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 第一章 梁佑宁戴着酒红色眼镜,正盯着墙上的温度计看。 穿着连身铺棉睡衣的她身上紧紧裹着橘红色棉被,一双乳黄色毛绒绒的鸭子拖鞋里套了一双穿上火红色袜子的脚。 “呼,好冷好冷喔,降到十一度了耶,你看我们要不要开电暖器?”佑宁缩着身体跑到沙发上蜷曲着,不忘询问坐在一旁的姊姊。 梁佐宁穿着合身牛仔裤和名牌毛衣,停下手中翻阅的杂志,满脸不赞同的看着自己的双胞胎妹妹。 “拜托!你已经裹得像头猪了,还冷?” “什么猪!你讲话就不能好听点?”佑宁抗议,再加抱一颗抱枕。 “你是要听好听的谎言,还是有益身心的金玉良言?”佐宁撩起及肩长发,懒懒地问。 唉! 还是算了吧。 眼前这位姓梁名佐宁的女人,嘴里能吐出什么金玉良言? 如果有哪个人因为梁佐宁过人的美丽和才智,便理所当然的相信她,她会祝那个人好运。 说来爸妈还真是有欠公平,既是双胞胎,可姊姊梁佐宁样样出色,她梁佑宁却样样平凡;她们俩除了有张百分之九十九相似的脸和身材外,其余的可以说完全不同。 姊姊念台大外文系,她呢,却连所象样的高中都考不上,最后也只好随便念所私立大学的家政系。 幸好她打小就很有自觉,深知自己和姊姊是完全不同的个体,不管她们看起来有多么相像,她们之间的差异永远像天和地那般遥远。 这其实不难发现。从爸妈看姊姊的眼神总是充满骄傲和喜悦,而看她的表情却是充满抱歉和困惑就知道了。 上苍真的开了她一个很大的玩笑,就算再怎么赶时间,也不该将她和梁佐宁塞进同一个肚子里。 这是一个错误,一个延续了二十五年的错误;却也因为时间够长久,所以,她早就习惯了。 “喂,发什么呆?”佐宁以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 佑宁一脸警觉的看着她。 经验告诉她,佐宁一向只正视自己的需要,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顾虑别人,所以,此刻竟这么仔细的观察她,其中一定有诈。 她决定当作没听到。 “饿不饿?”佐宁以媲美空服人员的专业与亲切态度问她。 “呃,饿又如何?不饿又如何?”她小心翼翼的反问。 “笨喔!你要不饿我就叫披萨,你要饿了我就买消夜。” 佑宁仔细推敲这两句话,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陷阱,所以便放心的回答:“嗯,是有点饿。” “喏,给你。”佐宁拿了一千元给她。 “干嘛?” “你不是饿了?去买点东西回来吃啊。” “啊你不是说你会出去买消夜?” “小姐,请注意,我是说‘买’消夜,‘买’等于‘付钱’,可没说本人得‘亲自’出去买。” “……。”又中计了,早知道她没那么好心。 见佑宁一脸不乐意,佐宁继续劝说。“唉唷,表情不要这么哀怨嘛,这样很公平啊,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我们两人就能同时免于饥寒之苦,不是皆大欢喜,对不?老妹!” 佑宁看看姊姊那身明显适合出门的穿着,再看看自己的。 “可是我穿这样,出门还要换装,你可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我们当初可说好了,在你还没找到工作之前,家里的开销归我,所有的杂务归你。” 每次“谈判”到这里,佑宁就兵败如山倒。 这个意思她懂;讲白一点,也就是说她梁佑宁目前是归梁佐宁养的状态。换句话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要认分,要感恩。 所以她起身,把抱枕放下,从温暖的棉被里钻出来,走回房内换好衣服,走出客厅,开门。 “等一下。”佐宁唤住她。 佑宁真不想回头,因为她心里可清楚了,佐宁绝不是因为突然良心发现才叫住她。 “又要干嘛?” “你没拿钱,是要拿什么买?” 佑宁只好转身接过钱。 “我要十一巷巷口那家的盐酥鸡和桥头的丐帮卤味。如果夜市那摊臭豆腐有开,你顺便去买一些。嗯,顺便去乔治叔叔那里买些明天早餐吃的面包,好了,就这样。”佐宁交代完毕。 佑宁无精打采的下电梯,骑着她老姊淘汰的红色小机车,顶着十度以下的寒风,去替她老姊买消夜。 啊,冷风灌进脖子里,冷得她直打哆嗦。 经过一个洗车站,一部车飞快驶过,溅起了一些水花,喷得她满头满脸。 她望着那部扬长而去的车子,忍不住要想: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姊姊过得像个公主,她却活得像个灰姑娘? 是不是苍天把该平分给两人的智商和好运都给了佐宁?留给她的只有平凡和厄运? 佑宁无可奈何的把车牵到路旁,拿出手帕擦净自己的脸,再拿出抹布仔细擦拭爱车——这部车虽然旧,可是已经陪了她三年;最重要的是,每次看着这部车,她就有种心有戚戚焉的感觉。 她妈就说过:“小佑呀,你姊这部机车啊,功能不强,但足堪使用。你就先骑去练练技术,过阵子咱们再买部新的。” 对!就是“功能不强,但足堪使用”这几个字,不知怎地听起来就好像顺便把她这个人也给形容进去了。 唉! 就算功能不强,也还是有功能啊!可她打大学毕业到现在仍没能找到一份象样的工作,简直连“功能不强”这个形容词都快不配拥有了。 她摸摸爱车,苦笑。“都快被你给比下去了。” 抬头看看天空,心想:是不是不该再ㄍ一ㄥ下去了? 她到底想证明什么呢? 都两年了,事实证明,她的确没那能力靠自己找到工作。 好吧,今晚是最后一次,如果她还是没法子找到工作,她就认了。 到时……再请佐宁帮忙好了。 她总不能一直这样靠佐宁生活下去呀。 ☆☆☆ 佐宁啃完鸡爪,心满意足的走去洗手间洗手,然后舒服地躺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准备看影片,发现佑宁已经收拾好桌面,清好垃圾,正开始准备拖地。 “剩下的卤味呢?” “拿去冰箱了。” “你真的都不吃哦?” “嗯。” 这家伙,看起来有点像在生闷气喔。 “运动一下比较不会冷齁?”佐宁说,配合的拿起自己的拖鞋,让拖把能顺利从地板通过。 佑宁没回她话。 佐宁只好识趣的将眼睛调回屏幕。 佑宁搬出一大落求才资料和履历表放在茶几上,又拿出荧光笔和笔记簿,戴上眼镜,开始作功课。 忙了一个多钟头,笔记簿上却只多了五笔资料。 佐宁以眼角余光看着妹妹,实在不明白不就那么些公司资料,为什么她会一看再看? 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啊,不晓得她还要弄多久?等着吧,再过一个钟头她就会求救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不会错,所以佐宁撑着眼皮等着老妹发出求救讯号。可是,一个钟头又过去了,这人竟然还在奋斗。 玩真的啊?这个每晚十点必睡的人竟能撑到这时候? 连大考她都没这么用功过,这么罕见的画面当然得拿相机拍照留念。佐宁拿了手机准备拍照,才发现妹妹虽然握着笔,却早就睡着了。 唉,这家伙是在ㄍ一ㄥ什么呀! 她顺手拿起佑宁写了两个多钟头的履历表,再看一眼笔记簿,看到一排字上面画了五颗红色星星,后面写着“威宇会计师事务所”,征业务助理,无经验可。 佐宁低头看着妹妹。 心里忍不住os:真是的,怎么你的心愿就这么一丁点?也不过是个业务助理,需要两个小时准备数据吗? 佐宁大动作的拿起她手上的笔,粗声粗气的赶人:“去睡觉啦!挡在这里很碍眼耶,要是感冒了,我还要花钱让你去看病,你麻不麻烦啊!” 佑宁迷迷糊糊被唤醒,听到姊姊叫她去睡觉,也没想太多,就直接回房去睡了。 佐宁拿起威宇会计师事务所的资料,放到口袋里,熄灯睡了。 ☆☆☆ “威宇会计师事务所”是栋两层楼的白色建筑物,位于郊区,旁边有个十坪左右的小花园。如果不是看到招牌,佐宁真的会以为那是一家咖啡馆。 确定了这里就是佑宁的第一志愿,她推门而入。 惊讶地发现里面有近十个人,每个人都低着头,异常忙碌。 有位美丽的小姐迎上前来。“小姐,请问你是……” “我来应征业务助理。” “喔,那这边请。” 佐宁被带到二楼的会议室。 “你请这边坐一下,我去请我们的会计师。” “好,麻烦你了。” 接待佐宁的小姐走进老板的办公室。“黎先生,有人来应征业务助理,您要亲自面试还是请刘会计师代理?” “业务助理?我什么时候说要请业务助理了?”黎峻威抬起头来,不十分明白这个信息从何而来。 “是我去101人力银行征人的,你缺一个助理很久了,也该是补人的时候。”刘烨说。 黎峻威瞪了合伙人兼表弟一眼。“多事。” 刘烨不以为意的笑笑。“走吧,人家都来了,你要不过去看看,我就直接宣布录取喽。” “李小姐,麻烦你跟来应征的人说,我们的人补齐了,请她回去。”黎峻威说。 刘烨看了看表哥的脸。“厚,这样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人家来都来了,我去看看好了,如果长得很美,我就自己留着用,我那个助理就让给你。嗯,好,就这样决定了。” 黎峻威怕刘烨心血来潮又录用一个只能当花瓶的女人,无可奈何的随着他走进会议室。 刘烨几乎第一眼就被穿着粉红色衬衫、浅灰色西装和浅灰色超短窄裙的梁佐宁给迷住了。 他技巧的盯着眼前的美丽身影,动作变得有些迟缓。 黎峻威推了他一把,他这才清醒过来,笑盈盈的问:“小姐你贵姓啊?” 佐宁对着眼前两个像是主考官的男人点头微笑。“两位好,我是梁佑宁。梁山伯的梁,保佑的佑,宁静的宁,这是我的个人资料,请过目。” 黎峻威接过书面数据,很快的翻阅一遍,然后阖上。 刘烨则欣赏着那张美丽自信的脸孔,心中感到无比的心旷神怡。如果能让这位小姐进事务所上班,那他上班的情绪一定可以更高昂。 “你好,我是刘烨会计师,他是黎峻威会计师,这是我们俩的名片。这家事务所是我们两人合开的,因为黎会计师的助理一个月前离职了,所以我们想要再征一个人。” “喔,是这样啊。”佐宁很客气的回答着。 黎峻威则是一脸不耐烦。这种事有必要解释得这么清楚吗?更何况他一点也不需要什么助理。 “梁佑宁小姐。”黎峻威念着履历表上的名字。“我看过你的履历表了。不过你念家政系跟我们事务所需要的背景并不是很契合,所以——”黎峻威正要作结论,然后结束这个面试,刘烨竟举起手来阻止他。 “也许梁小姐有其它专长也说不定,我们听听看嘛。” 黎峻威只好很无奈的没再说下去。 佐宁心里想着:如果她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拒绝,那也未免太夸张了。她可从来没输得这么惨过。 问她专长?那有什么难的! 她会英、日、德、法语,还会写信息软件,是家卖运动器材的大型美商公司的驻台经理。 嘴一张,正要把她的学经历给秀出来,让那个看不起她的男人瞧瞧,突然想到了佑宁。 唉!真是三声无奈啊。 但人家还等着她的回答呢,她只好说,“我会……国语、台语和客家话。”想到佑宁偶尔会帮自己打些文书数据,她又补了一句:“还会一些文书处理。” “会excel吗?”刘烨抢着问。 excel吗?佑宁好像不会。 不过,excel又不难,回家跟她恶补一下应该没多大困难。 所以她便很有把握地说:“会!当然会。” 黎峻威仔细看着她的脸,总觉得这个女人让他很难信任。 “其实我们业务助理的工作并不难,就是做些基本的文书处理工作、接接电话、接待客户,还有黎先生临时交办的一些事项,很单纯的。” 佐宁点头,表示明白。 横竖就是一些打杂的工作嘛,佑宁应该可以胜任;只是,这个叫黎峻威的虽然长得又高又俊,却是很难搞的样子,还是那个叫刘烨的比较好应付。 “那现在我们两个要讨论一下,麻烦你先到外面喝杯茶等我们几分钟好吗?” “当然没问题!” 等佐宁走出去,刘烨看着黎峻威的脸。“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不好。”黎峻威说。 “我觉得挺不错呀。”刘烨坚持。 黎峻威和刘烨从国中同学一路到大学,实在太了解刘烨了,不禁插腰说道:“‘欣赏’一个人,想追来当女友和‘评估’是否适合当员工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你不要混为一谈。” “不、不。我绝对会秉持我的专业把感情和事业分得清清楚楚的。那这件事呢,你无论如何得听我的,因为事务所里的人事是我负责的嘛,对不?” “想不到这件事我们的意见竟会这般分歧,那取一个折衷的方式好了。” “什么折衷的方式?” “我同意试用一个月,万一你找的人不适任,时间一到就直接解雇。” “一个月太少了,人家光适应咱们的环境就用掉了。” “那你觉得要多少时间才够?” “至少也要三个月。” “你想她做得满三个月吗?” “行!那个梁小姐一定没问题的。你没意见的话,我这就去通知她明天上班啊。”刘烨说完,不待黎峻威有所响应,一溜烟不见人影。 他急着出去找梁佑宁小姐。 只为了告诉她:他们同意试用三个月。 ☆☆☆ “你说什么?”佑宁关掉吸尘器,转过头来看着佐宁。 “我说,等会儿帮我把这些衣服拿去洗衣店送洗,还有这些账单快到期了,拿去缴一缴。” 佑宁看看墙上的时钟,都快中午了,煮好午餐再送洗衣服、缴费,时间实在有些赶,因此有些为难。“可是我打算下午要出去找工作耶。” “找什么工作啊,不用找了啦。”佐宁从冰箱里拿了杯果汁说。 “不找工作,难道要让你养一辈子啊?”佑宁说完,忙低头收拾吸尘器的电线。 “我就是担心得养你一辈子,所以已经帮你找到工作了。”佐宁一脸平静的说。 “啊?”她有没有听错啊? “干什么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我?”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好吗?” 佐宁抱胸看着她,佑宁回瞪着她。 四目相交的那一刻,属于双胞胎的特殊感应让佑宁明白,佐宁没骗她。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交换条件了?”佑宁问。 “嗯哼,那当然。领了薪水之后,你必须开始缴房租。”佐宁说。 “缴房租?” “是啊,自家姊妹算你一个月六仟元就好。” “早知道你不会做没有报酬的事。” “那当然!”感情用事就只能注定当一辈子穷人,这道理她十岁时就懂了,可惜佑宁却是怎么都学不会。 “好吧,就付你租金。不过,你替我找的是哪一家公司?” “威宇会计师事务所。” “啊!你跟威宇会计师事务所的老板很熟啊?” “不熟啊。”佐宁拿起杂志,盘腿坐在沙发上。 “不熟,你要怎样替我找到这份工作?” “那还不简单,就扮成是你去应征,不就得了。” 闻言,佑宁满脸三条线。 每次、每次,只要她们假扮成对方,到最后都会弄得一塌糊涂。 因为她们除了长得像之外,个性、能力根本是南辕北辙、天差地远。通常不用到半天,别人就会发现了。 她实在很不喜欢那种真相被揭穿的感觉,所以她们已经很久、很久没再假冒对方了。 “粱佐宁,应征工作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可以不跟我商量就假冒成我去做了?” “有什么好商量的?除非你那副想找到工作的态度是假的,要不然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敢情你认为我一定没办法靠自己找到工作就对了?” “对!” 佑宁看着佐宁。 每次都这样!不管她心里怎样不舒服都必须放下,因为最终佐宁总是那个把事情做对了的人。 佐宁看着佑宁。 “明天早上八点半,你得去找一个叫黎峻威的会计师报到。我跟他们说你会国、台、客语,会简单的文书处理,还会excel。” “可是我不会讲台语跟客家话,也不会excel,你怎么可以这样骗人?!” “你猪头喔,不会的可以学啊,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你会讲国语,这才是重点ok?”佐宁把杂志抛下,伸了个懒腰。“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无锡排骨饭。”佑宁说。 “好耶。”她瞄了妹妹一眼。“看在无锡排骨饭的份上,我再奉送一则讯息。你那个老板,就是那个叫黎峻威的,逻辑能力还不错,可是应该不好相处,你得好好小心应付。另外一个叫刘烨的老板就亲切多了,真有问题可以找他帮忙。不过,记得得穿漂亮一点。这是他们两人的名片,拿去吧。” 听完这个讯息,不知怎地,佑宁竟完全没有找到工作的喜悦,反而是满心忧虑。 “但你假冒的梁佑宁总是见过他们了,你起码得告诉我他们两人的长相吧?” “喔,很好认的。黎峻威大约有一百七十六公分高,没戴眼镜,眼神犀利,表情严肃冷淡。刘烨大约也那么高,不过他有戴眼镜,而且脸上总是带着笑容。” “换句话说,没戴眼镜的是黎峻威,戴眼镜的是刘烨?黎峻威严肃,刘烨人很和善,是这样吗?” “宾果!答对了。” “他们事务所就他们两个男人吗?” “警卫也是男的,可是他们都穿制服,还有两个男职员的样子,不过个子没有他们两个高。” “喔,我知道了。” ☆☆☆ 翌日早上八点。 黎峻威先到事务所,把车停在地下室之后上楼来开大门,突然听到此起彼落的喇叭声;他探头,发现不远处有个女孩骑着一部机车,走走停停的寻找着骑楼的门牌号码,全然没发现自己正骑在单向车道上。 喇叭声越按越急,女孩慌慌张张的骑到事务所门前来,梭巡着应该就在门前的门牌号码,然后便无可避免的看见站在大门口正冷冷望着她的黎峻威及他旁边写着“威宇会计师事务所”的招牌。 她先对他点个头,算是打招呼,然后以慢得不能再慢的速度将机车停在门口,心里开始猜:他是谁? 大约一七六,表情冷淡严肃,他是黎峻威。真惨!怎么会先遇到他呢? “黎先生早。” “你不知道这条路是单行道吗?” 语气果真不太友善,得小心应对。 “对不起,昨天搭计程车来时,因为太紧张,所以没注意。” 太紧张? 昨天她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可一点也看不出半丝紧张,倒是今天看起来比较像。 “你把机车骑到地下室去放,这里的停车格是给客人停的。” “是。”回答完,她开始找寻地下室的入口。 她那迷糊的模样,实在让他看不下去。 “地下室的入口在后门。”说完,便走回屋里。 她应该待不到一个礼拜就会走了,他就勉为其难的先忍忍吧。 安顿好爱车,佑宁沿着楼梯上到办公室。一楼没人,她只好走到一楼去,看到唯一亮着灯的办公室,她敲门轻声问道:“对不起,黎先生,我……” 黎峻威头也没抬,指着他前方唯一的座位。“你就坐那儿吧。” “是。”佑宁放好包包,擦好桌子,马上站在他正前方。“黎先生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吗?” 黎峻威停下手中的计算工作,抬起满是不耐烦的脸—— “以后我在按计算机的时候请不要跟我说话,因为一旦被你打断,我就必须重新计算。” “啊,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他的话让她惊惶得不知该把手摆在哪里。 “现在上班时间还没到,你先到隔壁办公室去等刘先生,办好报到手续再过来吧。” “喔,好。” 走出办公室大门,佑宁大大地松了口气。 佑宁在隔壁办公室等了几分钟,便看见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走了进来,这……应该就是刘烨吧。 看见她,刘烨眼睛一亮。“嗨,佑宁小姐你来啦,好!好!等我一下啊,这些资料你填一下,待会儿我带你去认识大家。” “谢谢。” “放轻松,别那么见外。” 五分钟后,刘烨带着她到楼下认识同仁。 正要开口介绍。门口走进来一名中年妇人,刘烨热情地叫了起来:“喔,来,先介绍我办公室的咪咪姐。咪咪,这是黎先生办公室新报到的业务助理梁佑宁,你要多多帮忙她喔。” 咪咪放下手中包包,仔细打量她。“粱小姐好漂亮啊!结婚了吗?” 佑宁对她奇怪的问候方式感到迷惑,但还是笑着摇头。“还没。” “来,照顺序来。这位是负责东区帐务的雅琪,西区帐务的东光,南区帐务的淑玲,北区帐务的管叔,负责中区帐务的是晓妃,在那边傻笑的是我们的保全齐哥。那我呢,是负责所里的公关、行政和人事管理,黎先生负责全所的业务。来,各位,咱们给新定人员来点掌声表示欢迎。” “谢谢,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佑宁发现事务所里的每个人都很和善,大家帮她准备新的文具用品和新茶杯,围着她,告诉她一些新人须知;可不久之后,齐哥咳了一声,大家像听到什么暗号似的,全各就各位,埋头办公。 直觉告诉她,有人正望着她。 于是她抬起头,和黎峻威的视线对个正着。 她又开始紧张起来,也不知是讲给谁听,她轻声低语:“我马上上去。” 刘烨看着她仓促上楼的背影,再看看黎竣威,无奈的摇了摇头。 下班后得记得找竣威说说,应该多给新人一点时间适应。 想人家粱佑宁来应征时是多么自信骄傲,活像只美丽的孔雀,可来上班才几小时?两小时不到耶,竟把人家吓得像只无措的兔子。 真是教人看了于心不忍呢。 第二章 一走进办公室,佑宁便看见黎峻威正等着她。 她有些不安的看着他,像个等着挨骂的小孩那般无助。 黎峻威看着她的神情,不禁感到纳闷——她干嘛那样看着他?他真有那么凶吗? “这里是一些新的客户资料,你先建档,然后列印,再按区拿下去分给大家。” “好。” 打开电脑,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客户资料档一定是旧档案,所以应该要找到旧档案再新增才对,可她不知道档案放在哪里。 她转头望着他,见他又在按计算机。 她只好等着。 五分钟过了。 她偷偷瞄着他,还在按。 她只好耐心等待。 十分钟过去了。 她又悄悄的转过头去,他的眼睛还是盯在计算机上面。 他没在按计算机了,如果她现在开口问,不知道会不会打断他? 他头没抬,可是他早就发现她根本没在打字。 于是冷冷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请问你知不知道旧档案在哪里,因为我找不到。”她怯怯地问道。 黎峻威将身子往后躺,无可奈何地靠着椅背看着她。“这种事情用点大脑就可以解决不是?你可以去隔壁问咪咪,也可以用你的方式先把资料打下来,等找到档案再剪贴过去,都是可行的方式,而不是白白浪费了十分钟,等着我帮你解决。” 她必须承认他的态度让她难堪,可是却不无道理。 “是的,黎先生,我会改进,我这就去找咪咪姐。” 咪咪一看到她的脸色,便知道原因,一脸同情的问:“被黎先生骂了驹?” “没有啦,他只是教我做事的方法。” “这样啊。好吧,告诉咪咪姐,你要做什么呢?” “黎先生要我为客户资料建档,可是我找不到档案。” “喔,电子档都在我这儿。来,咪咪姐给你这个随身碟,这里面全是客户的电子档。这本来是黎先生上一任助理的工作笔记,你拿去参考,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咪咪姐。” “谢谢咪咪姐。” “三八啊,谢什么咧。” “那我赶回去打资料喽。” “喔对,快回去,免得老板不高兴。” “对了,咪咪姐,这个送给你。”佑宁想到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些东西。 “唉哟,茉莉花耶。” “对呀,我家阳台上摘的,是今年刚开的第一批哟。” “谢谢你呀,丫头。” “不客气。” 