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天子》 第一章 三月,江南,大雨倾盆。 虽说春雨贵如油,可是天公作怪,连续一个月的雨,将整片江南用阴云遮住,不见阳光。长江、淮河大水暴涨,河坝被怒涛冲得决了堤,洪水肆虐,不到数日就毁掉几个县城,一时间灾民无数、哀鸿遍野,整个江南陷入了恐慌之中。 就在这时,江南第一大帮派—丐帮帮内,也掀起一波不大不小的浪涛。 「哼!」易林水坐在高位之上,一脚曲起,踩著自己的座椅,整张椅子都朝著后方倾斜,让他稍稍抬起头,睨向身边那群中年男子。 「帮主!请帮主三思啊!」一名长相粗獷的乞丐上前来,苦苦哀求,「易兄弟虽然武艺过人,但未免太过年轻,怕是难挑大梁……」 丐帮老帮主黄见客清咳了几声,看向坐在自己身边那玩世不恭、尽显调皮的嫡传弟子,不由叹了口气。 大坝决堤,造成无数难民前来投靠丐帮,也使得丐帮成了朝廷的眼中钉,害得他这一帮之主成日奔波劳命,因而伤了筋骨、折了腰,动弹不得。 今年他已经七十有餘,不得不服老了,而自己的几个弟子之中,就属小徒弟易林水悟性最高,深得自己真传,而且為人机灵,应是胜任帮主的不二人选。 只可惜易林水年纪小了些,不过二十出头,又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加上他平日喜欢胡闹、不够稳重,的确很难让帮中兄弟安心。 「诸位兄弟稍安勿躁……」黄见客微微蹙眉,看向自己的年轻弟子,「林水虽然年轻,但人品武功都已经获得诸位长老认同,只要稍加磨礪,定能将我丐帮发扬光大……」 「师父!」见师父如此袒护自己,一直冷眼旁观的易林水终於坐不住了,直接起身,轻轻一跃,落在眾多不满的帮眾面前。 说自己年轻难挑大梁……其实不过是这些前辈看不惯自己这麼年轻就爬到他们头上去吧! 他冷冷一笑,「师父不必多说,若是有谁认為在下不够资格,不妨上前一试,只要能赢得过在下,林水定将这帮主大位交出来!」 原本闹事的帮眾顿时鸦雀无声。 虽然他们不满这娃娃脸的毛头小子当帮主,但是也深知他武功了得,甚至青出於蓝,若是贸然出手,只怕会落个丢人现眼的下场。 眼见台下无人敢上前来挑战,易林水冷哼了一声,心裡暗骂:这些老家伙真是怕事又爱面子,敢来找碴却不敢动手,挑起了自己的斗意又不愿灭火,真是无趣! 「咳咳……」见局面变得更僵,黄见客只得站出来,挡在徒弟和帮眾面前调解,「各位都是我帮弟子,若是动手,怕伤了和气,不如,让林水自己选择一件常人不易完成的任务做為继任的考试,这样既不伤和气,又能让大家见识到林水的本事,如何?」 「就依帮主所言!」 帮眾见老帮主给了台阶,也不敢再惹是生非,只能一起盯著易林水,等待他的回答。 「林水,你自己说要完成什麼任务。」黄见客说服了手下,便又转过头来,拍著徒弟的肩膀,叹道:「这也算是為师给你的最后试炼了……」 「是,师父。」易林水恭敬的一抱拳,虽然暗恨这些闹事的家伙给他添麻烦,不过罢了,这样也有趣许多,而不只是成天忙著帮裡那些琐事。 自从江南洪涝之后,他可是日日操劳,连玩的工夫都没有了,不如趁这机会痛痛快快的玩个够! 所以必须找个挑战性高的任务来,不能太简单无聊…… 「诸位!江南洪涝,灾民无数,朝廷却不思賑灾救济,纵容****趁机敛财,还打压我丐帮义举,这一切都是皇帝小儿昏庸无能造成的!不如这次就由在下出手,盗取那皇帝冠冕上的夜明珠,让他见识一下我丐帮的厉害,如何?」易林水笑道,充满稚气的脸上浮起两个酒窝,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说大话寻人开心。 盗取皇帝冠冕上的夜明珠,这可不是随便偷得哪家鸡狗的小事,要知道大内高手如云、卧虎藏龙,没有一定的底子,谁也不敢贸然闯入禁宫,而易林水却将此事看得如此轻鬆、笑得如此自信,到底是他有这份实力,还是他太过幼稚不知害怕?