿还赌注了吗?”他在她耳边低声说。该死的,他像个费洛蒙泛滥成灾的青春期少年,渴望占有她,渴望得全身发痛。 “喔……好……”她还有些失神,有点明白为什么有人会疯狂追星了,听完靳宇观的歌声,她好庆幸他只唱给她听。 只要是女人,怎么可能抗拒得了他的深情嗓音! 她牵着他的手,往包厢内的洗手间走去。 靳宇观关门,上锁,浓烈火热的目光胶着在她身上。 她背靠着墙,面向他脱去连身洋装,笑得迷蒙魅惑,接着缓慢褪去成套内衣。 两人在彼此的喘息里,听见如鼓的心跳慢慢缓下…… 言禹枫还紧紧攀住靳宇观,不敢乱动,她记得刚刚在激情的高峰上,自己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话—— “我好喜欢、好喜欢你……我爱你。” 靳宇观也紧紧回抱住她。刚刚,他听见她的爱了。 那一剎那,他很想就这样跟她走进永恒里。他真的动了那样的念头。 那只是激情时的刹那冲动吧?他苦涩地想。 回到现实后,他什么话也开不了口,只能紧紧抱住她。等待激情平息后,他才拾起衣服,温柔地为她穿上。 两个月又九天过去了,言禹枫和靳宇观两人,起码有超过三十次以上的约会。 言禹枫踏着轻快步伐下楼,随意哼着音乐旋律经过客厅,准备出门。 两个月已经过去,靳宇观还愿意继续和她约会,甚至他还说,今天他准备了一件礼物要给她。 她不禁乐观地想,也许,他会对她说:“我们就这样一直交往下去吧。”再更棒一点的话,他说不定会说:“我真的喜欢上妳了!” 如果是这样,就太完美了…… 董妍刚下班回到家,在客厅遇见正要出门的言禹枫,瞧她快乐得像只小鸟,她摇摇头,用凉冷的语调拦下她,“亲爱的妹妹,妳最近变胖了对不对?天天吃宵夜吧?小腹都看得见了。”这丫头最好只是变胖,别搞个什么未婚生子,她们老爸应该受不了这种可怕的打击。 言禹枫一心想着靳宇观会准备什麼礼物要给她,于是淡淡地看继姊一眼,说:“我是心宽体胖,应该没碍到妳的眼吧?”她吐吐舌,对继姊做了个调皮鬼脸。 “心宽体胖是不错,但我劝妳最好确定一下,妳是真的心宽体胖。” 继姊似乎别有深意的话,让她缓下了脚步。 “妳到底想说什么?”她认真起来。 董妍叹口气,有点不耐烦,受不了她妹妹在某方面的“迟钝”。 “这几天早上,我听见妳在浴室呕吐,怎么?妳得肠胃炎了吗?是不是宵夜吃得太营养?可是,妳胖了不少耶。”她是很想听到“对,我是得了肠胃炎”这类的答案,偏偏她又直觉认为,那好答案的机率微乎其微,不到百分之一。 “我胖不胖跟妳又没有关系,妳几时在意过我的体重了?我没吃宵夜!”言禹枫直率地说。 “没吃宵夜啊?唉……真糟糕。那妳是得肠胃炎吗?不可能啊,如果是肠胃炎应该会瘦下来才对,但我明明觉得妳变胖了。” 董妍真想朝妹妹大吼:妳是末满十八岁吗?!笨到不懂采取“安全措施”。 气死她了! 那个靳宇观,最好有上刀山、下油锅的心理准备!她们的爸爸,才不可能这么简单放过他。当然,她也不会。 言禹枫心里模模糊糊地闪过一丝不确定,她想了想,问:“大姊,妳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说妳是笨蛋啦!言禹枫,我不想这么早当阿姨,至少也要先参加婚礼再说。妳到底搞不搞得清楚婚礼跟小孩的先后顺序?婚礼,然后才是宝宝,懂了没?婚礼是步骤一,宝宝是步骤二!” 婚礼?宝宝? 言禹枫完全呆住。她的生理期,好像很久没来了…… 她震惊过头,竟然也一时想不起到底是多久?“妳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我在等妳说!妳搞清楚顺序了没?靳宇观可不会因为妳有了孩子,就死心塌地进礼堂,我了解他。”董妍还没准备好听妹妹的坏消息,说完,她就朝楼梯走。 “妳了解他?为什麼?你们该不会……”她还停在大姊提醒她“适当顺序”的震惊中,反应慢了点,但大姊说“我了解他”的语气,她没办法忽略。 “拜托唷!小妹妹,妳该不会纯情到以为妳的男人只有妳一个女人吧?” “妳是说妳跟他……妳跟他……” “对!我是跟他上过床。如果妳没办法完成的句子是这个的话,我可以替妳说完。我们上过床,不过是过去式了,但如果妳以为靳宇观会为妳‘守贞’,那就是天真到无药可救了。说不定,我现在找他去饭店开房间,他也会肯。” 董妍瞪着妹妹。她最好别天真得太过份,天真到连靳宇观是什么狠角色都搞不清楚,天真到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言禹枫也回瞪继姊,她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出不来。因为她知道大姊说的事实有多正确! 她当然知道靳宇观有过不少女人,更没期望过他为她“守贞”。只是,当继姊满不在乎的说出她跟他上过床时,她真的……真的震惊到心好痛。 她果真是太天真了……天真到自己很有可能已经怀孕了,却毫无自觉…… 婚礼是步骤一、宝宝是步骤二? 婚礼、宝宝?!她连跟靳宇观能不能继续下去都不确定了,怎么谈婚礼? “大姊……妳爱靳宇观吗?” 董妍又叹口气。这丫头啊,真是没药救了!现在她到底在问哪门子问题啊?!她真会被她气死。 “这关我爱不爱他什么事?如果我爱他,妳要怎麼样?把他让给我吗?” “我……”言禹枫说不出话,眼眶在瞬间满溢泪水。 把靳宇观让给大姊吗?她做不到。 但是她也不希望大姊难过,她其实或多或少……好吧!其实她心里有很大一部份,早已当董妍、董馨是她姊姊,虽然她们从不像亲姊妹那样亲、虽然她的继姊们偶尔会占她小便宜,小时候总跟她抢玩具、跟她吵架。但,哪些兄弟姊妹小时候不吵架、不会占对方一点便宜?! “……我没办法。”她挣扎过后,这么说。 董妍看她这样子,简直想翻白眼了。这丫头明明平时挺精的,怎么这时就笨得可以? “妳根本没搞清楚重点!重点不是妳想怎么样,重点在靳宇观想怎么样!他不是个可以被左右的人,假设妳搞错步骤顺序,他能不能、想不想配合妳?这才是重点!” “噢……”言禹枫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看她的呆样,董妍受不了地猛叹气,说:“我不爱妳的男人,我只爱我自己。现在,妳告诉我,妳只是得了肠胃炎,对不对?”她仍怀抱万分之一的希望。 “我……我不知道。”她支吾地说,“我……我要出门了。” “亲爱的妹妹!”董妍叫住脚步慌乱的妹妹,“万一不是肠胃炎,万一是步骤二,妳最好先采探靳宇观的想法,不要把他吓跑了。” 第八章 晚上八点五十分了,大部份员工已经下班,靳宇观还留在办公桌里,办公桌上有个长方形宝蓝色绒布盒,以及一本笔记簿。 今晚,他跟言禹枫约好九点在淡水捷运站碰面,但现在,他还坐在办公室里。 两个月又九天了。 他其实有在算日子,他知道约定的期限已经过了,只是,他心中那股对言禹枫无法煞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已经超过了两个月,他还是没办法说出该给的答案。 他知道,拖得越久越不好,只会伤她越深。 他手指敲点着蓝色绒布盒,里面躺着一条五克拉钻石项链,他的珠宝店顺利成立,预备提前到下星期开幕,那枚五克拉钻石,就是上个月南非矿脉开采出来的,而他几乎是冲动地买下原矿,请师傅赶工制成项链。 他不愿去想自己迫切地想让她戴上这条项链,究竟是想弥补他势必会造成的伤害?还是,他其实真的已对她…… 不!他相信自己只是想弥补她!