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非正人君子》 楔子 她爱奇花异草,也爱结义二哥,这是从小到大不曾改变过的想法! 在十六岁那年春天,她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向恋慕已久的二哥表露衷情,虽被他一口婉拒,但她仍痴心不改,固执的追随他的身影,天涯海角不曾转移。 她以为她的真情,总有一天能打动他的心,然而一年一年过去,她的青春已逝,二哥不仅没因她的执着而被感动,反而因她的坚定态度,下定摆脱她的决心! 在二十岁那年秋天,她被独自远行的二哥给抛下──他不留蛛丝马迹让她找寻,只托人送了一封充满歉疚的信函,宣示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对她动情。 「二哥……你怎能如此对我?」俞清灵揪着身边男人的手,苦苦逼问。 「妳哥是欠了妳多少钱没还啊?」长孙无忧十分困难的把手挣脱出来,捡起地上参差不齐的树叶枝桠,丢向不远处的火堆。 俞清灵被他推开,一双充满雾气的眸子浮现不满之色,「不用你管!」 长孙无忧看了喝醉酒的女人一眼,摇头道:「妳喝我的酒、吃我的干粮,住我先发现的破庙,难道口气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闭嘴!」她根本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吵得她心烦意乱,也让她的头好疼! 「像妳这么凶的女人,别说是妳哥,是男人都不会喜欢妳的。」他老实评论。 「你说什么?」在一片hunluan的思绪中,俞清灵仍听清楚了他的话语。 「喂,别动手!」长孙无忧刚想吃她吃剩的烧鸡,手臂又被她扯了过去。 烧鸡掉在地上,沾满尘土,他低眼看着无法入口的晚餐,心中感到一阵阴郁──这个吵闹不休的女子淋得一身湿,他见她可怜,当她进入破庙里躲雨时,非但没避她远远的,还好心请她过来取暖,甚至分给她食物。 谁知道这女人见他有酒,立刻自动自发的夺走,还大口大口痛饮;喝完他的珍品的同时,她人也醉了,接着——便开始发起酒疯! 他真是出门没看黄道吉日,才会惹上这样的麻烦!「妳不要挤过来!」 「二哥……」 「我不是!妳把眼睛睁大一点好不好?」 「呜……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俞清灵再次遭受拒绝,感到心痛无比,眼泪滑出眼眶,哭了几声又觉得万分不甘,继续对男人施展八爪缠功。「二哥!」 「别骚扰我,男女有别啊!」没想到她竟是个练家子,长孙无忧不由得想起近来在江湖上来无影、去无踪的采草女盗,不知是否和他眼前的女子有关系? 「亲一亲我……」映在俞清灵眼中的只是道模糊的人影,她认为这人影就是她心心念念的二哥。 「我拒绝!」长孙无忧奋力抵抗着,「妳到底是不是女人啊?力气怎么这么大?」 「呜……」她不能忍受接二连三的抗拒,当下扑向他,还对他手脚并用。 「不!放开我—— 非礼啊!」在雨夜的破庙里响起男人的尖声呼叫──有人意图强抱好人家的男子,谁快来救救他? 第一章 晨曦的光芒洒落脸上,俞清灵先是感到头痛欲裂,勉强睁开眼,还来不及打量周遭环境,便慌乱的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男人身边—— 那是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他有张英俊的脸,颊边是没剃干净的胡碴;乌黑的睫毛浓密,紧紧覆盖住他紧闭的双眸。 这人是谁呀?! 俞清灵忍住尖叫的冲动,跳起身左右环顾。她正在一间破旧的庙宇内,脚边不远处还留有一些熄灭的柴火。 俞清灵瞪大双眸,吃惊到顾不得头痛──昨夜醉酒后的事顿时复活,一幕幕彷如幻影,缓缓闯入她的脑海……这告诉了她昨晚曾犯下多少可耻的罪行! 「妳醒了啊?」躺在地上的男人慵懒的望着俞清灵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她醒后的动作太过「剧烈」,影响了他的睡眠。 「你……你……」俞清灵望向男人仍带着些许睡意的俊脸,当下羞得面红耳赤,她似乎对他做了什么,但现在的她却记不太清楚! 那他呢?有没有趁她意识迷乱时对她做过什么? 「你对我做了什么?」俞清灵慌忙的拉紧衣襟,摸摸身上凌乱的服饰。 长孙无忧眉头一皱,对她的表现深感不悦。「姑娘,妳该问自己对我做了什么失礼之事,而不是如此冒失的质问我! 「再说妳也不必这么惊恐的检查妳的衣裳,是男人都不会想碰妳的,相反的还要担心自己是否有遭到妳的辣手摧残呢!」 他的冷嘲热讽立刻让心绪尚未冷静的俞清灵理智渐失。「你说什么?谁摧残你了?」这人说话毫不客气,真是失礼。 「妳这是抵死不认帐了吗?」长孙无忧学着她,开始检查他身上那凌乱的服饰给她看。 俞清灵看得为之气结,瞪大双眼直刺男人英俊的脸庞。「亏你长得人模人样,说起话来却是这般的无礼,你倒是说说看,哪个女人会有兴趣摧残你这么不修边幅、潦倒落魄的男人?」 「哈!」长孙无忧闻言大笑──昨夜为了对抗她的禄山之爪,他几乎一晚没能安睡;如今她清醒了就来个翻脸不认帐!「妳姓赖吧?单名一个皮字是吗?」 「你才耍无赖呢!」俞清灵放弃了最后一丝想跟他和平共处的意愿。 「看来妳已忘记昨晚我为了保住自身清白,抵死反抗妳那侵犯的情节!」 长孙无忧尖锐的语调唤起了俞清灵脑中那模糊的记忆──那些不堪的画面似乎慢慢的变清晰了。 她羞愧的直摇头,没脸再回忆昨晚的事,更没勇气去面对事实! 「妳大概也忘了妳一直抱着我诉说一堆的肉麻情话,什么二哥我对你——」 「住口!」俞清灵大叫,清秀的容颜因薄怒而透出一股生机勃勃的美艳姿态。 事实已不容她逃避,她不得不承认,她「也许」犯了一些小错误。「我想起来了,昨晚我喝得太醉,我的那些所作所为其实并非本意,毕竟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只是太醉了!」 她是因为心情太糟,再加上追逐二哥追得太过绝望,才会饮酒求得一醉,如今她已后悔了! 长孙无忧挑挑眉──这女人的生肖一定是属鸭的,嘴巴这么硬,明明想起自己的丑态却还不肯认错,不过清醒后的她起码还懂得守礼,不会对他上下其手…… 对一个醉茫茫、全无意识的姑娘,他也无可奈何;但当她不再一副迷糊样时,风水可就轮流转了! 这下子轮到他来教训这令他吃了一夜苦头的女人。「没错,妳可以非礼一个纯洁的男人,再把责任全推给酒!妳醉了,真好,妳毋须负担任何责任,不论是昨夜骚扰我,或是明天再去杀人、放火,只要妳醉了。」 长孙无忧再次恶意的开口,然后快意的欣赏着她气呼呼的神色,这让他的情绪也变得愉快许多。 「你不要含血喷人!」俞清灵的家世清白、为人正直,怎么可能会去杀人放火?「一个住在破庙的男人会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即便是喝醉了,不由自主的吵闹到你,又算什么大错?你有必要这样咄咄逼人吗?」 「一个夜里跑进破庙的女人又会是什么良家妇女?我被妳轻薄了一整晚,妳现下酒醒却不肯道歉,还想强词夺理、推卸责任,难道是要我心无芥蒂的跟妳说『铭谢惠顾,欢迎妳下次再来』吗?」 俞清灵手捂胸口,镇压住体内直往上窜升的怒火,清秀的脸上有的是几欲崩溃的神色。「够了……」 她强自镇定──深深吸气、徐徐吐气;调匀呼吸,找回冷静。「我不跟你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我承认昨晚是我喝多了,我道歉,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能离开了吗?」 「我从未有过留下妳的意思,姑娘,我还怕妳赖着我不走呢!」长孙无忧一摊手,昨晚受到的欺负,今早总算讨回公道,他英俊的脸上泛起满意的笑。 可恶的男人!俞清灵忿忿的跺脚,转身欲走。 「喂!妳的包袱。」长孙无忧叫住她,依然躺卧在铺着干草的地上,悠闲的姿态彷佛置身在人间仙境。 橙红色的阳光映入,为他的身躯和惬意的容颜镀上柔柔的暖意。 俞清灵一步步走到长孙无忧面前,直接面对他迷人至极的外表,心神忽然恍惚了两下──虽然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语总教她火冒三丈,但当他收敛起嘲弄人的态度,英俊的脸上展现出些许的善意,她突然有种错觉,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可恶。 恍然间,她想起昨夜──他在柴火边,虽然衣装不光鲜,神色却是有着温暖人心的力量,让她失去了戒心,完全不在意孤男寡女共处的事实以及分享着他的食物。 「妳要去哪里?」长孙无忧提起俞清灵的包袱。 「这……与你无关。」 长孙无忧状似漫不经心的问:「是否需要我送妳一程?」 「不必!」用力扯回自己的包袱,「放手!」 长孙无忧审视她一眼,确定这年轻气盛的姑娘意识很清醒,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他才松手,任她离去。「早点回家,一个姑娘随意在外走动,很容易发生危险。」 他的劝告在俞清灵身后响起,让她的脚步顿了顿,回头见他已起身,束起他那散乱的长发。 俞清灵的目光停留在长孙无忧含笑的脸上──昨夜的事再次在她的脑中浮现,在她心灵最脆弱时,漫天大雨淋得她心灰意冷、无处躲藏,是这个男人分了她一点火光…… 就算她抢了他的酒,醉后还闹了他一晚,他依然善待着她──尽管在口头上,他一点亏都不肯吃;但其实,他并未伤害她! 她扪心自问,这个男人,怎能说他可恶呢? 假如他说话含蓄一点,她也不会对他那么不客气;假如他的态度正经一些,她相信每个人都会喜欢他吧? 俞清灵忍不住对长孙无忧道:「昨晚,多谢你了。」 长孙无忧一听,顿时感到很意外──本以为她是个骄蛮且不肯认输的姑娘,此刻她诚心道谢的态度却改变了他的看法,望着她那略带尴尬的清秀小脸,他不禁笑着点头。 俞清灵愣了愣,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赶紧快步走开──自从她爱上了结义二哥,就不曾关注过别的男子,在她的眼中就只有二哥一人! 如同现下这样跟男人交谈,凝视他的笑颜,甚至与他一起过夜,这些都是前所未有,不可思议的经历! 对二哥的执着已耗尽了她的青春与热情,她不想无疾而终,也因此,她不允许自己的生命中出现另一个能影响到她的男子,俞清灵跑出破庙,离开树林,晨风吹拂,撩乱了她一头青丝。 背光处,一队青衣人马赶到树林外,与她正面相对。 俞清灵见状,止步不动,看着青衣人下马,朝她走近。 「大小姐!」众人低头行礼,动作整齐一致。 俞清灵平静道:「不是叫你们别来找我吗?」 「老爷请您务必回家一趟。」 俞清灵冷笑,「我若是不肯,你们又能如何?」 「大小姐,老爷病重,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回去见他一面。」 「病了?」俞清灵蹙眉,眼中净是怀疑。「什么病?」 青衣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风寒?头疼?腿痛?」俞清灵轻蔑的一笑。 那个背叛她娘亲,拥有三妻四妾且纵情声色的男人,向来是身强体壮的──当她的娘亲因难产,受尽一天一夜的痛苦,哀鸣不已时,那男人还能在妓院里玩乐,完全不肯回家关心一下发妻的安危;当她的娘亲死去那天,俞清灵也离开了那个充满恶意的家,她不屑与家中有如妖魔鬼怪般的女人们争夺父亲的关怀! 那个自私自利的男人根本就不懂得爱,更是完全没有为人父、为人夫的自觉,如今他病了,找她是要做什么? 难道是他的良心发现,要向她忏悔吗? 「我又不是大夫,对他的病情毫无帮助。」俞清灵嘴硬不肯妥协,但心中却退让的思忖,反正一时间找不到二哥的下落,回去看看那男人也好。 这些年过去,她对生下她的男人已经没有恨意,但也全然无爱。 她心目中的爹亲另有其人,那是一个会关心她,且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他这几年又收了多少偏房,生了多少孩子?他的病床前应该不缺我一个吧?」 「大小姐……」青衣人身为俞家雇的下人,不便插嘴主子的私事,所以对于俞清灵的质问难以回答。 她的眉心依然紧蹙,看了看脸色很无奈的下人们,轻声一叹──罢了,既然那男人如此慎重的派人找来,她就回去一趟;往后在寻找二哥的旅途中,说不定她不会再回到那冰冷而疯狂的家了。 当她上马,跟着青衣人离开的同时,另一队黑衣人马也由远而近,朝着树林的方向而来,和俞家的队伍擦身而过。 对方的头领在见到俞家的青衣人马时,立即露出友好的笑容,向他们打招呼。 俞清灵在双方人马互相寒暄之时,率先策马离开。 黑衣人识相的告别俞家队伍,「不多说了,我们得去接大少爷,再会。」 「再会,不过你们的大少爷不是shen体虚弱,长期在家养病吗?」 「哦,他最近康复了不少,前些天外出寻访名医……我们昨夜收到信鸽,才知他人在林子里的一间破庙避雨,赶不回家。」 「那你们快去接他,免得一耽搁,他没人照顾,又要病倒了。」 黑衣人各个脸上带笑,纷纷点头,友好的告别。 此时此刻,在林中的破庙里,一名不修边幅的男子剔去胡碴,梳理好长发,穿戴整齐,转眼间从落拓浪人变成优雅的翩翩佳公子。 在长孙家的黑衣人马赶到破庙前,男人已漫步走出庙宇,面向阳光,耳边适时听见一声声叫着「大少爷」的呼唤声由远而近传来。 *********** 江南俞家是以经营纺织业名扬天下,而他们为皇家制作御用贡品所生产的衣饰布料也受到全国百姓的敬佩。 然而俞清灵却是俞家的最后一人 ──当她母亲因难产去世,一尸两命时,入赘俞家的父亲乘机执掌大权,排挤掉家族的亲戚,安排了他自己的亲友一步步吞噬了俞家的产业。 踏入多年不曾回来的家门,俞清灵乍见到应该卧病在床休养,但实际上却是拥着新纳入门的小妾饮酒作乐的父亲。 「你的shen体不要紧吗?」看着父亲和他的酒肉朋友嬉笑着,俞清灵强忍住转头就走的冲动,冷静的问:「找我有何事?」 「妳回来了啊!」父亲睁着混浊的眼,打量着俞清灵,随即吩咐下人,「把大小姐带去打扮得漂亮一点,然后安排她去见长孙家的大少爷。」 「你说什么?」俞清灵有点怀疑是否自己的耳朵有毛病──匆忙赶回家见到离别多年的父亲,他对她完全没有丝毫的关心就算了,还要将她当货品似的送出去? 「妳年纪不小了,该成亲了,爹为妳安排了一桩好亲事,乖乖听话……」男人放下手里的酒杯,不冷不热的说明着。 「这就是你找我回来的目的,不问我的意愿,硬将我塞给一个我见都没见过的男人?」俞清灵咧嘴而笑──只因怒到极点,她反而不会生气了。 「你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你凭什么认为见到那个人,我就会喜欢他?你根本就未先询问过我的想法!」 女儿的冷言冷语令男人很不悦。「一个姑娘家是要有什么想法?自古子女成亲听的都是父母之命;妳就是心性太野了,常年在外游荡,没人管教才会变得如此无礼!」 「我有人管教,只不过那个人并不是你,爹!」俞清灵冷笑。「我相信我娘在天之灵会希望我嫁的人是我的心中所爱,而非听从你的无理要求,跟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在一起!」 说完走出大听──她决定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男人见状,赶紧跟着俞清灵走到庭院处。「来人!快拦住大小姐,别让她离开!」 一群家丁在主人的命令声中,赶来围住俞清灵。 俞清灵转视理直气壮的父亲──心底彻底的失望让她不再对这男人有半点的感觉。「你要嫁女儿,为什么非我不可?我娘在世之时,你就带了不知多少个私生子女进门,你待嫁的女儿难道就只有我一个吗?」 男人皱眉,哼声道:「人家要娶的是腾王的义女,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找妳回来。妳看看自己,年纪不小了,又不是人间绝色,成天不安于室,寻常男子哪敢娶妳这种女人?妳该庆幸妳娘替妳找了个位高权重的义父,看在腾王的分上,才会有男人想要妳!」 俞清灵无意识的摇摇头,眼中只觉得一片荒凉──这个因她母亲而飞黄腾达的男人,真的是令她感到可悲至极。「你说错了两件事,第一,并不是全天下的男人都像你这般自私自利又虚荣;第二,腾王在我心里并不是义父,而是真正的爹!」 男人一听,当下误解了俞清灵的话中含义,愤怒道:「什么?妳是说妳娘给我戴了绿帽子?」 俞清灵不再看向他,动手推开身强力壮的家丁──她要马上离开这里! 「别走,拦住她!我答应长孙家,尽快让这丫头赶过去见面;你们都过来,即使打断她的腿也不能让她离开!」 俞清灵自小在义父的教导下,学了不少拳脚功夫──在外闯荡时,保护她自己绰绰有余;在对付一般的家丁,她也毫无困难。 但亲生父亲冲过来推三阻四,她却不忍动手反击,也因为一时犹豫,冷不防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瞬间罩住了她。 「老爷!」一名浓妆艳抹的华服女子带着下人走近,瞥了被困在网中央的俞清灵一眼,掩嘴笑道:「我都说了,用这渔网来对付大小姐刚刚好!」 「做得不错!」男人夸奖了前来讨好的妾室几句,接着吩咐家丁,「你们把她绑紧后关起来,别给她吃饭、喝水,让她饿一饿,看她还能倔强到何时!」 「老爷,听大小姐方才说的话,好像她的『身世』有点不清不白呢?」小妾想兴风作浪。 「管她的,只要她嫁到长孙家,之后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男人搂着小妾离去,边走边嗤笑。「只要能换取到长孙家的援助,我管她是谁的种!」 俞清灵听着父亲伤人的话语,在网中放弃了挣扎。 她被禁锢家中的消息,父亲是隐瞒不了的,一旦义父或她的结义兄妹知道她「落难」,必定会赶来相助,也许离她远去的二哥也会赶回来帮她,俞清灵思索片刻,决定不再反抗。 