说完,佑宁回到自己的座位,把资料打好,照他的吩咐把事情做好。 此时,她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 她立即接起,是隔壁咪咪姐打来的。 “喂,丫头呀,快十一点了,你快问黎先生中午要不要帮他订便当,还有你自己的,问好了之后告诉齐哥,他统计后会帮我们订。” “喔,知道了,谢谢咪咪姐。” 挂了电话,佑宁见黎峻威还是那么忙,一想到要跟他说话,她就难免有些忐忑,但攸关老板的肚子,她还是得冒险去问一问。 正要起身,突然看见他用左手要拿桌上右边的杯子时,不小心弄翻了茶,她连忙拿起她桌上的抹布迅速跑到他桌前,拿起文件,放下抹布擦干满桌的泛滥。 收拾好桌面,她拿起翻倒的空茶杯,对他微笑。“我再帮你重泡一杯茶?” 他想了一下,转身从柜子里拿出茶叶,对她说了声:“麻烦你了。” 便又低头看报表。 她盯着茶叶罐上的文字,喔,原来他都喝文山包种茶呀。 她知道了。 泡好茶,走回办公室,他已不在座位上。 她原本想把茶摆回他原来摆的地方,可是,回想起他写字的模样,发现他是个左撇子。既然他是左撇子,茶杯应该摆左边才顺手啊,于是她就将茶杯移到左边,连茶杯手柄也一并移到一个最合适的角度。 她模拟一个左撇子的习性,便顺便连电话都移到左边来。 这样应该会比较顺手吧,她想。 做好所有动作,她回到自己的座位,黎峻威刚好走进来,她抬头便对他一笑。“黎先生,请问你中午要吃便当吗?” “好。” “要什么口味的便当?” “随便。” 随便喔,那她不就得下去找齐哥问看看哪种便当最多人吃?免得黎先生又不开心。 她开门走下楼去。 黎峻威一坐回办公椅,马上就发现桌上的异状,他的电话和茶杯都被移到左边了。 这不用多想也知道是那个粱佑宁移的,他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个助理真是多事,下意识就要移回原来的地方,只是刚好电话铃响,他就先接了起来。 讲完电话,把话筒放回去,电话线很顺,不必再像以前那样得把扭成一团的电话线弄顺,他试着拿起话筒再放回去也很ok,好吧,那就摆左边吧。 看到茶已经泡好,他便拿起来喝。 喝到第一口茶,他暗自感到惊讶。 这梁佑宁真会泡茶! 这茶的味道和温度不仅泡得恰到好处,最重要的是她不像以前的小妹那般都将茶叶直接浸泡在茶杯里面。 因为好喝,他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要将杯子摆回右边时,他忽然想到放左边再放右边试试。嗯,放左边是对的,是比右边顺手。 好吧,那茶杯就跟电话一样,一并移到左边来好了。 经过一番市场谓查,大家一致认为鸡腿便当好吃,所以佑宁就帮黎先生和自己订了鸡腿便当。 “黎先生,你的便当来了。”幸好这次他眼睛盯着电脑萤幕,没有在按计算机。 “谢谢,先放着吧。”他还是冷冷的道谢,没看她一眼。 佑宁走回座位,打开便当,默默吃着。 这个便当她打八十分,因为鸡腿炸得太老,饭又太硬,咖哩不香,只有青菜炒得还可以,所以她没能吃完,便将它阖起来,打算带回家给附近的流浪狗吃。 擦好桌子,她不经意转头,赫然发现黎先生不知何时已经吃完便当,正拿着牙刷和漱口杯要走出去。 她赶紧低下头,装忙。 等他走出去了,她才去收拾他的便当盒,用最快的速度擦干净他的桌面,然后溜回自己的座位。 她打开他的便当盒,发现他吃剩的菜肴有芹菜、红萝卜、青椒,不觉失笑。 看不出来他这么大的人了竟跟小孩一样都不吃这些东西。 她动作迅速的把厨余集中起来,准备一并带回去喂流浪狗。 黎峻威进来时,她正提着空便当盒要去丢,他还不及看他的便当盒,她便说:“黎先生,我都收好了。” “你不需要做这些事,下午四点半会有打扫的人来事务所打扫,这些垃圾他们会收走。”他说。 “但是这样一直摆着,办公室会有味道,而且我顺手收一收,打扫的人也会比较轻松,费不了多少功夫,没关系的。” 人各有志,他不便勉强。 把牙刷和漱口杯放好,他就走了出去。他在事务所对面的大楼里有房子,他通常都会过去休息一下再过来上班。 等他出去,佑宁便趴下来小睡。 或许是平常午睡都睡太长,她竟睡到黎峻威敲她的桌子才醒过来。 抬眼一见是他,她骇得说不出话来。 “下次午休要是起不来,记得手机加闹铃。”他说道。 “是。”说完,她吐了吐舌头,对着电话作了个鬼脸。 电话像得到某种感应似的响了起来,她抓起电话。“威宇会计师事务所你好。” “喔,黎先生在,你请等一下。”她拿着话筒,对他喊:“黎先生你的电话。” “请转过来。”他吩咐。 “可是我……”还不会使用这部电话。 他无可奈何的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接过电话。 “我是黎峻威。”他低沉地对着话筒说。 “林小姐,关于节税的问题,因为牵涉到很多计算的方式,在电话里不容易讲清楚,如果你有时间到事务所里来,我们可以喝杯咖啡,我再跟你解释清楚,你觉得如何?”他对话筒说话的声音听起来虽然一样冷淡,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另有种迷人的调调,完全不同于他跟她说话的公事化。 对方大约是同意了,他挂上电话。 她听到他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指着电话机对她说:“这是一线,二线,这排是内线,转接要按这个黄色的钮,广播是这一个蓝色钮,保留则按红色。这样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她说。 听到她的回答后,他便拿着卷宗走了出去。 她赶快作笔记。 看茶杯里已经没茶了,她拿起杯子准备去茶水间倒水,突然想到他的茶不知喝完了没? 她又跑去检查一下,果然全部喝空了,她便一并拿起他的保温杯和茶叶,再帮他泡一杯热茶。 他回来时,手上拿了一堆资料,开始交代她:“这些资料先拿去传真,传真号码都在资料背面,然后再上网帮我查一下今天各国的汇率。” “但是,汇率是什么?”她毫不思索的脱口便问。 他看着她。 思忖着,他真有必要对一个可能在他这里工作不了几天的人多费唇舌吗? “这里是职场,不是学校,我相信如果你有心,答案应该不难找。”他说。 她也只不过是问一下而已,会很过分吗? 真不知道他干嘛要回答得这么不友善。 她抱起他交代要传真的资料,去楼下传真。 二十分钟后回到楼上。 见到她回来,他劈头便问:“都传真好了?” “是。” 他却不怎么放心。 “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收到了。” 确认? 是要怎样确认? 打电话还是写e-mail? 如果她开口问他的话,不知道他会不会要她“请多用大脑”或是自己去想? 黎峻威看她愣坐在座位上,半天没有动作,胸中便有一把无名火。 刘烨找这个笨女孩来哪里是协助他,根本是想搞死他嘛! 真不知道他浑身上下有哪一点看起来像保姆还是职业训练员?刘烨硬要留下这名笨蛋在他身边,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他拿起茶杯,却意外喝到一口热茶。 不觉愣了一下。 她是什么时候帮他泡的茶? 这实在是一种很难说清楚的感受,上一秒才嫌她笨,下一秒却又领受了她的好意,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调适这种怪异的情绪。 只好开口指导:“你打开电脑里“我的文件”,上面有一个往来银行和客户的档案夹。打开之后,你用传真机号码搜寻,就可以找到电话号码,打电话去一一确认,这样懂了吗?” “是,我试试看。”她赶紧打开电脑,找出档案。 可一一确认的结果,却教她想放声大哭,因为她打了五通电话,五通都回说没收到。 她困扰地打第六通电话,“没收到呀。好,谢谢你,我知道了,我再传一遍好了。” 挂上电话后,她连抬头都不敢,更别说是转头看黎峻威了。 糟!他一定快气炸了! 她怎么会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呢? 要不是她的自责和内疚太明显,明显到连他都看出来了,他真的好想叫她明天不用来了。 他拿起一叠需要签证的资料,边签名边不带情绪地说:“传真的时候,有字的那一面要朝下,你应该是放反了,快去重新传一遍。” “喔。”佑宁抓起那叠资料,马上逃离现场。 好不容易确认好最后一个客户,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咪咪姐走过来和她道别。 “下班喽,丫头。” “咪咪姐再见。” “再见!” 刘烨也走了过来。“怎么样,佑宁小姐,做得还习惯吧?” “刘先生,叫我佑宁就好。其实我今天有点手忙脚乱,幸亏黎先生一直帮我。”她说。 “不要叫刘先生,听起来多见外,叫我刘大哥吧。” “好。刘大哥,再见,黎先生再见。” 黎峻威冷淡地点点头。 “要不要刘大哥送你回去?” “喔,不用了,我骑机车来。我走喽,拜!” “拜!路上小心点。” “好。” 等她离开后,刘烨一屁股坐到黎峻威的办公桌上。“怎么样?有个美女在身旁陪伴,很棒对吧?” 黎峻威冷冷睐他一眼。“要不,我们来交换。” “我也很想啊,可是咪咪姐嫌你难伺候,不愿意呀。” “那岂不变成我害你了?” “也不是这么说啦,不过梁佑宁总是个新人嘛,多给人家一点时间适应嘛。” “我已经给她很多机会适应了。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讲,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我是真的觉得她不行。” “不会那么糟吧?” “你知道她今天问我什么吗?” “问什么?” “她竟然问我汇率是什么。” “一张白纸才好教啊,半瓶醋才难搞啊是不是?” “横竖你都有话讲,随你怎么说。今天晚上我得陪我妈吃饭,我先走了。” “好,替我问候一下姑妈,拜!” “拜!” ☆☆☆ 佑宁家的厨房里,佐宁坐在餐桌上拿着筷子哇哇叫。“快点啦!饿死了!你到底什么时候会弄好?” “好了啦。”佑宁把水饺端上桌,转身再去端炉上的酸辣汤。 佐宁看看水饺,瞧瞧酸辣汤,再看看佑宁。“就这样哦?” “这样是怎样?”佑宁不解。 “小菜咧?皮蛋豆腐还是什么豆干海带的,你是不是放在冰箱忘了拿出来?” “不,今天没有小菜。” “为什么?”佐宁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的。 “因为我没空准备。”佑宁冷静地告诉老姐。 佐宁把盘里的水饺翻来翻去。“可是吃这样不会太简单了吗?” “不会呀。你不在的时候,我也常常就只吃水饺配煮水饺的汤就打发一餐了啊。” 佐宁冷哼。“是啦,我再看你可以忍受这样的粗茶淡饭多久啦,我大可下班后先去吃顿大餐再回来,你呀,刁难不了我啦。” 佑宁没理她,静静吃着自己包的水饺。 反正梁佐宁一天没对她发牢骚就不叫梁佐宁了。 “喂,你今天第一天上班,情况怎么样?”佐宁问。 “就出了很多纰漏啊,黎先生还满生气的,其余的人则是挺友善的。”佑宁回想白天的情形说。 “你很担心那个黎峻威把你给辞了吧?”佐宁仔细端详她的表情问。 她的确很担心。“要真如此,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很凶哦?” “也不是这样说,只是我不知道要怎样跟他相处。” “去学excel吧,免得哪天被捉包。” “学费应该不便宜吧?” “收你两仟元就好。” “你要教我?” “对呀,反正一样要付学费,干嘛不给自己人赚?更何况我可是一次收费终身服务: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可以让你欠,一直欠到你领薪水那一天。怎样?这样对你够好了吧?” “你会不会太乐观?也许我明天就被fire掉了。” “所以吃过饭,我们马上开课。不管怎么样,至少要积极努力争取嘛,对不对?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嘛。我又不怕你跑路,安啦。” 佑宁看着她。 你当然不怕我跑路,我这么平凡的人还能上哪儿去?真要被解雇了,了不起回来当二十四小时全年无休的台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佐宁瞥见佑宁的眼神,有一丝什么在心里掠过,可是她不及细想,佑宁已经离座把碗盘全收到洗碗台前准备清洗了。 “洗过碗就来,我等你喔。”佐宁说完,马上去开电脑。 ☆☆☆ 清晨,麻雀吱吱喳喳地叫着。 佑宁一早八点钟不到就骑车到事务所,因为她想搞清楚到底该怎么骑才不会和别人成相反方向,结果不到十分钟她就弄明白了。事务所大门还没开,她只好坐在事务所旁的细叶榄仁树下听着鸟叫、吃着面包,打量着这个半荒废的花园。 这原本应该是个漂亮的花园,可是不晓得为什么被当成仓库堆了一些杂物。用过早餐,看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做什么好呢? 那……拔草好了。 她蹲下来把草皮上的杂草一一拔掉,瞄到一旁的水管,她打开水龙七头,把草地和所有没枯死的植物都浇了水,心情莫名的变得很愉快,轻轻哼起了歌。 “你在干嘛?” 一听到这声音,她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缓缓转身,一脸尴尬。 “黎……先生早。” 他的表情像是在说:你是不是真有那么闲? 佑宁耸耸肩。 他无言的从公事包里拿出钥匙,开了事务所的门,弯腰捡起报纸,走到一楼阅报区,开始看报纸的财经版。 佑宁也跟着走进去,只是她是轻手轻脚地上楼,拿了黎峻威和自己的茶杯去茶水间清洗,再帮他泡了一杯文山茶。 然后打开电脑,拿出昨晚作的excel笔记复习一次。 黎峻威走进办公室,看见茶杯的把手摆在九点钟方向,便知道她又帮他泡好茶了。 “你其实不用做这些事。”他比了比他的茶杯。 “我……我只是做些自认比较拿手的事,如果造成你的困扰的话,我很抱歉。”她焦急的对他鞠躬道歉。 他的额角猛冒黑线! 干嘛这样呀? 为什么她总是有本事让他觉得自己很过分? 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除非叫她不用替自己泡茶也算什么天大的过错。 唉,这女人真是够了。 “这没什么好抱歉的,”他心烦的说着:“如果你不觉得麻烦的话,就继续泡好了,我没意见。” 她抬起头来,眼里竟有丝惊喜。 “谢谢。”她说。 谢谢?帮他服务还道谢? 这女人还真是够特别的。 “可是我先把话说在前头。我跟刘烨说过了,你的试用期是三个月,如果你的工作表现不好,我不会因为你做的这些事就勉强录取你。” “我知道。我一定会努力学习的。”天知道她有多想保有这份工作。 “这些资料先拿去统计一下,看看我们三月份要替客户买几本发票。 还有,这光碟里面有个应收帐款的档案,你先把它叫出来,看看我们还有多少帐款还没收齐。” “好!” 结果光统计应购发票她就忙了一个早上,忙到咪咪姐打电话来通知她订便当的事。 她这才抬起头来。“黎先生,要帮你订便当吗?” “不用了,我等一下要去银行谈事情。”他想了想又说:“我看你跟我去好了,所里有些对帐单要拿。” “喔。” “发票数量你算好了没有?” “好了。” “那等一下顺便去买发票好了。” “那应收帐款怎么办?”她问。 “什么?你到现在应收帐款还没算清楚?”从交代她到现在不是已经过了三个钟头了吗? “因为发票的数目我怕算错,所以算得很仔细,还算了五遍,所以……” “干嘛算那么多遍?你时间很多吗?” “……” 实在很想骂她猪头,可是她又露出那种五分无辜三分害怕二分可怜的眼神,让他硬是骂不出来。 算了! “以后这种事算两遍,如果数目一样就可以了。”他说。 “是……” 他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只是自颅自地收拾一些文件放入公事包内,拿起车钥匙。“好了,走吧。” 她战战兢兢地上了他的黑色福斯。 他的车整理得很干净,干净到让她感到很不安。幸好他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他专注地开着车,专注到好像这世上只剩下他和他的车,其它的事物都不存在一般。 到了银行,他交代她要去哪个柜台后,自己便上楼去找银行经理谈事情了。 她排了队,领好一叠他们事务所的对帐单,见黎峻威还没下来,便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于是走到银行门口透透气;骑楼里一个卖盆栽的小摊引起她的注意,她信步走了过去,拿起一盆小小的绿色球状植物问老板—— “老板,这盆一串串圆圆叶子的植物叫什么啊?” “喔,那是婴儿的眼泪。” “婴儿的眼泪?好可爱的名字喔。那这盆呢?” “迷你椰子。” “那最角落那一盆呢?” “胡椒木。” “会长胡椒的哦?” 老板笑了起来。“喔,不会啦,那只是它的名字啦。” 佑宁也笑了起来。 “小姐,三盆便宜卖你,一百元就好。” “喔,很抱歉,今天出来得匆忙,没带钱出来,要不我一定跟你买。” “这样喔,没有关系啦,那你随便看喔。” “好。”说完,她蹲下来看着另一盆草莓。 突然间,有人递了一张百元钞票到她面前。 她转头。 黎峻威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快点买一买,我们要走了。” “真的可以吗?”她有些惊喜。 他却有点后悔,不该掏钱出来的,平白浪费了时间。 她看出了他似乎有丝悔意,遂快速接过他的一百元,说道:“先跟你周转一下,回事务所再还你。” 她根本没空听他如何回应,拿了钱就转交给老板。 然后捧着她的小盆栽上了车。 一路上她都喜孜孜的看着小盆栽笑着。 直到黎峻威喊她:“这些钱你拿去买发票,我在外面等你。” “嗯,好。” 她小心翼翼的把小盆栽放在后座,随即下车。 等她走进去,黎峻威盯着那三盆盆栽。 心里纳闷,不过就是三棵草,真有必要宝贝成这样? 不过,这想法像浮光掠影般在他心里一闪即过,他从不费神去注意自己的助理,她们总是来来去去,任职平均天数从不超过三个月,所以他干脆不请助理了,一个人忙倒也不怎么困难,这次要不是刘烨,他根本不必惹这种麻烦。 就在他不耐烦的看着表,考量着还要等她多久的当下,佑宁匆匆忙忙跑了出来,上了车。 “不好意思,黎先生,因为里面的小姐当机,所以才会这么久。”她解释着。 里面的小姐当机? 闻言,他突然笑了起来。 因为从来不曾见他笑过,乍看到他那罕见的笑容,她不觉傻傻地盯着他的笑容看,那笑脸可真是俊帅迷人哪。 发现她盯着自己看,他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掏出手帖在脸上胡乱擦了一遍。 他的动作让她明白他误会了她的意思,可她又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傻傻盯着他看只是因为他的笑容,所以,她决定消极的让他继续误会下去。 车子后来停在一家自助餐附近,他转头看着她。“我去停车,你先下去点菜。” “可是,黎先生,我要帮你点什么主菜?” “随便。”他的回答一样很没创意,说完就把车开走了。 她望着离去的车影,撇撇嘴。 又是随便。 他知不知道他嘴里的随便,是别人心里的负担啊。 她无可奈何的走进自助餐店,点了一份刚炸好的排骨,小心翼翼的避开所有加了青椒、芹菜和红萝卜的菜,点了自认应该是安全项目的卤蛋、海带、豆干和菜脯蛋。 替自己点菜时,原本想点青椒炒肉片和咖哩,可是怕他看到了会没胃口,只好放弃,干脆和他吃一样的好了。 等她点好菜,端好汤,黎峻威才进来。 她对他招手。 等他走过来,她问:“我帮你点这样的菜,你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他没答话,只是默默地吃着饭。 真是不懂她。不是交代她随便点,那自然不需考虑他的口味,况且点都点了,再问这种事不是很多余? “我们两个人这样多少钱?”他问。很实在的会计人。 “一百二十元。我跟老板娘说等一下再给她钱,她同意了。”她说。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专心吃饭。 佑宁喝汤时,抬头瞄了他一眼,再度大吃一惊。 怎么这样? 她还吃不到三分之一呢,他竟已经全部吃完了。 怎么会吃这么快? 她紧张地大口大口地扒着饭。 黎峻威看她原本吃得慢条斯理,忽儿又变得狼吞虎咽,很是不解。 “你赶时间吗?” 闻言,她整个傻眼,嘴里塞的卤蛋让她说不出话来。 黎峻威看她嘴里塞着蛋、张大眼睛的模样,像是噎着的样子。 他赶紧起身帮她倒了一杯红茶,让她喝下去,顺便拍拍她的背。 她总算把蛋给吞了下去。 “赶时间的不是你吗?”她总算可以回他话了。 “我有说我赶时间吗?”真是莫名其妙。 “可是……你吃那么快。”不就以行动表示了吗? “我只能说,对一个你不熟悉的人胡乱臆测,你有的是机会失误。” “……”唉,他怎么会这么爱教训人啊,没去当教官,真是可惜了这样的人才。 见她把筷子和汤匙都放下,他起身去结账。 老板娘笑着和他打招呼,两人看来似乎很熟稔。 她默默地把两人用过的餐具拿去垃圾箱丢弃,然后站在一旁等黎峻威。 黎峻威眼角瞄到她傻傻杵在一旁,随即跟老板娘道别,转头睇着她,眼神明白写着:走吧。 她跟在他身后走出自助餐店。 他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多了两张餐巾纸。 “又干嘛?”他问。 好像每次开口都会被他念,她干脆不开口。拿着餐巾纸擦拭自己的嘴。既然讲不清楚,那她干脆表演“擦嘴”动作,这应该可以让他了解她的意思。不会再念她了吧? 第三章 回到公司后,黎峻威在一楼和东光他们讨论账务问题,佑宁回到办公室,马上换掉他桌上冷掉的茶、把桌子擦干净,再用削铅笔机削尖他桌上所有的铅笔,将印台加上打印水;想到中午的午餐和他代付的盆栽钱,她掏出一百六十元放在他桌上,才回座位坐好,这时才发现她桌上多了一张传真,上面写着: to黎老师:可否于本周三前备妥讲义资料送回班上? from精英讲习班林小姐 这是什么呀? 她一脸不解,只好把传真一并放他桌上。 黎峻威回来时,喝着刚泡好的热茶,看着所有已经削尖的铅笔,不得不承认,这粱佑宁虽然工作能力不怎么样,却非常细心。 他拿起铅笔正要工作,忽然看见印台上的一百六十元。 “这一百六十元是你放的吗?” “对呀。你借我买盆栽的钱和中午的午餐费。” 他起身把钱放回她桌上,面无表情的说:“这钱不用还了。午餐我请,盆栽的钱就当是派你外出的车马费。” 她看着他那张冷冷的脸。 她绝对相信自己没那胆子敌对他说不,那……好吧,就只好“笑纳”了,赶紧把钱扫进抽屉里。 “梁小姐,你把这些资料拿去双面影印,印八十份,我三十分钟后要。”他交代。 “唔,是。”她到他桌上拿起他交办的资料,转身就往影印机室定。 在还没开始影印之前,她完全不觉得黎先生交办的事有什么难的,可是一走到影印机前面,她才发现问题重重。 第一个问题就是,她不知道要怎么用这台影印机,她按了启动钮,按了半天,影印机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许她该找个人来问,于是她探出头来—— 雅琪正在和客人解释账务,东光在讲电话,淑玲一脸焦急的和管叔对着帐,晓妃在电脑前专注地键着资料,桌上满满的都是会计凭证。 