他再次坚定地想说服自己。 就在今天,他会把项链送给她,然后把靳宇旸的笔记簿也给她,告诉她所有的实情!告诉她,他想得到她,只是想让靳宇旸难堪、痛苦。 他打算对她做的事,既残忍又幼稚,他很清楚,以至于到现在,他还没办法跨步离开办公室,往淡水出发。 真的要那么做吗?他要不要假装……其实他已经爱上她,然后,永远不要告诉她真相…… 爱?他怎么会用这么强烈的字眼?!靳宇观瞪着绒布盒想。 最近的他,天天跟言禹枫见面,他们去过好多地方,几乎跑遍台北市的着名景点。 最后这个星期,他们每晚都在同一家饭店、同一个房间温存,两人总是待到深夜一点多,他才送她出饭店、看她坐上计程车回家。 要不是言禹枫不让他送她回家,其实,每个晚上看她坐上计程车时,他都有股冲动,想叫她别回去了。 他们一起看电影、看舞台剧,还曾经在大安森林公园里无聊地走来走去。甚至有天晚上,他居然陪她去唱了ktv,破天荒被她硬是拗唱了首英文老歌“somke gets in your eyes”…… 靳宇观收回心神,叹口气,抹抹脸。他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他不想再这样下去! 手机铃声突地响起,他看了下来电显示,立即接听,“对不起,我还在公司,妳已经到了吗?” “没有。我……我们能不能取消约会?我今天临时有事……对不起……” “没关系,有时间再约好了。”他说着:心里其实松了口气。 “宇观……”你知道我们交往超过两个月了吗?言禹枫很想这样问,但没有勇气。 “怎么了?” “没……没事。我也许晚点再找你,可以吗?” “可以。” “那……拜咯。” “一个人小心点,不要在外面忙太晚。”他忍不住叮咛她。 “好。” 言禹枫收了线,坐在捷运站洗手间里的马桶上,茫然失神。 刚刚她在进捷运站前,因为越想越不安,于是跑去附近的药妆店买了验孕棒。 而那支验孕棒,现在清清楚楚呈现出阳性反应。 她怀孕了。她居然怀孕了?! 靳宇观其实一直有做安全措施,只除了第一次,还有在ktv那次…… 想到他们的宝宝,言禹枫不禁流下眼泪,她不能确定靳宇观会有什么反应。也许他会觉得,她是故意怀孕要胁他! 妳最好先探探靳宇观的想法,不要把他吓跑了。 她倏地想起继姊说过的话,可是,她连探探他想法的勇气都没有,她很清楚他为什么要她。 他要她,只是想让靳宇旸难过而已…… 半个小时后,言禹枫来到兆宇金控办公大楼,她拨了靳宇观的手机。 “你还在公司吗?” “对。” “我可以上去找你吗?” “现在?妳在楼下?”他有点惊讶。 “嗯。可以吗?我本来临时有事,刚刚又取消了。如果你还在忙,我可以晚点再上去。” “没关系,妳上来吧。” 言禹枫站在靳宇观的办公室外头,她绞扭着双手,额头冒汗、反胃想吐,她想大概是怀孕惹的祸。 她深呼吸,试图稳住情绪,片刻后,她敲了门。 刷地开门声让她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他会亲自来开门。 “呃……没有打扰到你吗?如果你有事要忙……”她不安地问。 “我不算忙,不用担心。进来吧。” 办公室门关上后,靳宇观指着沙发对她说:“坐。”他走到办公桌,拿起桌上的蓝色绒布盒。 言禹枫低头坐上沙发,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她想,她必须勇敢面对问题,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你知道……我们交往多久了吗?”她心一横,直接问了。 靳宇观才刚拿起盒子,听见她的话,他僵住身子。 半晌,他转过身面对她,然后走向她,将绒布盒打开,说:“我说过,要送妳一条五克拉钻石项链。”他蹲在沙发前,取出项链帮她戴上。五克拉的钻石晶莹剔透,静静服贴在她胸前。 “我们……”言禹枫抚摸钻石,没想到他真的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她。 她看见了一丝希望,也许他们之间,是有可能—— “到今天为止,交往了两个月又九天,我知道。我们分手吧。”他一鼓作气,狠下心说。 “……”她完全呆住了。所以,这昂贵的项链是分手礼物吗? 承受不了她瞬间刷白的脸色,他转回办公桌拿了笔记簿,想速战速决。 “这是靳宇旸的笔记簿。去年他生日,我父亲问他想要什麼礼物,他给我父亲看这本笔记簿,说他想要我父亲送他一个‘机会’。”他回头将笔记簿递给她,继续说:“我父亲看完后把它放在书房,没多久,我看到这本笔记,决定抢走靳宇旸的机会。” 深蓝色笔记,躺在言禹枫双膝上。她的脑子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她混乱地想,这两个多月,原来全是白费…… 她打开靳宇旸的笔记,第一页是小学生的字迹,不过一笔一划工整乾净。 她好漂亮。她是言禹枫,她背着粉红色书包,长长的头ㄈㄚ,真的好漂亮。我ㄒ—ㄏㄨㄢ她,长大我要ㄑㄩ她。 有些字是注音符号,言禹枫读着读着,悲伤地笑了。 她慢慢翻页,从小学生字迹读到成熟字迹,也慢慢读懂了靳宇旸对她的情感。 原来,说她是灰姑娘那天,他一路跟着她直到她家附近,他看到董妍、董馨要她拿便当袋跟水壶,他很难过。 原来,国小毕业典礼,那束没具名的粉色玫瑰花,是他送的;原来,她跟靳宇旸国中又同校,毕业那天,他同样送了她一束花,同样没具名;他们高中虽然不同校,但她的毕业典礼上,靳宇旸也有拜托家里的司机帮他送花。 她终于知道,她国小、国中、高中毕业时,收到的粉色玫瑰花是谁送的。 大学学测放榜那天,靳宇旸一大早看榜单,查到她考上的学校、科系…… 言禹枫热泪盈眶,单手捣着嘴巴。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靳宇旸这么喜欢她,喜欢到整本笔记簿写的都是她。虽然篇幅不多,但几乎所有跟她相关的重大事件,他都有记下。 她掉下泪来,心头百感交集,如果她早看到这本笔记,也许就不会落到眼前这么狼狈的状态。 “而我,就是宇旸想要的机会?”她悲哀地笑了。 “对,我爸帮他安排在我生日那一天,把妳这个机会送给他!妳不觉得很讽刺吗?我是寿星,妳却被当成礼物,预备送给他。我才是该收礼物的人吧?”他语气又出现了强烈的讽意。 “所以你决定把我抢走,为什么?你很讨厌宇旸吗?他是你弟弟……”她装作不知道靳家的恩怨,语气忧伤,她只想听他亲口说。 一旦他亲口承认他有多恨靳宇旸,也许,她就能彻底死心了……也许…… “他不是我弟弟!”靳宇观突然低吼,神情愤恨。 那声量,大到让言禹枫整个人震了一下。 “他是我爸爸跟外面的女人生的,我不承认他是我弟弟!如果不是他、不是他母亲,我妈不会自杀!我恨他们!”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露出真实的另一面。 “恨到……要拿走所有他想要的?”她声音好轻。 “对。我恨到要拿走所有他想要的,看他得不到、看他难过,我的心才能得到平静。”他冷静下来,音量低了。 “那你现在,得到平静了吗?”她表情哀伤。 他看着她,说不出话,他的心,竟意外地痛着。 “这两个多月对你来说,什么意义都没有,对不对?”她又轻声问。 靳宇观依旧没说话,四周的空气冰冷到极致。 “回答我,如果你想让我死心的话。”言禹枫近乎哀求地说,眼泪克制不住地滚落。 “……对。”他必须让她死心。 “我明白了。”