与其苦苦找寻不知行踪的二哥,倒不如让她自己身陷危难,由二哥主动来找她! *********** 八月初八,月未圆。 俞家华丽铺张的夜宴自傍晚时分隆重展开,从花楼里邀来的舞娘在大厅中精美的地毯上翩翩起舞,丝竹之声萦绕在屋内每一个角落。 长孙无忧落坐在次席位,与主位相隔的距离不足一丈。 长孙家贵为江南举足轻重的名门望族,向来是各方人士争宠献媚的对象;身为家族下一任继承者,长孙无忧自小shen体虚弱、文静内向,大多数对外的应酬都不必参与。 但这回却是例外──事关他的终身大事,他不能不出面见见家人为他安排的最佳妻子人选。 俞家大小姐俞清灵随义父腾王居住于洪州,与生父反而不亲近;听说她是个擅长丹青、略懂武艺,时常行走江湖打抱不平的「勇猛」姑娘。 「来人,去将大小姐带出来!」主人一声令下,一群身强力壮的家丁簇拥着一名冷若冰霜的秀美女子步入大厅。 长孙无忧不经意的望去,眼中霎时映入一张并不陌生的脸庞──是他在不久之前才见过面的女人,那女人在破庙里缠着他发了一夜的酒疯,此时的她面色不悦,像是被人强迫似的,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向坐席处。 长孙无忧挑了眉,神色未变。 当俞清灵走过他身边时,他侧头多看了她一眼;她察觉到他过于关切的视线,低头看向他,冰冷的眼中瞬间闪过一抹疑惑、惊讶与不解的神色。 觥筹交错间,再次相遇的两人目光相缠,久久移不开眼。 乐曲声悠扬,长孙无忧仔细端详着俞清灵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她毫无掩饰,心思随着神色流露而出,是很意外吗?他也是呢! 在轻快的音乐旋律中,长孙无忧心弦一动,朝俞清灵微笑的同时,以无声的口型对她说着── 又见面了,姑娘。 俞清灵一边愣愣的望着长孙无忧,一边往前走,一时没看到路,一脚踩上家丁的脚,头也撞上人家的背;她一惊,不由自主出手推去,将身前的人给推倒在地。 众人见状,诧异的望着她;歌舞亦在瞬间停顿下来,长孙无忧则是掩嘴而笑。 俞清灵尴尬的坐到长孙无忧对面的坐席,承受着主位上的父亲含愠的目光。 她居然在大庭广众下因看男人而险些摔倒……俞清灵迁怒似的睨了长孙无忧一眼,发现他正因她的失态在偷笑,心底的怒火更炽了。 这男人分明就是她前些天在破庙里见到的粗鲁男子,她记得他不修边幅,好像落魄江湖的流浪者,即使有张魅力超群的俊脸,但一张嘴就是招人怨! 如今的他打扮得温文儒雅,玉树临风般高贵的模样如同出身非凡的世家子弟,完全不像破庙里的落魄男子。 若非俞清灵对他的印象太深刻,她绝对认不出判若两人的长孙无忧。 「长孙贤侄,她就是小女清灵。」 在父亲热情的介绍声中,俞清灵再次与长孙无忧对上眼。 「俞姑娘,有缘得见,不胜荣幸。」长孙无忧文质彬彬的说着,显得十分有礼。 俞清灵噗哧一声大笑出来,这男人是被什么妖怪附身了吗?「哈哈,你还不胜荣幸哩?真可笑!」 「清灵!妳是怎么了?」父亲火冒三丈,向俞清灵左右的家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若大小姐再敢胡言乱语,就把她带回房里关着。 「啊!抱歉,我只是太惊讶了。」俞清灵看着长孙无忧,语带双关的说。 「这位公子是长孙家的大少爷,年纪与妳相仿……」父亲滔滔不绝的讲述着长孙无忧的家世与背景。 俞清灵不可思议的打量坐席上那温润如玉的男子,意识到他就是父亲替她找的夫婿,她又想笑了。 同样家世不凡的俞清灵当然知道长孙家族在江南的地位有多么独特,他们与各路权贵的关系良好,拥有富裕的产业和崇高的名望。 同时,古老家族的繁杂规矩,长孙家也都具备──森严的门禁绝不容许后代子弟肆意妄为,就连穿得太落魄、不得体也是被禁止的…… 「我听说长孙家的大少爷shen体虚弱,常年卧病在床。」俞清灵打断父亲的话,目不转睛的审视着长孙无忧,「这位公子的气色看来十分健康,一点也不像传说中那样弱不禁风。」 长孙家一脉单传下来的大少爷是个出了名的药罐子,家里为了替他调养身子,每年不知得花费多少人力、财力,在全国各地搜罗名贵药材。 可是在俞清灵眼前的文静男子根本就不像是个病人! 长孙无忧腼一笑,并不正面回答,而是看了身旁的同伴一眼。 随他前来的表兄弟立即会意,向众人表示,长孙无忧的shen体在经过长期疗养后已然康复,完全具有娶妻、生子的本钱。 俞清灵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两下,而长孙无忧仍在完美的诠释着他的优雅贵公子形象;两人默默相视,不需要交谈却能感受到彼此心中的所有想法── 你还真会装呢!药罐子。 大庭广众下可别激动,大小姐! 两人依然相视,无形的电光在双方相连的视线中闪动着。 「据说府上的临水曲桥精巧繁丽,桥上风光秀致。」长孙无忧望向俞清灵的父亲,彬彬有礼的问:「今夜月色明媚,不知能否邀请俞小姐一同观赏府中的美景?」 听到父亲想也不想的大喊同意,她的眉心一蹙,正想表示反对,却突然接到长孙无忧似笑非笑的眼神和充满暗示的目光。 思索片刻,俞清灵沉默着──也许他有什么话想对她说,也许那些话对她无关紧要,但这男人帮过她,所以卖他一次面子也没什么。 俞清灵起身,看着长孙无忧风度翩翩的走向她,他含笑的眸子如清凉的月色般动人,她注视他注视得太久,忽然感到……有些眩晕。 *********** 俞家园林中,一条由石板和栏板构成的弯曲小桥贯穿了假山旁的偌大湖面,彷佛巨大的白蛇静静伏在水上。 在月光的照耀下,水面闪烁着点点银光。 领着长孙无忧走上略高于湖面的曲桥,望着深不见底的湖水,她不冷不热道:「有什么想跟我说的,说吧!」 「俞小姐不是心有所属了吗?」长孙无忧伫立在她身边,轻声反问:「怎么会留在家中与陌生男子相亲呢?」 「我又不是自愿的,是父亲强迫我来见你的。」 「妳是能任人强迫的女子吗?」皎洁的月光映照出长孙无忧眼底的戏谑。 没有旁人在,他就故态复萌,说话的语调完全不正经,神态也不再温文儒雅,这个世家公子到底是有什么秘密,怎么人前、人后完全的不同? 「你呢?」俞清灵转身审视着他,「你想娶我吗?」 她尖锐的目光与他柔和的眼波在空中交会,俞清灵猜不透长孙无忧的想法,内心有点烦躁,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有种难以抗衡的挫败感。 「我的年纪不小了,家里人成天逼着我娶妻、生子,烦不胜烦。」长孙无忧无奈道:「妳看起来也不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小女孩和大姑娘是有区别的,妳的肌肤保养得不太好,再过几年有了皱纹就没男人要了。」 俞清灵听得咬牙切齿──真该叫那些夸奖长孙无忧斯文有礼的人看看他此时的表现。 「哼!即使我衰老到行将就木的那一天,也不会想跟一个稍微接近就拚死反抗,深怕被我侵犯而清白不保的男人成亲!」她仍深刻记着在破庙时,他是如何害怕遭到她的玷污,这种纯情男子想成亲?算了吧!出家当和尚对他来说比较安全! 「至于阁下,你确定你能忍受别人触碰你清白的身躯吗?」大声嘲笑他。 「我并不是个不识情趣的人,但在成亲之前,有些事不该做,有些规矩该遵守,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一个好姑娘是不该违背礼教的。」长孙无忧一本正经的说教。 俞清灵仰天长叹,「很高兴我不是你心目中的好姑娘,你可以回去叫媒人上门谢绝我父亲一厢情愿的提议,顺便弄坏我的名声,让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敢娶我,我真是感激不尽啊!」 「全天下的男人里,包括妳那位二哥吗?」长孙无忧温文一笑。 俞清灵瞪向他,心里的痛处被他挑了出来──她在家等了那么多天,始终没有二哥的消息;其它几个结义兄妹不是亲自前来询问,就是派人来关心她的处境,并告知随时准备出手帮她,就只有二哥依旧行踪不明! 俞清灵很焦虑也很失望,她明白二哥不爱她,但她依然抱着一丝希望,她接近他、跟随他、感动他,深信总有一天她会被他所爱。 而二哥也很明白她的心思,所以远远的离开了她,完全不给她任何机会去侵占他的心。 就连她故意放出消息,说自己遭到父亲禁锢需要帮助,二哥都不肯露面,这让俞清灵感到益发的绝望。 她为二哥付出了太多心血,至今依然得不到任何响应;她也会疲累、也会厌倦,再得不到二哥的消息,她真的会撑不下去了。 可她又不知道去哪里寻找二哥──没有人知晓他的去向! 天地是如此的广阔,二哥若是有心躲藏,她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寻到他。 「我猜他并不在乎妳嫁给谁。」长孙无忧看见俞清灵的神情倏地变得落寞,在同情她之时也想到解决自己困境的办法。 「我的事跟你无关!」俞清灵怒视长孙无忧,跟这男人在一起,她永远别想心平气和。 「不,我觉得有关。」长孙无忧语调轻柔道:「妳说过妳爱的二哥离开妳,不知去哪里了,妳找不到他……」 俞清灵蹙眉,神色困惑。「我几时跟你说过这些话?」 「在破庙里,当妳发酒疯的时候。」 「……」俞清灵再次为自己酒后失态感到好后悔。 「我们来赌一赌!妳假装要嫁给我,先答应跟我成亲,至于婚期,我会拖上个一年半载,期间我也会放出消息让所有人都认为妳是被逼的,如果妳二哥对妳还有半点关怀,当他听到传闻,必定会前来寻妳。」长孙无忧笑着建议。 俞清灵摇摇头,坦白道:「同样的事,我已经在做了,你以为我乖乖在家像个傀儡般任人摆布是为了什么?」 她等到今天就是为了等二哥出现,但,没有,他始终没来! 「我觉得这样的事还不能吸引我二哥……」俞清灵颓丧道。 「因为目前妳的处境并不算危险,现在的妳只是在家跟一个陌生男子相亲罢了,并未危及到妳的一生;等妳被迫嫁给一个不适合妳的男人,到时候情况就不同了。」长孙无忧轻柔的语调中有着诱惑人心的魅力。 俞清灵被他说得心神动摇──也许她该再试一次? 「终身大事关系着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幸福,妳二哥不会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肯表态;药下得猛了,效果才会出来。」 「最后那句话是药罐子的经验之谈吗?」逮到机会,她也想嘲讽他一下。 长孙无忧失笑,「我说是,妳就会答应吗?」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俞清灵仍有一丝犹豫。 「我不是说了,家里人对我逼婚逼得甚紧,而妳可以当我的挡箭牌。」 「万一你家人当真了怎么办?」她还是不太放心。 「我会负责,三、五个月之后,我们就解除婚约。」 俞清灵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有那么容易吗?」 「我保证我会在妳需要解除婚约时,成为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想嫁的男人!」长孙无忧掬起俞清灵的一绺长发,在指尖摩挲着。 俞清灵迟疑了片刻,「你会怎么做?」 「我体弱多病。」长孙无忧眨眨眼,像个顽皮的孩子。「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想嫁给病到奄奄一息的药罐子吧?」 俞清灵没好气的说:「你能说病就病,说康复就康复吗?」 「此事轻而易举。」长孙无忧露出比月色更明媚的笑容。「届时我会病到让妳有借口退婚,但在此之前,我们用婚约来换取彼此家人的一个安心,又可骗得妳二哥的关注,这是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俞清灵瞪着长孙无忧,无力的发现自己完全被他说服了,在他迷人的笑靥中,她可以感觉到自己已失去了反对的力气。 第二章 俞家大小姐与长孙家出了名的病公子订亲了,俞家也依靠着长孙家的财势挽救了岌岌可危的产业。 同时,长孙家借着俞清灵有意无意的推荐,结识了她的义父腾王,以及她的结义兄妹的家族,由此搭建起各种利益输送的桥梁。 “四姐,你真要嫁给那个面色苍白,说一句话咳三次,连站都站不稳的男人吗?”七妹一双美目睁得圆圆的,樱唇里不断吐出惊讶的疑问。 俞清灵犹豫了半天,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些日子以来,她将结义兄妹介绍给长孙家,他们互相频繁的来往让她的结义兄妹们了解到长孙无忧外表上是个怎样的人,不能说他不好,但就他的“身体”而言,实在不是合适的夫婿人选。 七妹是这些兄妹中,最后一个赶来凑热闹,也是和俞清灵感情最要好的,她在母亲死后便被义父接进王府居住,与这群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们共同度过了年少最珍贵的时日。 他们互相帮助、互相了解,也都把俞清灵对二哥的恋慕之情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二哥才离开俞清灵没几个月,她就死心断念,准备另嫁他人了吗?七妹第一个不相信!“我听义父说你要成亲,吓得好几天没吃没睡……” “你这样神采奕奕、脸色红润,像是没吃没睡的样子吗?” “看外表不准啦!人不可貌相你没听过吗?人最真实的就是一颗心,我心里是真的担心你啊!你看看我额头上的汗,这就是为你焦虑的证明啊!” “六月炎夏,天气正热,是人都会流汗,你站远点,别一直黏过来。” “四姐!你跟我说实话啊!”七妹拍桌问道:“你是真的不要二哥了吗?” 俞清灵垂下头,疲倦道:“不是……他不要我!” “那……”七妹小小声的问:“那我可以代替你去追吗?追到可以算我的吗?” “你别妄想!”这回轮到俞清灵拍桌子了。 “你不是要嫁给别人了吗,”干嘛还不准别人追着二哥跑呢? 修改:俞清灵睨了七妹一眼,说道:“我自有我的打算。” “难道你是想在你成亲当天设下天罗地网,等二哥上门祝贺时,趁他不备,一举捉拿他来代替新郎跟你拜堂吗?”七妹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大呼道:“多么卑鄙无耻的计划啊!” “多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俞清灵冷冷的回答。 七妹摇头晃脑,观察了她片刻,实在搞不懂四姐的心思——俞清灵的态度不像是对二哥死了心,但她又要嫁给别的男人……这到底是为啥? “虽然我对四姐的亲事深感可疑,但你不是个无知孩童,你的决定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我这个当妹妹的不便反对;可你选的男人真的不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婿,方才我来你家,路过街道时,发现你那订了亲的夫婿正跟一群公子上花街,我一路追踪,亲眼见到他进了妓院!像这种有病却还不知节制的男人,绝对会短命。” “是吗?”俞清灵听着七妹充满暗示的话语,突然心血来湖,“你还记得路吧?带我去看看!” “你会在乎?”七妹很困惑,用力审视着俞清灵的神色——这个自幼心中就只有二哥的人,的确是对别的男人产生兴趣了! 七妹不懂,她是真的不懂,那个药罐子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俞清灵微笑,“很在乎!” 七妹简直无法置信,放弃多年的追求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你去跟我父亲说一声,让他允许你带我出门走一走。” 七妹还在疑惑,听到俞清灵的吩咐,又是一愣,“他真的管得住你吗?” 俞清灵冷淡道:“他怎么说都是我爹,我总得给他几分面子。” “你会怕他吗?”七妹觉得俞清灵简直变得像是另一个人了。 俞清灵看了七妹一眼,没有回答——她当然不怕自己的父亲,但她不介意制造假象,让旁人误以为,这次她的顺从或许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她的父亲手中…… 如此一来,远在异地的二哥即使感到其中有古怪,应该也会愿意回来查探究竟,与她见面,弄清真相吧? 至于她乖乖在家当个孝顺女儿,甚至不惜牺牲一生的幸福,愿意跟一个药罐子成亲的原因,其中就只有她自己与合伙人——长孙无忧知道内情。 如此欺瞒亲友的交易,算是件坏事吧?俞清灵有些忐忑、有些歉疚,却也有些雀跃……不知道二哥会不会上当?不知道长孙无忧还有什么计划? 那个男人有很多秘密,她有些好奇。 城南边有条直通河岸的街道,街道上秦楼楚馆林立,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拥有十六位绝色舞娘的温柔乡。 “妓院的名字叫温柔乡,里面的女人一定脾气都很好,我们可以叫五姐来观摩一番。”七妹望着妓院的招牌,口中念念有词。 “你不怕死就把这番话一字不改的对五妹说。”俞清灵和七妹一样换了男装、化了妆,粉饰了女儿家的娇媚。 她俩从外表上看,就像是寻常的俊秀少年,只是个子稍矮。 她的父亲听说七妹是一品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奉承都来不及,根本不敢扫七妹的兴,一口答应让她与七妹一起外出。 两人离开家,立刻甩掉受命监视她们的家丁,找了个地方乔装打扮,之后便前往花街柳巷,寻找那个体弱多病的名门贵公子。 “我可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七妹挤眉弄眼,忙不迭拉住俞清灵的衣袖,带她进到温柔乡,一边和前来接待的鸨娘东聊西扯,一边到处乱逛。 “我说两位公子,你们到底是来观光,还是来找女人的?”鸨娘发现七妹和俞清灵对馆子里的姑娘们视而不见。眼睛转来转去,更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我们不是来找女人,而是来找男人的。”