喔喔,看来所有人都很忙耶。 那找咪咪姐!她小跑步到刘烨的办公室。 “佑宁,有什么事吗?”刘烨笑容可掬的问。 “喔,没……事,我只是看看咪咪姐在不在。” “喔,咪咪去国税局了,大概要好些时候才回来喔。” “知道了,谢谢刘大哥。”说完,她马上消失。 半个钟头眼看已经过了十分钟,她却连开机都还没,紧张得肚子发疼,那现在怎么办呢? 去问问齐哥吧,结果连齐哥都不在座位上。 她苦丧着一张脸,垂头丧气的走回影印机室。 最后晓妃要去洗手间经过影印机室,看见一筹莫展的佑宁。 “你怎么啦,怎么站在这里发呆?”晓妃问。 “晓妃姐,不晓得为什么这个影印机都不动耶。” 闻言,晓妃笑了。 “你呢,要先按这颗黄色的节源按钮,再按这颗启动,就可以列印了。” “喔,我知道了。谢谢晓妃姐。” “哪里。有什么问题你尽管来问,可别客气。” 佑宁甜甜一笑。“好。” 晓妃离开后,佑宁把纸放好,果真可以列印了,可印了二十份之后,她才想到一件恐怖的事。 黎先生说要……双面列印! 啊!双面列印啦,那她印的这一堆单面的要怎么办? 她开始淌冷汗。 可影印机还在继续热烈的狂印当中,她该怎么办? 先按停止键吧,她心到手到的狂按停止键,却徒劳无功,纸还是一样被像得到强迫症的机器给列印了出来。 天啦!她的第一份工作会不会就毁在这台影印机上头? 她看着印个不停的影印机,不住地在心里哀号——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它不停止列印呢? 谁来帮帮我吧。 突然间,她看到插头,想也不想地便直接把插头拔了下来。 影印机终于停了。 她松了口气。 再把插头重新插回插座上,影印机却没有动静。 该、该不会是挂了吧? 她再度绷紧神经,对着所有按钮乱按一通。 影印机却还是一动也不动。 她把门关起来,蹲下来,告诉自己:梁佑宁,别慌,你一定会想出办法来,冷静,先冷静下来。 她的自我催眠都还没成功呢,门忽然开了。 她看着黎峻威,吓得脸都白了。 黎峻威看着她,根本什么都不必问,就知道那是张闯了祸的脸。 他拿起影印机印好的纸,冷静地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原本单面复印,印到半途才想到要印双面,却又不知如何中止影印机,就把电源线拔掉,再插回去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影印机就不能印了。”她的表情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难道你没想过找个会使用影印机的人来问吗?”这情况真是不可思议。 “我有想啊,可是大家都很忙,我不敢打扰大家,所以……” 他闭起眼睛。 他是应该说她一说,可是,她蹲在那里,那表情……那表情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正要杀害她似的。她干嘛那么怕他?他根本连骂她都还没开始呢。 他张开眼睛,对着影印机按了几个按键,重新输入密码,影印机便恢复正常了。 拿出印好的纸张,印了一份双面的底稿,然后设定好份数及装订,按启动,影印机便开始正确的执行列印指令。 弄好这一切,他便走出影印机室,最后想到什么似的又回头。 见他回头,她又一脸紧张的看着他,让他觉得很莫名其妙。既然她无论如何就是怕他,那他还不如把她教机灵点。 “这些资料印完之后,马上拿上来给我。以后遇到不会的,记、得、问。如果大家都忙,可以直接问我,避免浪费大家一些无谓的时间。”说完,便真的离开了。 回到二楼,他很认真的思考着她的去留。她连最基本的工作都做不好,是要如何当他的业务助理? 他拿起茶杯,啜了一口茶。嗯,是热的。 拿起铅笔,是尖的,每支都是。 打她来了之后,他没喝过一杯冷茶,也不曾亲自削铅笔,桌面很干净,印台也不再干涸。 整体来说,他的工作舒适度确实大大提升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聘的是业务助理,不是管家。想到这里,她那张紧张担心的脸又浮上他心头。 她究竟是怕他什么呀? 正当他还在恍神之际,她已经拿着印好的资料上来了。 “黎先生,都弄好了。” 他看着她,很正式的说了一句:“谢谢。” “啊,你快别这么说,我——” 她话都还没说完,他已经拿了一个公文封把资料装好,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最后丢下一句:“我下午不再进来了,有人打电话找我的话,替我留下姓名电话,我回来再处理。” “是!”她大声地说,心里真是开心极了,总算可以轻松一下了。 她决定先去泡杯茶替自己压压惊。拿起桌上的茶杯时看见塑胶袋里的三盆小盆栽。 嗯,这里光线不是,可窗台那边是黎峻威的地方,她还是不要妄想好了。最后,她想到茶水间,那里的窗台空空的,又可以照到阳光,而且通风,盆栽放那里应该可以。 替这可爱的小植物找到安居的地方,她很开心,哼着歌把茶杯和盆栽都拿到茶水间去。 一走到那里,她吓了一跳。 吓!怎么这么多人? 咪咪拿着茶杯,担心的看着她。“被黎先生骂了驹?” “……”关于自己的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雅琪撕着三合一咖啡包。“你不要想太多。除了咪咪姐,我们每个人都被他骂过。” “对呀,他既严格又严肃,要不是给的薪水实在优渥,我早就不干了。”淑玲说。 “喂,这样讲也不是很公平吧,跟着他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这可是在别的事务所学不到的喔。”东光边啃饼干边说。 “对啦,也对啦。”晓妃说。 最后大家把目光又集中到她身上。 “你,应该会继续做吧?”咪咪姐低声询问。 “呃,应该吧,除非黎先生开除我,不然我真的很想继续做下去。”佑宁说。 “那就好。你都不知道我们黎先生喔,用人的折损率有多高。他的业务助理平均都只能跟他三个月,目前还没有谁超过百日的,每在那个缺人的空窗期,我们的神经就得绷紧一点,他事必躬亲的行事态度简直让我们太有压力了。”淑玲说。 “所以你们每天这个时候都会聚在这里纡解压力哦?” “哪有那么好的。我们都嘛趁他和小刘先生出去的时候才能到这里来轻松一下。”雅琪搅拌着咖啡说。 “那这样好了,以后要是黎先生和刘先生会出去很久,我和佑宁就在二楼的栏干上绑条手帕,你们要是看到了,就自己到茶水间来纡压,你们说好不好?”咪咪姐建议。 “那就是我们捡到的下午茶时间,很好啊。”东光先生附议。 “佑宁你觉得咧?”晓妃问。 好像满有趣的。“好啊。”附议! 接着她把盆栽放到窗台上,大家七嘴八舌的问起盆栽的名称,嘻嘻哈哈的,欢乐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她捧着茶水和咪咪回到二楼,要走回各自的办公室时,咪咪忽然唤住她。“小宁啊,我有种预感,我觉得你很有可能会待上很长一段时间耶。” 佑宁眼睛一亮!“真的吗?如果我真的可以通过试用,一定请你吃饭。” “好喔,为了吃到你这一顿,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业务上有什么不会的,你尽管放马过来,咪咪姐让你靠!” 她甜甜一笑,撒娇的说:“谢谢咪咪姐!” “好啦,快进去忙吧,黎先生要是打电话回来找不到人,可是又会发飙的喔。” “嗯。” ☆☆☆ 佐宁回到家,脱掉高跟鞋,边换拖鞋边哇啦啦叫着:“好饿好饿!饿死了!佑宁,你晚饭煮好没?” “好了,都在餐桌上了,你洗好手就可以开动了。”佑宁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佐宁走到厨房,看见桌上有麻婆豆腐、宫本炒双鲜、清炒高丽菜和养生鲜菇汤。 “怎么没有肉?”佐宁有些不满地问。 “有啊,麻婆豆腐我有放肉末啊。”佑宁忙着筛面粉,还不忘解释。 “今晚也没有煎鱼喔。”佐宁的小嘴嘟得老高。 “有鱿……鱼呀。”佑宁脱掉围裙,走到餐桌来。 “厚!自从你上班之后,每天晚上都煮得很随意喔。” “别抱怨了,吃饭。” 佐宁还是不放弃。“啊,明晚我们吃菲力牛排好不好?我明天午休就去买牛肉。” “菲力牛排要预调酱汁,还要腌肉,周末再吃吧。” “粱佑宁!” “干嘛?” “你不要以为你开始赚钱了,就都不听我的话了。” “你放心吧,不听你的话要有点本事,这种本事我到现在还是学不会。” 佐宁夹了一块鱿鱼往嘴里送。 是她多心了吗?怎么佑宁讲话的态度好像带股怨气似的?这个问题最好打住,换个话题好了。 “你在忙什么呀?”佐宁看着料理台上的电动搅拌机。 “做甜筒小蛋糕。” “你好久没做西点了,今天是怎样?忽然心血来潮?” “今天有很多同事帮我,所以我想今晚把蛋糕烤一烤,明天带去事务所请同事吃。” 闻言,佐宁心里很不是滋味。 “厚,对啦,现在有了同事就不要老姐了,真是势利眼。” “吃醋哦?你很无聊耶。” “不管啦,你得多烤两个,一个让我晚上当消夜,另一个明天带去公司当点心。” “知道了,早就帮你准备了,一个巧克力口味,另一个是香草口味。” “这还差不多。”听她这么说,佐宁的心情才算平衡些。 ☆☆☆ 翌日,佑宁备好豆浆和三明治,便小心翼翼地把昨晚做的甜筒蛋糕摆进她收集的饼干铁盒里,再拿两个小纸盒,装着她答应做给佐宁、还有自己吃的小蛋糕,开开心心地赶去上班。 其实她不必那么早出门的,可她喜欢早早到办公室后那种从容的感觉。如果门还没开,她还可以坐在事务所旁的榄仁树下隔着密密的树叶仰望早晨的蓝色天空。 加上她带了蛋糕,所以她车骑得很慢,慢到她可以浏览街道的风景:快到事务所时,她趁红灯看了一下表,时问还早,不然去便利商店买本杂志,午休时可以看。 她一脚踏进店里,却马上后悔。 因为她瞄到黎峻威拿着一杯咖啡正在结帐,她迅速躲到他身后的置物架旁,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她听见黎峻威问店员—— “甜甜圈都没有了吗?” “是的。先生,真不好意思,刚好都卖完了。” “那就买一杯咖啡就好。” “好的,马上为您结帐。” 佑宁用手轻轻抠着杂志的塑胶套。 甜甜圈?他竟然喜欢吃甜甜圈? 她偏着头努力想像他那张严肃的脸吃着甜甜圈的样子,结论是“无从想像”。 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如果花一百元可以看到他吃甜甜圈的那副表情,她想,她会义无反顾的把钱掏出来。 她的胡思乱想被店员元气饱饱的一句“谢谢光临”给打散。 匆匆拿起一本杂志去结帐,然后离开便利商店赶往事务所。 大门开了。 她看着打开的大门,再看看榄仁树,不确定要在树下用早餐还是先进办公室,但担心保不住工作的忧患意识让她决定先进办公室。 黎峻威已经坐在他的座位上看早报。 她露出笑容。“黎先生早。” “早。”他头也没抬地说。 佑宁拿起抹布开始擦拭他和自己的桌子,然后洗杯子泡茶,最后送上香喷喷的巧克力甜筒蛋糕。 黎峻威看了看股、汇市的财经分析,收好报纸,赫然看见桌上多了一块蛋糕,他看着佑宁。“这是……” “喔,我昨晚烤蛋糕,”怕他拒绝,她又补一句:“因为多做了一些,怕吃不完,所以麻烦黎先生帮忙吃一块。” “喔。好,谢谢。”说完,他瞄着那块黑漆漆的蛋糕,它看起来好像等同“很可口”三个字,所以也就动手吃了起来。这蛋糕口感绵细,还有一点微苦的巧克力,正是他最爱的那种口味。他拿起装蛋糕的深蓝色碎花小瓷碟端详,上面还滚了金线,看来有点英国风,非常别致。 他抬头想要谢谢她,却发现她匆匆忙忙地拿着喷水壶,看来像是要去浇花。 他不禁失笑。她这么早来办公室就为了忙这些事吗? 他拿起小碟,想去洗干净后还给她,却发现她站在盆栽旁自言自语着,他也就很自然地停下来,听见她说—— “小婴儿,小胡椒,小椰椰早安。我今天发现一个秘密喔,就是那个严肃不太理人的那个黎先生呀,竟然喜欢吃甜甜圈耶,是不是很奇怪?我觉得他看起来就像喜欢吃纯正日本料理的那种老古板,竟然会喜欢吃甜甜圈。嘻嘻!很怪对不对?不过啊,他今天没买到,看起来有点失望,所以我就把我最爱吃的巧克力甜筒蛋糕给他吃了,希望他今天会有好心情。” 小婴儿、小胡椒、小椰椰?那是什么东西? 还有,他喜欢吃甜甜圈是哪里奇怪了? 应该没有她对着植物讲话来得怪吧? 他咳了一声,她吓得回头,见到他拿着她最心爱的小碟子,马上伸手去接。“呃,我来洗就好。” 反正他横竖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便将盘子递给她。 “谢谢。”说完,便再也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见她一脸不自在,他很识趣的转身离去。 佑宁洗好盘子,对着心爱的小盆栽扮个鬼脸。“他应该没听到我说什么吧?应该……没有吧,我讲那么小声。唉呀,不管了,就当作没有好了。” 拿着碟子走进办公室,他不在座位上,她便替他把报纸收起来。这两天,她发现他都只看财经版,她默默提醒自己,以后如果比他早到办公室,要先把报纸翻到财经版放他桌上。 八点半,陆续有同事到办公室,佑宁忙着夹报纸,一边和大家打招呼,可大家先是对她热情一笑,随即表情僵硬的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这情况让她深觉有异,一个转身,发现黎峻威就站在她身后。 “呃。”她实在不知该对他说什么。 “这些资料拿去印三十份,我十点半要用。”他简单交代。 “喔。”接过资料,他已转身上楼。 她对着他的背影追问。“印双面吗?” “对!”他的语气有丝不耐。 她有些担心的看着那本资料。 没关系,反正她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先上楼去把那本已记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拿下来好好研究好了。 可就在她挽起袖子、站在影印室里决心卯起来和影印机拼了的当下,管叔进来叫她。“小宁,黎先生叫你呢。” “喔。”她走上楼。 黎峻威已经站在楼梯口等她。 “您找我?” “帮我泡一杯曼特宁咖啡到会客室来,咖啡要加奶精两匙,糖一匙半。”他交代完便走人。 她望着他的背影。 “可是……我不知道咖啡放在哪里。” 他闭起眼睛在心里叹息着。试用期很快就到了,再忍忍吧。 “就在我的茶叶罐往右数去第三罐就是了,咖啡杯在抽屉。” “喔。” 她急急忙忙跑去找,终于找到咖啡和杯子,很快泡了两杯曼特宁咖啡,端到会客室去。 会客室里一名胖胖的中年男子正在和黎峻威谈话,看见佑宁端着咖啡进来,眼睛为之一亮。 “小黎,这位是新来的助理小姐啊?” “是。”黎峻威很冷淡。 “你好,请喝咖啡。”佑宁将咖啡先放到客人面前,再放一杯在黎峻威面前。 “小姐贵姓?”客人笑盈盈的问她。 佑宁很快看了黎峻威一眼,轻声答道:“我姓梁。” “喔,是粱小姐啊,真是巧呀,我认识的梁小姐都很漂亮耶。” 她有些窘迫,不知该怎么应对这种客人。 “你去忙吧。”黎峻威抬眼看了她一眼说,接着便转头对客户说道:“刘董,你刚说的问题,我现在跟你解释一下……” 于是她就在黎峻威充满自信和专业的语气中快步走出会客室,看看时间,差点跳了起来,怎么这么快? 又过了半个钟头! 她快步赶到影印室去,她还有一叠资料要奋战呢。 十点半,她终于把黎峻威要的资料都印好,并且装订完成放到他的桌上。 他抬头看着她那如释重负的表情,心中感到十分不解。 不过就是印几份资料,真有那么沉重吗? 好吧,人总有个别差异,他不便强求,但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的。 “嗯,我下午要赶到北投去上课,你和我一起去。”他转身拿了一个掺大纸袋把资料装进去后说道。 “我?” “怎么?有困难吗?” “不!没有!我的意思是,我去要做些什么事呢?” “发讲义,请学员填问卷,办理签到、退、代订学员车票、餐点等助理常做的事情。” “喔。”听起来挺复杂的,希望不会太困难才好。 铃声响起,佑宁接起内线电话,随即转达:“黎先生,纤姿林经理来访。” 黎峻威放下纸袋,对她说:“麻烦先帮我泡杯茉香绿茶送会客室,记得不加糖。” “是的。”她答应着。 将茶送给客人后,她在心里却暗自奇怪,为什么有的客人来泡咖啡,有的客人来泡茶?这到底是如何区别的? 为了解开这个问题,她便走进隔壁办公室找咪咪。 听完佑宁的困惑,咪咪大笑了起来。 “喔,因为黎先生的工作实在太忙了,所以只能会见老客户,自然清楚客人的习惯。他左手边的柜子上那些瓶瓶罐罐有没有,都是他的客户爱喝的。像刘先生负责接待新客户,就单纯多了,只提供咖啡和红茶包让客人选。” “喔。原来如此。”那她要记得写笔记,将黎先生客人的习惯都记下来。 “是啊。小宁啊,你别看黎先生一脸严肃冷漠,他其实能力很强的,跟着他虽然辛苦,但是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喔。你要加油喔,咪咪姐希望你可以撑过试用期,然后变成正式助理,” “谢谢咪咪姐,我会努力。对了,等一下我要跟黎先生去北投上课,看样子是不会太早回来,冰箱里有一些蛋糕,下午大家喝下午茶时要记得拿出来吃喔,” “蛋糕?怎么会有蛋糕?你买的?”咪咪问。 “不是啦,就为了谢谢这几天大家对我的帮忙,我昨晚做的啦,一点掺小小心意,大家吃吃看啦。” “这么厉害!好,下午我会去拿出来给大家吃,先谢谢你啦。” “哪里。咦!好像我们办公室的电话,我回去接了!” 她冲回去,拿起话筒,原来是黎峻威在会客室打的电话,他说:“我去地下室开车上来,你拿我桌上的资料袋到门前等我。” “好。” 第四章 某栋商业大楼会议室。 佑宁站在走道最后面,看着台上的电子字幕打着“劳退新旧制对企业主及劳工之影响”。 这题目不会让人想睡觉吗? 她转头看着台上的黎峻威。 黑底灰色条纹衬衫,打着灰色领带,自信地站在台上对着投影机里的资料讲解着薪资结构。 在她这门外汉听来,堪称条理分明,言简意赅。 他擅长把无聊的法律条文用几句简单的比喻说得清清楚楚,让人印象深刻。她偷偷观察过,没人打瞌睡;而整场八十人,竟有一半以上是女人,男人们听得专注,女人们专注之余,还带着一股倾慕。 看来办这场讲习的主办人说得没错,她的老板果真很受欢迎,哪怕上起课来他的表情还是一样严肃冷淡,却完全不影响他受欢迎的程度。 就在她还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之际,黎峻威突然朝她射来一道锐利的严厉眼神。 她心里一惊!是……她做错了什么事吗? 下一刻,她就听见他对着麦克风说:“很抱歉,这堂课讲义的偶数页全印反了,下节课我会把正确的讲义送到各位手上,那这节课就麻烦各位看着投影机听我逐一解释。” 印、印反了?怎么会? 她慌慌张张的把手上的讲义拿来翻阅,越翻,心越沉,真的全部都印反了,那现在该怎么办? 她抬头,发现主办单位的吴小姐已经走到讲桌旁,向他拿了一份资料,快步走了出去。 她如果还敢傻傻的站在那里,恐怕会让他更生气,她只好快步走出去跟上吴小姐。 她默默跟在吴小姐身后,看她如何进行双面列印,如何熟练地把资料装订好,然后拿了一把大文镇把资料后面的钉书针敲平。 “为什么要那样做?”佑宁问。 “喔,因为有时候订书针要是没钉紧,会弄伤翻阅人的手。”吴小姐说。 想不到这么简单的工作还有这等学问啊。 “吴小姐,为什么一样是双面列印,我会有印反了的情形?” “你大概没用最上面这个送纸器让机器自己翻面列印吧?” “因为我担心机器没能确实把纸一张张翻过去,所以……” “这倒不用担心,这情况并不多见。如果你以人工一张一张翻阅,也可以,但是你要记得你翻的方向,只要每次都一致就不会有问题。” “喔,谢谢你。吴小姐,跟你学了许多。” “哪里,快别这么说。你是新来的助理驹?跟着黎先生压力很大吧?” “嗯。”没错,压力大到翻。 “好了,我们快趁下课前把资料送到会议室去。” “好。”佑宁跟在吴小姐身后,看看腕表,同样三十份资料,人家影印加装订二十分钟不到,可黎先生给了她两小时,她却还印错……唉,她真是笨得可以。 接下来的时间,她都不敢抬头看黎峻威,只是更卖力的帮着吴小姐打点学员待会儿下课后的杂事。 下课铃响,她忙着收问卷,核对学员委托代订的车票,完全没留意到黎峻威拿着公事包面无表情的站在她的正前方。 黎峻威开口说道。“把手上的事交给吴小姐,我们该走了。”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啊地叫了一声。 黎峻威看着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感到惊吓的,冷冷丢了一句:“我在停车场等你。”转身就走了。 佑宁草草收拾桌上的文件,和吴小姐道别后匆匆跟上已走远的老板。 黎峻威抿着薄唇,发动车子;佑宁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坐上副驾驶座。 车子很顺畅的由省道开上高速公路。车内两人却是一句话都没。如果这时候能来点什么音乐也好,可是黎峻威像是要用这样令人尴尬的沉默处罚她似的,既不开口说话,也不开音乐。 佑宁偷偷打量他的侧脸,那紧绷的线条在在说明了他正在压抑怒气:也许她该先跟他道歉,让他念一念也好过这般教人难受的沉默气氛。 “黎先生,对不起,我不应该不小心把资料给印反了。”她嗫嚅地说着。 黎峻威冷冷看了她一眼。“你的确应该反省。那些学员花了昂贵的学费和时间来上课,理该享有最好的服务,让他们拿到这样的讲义,是连想像都不该有的事情,你却让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我很抱歉。”她头垂得低低的,委实感到抱歉。 “我要的是个有工作能力的员工,而不是一个整天只会把抱歉挂在嘴上的助理。”老实说,他真是受够了。这种可以事先检查就能避免掉的错半误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 是因为她泡的茶太好喝,还是因为她勤快的工作态度让他疏于注意她的文件品质? 如果是因为这样,那他犯的错恐怕比她的还大,他是真的该好好考虑她的去留问题了。 回到事务所,竟又让他看到空空如也的办公室,他心里一把无名火从脚底烧起。 佑宁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间是三点十分,直觉同事们应该都窝在茶水间喝下午茶,担心黎先生会因早先自己的错误迁怒咪咪姐他们,于是鼓起勇气对黎峻威说:“我……我去找他们去。” 他来不及阻止,因为一转眼她已经以竟跑百米的速度往里面冲。 他只好回座等着,等着有个人来跟他好好说明为什么上班时间整个办公室里会连一个人都没有。 佑宁正要冲进茶水间,却在会议室门前被咪咪唤住—— “小宁,你回来啦?” 佑宁停住脚,转头,见大伙们悠哉地喝着咖啡,手里拿着她做的蛋糕,一脸愉快。 刘烨嘴里塞着一块美味蛋糕,没法子说话,遂竖起大拇指,夸赞她的手艺。 见大家兴致正好,她一脸歉然。“黎、黎先生回来了。因为……今天他上课的时候,我不小心出了点错,他正在气头上,一回来见大家都不在座位上,更生气了,所以我先跑进来跟大家说一声,免得大家没有心理准备。” 刘烨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呵,好久没吃到这么令人满意的蛋糕了,真是心满意足呢。