眾人心想。 「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后在下不能完成任务,这帮主之位在下便让贤!」易林水竖起了三根手指,双眼瞪著面前一干闹事之徒,发下豪语。 帮眾被他的气势震慑,面面相覷,最后带头之人只得出面应下,「好!如果易兄弟真能办到,我们便服了你做帮主!」 但如果你办不到,这帮主之位还是趁早交出来吧。易林水在心底替那大汉道出了后半句话,脸上依旧带著自信的笑容。 就让他来让他们彻底明白,什麼叫做实力! 只是希望皇宫不会让他太失望才好,那养在深宫的皇帝小儿,就等著他前去好好羞辱一番吧! 三月底,京城,烟雨蒙蒙。 天气不见好转,天空一片灰色,皇宫屋檐上滴滴答答落下小水珠,敲击在庭中绿叶之上,发出清脆微响。 烦透了! 压抑的天色,也像是蓝殷恒压抑的心情,沉重、灰暗,更显烦躁。 一退朝,他就钻进了御书房,无力的瘫在书桌边,手中紧紧捏着一叠奏摺。 江南大坝决堤、丐帮结夥闹事,多次镇压无效,反而越闹越厉害。 还不止这一桩事,边疆那些夷族,不知是从哪听来江南洪涝的消息,竟趁火打劫,进犯边疆,更有消息说他们正筹划进军中原。 更要命的还有,最近京城出了一名神秘夜行侠,据说此人神出鬼没,轻松出入权贵府邸盗取财物,还大剌剌留下字据收条,实在目中无人。派禁军巡查,抓来的却全是些街头浪人,无一人笔迹和那夜行侠相仿,而那盗贼作案则更加猖獗,像是在嘲笑官府无能…… 是先铲除外忧,还是先磨平内患?两者孰轻孰重? 年轻的帝王紧咬着下唇,脸色发白,脚边则跪着一干前来进谏的大臣。 「陛下,这夜行侠闹得京城鸡犬不宁,臣等以为,应该先将其捉拿归案,以平众人之怒……」 「陛下,夜行侠肆意行盗,怕是和江南那群丐帮贼子有关,臣等以为,应该将其捉拿,严刑逼供,让他招出主谋,便可将丐帮彻底扫清!」 「陛下,这夜行侠或许是蛮夷派来的奸细,走动京城以偷盗为掩护,实际上是在刺探我方军情!」 「陛下……」 「够了!」未待第四人发话,蓝殷恒冷冷一喝,让群臣乖乖闭上嘴巴。 「让朕静一静……你们暂且退出去吧。」轻轻挥了挥手,他眉头紧锁。 臣子们见状,不敢再打扰,鱼贯走出御书房大门。 一直保持沉默的太师白夏在退出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看向蓝殷恒,忽然叹口气,说了句,「井底之蛙何以观天下大小……」 井底之蛙……是在讽刺自己吗?蓝殷恒紧紧握拳,冷眼看着他离去。 自幼,这位年轻的太师就没有称许过自己一句,反而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来暗讽自己。 为了当一名贤明的君主,他日夜苦读诗书、钻研帝王心术,也从不沾染女色、不贪图享乐,只是为了成为不输给父皇的好皇帝。 可是,努力付出却未被肯定,而现下的状况……若是父皇……这时候会怎麽办? 蓝殷恒蹙着眉头。沉思了一下午,却依旧无法将心头烦乱的思绪理平。 傍晚,雨势渐停,天空难得恢复了晴朗,只可惜很快就日落西山,仅留下一抹淡淡彩霞。 没多久,月牙上了柳梢,夜色渐浓,寝宫内,蓝殷恒毫无睡意,坐在床前看着《帝王经》。 「陛下,该休息了……」门外,大内总管刘公公轻声提醒,一边抬起头,看向和自己一样满脸担忧的御前侍卫统领朱钰。 「嗯……朱钰是否也在门外?」蓝殷恒听言後忽然问,门外立即传来朱钰熟悉的嗓音。 「臣在。」 「进来,朕有些话想问你。」放下书,他看着门打开,一抹朱红色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陛下。」朱钰叩首行礼,蓝殷恒轻声免了他的礼,又赐了座。 朱钰从小就陪伴着蓝殷恒,熟悉他的脾气,所以蓝殷恒也养成了习惯,一遇到什麽烦恼事,便找朱钰商量。 