她站起来,眼前突然一阵黑,她微晃了下,勉强稳住脚,问:“这项链是分手礼物吧?我可以随意处置吗?” “既然送给妳,就是妳的,妳想怎么处置我都没意见。”他回复冷漠的模样。 “好。我想我应该会把它卖掉,就当是这两个月的‘伴游费’吧。钱还是比一颗冰冷的矿石实际多了。” “如果妳需要钱,我可以立刻开一张空白支票给妳。”他不带感情地说。 “不用,这条项链就够了,我不需要更多钱提醒我,我对你有多不具意义。”她勉强又扯出一个笑容,拿着笔记簿往外走。 “禹枫……对不起。”他迟疑许久,终究说出了这三个字。 “我很想潇洒地跟你说没关系,可是我说不出来……”她哽咽说道,在流下更多眼泪之前,转身奔出他的办公室。 靳宇观看她仓皇离去的背影,喉头咽进一抹苦涩。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很混蛋,直到这一刻,心中莫名的疼痛撕扯着他,才知道,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混蛋的男人了! 言禹枫浑浑噩噩走在路上,眼泪怎样都停不下来,她走着走着,竟来到大安森林公园。她在夜里的公园外围呆站好半晌,出了神。 记得有一天,靳宇观带她到附近餐厅吃晚饭,饭后他们兴起散步,两人走来公园。 那天,他们聊了好多话,从公园东侧走到西侧,又从南侧走到北侧,最后在露天音乐台的观众席坐下。 她靠着他的肩膀听他说话,他说,他本来是个不懂得怎么约会的男人,是她教会他,逛夜市可以算约会、在公园散步可以算约会,哪怕只是坐下来聊天,都是约会。 他低声又温柔地说,因为她,他发现约会居然能纾发压力!难怪那麼多男男女女爱约会…… 她记得,那时她坐在观众席,笑得好开心,她以为,他至少有一点点喜欢她。 那晚,她说她想点仙女棒,她告诉他,如果能在晚上跟情人一边点仙女棒一边聊天,应该很浪漫。 当时,他二话不说就拉着她去买仙女棒,他们离开公园,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买到,然后回到公园,一人点了一支。 再然后,在燃起流星般光芒的夜里,他低头吻上了她,那个吻,缠绵又深情。 最后他们聊到深夜一点,他才牵着她缓缓走出公园,她还记得他搂着她的肩,体贴地问她冷不冷…… 她真的以为,他已经喜欢上她了。 他在101的景观台,寄了“来自高空的祝福”的明信片给她,跟着她将明信片投进“lover”信箱里。 他在ktv唱了“smoke gets in your eyes”,只为了能赢得跟她温存一回…… 如果完全不喜欢她,他为什么能那麼温柔? 言禹枫站在大安森林公园外,哭得痛彻心扉。与靳宇观之间的一切,犹历历在目,每想一次就揪痛她的心一回。 他从一开始的冷酷到后来的温柔,那些转变,明明不是她幻想出来的啊! 他既然愿意帮她戴上那么贵重的项链,她真的没办法相信,他还说得出“我们分手吧”如此绝情的话。 他怎么可以?怎么能?这两个月又九天,所有发生过的事,难道对他来说完全没有意义,她终究敌不过他心中的恨吗? 她终于尝到苦果,她的爱,暖不了他冰冷的血。 言禹枫茫然地离开公园,漫无目的地继续走了许久,她双脚带着她经过的,全是她跟他去过的地方:他们去过的餐厅、看过的电影院、那家唱过一次的ktv…… 她觉得自己快疯了,却停不了疲惫的双脚、奔流不停的眼泪。 最后,她走到一家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饭店,因为最后这星期,她跟靳宇观每天都在这间饭店门口道别。 言禹枫远远看着饭店富丽堂皇的大门,终于歇下脚,在人行道旁的花台边坐下来,激烈的伤心逐渐平静,深沉的夜也露出天光。 她仰头看着黑暗天幕透出的微光,颊上的泪痕慢慢风干,她不自觉地抚着腹部想,是不是该给靳宇观、给肚子里的宝宝最后一个机会? 也许,他先前并没有想得很清楚,现在就算不为她自己、不为他,也该为肚子里的宝宝再努力一次!她要好好地、平静地跟他再谈谈。 言禹枫看着饭店大门,回想起好几个深夜,靳宇观陪她出来、看她坐进计程车时,他眼里浓浓的不舍是那么真实…… 她在花台上坐了许久,直到日光浮出云层,整座城市苏醒过来,人、车涌上街道。 盘算好怎么跟靳宇观深谈后,她站起身离开花台,想回兆宇金控再找他一次,留恋地再看饭店大门一眼,那扇门给了她再奋力一试的勇气。 转身前,她眼角倏地瞥见一辆熟悉的红色小跑车,是继姊董妍的车子。 她愣了愣,目光追随着跑车,见车子停在大门口,驾驶座上的董妍下了车,接着,另一个高大男人也下车,背影像极了某人…… 董妍从皮包掏出小费给泊车小弟,男人侧过身来等她,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饭店。 那个男人,竟是靳宇观?! 说不定,我现在找他去饭店开房间,他也会肯。 董妍昨晚说过的话,在言禹枫耳边不停狂响—— 在言禹枫思绪回复过来前,身体己先做出反应,她奔入饭店,远远看见他们两人搭电梯上楼。 她快步走到电梯前,盯着萤幕板上的数字跳动,看电梯在十二楼的客房楼层静止。 她在电梯前呆了好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许……也许有其他可能,也许她误会了,董妍跟靳宇观并没有…… 言禹枫忍不住按下电梯,直达十二楼。到了十二楼,她走出了电梯,却没再移动。 约莫一个半小时后,电梯左边走道第六间房门打开了,董妍先走出来,后头跟着靳宇观。 这一瞬,言禹枫感觉世界彻底在她面前碎裂了,她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们两人并肩往电梯方向走来,脑子狂叫着她快跑,但她双脚却钉在原地动不了。 董妍先看到她,呆了一下,接着靳宇观看到她,也愣了半晌。 三人隔着一小段距离,都僵着身体。 “禹枫,妳……”董妍想开口解释,知道妹妹误会了。她一定是误会了! “妳跟踪我们吗?”靳宇观皱眉问道。她的脸色白得不像话。 跟踪?听见他的质疑,言禹枫在这种时刻竟然笑了出声,“我但愿自己有那么无聊。呵呵……”她边笑边说,那笑声比哭还凄凉。“可惜我没时间也没力气做这么无聊的事,我忙着舔你划在我心头的伤口。”她忽然用力地搥着心口,不自觉地放大声量吼道:“这里,你用一条五克拉的钻石项链,残忍地在我心上划了一刀,我舔伤口的时间都不够用了,哪来的力气跟踪你们?” 言禹枫的力气只够吼上一句,剩下的话,她声音变得好低好轻,整个人看来仿佛心力交瘁。 靳宇观被这样的她,弄得心都痛了。 她一直很乐观,在他面前总是温柔地笑着,可是现在,她却苍白着脸,像是濒临崩溃边缘,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吼。那个爽朗甜美的她,已经不见了。 “妳别这样……”他心很疼,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出不了口。 “别怎样?跟踪你们吗?我说过了,我没有。” 她看着他的眼,告诉自己,这是她最后一次看他了,从今以后,她要在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我昨天离开你公司后,在路上乱晃,经过森林公园时,想起你在那个公园告诉我,你本来是个不懂怎么约会的人,但那天我们却在公园一起点了仙女棒。