光凭她这好手艺,他就能想出一百个理由追求她了,不过为何她看来如此不安? 答案很快在门边出现。 当黎峻威那张冷冽的眸子一一扫视过大家。 佑宁那张美丽纯真的脸简直可以用“垮了”来形容。这时候的他,当然应该义不容辞的出马解救正限于困境的佳人。 刘烨搂着黎峻威的肩。“好啦,放轻松,是我叫大家来喝杯咖啡休息一下的。” 黎峻威看着他的五名记帐工,冷冷说道:“我无所请,如果大家自行评估手上的案子可以赶在这个月十日以前完成,有何不可?” 他话一说完,所有人除了刘烨,全臭着一张脸快步离开现场。 刘烨微笑看着他。“怎么啦?心情不好哦?” “没有。”他根本懒得谈。 刘烨从自己盘里切了一小块蛋糕给他。“尝尝?” 黎峻威看着蛋糕,没有说话。 “拿去呀。”刘烨催促。 黎峻威拿了蛋糕往嘴里塞,一种甜而不腻的蛋糕香气占满他的味蕾,余味却又有丝淡淡的橘香。 “上哪儿买的?”黎峻威问。 他嘿嘿笑了两声。“很好吃吧?是佑宁昨晚做来请大家当下午茶点心的。” 又是她! “她是不是真有那么闲呀?”他忍不住批评道。 “你干嘛啊?真的对她那么不满意?”刘烨问。 “当然!我上课的讲义一向以严谨出名,内容及文字从不出错,可是她竟印反了我的讲义。不仅如此,她做事根本毫无章法,不只速度慢,还频频出错。” 刘烨端起蛋糕,放在他面前,阻止他那滔滔不绝的不满。“不会吧,你也承认她做的蛋糕很好吃啊。” “刘会计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开的好像是会计师事务所,不是蛋糕店吧?” “话是没错啦,可是我相信我的直觉,你还记得她第一次来应徵的时候吗?那种闪亮的自信让人一见钟情,那种power绝对装不出来,也许人家是因为对环境不熟悉,才无法发挥潜在的能量,你就多给点时问,多担待些嘛。” “理由?” “我想追她,你看这理由怎么样?” 闻言,他心里突然有丝怪异的感觉。 “我认为你是在自找麻烦。”说完,便走出会议室。正要走往二楼他的办公室时,他又听到茶水间里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他停下脚步,听见佑宁喃喃说道:“糟了,小婴儿、小胡椒、小椰椰,我今天又闯祸了,我把黎先生的资料印反了,让他在三十位学员面前丢了脸。我听说他从来不在文件上犯错耶,怎么会有这种从来不犯错的人?那不是神才有的境界吗?厚,我压力好大呀,我好像越想把事情做好就越会犯错。怎么办?我这么笨。真的真的一点都不适合当人类,真想变成你们,那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不是很好?” 听到有人希望自己变成植物,黎峻威便再也听不下去,转身走向二楼,突然想起刘烨刚刚对他说的话。 闪亮的自信让人一见钟情吗? 刘烨真该去找家眼科好好检查检查他的双眼。这梁佑宁不管怎么样看,就是一副严重缺乏自信的样子。 她不要过分晦暗就该谢天谢地了,还闪亮咧。 他走进办公室,刚好佑宁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却又断了,挂好电话,瞥见桌上有本摊开的笔记本,他一时好奇翻了一下,发现里面琳琅满目,工整的字体抄写着影印机的操作步骤、客人爱喝的饮品记录、咖啡的摆放位置图,楼下同仁的账务分区和分机号码,当他往前翻,翻到第一页,看到她做了一个备忘录,写着: 黎先生,左撇子,不吃的食物有:红萝卜、芹菜和青椒。 爱吃的食物有:甜甜圈、天山包种茶和一切甜的东西。 爱用的文具有:白金牌0。38的蓝色及红色笔蕊,蜻蜓牌橡皮擦及利佰代铅笔。 每日早上必看:三大报的财经版。每天九点要查看各国汇率的变动表。 看到此,他整个无言。 好吧,他承认她很用心;既然人家用了心,也许他该多点耐心,那就……再看看吧。 下班时,大家夸佑宁蛋糕做得好,所以她好开心! 骑着机车回家时在心里暗暗计画着,等哪天黎峻威下午不在事务所,她要来做蜂蜜蛋糕。 想着想着,忽然劈哩咕啦下起雨来,路人一阵惊呼,纷纷闪避路旁骑楼穿戴雨具,她也急着催油门要把车骑到前面不远处的天桥下,可她这么一急,她的“小红”突然熄火,任她怎么踩,就是无法重新发动。 雨打在脸上有些疼,她这才想起该先穿起雨衣,再慢慢来想办法。掀起椅座,她差点昏倒,雨衣竟然不在里面! 她咬牙,算了! 横竖都已经湿了,那就用牵的吧。 黎峻威远远地就看到有个女人牵着故障的红色机车,看那身衣服,他就猜那搞不好是梁佑宁,他原应要在路口左转的,可是方向灯还是打了右边。这么大的雨,这样丢下他的员工,他实在做不到。 所以他把车开到前面,拿着伞走了下来。 佑宁低着头使劲的牵着她的“小红”,不知道是不是淋湿的关系,这小红怎会比平常牵起来还重? 呼!她都快累死了,那个见鬼的天桥到底还有多远? “你打算把这台机车牵到哪里去?”黎峻威问,把伞分一些给她。 咦!这声音? 她猛地抬头。 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黎先生!” “机车没法子发动吗?”他问,表情还是一贯的冷淡。 “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遇到他,可真是双倍的苦恼啊! “我送你回去吧。”他说得轻描淡写。 “不!”她骇得两眼发直。 “不?难不成你想牵着这部车走回去?” “不是,我是想把车牵到前面的天桥下,再重新发动看看,如果不行,再来想办法。”她努力地想有条理的把话说清楚,可一遇到他,她就是会慌张得语无伦次。 “你的计划还没开始执行,就该送医了。” 说完,他拿出手机,盯着对街一家机车行招牌上的电话号码报了她的机车号码和自己的姓名电话,请机车行老板雨停后过来牵车回去修理。 “行了,上车吧。”他说得斩钉截铁,完全不容人拒绝。 直到坐上副驾驶座后她才发现自己身上有多湿,她的头发、衣服、裙子无处不滴水。她歉然的看着他。“对不起,弄湿你的车子。” 他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因为他正转头在一个他运动时带的提袋里找干净的毛巾。 “这条毛巾给你,拿去擦擦吧。”他说,然后开了暖气。 才接过他的毛巾。 他又问:“你家怎么走?” “呃,就这条路直走到五权路右转过三个红绿灯有家加油站就到了。”她说。 他皱眉。“你不能报住址吗?这样比较明确。” 明确? 这两个字听起来就教人感到担忧,她要是讲得太清楚,他直接把车开到她们住的大楼门前,要是、要是遇到佐宁那可怎么办? 不成!还是模糊些好。 “我……我刚搬来没多久,所以住址也记得不是很清楚,所以——” 她打住,认真擦着头发,不打算继续讲下去。 “你怎么会……怎么会连自己住的地方都记不清楚?真是太离谱了!” 她微噘着小嘴,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事,我好像就是这样老是一无是处。” 他没料到她会这样说,让他感到讶然。 是不是他无意间把话说得太重了?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有关系。” 他眼角抽搐。 那他现在要不要回头谢谢她的宽宏大量,愿意原谅他的无心之过?可是明明犯错的人是她,这情况实在……好诡异。 第五章 淋雨真的不好。 当佑宁起床,发现自己喉咙痛,她就知道一定是昨晚淋雨的结果。也不是没想过要请假,可是她还在试用期。而黎峻威对她又不是很满意,还是不要随便请假好了。 可“小红”送修中,看来今天只好请佐宁载她去上班了。 “喂,你既然感冒了,应该是去看医生吧,还上什么班?”佐宁听完她的请求,马上迅速跳离一公尺远。 “我会戴口罩,不会把病毒传染给你。” “你最好不要传染给我,哪一次不是你先感冒,不到三天,我就中奖了!” “你讲话要凭良心,通常都是你传染给我比较多耶。” “你自己去看医生啦,今天不要去上班了。” “不行,我一定要去。如果你不载我去,我就自己搭公车去,但这样的话我回来就会晚些;而且我病了,这一周的晚餐及家务烦请自理。谢谢。” “哪有这样的!你感冒不去看医生又不肯休息,既然有体力可以去上班,怎么可能没体力准备晚餐和料理家务?” “你不是怕我把病毒传染给你?煮饭是最容易传染的途径你不知道吗?我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在煮汤的时候忽然打了一个喷嚏,或煎鱼的时候突然咳嗽?” “好,算我怕了你,我载你去上班,可是有三个条件。” “我听听看。” “第一,在你感冒好以前,在家里你必须戴着口罩。第二,今天放你一天假,下班后马上去看医生拿药。第三,晚餐和家事不因感冒而有豁免权。” “好,我同意。”心里免不了沾沾自喜,难得和佐宁谈判会获得胜利。 因为搭佐宁的便车,担心被同事看到,所以她大老远的就下车,慢慢走到事务所,所以到达的时间比往常晚了些。 一进门,看到东光对着电脑吹口哨,管叔在看报,雅琪则在吃早餐,气氛看来很轻松。 “东光哥,雅琪姐,管叔早啊!” “早!”大家异口同声对她微笑道早。 “你为什么戴着口罩?”雅琪问。 “昨天淋了点雨,所以有点感冒。” “感冒啦!严不严重?怎不在家休息?”管叔问。 “不用啦,只是喉咙有点痛而已。” “我知道啦,你一定是怕咱们那位冷血的黎先生骂,所以不敢请假对吧?”东光一脸笃定的说。 她微笑不语。 不敢请假是真,但黎峻威昨天冒雨载她回家,应该不算冷血吧? “你不用担心啦,黎先生今天不来了,刘先生又到台北去了,我们今天可以好好轻松轻松。”雅琪说。 “黎先生今天不来,为什么?” “咪咪说他重感冒没法子进来。”东光回应道。 “重感冒?”会不会是因为昨天的雨?可是应该不会呀,她记得他拿着伞没淋到雨呀。 “我们倒还好,不过你呀,依据以往的经验,可就没那么好的福利了,他还是会传真一些交办事项给你办的,不过至少不用看到他的脸,压力就少许多了是下?”管叔说。 “这样啊,那我还是赶快回座位上乖乖坐好,看看他有什么指示好了。”佑宁说完,咚咚咚地奔上二楼。 雅琪看着佑宁的背影直摇头。“看来黎恶魔真把他这个新来的助理给管得死死的,完全不敢轻举妄动呢。” 她说完,大家笑了笑。“佑宁是个纯真的女孩,你别把人家教坏。”管叔说。 “喔,管叔,那你的意思是我不纯真喔,我是哪里不纯真,你倒说来听听。”雅琪扯着嗓子问。 “厚!这样可能要讲很久,你就不要为难管叔他老人家了。”东光笑说。 “李两光!你给我记住,以后就不要找我对帐。” “好好好,算我怕你,我怕你!雅琪姐啊,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东光,下午我请你喝饮料赔罪,可好?” “怎么可以只请我,要请当然是请全事务所才有诚意啊。” “好,成,都听你的。” “那才乖嘛。”雅琪得意的把手上最后一口松饼放入嘴里,准备开始工作。 佑宁走进办公室,果真发现传真机上有好几张纸,她拿起来看。第一张纸满满交代了二十四项工作,每项工作下还标示了由谁负责。她只好照着他的吩咐拿传阅条钉在上面,等一下得拿下去一楼让大家传阅。 第二张纸是给她的,交代了要帮他取消哪些行程,该找谁联络,连电话都写在上面了。 她依照吩咐一一打了电话取消行程,再把传阅单拿下去一楼给大家再去茶水间看看她的盆栽,然后忽然间就没事做了。 倒是要给黎峻威的公文很快堆满了他的桌子,其中有一些是急件,只好先把那些急件公文挑出来。 挑出来后,她就不知道再来该怎么办了。 打电话跟他请示? 她摇摇头。不好,因为她根本讲不清楚。 先搁着,等他来了再处理? 万一真的很重要又有时效性,被她延误了可怎么办才好? 她思来想去,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于是把这个难题拿去问咪咪姐。 咪咪翻了翻那些文件,最后只抽出一件。“这件是客户宣布公司破宜的案子,因为还有法院的传票,可能真要问问黎先生可不可以放,其余从搁个两天没关系。” “打电话去问吗?”佑宁问。 “这个电话讲不清楚,我看你还是跑一趟,给他送过去好了。”咪咪说。 “我跑一趟当然没问题,只是我不知道他住哪里。” “他就住在对面那栋旭光大楼八楼的k2。” “喔,好,那我这就送过去给他过目。谢谢咪咪姐。” “这么客气干嘛咧,快去把事情办一办,下午东光要请吃下午茶喔。” “真的喔,那么好,那我快去快回。” “好,快去。” 也不过就是送一份资料,会有什么难的?可佑宁就偏偏遇到了。 旭光大楼管理室打电话给八楼k2的黎先生。 不久,管理员面带难色的看着她。“很抱歉,黎先生说他不见任何访客。” “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再跟他说,我是他的业务助理,带了一份很紧急的文件要给他。” 管理员只好再帮她打一通电话。 她这才总算可以站在他家门口按门铃;哪怕是如此,她仍旧感到莫名的紧张。 “门没锁,自己进来吧。”他低沉干净的嗓音从屋里传来。 她紧紧抱着公文封走了进去,却发现黎峻威躺在沙发上,盖着棉被,一脸苍白。 她把公文封搁在茶几上,随即蹲了下来。“黎先生,你没事吧?” 他虚弱地挥着手要她往后退。“感冒会传染。你把东西搁着,我晚点再看,先回去吧。” “你去看医生了吗?”她关切地问。 “只是有点发烧,休息一下就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没看医生这怎么成呢,万一并发严重的并发症怎么办?”说完,她打电话给楼下管理室帮忙叫计程车。 黎峻威边发抖边瞪她。 这女人会不会太多事了?不是叫她别管他吗?该上医院他自然会上,她就不能做好自己的事,别管他吗? 不久,管理室打电话上来,说计程车已经来了。她向管理员道谢并挂上电话,转身扶起黎峻威。“车子来了,我扶你下去。” 他推开她的手,却发现自己全身酸痛。 “我不去,你走吧。” “如果你不跟我不去,那我就要打119喽。”她坚持着。 “你会不会太小题大作了些?” “是、是,我小题大作,等你好了再和我算帐,现在先听我的。”说完,不由分说的扶起他就往大门走,关门、下电梯、上计程车,直奔离他们最近的医院。 佑宁帮自己和黎峻威挂了号,然后笑盈盈地走到他身边说:“好巧耶,这位家医科的医生也姓黎耶。” 头昏沉得厉害,他实在无力多说一句话。 直到护士唱名,佑宁扶起他走进门诊室,坐在诊察椅上,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总觉得那个姓黎的女医生看他们的眼光有点怪异,幸好还算和善,一直笑咪咪的。 黎医生问他。“黎先生,你怎么啦?” “小感冒。”他简单嘟哝一句。 怎么会是小感冒,他分明忽冷忽热兼脸色苍白。 “不,医生,他应该有发高烧,麻烦你帮他量看看。” “嗯,好,我们就来量一量。” “哇!都烧到三十九度半了!” “这么烫啊?那怎么办?”佑宁一脸忧心,一定是昨天送她回去时被她传染了。 “打一针好了。”医生决定。 “我不……”他不想打针。 “打针好得快,一下子就好了。”佑宁哄孩子似的哄着他。 女医生眼里满是笑意的轮流看着她和黎峻威。 黎峻威则是恶狠狠地瞪着女医生。 佑宁见状,很不好意思地忙对女医生说:“对不起,他好像很不喜欢上医院。” “没关系,就是担心你男朋友不肯好好吃药,我才决定帮他打一针让他好好睡一觉,就会好多了。” 佑宁正要向女医生解释黎峻威是她老板不是男朋友。可女医生忙着对萤幕打病例,她不好意思为了这无关紧要的事打扰人家,也就不解释了。 拿了两人的药,他们搭计程车回去。 一路上黎峻威都闭着眼睛沉默着,她以为他是为了她坚持送他去医院的事在生闷气,也就不敢多说话。 快到他住的大楼时,他张开眼睛看她手里紧紧拿着两包药,一包是他的,另一包药袋上写着她的名字。 “你怎么了?干嘛拿药?”他问。 “我有点喉咙痛,可能是昨晚淋雨的缘故。实在很抱歉,你一定是送我回去的时候被我传染了。” “别胡说了,我喉咙已经痛了两天了,要照你的逻辑,你不就是我传染的?” 她很快看了他一眼,也不无可能啊。 车子停在大楼中庭。 他付钱后上楼。 见佑宁仍然跟在他后面进了电梯,有点讶异。 “你东西送到了,我们医生也看了,你不是该回事务所了吗?” 闻言,她窘困得脸都红了,这人说话怎么这样! 好像她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硬要赖着他似的,不觉感到自尊有点受伤。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认为我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如果我有错,你大可明说,不必这样不耐烦。” 电梯门开,他走了出去,可她还踌躇着站在电梯里。 他睐她一眼,按住电梯。 来了,又来了! 这女人又露出那种受伤的神情站在一旁,搞得他像个活该被枪毙的坏蛋。 “你不出来吗?”他只好这么问,心里其实希望她说要回事务所。 可她还是走出来了。 他只好掏钥匙、开门。 见到沙发,他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一定是药效的关系,他只好有气没力的对她说—— “好吧,还有什么是你认为该做却还未做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很困了,定时记得帮我把门……带上。” 说完,当真就睡着了。 佑宁不敢相信他就这样睡着了。 她看着他。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他,还是第一次。 这才发现他真的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浓眉压眼,鼻梁挺直,配上一张弧度完美的薄唇,如果他不是总露出严厉又淡漠的眼神,一定会让不少女人为之倾倒。 这样偷偷看着已然熟睡的他,让她有些心旌荡漾,而她以为那不过是种偷窥老板的快感。 她看了他好久,久到自己有些心虚。 为了摆脱那种感觉,她决定做一些事情。她拿了一条毯子替他盖上,再打开冰箱,看看等他睡醒后可以吃些什么,竟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所以她又出门去,走了一趟超市,回来后将食物塞满他的冰箱,在每一个她认为必要的地方贴上便利贴,然后才回事务所去。 ☆☆☆ 黎峻威睡得很好,好到他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他努力回想着早上的事情。嗯,梁佑宁来过,送了什么破产资料和法院通知过来:她好像还送他去医院,回来后,他就睡了。 现在到底是几点? 他抬起腕表看看时间,都七点多了。 难怪他觉得有点饿。 他起身打开电灯,赫然发现茶几上整齐地摆放了许多东西。 第一排上面是一张a4纸张,上面压着一个大闹钟,纸张用红笔写着: 请记得用餐后三十分钟再服药。冰箱里有吃的,简单处理后就可食用。 第二排是药包,后面排着保温杯。再来是喉糖。 第三排是他的睡衣裤和吹风机。 第四排是事务所的资料袋和三大报的财经版及另一个温水杯,杯面上用便利贴贴着:桑菊饮,适合感冒时饮用。 他有点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纯粹基于好奇,所以他走到厨房。 瓦斯炉上有两大锅,上面分别贴着“香菇鸡汤”和“咖哩”。 他看往电子锅,上面果然也贴着一张“饭已煮好”的字条。 打开冰箱之后,他才觉得自己彻底被打败了! 冷冻库里有水饺、包子和披萨。冷藏库里有切好、各自装盘且包上保鲜膜的水梨、葡萄、奇异果、苹果、烫菠菜、皮蛋豆腐和凉拌茭白笋。 不仅如此,还有十二大瓶柳橙原汁。 他关上冰箱门,眼角不禁抽搐。天啦!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他不过是得了感冒,有必要弄成这样吗? 敢情她是当他中风了还是瘸啦?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他走去开门。 “哥,你好点没?”黎玉荷问完,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他。 他皱眉。“你看什么啊?” 她凑近他。“快说,今天陪你去看我门诊的那个女孩是谁?女朋友啊?” “你少胡扯,那不是我女朋友。”他走到茶几旁坐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喔,什么嘛,都那么老了交个女朋友还要什么神秘。”她说,在鞋柜旁找拖鞋换。 “下班了不回家去,到我这儿来干嘛?”这电视节目怎么没一台好看的? “想说你病了,一定胃口欠佳,所以找你出去吃饭啊。”说完,她张大眼睛看着茶几上的“队伍”。 “我粮食充裕得很,就在这里吃吧。”说完,他关掉电视,看着小妹。 “等一下。你这些东西是谁弄的啊?可细心的咧。” “我的业务助理。” “你的业务助理?” “对。就是今天陪我去看你门诊的那个。” “哇!” “鬼叫什么啊?你要吃什么?” “你有什么?” “吃咖哩饭配香菇鸡汤好吗?” “好。” “在瓦斯炉上,你去加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十分钟后。 两人眼前是热腾腾的咖哩饭和香菇鸡汤,黎玉荷突然说:“还缺一碟青菜,那这一餐就满分了。” “冰箱里有。”黎峻威说。 “什么?”黎玉荷闻言。马上打开冰箱,看着那堆得满是食物的冰箱。 “oh!mygod!” “吃饭吧。”黎峻威冷静地说。 黎玉荷端着烫菠菜、皮蛋豆腐和凉拌茭白笋走到餐桌来。 “这……这都是你那位业务助理帮你准备的?” “应该是。” “她一定很爱你。” 黎峻威瞪她。 “天啦!你可不可以别再胡说八道了,她很怕我的。” 就不能又怕又爱吗? “你哪个业务助理不怕你?但有谁会为你做这些事?” 话是这样说的吗?真是见鬼了。 “这只是她的……嗜好。她还做过蛋糕给全事务所的人当下午茶的点心,难道她爱上全事务所的人了?” 她还是觉得自己没想错。 “老实说,如果你是我的上司,我不下毒毒死你就很客气了,还弄这样?” “黎玉荷,你到底是来陪我吃饭的还是来气死我的?” “好好,吃饭、吃饭。”黎玉荷妥协了。 两人吃了第一口咖哩饭,都不约而同的抬头看着对方。 “好香的咖哩。哥,你也有同感对不对?” “是很香。”简直是他吃过的咖哩当中最香的。 “你一定要问她这咖哩到底是在哪里买的。” “这有什么好问的。” “你很奇怪耶,这又有什么不好问的?” “事务所是上班的地方,而且我一个大男人问这种事情不会很奇怪吗?” “怎么会?难道上班就不能稍微放轻松,聊个天联络感情?” “没这必要。” “男人就不必吃饭?” “你很无聊耶。” “你才无聊。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你那些员工都那么怕你,为什么你的助理平均起来都待不了三个月。” 黎峻威吃完了饭,开始喝鸡汤,全然没把妹妹的批评听进去。 他只是不懂,为什么梁佑宁这女人做的东西都这么好吃? “哥?”黎玉荷发现他在恍神,于是在他面前挥手。 “又干嘛?” “你那位助理叫什么名字?” “梁佑宁。” “你觉得她有没有可能是暗恋你?她做的这些菜都好好吃,显然是下过功夫,如果是应付讨厌的老板,根本不必如此嘛。” “不可能。” “why?” “主观的说,她不晓得为了什么好像很怕我。