俞清灵大方回道:“我们是长孙公于的朋友,和他约在这里有事商谈,他人在哪里?” “原来是长孙公子的友人,早说嘛!”美艳的鸭娘转了个方向。“这边请。” 两人跟着她进入内院,登上三楼,走过一排敞开的窗,落日映在河面的景色从眼边滑过,鸨娘停下脚步,推开一扇门,曼妙的乐曲声立即流淌而出。 俞清灵望着眼前偌大的厅堂,墙边只坐着四人,中央华美的地毯上有十六位舞者,正衣衫不整的跳着迷惑人心的舞蹈。 七妹吹了声口哨,“了不起啊……十六天魔舞。” 鸨娘走向墙边坐席,凑近正在观赏舞曲的长孙无忧。 长孙无忧有所察觉,不等鸨娘传话,已转眼看向不请自来,步步逼近的男装俪人,意外神情顿时掠过他的俊脸。 “长孙公子,我来了。”俞清灵气定神闲,站在长孙无忧身旁,要求鸨娘替她和七妹准备座位,“顺便来点酒菜,长孙公子请客。” 长孙无忧在心底苦笑,一眼就认出眼前的“男子”是他的未婚妻,却猜不到她怎会来到这里,她身后的陌生少年又是谁? “这位是?”旁人顾不得欣赏美妙的舞蹈,一个个转头问着长孙无忧。 长孙无忧轻咳了两声,老实的告诉带他上妓院的亲戚们,“这位是俞家“公子”,大名清灵。”然后按座位顺序向俞清灵介绍,“我表兄、表弟、小叔。 鸨娘闻言,立刻机灵的带着舞娘们离开。 忽然清静的厅堂内,众人清楚的听到长孙无忧的话语,亲戚们只愣了一瞬,马上一个接一个变了脸色。 “啊!那不是你的、你的……”想通了来者的身份,失口之人赶紧住嘴。 “正是。”长孙无忧求助似的看向张口结舌的小叔与手足无措的表兄弟。 “既然是……那……我们就不妨碍你了。”话都说不清楚的男人们脸上全是尴尬之色,不约而同的起身欲走。 “什么?”长孙无忧讶异的瞪着不讲义气的亲戚,什么叫不妨碍啊?他和他的未婚妻留在妓院里能做什么? “再会。”俞清灵冷淡道,并交代闲闲没事干的七妹,“你去送他们离开。” 长孙无忧哑然,看着不负责任的亲人们丢下他不管,偌大的厅堂在转眼间就只剩下他与俞清灵两人大眼瞪小眼。 他哭笑不得的说:“你不该来这种地方。”正想带俞清灵离开此地,鸨娘却捧了酒菜进门。 俞清灵坐到他身旁,拿起筷子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看来一时半刻是带不走她了,长孙无忧吩咐着鸨娘,“你去忙吧!别管我们。” 俞清灵等大门关上,四下恢复了清静才开口,“我不该来这种地方,你就该来吗?我怎么听说体弱多病的人到青楼,十有八九会死在牡丹花下呢?” 长孙无忧垂视她那不怀好意的浅笑容颜,“你是特意来找我麻烦的吗?” 俞清灵摇头——自与他相识以来,她总有处于下风的郁闷感觉,她的确很想找他的晦气,替他添点麻烦,让他也出出丑,不过她并非无理取闹之人,不会没事找事,故意惹人不快。 “你不是说过你家人想认识我的结义手足,今天我七妹也到了,她正巧在街上发现你、跟踪你,直到你进了这间温柔乡,她才告诉我,你这个男人有多么的不应该——你的身子是如此之弱,竟然还上青楼饮酒作乐……”说着,俞清灵不客气的拍开他伸向酒杯的手,继续对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长孙无忧只能叹气给她听——他有预感,未来他和这个女人会交缠的愈来愈深。 她不是个任人支配的女子,在两人各有所图的合作关系中,她会逐渐侵入到他的天地,扰乱他的生活,甚至左右他的决定…… 他会有多少牺牲,需要多么忍让,长孙无忧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多谢你的体贴,但带你义妹来青楼,对她影响不佳,你这个当姐姐的是不是该检讨、检讨?” “我几个义妹的手帕交里多得是青楼名妓,不用你为她们的声誉而忧虑。” “那个跟在你身后的少年,就是你的义妹吗?” 俞清灵坦白道:“我在家闷得都快枯萎了,我爹又不允许我出门,而我暂时也还不想跟他起冲突,难得我七妹对你有兴趣,这几天你可否来我家邀请我们出游,让我爹答应放我出去走走?” “兴趣?”长孙无忧一副承受不起的态度。“我可以不跟她结识吗?” “她爹是一品大将,她娘可是出自江北有名的皇商之家。” “嗯……看来不想结识也不行了。”长孙无忧毫不掩饰他的无奈。 自从两人决定合作之后,在私底下的相处,彼此都表现得很坦率,不会假矜持、装体面,或是虚伪的应对,双方都能很放心的向对方透露自己真实的想法。 俞清灵不自觉的把长孙无忧视为伙伴——虽非友人,亦非亲人,但他在她的心中已是个特殊的存在,是可以相互商量,可以分享秘密,可以坦露自身的丑态而不在乎,可以互相攻击却不介意……如此特殊,仿佛伴侣。 “你们家这么急着结识各路权贵是什么原因昵?你真想继承家业吗?”俞清灵直视着长孙无忧,无意识的想多了解他一点。 “我们家族每一代都在积极打通各路关节,争取比上一代更丰厚的利益,如此才能豢养更多族人,收纳更多有才之士,保持家族名望的延续……” “说下去,不要欲言又止的。”注意到长孙无忧说话时略显沉重的表情,俞清灵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我能否保留一些隐私?”长孙无忧显得有点为难,他是真的不想对人显露心事。 “不、可、以!”她一字一顿,说得掷地有声。“你几乎知道了我的全部底细,而我却对你一无所知,连你为什么要在表面上装成短命的药罐子,实际上却是身强体壮得能上山打老虎,我都完全不知道,你不觉得这样对我是极为的不公平吗?” 俞清灵摆出严肃的态度,让长孙无忧看得忍俊不禁,忽然很想逗逗她。“一点都不觉得。” 俞清灵挑眉微笑,“那就等你有自觉了,我们再离开这个温柔乡吧!” “你还真是难缠……”长孙无忧为之失笑,此时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与俞清灵的交谈,“进来。” 进门的是一名美如天仙的妙龄女子,这让俞清灵不得不终止逼问。暗暗给了长孙无忧一记警告的目光,告知这回她放过他,但下次她会继续追根究柢,不将他的秘密挖掘清楚,绝不干休! “长孙公子,许久不见了,芳菲思君心切,冒昧闯入,还望两位公子不要怪罪。”不带风尘气息的芳菲倒了酒,主动向长孙无忧致敬。 俞清灵打量着眼前这个美丽得难以笔墨形容的女子,又看向长孙无忧,发觉他的神态似乎有点不太对劲——他显得过分的拘谨,似是有什么顾忌,但他注视芳菲的目光却是异常的灼热。 “芳菲……”长孙无忧饮下酒,沉吟片刻,轻声道:“多谢你的记挂,不过这里不用你陪了,回去休息。” 在温柔乡中名列花娘魁首的芳菲,对于长孙无忧几乎算是拒绝的话语,显得很意外,但她很识大体,立即退下,“是芳菲唐突了,那就不打扰两位,告辞。” 俞清灵静静的观察这两人,愈来愈觉得这两人的态度很不自然。 她一直在注意长孙无忧过于关注芳菲的眼神,不知为何……俞清灵对此感到相当烦闷——因为她知道,她也常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二哥。 “她是你的相好吗?”等芳菲离开,俞清灵戏谵的问着依然望着门口的长孙无忧。 他转眼看她,表情残留着不多见的温柔,有种令人怦然心动的魅力。 俞清灵不由得正襟危坐,手指轻按额际,控制住胡乱震荡的思绪。“你来这种地方,是不是为了见她?若是我打扰了你们相处,我……我离开就是了。” 她变得有点不自在,虽然她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但自从芳菲出现后,长孙无忧整个人就变得古怪起来。 “不,你不用走,今天是我小叔硬要带我来的,我早就想找理由离开。不过你没猜错,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见芳菲一面,我喜欢这个女子。”他决定坦诚以对,迟早俞清灵会发现他的计划、知道他的目的,他那些复杂的家事与心思是瞒不了这个合作伙伴太久的。 “你……”俞清灵结巴了,对于他的坦白,她很惊讶,也很羡慕。 一个男人认真的爱慕着一个女人,俞清灵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喜欢着,她是真的很羡慕,可她胸口的沉闷感亦加深了——那是一种在羡慕后,充盈全身的浓烈寂寞感。 她也很认真的喜欢着一个男人,但那男人却不爱她,于是她这么多年的青春就这样流逝了。坐在长孙无忧身边。俞清灵只觉得孤单得像是周围就只有她一人似的。 她深呼吸,强振起精神,“你家人会允许你和青楼女子在一起吗?我不是瞧不起她的身份,而是明白在这世上,有许多人生来就不幸,无力摆脱困境,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弱者的无奈,更重要的是,所谓的名门反倒是最不能包容弱者的!” 长孙无忧点了头——她没看错他的家族,愈有名望的世家,愈不能容忍一点“污点”! 他的家人大多是爱慕虚荣的,他身为继承人,将来会接管家族的大小事务,肩上还有亲情的羁绊,及家人给的名利重担,也因此,他必须墨守成规。 “你究竞为什么要跟我订亲?”俞清灵愈问愈深入,关于长孙无忧的一切,她开始想探索得更多,在了解他的过程里,也许她的寂寞与孤单会变得少一些。 “我不是说过了吗?” “你需要一个挡箭牌,让家人不再摆布你的亲事,而我因心有所属,是配合你的最佳人选。”俞清灵重复着他曾交代过的话语,然后再问:“除此之外呢?” “没有别的了,真的。”长孙无忧坦白,“只是在此期间,为了今后能获得自由,我不能再当个药罐子了。” 长孙无忧的母亲出身于江湖,曾是名满天下的侠女,嫁进长瑚孙家后就自废武功,规规矩矩的相夫教子。 长孙家亲属众多,争夺家族产业的人也多,如今的族长——长孙无忧的父亲,地位并不是最崇高的,许多事情的决定都得经过一些年迈的长辈参详。 长孙无忧从小就生活在这个沉重而繁琐的家族。“小时候,我因身体不好,有先天的病症,我娘便暗中联系江湖上的朋友,传授我一门邪派武功。” “因为修炼这门功夫的人都是出了名的武林魔煞,我的家族是绝对不会认可的,所以我只能一直装病,暗中习武。”看着俞清灵仔细聆听的模样,他笑了—— 难得见她如此乖巧,忍不住多欣赏了几眼,有种想摸摸她的头的冲动。 “乖,要吃骨头吗?”夹了一块小狗最爱吃的带骨肉,递到她的嘴边。 “你真讨厌!”俞清灵用力拍开,这家伙真是过分,竟然当她是小狗!“继续!” “好、好。”长孙无忧笑着放下筷子。“每年我都会挑个时间离家,对外说是去找避世的医术高手求诊,其实是去到处游荡,顺便修炼武功。” 俞清灵回想起与他在雨夜破庙中相遇的际遇,逮到机会损他一句,“你可千万别让人发现你在外游荡时的面貌,会替你们长孙家丢脸的,呵呵呵!” “你还在记恨当时我没给你面子,让你一声不吭的予取予求吧?”知道自己的毒舌曾把她打击得很严重,长孙无忧不仅无意反省,还故意露出期盼之色,“我会再接再厉的,让我们期盼下次的交锋吧!” “谁要跟你交锋!”俞清灵睨着他。“你怎么晓得我在想什么?” “你呀!根本就藏不住心事。”所以捉弄她很有趣,因为能摸清她的反应。才这么想着,长孙无忧心里突然萌发出跃跃欲试的感觉。 “笑什么?”好邪恶,他一定是心有不轨!“真想让人看看你此时的表情。” 长孙无忧闻言,立即调整神色,以双手掩面,羞涩道:“人家真是不好意思呀!” 他娇羞的语调令俞清灵的鸡皮疙瘩在瞬间爬满双臂。“给我正经一点,继绩说,不要停,每次没讲几句就转移话题,这样会影响我倾听的心情!” “你的要求还真多……你当我是专职说书的人吗?”浪费他那么多的口水! “好好,我继续,不要皱眉嘛!” 长孙无忧从未对人说过这么多的心里话,他愈说愈无顾忌,心情也变得舒畅,“我娘的出身并不符合长孙家族的要求,但那是我爹生平唯一一次的执着,他不惜跟整个家族对抗,而我娘则是牺牲了一身的武艺,这才换取到他们相知相惜的结局。 “我爹自成亲以来,从未做过一件亏欠我娘的事,他们之间没有谎言,恩爱一如当初,在人前,他们只需四目相对,就能感受到属于他们之间的爱恋,这种爱情是何等的深刻啊!”他面露向往之色。 俞清灵不断点头——富贵家族的子弟中,有谁不是三妻四妾的?能一辈子只爱一个女子的男人,每个女人都会敬佩的,而她也好向往那样的情投意合,从一而终的恋情,也因此,她深觉就算有所牺牲,也不是惜。“继续!” “我自幼看着他们相知相惜,也渴望着能跟他们一样,全心全意喜欢着一个人,与那人白头到老。”他的脸上有着真挚的神采。 俞清灵忽然窒息了片刻,他的话一字字落在她的心坎上,激荡起无数的涟漪,让她微微的战傈起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也是她至今最坚持的期盼! 长孙无忧与她是一样的……方才困扰着她的孤寂感在霎时散去,她愉悦的笑了。 这个男人,这个与她合作的伙伴,他们是有着同样的愿望的。 他终于对她真诚了——在她的面前,他表现得全无戒心,不像是在其他人面前总是装出文雅的假象。 虽然她很喜欢庄重的人,但她更讨厌虚伪之人,长孙无忧完全不会虚伪的待她,这令她莫名的感到高兴。 “你笑什么?” 摇摇头,她催促道:“继续、继续。” “你应当能了解,这样的我,实在不能忍受家人随意安排我的婚姻。” “嗯!”他和她是一样的——绝对不可能与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可是体弱多病的我,在家没什么地位;我爹、娘则是因为他们的亲事本就是家人勉强同意的,成亲后又只生了我一个。我爹死也不肯纳妾为家族开枝散叶,对于这个家,他们的心中有愧,说话的声音也自然变小了。” “你以后讲话要精简一点,直接说你没分量,你爹、娘又很委曲求全,所以你在家里就只有任人摆布的分;这样真截了当的说不是省事多了吗?干嘛浪费唇舌,耗费我的时间?” “你到底要不要听?”长孙无忧突然有点明白俞清灵的二哥为何要逃得远远了。 “继续,不要停!”她开始嗑起瓜子,摆出一副打发时间的姿态。 长孙无忧见状,强咽下叹息。“我的家人希望我能选个出身不凡的女子,但外人都认为我的身子虚弱,不能活太久,以致真正权贵之家的女儿是不肯下嫁予我的,所以我家人只好退而求其次。把目标放在能够帮助长孙家获利的女子身上。” “如我这般,有个尊贵的义父,又有家世不凡的结义兄妹,这样就符合资格了吗?” “没错,正好令尊近日花费甚巨,财物亏空不少,极需要他人援助。” 长孙无忧含蓄的说法,换来了俞清灵的冷笑,“你就直接说他是卖女求财好了,只要能让他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要他把女儿嫁去当寡妇,他也会欣然答应的!” “但若不是这样,我们也当不成合作的伙伴啊!”长孙无忧识趣的转移话题,并暗自提醒自己——往后千万别随便提起俞清灵的父亲,免得惹得她不愉快。 “我希望在跟你订亲的这段时间,以健康的状态,一步步接管家族事务,取得家中大权,为我将来能自由自在的行事,先打下基础。”他在家已沉寂了太多年,不想被家族给束缚住。 以往,他为了逃避继承家业的重担,一直以体弱多病的假象来抗拒他该背负的义务,直到终身大事被他人给左右,偏偏他又遇上了喜欢的人,他才终于省悟到逃避是不对的,他必须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放手争夺! “继续!”俞清灵对这个男人愈来愈感兴趣了,很想知道他的全盘计划——他要如何摆脱家族长辈的控制、如何控制家中的产业,支配家族人心呢?她仿佛是在聆听渐入佳境的故事,等不及要知道能激动人心的结局! “继续什么啊?”真当他是茶楼的说书人,可以滔滔不绝讲不停吗? 俞清灵眼珠子一转,忍不住问出她比较在意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喜欢上芳菲姑娘呢?” “有一次我想出门游玩,假装身体好些了,于是被小叔带到这里来开眼界,结果就认识了她……”长孙无忧面露浅笑。 他喜欢芳菲一身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喜欢芳菲的体贴与贤慧的性子,也喜欢她那人间少有的美貌;在一次次的交谈、相处与了解下,他觉得芳菲会是他想长伴一生的人。 最重要的是,芳菲出身不雅,日后他若大权在手,把芳菲带回家一定能令家族里冥顽不灵的长辈们气得七窍生烟。 如此一想,芳菲的作用实在是妙到不可或缺! 长孙无忧陷入愉悦的沉思中,嘴角忍不住上扬。 俞清灵没听到他的回话,催促道:“不要停啊!” “这么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姑娘是很不讨喜的,你识相一点好不好?” “我只是想不通,既然你喜欢她,为什么不替她赎身,让她先离开青楼?莫非是你没钱?要不要我借给你?不算利息喔!”既然他不肯说,俞清灵就自己推测。 “谢谢,不必了。”长孙无忧实在没力气再应付俞清灵了。“不是我不肯,而是她拒绝了,她说我体弱多病,劝我少来青楼,也不要迷恋上风尘女子,弄坏本就单薄的身子。” “哈?你没告诉她真相吗?”俞清灵捂着嘴笑了——她能想像到长孙无忧满怀热情去示好,却被人拒绝的情景有多精采,当时他的表情一定很扭曲吧?她好想亲眼目睹啊! “除了陪酒和献艺,她从不曾亲近我过,我又怎么方便对她说出如此隐蔽之事?”绝大部分的家人都被他蒙在鼓里,他怎能轻易告诉外人此事的真相? 俞清灵调侃道:“这么说,你对我称得上是掏心掏肺啰?” “你可千万别出卖我。”长孙无忧回以戏谵一笑。 “继续。”她好期待知道他更多的隐私。 “没有了吧!再说下去,我要收费了!” “不要停。”俞清灵掏出荷包,取出最少的碎银子给他。 长孙无忧看着被放到掌心上的碎银,不禁咬牙切齿,正想反击,冷不防门被打开,有一人飞奔而来! “你们在做什么?”打扮得像美少年的七妹,一脸慌乱的跑到俞清灵和长孙无忧身前,戒慎的耵着他俩看。 “讲话。”俞清灵纳闷的看着七妹——她怎么这么鲁莽? “讲话为什么要说什么……继续、不要停之类的?”七妹不解的目光在他俩身上寻找着可疑之处。 俞清灵不懂她在追究什么,不耐烦道:“你这丫头,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七妹口没遮拦道:“我刚刚经过几间房,听到里面接客的姑娘一边喊“继续啊……”,一边喊“不要停……”的!” 