你拿着点燃的仙女棒吻我,我们还聊了好久、好久……” 董妍在一旁惊讶得失去反应,甚至忘记要解释误会。她身旁的靳宇观,怎么可能是个会跟女人聊天的男人? “后来我不知不觉走过我们吃过的怀石料理餐厅、我们唱过歌的那间ktv,想起你唱的‘smoke gets in your eyes’,我想我终于懂了那首歌。 我也想起,你跟我一起在101景观台寄明信片,你把寄给我的明信片投进‘lover’那个信箱里……”言禹枫说着、说着,泣不成声的掉下泪。 董妍几乎张大了嘴,听得目瞪口呆。她本来以为靳宇观只是玩玩,没想到,他竟能为了禹枫唱歌,还跑到101景观台耍浪漫?! 拜托,如果都这么爱了,为什么今天早上他们一碰面,靳宇观就告诉她,他跟禹枫分手了? “我没有时间跟踪你,我的脑袋昨天一整晚都没休息,不断想着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那些发生过的事,真的对你一点意义都没有吗?后来,我走到这家饭店,想到我们……”言禹枫话没说完。如果靳宇观跟董妍已重修旧好,她再提自己跟他曾在这饭店开了几次房间,只是羞辱自己。 她深呼吸,抹了抹脸上流不乾的泪,才又说:“总之,我昨晚很忙、很忙,没空跟踪你,我在饭店旁边坐到天亮,本来想今天要再找你一次,再问问你,我们是不是真的没有希望? 因为我实在太爱你……爱到不敢告诉你,我其实早就知道你是为了不让宇旸得到我,才跟我在一起。这件事,我几乎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可是我还是爱你,我要求跟你交往两个月,是想赌如果你真正认识我,说不定……” 言禹枫颤抖着止住了话,觉得周遭空气变得好冰冷,她看着靳宇观面无表情的脸,忽然很想放声大笑。 她多天真?当她将满身伤口摊在他面前时,他竟只是漠然的、不为所动的看着她?! “是我太天真了,我哪有什么魅力让你在我身上浪费感情?总之,我本来是要离开这里的,却刚好看见跟我……跟我大姊进了饭店。我想,老天一定是想要我死心,才让我遇到你们。然后,我管不住自己的脚,才跟着你们进来。” 她的语气变得急促,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她怕自己会不争气地倒下去。 她死也不要倒在他们面前,死也不要! “我看电梯停在十二楼,便也上来十二楼,然后,我终于知道,我有多么不自量力!居然想用两个月就改变你?!你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靳宇观,身边有过的美女如云,而我有什么? 现在,我终于清醒了。我不怕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因为等我走出这家饭店,我对你的爱会全部灰飞烟灭,你不用担心我会再纠缠你。老天既然让我亲眼看见你跨过我对爱设下的底线,我就会彻底死心了,我会完全从你的世界消失,绝不会再打扰你……靳宇观,从今天起,我们一刀两断吧。” 说完,她转身按了电梯,十多秒后电梯门打开,她走进去,没有回头。 靳宇观呆在原地,看着电梯门开啟,看着言禹枫走进去。 他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爱他!而他,也在她一连串的陈述里,透过别人的眼睛看见自己,看见他想否认、想逃避的那份感情,看见那个其实早就爱上言禹枫的男人。因为发现的事实太过惊人,靳宇观完成失去了反应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言禹枫走出他的世界。 电梯灯号一层层往下跳,董妍看着萤幕数字递减,火大地推了身边男人一把,替他按下另一部电梯,朝他吼道:“你确定你不去追她吗?你明明就爱她!” 失神的靳宇观,双眼终于在她身上聚焦,他喃喃低语,“对……真的……我没想到、没想到……原来,我爱她……” “笨蛋!”董妍吼得更大声了,“那你还敢发呆?!你根本就不了解禹枫,她说出口的话,就是认真的,一旦她走出这家饭店,她就不会爱你了!” 另一部电梯来了,靳宇观火速冲进去,先按关门,再按一楼,他的大脑总算恢复功能,连几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都想省。 电梯一层层将他往下送,这刹那,他真的好希望自己搭的是101大楼那座全世界最快速的电梯,那样他就能追上言禹枫。 在犹如方格子囚笼的电梯里,他脑子不断浮现着苍白了脸、说着她怎么痛苦度过昨夜的泪颜,令他握紧双拳,只能强自压抑自己快爆炸的情绪。 好不容易电梯抵达一楼,他追出饭店,却已搜寻不到她的身影。 靳宇观有些慌了,在车来人往的大路旁,他深呼吸。 然后,他安慰自己,没关系,他会找到她的,他会对她解释,他跟董妍只是到饭店跟品牌代言人签约,他们不是她想的那种关系。 他安慰自己,她会体谅他、原谅他的,他们一定可以重新来过。 第九章 三个半月过去了,这日靳宇观一样准七点整回到家。 两个半月前,他从一个工作狂变成准时上下班的宅男,已经历两个多月震撼教育的管家,早就见怪不怪。他上前接下大少爷的公事包和西装外套,询问道:“大少爷要先喝点东西吗?”虽然明知照例会得到否定的答案,管家仍尽忠职守。 靳宇观摇摇头,扯下脖子上的领带,踱进客厅,把自己拋进沙发。 两个月下来,这已经变成他的习惯,一回到家,他就在大沙发上窝着,动也不动,等管家把晚餐煮好。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晚餐也固定得很,就是一碗放了高丽菜、红萝卜、番茄、芹菜的蔬菜汤面。 “大少爷,晚餐还是一样吗?” “嗯。以后都这样,不必再问了,除非我主动说要吃别的。”他变得很懒,连应话都觉得厌烦。 “大少爷……老爷说,今天会回来一起吃晚餐,还有二少爷,您要不要吃点别的?” “我不吃了。”靳宇观离开沙发,打算回房,他不想跟任何人“应酬”。要不是怕自己关在家会发疯,他根本连公司都不想去。 他才走一步,靳兆禾就像算好时间似的从外头走进屋来,身后还跟着靳宇旸。 他漠然地瞥了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一眼,继续朝二楼的方向走。 “你想这样颓废多久?”他父亲喊道。 “跟你没关系。”靳宇观冷冷地说。 “什么叫跟我没关系?我是你爸爸——”靳兆禾没机会说完话,就被大儿子打断。 “不好意思,你大概不知道,从我九岁那年开始,就没当你是我爸爸了。那年除夕你没回来,表示你选择了外面的家庭、决定不要我跟妈妈。从那时候起,你就不再是我爸爸了。”靳宇观眼神及语调依旧冰冷。 靳兆禾哑口无声好半晌。他不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大儿子,竟然把他当仇人! “宇观,爸爸没有不要你……”良久,他才沉痛地说。 爱若能控制,他也不希望伤害孩子。说到底,是他自私,没办法忠诚地守住第一段婚姻,是他的错。 “很抱歉,我现在没心情跟你演亲情大和解的戏码。”靳宇观不领情。 “就为了一个女人你什么都不要,值得吗?”靳兆禾使不出其他办法,只好这么说。 本来打算上楼、一直背对着父亲说话的靳宇观,闻言顿时转过身。 他瞪着客厅的人,绷了三个半月的情绪瞬间爆炸。 “言禹枫不只是一个女人,我爱她!而你,”他看着父亲,接着转向靳宇旸,吼着,“还有你,你们都该感谢言禹枫,要不是她,要不是我爱上她,两年后,我会让你们一无所有。你们该好好谢谢那个该死的、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女人,让我彻底失去斗志,什么都不想要了。恭喜啊,因为我不想要了,你们还可以保有你们的一切。” 他找言禹枫找得快发疯了! 光是征信社,他就找了五家,但沒有一家查得出她的下落。她就像是完完全全从这世上消失。连她的童话人物好朋友,也沒有她的消息。 他从刚开始的满怀希望,以为她只是一时伤心离家,总会回来,到半个月过去后,发现她不但沒回家,连音讯都全无。 于是他慌了,用尽所有办法,找人二十四小时监看她的朋友、亲人,心想说不定他们替她隐瞒行踪。但三个半月过去了,她依旧无消无息。 他难过得无处发洩,真的没想到自己竟伤她伤得让她连家人、朋友都不要了。三个多月来,他脑子想的全是她苍白着脸、心碎的模样…… 痛苦纠缠着他,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绝对不会让她那样跑掉。 他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爱她,不知道失去爱原来这么痛,痛到很想什么都不要,不要呼吸、不要吃饭、不要活了! 现在的他,还活着的原因是,他还没放弃找她。他每天都等着,说不定哪家徵信社会有找到她的消息。 一口气吼完话的靳宇观转身要走,但靳宇旸叫住了他,“等一下!哥,如果我知道言禹枫在哪里,你愿意拿什么跟我交换?” 他猛然回头,冲到弟弟面前。“你想要什么?说。” 靳宇旸思考片刻,皮笑肉不笑,开出交换条件,“拿你的全部来换吧,总经理的位置、名下的动产、不动产、兆宇金控所有持股。” “宇旸!你在做什么?!”靳兆禾惊喊。他一直以为小儿子个性温和良善,不喜争夺,难道不是吗? “好,全给你。”靳宇观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告诉我,她在哪里?” “你先白纸黑字写个声明,不然,我告诉你之后万一你后悔,我太没保障。”靳宇旸说。 “没问题。”他走进客厅坐下,抽出衬衫口袋的钢笔,在茶几上拿了张白纸,白纸黑字地写下声明并签上名。“给你。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靳宇旸走来,接过纸,读一遍—— “本人愿意将名下动产、不动产、兆宇金控所有持股,并总经理一职,完全让予靳宇暘,用以交换言禹枫的下落。靳宇观。” 读完内容,他哈哈大笑,随即将便条纸撕成两半。 “你……”靳宇观诧异。 “我不要你的任何东西,我只想确定你是不是真的爱她。这是她的地址,你去找她吧。”他拿出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 靳宇观接过纸条,神色复杂地望向靳宇暘,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理不清到底该说些什么。 “……谢谢。”最后,他挤出一句道谢,急忙拿起车钥匙,打算飞奔去寻人。 “哥!等等,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说几句话。” 他停下脚步,迎上弟弟的视线。 “对不起。”靳宇旸诚恳地致歉,“当我真正明白,我的母亲对你跟……大妈做的是什么事之后,我就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有时候,我会庆幸我妈过世得早,要不然,我跟你现在恐怕会争得你死我活。” 靳宇观愣住,没料到他竟是要说这些,原以为自己抢了言禹枫,还伤害了她,靳宇旸会恨他。 “我可以体会你为什么要抢走禹枫,我一点都不怪你,毕竟是我母亲先对不起你,就当我是为我母亲还债吧。其实,我早就知道禹枫在哪里,她离开台北前来找过我,还我笔记本。但我不确定你爱不爱她,所以才不想告诉你。 现在我很确定,你是爱她爱惨了。不过,哥,你要有心理准备,她好像不爱你了。你若想赢回她,可能不容易。”靳宇旸故意没说另一个会让靳宇暘更震撼的消息。 “我会向她解释,她误会我跟董妍了。” “其实,我上个月去看过她,已经帮你解释过了。可是,她说就算不是董妍,你们也不会有结果。她说她要的,是像她父亲爱她母亲的那种爱,而你,不可能那样爱一个女人。所以不管她是不是误会你跟董妍,到最后,你们的结局还是不会改变。” 靳宇观愕然。他没想到言禹枫已经知道真相,而且她知道了,竟还是决定不回他身边?! “没关系,如果她知道我爱她……”他低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哥,这个我也说过了。我跟她说,你应该是爱上她了,可是她……”靳宇旸看着哥哥期待的脸,突然说不下去。 “她说了什么?”靳宇观追问。 “哥,你去找禹枫之前,最好先想想怎么说服她,让她相信你很爱她、非常爱她,爱到没有她不行,爱她爱到可以像言伯伯那种程度。如果只是单凭一句‘我爱妳’,你没办法说服她的。”靳宇暘婉转地说。 “告诉我,她到底说了什么?”他固执地想知道答案。 “她打了一个比方,她说,假使她是古代帝王,你就是已经被打入冷宫永不见天日的嫔妃,你在她心里,已经彻底彻底失宠了。” 失宠?! “彻底彻底失宠了?是她说的?”靳宇观傻眼。 “对,是她说的。我一个字都没改。” 彻底彻底失宠?他二话不说,这回直接奔出家门。 客厅里的靳家父子,看着为爱跑出家门、完全变了个人的他,脸上忍不住都露出了笑容。现在的靳宇观有人性多了,不再那麼冰冷嘲讽。 “爸,你可以告诉言伯伯禹枫的下落及近况了,让他放心。我相信,哥会负责的。”靳宇旸笑着说。 上星期,他为了禹枫下落不明、大儿子颓废不振,烦得不知如何是好,宇旸才终于对他坦白禹枫的近况——她怀孕五个多月,现在人在苗栗。 但是这个消息,却让他更烦恼了,他恼着不知该怎么对老朋友交代,又担心一向花名在外的大儿子不愿意安定下来。虽然宇观看起来很在乎禹枫,但谈感情毕竟跟结婚生小孩,是两码子事。 没想到,宇观居然会愿意为禹枫放弃一切!他不禁佩服宇旸想得出这种方法,探测宇观的心意。 “宇旸,这件事委屈你了,我知道你很喜欢禹枫……”靳兆禾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二儿子上星期全向他解释了。 也是那时他才知道,他的大儿子有多不谅解他……唉,都是他的错。 “爸,你放心,我可以接受禹枫变成我大嫂,我没关系的。”靳宇旸倒是放得开,这阵子,他跟禹枫成了真正的好朋友。 他对她,已没有那种心动了。或许也是因为他彻底明白,自己已经毫无机会。 “你刚刚说的……失宠?禹枫真的这样说?” “是啊,哥说不定追不回禹枫。”靳宇旸笑得温柔。 “真的吗?”靳兆禾这会又生出新的烦恼来,语气忧虑。 “只是说不定啦。不过,以哥固执的个性,就算他被打入冷宫,应该也能顺利从冷宫爬出来吧。”靳宇旸说笑道。 “也对。”他不禁点头。 晚上将近九点,言禹枫正在院子的躺椅上看星星,旁边一张小茶几上放了盘水果,有樱桃、奇异果、凤梨,都是偏酸的滋味。茶几上还有台手提音响,广播电台正播着古典音乐。 