「朱钰,你是怎麽看的?」将今日群臣们所奏讲给了自己的心腹听後,蓝殷恒默默等待着回答。 「这……」朱钰稍稍抬头,便看见帝王正眼巴巴的盯着自己。 蓝殷恒今年十九,平时总故作深沉,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处处透着帝王的霸气和威严。 只是眼下,面前这穿着白衣、长相阴柔俊美的青年,早已卸下了那副帝王装扮,慵懒的托着腮,任由黑色长发随意散於胸前,白皙粉嫩的瓜子脸上,一双狭长眼眸泛着幽幽波光,带着点诱惑。 因为跟随此人已久,所以朱钰才能抵抗住那不自觉发出的诱惑气息,冷静回答,「臣以为,诸位大人对丐帮的看法似乎有些偏激。」 「哦?此话怎讲?」换了个姿势,蓝殷恒继续盯着他,一副好奇模样。 「陛下……可记得小人上次下江南私访?」朱钰问道。 「记得,你还受了伤回来。」蓝殷恒想了想,不由猜测,「怎麽,那时候你遇见丐帮了吗?」 「上一次小人受奸人暗算,身中剧毒,好在丐帮大侠出手相救,小人才有命回来面见圣上,否则,陛下今日也见不到小人了。」说着,朱钰突然向他跪下,请求道:「剿灭丐帮之事请陛下三思,丐帮帮众并非大恶之人,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相信他们不会无故作乱的!」 「是吗……」蓝殷恒的眉头几乎要扭在一起,他原本已经打算照大臣的说法,铲除丐帮以绝内患,没想到自己的心腹却和臣子们站在不同的立场。 究竟该听谁的呢? 井底之蛙,何以观天下大小……太师莫非就是告诉他,被锁在这皇宫里的人根本无法看透外面的是非?可是,他又不能离开皇宫半步,哪能分得清楚谁对谁错? 「唉……朕要再想想。」叹了口气,披上浅蓝色外袍,他径直走出寝殿。 「陛下?这麽晚了,您要去哪里?」朱钰急忙问道。 蓝殷恒回过头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朕要出去走走,你们不用跟来,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这一句,蓝殷恒就走出了殿门,留下朱钰和刘公公两人呆呆看着他的背影。 「看来,陛下很烦恼啊……」刘公公叹了声。新帝是他看着长大的,对皇帝的习惯,他早已摸透。 当他心里有事的时候,总是喜欢一个人躲起来静静思考,不爱外人打扰,所以整个人更显得文静沉默。 正如刘公公所料,蓝殷恒的确是带着满腹烦恼,独自走进了御花园。 夜晚的空气很凉,冻得他有些发颤,花园里也只剩下些夜里开的花儿,点缀着湿漉漉的绿叶,一片冷寂。 皇儿……这片江山……就交给你了…… 父皇临终前千叮万嘱,要他做一个贤明之君,他何尝不想呢?只是父皇驾崩的太过突然,而他又太年轻,还没做好准备便给推上龙椅,屁股都没坐热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这麽多事…… 兄弟们都太小,能依靠的臣子少之又少,坐在高位上,年轻的他深深体会到孤独和无助,彷佛一只找不到家门的小猫,被逼着学会独立。 「喵……」一声柔弱呼唤打断了蓝殷恒的思绪,他循声望去,发现一旁的花丛中藏着一只蜷缩着身躯的小猫。 小猫柔弱的唤着,身子瑟瑟发抖,看来像是无意间闯入深宫,却不知道怎麽回家一般,只能躲藏在花丛中,小心的舔着爪子。 孤苦、无依,真像此时的自己。心中一动,蓝殷恒走上前去,顾不得泥土沾上了自己雪白的单衣。 小猫一开始警惕的看着他,但戒心却随着他轻柔的动作慢慢卸下,顺从的任由他抚摸着牠的皮毛,眨着金色大眼看着他。 「可怜的家伙……」蓝殷恒轻声叹道,也不知道是在说猫儿,还是在说自己。 待小猫不再害怕後,他将牠从花丛里拎了出来抱在怀中,继续抚摸着牠的脑袋,一边喃喃自语,「你说,到底该信谁呢?