俞清灵一听,马上赏了七妹一颗爆栗,“够了!给我住嘴,以后不准你再来这种地方!” “我、我又没做错什么,明明是你说话暧昧,而且你自己不是也在这种地方吗?” 长孙无忧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欣赏着她们姐妹两人斗嘴,忍不住笑出声,抓起俞清灵没嗑完的瓜子,这下子轮到他欣赏了吧! “笑什么?”刺耳的笑声让俞清灵中断了对七妹的训斥,转向长孙无忧怒喝。 他喝了一口茶,笑容可掬道:“你们继续,不要停——” 第三章 月上枝头,长孙无忧送姐妹两人返回俞家。 俞清灵的父亲见到他,热情的挽留,“留下来吃晚饭吧!” “多谢您的好意,但家里还有事,我不得不赶回去。”长孙无忧彬彬有礼的回覆。 俞清灵忍不住笑了——她真的很想配合长孙无忧的表演,无奈对他的真性情太过了解,以致一看到他假正经的模样,就觉得很好笑。 当她的笑声引来父亲的不满与长孙无忧的蹙眉时,俞清灵赶紧眨眨眼、耸耸肩,满不在乎道:“请继续,不要停。” 长孙无忧忍不住暗暗叹息着。 俞清灵的父亲接着说道:“小女缺乏管教,若是惹长孙公子不快,还请包涵,姑娘家是要嫁了人后才会学着遵从三从四德……” “怎么?你怕人家退货吗?”俞清灵讽刺的睨了父亲一眼。 长孙无忧抢在这对父女起口角前赶紧打圆场,“她不是个没教养的姑娘,只是太过心直口快,只要跟她相处久了就会了解她的好。” 俞清灵闻言,心弦一阵震动,凝视着长孙无忧那张含笑的脸,神志不禁微乱。 她的父亲压根不信长孙无忧的话,心想在这两人成亲前,还是减少他们相处的机会,免得长孙无忧“不堪重负”,最终决定“退货”。 “请您不用担心。”长孙无忧一眼就看出她父亲心中的想法,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亲呢的摸了摸俞清灵的小手,“我们相处得很好。” 俞清灵愕然的看着他,被他掌心覆盖的手微微颤抖着,一股暖流从彼此交缠的手指流淌到她的心窝,她感到既陌生、又旁徨,迷惑的望着长孙无忧,直到他悄悄用手指勾了勾她的掌心,她才意识到自己被轻薄了。 放开!含羞的怒眼对长孙无忧散发着无声的警告。 他识相的松了手,但她的感觉并未变轻松——在他身边,她的心思总是乱糟糟的,喜怒哀乐都不受控制,用力瞪着长孙无忧那温文儒雅的模样,俞清灵只觉得心乱如麻,等他要离开了,她才回过神来。 “明日府中有赏花宴,聚会的都是家族中人,他们有些没见过你,想与你结识,你方便过来一趟吗?”长孙无忧问着俞清灵,眼睛却是看向她的父亲。 “没问题、没问题,我会派人送她过去。”可是为何不连他也一起邀请呢? 长孙无忧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俞清灵父亲那充满渴望与暗示的目光,兀自对俞清灵笑道:“那么明日再会了,清灵。” 他唤她名字的语调太温柔,仿佛两人真有什么亲呢关系呢!俞清灵愣了愣,瞬间竟有种恍惚的错觉,好像他俩是真的准备要成亲了。 在愈来愈强的困惑中,俞清灵逐渐陷入了迷乱的思绪中。 夜里,俞清灵用过晚膳后正要休息,她那活泼好动的结义妹妹却偷偷潜入俞家,溜进她的闺房,还带了小酒,一副想跟她夜谈的态势,让她十分头痛。 “你不是去亲戚家寄宿吗?干嘛又跑来跟我睡?”俞清灵强行熄灯。 “人家睡不着嘛!”七妹挤上床,抱着俞清灵撒娇道:“这次来得太匆忙,没带我家亲亲一起出门,人家好寂寞。” “臭丫头,你当我是你养的小狗吗?”亲亲是七妹豢养的小狗名字,俞清灵不耐烦,用力揪着七妹的耳朵,警告道:“我很累了,你最好别吵我,要嘛老实睡觉,要嘛就乖乖回去,明白吗?” “人家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关心你,你居然不理我?好没良心!” “你给我马上回家安分守己,没事别整天到处乱跑,这样的活,所有人都会感谢你的。” “好,我明天就走!”反正这里也没啥有趣的事,四姐总是神秘兮兮的,她也打探不出什么底细,不如自己去追二哥吧!“我看那个长孙无忧也不像是个短命的人,他长得好看,又好相处,你嫁他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七妹开始替长孙无忧说起好话,从他的相貌、脾性,一直赞扬到他的身家背景,俞清灵听得浑身不舒服,睡意全无。 “喂,你今天早上来找我的时候,还很反对我的亲事,怎么才不过半天的时间,你的想法就全变了?”俞清灵瞪着躺在身旁偷笑的义妹。 “在温柔乡的时候,我和长孙无忧聊了一会儿,发现他还满好玩的,无论是在谈吐上,还是在学识上,又或者是在心思方面……他都表现得很完美,跟我们那闷骚的义父有点像呢!”七妹笑嘻嘻的说,对这种男人相当有好感。 “啧,别这么说义父!”虽然义父是真的很闷骚,却是非常的疼爱他们这些子女。 “总之,跟这样的男人生活,日子绝对不会沉闷,你不觉得长孙无忧既不古板、又不轻浮;既不软弱,又不强硬,感觉好像很好相处呢!” 俞清灵哼了一声,“一点也不!你根本就不了解他的为人。” 七妹呿了一声,“要求别太严啦!你的年纪不轻了,再挑就嫁不出去罗!” “闭嘴,睡觉!”俞清灵懒得再跟她罗唆。 七妹了解俞清灵的脾性,当下乖乖的住口,不触犯四姐的底线,而房中也渐渐的清静了。 然而俞清灵的心却是平静不下来,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带给她太多的感触,她觉得自己成长了不少,也改变了不少…… 在与长孙无忧合作的日子里,俞清灵的生活重心一点一点在转变——她开始习惯了没有二哥的一切,放下了痴缠的心,把多年的执念搁置一旁,而失落感竟也渐渐的淡薄了。 尽管她还是会烦恼二哥到底什么时候会来,还是会担心二哥会不会回应她的爱,但她已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情,不再为了二哥而患得患失、忧愁难过。 明天的事,就等明天再说吧…… 入睡前,俞清灵说服自己给自己调适的时间,也给二哥思索的空间,可不管她怎么封闭思绪,脑子就是不能空闲下来,长孙无忧的身影也不时在脑中飘来荡去,害她睡不着。 “可恶……”俞清灵懊恼的呻吟着,明天的事不能明天再说,因为明天长孙无忧需要她出面去结识长孙家的各路亲戚。 她到底是要当那个男人的免费劳工多久啊? 像今天,他竟在她父亲面前摸她的手;光明正大的吃她的豆腐,还一脸惬意的模样! 俞清灵觉得很不甘心——自从认识了长孙无忧,她总是受尽摆布,而他总是占上风! 她不禁叹起气来,虽然是合作伙伴,但她绝不会委屈自己,让他随便占她的便宜! “四姐啊!你到底是睡不睡啊?”被俞清灵一下子自言自语、一下子叹气,一下子又暗笑的声音吵得不能入睡的七妹,不满的喊着。 俞清灵以手掩唇,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瞟来瞟去,一颗心左右摆荡不停,脑中则是长孙无忧的每一种表情,她的思绪愈来愈乱,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小七,你知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来捉弄人?” “什么?”七妹一听,当下精神焕发,“你想捉弄人吗?” “我只是问问而已。”俞清灵假装兴趣缺缺,但发亮的眸子却直瞅着七妹不放。 “可是小时候,每次大家闹着玩,你不总是远远旁观,说什么好幼稚啊!你们到底长不长得大啊的,怎么如今会想问问呢?” “就……当我没问!”俞清灵拉起被子盖住脸。 七妹窃笑,虽然不知四姐是经历了什么转变,却发现她变活泼了不少,这到底是坏,是好? ☆☆☆ 言情小说独家制作 ☆☆☆ .yqxs ☆☆☆ 清晨送走了七妹,反覆叮咛要她尽快回家后,俞清灵在厨房里忙碌了一会儿,转眼旭日已东升,长孙无忧派来迎接她的人准时抵达俞家。 当阳光洒逼大地,她已盛装来到长孙家位于城西的主宅。 长孙无忧在门口等候,“你迟到了。” 在晨光下,俞清灵提着竹篮走向他,微笑的秀颜带着平时没有的亲切与活泼。 “抱歉,为了准备一份礼物回报你这些日子的关照,出门前多费了一点工夫。” 长孙无忧挑挑眉,看了看她手中的篮子,“关照?” 最近他常去俞家拜访她,顺便捉弄她,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欣赏她又气又笑又无能为力的表情,那愉快的感受令他乐此不疲,连去看望芳菲的次数都大幅减少。 对俞清灵而言,那些能算是一种关照吗? 她望向长孙无忧身后的园林,“不请我进去吗?” 两人在大门外轻声细语的交谈着,看在外人眼中,倒像是在说什么甜言蜜语似的。 “我家人都在用早膳,你过来跟他们打个招呼。”长孙无忧领她进门,走了一大段路,直到将长孙家的景致全都观赏过了,仍未到达内院。 “你家的布局……真不错。连花园都设置在前面……” “这样才能让客人一进门就看清我家多有钱。”长孙无忧不好意思的笑说着,“另外还有个后花园,想不想去见识一下?” “那就不必了。”经过清澈的湖水边,俞清灵终于见到房屋。 长孙无忧见她提着篮子不松手,不禁好奇的问:“是什么礼物,为何不直接交给我?” 俞清灵看了看他那毫无防备的脸庞,暗自在心底偷笑,“请耐心一点。” 她吊人胃口的表情有着孩子气的调皮,那是长孙无忧之前不曾见过的,如今的俞清灵似乎挣脱了心中的困扰,眉心的郁结也减少了。 长孙无忧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更开朗的容颜,内心竟有种奇特的情感在萌芽,仿佛她的变化就是他的成就——她不再感到阴郁烦躁,他竟觉得十分欣慰。 转眼间,两人已抵达人群聚集之处。 在宽敞得比客栈膳房还大的餐厅里已坐满了人,身为外人的俞清灵姗姗来迟,引得正在用膳的人们关注的目光一一转到她身上。 她踏进厅内,视线密集如海浪般扑打而来,俞清灵开始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迎接她的目光都是善意的,视她为家人一般,不少人出声欢迎她的到来,那热诚的态度令俞清灵有了想逃跑的冲动。 长孙无忧察觉到她的退缩,立刻拉着她坐到一处,“到这里坐。” “俞姑娘,多谢你能来,家里没太多规矩,你不必计较礼数,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你随意。”同桌的一名中年美妇笑着向俞清灵示好。 一番话让俞清灵听得好汗颜,她只能回以僵硬的笑颜,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生平没做过一件亏心事,如今却要光明正大的骗人——明明与长孙无忧是桩暗中的交易,偏偏却要假装出情投意合的模样,借以欺瞒他的家人,俞清灵实在觉得很问心有愧。 “这是什么?”坐在旁边的小女孩指着俞清灵的篮子。 长孙无忧立即向俞清灵说明小女孩的身份,“她是我妹妹。” 她发现在座众人又开始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于是提起篮子放在桌上,诚恳的说:“我认识一些名医,请他们为长孙公子诊断后,开了副强身壮体的药方。” 边说边端出一罐热腾腾的药汤,打开盖子,酸味立时扑向在座众人,不仅长孙无忧的笑颜在瞬间凝固,就连周围的众人也都面色一变。 “你还熬了药……带来?真是有心啊……”几个长辈迅速回复了笑脸。 俞清灵友善的笑着,将药罐推到长孙无忧面前,亲切道:“这是我今天早上才熬好的,对你的身子有好处,来,快趁热喝吧!” 长孙无忧眉心微蹙,不必再闻一遍,药罐散发出来的味道已狠狠伤害了他的感官,他谨慎的看着乌黑的药水,很怀疑这种东西要是真喝下去,他还有命吗? “良药苦口,不用怕。”俞清灵笑眯眯的说。 长孙无忧思索着该如何推辞,“我是觉得……” 俞清灵立即打断他来竟的话语,“我熬了好久呢!保证都是医界国手的精心配方,不要浪费,快,一滴不剩的喝完它!” 难得一次与他交手能占上风,她怎么舍得让他逃脱? “俞姑娘的一番心意,无忧还不快谢谢人家。”长孙家的一家之主开口了。 长孙无忧看了父亲一眼,又看向热忱无比的俞清灵,不情不愿的喝了一口药汤,俊脸霎时浮现出黯然销魂的模样——那黄连的苦和黄耆在这罐药中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没喝两口就按着头说他快晕了。 “我去外面吹吹风……”赶紧把药罐塞给小厮拿走。 “人不舒服吗?我跟你一起去吧!”俞清灵也受不了长孙家人在身边问东问西,对她关切个不停,见有机会马上找借口陪着长孙无忧一起离开。 两人慢慢远离一家人关注的目光,来到了湖边的亭子里。 俞清灵让身边伺候他们的下人退去,问着面色依然愁苦的长孙无忧,“你们家的赏花宴几时开始,怎么来这么多人,看样子场面会办得很隆重吧?” “家里的奇花异草多,来的朋友自然也多,听说你也很喜欢花花草草?”长孙无忧摸着脖子,喉咙里除了酸,就是苦! 俞清灵看他吃鳖,心情感到很不错——那药虽然味道差,却真是滋补的妙方,长孙无忧喝了也不吃亏,只是吃了点苦罢了。 她花了一整夜,连觉都没睡好才想到这个捉弄他的法子! “没错,不过我想日后,我会更喜欢研究药草才对。”俞清灵意有所指的说。 “捉弄我很有趣吗?”长孙无忧挑眉,他眼里的俞清灵愈来愈活泼,也愈来愈鲜艳夺目,他忍不住期望能经常看见她的笑颜。 “我可是在关心你。”俞清灵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包蜜饯,“拿着!” 长孙无忧吃了一颗,甜甜的滋味立即融化了口中的苦涩。 凝视着她依然笑盈盈的脸庞,想着她的心肠应该还不够硬,被这样的人欺负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他可是有仇必报的人! “先说好了,别让你的家人太过亲近我,一来我怕露出马脚,二来……日后没跟你成亲,肯定会令他们很失望,他们若是与我有了交情,就更难堪了。”俞清灵实在不想骗人,一脸严肃的对他明说。 他无奈的回道:“恐怕很难,我家里几个长辈受过你义父的恩情,又对你那些结义兄妹的家族很感兴趣,势必会找机会亲近你。” 此时的民风强悍,女性的地位比前朝高出许多,未婚女子外出走动也不会受到太多的限制,所以就算两人还未成亲,长孙家也有得是机会邀请俞清灵上门聚会,或去“关怀”她。 她是不可能与长孙家人保持距离的……俞清灵叹口气,她并不后悔与长孙无忧合作,却不希望因此而伤害到他人的感情。 “有你二哥的消息吗?”长孙无忧不想她再忧愁,及时转移话题。 “没有。”回答之后,俞清灵觉得这样的情况已不会让她感到很难过了。“你呢?打算怎么安排那位芳菲姑娘进门?” 两人互相凝视,清楚彼此的底细、明白对方的想法,虽非亲人,又不是朋友,心里也有自己喜欢的人,但互相了解的合作关系让他们有种谁也无法介入与替代的亲密感。 “一步一步来。”长孙无忧并不急躁,有了俞清灵的配合,他对将来的计划更有信心了。 这么想着,他英俊的脸上不自觉的泛开浅笑。 俞清灵见了,以为他想的是与芳菲姑娘的将来,心里忽然有点烦闷。“像你这样的人啊!合该配个泼妇比较好,太过温柔贤慧的女子,对付你必定要吃亏的。” 无意识的说道。 “泼妇?”长孙无忧闻言不禁失笑,挑衅道:“像你这样吗?” 俞清灵瞪眼,正想反击,长孙无忧却先转身走开。 “来来来,我先带你去赏花,上个月从洛阳移了一株牡丹过来,花开千瓣,你要不要看?”边说人已跑远了。 俞清灵瞪着他的背影,准备斗嘴的一腔话语全梗在口中,来不及吐出又咽不下去,她跺跺脚,追着长孙无忧的背影,一时间,心里也顾不得她所爱的奇花异草,只知道要追上前方的男子! 她其实并不泼辣,但却心直口快,很容易得罪人……长孙无忧看着伫立在花坛边仔细观赏花朵的俞清灵,初见面时对她的一些误解已经彻底消融。 他觉得自己满喜欢俞清灵的性子——有话直说,不会遮遮掩掩,和自家人在一起偶尔还会有些顾忌,与她相处却很轻松。 “你一直看着我干嘛?”发现了长孙无忧耐人寻味的目光在她身边萦绕不去,她谨慎的打量着他,“有什么阴谋吗?” 长孙无忧因她一脸的戒备样而笑了。“你不用这么怕我,我又不会害你。” 俞清灵哼了一声,面有薄嗔,身边盛开的鲜花衬得她分外的娇美。 长孙无忧望着她,忽然有些失神,比起心中爱慕的青楼名妓,他似乎与眼前的女子更贴近些,他的内心深处有了一点动摇,正在他想深究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丫鬟跑来传话。“少爷,老爷、夫人找你和俞小姐过去。” 俞清灵面色一沉,跟着长孙无忧去和族中的长辈打交道。 在闲聊、晶茗与观赏景致中,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俞清灵留在长孙家用午膳,为一位长辈画了一幅花鸟图。 长孙无忧始终陪在她身边,在众人面前他俩相处融洽,暗地里却想着法子捉弄对方,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偷偷玩乐,然而彼此的脸上却没有半分虚假。 “来,你最喜欢的牛肉,吃一块。”长孙无忧自己的午饭不吃,积极为俞清灵效劳。 她明明最讨厌牛肉…… 看着自己的碗被堆积得像座小山似的,里面满是她不喜欢的食物,但在长孙家人热情的招待下,她又不能发难,只能暗暗的瞪他。 “偏食对身子不好。”长孙无忧趁别人没注意,在她耳边轻声道。 这时,一阵香气袭来,族中兄弟将香味四溢的酒瓶推了过来。“无忧,要不要试试这个?滋味极好。” “酒?”长孙无忧看了看,摇摇头,“我身子不好,就不喝了。” 俞清灵闻言立即偷笑——当初不知是谁在破庙里喝烈酒,被她抢去还计较了半天不肯罢休! “此乃西域鲜果酿的酒,酒性不烈,中原非常少见,千金难求。”兄弟们露出机不可失的神色,年轻人没和长辈们坐在一起吃饭,言行举止都较为随意。 长孙无忧瞥见俞清灵含笑的脸,想起她嗜酒,便为她倒了一杯,“你要不要试试看?” 俞清灵闻闻味道,先是浅尝一口,感觉味道十分美味,“这酒像甜汤,又不甜腻。” 