客观的说,我也很受不了她的工作能力。等到试用期一满,我就会请她离开事务所。” “既然你觉得人家不好用,为什么不早点让她走?什么试用期,根本胡诌嘛。” “那是因为刘烨想追她,于公于私我都只好妥协,忍耐到试用期满。” “你真是冷血得可怕。” “我冷血?因为我不继续用她吗?” “对呀。” “你少孩子气了,我可是在经营事业,当然要为事务所找可用的人才,她对数字不敏感,不适合做我们事务所的工作。” “哼,难怪那位梁小姐会那么怕你。” 对这点,他也疑惑许久。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同理心,只会用你的高度去要求别人。哥,这是行不通的。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是台大会计系的高材生,对数字敏锐,天生具有累积财富的能力。” “很好,专程来跟哥说起教来了。”说完,他帮她舀了一碗鸡汤。 “哪里敢跟你说教。我只是觉得那位梁小姐看来和善又漂亮,希望你把握机会罢了。” “行了行了,看喜欢什么,多吃点,瞧瞧你。多像个罗唆的老太婆。” “厚,你真是狗咬吕洞宾耶。” “吃饭。”他拿出做大哥的威严。今天一整天,每件事几乎都绕着梁佑宁打转,今晚不能再谈她的事了。 可是,老妹走了之后,他却奇异的怎么样都睡不着,心里不住的想着她的话——既然梁佑宁怕他,为什么还要为他做这些事?暗恋他吗?不,他可以百分之二百确定。绝对不是。 但真正的原因,他却是怎么也想不透。 第六章 休息了一天,黎峻威好了许多,所以跟往常一样的时间来到事务所:他习惯性的看往花园,果然发现了粱佑宁,她就站在树下,仰头专注地看着树上的某一点,不知在看什么。 他无意打扰她,掏出钥匙开门,开门声让佑宁转过头来。 她对他灿然一笑,那笑容让她的脸为之一亮,像早晨的第一道晨曦那般让人惊艳。 “早安。”她说。 “早。”他发现她嘴角有颗小痣,笑起来时那颗痣就陷在酒窝里,挺举有趣。 “你烧退了吗?” 他并不习惯和自己的部属讨论私事,可是,她昨天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不寒喧几句,似乎有点失礼。 于是乎,他停下脚步,面对着她。“我不碍事。你在看什么?” 见他第一次不以老板姿态和她说话,她有些喜出望外,对他挥挥手。 “来!你快来看!” 和员工打成一片从来不是他的长项,他原本想开口拒绝,只是突然瞥见她因兴奋而闪闪发亮的眼,瞬间改变了主意;只因不想让那对泛着光采的眼眸因他的一句话变得晦暗。 所以他听见自己问:“树上有什么?” 问完,他已经和她并肩站在树下。 “那里的枝条上啊,有没有?有一对鸟正在筑鸟巢耶。”她说。 “那又如何?”他不解。 “所以我有一个请求,只是不知道黎先生能不能答应?”她露出无辜和请求的眼神。 他想,这请求他多半不会同意,所以很希望她不要说,免得她又露出那种很受伤害的表情给他看。 “我要进去了。”他说。 “我想请黎先生答应让我整理这个花园。”她还是说了出来。 “理由?” “因为这里丢了太多杂物,我怕幼鸟到时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练飞。” 他额角冒出三条线。 这、这也算得上是理由吗? 不管这鸟巢里有几只鸟、要不要练飞,这应该都和她没多大关系吧? “你……应该没有时间做这些事吧?” “你放心,我会利用下班时间整理,绝对不会耽误到公事的。”她保证,眼里有着坚定的意志。 “你想整理就去整理吧。”说完,便进了屋。 佑宁也跟了进去。 她把三大报翻到财经版,接着去泡茶,擦桌子,削铅笔,再走到茶水问和在阳台上的盆栽聊几句。 等她忙完,回到办公桌上,看见桌上有一盒喉糖。 她转头。“黎先生,这喉糖?” 他头抬也不抬。“这是德国进口的蜂胶喉糖,对纡解喉咙痛很有效。” 这么说,是他要请她吃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她释出善意,教她有些受宠若惊。 “谢谢黎先生。” “不用谢。横竖那也是家里剩的。”他说了谎,那分明是玉荷昨晚特地拿来给他的。 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是很开心。 “这叠资料麻烦你先帮我校对一下。” “是。” 努力了一个多钟头,她才把资料校对完毕,送到他桌上。 可黎峻威刚看第一份资料,就发现里面还是有错别字,忍不住叹了口气。“梁小姐,这份资料还是有错误,请你“用心”再看一次。” “喔。”怎么愉快的气氛维持不到一个小时就破功了。 她垂头丧气的拿着那叠资料走回自己的座位。 “你要想着,那些资料都是楼下那些同仁辛苦了一个月的薪水,就不会校对错了。” “好,我会注意。” 就在她仔细校对资料之际,他又拿了一堆文件放在她桌上,搞得她紧张异常。 他看着她。 什么他没有同理心,只会用自己的高度去要求别人!这梁佑宁分明不是一个可以跟数字为伍的人,就算他勉强留她下来,她也一定会做得很辛苦。 她像是比较适合当某人的女朋友,让人呵护着。 想到此,他想到了刘烨。 他脑袋自动切换成粱佑宁变成刘烨女友的画面。 真是怪了,那样的画面竟让他觉得不大舒服,比起她没能把他交办的事办好的那种不悦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用力摇摇头。 他一定是因为感冒的关系,才会任凭脑子里有这样古怪的想法。 不行!他得出去走走,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他离开前对着佑宁的背影说:“我出去见客户,下午回来。” “是,我知道了。”佑宁说。 他一出去,她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没有再交代她其它事情。做完薪资资料的校对工作,她便闲了下来。因为闲得有点发慌,所以她便下楼去看看能不能帮大家的忙。 现在她会影印、传真,也会简单的excel,如果不是太困难的事,她都可以做。 所以当她开口问有没有人要帮忙时,大家可踊跃了。 不一会儿工夫,只见她忙着替雅琪的信件贴邮票。替管叔核对对帐单,中午替大家买了便当、饮料,还顺便跑了一趟邮局。 她一点都不在意替别人跑腿,她在家时也总是担任这样的差事,而帮同事服务,他们都还会对她露出感谢的笑容,不像她姐,有时还会对她买的东西挑三拣四的。 中午大家就在会议室里一起吃便当,顺便聊八卦。 “喂,你们知道吗?前几天我去银行的时候啊,那个孙襄理居然问我说,咱们黎先生有没有投资房地产。”雅琪说。 “那你怎么说?”咪咪问。 “我当然说黎先生投资的方向满多样,我可以回去跟他提一下,让他评估看看。” “厚,真会掰,你最好敢跟黎先生提啦。”东光撇嘴,一脸不以为然。 “不这样讲是要怎样套出孙里理的话。”雅琪瞪他一眼。 “高招。”晓妃说。 “那他到底怎么说?”咪咪问。 “孙襄理说,他们银行有几宗法拍物件,地点不错,叫我问问我们黎先生有没有兴趣投资,可以找他谈。” “价位是多少?”东光问。 “在一仟七佰万至二仟万之间。” “哇!”五个人齐声喊了起来。 “那么多钱,黎先生买得起吗?”佑宁问。 所有的人都一脸惊愕地看向她,好像她刚问了个什么天大的笨问题似的。 “那是当然!孩子,你不知道吗?我们黎先生在大四毕业那年就买下这间事务所当他自己的毕业礼物;也就是说,他还是学生的时候,就以赚钱为人生最重要的职志,精熟各种投资工具并努力去实践。他目前的身价少说也有上亿。”咪咪姐解释。 “可是这间事务所不是他和刘烨先生合伙的吗?”佑宁还是不解。既然他那么有钱,干嘛还要跟人合伙? “喔,刘先生是黎先生的表弟,因为几年前黎先生出国留学了四年,当时事务所的生意就很好了,他要出国,事务所不能没人打理,黎先生才找他表弟入股。”身为元老的咪咪姐解释。 “既然这间事务所生意这么好,他干嘛出国?”佑宁又问。 “因为爱情的力量呀,他当时的女友要出国念书,所以怂恿他一起出去嘛。” “啊,原来他有交过女朋友喔,我看他对女人全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还以为他完全不近女色呢。”雅琪说。 “你别胡说了。他们后来咧?”雅琪、晓妃和东光异口同声问,因为他们都知道目前黎先生仍是单身。 “啊,糟糕,我怎会说到这里来,真是的。这是人家的隐私,我不说了,不说了。” “讲嘛!” “这样吊着人家胃口多没意思。” “对呀!”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 “喔,烦死了,你们得发誓不说出去我才讲。”咪咪总算有点妥协的样子。 “我们发誓!”五个人一致表决通过。 “他的女友后来在芝加哥嫁给和他们一起去留学、同时也是黎先生的好友,一位国内大企业家的儿子。” “啊!”佑宁忍不住叫了出来。“那不是双重的背叛吗?而且还在异乡,那一定很痛苦。” “不过我们黎先生熬过来了。当年他们是三个人一起去的,却只有黎先生拿到博士学位。回国后,很多大学院校邀请他去当教授,可是他都婉拒了,回到事务所里来和我们一起打拼。”咪咪说。 “喔,早知道他有这一段凄惨的过去,面对他的冷漠严峻时,我们也就可以释怀了。”晓妃说。 “你们不可以讲出去喔,不然黎先生一定会杀了我。” “我们不会啦。” “对啦,都跟你发过誓了。” “就这里听完,这里结束。我们虽然爱听八卦,可是还是会遵守江湖道义的,咪咪姐你绝对可以放心。”东光嘻皮笑脸的说。 “那就好!”咪咪姐点点头。 “睡午觉去喽。”东光说完,起身和雅琪一起离开,咪咪则收拾着自己的餐盒。 “啊,对了,小宁你下午有没有事?”晓妃问。 “黎先生没进来前应该都没什么事。”佑宁答。 “那等一下帮我跑一趟邮局好吗?”晓妃看着佑宁,一脸的期待。 “咦!我刚去过一趟了,你什么资料漏寄了吗?” “对呀,最近有许多家公司要开股东大会,黎先生要我赶作报表马上邮寄到各公司的会计部门,我手上有两家是今天一定要寄出去的。本来我应该自己去寄,可是我手上还有十八家是明天要寄出去的,我看我今天晚上一定要加班了。” “这样啊,那好吧,等一下我就去帮你寄。” “谢谢你。” “不客气。” 佑宁和咪咪回到二楼各自的办公室,她打开办公室的大门,望着黎先生空空的座位。 无意问知道黎峻威的过去后,她的心情受到些许震撼。因为黎先生看来是那样自信坚毅,一点也看不出来曾有过一段伤心过往。 她望着他整齐且一尘不染的办公桌面。他是不是把工作当成他生活的全部了,所以才会把工作看得那么重要? 他是那么的骄傲,同时遭受最信任和最爱的人的背叛,那样的伤痛一定很难平复,她不由得想起他一个人发着高烧躺在沙发里和那空荡荡的冰箱。 在他强悍的外表底下,他其实也只是个寂寞的人。 以后她一定要好好工作,不让他发脾气,要是她还是频出状况的话,她至少会忍耐着不去抱怨。 ☆☆☆ 黎峻威拜访完客户要回公司时,突然接到机车行老板的电话通知,要他过去一趟。 他走进机车行,马上看到佑宁那部骨董机车。 “机车有什么问题吗?”黎峻威问。 “喔,这部老爷车我看不行了,我已经都调不到零件可以换了,连二手市场都找过了也找不到,如果硬要改装也不是不行,不过恐怕要花不少钱,划不来啦。”老板说。 “都没办法发动了吗?” “发动是暂时可以啦,可是空气一潮湿很快就会熄火。总之,骑这台机车危险啦,会有很多机会得去顾路啦。” “那你的建议是?” “这一台是女孩子骑的驹?” “是。” “那换一台会比较安全啦,不然一个女孩子家有时候晚上出去,给她坏在路边不是挺危险?” 黎峻威想起佑宁雨中那副狼狈的模样,想都不想便说:“好吧,那就换一台——” “那要换二手的还是要换新车?”老板又问。 “给我一部新车。” “好。那麻烦你挑一部,然后帮我填个资料。” “好。” 下午三点半,黎峻威才回到办公室。 佑宁马上起身去泡热茶。 回到自己座位时,突然看见桌上有两支钥匙。 她拿起机车钥匙,一脸困惑的看着黎峻威。“黎先生,这是你的钥匙吗?” “不,是你的。” “我的?”不是送修了吗? 看见她一脸茫然,他接着解释:“你那部机车,老板说没办法修了。” “啊?”她心里开始哀嚎,她相依为命多年的小红终于寿终正寝了吗? “老板建议你换台机车,我同意了。” 她瞠大眼睛,他同意? 是……同意什么来着? “可是我刚上班,身上没那么多钱。”她垂着头小声说着。 他轻描淡写的说道。“钱我已付清了。” 她听了,可是大大吓了一跳。 “你付清了?”为什么他讲的话她越来越听不懂? 他把名片放在她桌上,站在她身旁继续说明:“新机车就放在地下室,手续我都办好了,下班你就骑回去。至于那部旧车,看你是要报废还是带回去作纪念,你自己跟机车行老板联络。” “机车是你买的当然就是你的,我怎么可以骑回去呢?”她总算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现在它是你的了。” 他讲这话,简直要把她活活吓死。 “不!不可以!这怎么可以呢!”她满是惶恐。 他就知道她会是这种反应。 “我并非无缘无故送这部车给你。我要谢谢你送我去医院,还帮我准备了那么多食物。”这话,可是他买好机车后,想了好久好久的台词。 “那都是小事,可是机车……”她还要说下去,看到他一脸不耐,只好识相地停了下来。 “买部机车对我而言就跟你帮我把冰箱填满一样轻易,我很自然的把你准备的东西吃了,你大可很大方的将我买的机车骑回去,如此一来,我们谁也不欠谁,不是挺好?” “如果我坚持不呢?”佑宁小小声问。 “那部机车已经是你的了,随便你处理,你要不喜欢,可以打电话给清洁大队,我没意见。” 说完,他走回自己的座位,显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 看来他是打定主意要把机车给她了,她却完全没信心可以说服他改变心意,那就先把机车骑回去,让佐宁帮忙想想法子。 ☆☆☆ “把机车退回给老板?你是不是头壳坏去?”佐宁晚饭时听佑宁讲这件事,劈头便问。 “什么头壳坏去!你没听过一句话叫无功不受禄吗?”佑宁说。 “人家不是说了,要回报你的救命及填充冰箱之恩。” “好吧,就算是这样,那样的比例也太悬殊了吧。” “那是因为我们和你的老板贫富差距太大,你才会觉得比例悬殊。反正你就把握一个原则。” “什么原则?” “那个原则就是,任何赠与,只要老板不是想借机非法占有你,就一切ok。” 佑宁翻白眼。“你胡说什么呀。” “你说我胡说的真正意思是说你那位帅气又多金的黎先生对你一点兴趣、甚至遐想都没有?” “当然!我又不像你,是个万人迷。” “你这话完全正确。不过,你也别太妄自菲薄,我们两人的脸一模一样,你不可能差到哪儿去啦。” “那我岂不全托你的福啦。” “好说、好说。” 佐宁一脸得意;不过,凭她的直觉,她总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黎峻威那人冷静又精明,会无缘无故买一部机车给佑宁? 老实讲,她也觉得挺惊奇的,那位黎先生会不会真看上她家小妹了? 佐宁如果看到翌日下午黎峻威对佑宁发那么大的火,也许就不会这样想了。 原本平静的午后,因为黎峻威接到两通电话,突然让威宇会计师事务所变得沸腾起来。 刚开始是这样的—— “梁小姐,麻烦你请晓妃小姐上来。” “是。”她马上亲自下楼去叫晓妃,顺便警告她黎先生很生气,希望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晓妃心里担忧,表情却很诚恳地拉着佑宁的手。“小宁,你先别进去,让我单独跟黎先生说好吗?” “好。”她等晓妃进黎先生办公室后,就拐进咪咪姐办公室等候。 二十分钟之后,晓妃一脸不自然的过来叫她。“小宁,黎先生请你进去。” “喔。”佑宁心想他在气头上,不想让他等太久,所以小跑步进去。 “黎先生您找我?” “国光和国允这两家公司的会计报告是你寄的?” “是。” “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两家公司都打电话来,怎么你竟会糊涂到把这两家的帐互换给寄到对方公司去了?你晓不晓得这种帐目在还没经过各公司决定公开以前,每一家的公司帐目都是最高机密?你犯的可是很严重的失误,你知不知道?”他拍额,不敢相信他会雇用一个这么低能的助理。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帐是晓妃作的,她整个弄好,我才拿出去寄的。” “不要再做这种不负责任的辩解了!晓妃都跟我说了,是你自己不去要求帮忙,也是你自己说有空,自愿帮她拿去邮寄,现在出事了,你不敢勇于面对,还在这边装无辜,真是够了!你有没有一点廉耻心!”他大吼。 她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事情明明不是她做的,她只不过是想跟他说明。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她吼? 晓妃姐到底是怎么跟黎先生说的? 资料明明是她装进信封黏贴好才让她拿去寄的,怎么会变成黎先告中好似她主动要求帮忙却出了纰漏? 黎峻威看她又露出那种无辜的可怜表情,她就是用这种神情骗了他,他才会一拖再拖,迟迟没去处理她不适任的事实。 “我……”看到他不耐烦的挥手,像是要赶走什么恼人的苍蝇那般,她突然再也说不下去。 “你走吧!” 佑宁转身,忍住委屈的泪水。 不行! 她不能哭,她要是哭了,人家会以为她真做错了事,可是她明明没有;为了扞卫自己的清白,她绝对不能哭。 咬紧嘴唇,不让眼眶里饱满的泪水流下来,她很快拿起抽屉里的包包。转身跑了出去。 咪咪听到黎先生的吼声,走出办公室要过来了解,突然看见红着眼眶的佑宁跑了出去。 她走进办公室,看见黎峻威一脸怒气的坐在椅子上。 “发生什么事了?”咪咪问。 黎峻威把晓妃告诉他的事跟咪咪简单说了一下。 谁知咪咪竟二话不说走出办公室,站在搁杆处擦着腰往下吼:“林晓妃,你好样的,给我上来!” 不久,晓妃一脸心虚的走进黎先生的办公室。 黎先生坐在办公椅上,一脸严肃的轮流看着她们两人。 “喂!我说晓妃呀,不是我爱说你,大家都是同事,你忙,人家佑宁二话不说帮你做这做那,你不心存感谢就算了,又何必这样陷害她?我明明看到是你封好信封让她帮你拿去寄的,你这不是摆明了欺负新人吗?” 晓妃见已无法隐瞒下去,一张脸涨得通红,垂下脸来。“对不起,黎先生。” 光看她的表情,他便知道他冤枉佑宁了。心里不觉一紧。 “国光和国允那两家公司的报表是你装到信封里让梁佑宁拿去寄的?”他再问一次。 “是。”晓妃承认。 “若你一开始坦承自己做错了,我一定会原谅你,可你错在不该将自己的疏失全推给别人,尤其是一个曾经帮过你的人。在我的事务所里绝不允许这种欺上瞒下的行事作风,我对这整件事感到很遗憾,你就做到今天吧。”黎峻威说。 “黎先生!”晓妃惊惶的看着他,不敢相信他会叫她走。 “咪咪,请你先跟林小姐办交接,该给的资遣费也请一并结清给她。”黎峻威交代。 咪咪正要替佑宁和林晓妃求情,请他别辞掉她们。 但见他拿起外套和车钥匙。 “黎先生,你现在要出去哦?”咪咪问。 “对!我得亲自去跟客户道个歉。”话虽这么说,但他第一个浮上来的念头却是去找梁佑宁。 嗯,当老板正在气头上时,千万别拿让他心烦的事情来烦他,所以,咪咪只好识相的目送他出去。 晓妃见他出去了,对咪咪跺脚。“咪咪姐,我真是被你害死了!” 闻言,咪咪一把无名火一路往脑门窜烧,她大吼:“嘿,到底谁害谁呀?是你先对不起小宁的耶,人家那么乖那么纯,真不知道你怎么害得下去!老娘不过是跳出来说句公道话,要不是你太过分,谁有那闲工夫管你来着!本来我还想替你跟黎先生求情,现在不了,你这种人是非不分,留在事务所只会制造灾难,还是走了的好。” “你这个胖婆娘,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哼!”既然已经无法留下来,晓妃索性豁出去骂个痛快。 “你这个坏心眼的巫婆,早走早好!不、送!” 第七章 佑宁从事务所跑出来,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 好像她不管怎样努力都无法让黎峻威满意。 他要不是对她有成见,就是看她不顺眼,要不然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她? 佐宁说得对,也许她的个性真的不适合职场。 那她到底适合什么呢? 也许她真的命中注定只适合当无业游民。 唉! 拿出面纸擦干脸颊上的泪,可是,才擦干,眼睛马上又湿了。 她只好仰头,让泪水自己退回去。 然后她发现天空灰灰的,不久便看到雨丝,数以万计的雨丝迎面而来,看来,连上天都同情她的遭遇呢。 路人纷纷闪避突来的小雨,只有她不想闪。 她好想痛快淋一场雨,把自己的挫败和委屈都洗掉,最好将她整个人都洗不见,就是不想回去跟佐宁解释她被fire掉的这件事。 要不就大病一场也好,最好病到忘记这一切。天啊!她的人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会是想在这里淋到雨停吧?”有人拿了一把伞撑在她的上方。 她转头,是黎峻威。 “是我没把事情查清楚,对不起。”他很诚恳的道歉。 “……你?”因为没料到他会道歉,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没错,是我,别为了我的过错处罚自己,你还在感冒呢,到我住的地方把这身湿衣服换掉吧。”说完,他强而有力的手拉着她到他车上。 她再一次弄湿了他的车。 他转身拿出干毛巾递给她,然后贴心地打开暖气。 动作跟上次一模一样。 五分钟不到,他们已经回到他住处的地下停车场,搭上电梯,就在这个时候,佑宁才忽然想到他们孤男寡女的一起到他的住处似乎不大对劲。 “那个……我看我还是回家好了,你住的地方应该没有我能穿的衣服。”她说。 “我妹有时值大夜班会过来我这边住,你们的身材差不多,你可以穿她的衣服。”他一脸正经的说。 他表情正经严肃到让她完全没办法想像他会对她怎样;她突然想起雅琪姐说过,他因为昔日的情伤,根本对女人敬而远之;更何况,他怎么可能看上她? 真是想太多! 叮,电梯门开了。 他们走出电梯门,他迳自开了门、开灯,然后走到浴室去帮她放热半水,再走到小妹房里找出浴巾和衣服,再回到客厅里拿给她。 “浴室的镜子旁边有吹风机。”他说。 “喔。”她接过浴巾走进浴室。 哇!好豪华的卫浴设备呢,完全不输五星级大饭店。不过,她因为心情紧张,没敢太享受,匆匆洗净,换上一套鹅黄色的运动服,吹干头发,马上定了出来。 她走出来,却没见到他人,只好大声询问:“对不起,黎先生,请问你有没有塑胶袋?” “塑胶袋?要干嘛?”他端了一杯热可可出来。 “我要装湿衣服带回去洗。”她说。 “湿衣服给我,这杯热可可喝下去,暖暖身子。” “不用了。” “嗯?”他扬眉,一脸不悦。 她被他吓得立即伸出左手把湿衣服交出去,右手接过热可可,他这才满意的对她一笑。 她讶然发现,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笑。 天啦!他笑得她的心跳整个乱了序。 他拿着她的湿衣服丢进洗脱烘三机一体的洗衣机里,大约一个小时后,她就可以拿到干净的衣服了。 他走到客厅,看她东张西望的像在找什么。 “你需要什么?” 她有点赧然。“我在找饮水机。” 他似乎有些明白。“可可太甜了是不是?” “嗯,有点。”其实是超甜。 