是诸位卿家的话,还是朱钰说的?」 「喵—」小猫只是喵喵叫,不时伸出小爪子,挠挠蓝殷恒的手臂。 「乖。」蓝殷恒觉得手上有些痒,呵呵一笑,将小猫搂得更紧,小猫也趁机舔着他的脸颊和脖子,让他不由笑了出来,「呵呵……别乱动……」 在小猫的陪伴下,他感觉自己全身都放松了些,然而就在这时,花丛後方传来一道闷沉的脚步声。 小猫往蓝殷恒的怀里缩了缩,而蓝殷恒更拉下了脸,「不是说过不准跟来」 原以为来人是朱钰或者是侍卫,可是当那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蓝殷恒便顿住了。 来者全身裹着黑色夜行衣,只露出两只猫一般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他,带着一丝好奇和诧异。 夜行衣……莫非这人是潜进皇宫来的盗贼不成 站直了身子,蓝殷恒屏住呼吸就要大喊,「来—」 但没等他呼唤出口,那黑衣人眉毛一动,一个箭步上前,瞬间贴近他身边。 这人的功夫好厉害!蓝殷恒不由愕然。难道是刺客? 「来人—」再想提声大喊,那黑衣人已伸出手,在他的肩胛处轻轻一点。 一股酥麻顿时袭遍全身,蓝殷恒身子瘫软,不受控的向後仰倒过去,稳稳落在黑衣人的臂弯之中。 到底是谁……是来行刺的吗? 他无法再思考,缓缓闭上双眼,最後一刻,他看见那人明亮的眼眸里,似乎带着一股笑意。 「呼……」黑衣人微微松了口气,看向臂弯里晕厥过去的人,「好险!」 小猫顺势从蓝殷恒手臂上爬了下来,落在黑衣人脚旁,用尾巴勾着黑衣人的小腿,一边轻声叫唤。 「哈,小家伙,是不是叫我不要欺负你主人?你放心好啦,我可不是什麽坏蛋!」黑衣人笑道,一边拉下蒙着自己脸的黑布,露出一张娃娃脸来。 来者便是易林水,他深夜潜入皇宫,自是为了打探夜明珠的下落。 原以为只要躲开那些难缠的大内侍卫,就能轻松偷到夜明珠,没想到皇帝小儿也算精明,宝库里满是机关,害他差点中招失手。 正因如此,他没能找到帝冕,更不用说那颗宝贵的夜明珠了。 「不过,这家伙是什麽人?」哄过小猫,他转而看向自己怀里的人。 这人穿得如此单薄,就不怕晚上冷吗?伸手贴上对方的脸颊,只觉得冰冷得像是个死人。 「不会是死了吧?」易林水一惊。他虽然不想被大内侍卫抓住,但也不想乱杀无辜,所以才点了对方的穴,让人昏厥过去,难道自己下手太重了不成? 他赶紧扳正怀中人的脸,准备探探鼻息,手却在对方的鼻尖下停滞住。 月色下,那张柔美的脸蛋彷佛蒙上了一层白纱,带着一股神秘气息,诱得人无法移开目光。 方才他只是觉得这人独自逗弄小猫呵呵偷笑很有意思,却没看清楚,原来这人长得如此漂亮,美得不像个凡人! 看此人打扮中性,加上柔媚的长相,八成是被皇帝小儿wanlong後抛弃的妃子吧!因为夜深人静还在宫里乱走,怕被人认出,才故意穿成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 易林水这般思索着,眼珠子一转,心中暗笑。 既然今日没能摸清楚那皇帝小儿的夜明珠到底在哪,先偷他个妃子来玩玩也不错!也算是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 没错,偷走人!打定了主意後,易林水便将美人拦腰抱起,踏着轻盈的步伐,迅速窜上墙垣…… 第二章 次日一早,御书房内,太师白夏站立在窗边,双手反剪,背对着朱钰。 「今日陛下究竟为何缺席早朝?」白夏冷冷问道,身後人顿时一阵哆嗦。 「回禀太师……陛下shen体不适,故无法前来早朝……」朱钰满头冷汗,说话都有些打结。 昨晚陛下说要独自一人出去走走,还命令所有侍卫不得跟随,结果没想到他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莫非是因为国事太过琐碎,心烦至极所以才……离宫出走? 