她像是吃到鲜美小鸡的狐狸般,眼睛因美昧而发亮,长孙无忧忍不住又为她斟了几杯,眼中浮现出纵容之色。 一旁的亲人眼见长孙无忧是如此的照顾着俞清灵,纷纷面露喜色,一副乐观其成的表情。 虽然长孙家选择俞清灵是基于家族在洪洲的生意,想和腾王攀上关系,而在腾王的义女中,俞清灵是最有可能嫁入长孙家的,这桩婚姻的目的并不单纯,但若无忧能与俞清灵相亲相爱、和睦相处,就足以弥补一切,令此事变得完美。 酒过三巡,俞清灵的眼神逐渐涣散。面上泛着奇异的红晕,频频娇笑,东西吃得少,话却变多了。 “无忧,她似乎醉了!”亲人察觉到俞清灵的异状,提醒着长孙无忧。 “奇怪?她只喝了几杯,这酒不烈也没什么后劲……” 看来俞清灵的酒量十分之差,长孙无忧心里想着,便对众人说:“我带她去休息。”接着轻声问俞清灵,“吃饱了吗?我带你去午睡吧!” “我想去看花看草看树……”俞清灵揪着他的衣袖,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 长孙无忧被她看到心池荡漾,若非目睹过她酒后的失态样,他会以为她是在诱惑他。“好,带你去。”告别在座家人,让丫鬟搀扶她离开。 到了客房,俞清灵不肯休息,跳来跑去,和长孙无忧玩起了捉迷藏。 “有机会真该让你自己看看你的醉态是什么样子。”好不容易控制住俞清灵,他随即遣退了手忙脚乱的下人。 “呵呵,别走,陪我玩嘛!”俞清灵伸手想抓住离开的丫鬟。 长孙无忧拖着她来到床边,“休息吧你!” 俞清灵抱住他的腰,嘟喽着,“陪我、陪我,我不要自己一个人。” 她娇滴滴的嗓音,嘴唇半噘的撒娇模样实在是难得一见,长孙无忧不由得一愣,任由她带他挪移上床。 “陪我……”俞清灵慢慢坐到长孙无忧的腿上。“嘿嘿。”依偎着他的身体,发出满足的笑声,把头抵在他的肩膀。 “喂,你又来了。”坐在床沿的长孙无忧不得动弹。 “嘿嘿,亲一口,啵——”俞清灵抬头吻住长孙无忧。 “等——”他想制止已是来不及——于是再次被强吻的男人用力推开俞清灵,而她更用力的缠上来,他想起身离开床沿,她却义无反顾的扑向他。“喂!” 一声痛呼过后,长孙无忧悲惨的跌坐在地。 俞清灵自然而然的坐到他身上,像只活泼的小猫般,手指胡乱的摸索着他的衣裳,不时低头亲亲他的脸。 在她眼中,他究竟是什么啊? 长孙无忧实在受不了俞清灵酒醉后理智全无的状态——他自幼承受的教育告诫他绝对不能趁人之危,但被一个不清醒的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非礼该怎么处理? 他实在找不到答案! “好吃,甜甜的……”舌尖轻舔着长孙无忧的唇,同样喝过西域鲜果酒的嘴让俞清灵找到甜蜜的感觉,不由得尽情吮吸那美好的滋味。 长孙无忧准备劈晕她的手顿时顿在半空!一瞬间,他全身僵硬。俞清灵还在亲他,和第一次两人在破庙里的接触不同,现在的他了解了这个女子,也不讨厌她,甚至会因她的一颦一笑而动摇心志。 例如此时,他放下手,不由自主的回吻了她,然而就只是一刹那的放纵,长孙无忧很快的回过神,想起她已心有所属,他俩是不该这么做的! “抱歉。”飞快按了按她身上的几处穴道,让她陷入昏迷。 他举止轻柔的抱着她放倒在床上,俯视着俞清灵的睡颜,长孙无忧不自觉的笑了,早知道她的酒量差,酒品也很糟糕,但没想到她随便喝什么酒都会醉,幸好是遇到他。万一落入不法之徒手里,她就惨了。 而且她太过自信,也太过随心所欲,很容易中别人的圈套,若不给她一点教训,再这么下去,迟早她会吃亏的…… 长孙无忧的嘴角上扬,扯了扯自己的衣裳,一个不良的主意月在他的脑中逐渐成形。“我这么做可是为了你好,不是欺负你喔!”英俊的脸上泛开灿烂的笑。 第四章 俞清灵清醒时,房中已变得昏暗,屋外的夕阳只剩最后一丝余晖残留在天边。 “嗯……”她在脑海钝钝的疼痛中醒过来,手一动,摸到身边有人,无意识的望去——长孙无忧衣衫不整的睡在她身旁! 俞清灵顿时惊醒,揉揉眼,再三确认自己并未看错,她和长孙无忧是睡在同一张床上,两人的衣裳都有些凌乱。 “长孙无忧!”急急的唤醒他,“快起来,快起来!” 长孙无忧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你又想做什么?” 听他说话的语气既沉重、又无奈,她心中瞬间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 曾有过的经验在脑中提醒着她,每次饮酒过后的悲惨结果,她的身心都在发抖,不安的问:“我……我又对你做了什么吗?” 长孙无忧暗自偷笑,面对小心翼翼的俞清灵,他蹙层哀伤,“你……唉!”揪着衣襟,一副被人侮辱过的可怜模样让她只觉冷汗直流。 “我……怎么了?”手足无措、正襟危坐。 长孙无忧十分感伤,摸摸嘴唇,看了她一眼,再摸摸脖子,又看了她一眼。 被他看得心跳大乱,不敢呼吸,“你……说话呀!” 长孙无忧如她所愿,“我说了“不要、不要”,可是你还是一直……” “够了、够了!”她没勇气再听下去。“你、你没受伤吧?” “我的清白被你玷污了,这算不算是受伤?”长孙无忧像是个受尽委屈的苦情小媳妇般。 “有……那么严重吗?”俞清灵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立了。 长孙无忧双手捂面,像是遭到沉重的打击似的,语气显得很虚弱,“我觉得脑中一片黑暗,心底有道伤口还在流血,整个人像是掉进了见不到光的深渊里,不断下沉……” “喂!有那么离谱吗?”俞清灵跳下床,慌乱的整理着衣裳。“你不要胡说!我……我应该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我、我到底做了什么?” “你以为呢?”长孙无忧摆出一副遇人不淑的表情。 “我记得。我似乎……摸了你几下……”想不起来自己究竟还做了哪些无礼之事,她把话给讲得结结巴巴的。“就算、就算我不规矩,你不会反抗吗?” “我可是拼死反抗了。”长孙无忧戏弄她上了瘾,看到她为了他而表现得惊慌失措,心中有着一种莫名的愉悦感。“你每次醉了就不认帐,非礼我还怪我不够强壮没认真抵抗,你这种态度……实在是太过分了吧?” “那……”俞清灵难为情了——若是毫不相识的陌生人这么指责她,为了面子,她一定会抵死不认帐的,但长孙无忧是她可以信赖的人。 她觉得他说的话应该是有道理的——虽然他的每一句话都令她感到羞愤交加、无地自容,但她还是相信他不会骗她,可是这次太离谱了吧!“我真的有非礼你……非礼得那么严重吗?”不可能会破了他的清白吧? 长孙无忧假装认命,“反正这已不是第一次了,就算我倒楣,我也不指望你悔改。” 俞清灵听得有些惭愧,放低姿态与他商量,“那……你要我怎么办?” 长孙无忧看她红唇微颤、目光柔软,不由得心神凌乱,顾不得该怎么教训她,只是凝视着她示弱的模样就觉得很满意。俞清灵听不到他的回答,心更虚了,试探的问他,“不然,我对你怎样,你就还回来,让你报复一下,可以吗?” 长孙无忧一愣,凌乱的心神愈加恍惚,盯着浑身紧绷的俞清灵,意识到自己让她多么不自在,他就心软了,不忍再欺负她。“算了,你以后别再喝酒就算对得起我了!” 俞清灵松了一口气。但又对他的话有点不满——她可是个女孩子啊!就算她喝醉了骚扰了他,终究也还是她吃亏啊!他摆出一副残花败柳的忧伤姿态,真的很伤她的自尊,他就不能给她留点面子吗? “喂,你该不是在怪我太过宽宏大量吧?”察觉到她看他的眼神有点怨恨,长孙无忧不可思议的追问。 “没有!我只是想……莫非你长这么大都没亲近过任何一个女子,才会被摸几下、被亲几口就这么……”小题大作! 长孙无忧不等她把话说完,看表情也知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在贞操面前,男女平等!你不晓得京城还出了一个专门采男色的女贼吗?” 对!他的确就是守身如玉,不行吗? “那你去妓院那种地方也不会逢场作戏吗?”俞清灵同样的不可置信。 “我可是直到向你提亲前都身体虚弱啊!”当然是在外人的面前!“你究竟要我说多少次,我只对喜欢的女人发情,我是个正人君子好吗?” “正人君子?”俞清灵笑了,却为他的话而开心——她的父亲是个沉迷女色的人,所以她特别尊敬对爱情专心一致、坚定不移的男子,这世上薄幸滥情的男人太多,她永远都不想跟那样的人来往。 “对不起了……我保证以后不再替你添麻烦。”她正色的向他鞠躬。 长孙无忧又是一愣,凝视着她认真的脸,禁不住也认真了——比起遥不可及的心上人,眼前的女子更贴近他的生活,更能牵动他的情绪。 他不由自主的握住俞清灵的手,所有欺负、捉弄她的念头全都消失无踪了。 “你真好骗,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是逗你的,傻瓜。” “什么?”俞清灵闻言大怒,但一对上他柔暖的目光,彼此间暧昧的气氛再次令她心乱如麻、不知所措。 长孙无忧沉默的注视着她脸上的变化,两人深知对方的喜好,随意分享心事,不必刻意讨好,被捉弄了也不会真的去怨恨……这样的关系已非单纯的合作关系,他惊觉自己和俞清灵已太过深入了彼此的心。 “大少爷,你在里面吗?”一阵脚步声逼近,丫鬟敲门喊道:“夫人找你和俞姑娘去用晚膳,你还在吗?” 俞清灵见长孙无忧迟迟不肯回答,替他应道:“他在!” 长孙无忧赶紧捂住她的嘴,俞清灵不解,眨眨眼。 转眼间,有人推门而入——只见长孙无忧衣服凌乱的坐在床上,而俞清灵就站在一旁毫不避嫌,怎么看都像是情人“幽会”后的情景。 “你们……在忙吗?”进门的女人前进的脚步向后退了退。 “小姑?”长孙无忧看到闯入的是家中最好事的长辈,眉心立刻微蹙。 “呵呵,你们慢慢来。”小姑自以为体贴的关上门,离开时对身边的丫鬟感叹道:“现今的年轻人还真是放得开……没成亲就睡在一起。” “啊……被误会了。”俞清灵终于变了脸色,尴尬的望向长孙无忧。 长孙无忧看看自己,再看看俞清灵,沉思片刻道:“没有误会。” 即便有婚约,他俩依然未婚,但不管身或心的交往上,他们都腧越礼数了,不过他却不介意这样的腧越。 入夜,华灯初上。在长孙家用过晚膳,俞清灵在天黑时被送回家。 她有点郁闷,用餐时,长孙无忧一直表现得中规中炬,私底下也不再逗她,以稳重严谨的态度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俞清灵觉得自己像是被他讨厌了…… 为什么呢?她真的在喝醉时对他做了很过分的事吗?就算她道歉了他还是心有芥蒂,不肯原谅她吗? 自从年少时大醉过一场,被娘亲义父严令不得喝酒后,她从没再沾染杯中物;然而二哥的离开是真的伤了她的心,她在林中徘徊,天降暴雨,她慌忙跑进破庙里,庙里的男人邀请她到柴火边取暖,他看起来人不坏,于是她不仅拿了他的食物,还要了他的杯中物,结果…… 就这么招惹了这个男人,后果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独自关在没点烛火的房中,回忆着醉后自已是如何的轻薄长孙无忧——她吻过他的唇、抚摸过他的肌肤、拥抱过他的身体…… 那些感觉她完全不记得,只剩下模糊的印象——她与长孙无忧确曾有过亲密的接触! 可是那微薄的印象已足够激发狂乱的热流,在她的体内肆虐;比起心中挂念的二哥,长孙无忧与她更为亲密,许多她没对二哥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她却对长孙无忧全盘托出;他俩根本就不像是在密谋合作,反而像是……假戏真做了! 他们两人间除了彻底圆房外,几乎就像是真正的恋人一样。 俞清灵抿抿唇、叹口气,脑中那结识没多久的男人,分量变得愈来愈重了。 窗外传来轻微的敲打声,拉回了俞清灵迷乱的心思。 “四姐……”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七?”俞清灵推开窗一看,义妹正站在窗外笑眯眯的望着她,“你不是走了吗?我早上才送你离开的呀!” 七妹欢喜道:“我在半路上遇到二哥,就跟他一起又回来了!” “真的?”终于知道那个人的下落,俞清灵有点高兴,却没预期中的兴奋,甚至没有立刻赶去见他的冲动。 “他就住在友人家中,我们明天再去找他吧?”七妹爬窗进门。 俞清灵呆了呆,默默的关上窗。 本来计划好了一见到二哥就要做的事,现在她居然想都想不起来,该说什么、该如何安排……俞清灵觉得自己茫然了。 她很惊讶的发现自己不再坚信不移,相反的她开始怀疑自己对二哥的痴缠是否正确——一厢情愿的追逐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两人无法相知相守,这样的爱恋她真的还要坚持下去吗? “四姐,你干嘛站在那边发呆?”七妹踢掉鞋子上床,占领她的被窝。 俞清灵心虚的从窗边走开,嘟嚷着,“没有……” “你很不对劲?”七妹等俞清灵靠近了,拉住她一阵端详。“听说二哥到了。你怎么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你不开心吗?” “怎么可能!”二哥能来,她当然高兴,只是她的心境变了,除了高兴之外,有更多的猜疑和感触。 她不再是那个心无杂念,为了二哥可以奋不顾身的俞清灵。 “莫非你是真的喜欢上那个长孙无忧?”七妹想东想西的,兴奋的猜测着。 “胡说八道!”俞清灵敲了她一记,心急口快的说:“我跟他才相识多久,哪有那么容易就喜欢上他?” 七妹讪笑,“相处久了就会喜欢吗?这么想的话,代表你动心了喔!” “睡你的觉!”俞清灵抓起被子,盖住七妹的脸,无视对方的挣扎。 她使劲的想着长孙无忧怎么捉弄过她、怎么惹她生气、怎么占她便宜,希望愈想愈讨厌他,然而想到最后,俞清灵不由自主的笑了。 她没法讨厌那个男人,因为他是如此真实,让她感受到他所有想法与心事;不像二哥总会逃避疏离,封闭内心不让她亲近。 长孙无忧不会冷落她,跟他在一起,她觉得很充实。 “四姐!”七妹扯着被子凑近俞清灵。“长孙无忧喜欢你吗?” 俞清灵哑然,怎么回答都不恰当,沉思了片刻,她低声道:“喜欢一个人是件很容易的事,但厮守一生的人并不容易得到……” 她还是很喜欢二哥的,然而没有二哥的日子也不会很难过,俞清灵幽幽一叹,不让七妹再问话,拉起被子盖住脸假寐。 可她还是觉得很孤单,心里的事似乎没有人能明白……不,还有一个人——长孙无忧的容颜在俞清灵的脑中冉冉浮现,还有他懂她! 可是长孙无忧也有喜欢的女人,等到他俩的合作关系解除,他应该就能抱得美人归,而她,她却不一定能找到归宿,俞清灵忽然觉得自己更孤单了。 ☆☆☆ 言情小说独家制作 ☆☆☆ .yqxs ☆☆☆ 清晨,天色阴沉,潮湿的冷风有点冰凉,天边浓云密布,仿佛大雨将至。 七妹早早起身,赶着去和二哥见面。 紊乱的心绪经过一夜的沉淀,俞清灵益发的冷静——也许二哥的到来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她付出十多年的迷恋不会有结果,但如今她不再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执念,不管二哥会给她什么答案,她相信自己都能平静的接受。 “二哥住的地方好像就在长孙家附近。”七妹骑马在前方带路。 俞清灵坐在马车内,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景色,前方的房屋渐渐映入眼帘,她却始终沉思不语,任由七妹引领向前。 姐妹俩抵达深宅大院,对接待她们的管家表达了拜访之意。 “俞小姐也来了,真巧,长孙公子刚刚也到了。”管家听俞清灵报上身份后,先是诧异,接着笑了。“请到花厅来,客人们和主人都在那里品茶。” 七妹朝管家挤眉弄眼,“你也晓得我四姐和长孙家的关系吗?” “长孙世家闻名天下,大少爷的喜事,城里妇孺皆知。” “长孙家比我家还有名吗?”七妹跟管家说个不停,回头一望,发现四姐还在后方有一步没一步的慢慢爬。“四姐,快一点!” “啊……好!”俞清灵心里十分惊讶,不明自长孙无忧为何会来这里?愣了片刻,快步追上七妹,前往花厅。 厅堂里,年轻俊朗的男子们临窗而坐,轻声交谈,室内书画与窗外花草衬托得氛围幽静、场面风雅,随侍在侧的丫鬟们各个面带红晕、眼角含笑,直到一声呼唤传来,破坏了清静,众人才回过神,纷纷望向门外—— “二哥!”七妹大步跑来,向主客随便点头示意后,欢喜的扑向宫瑾。 “七妹。”宫瑾伸手抱住七妹,目光却越过她,捕捉到后方俞清灵的身影,他微微一笑,柔声道:“四妹,你来了。” “二……”俞清灵的脚步顿在门边,人也怔住了。 许久不见的心上人带给她的感动仍在,无论结果如何,见到二哥总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俞清灵正想学七妹那样飞奔而去…… 倏地,一道身影如闪电般出现,正好挡在眼前令她看不见宫瑾的存在,俞清灵又是一怔,连声音都梗在喉咙。 “清灵。”长孙无忧长身玉立,把宫瑾的身影遮得丝毫不露。 “你……为何会来这里?”俞清灵呆呆的看着他热情的脸。 “这里的主人是我朋友,我听说你二哥在他家作客,我和几位表兄弟也没什么事,就过来拜访一下你二哥。”长孙无忧毫无忌惮的牵起俞清灵的手,落坐在自家兄弟旁,仿佛在画分限界似的——她和他们长孙家是同一阵营的,不能与宫瑾他们坐在一起。 “别黏着我……”俞清灵小小声的警告着长孙无忧,明明是难为情,却要找借口道:“万一被误会就糟了。” 长孙无忧听得极为不快——有什么糟的?他们确实是订了亲啊! 强忍着莫名的不悦,以同样轻微,旁人听不见的音量对俞清灵道:“就是要让他误会。” 俞清灵不由得看了二哥宫瑾一眼,而他也正好回视着她。 二哥会怎么想呢?俞清灵忽然觉得她并不是很在意——对二哥的迷恋在一段时间的冷静思考后,已被忙碌的生活,扰人心绪的合作,一点点的淡化了。 她依然喜欢宫瑾,却没什么力气再去纠缠不清,单方面的爱……她爱到累了——她是不是真的那么差,差到永远都找不到一个情投意合的伴侣呢? 她也想……被人疼爱,而不是像此刻这样,假装亲密的去测试别人的反应。俞清灵拉开长孙无忧的手,想清楚了自己所追求的答案——她会陪着长孙无忧演完这场戏,帮他应付他的家人,不过在二哥面前,她不想隐瞒。 “二哥,真高兴能见到你。”平静的说,露出雨过天晴的笑容——她喜欢的人没有一直逃避,愿意来跟她做个了结,她感到很安慰,她总算没爱错人。 