他接过她手上的热可可,加热水稀释。“不好意思,我按我妹的口味泡的,我们家人的口味都偏甜。” 此刻的他没有平常的严肃,反而有几分轻松和善,她这才敢大着胆子和他聊几句。 “你有妹妹呀?” “有呀,你也见过。” “有吗?” “我们那天去看医生拿感冒药,那个黎医生就是我家小妹。” “可、可是当时你们怎么一副互不相识的样子?” “可能跟我们受的教育有关系。我爸是军校教官,从小我们就被他灌输公私分明的观念。” 喔,教官的儿子啊,难怪他会这么严肃。 突然间,她听到啪地一声,像是电锅跳起来的声音。 “你电锅里在煮什么吗?”她问。 “就你上回买的包子还没吃完,蒸一蒸等会儿一起吃。” “你饿啦?” “嗯,有一点。” “可是喝热可可配包子有点奇怪。” “喔,那不然该配什么?” “松饼。” “可是我没有松饼。” “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你会做松饼?” “喔,我可厉害了。走,我们下去买松饼粉。”她二话不说,拉着他的手就走。自然得像是他们已认识了许久,甚至忘了他是她最怕的上司。 一直到要进电梯门时,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拉着人家的手,顿时窘得满脸通红,迅速放开他的手,喃喃自语着:“对不起喔,我不是故意的。” 他看她那副样子,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你傻瓜呀,杵在那干什么呢。”遂一把将她拉进电梯里。 二十分钟后,他们在黎峻威的厨房里做着松饼。 “这个粉要先用这个筛子筛过。”佑宁说。 “为什么?”黎峻威问。 “因为这样等一下松饼烤起来才会细致呀。” “这样啊。” 他们在厨房里玩得不亦乐乎,彼此都忘了对方的身份,就只是单纯等着吃松饼的两个人。 “我闻到松饼的香气了,” “嗯,那就表示松饼快烤好啦,我们来倒数,十、九、八……零,当当当当!时间到了。” 黎峻威递给她一个厚手套。 拉出烤盘,果真是一盘金黄漂亮的松饼。 他们两人吃着松饼,喝着热可可,觉得这个滋味真是令人满意极了。 吃完松饼,她心里突然又浮现一个曾经有过的小疑问。 “我发现你的厨房好好喔,什么设备都有,可是你应该很少开伙吧?因为每样厨具都很新耶。” “因为我妈认为一间房子没厨房就不像房子,所以坚持我买的每一间房子里都必须有个功能完备的厨具。不过,谁知道,厨房我一向只拿来烧开水,很少用,除非我妈偶尔过来看我,才会用到。” “你妈住在南部吗?” “喔不,她是退休的大学教授,不过还是有几间大学邀她当客座教授,所以她每个礼拜到处跑来跑去,挺忙的,所以,除非我妹上大夜班,不然她都会去陪我爸吃饭。” “那你都不必陪你爸吃饭哦?” “我和我爸谈不上几句话,所以,除非我妹假日要约会,才会轮到我回去。” “听起来你们家还挺有趣的。”她哈哈大笑。 他专注地看着她嘴角的那颗痣,再次发现它又陷进她的小酒窝里了。 坦白讲,看她笑,实在挺有趣的。 “你家呢?都有些什么人?”他喝了一大口热可可问说。 “就我爸妈和我姐。”她说得小心翼翼,就怕说溜了嘴。 “你们都住在一起?” “我爸妈住台中,我和我姐租了一间公寓住。” “喔。”他点头。 因为怕他再问下去,一听到洗衣机洗好衣服的声音,她几乎是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我的衣服好了,我去拿。”说完,她从厨房里拿了一个干净的袋子,把烘好的衣服摺好装进去,再走出客厅。 “黎先生,谢谢你的帮忙,我的衣服洗好了,也该回去了。至于我身上穿的这一套,等我洗好再送过来好吗?” 听到她要走,他心里竟莫名的有些失望。 “我送你回去吧。”他说。 听到他的提议,她才想到她是哭着跑出事务所的,机车还在事务所的地下室,她现在根本没代步工具可以回去,搭计程车又太贵,可是坐公车回去的话,作晚餐会来不及,挨饿的佐宁会整个晚上碎碎念。 “不好意思,又要麻烦黎先生了。” “哪里,快别这么说。对了,不是在上班时间,就不用叫我黎先生了。” “那要叫你什么?” “都可以。” “喔。”这还真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呢。 上车后不久,他突然问:“你好像很喜欢烹饪?” “喜欢哦,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家人都很喜欢吃我作的东西,我猜这可能是我唯一拿手的事吧。” “不要这样妄自菲薄,连我都觉得你煮的东西很好吃。作菜需要天分,我就觉得你有。” “真的吗?谢谢!” 哇!真教人开心耶,他这么严格的人,愿意肯定老是出状况的她,实在让她很感激。 “你从来没想过要朝这个方向去努力吗?”他问。 “我是一个平凡又没什么志向的人,只希望拥有一个工作,可以独立养活自己,不要造成家人的负担就好了,其余的,我真的没有想太多耶。”她说。 佐宁就曾对她说过,像她这种人,完全没有设走入生目标,将来的出路除了找张长期饭票依靠,就真不知道她能干嘛了。 可是人生目标听起来很伟大,应该不会属于她这种平凡的女人吧,安分过日子有什么不好吗? 以她简单的脑袋来思考,她真的觉得平凡就是一种幸福。她原就无意去和谁争些什么,其实就算要争,她也争下来吧,她想。 这样讲不知道他会不会看不起她? 她转头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默默微笑着。 今天的他好特别,在两人的谈话中,他笑了许多次,他应该很愉快吧? 她转过头来,静静看着前方。 今天,她也很愉快,因为他今天特意跑来跟她道歉,接着都没有发脾气或绷着一张脸,很和气的像个朋友般跟她聊天、吃东西,知道他私底下还满有趣,她有种挖到宝的快感。 “你家的加油站到了。”他说。 “黎大哥,谢谢你送我回家。”她听话的不在下班时间叫他黎先生。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满意。 “小心车子。” “好,拜拜。” “拜!” 关上车门,他点头向她道别,随即准备驱车离开,却听到敲车窗的声音。 他转头,打开车窗,听佑宁说—— “明天早上我请你吃甜甜圈。” 不知道她何以如此提议,但他心动了。 他微笑道:“好。” 她愣愣的看着他的微笑、他的侧脸,和远去的车子。 心里突然觉得不妥。 要是他整天都这样一直对着她微笑,她的心恐怕很快就会沦陷。 ☆☆☆ 翌日,她早早起来作甜甜圈,还用牛皮纸袋装起来,再备好自己和佐宁的早餐。 “起来。你今天还是要送我去上班。”佑宁走到佐宁房内叫她。 佐宁把枕头拉起来盖住的头。“吵死了!你干嘛不自己骑机车去?” “我昨天没骑机车回来啦。” 见佐宁完全没反应。 佑宁干脆把棉被整个一掀。 “干嘛你?”佐宁坐起来瞪着老妹。 “送我去上班啦。” “你自己不骑机车回来,不会去搭公车喔。” 她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这样到事务所会太晚,黎先生都在八点前用完餐,说要请人家吃早餐又搞得那么晚,就很没诚意啊。 见佐宁说完又躺不要睡。 她只好负气说道:“那你好好睡,我走路去好了!” 闻言,佐宁百般不情愿地起床。 十五分钟后,姐妹俩一起走出电梯,正要走过对街的平面停车场取车。佑宁突然看见黎峻威的车停在左侧加油站附近。 她马上蹲了下来。 佐宁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你干嘛?” “我老板啦。”佑宁低语说道。 “啥?他跑来这里干嘛?”佐宁一脸纳闷。 “我不知道啦,你赶快溜进去大楼里,我……我想办法把他支走,等他走了,你再出来。”佑宁压低声音,带着商量的语气说。 “喔,你可真麻烦!”佐宁扭着腰快步走进大楼。 佑宁这才站了起来,往坐在驾驶座里东张西望的黎峻威走去。 “黎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喔,有个朋友想搬到这附近,要我给点建议,我想说时间还早,所以绕过来替他看看。”黎峻威努力的把理由掰得合理些,以掩饰他其实是想来看看会不会遇上她,一道接她去上班的。 “你看好了吗?” “呃,差不多了。怎么样?要不要我顺道载你去上班?”他问。..“好。”她说。。 “那系好安全带。”说完,他把车转头往事务所方向开。 佑宁往大楼方向张开五指缓缓挥动。 黎峻威好奇的瞥了一眼她的动作。 她解释:“因为我的手心会出汗,这样对着车外挥很……凉快。” 他点头。 “对了,这是我帮你做的甜甜圈,还有点热。你要不要先吃?” “好。”他很自然的接过甜甜圈咬了一口,果真好吃。 “喔,对了,我还帮你准备了咖啡。” 他啜了一口,很是满意。 “你不是想动手整理花园?”吃过好吃的早餐,他就有了很好的心情。 “需要些什么,列出来吧,我知道哪里可以买到园艺的资材,我带你去买。” 她眼睛为之一亮。“好!谢谢黎大哥。” 发现她看着他的时候不再充满害怕,不知怎地,竟让他觉得很安心。 他们到办公室的时候,刘烨竟然也到了,正看着报纸。 “你今天哪里不对劲,那么早到办公室?”黎峻威帮提着东西的佑宁开门。 “咦!你们一起来呀?”刘烨讶然。 “喔,就路上遇到,看她没骑机车就顺道载她过来了。”黎峻威轻描淡写的说。 刘烨接过佑宁的提袋。“很重吧,我来!” 佑宁对他笑笑。“谢谢刘大哥,这袋子里就是安全帽、雨衣、雨鞋和抹布,只是面积大了些,并不重,我自己来就好。” “你提这些东西作啥?”刘烨不解。 怕自己送这些东西给佑宁会让刘烨胡思乱想,黎峻威只好挡在佑宁前面说:“我介绍她跟我们一位客户买了一部新机车,机车行老板送的。” “喔,人漂亮就有这种福利。”刘烨笑说。 “刘大哥别取笑我了。”说完,佑宁直接上楼。 见她走远,刘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计划表给黎峻威看。 “这是我这两周的行程,你配合一下啦,如果我人在事务所,你不要派佑宁公出,这样我才有机会约她吃个饭什么的,你看如何?”刘烨说。 他觉得很烂,真的很烂。 心里很直接的就是不喜欢他这个主意。 “我尽量。”他只能很勉强的这样回答。 回到办公室,他瞥见佑宁桌上有一束鲜花,很感刺眼,想也知道那一定是刘烨送的。 即使心里明明知道,可他还是面无表情的问:“那花谁送的?” “不知道耶。”她也很纳闷。 “我送的。今早我来事务所的路上碰到一个卖花的老婆婆,她一直要我买,拗不过,只好买一束,又不知要送谁,刚好你第一个进来,我就决定请你行行好把花收下了。”刘烨从门外晃进他们的办公室。 佑宁不疑有他,甜甜对刘烨一笑。“谢谢刘大哥,那花我就收下了。” 见她对着花微笑,刘烨满意的走出门去。 一束美丽的花束摆在佑宁桌上,画面理当是美丽又和谐,可黎峻威不知怎地就是看那花束很不顺眼。 与其说花儿的香气像某种宣示,更像是种侵略,扰得黎峻威一整天都心神不定,核对报表时常常不小心弄断铅笔笔心。 他心浮气躁到连佑宁都发现了。 询问关切的眼神飘过去好几次,可因他都在按计算机,她不敢发问。 后来是看到他捏了好几次鼻子,她才猜测着:他是不是对花过敏?一可既然刘先生是他表弟,一定会知道他过敏,应该就不会将花送到他办公室来,那么,他可能是不喜欢姬百合的香气吧? 要证实这猜测并不难,于是她把花束移到会客室的茶几去。回来后,发现他的心情似乎稳定多了。 她微笑着,在笔记本上工整地写着:黎先生不喜欢姬百合。 那她得记得不要在花园里种百合。 想到这里,她开始描绘花园的种植草图,顺便上网找看看有没有什么植物可以栽种的,先写下来。 他说过,等他有空,要载她去买园艺资材……想到这儿,她突然有些期待起来。 拿着黎竣威交代到楼下影印的资料时,她的嘴角一直上扬着。 经过这快两个月的训练,她已经可以很熟练的使用影印机了。趁着机器在影印的空档,她走出来和大伙儿打声招呼,却意外听到晓妃被黎先生辞退的事。 雅琪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告诉佑宁,听得她惊讶万分。 “可是……晓妃姐一定要走吗?” “说来这种难堪也是她自找的,每个员工都知道任何过错黎先生都可以不计较,可他坚持每个员工都必须严格遵守诚信。” 这话让她心情一沉。 诚信吗? 如果他知道当初来应徵的不是她本人,那该怎么办? “我想,他可能被骗怕了吧。”雅琪最后笑笑地作了结论。 可雅琪说这话的态度却带了点嘲讽,让佑宁听了有些生气。 “但不管怎样,我们都不该嘲笑别人不幸的过往。”说完,她扭身转回影印室。 “哟,小宁今早吃错药啦,我又没说错什么。”雅琪一脸莫名其妙。 “你这样公然批评老板的伤心事,的确是不怎么厚道啊。”管叔回了她一句。 “哼,不管你们这些人了。”雅琪说完,低头算帐。 佑宁回办公室,将印好的资料交给黎峻威。 然后回到座位上,开始恍神。 黎峻威唤了她几声都没动静,索性走到她身边,把手伸到她面前猛挥。 “你在想什么啊你?” 她忽然脱口而出:“想你。” 他惊愕的表情让她回了神,检视自己刚刚说的话,让她立即窘得满脸通红。“不是!我是说,我是在想你辞退晓妃姐的事。” “这个问题没什么好说的,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她看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见他拿起计算机,只好又把话给吞下去。不管怎样,她都得想个法子替晓妃姐求情,其实那天要不是因为太匆忙。能力那么强的晓妃姐也不致出错。 而且信毕竟是她去寄的,她应该也有些责任吧。 第八章 “佑宁,城中路开了一家韩式烧烤店,新开幕打八折,不过不知道好不好吃,中午要不要一道过去吃?”刘烨从隔壁办公室走过来问她。 “可是我已经托齐哥帮我订便当了。”佑宁说。 “嗯,没关系,那我们改今天晚上,好不好?”刘烨问。 “可是晚上我得回去做饭。” “回去做饭?做给谁吃?”他记得他看过她的个人资料,她还没结婚啊。 她很快瞥了一眼黎峻威。 这时候若提起她得做饭给老姐吃,绝对是个愚蠢的决定,她只好回说:“没有。我很喜欢烹饪,下班没事的话,我喜欢自己下厨。” “喔,这样啊。那明天中午?” “刘烨,明天是周末。”黎峻威心里乱不是滋味地提醒他。 刘烨只好耸耸肩。“好吧,看来你是拒绝我的邀约了。” “刘大哥,不是这样的,要不然我们下周一中午去吃吃看好了。黎先生也一道去?” 在场的,除了佑宁,全都有着程度不一的尴尬。 “呃,再说吧。”黎峻威淡淡地说了一句。 刘烨拍了拍自己的手。“嗯,好吧,既然中午没人陪我吃饭,那下午县府那边有个抽奖活动,我们是赞助厂商,我看我还是过去一趟好了。两位,拜拜。” “拜拜。”佑宁笑着对他挥挥手。 黎峻威拿出保险柜里的支票递给佑宁,交代:“你核对一下大家的帐目和支票,看还有几家的记帐费和签证费没收的,在电脑上注记一下,下午再把支票存进去。” 存支票?那是要怎样存啊?跟存现金一样吗? 她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无助。 他看得出来,她心里一定在喊sos。 所以他缓缓开口:“孙里理约了我谈事情,我们一道过去吧。” “喔。”一起去,可是那有什么不同?她还是不会办啊。 像能理解她的焦虑似的,他说:“我会教你如何把支票存进去帐户里。” “谢谢黎先生。” 她抬头,见他也正看着她。 他深邃专注的眼神让她一震,随即觉得心头麻麻的,思考在此刻变成一种多余,她从他眼里接收到的讯息让她眈溺其中,无法抽离。 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匆匆抓起话筒,应了一声。 “我……我去拿便当。”低着头喃喃自语,小跑步下楼去,像要掩饰自己刚刚那有些加速的心跳。 两人无言的在办公室里吃着便当。 看到便当盒里有泡菜,她突然想起这种口味的泡菜晓妃姐教过大家怎么做,也不过才几天前的事,想不到她现在却已经离职了。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为什么叹气?”黎峻威停住筷子,看着她问。 她讶然。 怎地,他听力竟是这么好,连这样的轻叹他也能听见? “喔,我只是看到饭盒里的台式泡菜,想起几天前晓妃姐才教我们做过,可此时她却已经不跟我们在一起了,觉得世事无常,有点感叹罢了。” “你对她的离去,一直很在意吧?”他问。 “如果晓妃姐她不是把过失都推到我身上,你应该不会让她走吧?” “我从不处罚诚实的员工。”他说。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说谎是因为你太严格,她怕你责备,努力想在你面前求得良好表现,才把过失推到我身上,其实也不能算推,因为信真的是我拿去寄的。第一次时我有帮忙装资料,第二次才是她自己装袋,她可能因为忙,忘了是她自己封袋的,了不起就是记错了嘛,也应该情有可原啊是不是?而且她走后,大家得分摊她的工作,变得更忙了,我心里总觉得很过意不去,很对不起大家。”她微微嘟着小嘴说。 他很清楚事情并不是像她说的那样,他可以不解释,也的确想这么做,可是她说她心里过意不去,他只好试着看看能不能让她心里好过些。 “你听我说。我做这样的决定对大家都好。第一,我们做的是记帐服务业,有很多机会可以知悉客户的许多隐私,我必须拥有诚信的员工才能保护客人的资料不外泄:以事务所的立场,这是一定得守住的最低防线。” “第二,我既然如此要求所有员工,所有人也都谨守这条规则,一旦有人违背了,我却没去处理,那对那些遵守规定的人不是很不公平吗?第三,晓妃在离去前仍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果她不能面对自己的错误,她是不可能改过的:如果我没让她离去,等于姑息她的行为,她也许便没机会反省、检讨自己,从而改进自己的想法。而错误的想法会影响人的一辈子,这件事以长远来说,对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听起来,他说的也很有道理。 “那如果将来她真心承认她的错误,再回来,你会接受吗?” 她忽然分不清她是在替晓妃姐问,还是在替自己问。 “那当然。”他说。 闻言,她松了一口气,对他微微一笑。 看来,她心里应该好多了,那就好。 他也笑笑,低头认真吃便当,看到白花椰菜时他突然问—— “明天十点你有空吗?” 他要约她吗?她竟紧张得肚子隐隐发疼。 “……有啊。” “我在你家楼下的加油站前等你,带你去园艺资材行买东西?” “呃,好。” 听到她肯定的答案,他莫名的有些开心,甚至还多了几分期待。 ☆☆☆ 刘烨到县府的抽奖活动会场,被安排坐在来宾席,当他看到工商课的课长陪着一个女人走到他的位置旁,他那双近视眼忍不住瞠得老大。 佐宁目送课长离开,正要入座,却感到有一道热烈的目光正锁定她,她只好转头正视对方,这一转,她立即感到悔不当初。 她怎么会在这种场合遇到佑宁事务所的另一个老板!这种巧合可真教人伤神哪。 刘烨这边也深觉奇怪。 这梁佑宁怎么会跑到这边来?还被当成贵宾那样接待! 他记得早上看她穿着白色针织上衣、蓝色长裙,一派清纯模样,可现在的她却穿着粉橘色上衣,黑色窄裙,耳朵上戴着橘色大耳环,一身亮丽得让他不敢很确定自己看到的真是梁佑宁。 不过,仔细看了一会儿,他认为自己应该不会看错,见她转过头来看着自己,他低声唤她:“佑宁,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对不起,先生,这里太吵,我没听清楚您说什么。”佐宁只好露出她最美的笑容,开始扮傻。 她这话又让刘烨心里开始摇摆不定。 “请问,你是梁佑宁小姐吗?”刘烨问得一脸困惑。 因为等一下县府的人势必会介绍来宾,既然躲不掉,梁佐宁索性拿出名片给他。 刘烨对着名片缓缓念着:“梁佐宁。” 咦!只差一个字?长相却几乎一模一样? 佐宁带着会放电的眼神看着他。“先生,瞧你这表情,你是不是认识我妹妹粱佑宁?” “对,佑宁。你们是双生姐妹?”哈,这样就对了。 “你是?”佐宁玩出兴趣来了。 刘烨连忙拿出名片递给她。“我是威宇会计师事务所的会计师,佑宁在我们事务所当业务助理。” “喔,对!威宇会计师事务所,我们家佑宁还要请刘会计师多多照顾。” “哪儿话,佑宁很乖很纯真,大家都很喜欢她。” “真的啊,那真是太好了。”佐宁笑说。 不晓得为什么,刘烨对梁佐宁有种熟悉感,老觉得当初到事务所来应徵的人活泼大方似眼前这个粱佐宁,可后来却发现佑宁乖巧而单纯,和来应徵的人很不一样。 老实说,他实在兜不起来。 刘烨低头看着佐宁的名片—— 肯尼运动器材台湾区经理。 突然间,他灵光一闪!如果当初是梁佐宁替粱佑宁来应徵,那这一切就很清楚了。 他决定问问。 “梁小姐,你确定我们不曾见过面吗?” 佐宁心头一惊,开始盘算着:他会这么问,表示他起疑了;而且他只消对佑宁套个话,真相就不难出来,如果这件事在她手里搞砸,依佑宁的个性,一定会在暗地里气她很久很久。依她看,这刘烨对她应该有点意思,要不,她就请他吃顿饭赔个罪,请他把这件事给忘了,加上他并不讨厌佑宁,这件事应该不难搞定。 “嗯,这里人多不好谈,这样吧,今天晚上我请刘先生吃饭,谢谢你对舍妹的照顾,不知刘先生愿不愿意赏光?” “说照顾不敢当,不过一起吃个饭聊聊当然好啊。”没错、没错!就是她这调调,让他一见钟情的就是眼前这位粱佐宁。 ☆☆☆ 一早,佑宁自己吃过早餐,再帮佐宁备妥一份,穿着黑色棉t、蓝色牛仔裤和布鞋到楼下加油站前去等黎峻威。 她必须极力控制才能不让自己欢欣的心情表现得太明显;昨晚她真的想了一夜,还是不明白自己是何时偷偷喜欢上这面恶心善的黎峻威的。 是他在雨中送她回家的时候吗?还是他假装找朋友,其实是去接她的时候? 她已经分不清楚了。可是,无论如何,这个秘密一定要很小心守着。 因为黎峻威是个公私分明的人,真要让他知道这个秘密,也许就要见光死了。 就在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黎峻威的车子已经停在她身边,她微笑和他道早安。 “早。等很久了吗?”黎峻威问。 “喔,没有,我刚下来。对了,你吃早餐了吗?” “还没。不过没关系,等一下我看……”他话都还没说完,一个饭团已翩然出现在他面前。 “我做的喔,你尝尝。”她笑得跟他最爱的花生牛奶一样甜。 他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饭团里有萝卜干、五香豆干、海苔肉松、油条和卤蛋,他觉得味道配得很好,也很好吃,最后她又送上一杯清爽的冷泡绿茶。 “早餐吃这么丰盛,我会被你宠坏。”他笑说,完全感受到她的心意。 听到他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竟然觉得很开心。 “一大早弄这些东西很累吧?”他问。 “不会呀。”只要他喜欢,她一点都不觉得准备这些有多累,她其实忙得很心甘情愿。 “除了烹饪,你是不是也很喜欢花花草草那些呀?”他问。 “对呀。不过,我家很小,没地方种,加上我妈和我姐认为那些花草会引来蚊虫,都不让我和我老爸种,所以也没什么实战经验就是。可是我们事务所的那个花园面积不小啊,为什么不整理就让它这么荒废了呢?”她问。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其实事务所在我刚买的时候并没有那个花园,就是一块光秃秃的空地,会规划成花园是我那时的女友的主意。