她臂弯搂着一个大抱枕,一口一口慢慢吃着水果,抬头看着黑漆漆天空中的那弯上弦月,无聊地数起星星来。 “一、二、三……三十、三十一……七十九、八十、八十一!居然没有了?!”她哼声,今天的星星好少。 她拿了颗红樱桃,抚着圆滚滚的肚子突然笑出声,轻拍着肚子说:“儿子,你很爱樱桃喔?那我多吃几颗。”她又塞了颗樱桃进嘴里。 没一会儿,她开始随着广播中的音乐轻哼起来。 她喜欢现在的生活,一个人和肚里的儿子每天悠哉惬意地度日。她不再伤心、不再哭泣,也不再食不下咽。尽管有时候,她会想起三个半月前,那个笨得要死的自己! 那一天,她跑出饭店,招了计程车直奔“童话屋”。 当时的她,只想到一个没有靳宇观的地方,而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从没跟靳宇观一起去过的“童话屋”。 她踏进店里,点了杯柳橙汁,但才喝两口,便冲进洗手间狂吐,吐到眼冒星星,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为止,更夸张的是,她走出洗手间后,竟然整个人立刻昏过去。 等她醒过来,已经是隔天中午了。 很有“情伤”经验的女老板王湘菱,帮了她很大的忙,没通知任何人,一直冷静地等到她醒来。 她们聊了许多话,她告诉老板,她想暂时离开台北、想把孩子生下来。 老板恰好在苗栗有栋花园洋房,是用某个负心男人给的钱买下的,但一直空着没人住,便很乾脆地把房子借给她。 就这样,她独自一人来到苗栗疗情伤。 出发之前,她去找了靳宇旸,把他的笔记簿还他,他答应在她理清头绪之前,不告诉任何人她的去处。她没打算离开台北太久,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想想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刚开始到苗栗时,她吃不下、睡不好,宝宝差点不保。但也正因为宝宝差点流掉,让她意识到她必须为了宝宝振作起来,好好吃、好好睡、好好过生活。 现在,她每天吃得饱饱,睡得好好,随着肚子里的宝宝越长越大,她的心情也越来越好,渐渐地,她甚至可以不再频繁地想起靳宇观这个人…… 言禹枫吃掉最后一颗樱桃,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坐起来。她关掉音响,对肚子里的儿子说:“我们去睡觉咯。”她站起来,从院子往外望,却瞥见矮墙外站了个人。 她被吓了一跳,但回过神后,马上就面无表情地转身打算进屋,当作没看见外头站的那个人。 看到靳宇观出现,她并没有太意外,既然靳宇旸知道她已经理清头绪,她想早晚会有人来找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禹枫!”看她就要进屋,他赶紧喊道。 表情有点无奈,她停下脚步问:“有什么事吗?” “能不能让我进去?我想跟妳谈一谈。”他恳求地说。 她叹口气,走过来开门。“进来吧。麻烦你尽量长话短说,我累了想睡觉。” 靳宇观走进院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气色红润,神情平静无波,看他的样子,好像他是个无足轻重的路人甲。 他心慌意乱,又看见她圆挺的肚子,想不出该怎么“长话短说”? “妳怀孕了?!”想了半天,他只挤出这一句。 “很明显的事实。”没看见她肚子都这么大了吗?言禹枫很想告诉呆愣住的靳宇观不要讲废话,不过,眼前的状况,应该对他打击不小。 “我……”他不但不知道该怎么“长话短说”,满肚子的话,竟也理不出该先说哪句。 见他停顿许久,她索性主动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希望……”想起出门前宇旸说过的话,她已经知道他爱她、知道他跟董妍是一场误会,所以,解释的话现在说都是多余的。“我希望能陪在妳身边。” 言禹枫眨眨眼睛,他的话让她有点意外,沉默半晌,她反问:“陪在我身边做什么?证明你爱我?” “不是,宇旸早就告诉妳我爱妳这个事实了。我不是要证明我爱妳,我只想让妳知道,我有多爱妳,然后请妳考虑重新回到我身边,让我能继续爱妳。” “人生不是偶像剧,不是小说,不是你说几句好听话,就能改变我的心意。”她想了想,这么说。 “我当然知道。”他叹口气。 “宇旸应该也告诉过你,我现在对你的感觉了吧?” “我失宠了,我知道。”他说得不甘不愿。 言禹枫微微地笑了,语气平和,“既然你都知道了,能不能请你乾脆死心,省掉我们彼此的麻烦?” “我做不到。”靳字观眼底有浓浓的决心,“当初,妳要我跟妳交往两个月,现在反过来,是我拜托妳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证明我能给妳妳想要的爱,请妳不要拒绝我。” “你怎么可能给我那种爱?拜托!你知道我刚到苗栗的第一个星期都在做什么吗?”她笑里带着讽刺。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觉得自己此刻好像在作梦。 “我每天都上网,google‘靳宇观’三个字,结果几千笔的新闻资料,我看得眼花缭乱。甚至,我看到有个模特儿,把和你短暂交往的心情都写在部落格。你交往过的对象,有女明星、小影星、模特儿、千金名媛。喔,对了,你还交往过一个长相甜美的新闻女主播……” 言禹枫表情平静,语气不上不下,像在闲话家常,一双眼毫无感情地望着靳宇观,笑了笑,继续说:“那些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如果连她们都得不到你的爱,我就更没本事了。整整一个星期,我google着‘靳宇观’,然后清醒过来,明白原来我竟不自量力到愚蠢的地步。” “妳跟她们不一样。”他低语。 “我跟她们确实不一样,我最不具姿色、也没有特殊专长,走台步、唱歌、演戏、播报新闻,我通通不会。”她淡淡说道。 “禹枫,别说那些不相关的人好不好?我不能改变我的过去,我……” “好,那就说说我跟你吧。我希望,你能省了我们彼此的麻烦,不要再浪费时间。” “我说过,我做不到。妳就当作还我人情,我都没拒绝跟妳交往两个月了,妳也别拒绝给我时间。让我向妳证明,我真的可以给妳长长久久的爱,就算妳死了,我也只会爱妳一个。” “看来你并不了解我,我对宇旸说过,其实我是披着绵羊皮的狼,我决定的事就能狠心做到底,不管你在我身上浪费多少时间都没用的。”她冷漠坚决地说。 “不要拒绝我,拜托。我只要求妳这件事,给我时间……”靳宇观从没这样低声下气的求人,此时,他想起那时在饭店,她曾用恳求的语气问他:跟我交往好不好? 他现在才能体会,她当时的感觉有多难受。 “那你要多久时间才够?”言禹枫打了个哈欠。她真的好想睡,不想再跟他啰嗦了,何况,他看起来很有决心,光凭几句话,九成九没办法打发他。 他沉默半晌,诡诈地说:“就到我坚持不下去,决定放弃的那天为止。” “拜托!我当初不过跟你要两个月的时间耶……”她抗议。 “我知道妳很想睡了,那我们何必在时间这种小问题上计较?妳既然觉得妳不会改变心意,就别管我要浪费多少时间。” “你……”言禹枫顿时词穷,简直不知该说什么。“随便你!我要去睡觉了,离开的时候记得关好门。” “我说过了,我要陪在妳身边。” “意思是……”她慢慢皱起眉。 “意思是从现在开始,我都不会离开妳。”他接了话。 “你不用工作吗?” “今天晚上,宇旸问我愿不愿意拿我的一切——我在公司的职位、名下所有动产、不动产及所有股份,跟他交换妳的地址,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他——” “宇旸不可能要你的东西!”她打断他。 “妳很了解他,他只是想试探我有多在乎妳。”他心里很嫉妒她对宇旸的友善与维护,“其实我要说是的,没有妳,我根本就不想工作了。” “你说这些并不能感动我……” “我没想过用几句话就感动妳,妳赶快去睡吧。”瞧她又打了哈欠,听说孕妇容易觉得累,她一脸倦容,他看了也心疼。 言禹枫摇摇头,一方面拿他没辙,但另一方面她真的好想睡了。最后,她说:“我真的好累了,没力气跟你耗,随你要怎样。”说完她走进屋子。 靳宇观跟着进屋,看她走上楼梯,他这才注意到她的颈项。 “我送妳的项鍊……” “喔,早就卖掉了。我现在不想工作,每天要吃要喝需要钱,那条项链正好派上用场。”她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嗯。”他应声,无力地想着,她果真是一点情份都不留恋了。 “靳宇观,你已经被我打进冷宫了,我——”绝对不会放你出来!她本想撂狠话,却被他硬生生打断。 “要离开冷宫不容易,我知道。” 言禹枫往二楼走了几个阶梯,犹豫一会儿,又停下来,说:“刚离开台北的那半个月,我每天都哭,我想我已经流光我一辈子该流的眼泪份量。你觉得我需要多久时间,才能重新接纳你?” 靳宇观说不出他有多抱歉、多难过,他只能沉默的望着她。 “既然我为你流尽了一辈子的眼泪份量,我想,我宣判你在冷宫待上一辈子,应该很公平吧。”她终于将狠话撂出口,不再看他,上楼,进房,关门。 一辈子吗? 没关系,一辈子就一辈子,只要能待在她身边,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都无所谓了。 比起这三个多月完全看不到她的可怕煎熬,他失宠无所谓、在冷宫待一辈子无所谓,只要能陪在她身边看着她,就够了。 在爱面前,靳宇观头一次完全地臣服。 更何况,现在的他还多了一个非爱不可的对象,就是他未出世的儿子! 就算要拼上一辈子,他也会百分之百毫无怨言,甘心乐意。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夏晴风【五克拉眼泪】系列在线阅读: 五克拉眼泪之一《失宠撒旦》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3782/index.html 五克拉眼泪之二《出轨王子》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4076/index.html 五克拉眼泪之三《喂爱宅女》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5112/index.html 五克拉眼泪终回《标价女王》 作者:夏晴风 http://.dddbbb/html2/94869/index.html 尾声 言禹枫像个女王,冷眼看着在她身边不停打转的靳宇观。 这些日子——严格算起来,是整整四个礼拜,他都待在苗栗,陪她。 但她对他的付出、努力依然完全不心软,说真的,连她也挺讶异自己竟能死心到这种地步。 每天,她的吃穿全是他张罗,他的手艺不怎么样,但还能吃就是了。而她使唤他,更使唤得十分彻底,连打扫拖地、浇花除草,都让他一手包办。 这天下午,言禹枫窝在沙发里看书,靳宇观收到一个快递,他拎着快递进屋,坐到她身旁拆开包裹。 她好奇地看了一眼,打开的包裹里,躺着一个黑色小提琴盒。她没说话,低头继续看她的书。 书翻没两页,靳宇观坐在她旁边调琴音,害她不能专心,她有点气,不禁说: “如果你想用小提琴耍浪漫,抱歉,这招已经过了有效使用期限。” 他温柔地笑,不气馁、不发怒,回答道:“听音乐是好胎教,我只是想为儿子做点事。” 他想为儿子拉小提琴……那她无话可说。 没多久,门铃又响了,靳宇观放下小提琴开门去。不一会儿,两个搬运工将一台钢琴搬进来,接着有人进屋调琴音。 半小时过去了,屋子终于回复安静状态。 言禹枫半躺在沙发上,有些想睡了,她看着他坐在钢琴前,傍晚的阳光洒进屋里,金黄光线落在他身侧,而他眼里,仿佛有着回忆往事的深情…… 不知怎么地,这一幕竟触动了她平静许久的心弦,令她的眼光没办法从他身上挪开。 他拉开琴椅坐下来,修长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起舞,一曲“梦中婚礼”在夕阳的光影下流洩开来,整个屋子充满着悠扬的琴音。 言禹枫惊讶得发不出声来,她还以为靳宇观只会拉小提琴,没想到,他也可以弹得一手好钢琴。 琴音结束,她忍不住低声说:“你钢琴弹得好棒。” 靳宇观转身看她,她斜卧在沙发上,表情温柔,他已经好久没看到她这样柔软的神情。 他又转回钢琴前面,抚摸着那些黑白琴键,这一刻,他突然很想对她说些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过的话。 “其实我学过长笛、黑管、小提琴、钢琴,最喜欢的是钢琴。教过我的老师,都说我很有音乐天份,我小时候的梦想,本来是当钢琴演奏家。” 靳宇观微笑抚着琴键,犹如抚着爱人的肌肤。 “刚满九岁时,有天下午我练琴,弹的就是刚刚那首‘梦中婚礼’,我妈妈忽然拉住我的手,要我发誓长大后会继承爸爸的公司,不让外面的野女人、私生子抢走属于我的财产。 我乖乖发誓了,答应我妈妈,我只会把音乐当兴趣,答应她我会继承爸爸的公司,不会让任何人抢走我的东西。我向妈妈保证,我会做个遵守诺言的人。” 言禹枫这才明白,他为什麼那么看重承诺,原来,是因为他也对母亲承诺过。 这一刻,她仿佛看见九岁的靳宇观,小小的身子坐在钢琴前,与梦想诀别。 这画面突然令她眼眶刺痛,她以为早就流光的眼泪,转眼又涌了上来。 “我一直活在九岁那年的承诺里,从没想过我其实应该为自己而活。禹枫,对不起,我对爱觉醒得太晚,伤妳很深……不管如何,我一定会等到妳愿意原谅我的那天。现在的我,因为妳,已经懂得该为自己而活。” 眼泪就这样一滴接着一滴,跑出言禹枫的眼眶,她没动,也没说话,看着靳宇观的背影,感觉冷硬的心一寸寸柔软下来。 “妳想再听我弹一次吗?”说完心情,他笑着转过身看她,没想到却看见她的眼泪。他呆了呆,挪身到她面前。“不要哭,我已经用光妳这辈子的眼泪额度了,妳现在又哭,我岂不是要等到下辈子才能得到妳的原谅?我不想连续两辈子都住冷宫。”他哄着她,轻轻吻去她的眼泪。 言禹枫没抗拒他的亲昵举动,被他的话扯出一丝笑意。“我不会轻易原谅你,就算你说了那些让我心疼的话。” “我知道。”靳宇观笑着。能让她心疼,他已经很满足。 “我真的决定,罚你在冷宫关一辈子!” “我知道,我愿意被妳关一辈子,没关系。”他还是笑笑,她的话影响不了他的决心。 “你真的很可恶!”害她的眼泪停都停不下来! “我知道我很可恶,所以妳可以用力处罚我,不需要心软。”他叹口气,再度亲吻她的泪。 “你这辈子都别想从冷宫出来了!”她好气自己的眼泪锁不住! “好,我不出来。” “靳伯伯打电话问我,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回去工作?”