长孙无忧握紧了被她逃脱的手,凝视着她恬静的笑颜,胸口却无端的感到很沉闷。 “本想下午去找你的……”宫瑾开口道。 长孙无忧出声打断两人的交谈,“不如我和清灵作东,中午请二哥用膳好吗?” 什么二哥啊!二哥是你叫的吗?俞清灵瞪向长孙无忧,奈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敢怒却不敢言。 这男人是真的玩上瘾了,一点也不看她的眼色;明明都捏了他的大腿好几下,暗示他不要再乱说话了,怎么他还是明知故犯? “清灵……”大腿又挨了一记,长孙无忧不再忍耐,低头看她的动作。俞清灵的手来不及抽回,就这么让坐在旁边的表兄弟们看到她的手就在长孙无忧的大腿处游移,顿时众人脸色大变,表情像是在说—— 此女,甚为豪放! 俞清灵全身僵硬,与他的表兄弟们面面相觎。 长孙无忧则是若无其事,倒了一杯茶,体贴的送到俞清灵的嘴边,“喝口茶吗?” 俞清灵一张秀容也变得僵硬——在厅堂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她和长孙无忧,她在心中苦叹,一转眼,对上宫瑾的目光,更是觉得有苦说不出。 “二哥,下午你和七妹来我家一趟,我有些事想跟你谈谈。”深怕再待下去会和长孙无忧翻脸,俞清灵打算先离开。 长孙无忧这时突然说;“我也有点事要跟你们谈。” 俞清灵抓起长孙无忧的手,拉着他一起起身向在座的宾主道:“我和此人另外有事,先告辞了,有空再来拜访。” 长孙无忧犹豫了一下,最终没反抗,给了旁人一个不必为他烦恼的笑容,任由俞清灵大刺刺的将他带走。 两人匆匆走出大门外,进了马车,俞清灵才放开手。“你不要玩得太过火!” 刚坐稳,她就严肃警告。 “你不是希望他重视你吗?我这是在帮你,如果他在乎你,就不会漠视我俩的亲密行径,你该让他明白你不是没人喜欢的,你也值得人爱护。” 俞清灵一愕,满心的愿望从长孙无忧的嘴里说出来,令她的一颗心为之震荡不已——她是真的很想有人能爱护她,可是那个人在哪里? 抬眼望着坐在对面的男子,这个跟她订了亲的男子,一想到他也有心上人了,空虚的感觉立即捕获住她的三魂七魄,紧紧束缚着她。 “不需要……”费了好些力气才找回意识,她继续与长孙无忧的话题,“我不想欺骗二哥,我要跟他说个明白。” 以她的性子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长孙无忧并不意外。 俞清灵的结义二哥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学,配俞清灵都绰绰有余,会赶来找她也代表对她有情,说不定这两人真能成为眷属,只是…… 想到那样的结果,他的心里就像是有缺口似的,很不舒服。 他不由得蹙眉,俞清灵见状,许诺道:“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无论我二哥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会帮你帮到底。” 她明亮的双眸清澈无垢,长孙无忧望着她,感觉心里的缺口开始扩大。 他的沉默令俞清灵感到很不自在,马车辗转前行,车厢内静得彼此都能听见自己失常的心跳声。 他在想什么?俞清灵的眼中浮现疑惑,觉得他不太高兴,开始为他担起心来。 他该对她说什么才好?长孙无忧无法再面对她真诚的面孔,原本他决定,只要她肯配合他的计划,那他也会帮她争取到那个男人,然而现在,他却不想履行那个想法了! 宫瑾是很好,但他不认为俞清灵跟宫瑾在起会好,那么她该跟什么样的男人匹配呢?长孙无忧思绪一动,突然心跳中断了片刻! 盯着俞清灵,吃惊的发现自己像是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小孩子,不想把眼前的人儿分享给别人…… 可是他明明不喜欢这样的女子,长孙无忧推开车窗,目光跳到远处,再三警告自己不准胡思乱想! 马车一路不停的驶到长孙家大门外,长孙无忧望门暗叹,转视坐着不动的未婚妻。“要进来坐坐吗?” 俞清灵眸光闪动,语气放柔了几分,“你家后花园内左边桃树下,那几盆海棠和玉兰的花种分给我吧!” “那些花你有兴趣,我可没兴趣。”对花花草草向来不在行的长孙无忧,望着俞清灵含笑的嘴角,心怦然一动,“你自己来拿。” 俞清灵为难的蹙眉,那困扰的模样惹得他更想逗她。 “一起来……”长孙无忧再次挽留俞清灵,也许跟她再相处多一会儿,他就能破除方才胡思乱想的错觉。“我小叔的院子里还有些珍品,是不轻易让外人观赏的,趁他今天不在家,我带你过去看看。” 俞清灵眼中掠过一道亮光,但在瞬间又熄灭了,犹豫道:“我怕遇见你家人。” “他们又不会吃了你。” “可是他们总对我十分友好。” “那是因为你讨人喜欢,谁都会这么对你的。” “我记得你曾批评过我既无礼,又爱要赖。”俞清灵乘机跟他算旧帐。 “我抱歉,我错了,你可以更无礼,更加要赖,我不介意。” 俞清灵一听,张口结舌的别开脸,被调戏似的红了脸。 长孙无忧的一言一行已是不经思索的直接反应,在一边惊讶于自己的表现的同时,他又不肯停止。“总之,我会保护你的,过来。”握住俞清灵的手腕,施了点力道带她下了马车。 守门的人见了他们,立即行礼问好。 俞清灵眼看躲不掉,只好半推半就的跟着他进门。 他说服人时流露出的笑容很有吸引力,俞清灵不小心多看了他一眼,就失去了反对的力气,而当他不说那些气人的话,全心全意的关照她时,那种名门公子的优雅仪态予人的贴心与舒适感又让人有着置身于仙境般的享受,于是俞清灵忘了挣脱被他握得牢牢的手。 “我带她到花园去,待会儿再去拜访爹娘……你们不用跟着我们。”遣退周围的丫鬟,长孙无忧领着俞清灵偷偷潜入他小叔的院子。 东躲西藏的防着别人发现,两人交握的手心在奔走中沁出簿汗,却是片刻也不曾松手;如影随形的身体靠得那么近,仿佛一双欢快的蝶儿,正亲密交缠着。 第五章 俞清灵跟着他溜进院子,面向盛开的花卉,凑到花丛边打量欣赏,不时发出惊叹与满足之声,令在一旁观察她的长孙无忧看得乐趣无穷。 “假如你二哥接受你,你会怎么办?”他发现自己很在意她情归何处! 俞清灵愣了一下,好半晌才理解他在问什么——原本自由自在的心感受到压力,她猛地察觉对二哥的爱恋竟变得如此沉重,不再是最初那样发自内心的追求,而是求之不得后的倔强,迫使她不能放手。 俞清灵幽幽一叹,这世上没有比情爱之事更难解的麻烦了,连自己的心她都捉摸下透,将来会如何,她又怎能预测?“我不晓得,看他的意思吧!”随口回道。 长孙无忧霎时觉得她的话很不中听。“你有这么听话吗?” 俞清灵发现到他的语气不善,睨了他一眼,“对你,当然没有。” “若是,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抵死拒绝,不肯听从你……” 俞清灵杀去一记眼神,让长孙无忧乖乖的住口。 她明白他的意思,但不喜欢他的措辞,他说的其实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换成是在以前,她一定会感到痛苦不堪、忧愁不断,可如今,俞清灵觉得那也没什么。 虽然花费了那么多年的青春一无所获,但二哥永远都是她的亲人。 真奇怪……现在的她,居然能冷静豁达的思考这样的结果。俞清灵自嘲,也许她真的是太累了,二哥的答案她不是早就清楚了吗? 只是要让自己彻底死心,她想最后再尝试一次。“若是他始终无法接受我,我想这一次,我会彻底放弃,然后……”受伤的感觉比起最初被拒绝时减轻了许多,俞清灵顿了顿,看了长孙无忧一眼。 他正仔细聆听,耐心等待她把话说完,那认真的神态透露出他对她的关怀,俞清灵没来由的觉得温暖,心里的伤口飞速愈合。“等你的计划完成,我想离开这里,回我义父那里去住一阵子。” 想到将来的日子,她心想应该会很寂寞吧? “想要得到一个人并不是困难的事,只要有足够的耐性、热情和时间,迟早能捕获猎物……”长孙无忧喃喃自语。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步步接管了家业,相信不用多久就能正式掌控家族大小事务,让所有人都不能插手他的决定。 届时他可以解除与俞清灵的婚约,两人的合作结束,各自继续自己的生活…… 但长孙无忧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他是真的不愿意就这么让她走。 凝视着眼前笑容恬静,眼中却带着寂寞神色的姑娘,她正直又有点好强,不是他喜欢的那种温柔婉约的贤慧女子,但他由衷的希望她能快乐,而不是一无所获,孤独远走…… “我知道。”俞清灵沉思了一会儿,“使些诡计,耗尽一生的时间也许就能赢,不过对喜欢的、想厮守一辈子的人,我不想耍心机。” 她的坦诚深深吸引了他,长孙无忧笑道:“你也不是个有心机的人。” 他的笑容十分真诚,俞清灵的心为此感到震荡不已,她假装用不高兴来掩饰自己的迷乱,“你的意思是我很笨吗?” “不,我的意思是,跟你在一起很安心。永远不必害怕自己会受伤。” 俞清灵听得有点不知所措,从没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像是奉承,又像是情话。 她的心更乱了,体内有股热气到处乱窜,她默默的仰望长孙无忧英俊的脸,早就知道他拥有迷惑人心的力量,却没想到他什么事都不必做,只须三言两语就能让她连自己的姓名都快忘记。“你……你是在勾引我吗?长孙无忧。” “你的脸红了。清灵,所以我是不是该承认?” 傍晚,日月交替,长孙无忧乘着马车送俞清灵回家,接着去到温柔乡,点名要见芳菲。 这段日子忙碌着打理家业,他几乎都快忘了芳菲的存在。 一有时问,他总是去找俞清灵,明明她既不能歌又不善舞,也不像芳菲那么温柔体贴,但跟她相处,他依然觉得快乐。 只是总跟俞清灵在一起,太过亲近,他就可能萌生出更多的错觉与遐想,他需要跟芳菲见面,重拾对她的迷恋,如此一来,应该就能摆脱他内心的动摇。 酒香四溢、琴音缭绕,温柔乡三楼“天舞阁”内—— 长孙无忧独坐在临街的窗口边,看着芳菲在地毯上翩翩起舞,她的身段是如此曼妙,舞姿又是那么眩目夺魂,他却觉得自己没有心情欣赏。 喝了一口酒,他立即想起俞清灵酒后的醉态,不由得发笑。 芳菲注意到长孙无忧根本没在看她跳舞,一舞未尽,门忽然被打开。 “长孙公子,您的朋友到了。”鸨娘的笑声从门口传来。 长孙无忧闻言,脑中闪过俞清灵的身影,他平稳的心跳在瞬间立刻变得紊乱,转眼一看,进门的人却是俞清灵的“二哥”宫瑾。 “长孙公子。”宫瑾从容而来,姿态高雅,对长孙无忧客气的笑。“方才经过附近见你进入此地,冒昧跟来打扰,希望你不会介意。” 他很介意! 但外人认识的长孙无忧是个身体虚弱又刚订了亲的名门公子,只身到青楼是他非常不应该做的事,因而他没有立场拒绝来婚妻的义兄来“关怀”他在青楼的所作所为。 歌舞声受到古怪气氛的影响,慢慢终止。 芳菲遗散众女,独自走到长孙无忧身旁,为他和新来的客人倒酒;听长孙无忧说起宫瑾的身份,她的心头一震——宫瑾在江湖上的威名远播,是个受人敬重的侠士,关于他的传说,比动人的爱情故事更令人向往。 芳菲热情的招呼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您就是宫瑾吗?小女子听过许多关于您的事迹,仰慕您多时,没想到如今竟能亲眼见到您本人!来,这杯酒,芳菲敬您!” 长孙无忧眼见芳菲极尽献媚之能事,为她的态度感到惊讶不已——他所认识的芳菲是个非常矜持而稳重的女子,身在青楼却不带半点风尘味,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般的让他着迷,但眼前的她却不再矜持! 她殷勤的招待着宫瑾,言语、神态都带着诱惑,俨然是个擅长调情的风尘浪荡女。 “你身体不好,还是少喝点酒吧?”宫瑾取走长孙无忧手里的酒杯。 “多谢关心。”长孙无忧示意旁人都退下。“二哥,还有什么交代?” 宫瑾没回他,瞥了芳菲一眼,对她说:“你留下。” 长孙无忧看芳菲一脸喜悦的坐在宫瑾身旁,儒雅的男人和娇媚的女人构成如画般和谐的景致——这两人很匹配! 长孙无忧打量着他们,有点失望,他心目中那柔情典雅的女子在面对他和宫瑾时,完全是两种模样! 很显然的,宫瑾吸引了芳菲,令她忘了一直以来所树立的好形象;而对他,芳菲从不会如此的忘情。 俞清灵呢?长孙无忧不禁深思,俞清灵也会向宫瑾邀宠似的大献殷勤吗?她很容易害羞,虽然喝醉了就变得豪放,但宫瑾是否看过她酒醉后的风情? 长孙无忧不自觉的蹙眉,不愿再深思,却又控制不住的想,为什么俞清灵和芳菲都会喜欢上宫瑾? 作为男人,他实在看不出宫瑾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你和清灵的婚事……我很关心。”宫瑾不疾不徐的说着,目光停留在长孙无忧身上。“你不像是个体弱多病的人。” 长孙无忧笑而不语,知道他秘密的人不多,他只跟信任的人交心。 芳菲发觉两个男人之问对峙的气氛,打圆场道:“近来长孙公子的气色好了许多,人也比以前有精神,真是调养有方。” 长孙无忧依然沉默,坐在他对面的二哥也是一副笑如春风般的表情。 两个同样外貌迷人、家世不凡的贵公子在身边,却没让芳菲感到快乐,她能清楚感受到这两人的心思都不在她身上,他们注视她的眼神没有热烈的感情,根本不像是来青楼寻欢作乐的,她不禁幽幽一叹。 从前,长孙无忧看她的目光还有些热情,如今似乎也消逝了,虽然她不觉得可惜,但少了一个人的爱慕,总会有点失落。 “没有女人会想嫁给一个体弱多病的男人,尤其是他们相识尚浅,彼此之间又了解不多……”宫瑾接着说,意有所指的话语讲到一半,他看向芳菲,仿佛是在问她,他的话有没有道理? 芳菲下意识的点头,却又立即想到长孙无忧的立场,赶紧摇头,朝长孙无忧尴尬的笑,然而她的心思已是隐瞒不了——她同意宫瑾的话。 即使长孙无忧再怎么优秀,单单身体不好这一点就足够让他在情场上吃尽败仗——女人嫁给男人就是要个保障,如果嫁的男人命在旦夕,那还有什么将来可言? 干脆就不要嫁了! 而芳菲也留意到长孙无忧来青楼都“只看不动”,有些姑娘试着勾引他,使尽手段他仍是坐怀不乱,说不定他连行房的能力都没有。 嫁给这样的男人,不是要守活寡吗? 长孙无忧清楚的看见芳菲眼里的认同之色,但他没有解释——他确实喜欢这个女人,她符合他所有选妻的条件,出身不好又能刺激迂腐的家族长辈! 他曾认真的想过,与其娶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姑娘,不如把芳菲娶回家,而芳菲今天的表现和反应却令长孙无忧明白了,她根本就对他不感兴趣。 只因为他看起来虚弱,所以她不想冒险。 “可是清灵愿意嫁你,希望你珍惜她的这分心意。”宫瑾的声音再次响起。 长孙无忧抬眼,对上二哥严肃的目光。 宫瑾凝视他片刻,转开目光,在室内游转,忽然又对他笑道:“无论如何,不该辜负自己选择的伴侣,让她失望。” 妓院这种地方不该来,身体要照顾好……宫瑾的意思委婉的传达给长孙无忧。 他知道长孙无忧有秘密,不像个病人却能做到令人深信不移的地步,虽不知长孙无忧有什么隐情,但宫瑾希望这个男人不要做出对不起俞清灵的事,像是在成亲之前出入青楼,这样的行为让身为女方兄长的他不太高兴。 长孙无忧对宫瑾的明里劝说、暗里警告并没意见,却对宫瑾维护俞清灵的姿态很有意见——他的底细他未婚妻可是一清二楚,不需要外人来说三道四! 长孙无忧很有礼貌的用柔和的语气回道:“多谢二哥提醒,我与清灵互相支持、彼此信任,不会有误会、误解,害得对方伤心难过,可我也希望她的“家人”能懂她,别做些让她失望的事才好。” 这番绵里藏针的反击令宫瑾听得忍不住苦笑,他的妹妹们找的“良人”各个都不单纯,眼前的名门贵公子看来也不是好相处的人物。 夜风轻送,俞清灵在房中整理换洗的衣物,七妹躺在床上看书。 整理好衣柜,俞清灵对七妹说:“夜深了,别看了,熄灯早点睡。” “好啊!明天和二哥还有约呢!”七妹充满了期盼。 俞清灵微微一笑,没有负担、没有忧愁——她觉得自己每一天都在成长,不会再为了不可预期的将来而患得患失了。 锁上门,正要关窗,冷不防一道微妙的声响在窗外一闪而过,她探头一看,意外的见到长孙无忧身着华服,静静的伫立在窗外。 他深邃的目光徐徐飘来与她交会,俞清灵的胸口一震,别不开眼,和他默默对视了许久才回过神。 这么晚了,他怎么来了?俞清灵收拾起心绪,对七妹说:“我出去一下。” 七妹打了个呵欠,没有注意到俞清灵的异样,“那顺便带点吃的给我。” 俞清灵胡乱应了一声,关上门,奔向不知在何时潜入她家的长孙无忧。“你来做什么?”借着微亮的月光,仔细端详他的表情。 长孙无忧含着浅笑的俊脸上并未透露出多余的情绪,他垂眼看着俞清灵,淡然道:“你二哥发现我去青楼,跟踪又威胁了我一顿。” 俞清灵张口结舌——他夜里不回家,就是专程来向她告状吗?“我不晓得我二哥是怎么威胁你了,不过去青楼这种事……”眉头一皱,不太高兴,“我应该赞同你去吗?” 她的神色带着些许的疲倦,衣裳朴素,洁净的肌肤不施粉黛,看来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但在淡淡的月光下,她的身影却像是镀上了一层银粉似的,散发出迷人的光辉,迷惑了他的眼……长孙无忧不由得叹息。 “你究竟想说什么?”察觉出长孙无忧有着说不出的心事,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带他去到家中藏书丰富的书房。“进来坐,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点上灯,指着旁边的椅子。 灯火从她身边绽放,渐渐驱走四周的灰暗,长孙无忧觉得心底也被照亮了。 “我去见芳菲了。”坐到俞清灵身边,漫不经心道。 俞清灵叹气,实在不想听长孙无忧诉说他和别人的情爱纠葛,但见他似乎心情不太好,又不放心让他把事情憋在心里,他看来很需要他人的关心。“你们怎么了?争吵了吗?” “没有,怎么可能。”长孙无忧失笑,他从小到大就只跟一个人吵过,就是眼前的女子,除了她,他还真没对任何人坦露过最真实的本性。 “那你为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长孙无忧感溉道:“她被你二哥迷住了。” “芳菲姑娘?”俞清灵愣了一会儿才理解长孙无忧话中的意思——他迷恋的青楼名伶被跟着他上妓院的二哥给吸引了。“你确定她不喜欢你吗?” 长孙无忧很确定道:“她对待你二哥的样子比较像是喜欢。” 凝视着长孙无忧的眼神散发出同情之色,原来他是来诉苦的啊! “你那是什么眼神?”感觉自己被人当成是弱小动物似的,长孙无忧只觉得哭笑不得。“我倒不觉得你二哥有什么值得迷恋的地方。” “你是男人嘛!”俞清灵撇撇嘴,“单单是那些从没见过面就慕名追来痴缠我二哥的女孩子,每年都有好几个,更别说见了面后对他的才学、人品佩服得死心塌地、非君不嫁的姑娘家有多少了。” 长孙无忧挑眉——俞清灵骄傲的口吻就像是亲妈在夸耀儿子似的,她发亮的眼睛引诱着他的视线,他总是被她藏不住心事的神情给夺去注意力,看她的目光如在欣赏世上最美妙之物,不管看多久也不会感到厌烦。 “你看看我。”长孙无忧正经的问俞清灵,“我不如他吗?” “这样的话……问我有什么用?”俞清灵哑然,愣愣的盯着他平静时显得英俊无比的脸。 她不敢再多看长孙无忧一眼。“你该去问芳菲姑娘,向她表明心迹。”她又不是他的心上人! 长孙无忧淡然道:“不知为什么,我对她的迷恋一下子就变淡了。” 虽然还是喜欢芳菲,然而发现她和他想像的不一样,除了失望外,就没有别的感觉了。 长孙无忧很意外也很无奈,他无法包容和理解芳菲,但他不认为是自己的心胸狭窄,明明俞清灵也爱着宫瑾,人又不如芳菲的温柔体贴,偏偏不管俞清灵多么失态。他都不会讨厌。 怎么轮到芳菲,他就不耐烦了? “一厢情愿的迷恋总是比较艰难。”俞清灵颇有感触道:“得不到对方的回应,自己再怎么坚持,也有坚持不下去的一天。” 她的苦涩笑容看在长孙无忧眼里显得十分的惹人怜惜,见异思迁这四个字突然闯入他的脑中兴风作浪,令他如梦初醒。“你不爱你二哥了吗?”迟疑片刻,他试探道。 “不是,只是……”俞清灵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他永远是我的家人,无论如何我会一直喜爱着他,但不一定非要跟他厮守一辈子,只要我们都过得好,即使做不成夫妻,不常见面也没关系。” “若无法相守,爱恋也不会长久。”长孙无忧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拨弄着俞清灵不太平顺的头发。“我还是想和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 “是啊!我常在街上看到年老的夫妻互相搀扶,在路上悠闲散步,那样牵手一生的情意真让人心动。”想起所见过的美好画面,俞清灵由衷的笑了。 她的笑容带给长孙无忧难以形容的满足感,不知从何时起,她的喜怒哀乐都深深的牵动着他的情绪,无论是逗弄她时的兴奋,与她倾谈时的愉悦,和她亲近时的迷乱,都比一厢情愿的欣赏芳菲更令他感到……满足! 他默默的掬着俞清灵的一缯发丝,不能想像有哪个男子能与她结发?“即使出现了让自己想牵手过一生的人,但若无法相处,心甘情愿的包容对方的缺陷,恐怕再浓烈的迷恋之情也有消磨殆尽的一天。” 长孙无忧的语气引起俞清灵的疑惑,她抬眼,发现他凝视她的眼眸蕴含着动人的情思,霎时间,她的芳心颤动,脑中一团乱。 “我觉得若是你,再怎么粗野、无礼不规矩,我都能忍受,真奇怪,你说是不是?”朝她一笑,笑容中带着一点忧伤。 俞清灵整个人都僵硬了,他的话应该很让人感动才对,但不知为什么,她在难为情的同时又有点生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对你没什么期待,所以你表现得再怎么糟糕,我也不会失望吧?” “你是想和我吵架吗?混蛋!”他有必要贬低她贬得这么彻底吗? “不……”看她咬咬嘴唇一副又羞又气的模样,长孙无忧只觉得心痒难耐。 “我只是有点想……索取你欠我的东西。” 俞清灵俏目一瞪,还没来得及思索自己到底是欠了长孙无忧什么,他覆盖而来的唇已贴上她的嘴! 那软软的触碰在瞬间带来激荡人心的冲击,仿佛一股疾电,从他的唇舌蔓延到她的脚底,沸腾的热情穿透了彼此的身躯。 “长孙无忧!”俞清灵力不从心的推开他,远离撼动她的拥吻,然而人却像是跌进陷阱的猎物一般,毛躁不安。“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平静一笑,少有的摆出名门贵公子贵气定神闲的高雅姿态。“这样的事,你对我做过不知多少次了,不过你的动作总是太粗鲁,我不曾享受过,我来教教你怎么做,对你将来也会有帮助的,不用谢了。” “你——你又欺负人!”俞清灵捂着嘴,一张脸红得像是被火烧着似的。 长孙无忧接住她挥来的拳头,无比的确信自己已对这不曾期待过的女子动了心,他不假思索道:“如果你二哥不要你,我可以收留你。” 他不想让俞清灵走,他心想——他和俞清灵真的成亲似乎也不错,但说出口的话语和他的本意有点落差,变得像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般。 俞清灵皱了皱眉,“你可以放弃你的芳菲吗?” “你连你二哥都能放手了,我为什么不能?” 俞清灵点点头,靠近长孙无忧,一语不发,双手按在他的肩头。 长孙无忧纳闷的低头看她,她踮起脚尖,抬起头,他的心跳一快,目光触及她粉色红唇的刹那,以为她是要回吻他。 不料,一阵疼痛倏地袭来—— “啊!”长孙无忧在冷不防之下挨了一记——她居然抬头撞向他的下巴。 狠狠的一记撞击后,在书房里的男女坐在一起,一个揉着下巴,一个摸着头。一边忍痛,一边瞪对方,发现彼此眼中都带着哀怨之色,四目交缠,半晌后别开脸,悄悄的……他们都笑了。 “这么泼辣会嫁不出去的,姑娘。” “我不是还有你这个名门贵公子吗?” “你真是……”他被堵得说不出话。 俞清灵得意的笑,终于有种赢过他的快感。 “有什么东西吃吗?”长孙无忧抓抓她的手指,眨眨眼。“我饿了。” 这男人很懂得在什么时候强硬,又在什么时候装柔弱。他偶尔像孩子般的无赖样,偶尔像最贴心的朋友般可以让人诉衷肠,偶尔又像能依赖一辈子的伴侣,这样的长孙无忧实在令她不知该如何去抗拒? “走,跟我去厨房。”她摇头,甩开紊乱的思绪,握住他的手。 从厨房取了些食物和酒水,两人回到书房边吃边聊,忘记自己应该喜欢着的那个人,专注着眼前有着虚假婚约的合作对象。 他们会争执、斗嘴,甚至故意捉弄对方,却不会厌倦与对方的相处。 当巡夜的下人经过书房,提前察觉出动静的长孙无忧立即熄灭灯火,和俞清灵缄口收声,隐藏属于两个人的秘密天地。 在黑暗中,彼此的眼睛像是夜空的星子,闪闪发光。 两人相视而笑,似乎整个世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悄悄的守在一起,分享别人无法感受到的乐趣——只有他和她能理解的愉悦心情。 “好香。”当下人走远,嗅到酒香的俞清灵皱皱鼻子,陶醉于弥漫室内的香气。“你从厨房里拿了什么酒啊?” “你不可以喝酒。”长孙无忧提起酒瓶在俞清灵面前晃了晃,“是你们家的女儿红,你爹娘有为你准备这种酒吗?” 俞清灵睨他一眼,幽幽回道:“听我娘说是有的,她还一直盼望在我成亲那天能跟我一起品尝,可惜她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 长孙无忧揉揉她的头发,即使被她难为情的一手挥开,他眼里仍含着浓浓的怜爱之色,“记得藏在哪里吗?有机会,我们一起取出来,如何?” 俞清灵因他的视线而心跳紊乱,冒失道:“不如,就趁现在?” “现在?不,不行!”父母为女儿收藏的女儿红是在嫁女当天宴请宾客用的。 “你还没嫁人呢!” 俞清灵露出无所谓的神色。“我都不晓得自己嫁下嫁得出去呢!” “我保证你可以。”长孙无忧柔声道。 俞清灵拉拉他的手指,笑得狡点,“我不信,反正睡不着,陪我去吧?” “你这是在撒娇吗?”长孙无忧无奈的问。 她的一颦一笑都有影响他的力量,如果她有意施展美人计,他恐怕轻易就会被攻陷。“说真的,你不能喝酒。” 她很容易醉,醉后又会大发酒疯,疯起来就不断痴缠他……长孙无忧蹙眉深思,虽然艳福不浅,但他觉得应该拒绝比较好…… 不然,他再考虑考虑,“虽然我不介意占你便宜,但我更不想你太吃亏。”伸出手指按住曾吮吻过的嘴唇,英俊的脸泛开魅惑之色,从来不曾用自身的优势压制任何人的他,第一次有意诱惑一个人。“莫非你是食髓知味了?” 如果是,他应该就不用再考虑,配合着让她继续吃吧? 俞清灵羞怒的拍打他,拍到他举手投降了还不肯收手。 “喂,够了、够了。”握住她的手腕,他灼热的眼神和她满是火花的目光碰撞,天雷勾动地火的感觉霎时在两人的心窝中流淌。 俞清灵从未有过这般心乱到无法呼吸的体验,挣脱双手不敢面对他。 长孙无忧若有所思,凝视了她片刻,“抱歉,是我失礼了,为了向你赔礼,我就陪你去找你的女儿红吧?” 俞清灵先是看他一眼,随即转开视线,接着又看他一眼,觉得他好像有什么变化——表情和方才不一样,仿佛豁然开朗的人解开了心结似的,他的脸上有种耐人寻味的笑意,而她想探索又没勇气深究。 她摇摇头,不愿多想,窗外的夜色这么美,今晚是个喝醉酒的好日子。 她喜欢酒,尤其是心情不佳时更想喝酒,因为醉了之后会有一种飘飘然的愉悦感,令她能摆脱烦忧,心情变得舒畅。 尽管她完全不晓得醉了之后,她会变得怎么样!在义父的限制与二哥的监督下,她很少有机会喝酒。 而她第一次破戒就遇到了长孙无忧,那天她是真的太沮丧了,然而今晚,她的心情并不坏,却还是有着一醉方休的冲动。 大概是和长孙无忧在一起,她的心总是充满了混乱——他带给她的欢乐还有怒火,以及陌生的情趣和奇异的心动感觉,都是新鲜又充满刺激的,所以她喜欢跟他相处,就算他们会经常意见不合。 可她抗拒不了这些古怪的情绪,直到无力抗拒,那还不如陷入酒坛子里。 第六章 月光暖暖的洒落在书房的屋顶上,两人坐在屋顶,一边说着i各自发生过的趣事,分享着对方过去的岁月,让欢笑伴随他们度过贴近的时光。 “你还清醒着吗?”长孙无忧的目光在俞清灵散发出奇妙光彩的脸上徘徊,发现她的眼神有些涣散,怀疑道:“才喝两杯就醉了?” “我没那么不济!”手中捧着的酒杯,盛满了芳香四溢的女儿红,这是她在半夜挖出来只属于自己的陪嫁酒。 瞥了长孙无忧一眼,他的衣裳也有点脏,是陪她一起找酒的下场,她微微一笑,随即饮尽杯中物。 长孙无忧目不转睛的关注着她的神情,喝完酒后,她泛着粉晕的脸颊似乎更加娇艳了,当她露出满足的笑容时,他觉得自己的心……震荡得都快要停止! 从未有过的情欲顿时冲垮了他的自制力,他惊觉自己遇见了令他愿意放弃坚持和一身“力量”的人。 虽然他们初次邂逅的“情况”并不好,虽然俞清灵不是他第一个相中的人,虽然她有很多小毛病又没有贤良德淑的好脾性…… 但他就是确定——是她了! “再来一杯?”如今他不介意把她灌醉,让她失态到无法无天。 “你不是很反对我喝酒吗?还说只限三杯。”她刚刚喝完最后一杯。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长孙无忧亲切的替她倒酒。 俞清灵的笑容愈来愈多,“不怕我骚扰你了吗?” “我们都订婚了,还计较那么多干嘛?”长孙无忧的脸色也愈来愈美好,等俞清灵又喝了两杯,他轻声问:“为什么喜欢喝酒呢?” “喝了之后很舒服。”又递出杯子向他索讨,“再来一杯。” 满足了她的需求,他接着问:“我是不是对你很好呢?” 俞清灵随便的点了头,专心的品尝美酒,没注意到长孙无忧深邃的眼眸正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最华美的星子,璀璨夺目。 “那么你喜欢我吗?”他轻声问着,像枕边的呢喃,柔和无比。 俞清灵无意识的点头,来不及感到羞涩,她满心都是最真实的感觉——她和长孙无忧在一起是开心的…… 虽然也有被他气得火冒三丈的时候,但却不会让她感到失落、悲伤和忧愁,就仿佛沐浴在温柔的阳光中,浑身畅快。 即使他每次惹得她皱紧眉头,她亦不曾对他产生厌恶,这个人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呆呆的望着长孙无忧的脸,俞清灵发出一阵傻笑——只要看着他,她就觉得明天过后,就算和那个心心念念十多年的二哥说再见,也不是那么令人伤心的结局了。 “你是真的醉了。”长孙无忧修长的手指探入她乌云般柔软的秀发,在几个使人放松的穴位上轻轻按压。 她舒服得眼神迷蒙、神色迷乱,如同在享受人间少有的快乐似的。 长孙无忧见状,内心涌现出无限柔情,他的手指在她的发间拨动了两下,嗓音低沉的问:“喜欢这样吗?” “嗯……”俞清灵的意识渐渐模糊了。 将她拥入怀中,抱着她的感觉让他感到身心都很充实。“我也喜欢这样,那么再给我一点奖励好吗?” 俞清灵迷迷糊糊的点了头,微启的红唇在瞬间被包含住,温暖湿润的触碰覆盖了她溢着淡淡酒香的嘴,带入柔软的搅动,一下又一下,如连绵不绝的波浪不断的挑逗着她的知觉,一股甜腻的滋味从口中蔓延到心底。 她闭上双跟,双手也无意识的攀上他的肩,整个人像是掉进深海里,忽然耳边传来长孙无忧的轻声低笑。 他说:“这个味道很好,真奇怪……居然比上次还要好。” 天亮时,七妹睡醒了,摸摸床边没发现俞清灵的身影。她起身找下人查问,却是问不到俞清灵的下落。“四姐没跟我一起睡,大半夜的跑去哪里了?” 而当七妹满腹猜疑,连早膳都吃不下的时候,另一头的长孙家也不甚太平—— 服侍长孙无忧的丫鬟守在门外,一直等到旭日高升,都还没听见大少爷唤人进去伺候,担心他的身体情况,不由得开门而入,探视究竟。 “大少爷,你该起床用膳了。”关注大少爷的饮食起居,不能让他本就不健康的身体因不规律的作息而更加虚弱,是丫鬟的责任。 俞清灵在包含担忧的呼叫声中醒来,一张眼就见到年轻的姑娘在床边俯视着她,随之而来的还有惊讶的抽气声与疑惑的眼神。 俞清灵很是纳闷,刚想坐起身,却察觉到身旁还有人! 她迷茫的转头看去,长孙无忧带着一点迷糊、一点慵懒的笑颜,像是势力万钧的利箭射入她的眼中。 “你醒了?”他先是摸摸俞清灵的头,接着吩咐床边站着发傻的丫鬟,“取些早点过来,顺便告诉大家,我上午有事。” “你——”俞清灵瞪了长孙无忧老半天,直到丫鬟快步离开后才质问:“这里是你家?我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还是跟他同睡在一张床上,又被人给看见了! “你喝醉了,加上你房里还有别的姑娘,夜那么深,我不方便送你进去,更不方便让人发现我和你喝得醉醺醺的。你是知道的,对外我还是那个比较有名誉的人。” “难道我就没名誉了吗?你半夜把我带回家,不!你是个“虚弱多病的人”,哪有本事半夜把我带回家?别人一定会认为是我不知羞耻的来找你……”俞清灵愈说头愈痛,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她躺在床上,用力的瞪着长孙无忧。 “说“不知羞耻”太过分了,我们可以换成“情不自禁”如何?”长孙无忧起床整理衣裳,取过梳子后又转身面对她道:“别担心,我不会让人责怪你的大胆狂放,反正我们都订了亲,大家会理解你的行为。” “理解我什么啊?我明明就是被你带来的!”去他的大胆狂放! “没关系、没关系,我能理解你。”长孙无忧同情的看着俞清灵,体贴的问:“需要我帮你梳头吗?你的头发乱得像稻草一样……” 俞清灵终于忍不住伸脚踢他,他躲开,笑得比屋外的阳光还灿烂。 看着他的笑容,她的气居然消了一大半——俞清灵无力一叹,罢了,反正她从来就不是个在乎外界说法的人,从她离家出走,跟着心仪的二哥闯荡江湖之后,她就不是个名声良好的闺女了。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 即使别人把她说得再难听,那都不是要跟她过一辈子的人,她的真心和情感只对她重视的人流露,所以那些虚名,她真的不在乎。 只是一向重视声誉的长孙家也能不在乎吗?“你家的长辈们会不会觉得我太豪放,而不让我进门啊?” “你比起我娘已经好多了,当年我娘在江湖上惹了一身的情债,现在还不是照样当我娘,而且你有腾王撑腰,我家里的人哪敢给你脸色看!”长孙无忧像是在教育孩童似的,语重心长的说:“世间事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单纯,孩子,你觉得平民的女儿和公生,夫家对她们的待遇会不会有区别呢?” “你的家人没有那么势利吧?”她是知道世态炎凉,但长孙无忧说话的语调却令她直想发笑。“还有你啊!什么时候才会脱下那层皮呢?当药罐子不麻烦吗?” 她亲眼目睹过长孙无忧装虚弱的模样,那瞬间面容苍白、面无血色还发出病态咳嗽的功夫堪称是绝学,不过一直这么骗人,他也会有受不了的时候吧? “我不是说过了,我最近愈来愈健康了。” “我说的不只是你的身体,还有你那种性子,即使你“恢复健康”了,你还是要在外人面前装斯文吗?”自她认识长孙无忧以来,从来不曾见他在别人面前大笑、大闹过,他似乎只对她百无禁忌…… 突然,她的心跳因这个想法而动乱起来。 “我本来就很斯文。”长孙无忧正经道,见她不屑的撇撇嘴角,他忍不住要去逗她,然而门外传来的动静拖延了他的行动。 “太少爷!”去而复返的丫鬟急忙道,“表小姐来找你。” “表妹?”长孙无忧眉尖一挑。“你是说我娘的外甥女?” 丫鬟点头如捣蒜。“就是那位表小姐。夫人不让她来见你,吩咐你赶紧从后门离开,等天黑了再回来,夫人会跟大家说你是去陪俞小姐了。” 长孙无忧二话不说,拉着刚刚穿戴整齐的俞清灵出门,哪知还没走出院子,就见到一名妙龄女子匆忙的跑来。 “表哥!”女子大概十六、七岁,生得娇艳美丽。 “铃兰……”长孙无忧在她飞扑而来的刹那,闪到俞清灵身后。 俞清灵出手阻挡桑铃兰的热情拥抱,一边鄙视的瞪了长孙无忧一眼。 “你是什么东西?滚开!”桑铃兰推开俞清灵。 长孙无忧立即伸手,将俞清灵拉到身后,严肃道:“铃兰,不许对她无礼,清灵是我的未婚妻。” 俞清灵被他拉来扯去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那名女子的大呼小叫声已响彻四周—— “我才不承认这种事!表哥不是说自己的婚事要由自己作主吗?