刚开始她兴匆匆种了不少东西,不过没几株存活就是。有时想想,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都十年了,她当年种活的就只有那棵细叶榄仁了。”他还记得她说过,一定要种活那棵树,等两人都老了,树也大了,就可以搬张椅子在那里闲话当年,可如今树大了,伊人却已不在身旁。 这算不算是造化弄人? 他那淡淡哀伤的表情让人动容。 她早该想到,像他这般做事有条理的人,竟会任那座花园就那般荒废掉,一定有原因,原来他是怕触景伤情。那她岂不又错了? 没事干嘛去动那个花园呢? “对不起。”她低喃。 “你说什么?”他刚忙着闪一部机车,没听清楚她说的话。 “我说对不起。我不该勾起你的伤心事。” “我的伤心事?”他转头,很快看了她一眼,随即明了。 “这么快?你全知道我的事啦?这手帕的力量还真是惊人。”他自我解嘲。 原来绑手帕约定喝下午茶的事他全知道啊。 “怎么啦?怎么不说话?” “我们、我们不是故意要聊你的隐私,是因为……”不小心就讲到那里去了。 “算了,大家轻松一下并不是什么坏事。” 对嘛,她早就知道,他只是一张扑克脸,但内心其实很柔软。 “你们……”想想,她还是不要问好了。 “咦!话怎么只讲一半呢?” “你们还有在联络吗?”她终于很勇敢地把心里想问的话给问出来了。他想了一下。 “我们的情况,不联络也许大家会比较舒坦自然吧。” “那你原谅他们了吗?” “我哪有立场谈什么原不原谅。其实感情跟事业一样,都需要用心经营;而经营需要时间。当年我们三人在国外,生活上很自然地会相互扶持,只是当时我把生活重心摆在课业上,努力想要尽快拿到学位,确实忽略了女友的感受,等到我发现异样,他们已经快要论及婚嫁了。虽然真相很伤人,但如果我们的感情丝毫没有问题,别人又哪能轻易介入?我花了半年才弄懂这个道理,最后我甚至还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因为我相信勇敢面对比较容易痊愈;我当时便是抱着一定要走出来的决心才去参加那场婚礼的,当时心里各种滋味都有,坦白说……很难熬,但至少事情结束了,我也真的走出来了。” 听了他的故事,她不觉红了眼眶。 对这样难堪的背叛,他娓娓道来时却只有感伤,完全没有一句指责埋怨。 他的心意她懂。如果不是曾经深爱过那名女子,他又何必勉强自己负伤去参加那场婚礼?是因为深爱过,所以为了让她释怀,他努力着让不圆满的故事以祝福来填补遗憾。 可是,他的伤痛,真的好了吗? 她偷偷看着他的侧面,在心里默默地对他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故事。” 她知道,当他亲口把这个故事告诉她的时候,他已经把她当成很特别的朋友了。 “好了,我们到了。”他把车停在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 佑宁把花园配置简图掏出来给黎峻威。 “黎大哥,这是我整理的,你看看可不可以?” 黎峻威把引擎熄火,很认真的看了看那张简图,问道:“树上画的那黑圈圈是什么记号?” “喔,我注意过了,我们那棵树上的鸟巢不晓得为什么那对鸟儿没筑成,我想找找看有没有人工做的鸟巢,放一个在上面,如果有哪对鸟儿和我们有缘,就可以来和我们当邻居了。” 黎峻威听完,微笑不语。 “很蠢驹?”她赧然。人工搭的,鸟儿敢来吗? “不,怎么会蠢呢?我们这就进去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鸟巢。”说完,他下车候着她,一起走进大门。 柜台里一名娇小的女人正低头算帐,听见门前的九官鸟尖叫着“人客来坐”,遂抬起头来,一见来客,她扯着喉咙大叫:“黎峻威!” 她的叫声让站在门前逗弄九官鸟的佑宁转过头来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坐在屋内沙发上泡茶的秃头中年男人也抬起头来。 见到黎峻威,他把茶杯放下,露出热情的笑容,往柜台走来。“厚,今天是刮什么风,黎大会计师竟有空光临寒舍。” 黎峻威笑笑。“嗨,雅玲、老熊,好久不见。” “是很久没见了,快十年了吧?”老熊转身问老婆。 “差不多喔,这位是?”雅玲眼尖,马上注意到佑宁和黎峻威是一起来的。 “我的助理,梁佑宁,梁小姐。这两位是我的大学同学,雅玲,老熊。”黎峻威替三人作了简单的介绍。 “梁小姐,你好,很高兴见到你。老熊,你不是在泡茶?”雅玲转身问丈庆,随即又转过身来。“你们别站着啊,走走走!我们去喝茶。” 黎峻威知道像这种老友的聚会,外人待久了一定会觉得很无聊,所以等佑宁喝了一杯茶之后,便对她说:“你推着推车先去逛逛吧,这里占地将近一公顷,很有得逛呢。” 佑宁甜甜一笑。“好啊。那雅玲姐、熊大哥,先失陪了。” “好,你慢慢逛,尽量挑最贵的啊,你老板别的没有,就钱多多。”雅玲打趣的说。 等佑宁走远,雅玲马上问黎峻威:“你们……正在交往吧?” “没有。”他否认。 “没有?鬼才信!你这小子,当年除了对蓝卉讲话时眼神会放柔,对其他女孩讲话都嘛一律冷冰冰的吓死人。可瞧你刚对你的助理讲话那神情,唉哟,我沈雅玲从小冰雪聪明,你瞒不过我的啦。” “不是这样。”黎峻威解释:“我这助理是新来的,胆子比较小,我如果稍微凶一点,她就会吓得忘记事情怎么做;如果好好讲,她就比较容易进入状况。还有,你把我讲成那样,有把我妖魔化的嫌疑喔。” “对呀,老婆,你这样讲峻威,我会以为当年你是不是也有加入‘碎冰敢死队’,曾被这家伙冻伤过耶。”老熊笑说。 “耶?这怎么可能,我那么怕冷,怎么可能会那么蠢。更何况蓝卉是我的室友。”雅玲说这话时,一直看着黎峻威,但他的神情一直很平静冷淡。 老熊拨着老婆的手臂,极小声地提醒她:“不要一直讲蓝卉啦。” 黎峻威听到了,他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茶。“既然聊到过去,刻意避开她,不是很辛苦?雅玲,我没关系,你想怎么讲就怎么讲。” “对嘛!早就跟你说了,峻威是个大器的人。”雅玲说。 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她就跟丈夫说过,黎峻威一定会走出来;当他愿意再踏上他们这家店,就是他真正走出来的时候,只是她没料到,他们这一等就是十年。 也难怪啦!这家店蓝卉和黎峻威是原始大股东,至今仍没改变。来这里,难免会想到过去,对黎峻威而言,这实在不是件多愉快的事。 “好啦,你们男人自己聊,我去看看我们的新客人有没有迷路。对了,老熊,你旁边那个随行杯帮我倒一杯茶,我顺便拿过去给佑宁小姐喝。” 不一会儿,雅玲拿着随行杯在仓库里的一隅找到佑宁。 “来,佑宁小姐,请喝茶。” “谢谢。” “有找到你要的东西吗?” 佑宁把自己画的规划图拿给雅玲看。她低头看了一会儿便说:“嗯,这些资材我都有。不过,依你要种的花木种类这么多,这栽培土的数量可能会不够。没关系,我先照这数量让司机送过去,不是的话你再打电话跟我追加。那篱笆要用白色的吗?” “是。” “嗯,这样弄起来应该很好看。那遮阳伞的颜色呢?” 佑宁看了看放遮洋伞的区域。“我想用深蓝色和白色相间的那一组,你觉得怎么样?” “嗯,种了这么多缤纷鲜艳的花草,配那组遮洋伞正可以保持住花园活泼的调性,我觉得很棒啊!”雅玲赞同,也看出她的用心。 “那植栽的部分,你有认识的吗?”雅玲问。 “没有耶。雅玲姐可以帮忙吗?” “没问题!我就照单子上这数量全帮你买齐。” 佑宁开心的向她道谢。 雅玲牵起她的手,握在手里。“不要谢我,帮我们好好照顾峻威就好。我们夫妻当年不务正业迷上园艺,还执意要以此创业,当时所有亲友团全大力反对。唯独峻威二话不说拿出资金来帮忙,我们才有如今这局面。你也知道,峻威人聪明,能力强又高傲,是那种心里苦也绝不轻易讲出来的闷葫芦,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帮他;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当然啦,可能他自己都还不知道,要不,他那么不喜欢花草的人,却肯把那块花园让你去整理,你在他心里一定有点地位。” 佑宁惊讶的听着雅玲的话。 真的吗?黎峻威会喜欢她?有可能吗? 不,雅玲姐一定是弄错了。 一定是这样,毕竟他们已经十年没见面了。十年,可以改变许多事不是吗? 他们在雅玲的强力挽留下用了中餐。餐毕,雅玲拿出一张附近的导览图给黎峻威。“这几家庭园咖啡很不错,我强力推荐。你去喝咖啡,佑宁去观摩庭园景观。你们开车去逛逛吧,尤其是那家玫瑰国有没有?一定要去喔,如果有消费,记得报老熊的名字,可以打五折喔。” “五折哦,这么多!”佑宁一脸钦羡。 她那表情让老熊看了,觉得很神气。 黎峻感觉得好笑,转身问她:“想不想去走走?” 她眼睛一亮! “好!” 第九章 “哇!这地方好梦幻喔。你看,冬天赏梅,春天赏樱,夏天有玫瑰,秋天赏荷花,四季都有让人感到幸福的景致呢。”她拉着他坐在玫瑰咖啡店里一处窗前最靠近院子的地方,赞叹道。 “能看到这样的景致就是幸福了吗?”他喃喃自语。 “停下来,就能看到上苍给的抚慰,一种最平凡、也最简单不过的幸福啊。”她坚持那样就是幸福。 停下来才能看到吗? 也许是吧。 这几年,他的生活中时时充塞着忙碌,的确已经好久好久不曾停下来,几乎要连“无所事事”是什么感觉他都不知道了。 好吧,那他就来试试一杯咖啡喝上两个钟头,到底要怎么喝才能办得到吧。 原来并不难。 他问佑宁:“如果你是这家店的老板,你会怎样经营这家店呢?” “喔,”她支着肘,眼神有些迷离。“我会仔细安排让每扇窗不论四季或晴天或雨天都能看到不同的景,餐点也要照四季更迭而变换,下午还要供应面包或糕点,让店里不时弥漫着一股咖啡和烤面包的香气,还要放让人听了会放松心情的音乐。还有,店里的座位不要太多,这样才不会太吵杂,一定要让每个客人进来之后能真正放松,好好的吃顿饭,获得最舒适的休息。” 他看着她作梦般的眼神,觉得不失可爱。 “那应该会很累吧?”他说。 “做喜欢的事,即使累,也会很开心。” “唔。”他点头,说得似乎有点道理哟。 “那你呢?如果现在让你放长假,你想干什么呢?” 黎峻威想了想。 “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想想看嘛!” 他想来想去,却老是想到他笔记簿上那满满的行程。 “真的想不出来。要我放长假,我可能会发慌吧。” 她笑他:“天啦!你真惨,那岂不是没时间花你辛苦赚的钱了?” 他苦着一张脸。 “对耶,也许我该找个伴来帮我花钱,就可以解决我这个难题了。” 他半真半假的说着,眼睛却直直看着她,看得她脸红心跳。 就在此时,她忽然看到价目表上写着:玫瑰(需自剪)一支十元,她心动了。“外面的玫瑰温室可以自己剪玫瑰,我们去剪好吗?” “好啊。”他同意了。 佑宁迫不及待的起身走出座位。 眼看她就要与端咖啡的服务生撞上,黎峻感情急之下一把将她捞了进来,谁知她的鞋跟勾到雕花的桌脚,一个重心不稳,两人双双倒在座位上,她紧紧贴着他的胸膛,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和规律的心跳声,好想就这样赖着不起来。 黎峻威也很有默契的搂着她,不想放手。 半晌,服务生放好咖啡,马上走了过来,帮着拉他们起来。 黎峻威眼神关切看着她。“你没事吧?” 脚有些痛,心想可能扭到了,动一动应该就没事,她遂摇摇头。 “还要去剪玫瑰吗?” “改天好了。”糟糕!一站直,脚突然变得有点抽痛了,她得赶紧回家冰敷。 “好,那我们走吧。”他扶着她,却发现她才往前跨一步,马上痛得蹲在地上。 “来,你坐着,我看看。”黎峻威帮她脱掉鞋子,意外发现脚踝肿起来了。 “可能是刚刚扭伤了,你坐着,我去要点冰块。” 说完,他去埋单,顺便跟店家要了一个塑胶袋装冰块,问清楚最近的医院在哪里才走回座位上。 “没办法了,这冰块你拿着先冰敷着,这附近有家诊所,我先背你去看医生,先擦一些消炎药,我们再回去。”说完,他背对着她蹲着。 她看着他的背,猛摇头。 “不行啦,我怎么可以让你背。” “情况紧急,你就不要想太多了,来吧。” “可是……” “快点,我等很久了。” 拗不过他,她只好让他背去看医生。 不仅如此,他还坚持要送她回家,且不顾她的推辞,硬要背她上楼。 因为担心会遇到佐宁,她一路紧张到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幸好门是锁着的。 “你要不要喝水?”确定佐宁不在家之后,她神色才逐渐恢复自然。 “不用了。不过,你一个人在家真的没关系吗?”他的担心溢于言表。 “没关系。我姐出去逛逛,也差不多这个时间该会回来了。” “好,那我先回去了。你的药摆在这里,睡前记得要换药。” “好,黎大哥,路上请小心。” “嗯。” ☆☆☆ 周一,佑宁早早就到事务所,因为雅玲姐说今天十点左右栽培土和一些花器就会送来,她得在上班前把一些杂物工具整理好。 谁知她机车才停好,黎峻威也到了。 他走向她,看着她的脚。“脚伤好些了吗?” “唔,好很多了。”她对他微笑,把早上做的甜甜圈拿给他。“给你。” 因为不想拒绝她的好意,让她感到困窘,所以黎峻威很干脆地接过她的早餐。“这么早来是有什么计划吗?” 她笑着说。“我是想说把这些杂物清一清,我们周末买的那些花器才有地方摆呀。” 他点点头,把公事包和早餐递给她。 佑宁反射性地把东西接过手,抬起一张不解的脸。“咦?” 他卷起袖子。“我来就好。” 说完,他把一些工具全搬到地下室去,二十五分钟后便清空了花园里多余的东西。 他走进洗手间洗手,流理台上一个小餐盘上有块摺得整整齐齐的小方邻巾。他笑着摇摇头,拿起方巾擦干手,回到办公室,见桌上有他最爱吃的甜甜圈、麦片、早报和一杯热茶。 他双手交握,闲适的放在桌前。 “粱佑宁,这是你的第一份工作吧?” “嗯。”她点头。 “你,喜欢这个工作吗?” 喜欢这个工作吗? 这问题真叫她不知该怎么回答。既然是工作,不就是该努力把它完成?有人喜欢工作的吗?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只好承认。 “那你都在想什么?” 想着怎样正确无误的达成你的要求啊。她在心里回答着。 见她沉默不语,也知道那答案必然是不值得期待的。 “你是不是很怕失去这个工作?” 见他一语中的,她讶异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在暗示我,我将会失去这个工作?” 他原只是想跟她说,没有人会这样帮老板准备早餐的,想问她是不是因为怕失去工作才做这些事,可又担心真问了,她会胡思乱想,只好作罢。 他实在不知道该拿这个不会做事却很会照顾人的员工怎么办。 就这样,他陷入了两难。 想想时间过得真快,她竟已经来了两个多月了。 原先他只是消极地等侯时间一到便要她走人的,因为他早就明白,她的问题不在训练时间的长短,而在她始终分不清楚一仟万和一百万,差一个零其实差很多,多到让人得花好几倍的时间查帐、对帐、抓帐,搞到全事务所的人都很想打死那个记错帐的人。 她不适合数字,完全不适合。 眼见三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而他的立场始终没变,她还是得走。 然而看她每天一有空就往花园跑,他只好告诉自己,等她把花园整理好再说吧。 只不过,她的行动未免太快,草地那么快就铺好,各种五颜六色的花草也迅速种在她计划栽植的花器里,他慢条斯理地帮着把白色篱笆给钉进土里,慢慢地将鸟巢给固定到树上去。 只是,不管他再怎样地拖延时间,花园还是整理好了。 那一天清晨,两人啜着热咖啡当早餐,从二楼茶水间的窗台往下望,一片缤纷的花儿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绽放。 “门前那两大盆黄色的猫儿脸开得很可爱吧?”佑宁掩不住心中的喜悦说道。 “猫儿脸?是那小黄花的名字吗?”黎峻威问。 “对呀!因为它开的花朵很像一只猫儿的脸。”她笑咪咪地说着。 看着她开心的那一张脸,不知怎地,他突然有种依依不舍的心情。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分离吗?他不知道。 望着那热闹的小花园,他忽然间有点感伤。 明知她早晚得走,又何必让她去弄那花园呢? 是不是他潜意识里也不希望她走,才会以拖延来寻找什么不和她分离的替代方案? “你在想什么?”她问。 “喔,没什么,突然想到有几家新成立的公司等着我的签证,我先进去看看。” “好。那杯子给我吧。”接过他的空杯子,她转身在水龙头底下冲洗,完全没看到黎峻威深深望着她的神情,像正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那般。 午休时间,佐宁打电话给她。“快点回来啦!” “什么啊?我在上班耶。” “我美国那个老板和他太太今天晚上七点多钟会到桃园机场,他要我去接机时顺便买上次那个凤梨酥。” “那你就去买啊。” “你是疯了还是变笨了?他要我买他上回吃的那种凤梨酥,那是你做的,你要叫我去哪儿买?” “问题是我的老板也在,我走不开呀。” “笨啊!你不会搭计程车回来,我们交换一下身份,一个下午就好了。” “这……这样不好吧?” “快点啦!你快回来帮帮我,材料我都帮你买好了。我们正在进行亚州区的业绩评比,我一定得把她招待得服服贴贴的,她才会帮我跟老板讲好话,老姐的前途全靠你了。” “我看不要啦,橘之香的风梨酥也不错,你去买个几盒,也许你老板娘更爱也说不定啊。” “喂!你很不够意思喔,枉我前两天在县府时遇到刘烨,努力跟他拜托,还请他吃饭,他才答应不将我代你去应微的事给说出去,你是打算这样回报我的吗?好!那我……” 不待她说完,佑宁立即说道:“我马上回去!” 回家的路上,她心里忐忑难安。刘大哥知道了吗? 佐宁说他答应过不说出去,那就应该没问题了吧? 下午一点三十分,佐宁换上了佑宁的衣服,准时坐在佑宁的办公桌前,翻阅老妹交代一定要看的备忘录。 她在搞什么啊!这二十几页的备忘录是要怎样看啊? 虽然很不情愿,她还是看了几项佑宁打了星字号的那几条注意事项。看完,她两眼翻白。 老天!真该把佑宁记得的这些什么几点钟泡茶、温度约几度、什么茶叶、几点买便当、老板不吃什么的资料给影印起来带回去给她的助理看,看看人家是怎样招呼自己的直属主管的,她公司那批人真够混的! 她抬头看看时间,一点四十分,时间差不多了,她得先去泡杯热茶。 佐宁依照备忘录的交代,把泡好的茶摆在黎峻威的左边桌上。 黎峻威抬头,“侨新公司昨天是不是打电话来,说国税局要去查他们的帐?” 糟糕!这她哪知道! 为了化解眼前的危机,她笑脸灿灿。“对不起,为了慎重起见,我去……查一下。” 说完,她拿着手机快步走到洗手间,打电话问佑宁,再冲回办公室。 “查得怎么样了?”黎峻威问。 佐宁嫣然一笑。“是的,黎先生,国税局预定四月二十九日去查他们的帐。”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哪里,您客气了。”说完,她得意的走回座位。 唉,真的不是她爱说,她实在是太厉害了,连刚刚那么危急的情况,她都能轻松化解掉,她真是太厉害了! 整个下午黎峻威都没再交办什么事情,她只要接接电话、看看网路,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 五点钟一到,佐宁马上锁好抽屉,拎起包包,准备走人。 就在她开口跟他说再见之际,他抬眼看着她,缓缓说道:“都辛苦一个下午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佐宁被他这句话吓得心跳加速,幸而她很快恢复镇定。“黎先生,你真爱说笑,我当然是佑宁啊,不然还能是谁?” “如果你是粱佑宁就应该知道,我从不说笑。她上哪儿去了?” 糟糕!这家伙真是棘手,不管他是怎样发现她不是佑宁的,总之,先装傻再说。 “黎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拜拜。” 说完,她夺门而出,却在听见他最后一句话时,吓得冷汗直流。 “你是当初来应徵的那个粱佑宁吧。” 她清楚发现,当他说这话时,语调是那么肯定而非疑问。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坚不吐实,背对着他说道:“一直以来,梁佑宁都只有一个。” 说完,迅速离开现场。 在回家的路上,她实在很难不心事重重,所以她拨了电话给刘烨,老实告诉他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并再次拜托他帮帮佑宁,别因为她而丢了工作。 ☆☆☆ 回到家,看到佑宁系着围裙,正在帮装盒的凤梨酥系上金色带子,屋里弥漫着浓浓的香气。佑宁手上虽不停地忙碌着,脸上的表情却是恬静而恰然,生平第一次,她感到对佑宁有股歉意。 晚饭,她们比平常早吃。佑宁作了她爱吃的菜饭,好几次,她想开口跟佑宁说下午的事情,可就是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的原因是因为她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告诉自己,黎峻威在没有任何证据下,断然不能因为怀疑而无故开除一名员工。 既然如此,她当然也就没有说的必要了。 她相信,佑宁会平安度过这个风波的。 “佑宁,等一下我要赶去桃园机场。晚上我会跟我们老板去南部见几个厂商,然后明天下午直接和老板飞到新加坡去开商业展,所以我大约会有十来天不在家,我打电话叫妈上来陪你好不好?” “好啊。”佑宁完全没意见。 佐宁自认已将事情安排好,回房整理行李准备赶去桃园。 佑宁送她到门口,对佐宁说道:“路上小心,拜拜。” “你……”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说,佐宁只好再度把话给吞进去。“好,拜拜。” ☆☆☆ 翌日。佑宁跟往常一样的时间赶去上班,可是教她有点失望的是黎峻威还没来。于是她走进花园里,先帮所有的花草浇了水,然后坐在树下等他开门。 八点钟,黎峻威才到事务所。 她见到他,眼睛一亮,开心地和他打招呼。“早!” 他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开了门直接走进二楼。 佑宁拿起桌上她昨晚做的凤梨酥,弯腰捡起报纸,跟着进办公室,看到他阴郁的脸色,她有点疑惧。 只好低着头安静的做着所有的例行公事。 当她拿着抹布要擦他的桌子时,他突然按住她拿抹布的手,抬眼看着她。“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他的语气冰冷而不悦,教她心头一惊!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好,那我再讲清楚一点,今天已经是试用三个月的最后一天了,你有没有什么事是该跟我说明白,却还没说的?”他说,同时松开了她的手。 他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佐宁昨天冒充她的事穿帮了? 不!应该不会。如若真是如此,佐宁会告诉她的。 干脆将一切隐瞒的事都告诉他好了。就在她想跟他坦白一切时,他脸上的表情却让她犹豫了。