她推开他,自己用手臂擦着眼泪,不让他再亲下去,以免泪水越来越张狂。 “以前,他为了爱不要我跟我妈妈;现在,我为了爱不要工作;我们父子俩勉强扯平。我说过,我现在要为自己而活。”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她瞪他。 “傻瓜。”他一脸笑意,“妳要不要上楼睡一下?晚餐弄好我再叫妳。我抱妳上去,好不好?” “随便你。”她倔强地说。 靳宇观没再说话,起身抱她上楼。他心满意足地领悟到,爱有多大,包容就有多大。更可以包容她任性、耍脾气,他可以开开心心地纵容她、疼宠她。 原来,爱是这样啊…… 他想,为了她,要他一辈子住冷宫都没关系。 只要能这样待在她身边,他已是开心满足。 转眼,又一个月过去了。 靳宇观在洋房前的小院子里除着草,院子里有他心爱的女人喜欢的茉莉。 白色的小花苞在绿叶群里等待绽放,他仔细地剪除小虫咬啮过的叶子,因为禹枫爱闻茉莉花香,他不想用除虫药,又希望花能开得漂亮,讨佳人开心。 不顾午后阳光灼烈,他满头大汗,蹲在院子的茉莉丛前除虫养花。 院墙外,站了个不请自来的意外访客,他被院子里靳宇观蹲在花前挥汗整理叶丛的模样,惊了好大一跳,他很难相信眼前的画面,那个冷酷无情的花花公子,竟也有这么柔和的表情? 访客在院子外观察了二十几分钟,才敲了敲矮门。 靳宇观抬头看见来人,愣了一瞬,然后站起身。他拍拍手上的尘土,先朝屋子的大窗望进客厅,看见沙发上的人儿揽着一本书,睡着了。 他走到水龙头前冲洗双手,然后打开矮门,招呼道:“言叔叔,你好。”他九十度弯身鞠躬,用行动表达了无声的歉意。 言震棠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打算往屋内走。 “言叔叔,禹枫才刚睡着,我想让她再睡一会儿,我们能不能去附近走走?”他再次开口。 没说话,但言震棠转了方向,走出院前的矮门。 靳宇观先将屋子的门锁上,离开前,弯身将矮门闩紧。 言震棠将一切看在眼里。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对无法相信眼前的男人是靳宇观,他整个人由里到外都变了,连眼神都柔软许多。 两个男人绕到屋后的田间小路,缓步走着。 “你的信,我都看了。”言震棠先开口道。 老友靳兆禾告诉他女儿的下落没多久后,他便接到靳宇观的电话,当时,他气得一句话都不肯跟他多说。 后来,靳宇观又陆续打过几通电话,但也许是他皆以冰冷的沉默回应,几次之后,靳宇观改成寄电子邮件给他。 信件内容多半是小枫的近况,好比她做了产检、肚子里宝宝的状况、她近来读了哪些书、做哪些事、胃口好或不好之类的,信件末,靳宇观总会附上他诚挚的道歉,并保证无论如何,会好好照顾小枫一辈子。 他看了那些信,一封都没回,不过信中的内容全进了他心里,所以他才能忍到现在才上门找女儿。当然,另一方面,也是直到现在他的气才终于消退大半。 “谢谢你。”靳宇观说。 言震棠有些惊讶他的话,宽慰地叹了口气,“你改变很多。” “以前的我不懂事,是禹枫改变了我。”他由衷地回覆。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你真的不一样了。” “我很高兴自己现在的改变。言叔叔,对不起,我曾经让禹枫伤心,但从今以后,我保证绝对不再让她伤心。” “你打算就这样下去?守在我女儿身边不工作?你父亲需要你,我也了解我女儿,一旦她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动她。” 靳宇观轻轻笑了。十头牛都拉不动她啊……真是贴切的形容词。 打他小时候就认识他的言震棠被他这一笑,弄愣了半晌。这孩子从前都顶着寒霜表情,哪怕笑都只在皮肉上,他还真没见过他这么有血有肉、货真价实的笑容。 “我父亲身体健朗,就算几年没有我,他也能将公司治理得好好的。禹枫确实固执,不过我有得是耐性。她最近这星期偶尔会对我笑了,是很真心的笑,我想只要我的耐心够,总有一天她会原谅我。目前,我只想好好照顾她跟儿子,其他的,都不重要。”他的神情透着无可动摇的决心。 言震棠心里的最后一丝不踏实终于尘埃落定,到了这一刻,他总算完全相信他的宝贝女儿能被照顾得很好,他终于能好好松口气。 靳宇观虽然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女婿人选,但走到这地步,看见他为女儿的改变,他勉强愿意接纳这个曾经分数不及格的女婿。 “禹枫的三餐,都是你帮她张罗?” “嗯。刚开始我也不太晓得该怎么煮,后来问问附近的阿姨们,就好很多了,她也渐渐吃得习惯了。” “她阿姨把她照顾得很好,她八成连碗面都不会煮。”言震棠说。 靳宇观看他一眼,然后说:“是啊,阿姨把禹枫照顾得很好。”他想起她的话,她不希望爸爸年老时一个人,所以,他决定学着她,隐瞒事实。 言震棠若有所思,笑笑地看着他,沉默半晌后,问:“你是帮着小枫说谎?还是不晓得事实?” 他惊诧,呆了一会儿,试探地反问:“言叔叔是指什么事?” “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知道我指什么事。”震棠淡淡说。 “禹枫希望言叔叔能幸福。”最后,靳宇观只能这么说。 “所以,你是帮着她说谎了?”他安心地笑了笑,“其实我都知道,我这个女儿有多宝贝她老爸,我选择不拆穿,是因为知道我就算拆穿,女儿也会哭着要我原谅她阿姨。我说过,她很固执,因此我怎么都等不到她向我求救。”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对父女理解对方的心思,出于爱体贴着对方,让靳宇观很羡慕他们父女的感情。 “其实,经过这次的事,她阿姨已经向我坦白了,我也愿意跟她重新来过。等会儿,你帮我告诉我的傻女儿,叫她想开了就回家看看爸爸,不管发生天大的事,爸爸都一样爱她。” “言叔叔,不留下来等禹枫睡醒……” “不了,我等会儿就回台北,看到你不一样,我可以安心了。这次我会在台湾待到我孙子出生,你可不要让我连孙子出世都不能参与。预产期前,带小枫回家一趟吧,她阿姨、两个姊姊都很想她。” “我知道了。言叔叔,谢谢你愿意把禹枫交给我。”靳宇观真诚地说。 “我不愿意也没别的办法啊。”言震棠苦笑。儿女想走的路真永远不是父母铺好的那一条。“我差不多该回台北了,请你好好照顾我的宝贝。” “我会的。” 靳宇观陪着他走回屋前,看他走向停在路口的车子,上了车离去。 阳光又更偏斜了,他打开矮门,穿过院子,走进屋里。 沙发上的人儿还睡得很沉,他温柔地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然后走进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餐。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夏晴风【五克拉眼泪】系列在线阅读: 五克拉眼泪之一《失宠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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