当他想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早已满身大汗,若是陛下离宫出走的消息传开,岂不是会天下大乱? 因此,在和刘公公商量一阵之後,他们才决定暂时对外宣称陛下shen体不适、需要静养,也以此为由免了早朝,同时派遣心腹密探前往各处寻找皇上的下落。 只是,任何人都好骗过,但想瞒过这位目光犀利、思绪敏捷的年轻太师,似乎有点困难…… 「真是shen体不适吗?」白夏转过身来,微微一笑,冷然的眸彷佛能看穿一切,让朱钰立时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几乎把他的shen体给碾碎。 「是!」 「若是让本官知道你在说谎的话—」白夏依旧笑着,笑得很冷,让朱钰全身发麻,不自觉低下了头。 「本官定不会轻饶你。」白夏从他身边走过,脚步轻盈,但丢下的话却犹如千斤坠,差点压断了朱钰的脖颈。 陛下,您到底跑哪去了啊!他不由得在心底啜泣。 这时,蓝殷恒刚刚转醒,揉着酸涩双眼,缓缓坐起身子。 久违的日光柔和的点亮了视野,蓝殷恒习惯性地一拢长发,声音略显疲惫,「来人……」 「哦,你醒啦?」立即有人上前来,挡住了日光。 听声音……好像不是刘公公?这里到底是…… 蓝殷恒疑惑着抬起头,却看见一张略显稚气的脸。 那人穿着普通布衣,头发散乱、不修边幅,一双大大的眼像是宝石般明亮,很吸引人。 「啊!你……」蓝殷恒认出了这双眼,面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就是昨晚将自己从皇宫里掳劫出来的贼! 这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敢挟持天子,定要将他凌迟处死! 可他满腔怨气还没发出来,易林水已迅速点了他的哑穴,封住他的声音。 「哼,易兄弟昨夜去哪家劫来这麽个漂亮小妞儿,难不成不当乞丐,而要当起采花大盗了吗?」 只见他背後出现了几个乞丐装扮的家伙,那一阵轻蔑的狂笑,笑得蓝殷恒脸色发白,更加冷冷瞪着眼前人。 乞丐?对方居然是个乞丐?乞丐也能戏弄当朝天子吗?若是让太师知道自己被抓进了乞丐窝,肯定又要笑话他丢了皇室颜面! 易林水听见背後几人的戏弄後,原本打算还击,但当他看见美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怒意和不甘後,却又改变了想法。 看来这个女人还有点傲气,在嫁入宫之前应该也是个千金小姐吧? 他素来痛恨富贵出身的势利小人,一见对方露出了厌恶表情,就更想要恶作剧一番,整整面前这个美人儿。 「你们不要瞎说!她可是我自小订婚的未婚妻呢……」易林水一边坏笑着,一边勾起了对方的下巴。 蓝殷恒闻言青筋暴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苦於无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向自己逼近。 这小子……到底要干麽?竟然把当朝天子当做女人?他想要转身躲开那灼热的视线,却无法挣脱对方的手。 这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家伙,手劲怎麽会这麽大?还有,竟让这等危险份子在皇宫里来去自如,回去後一定要好好处置朱钰那群疏於职守的废物们! 就在他恨恨的想着时,那只捏住他下巴的手更加使力,逼得他抬起头来,和手的主人四目相对。 「娘子,不要害臊,你迟早是要过门的。」易林水微微一笑,他能够感觉到她正在颤抖,但是脸上却依旧露出恶狠狠的表情,几乎快要将红唇给咬破。「你……」他有些不满的皱了下眉头。 