她是该跟他说清楚一切,可是,他此时正不知为了何事在生气,要是再加上她这一桩,难保他不会气坏了。 或许他只是为了她做的某件公事不满意罢了,也许等她问清楚,再解释一下就好了。至于冒名应徵的事,再另外找个时机和他讲好了。 黎峻威看着她,说不上是失望还是灰心,他在心里叹着气。“很难启口吗?” 算了!他一向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情,反正结果都一样。他拿起计算机,开始计算该给她的薪资,冷冷说道:“你的试用期到今天正式结束。很抱歉,我不能录用你。” 他的话像一道晴天霹雳,毫无预警的轰得她脑袋一片空白。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她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为什么?”她问,却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是这么战战兢兢地想保有这个工作,虽不敢说自己做得很称职,但是她的努力,她相信他都看到了,为什么偏偏不给她机会? 他从昨天下午酝酿的满腔怒火,在见到她的泪水时,全化作一堆灰烬;只是,他话都说了,而且这是几天前就做好的决定,也没有收回的必要了;虽然心里难免有所遗憾,竟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跟她说,但他实在很痛心,她为何要骗他? “为什么?应该是我问你吧。你来应徵工作,自然应该由本人前来应徵,可是你叫你的双胞胎姐妹冒名顶替在先,又在上班时间无故跷班让她代班在后。我倒是很想请问你,你到底是怎么看待你的工作的?你真把我们都当白痴吗?与人相处该有的诚信,你难道一点都没有吗?”他咄咄逼人的问着。 他知道了。他全知道了。 她再也没有申辩的理由了。她想起晓妃的遭遇,那是前车之鉴;在那时候她就该跟他坦白的,可她错过了。 她很想说些什么叫他不要这么生气,可他说的每句话都像支箭,箭箭射中她的要害,让她羞愧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只会很不争气的流着眼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她只能对他深深一鞠躬,表达自己最深沉的悔意。 接着,她咬着唇,转身拿了自己的包包跑了出去。 在楼梯间遇到刘烨,刘烨见她满脸泪水,柔声唤着她,却只让她把头垂得更低,加速冲出门去。 糟!他晚来步了。 刘烨急忙冲到黎峻威的办公室。“发生什么事了?” 黎峻威冷着一张让人看了打心里发寒的脸。“我正要告诉你,粱佑宁就做到今天。” “为什么?” “因为……她不适合这个工作。”黎峻威避重就轻的说。既然同样是不录用,就替她留点余地,他不想去讲明那真正的原因了。 刘烨很想替佑宁说情,可是,光看黎峻威那副神情,他就知道,佑宁恐怕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唉,这真是糟糕。 他答应过佐宁要帮佑宁说话的,可现在这情况,他实在没办法。 佑宁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知道自己很平凡,干不了什么大事,只是没想到连一个助理的工作都保不住。 也不知道是不是实话比较伤人,所以她只要想到黎峻威的话,眼泪就像水龙头那般无法抑止地流着。 她慢慢地走上一座天桥,转头望着桥下的车水马龙,任凭风吹干她脸上的泪。 唉!她这人做事无能也就罢了,却又怯懦的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有这样的结果也怨不得黎峻威;也许,她生来注定要一事无成吧。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才走回到住处,只记得回到家时,她的脚是麻的,心也乏了。 摊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多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连她都要讨厌起一无是处的自己了,何况是黎峻威呢? 不! 她心里尖叫着,她再不要想起这个名字了! 她总是会想起他对她的照顾,却也会同时想起他那无情的指责,在甜蜜与痛苦的回忆中辗转,是种很痛苦的煎熬。 她在黑暗中苦笑。这算什么呢?这到底算什么呢? 她怎会在被他解雇后,才发现自己竟那般在乎他呢? 她是白痴,真的是个不折不扣、天字第一号白痴啊! 她忍不住放声大哭。 第十章 梁妈妈在隔天晚上抵达女儿的住处,打开门,看到一屋子漆黑,还挺纳闷的——佑宁这孩子到哪儿去了? 开了灯,才赫然发现小女儿就躺在沙发上,眼皮浮肿,脸上有着泪痕。她大吃一惊,坐下来小声唤醒她:“小佑,小佑,你醒醒,你怎么啦?” 佑宁这才张开眼睛,看到老妈,她有点迷惑。 “妈,你不是明天才到?” 梁妈妈摸摸她的脸,“你不舒服吗?” “没有啊。”佑宁闪避老妈询问的眼神。 梁妈又问道:“你今天没去上班吗?” 她很不情愿的说出实情:“我被解雇了。” 喔。梁妈妈总算弄清楚了。 原来小佑是为了被解雇的事伤心。看这情况,她大约是窝在沙发里一天一夜了。 “饿了吧?”梁妈问。 “不会。” “不会饿也得起来吃点东西。看看我带了什么,有你最爱吃的莲雾喔。还有这个,老爸烤的金黄土鸡,妈来弄个面线,我们就可以开动了好不好?” 不忍拂逆老妈的好意,她只好点点头。 梁妈以为小佑的心情欠佳只是短暂的,可经过了三天,她还是一副失魂落魄样,这让她开始紧张起来。 他们家小佑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孩子,遇到挫折,通常只要安静地哭一场,过了两天就会慢慢接受现实;可是,这次的情况似乎不大一样,她经常处在一种恍神状态,趁自己不注意时就会偷偷掉眼泪;暗示她再去找个工作,她倒是很坚决的跟她说:“不必找了,我太蠢,人家不会用我的。” 女儿这样讲,真叫她心底泣血。 但是小佑才二十五岁,干什么都好,整天窝在家里就是不正常啊。 不行!她得想个法子。 ☆☆☆ 让佑宁这么难过的伤心地—— 威宇会计师事务所在佑宁走后,没人再提议喝下午茶,没有三不五时冒出来的好吃小点心,没人帮忙跑腿,在忙得昏天暗地的时候也没人笑咪咪的主动帮忙,少了一对专心听人诉苦的同情眼神,事务所的气氛变得无趣又奇怪。 黎先生原本就严肃,在佑宁走后,他变得更严酷。大家都在担心自己是不是下一个要走路的人。 那实在也怪不了黎峻威。佑宁走后,他老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连喝的茶味道都不对了。他问过咪咪,是不是买错了他喝的茶叶,咪咪懒懒的回应:“茶没买错,是泡的人不对,喝起来才怪怪的。” 此后,他索性自己泡茶。 那天下午,他渴极了,拿起茶杯,却是一滴茶也没有,他只好起身自己去泡茶。走到茶水间,突然瞥见佑宁放在窗台上的那三株小盆栽,看来奄奄一息,他顺手帮它们浇了水。 不知道它们的主人过得可好? 那天她哭着跑出去的时候。他心里的某处有种被拧紧的疼。他原本以为那只是单纯的不忍,毕竟大家相处有些日子了,多少有点同事情谊;可是照理说这种牵挂应该会随着时间消逝而渐淡,但他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的念头却随着时间消逝而变强烈。 看着她那空出来的座位,他的思绪便会拉回到当初的那一幕。他知道自己对她说的话合情合理,可是,他也亲眼目睹她当下有多么伤心。 早知道她是个自信心不足的女孩,也知道她很努力,就是因为如此,他不止一次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对了? 如果他没做错,为什么他的心总是因为见不到她而显得空荡荡的? 他拿着茶杯,倚着窗看着楼下的花园,想起这花园刚打理好时,她那泛着光的笑脸,说也奇怪,怎么才经过两、三天,连那些花朵都垂头丧气了? “黎先生,孙襄理在二线请你回电。”咪咪广播着。 他转身,走回办公室接了电话,答应孙襄理到银行走一趟。 走往地下室开车时,见到佑宁的红色机车,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用手抹掉那座椅上的灰尘,意志终于溃散。 他闭上眼睛。 不行! 他得去看看她,哪怕是偷偷看一眼,只要确定她已经不再难过就好。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是,他要怎么去看她? 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 车子开到她家楼下的街道上,他来来回回的绕,却始终提不起勇气直接上楼。最后,他把车停在加油站附近,走到她家大楼对面的一家咖啡厅,决定挑个靠窗的位置看着对街。 心想,如果运气够好,也许可以远远地见她一面。 只是,当他走进店里,竟意外看见了佑宁! 她坐在角落里,垂着头,看来无精打采,同桌的还有一名妇人,他不由自主地往她那桌的邻桌走去,没别的目的,只是希望听听她的声音。 他点了一杯蓝山咖啡,听见背后的妇人说—— “小佑,你别板着一张脸嘛,这样对范阿姨很失礼耶,人家会以为你为了什么事不高兴。” “妈,我是很不高兴,你怎么可以不经过我同意就帮我安排相亲!” “相亲没有什么不好啊,如果看顺眼了,大家交个朋友,也可以拓展你的生活圈子,更何况你都二十五岁了,也该为自己的婚姻大事盘算盘算了。妈又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只好积极点替你安排了。” “妈!佐宁现阶段也没有男朋友呀,就算要相亲,也该佐宁先吧?” “你也知道佐宁只是‘现阶段’没男友,如果她想交就会交了,不必妈担心,可是你就不一样了。” 对!她知道,只要佐宁肯点头,从来不缺男友。可能是佐宁一向亮眼,衬得一旁的她太平淡无奇,所以从来没有男人会注意到她。也许就因为这样,老妈才会担心她。 可她实在不喜欢家人这种让人备感压力的关心。 “妈,没有什么不一样。虽然我没有男朋友,可是我一样会好好照顾自己。这一次既然你和范阿姨约好,那就算了,但是我拜托你,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不要费心再替我安排什么相亲了。” “你不要排斥这种事嘛。妈只是想说,反正你现在又没有工作,整天闷在家里也不好啊,如果可以交个朋友,到处走走也不错啊,对不对?” 听到这里,她总算弄清楚老妈的想法了。 佑宁叹了口气。“妈,你是不是认为既然我连找个养活自己的工作都不能,干脆替我找张长期饭票,大家比较省事?” 这确实是梁妈妈的盘算;可是这盘算放在心里是一回事,被女儿讲成这样,听起来却又有点不大对劲。她想,是因为佑宁问她时那受伤的表情吧。 梁妈妈无言以对。 这孩子对任何事常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家也都习惯了。可是有时候她偏偏会忽然对某些事情很坚持,甚至变得敏锐,虽然这种时候并不多,可是一旦她认真了,自己便对佑宁完全没辙,就像此刻。 可要不说句话,这孩子就会一直钻牛角尖,于是粱妈妈对着小女儿很无奈地笑了笑。 “小佑,话不是这么说。妈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好,我们也从来不觉得你是我们的负担,但不管怎样,你总要踏出去,不能老闷在家里呀。” 她是踏出去了啊,可是却跌得鼻青脸肿不是? 黎峻威看着玻璃窗里佑宁那勉强不过的笑容,听见她说:“妈,你不要多心,我发发牢骚而已,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 她这话让粱妈妈放了心,黎峻威听了却大为紧张。 他紧张是因为他完全听懂了她这话的意思,那意思便是她已经决定自我放弃了。 他却不能眼睁睁看她这样下去。 是的,他得想想办法。 他没有继续坐下去,因为他突然间有许多事情要忙,所以趁佑宁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弯腰假装捡东西,然后埋单走出店外去。 一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辞退佑宁是大错特错,那么他到底该怎么弥补这个过错呢? 也许,从哪里做错就从哪里重来会是最正确的办法。他知道佑宁的缺乏自信是因为她完全把自己的长处弄错了方向。也许她对数字不怎么在行,但她在厨艺这方面却很有天分,那么就该从她的长处下手。 既然有了方向,一切便好办了。 和孙襄理的约会,他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可是孙襄理却一点也不见怪,因为黎先生答应买下两间银行自行拍卖的店面,位置就在事务所的隔壁。就是因为在黎峻威事务所隔壁,孙里理才会想到要说服他买下,只是初接洽时,黎先生兴趣缺缺,今天却一口答应,简直让孙襄理喜出望外。 离开银行后,黎峻威马上找了一家室内设计公司进行咖啡屋的设计案。想起佑宁在玫瑰园对他说的憧憬,遂告诉了设计师整个设计方向。 很快的办好了这两件事,他回办公室拿那三盆垂死的小盆栽,骑着她的机车来到花市,买了三盆一模一样的,再赶到佑宁家按门铃。 是梁妈妈开的门,见到他时,她一脸困惑,“请问你要找哪位?” “梁妈妈您好,我叫黎峻威,是佑宁的前老板。”黎峻威向她点头问好,很大方的自我介绍。 梁妈妈好奇的打量着佑宁的前老板,长得真是体面啊。 “不好意思耶,我们家佑宁和朋友出去看电影了,你来是有什么贵事吗?”粱妈妈问。 看来佑宁真的听妈妈的话和下午相亲的对象去吃饭看电影了。 他当下对梁妈妈一笑。“伯母,是这样的。我对佑宁很有好感,如果您不反对,我希望能和佑宁交往。” “啊?”粱妈妈大感意外。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他这么好的条件要追求小佑当然好,可回头一想,既然他对佑宁有好感,为什么要辞退她呢? 这个一定要好好了解了解! “黎先生快进来,别站着说话,快进来坐。”她忙着招呼他,又是茶又是水果的。 黎峻威把三株盆栽放在小茶几上。 知道梁妈妈铁定有许多话要问他,他全都准备好了。 梁妈妈送来水果,坐在他对面,开口便问:“我们家小佑在你的事务所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你怎么把她给辞了?” “伯母,辞退佑宁只是暂时的,那是因为佑宁对数字不够敏锐,所以在会计师事务所里当我的助理她会比较累,而我除了会汁师事务所之外,还有别的生意。近日我的咖啡馆就要开幕,佑宁在煮咖啡和做点心方面很有天分,所以我想请佑宁过来当店长。”黎峻威侃侃而谈,完全解开梁妈妈心中的疑虑。 “对!我们家小佑对煮东西确实很有天分,你真是慧眼识英雌呢。” 梁妈妈第一次为佑宁感到骄傲。 “嗯,伯母您说的是,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您答应。” “你说,不要紧。” “我希望您能允许我追求她之外,也恳求您同意我今天跟您说的话,请先不要告诉佑宁,因为我们之间还有些误会,我想应该由我亲自来解开这些误会。” “好,我同意你的要求。” “谢谢伯母。那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梁妈妈殷勤的送他到电梯口。“黎先生你慢走,再见。” “再见。” “啊,对了!”梁妈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唤住他。“明天是我们家小佐和小佑的生日,小佐出国去了不回来,明天是周末,晚上你要是没事,看要不要过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嗯,好啊,那蛋糕我再带过来。”黎峻威提议。 “唔,好。”梁妈妈满意极了。 梁妈妈转身回到客厅,看着茶几上那丑不拉叽的三盆盆栽、一把机车钥匙和名片,心想,原来小佑这几天的失魂落魄为的就是这位黎先生啊。 喔,好棒啊!有个这么好的男人在追求她家小佑呢。 她满心期待的等着女儿回来,希望能从小佑口里多套点话来,可佑宁一回家看见茶几上的东西,表情像是受到莫大的惊吓。 “妈,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喔,就名片上那位黎先生送过来的,他说这三盆是你的宝贝,那支是你的机车钥匙。” “他、他送过来的?他还有没有说些什么?” “没啦!他就喝了杯茶就和我说再见了。” 闻言,她心里五味杂陈,已分不清是兴奋还是失望。 “都是你啦,没事叫我去相什么亲!” 唉哟,迁怒了哟。 “妈累了,要去睡了,你睡时记得关灯啊。” “好。”虽然庆幸老妈没缠着她追问相亲感想,可是这和错过了和黎峻威见面的遗憾,简直无法相比。 她蹲下来拨弄着她久违的小朋友。“小婴儿、小胡椒、小椰椰,好几天没见了,大家都好吧?咦?大家怎么变得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最后她终于发现,桌上那小小的三盆绿色盆栽根本不是她的小盆栽。 黎大哥为什么要拿不是她的盆栽来给她? 她支着头想了好久好久,还是不懂。 翌日,黎峻威正窝在厨房看食谱。门铃忽然响了,他一脸狐疑的去开门,只见佑宁穿着一袭白底小黑点洋装,清爽无比的站在门口,让他大感意外。“你怎么来了?”他边问边弯腰帮她拿拖鞋。 她早猜到他会这么问,在家里演练了几十遍,谁知,经他这么一问,她还是回答不出来,倒是看到他穿着围裙让她感到好奇。 “黎大哥,你在作饭啊?”她张大眼睛问。 “喔,不是!”他有点慌乱,因为他其实是在练习做今天晚上要送给她的蛋糕,却没料到她会来。 “我没有打扰到你正在做的事吧?”她小心翼翼的问。 他帮她倒了杯水,然后脱掉围裙。“没有。我只不过是最近想开一家咖啡馆,所以闲着没事想学做些糕点。” “这样啊,那我帮你?” “好啊!” 说完,他微笑走进厨房,打开抽屉,拿出另一件围裙递给她。 “这些全是我妈帮我买的,买这么多很夸张吧?而且全跟窗帘同一色系。” “怎么会呢,这样才有家的感觉啊。”佑宁边穿围裙边继续说:“黎大哥,现在我们要做什么呢?” 黎峻威指着食谱上的蛋糕图片。“就是这个巧克力蛋糕,看起来很可口,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太难做。” “这个啊,不会啊,我来试试看。”佑宁说。 “好,那我来当你的助理。”黎峻威笑着说。 佑宁边筛面粉边说:“黎大哥,对不起。其实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关于我姐假冒我去应徵的事,我应该早跟你坦白的,但因为我……实在不想失去这个工作,所以才存着侥幸的心理没有早点讲出来;不过,这件事我确实在心里挣扎了许多次。对不起。” “你讲这件事啊,老实说,开始我的确很生气,可是稍稍冷静下来后,我却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反应过度;因为不管你是不是老实跟我说这件事,都不能改变我不录用你的结果。” 她惊讶地转头看着他。“你……你早就决定不录用我了?” “嗯。”他点头。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我不够认真?还是我不够努力?” “都不是。是因为你当我的助理,那是将你摆错了位置,你很难在工作中得到成就感,做起事来容易事倍功半。” 他的话实在很难不教人难受。“在你心里,我就真的那么差劲?” “差劲吗?我不知道。但就算现在知道了,恐怕也来不及了。” “什么?”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们交往吧。”他很认真的对她说。 她惊吓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刚听到这消息会觉得很难接受,不过我是认真的。昨天下午我意外的在咖啡厅见到你,发现你妈要你去相亲,我才发现我的脚步必须加快,我不能让你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嫁给别人。”他说。 她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他在说什么,可是他的话让她开心得飘飘然。 见她不说话,他突然有点急。“你的意思是怎样?” 她无言的看着他。 气氛当下变得有些僵,他脸色微微一变。“你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重复她刚问他的话后微微一笑。“这还能有别的原因吗?自然是因为喜欢你。” 他喜欢自己?他竟会喜欢她? 真教她惊喜异常。 “不过,当我的女朋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先把权利跟义务跟你讲清楚。最近我把事务所隔壁的两间店面买下,我打算把事务所移到新店面来,原本的事务所改为咖啡馆。我已经请设计师开始设计图样了,不过还缺一位店长,那就要麻烦你了。” “我?我可以吗?” “我是很有投资眼光的,相信我,你一定可以。” “那权利又是什么?” “权利就是我会帮你记得每一年的生日,亲手为你做蛋糕,今年就是我们的第一次啊。” 她再次感到惊讶。“你是说这蛋糕是要做给我的?” “嗯,很怕会失败,所以打算一大早就开始练习,希望晚上到你家吃饭前,可以成功。” 知道他的计划后,她忍不住咬着唇红了眼眶。他笑着把她拥入怀里。 “你先不要这么感动,还有件事我得跟你自首。” “什么事?” “那你得先答应我,听完之后不会哭。” “好,你说。” “就是你放在事务所茶水间的那三盆盆栽都死了,昨天我拿去你家的,是我重新买过的。” “我知道啊。我还知道你是故意买那三盆盆栽来借机跟我说话的呢。” “喔,原来你知道啊,那就应该给我留点面子,怎么全说出来了,真是!”说完,两人相视,笑成一团。 把蛋糕送进烤箱后,佑宁望着窗外发呆。他倒了杯水给她,搂着她问:“想什么?” “我有件事不大明白。我和我姐佐宁是双胞胎,连我妈有时候都分不大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们的不同的?”佑宁问。 “首先,你们两人的气质很不同,只要花点心思就可以发现。另外,你嘴边的梨涡上有颗小小的痣,你姐并没有。”他笑说。 她可能并不知道,他超爱看她笑时那颗黑痣渐渐陷进梨涡的样子。那天,佐宁对着他笑了许多次,他都找不到那颗痣,他那时便非常肯定她不是佑宁。 “喔,原来你是这样分辨的啊,那万一我脸上那颗痣没了,你不就分辨不出来了?” “这应该不成问题,因为从今天起,我会更加认真追求你。” 闻言,她微笑着,梨涡上的小黑痣又陷了下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