自己当真就这麽令人讨厌吗? 手指伸到那薄唇中间,撬开紧紧咬在一起的贝齿,让美人松开可怜的下唇,接着,易林水便俯身贴近,捂着她的嘴唇,那角度可以让背後的人看起来以为他正在亲吻对方。 「唔……」蓝殷恒闪不开这突如其来的非礼,只觉得唇瓣上碰触到了温热的手掌,触感并不令人讨厌,只是这样的距离太过亲近,让他浑身不自在,特别是在看见对方那双明亮的眸子後。 他急忙闭上双眼,不去看眼前人,脸上却渐渐泛起红晕。 轻轻一笑,易林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戏谑的说:「不错,娘子的味道还是那麽棒!」 听见对方如此无礼的调笑,蓝殷恒又睁大了眼,带着满腹委屈瞪了过去,见那人毫不知耻的冲着自己坏笑,也只能不甘心的别过头去。 「看,我娘子害羞了!」直起身子,易林水看向身後的人,「都是你们这些碍事的家伙害的!」 他背後那些乞丐闻言,一个个都觉得尴尬,眼睛也不敢再朝着蓝殷恒这边看。 「那……那我们……」为首的一个乞丐嘀咕着,易林水当场冷下了脸。 「怎麽?你们还不给老子滚出去?要看我和我娘子亲热不成?我是不介意,但我娘子的细皮嫩肉怎能给你们这群lm看见?」 「你!你这……」为首的乞丐顿时舌头打结,眼看着易林水又要俯身去亲吻他的娘子,再厚脸皮也待不住了,只得哼了一声,「我们走!」便带着一群人乖乖退了出去,心里却是万分恼火,暗自思索着该找什麽法子来整整易林水。 闲杂人等都退出去後,屋子里便只剩下蓝殷恒和易林水。 易林水这才放过了眼前人,重新坐起身来,确定没有人在门外偷听,才重重的叹了口气,「呼,吓死老子了!」 蓝殷恒根本不理会他的自言自语,迳自环顾四周,心中感慨:不愧是乞丐窝,穷得只剩下墙壁和稻草! 「我问你,你是什麽人?」易林水笑着戳了戳对方的脸颊,只觉得眼前人的肌肤细腻,又有弹性,便忍不住再戳了戳。 蓝殷恒厌恶的躲过那只脏兮兮的手,一边冷冷瞪着对方。 点了他的哑穴还问他话,这小乞丐是傻了还是疯了? 「我知道,你是受皇帝小儿冷落的妃子,对不对?」易林水见对方那副模样,心里乐了,也不急着替她解穴,继续自问自答,硬要让对方乾着急。 蓝殷恒忍不住在心中大骂:妃子?他到底哪里长得像女人?他可是堂堂的一国之君! 啊!不行,不能让这家伙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则恐怕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其实你长得很好看啊,皇帝为什麽要冷落你?」易林水继续发问。 但这一次蓝殷恒更不理会他,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我知道了,就是你这副冷冰冰的模样!」他又一次抓住眼前人的下颚,将她的脑袋扳正过来,逼她看自己。 那双眸里闪烁着冰冷,表露出主人心里的怨恨。 这美人是在恨自己把她带出宫来了吗?可是皇宫有什麽好?就像是个鸟笼一样,关得人透不过气,还不如像他一样走南闯北,多逍遥快活……还是说,这美人是对那皇帝念念不忘? 「你是不是不太了解怎麽取悦男人,所以才会遭到冷落?还是那皇帝有了新欢,喜新厌旧?」易林水的手指玩笑般的蹭过对方的唇,果不其然,他看见美人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 都被抛弃了,竟然还不喜欢听别人说皇帝坏话?难道这双柔软的唇,就只能属於那个该死的狗皇帝吗? 想着想着,易林水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竟有些走神,不由在心中哀叹:糟糕,他有点不想把人还回去了,不过,被人偷走的妃子就算回到宫里也不会有什麽好下场吧?倒不如假戏真做,乾脆让她当自己的女人,反正他易林水不过是个乞丐,也不怕穿破鞋。 既然这样,得对这小美人好一点,让她彻底死心的跟着自己! 「不如你—」他正要说话,房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易兄弟!」这一次进屋的人穿着各异,有乞丐、也有普通平民百姓,还有打扮妖媚的歌姬,没过多久,整间屋子就站满了人。 「嗯?你们来做什麽?」见街坊邻居们忽然闯进来,他吓得立即松开手。 蓝殷恒趁机立刻扭过身子去,侧向墙壁,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现在这副落魄的模样。 「易大哥,听说你要成亲了?」一个姑娘开口就问,让易林水当场怔住。 「谁……谁说的?」 「你就不要隐瞒啦!李大他们都说了,你连媳妇都带回来了,嘿嘿,这麽件大事还想瞒着我们不成?」另一人一边用手肘撞着易林水的腰,一边坏笑,「弟妹现在可是在害羞?莫非我们不小心打扰了你们亲热?」 易林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刚刚退出去的那群人搞的鬼,他们是想让自己难堪吗? 他眼角余光瞥向身後,只见那美女气得双肩微颤,不禁微微一笑,挠着後脑装出一副青涩模样来,「哪里哪里,嘿嘿,还没成亲,我也没那麽大胆啊,还是大白天呢……」 「哎呀,林水可也到了成家的时候啦,何必这麽磨磨蹭蹭呢!依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就成亲吧!平时你可没少帮咱们,今天这酒席,就由咱们给你办了!」一位大娘笑着提议,马上得来不少人的应和。 「就是说!今天还正巧是黄道吉日,既然弟妹你也带来了,就趁今天把婚事给办了吧!」 「没错!我们可都巴望着你这小子成亲呢,你成了亲,这条街上的姑娘们可就能安心了……」 「说什麽呢,死鬼!」 众人吵闹了起来,易林水只能在一旁陪笑脸,心道:完了!这回假戏真的要真做了!可是小美人还没哄好,就被别人赶鸭子上架,日後少不得要埋怨自己强抢民女了吧…… 「易兄弟还有什麽好担心的吗?老夫就给易兄弟做个主,定你的大喜之日,这样你可还要推托?」一位白胡子老头拉了拉自己的拐杖,不容拒绝的模样,让易林水苦不堪言。 而这头,蓝殷恒听着背後的动静,脸上浮现幸灾乐祸的笑容,心里暗想:谁叫你胡说吹牛,这会就让你吹破牛皮! 「好!既然大家这麽极力督促,林水也不好意思违抗,晚上大夥可要多喝几杯,这毕竟是小弟我头一次成亲啊!」 就在蓝殷恒暗想着这闹剧终於可以结束时,背後那人忽然冒出来这麽一句,吓得他身子一颤。 他不会听错了吧?这小子真要胡来吗?他真不知自己可是堂堂正正的男儿身吗? 易林水虽背对着佳人,却也猜得出对方现在的表情,心里暗自得意。谁叫你笑话老子,这回看谁比谁更难堪! 「你这小子!什麽头一次不头一次的,该不是还没成亲就想娶小的吧?真是欠扁!」一个兄弟上前来揽着易林水的脖子,捏着他的脸颊,「你以为你是皇帝老子,可以三宫六院的啊?竟然敢当着弟妹的面说这种话,让哥哥来教训教训你!」 干麽又扯到他!蓝殷恒恨恨的咬着牙。那三宫六院也不是他想要的,都是那些大臣们一个劲儿的把自家女儿塞给他,能怪得了谁? 转过身看向面前扭成一团殴打那个名叫易林水的人们,他思索着该如何告诉他们自己是个男人,让他们快些打消什麽成亲的荒唐念头,放了自己。 但这一回身,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白色素衣、披着淡蓝色外袍,虽然做男子打扮,不过的确是个漂亮的美人,特别是那双眼睛,带着点淡淡的伤感,欲言又止的神色更加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