怎么又会同意家人的安排,跟这个女人订亲呢?” “我是自愿的,跟清灵的婚事没有丝毫的勉强。” 俞清灵听着长孙无忧斩钉截铁般的话语,明知并不真实,心里却仍很开心。 “胡说!在此之前,你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女人!我查过了,她是腾王的义女,你们家根本就是因为爱慕虚荣,才会让你娶她!”桑铃兰手指着俞清灵,眼中净是不满。 “她就是你那个表妹吗?”俞清灵感到莫名其妙,拉拉长孙无忧的手,“她跟你有什么“特殊”的交情吗?” “没有!”长孙无忧听出“特殊”的意思——表兄妹是可以成亲的,但他绝无此意。“只是亲戚,一年都没见过几次面的那种。” “表哥!”桑铃兰对长孙无忧的说法感到很不满意。 俞清灵见她又要抓着长孙无忧纠缠不休,忍不住站到他面前,无意识的展现出对他的占有欲。“我和你表哥的亲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吧?” “你少一厢情愿了!”桑铃兰冷哼一声,对着长孙无忧撒娇,“表哥,我拜托我爹来提亲了,你退了她,娶我吧!” 到底是谁一厢情愿啊?俞清灵看着桑铃兰,心头一震,开始反省自己当初对二哥的执着是否也像这名女子一样,令人反感呢? 随即她又庆幸着自己终于想开了,但更令她觉得舒服的是,如今的她准备断了对二哥的执念,竟然不会有心痛、饮恨及不甘的感受。 “铃兰,我说过了,我对你从来都只有手足之情……” 桑铃兰面带烦躁之色,打断他的话语,眼中闪着不顾一切的光芒,低声威胁道:“你若不肯答应,我就告诉所有人你这些年来都在做什么!” 俞清灵疑惑的瞥了长孙无忧一眼——他还有什么秘密吗? 长孙无忧面不改色,淡漠的对气急败坏的表妹说道:“假如你要这么回报我对你的信任,那我无话可说,请便。” 俞清灵的胸口一紧,她见过长孙无忧许多种不为人知的面貌——假正经的、轻佻的、率性的、优雅的,甚至是放肆的,却从没见他如此的冷漠。 当他不语不笑,用冷淡的态度待人,那杀伤力竟是超乎想像的强,不只桑铃兰愣住了,就连俞清灵也有点不安。 “表哥,你别生气,我只是一时心急,口不择言……”桑铃兰赶紧道歉。 这时,院子外又走来一群人,俞清灵抬头一看——长孙无忧的双亲也来了。 “铃兰!”其中一位壮年男子厉声一喝。 桑铃兰面色立变,转头看了看来人,气焰全消,“爹,姑姑,姑丈……” “你这丫头真是愈大愈不讲理,哪有姑娘像你这样,到了别人家还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的随便?你姑姑说无忧有事在忙,你不要在这里妨碍他!” “表哥哪有什么事?”桑铃兰偷偷瞪了俞清灵一眼,眼中满是不服气。 俞清灵觉得很好笑,没跟她计较,朝长孙家的长辈问好。 长孙无忧没让他们多交谈,主动牵着俞清灵的手,迫不及待要离开,“爹、娘,我和清灵先出门了,她二哥和我们有约,正在城里等我们。” “表哥!”桑铃兰不肯让他们走,但一开口就被长辈们给镇压住。 长孙无忧乘机带着俞清灵出门,他健步如飞,压根没半点虚弱样。 “慢一点,你的速度都快比得上武林高手了。” “反正附近没人。”长孙无忧带她走后门,路上也没遇见半个下人。 “你几时跟我二哥有约了?”俞清灵发现门外停靠着几辆马车,和长孙无忧上了其中一辆,见到车厢内已准备了茶水、点心。 “你不是要去找他吗?”昨晚她喝醉后告诉过他,“你、我之间还需要分什么彼此吗?” 俞清灵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手揪他的长发,“你不要跟我耍无赖啊!” 长孙无忧握住她的手指,她想抽开,他却抓紧不放,含着淡淡笑意的眸子也紧紧锁住她红霞泛滥的娇颜。 “你这是什么意思?”俞清灵质问,语气却是明显的不是。 长孙无忧柔声回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需要抓着她的手不放?俞清灵的心跳大乱,窗外的阳光透过绢丝窗帘,将车厢内的氛围渲染得柔暖又暧昧,她只觉得呼吸与心跳都乱成一团。 沉吟片刻,长孙无忧终于又开口,“假如他拒绝了你,你就留在我身边。” 他指的是宫瑾,俞清灵明白长孙无忧含蓄的话语中所透露的是什么样的意思,她的心跳中断了一会儿,脑中涌现出她不能理解的欢愉。 “你喜欢的姑娘呢?”俞清灵调匀气息,艰难的保持表面上的平静。 “你替我决定吧!”长孙无忧说得很轻松。 俞清灵定睛一瞧,对上他狡点的笑眼,只能没好气的别开脸。“真狡猾!别说得我们很熟的样子,好像天大的事我都能替你做决定。我对你还不算了解吧?起码你表妹知道的事,我却有很多是不清楚的!” “你这是在撒娇吗?” 长孙无忧打趣的话语引爆了俞清灵的脾气。“撒你的大头!我是在问你有多少秘密还瞒着我?如果有,就不要装得跟我很熟!” “你想知道什么呢?”长孙无忧摆出知无不言的态度。 “关于你的一切,我一点都不想知道。”俞清灵说着违心论。 “那我就从小时候几个月开始不尿床的事开始说吧!” “闭嘴吧你!”俞清灵抓起一块小点心塞进他的嘴里。 长孙无忧笑着喝了一口茶,马车踏向前往宫瑾所在的地方。 假装不在意他热切的目光,看着窗外的景色,眼见离她二哥愈来愈近,她心里想着的却是坐在对面的男人——明明他俩是这么的亲近,她却还是会想着他…… “我表妹是个美人。”长孙无忧忽然说道。 “我见过更漂亮的。”俞清灵赶紧回应。 “我还没说完呢!别插嘴。”他温厚的手掌揉上她的发顶。“连我表妹在内,我认识的姑娘,只要有点美貌,或是有些家世背景,又或是有几分才气的,不是任性妄为,就是心高气傲;她们也都有着相同的特点,那就是绝对不肯认错,即使输了还是拼命的为自己找台阶下。” “你说得太过武断了吧?”赶紧反省自己是不是这样的人? “你应该说是我见识太过浅薄,至少我见过的都是这样,起初我以为,你也是这样,不过你会认错,虽然也是很不认输的认错。” “你现在是想跟我算旧帐,还是在数落我?” “不。不是的,我一直以为我对有美貌、有家世背景,又有几分才气,同样有些脾气的姑娘是绝对不会喜欢,更不会动心的……”长孙无忧目不转睛的看着俞清灵,“但是,我错了。” 他眼前的女子并不是他理想的伴侣,但他却愿意为她毁去长久以来的努力,这不是一时冲动,他是真的觉得有她陪伴——很好。 “我小时候确实是体弱多病,为了养好我的身子,我母亲偷偷让我练了一门武功,你知道我母亲来自什么门派吗?” “玄武门,江湖上的人都说那是邪门歪道。”在许多年前,那个门派曾掀起江湖上最惨烈的腥风血雨,于是恶名流传至今。 “对,玄武门有一本少为人知的秘笈,那是一套纯阳的功夫,但它也有着特殊的限制——首先修炼之人必须是男子,透过这门武学,我的身体得到康复,几乎是脱胎换骨,但它最麻烦的限制是修炼之人……必须保持“纯阳”之身。” 俞清灵呆住,迟疑道:“也……就是说你不能?” “对,我原本很喜欢芳菲,也想过娶别人不如娶她,但我始终无法下定决心为她前功尽弃。”所以,他一直对芳菲保持着安全距离。 “你一旦做了那种事,武功就会没了吗?”俞清灵眼露怜悯之色。 “对,所以我至今仍保持着清白之躯,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品性高洁——” “请你不要那样夸奖自己!”她会忍不住爆笑出来! “是的,我们心知肚明就好,有些话是真的不必说出口。” 两人对视了半晌,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俞清灵忍不住问:“你还想说什么?” 长孙无忧潇洒的一笑,“如果是你,我不介意这身武艺付诸东流。” “谢谢,但我为什么要为你而破身啊?”他就一辈子当个童子鸡吧! 宫瑾坐在俞清灵对面,周围是花草扶疏的庭院。 兄妹俩在亭子里一边喝茶、一边谈心,他们聊了很久,想起不少往事;撇开对男女之爱的追求,俞清灵发现她与二哥其实也能相处得很亲密、很自然。 她不必非要他的爱,他也就不必闪避来自于她的热情,而放下这段感情虽然会让她有点感伤,但却不沉重、不疼痛了。 面对委婉拒绝她的宫瑾,她没有失望、没有怨念,反而松了一口气,束缚自己多年的心似乎得到了自由。 她不由得想起纠缠长孙无忧的桑铃兰,顿时有感而发的笑了,笑得十分豁达。 “什么有趣的事,能与我分享吗?” 惊觉自己居然在二哥眼皮底下走神,俞清灵不好意思道:“没什么,只是最近发生了许多事,遇见了许多人……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太成熟。” “长孙家的公子在这之中算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他?”俞清灵先是迷茫的看着二哥,继而目光迷乱,心思似乎受到了影响,她的脸色忽喜、忽嗔,令人看得有如坠入云雾中。“他算是个……比较特别的人。” 如此奇特的评价足够让宫瑾明白,四妹对那位名门公子颇有好感。 尽管俞清灵没有夸奖长孙无忧,可她脸上的表情却透露出一种又爱、又恨的情绪,那预示着她坠入情网了。“他的身体不像外界说得那么……薄弱。” 二哥审慎的用词也令俞清灵明白,他对长孙无忧有着猜疑与不信任。 “他是在漫长的调养中逐渐康复的……”俞清灵对长孙无忧告诉她的一切都深信不移,她不希望自己重视的人被误解或是被排斥。 “他的母亲出自玄武门,虽说嫁进长孙家后就表明退出江湖,但私底下仍有跟娘家来往。”二哥谈起了长孙无忧的出身,不仅有光彩的一面,还有来自母亲家族的黑暗背景。 “二哥不是曾经说过,就算是邪魔歪道也有值得结交的性情中人,我知道玄武门不是人们定义的名门正派,但那跟长孙无忧本人没关系!” 宫瑾听着四妹对长孙无忧的维护之言,出其不意的笑了。“你很喜欢他?” 俞清灵秀丽的脸蛋蓦地发红,支吾道:“不是,只是我了解他。” “有时候了解一个人比喜欢一个人更费心。” 二哥意味深长的话语让俞清灵更加难为情了,在曾经喜欢过的人面前却无法专心,时常分神去想另一个男人,她觉得自己恐怕是病得不轻了。 “二哥、四姐,你们在这里啊!”七妹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大步奔向俞清灵,开口就问:“你一晚上没回来跟我睡,是去哪里了?” 俞清灵被问得愣住了,想起昨晚与长孙无忧饮酒作乐,还被他带回家过夜,那容纳两人的床铺与他那令人舒适的体温都还残留在她的记忆里,让她每次回昧就感到怦然心动。 可是他们都那么亲密了,俞清灵却依然无法界定两人是什么样的关系? “你怎么答不出来?是去做了什么坏事吗?”七妹一副逮到她把柄的样子。 “我那时候有点闷,就去厨房找酒喝,结果醉了……” 七妹用怀疑的眼神瞄着俞清灵,“可是你家里的下人都说没见到你。” “我在书房,你知道我家书房一般是没人去的……”俞清灵强忍住心虚的辩解着。 “哦……”七妹又道:“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车窗开着,你未婚夫就坐在里面,他是跟你一起来的,还是听说你在这里,专程来接你的?” “我……去问问他。”避开七妹试探的眼神,俞清灵匆匆告别,奔向门外;想到长孙无忧一直在等她,她的心就像是掉进糖罐子里般,甜得要命。 谁知当她一走出门,停在门外的马车倏地飞奔而去,留下淡淡的烟尘罩向她,害她差点弄得满头灰。 “怎么回事?”俞清灵茫然的站在原地,瞪大双眼看着马车从眼前消失。 第七章 长孙无忧接到消息,赶回家里时,家里已经乱成一团——泼辣的桑铃兰在长孙家闹得天翻地覆! 她不相信长孙无忧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上俞清灵,一定是长孙家的人逼他娶那个有腾王当靠山的女人,桑铃兰可不能容忍此事! 长孙家是出了名的势利,轻视出身平凡之人,没有高贵的身份或是巨大的利益,长孙家的人是不会去结交,更不可能接纳的! 当年,她姑姑为了嫁进长孙家,不仅脱离武林,还自废武功,这么屈辱的事当然不是姑姑自愿的,而是长孙家提出来的要求。 这种爱慕虚荣的家族若非有她的亲人和最喜欢的人生活在此,桑铃兰根本就不可能踏进长孙家大门一步,更不会给这里的人好脸色看。 她年幼时便随双亲闯荡江湖,性格大胆又狂放,成长在被称为魔教的玄武门,又是门主的千金,桑铃兰自由自在惯了,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今天,她要解救长孙无忧,不让表哥的婚姻遭受不公正的摆布。 谁都阻止不了她! “铃兰做了什么?”长孙无忧冲进家门,意外的看见母亲和父亲正无事一身轻,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喝凉茶。“你们没阻止她吗?” “我阻止不了,反正只此一次,她以后不会再来了。”母亲微微一笑。 长孙无忧看得出自己的娘对桑铃兰闹事一举并没什么意见,说不定内心还暗暗发爽呢!“她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 “她跑去指责长辈们爱慕虚荣,为了名利把你许配给俞姑娘……” “什么?爹,许配这词不是用在男人身上吧?” 母亲插嘴道:“你是“弱者”啊!不是男人。”下人们都在远处,听不见他们一家三口在说什么,所以长孙无忧考虑着要不要反击,最终却还是沉默着任由母亲消遣。“表妹只是出言相讥而已吗?那不需要你们派人找我回来吧?” “原本只是动口,不过长辈们要赶她走的时候,她不同意,就动手了。” “舅父呢?”长孙无忧记得桑铃兰再怎么任性,也不敢违背亲爹。 长孙无忧的娘幸灾乐祸道:“哥哥对长辈们也有点不满。” 她轻飘飘的语气让坐在身旁的夫婿不禁露出无奈的苦笑。 “表哥!”桑铃兰的叫声突然从远处传来。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她手舞长鞭,如疾风而至,身后还跟着酒一群追赶她的护院。 “表哥,你跟我一起走吧!”见到长孙无忧,桑铃兰喜出望外,抓起他的手就要带他离开,无视他冷淡的脸色。 长孙无忧徐缓却不容抵抗的将桑铃兰的手拿开。“你闹够了没?” “我这是在帮你,你在这里根本就不自由,就连婚姻大事都得任人摆布——” “你错了,这里是我家,没有人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长孙无忧让追上来的护院退开,认真的对表妹说:“我喜欢俞清灵,我愿意娶她为妻。” 桑铃兰听得目瞪口呆,旁人也都有些讶异——一向温和有礼的长孙无忧从未对人如此的严肃,那蕴含冷厉之色的目光只须轻轻一扫,就教人感到畏怯。 看来这个小表妹是真的触到他的底线了——他的双亲交换了一记心照不宣的眼神,刚想开口劝告桑铃兰,冷不防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大门。 “清灵,你也来了?”长孙无忧的母亲对着突如其来的人影开口。 众人闻声,纷纷望向来人,只见她愣在门口,呆呆的看着长孙无忧。 俞清灵听见了他方才的话语了吗?长孙无忧眼中的冷厉之色倏地消散,破天荒的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这是他一生之中最纯情的时刻,在难为情的同时,他清楚的感受到单纯的喜欢——这分不带任何要求的感情是多么的真诚。 “你!”桑铃兰看到长孙无忧和俞清灵默默凝视着对方,似乎不需要言语便能心有灵犀,她看得妒火中烧,一时理智全失,朝着俞清灵扑过去! “铃兰,住手!”长孙无忧的母亲见状,发出惊呼。 俞清灵整个人还处在震撼当中,脑中都是长孙无忧刚才那番告白,被冲击的心像荡漾的波澜般难以平息,这时桑铃兰突然发难,她根本没意识要闪躲。 眼看着饱含力道的拳头袭来,就要砸上她的脸,俞清灵才回过神,知道要闪开,然而无论她怎么躲避都离不开桑铃兰的攻击范围。 做好挨打的心理准备,俞清灵低头护住眼睛,等待着痛楚的降临。 意外的,一阵风吹来,面前的身影陡然远离。 俞清灵抬头看——长孙无忧竟赶在桑铃兰伤及她的瞬间,将人甩开! 他出手的速度极快,桑铃兰又摔得很远,随之而起的痛呼声令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他下的手有多重! 但这样的身手应该是出自于武艺不俗之人,而长孙无忧却是人尽皆知的药罐子,不该有这样的身手! 因此,当桑铃兰落地的同时,迎接他的是众人震惊与疑惑交杂的表情。 “表哥,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而伤我!”跌坐在地的桑铃兰不可置信的望着长孙无忧,她会喜欢他,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纵容着她的任性。 现在的长孙无忧却不再放纵表妹了。“你又为了什么要伤她?明知她对我的意义,还要对她无礼,表妹,你何尝不是在伤害我?” 桑铃兰咬着下唇,狠狠的瞪着他,久久不说话。 俞清灵站在长孙无忧的身后,注视他异常高大的身影,内心依然感到震动不已——她从小就独立坚强,不管遭遇到什么困境,都是凭着自己的力量去解决,不习惯跑到人身后,让人维护着。 长孙无忧说的话如同烙印一般,在她的心窝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俞清灵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这样被人保护并珍视,前方的身影成了她心目中特殊的存在——这个男人或许并不完美,却是她可以依靠的坚实屏障。 “好了,都别吵了。”长孙无忧的母亲出来打圆场,搀扶起桑铃兰,对着站到一旁的兄长道:“大哥,快带铃兰回去吧!” “她在这里闹事,长孙家会为难你吗?” “我会处理的。”以眼神示意兄长不要再闹一场——她虽在夫家过得委屈,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有了丈夫和儿子替她撑腰,她不会被欺负的。“无忧,你也先带清灵离开,家里的事,我和你爹会处理。” “有劳娘亲了。”向舅舅告别,不再理会表妹所引发的麻烦,长孙无忧带着还是一脸呆相的俞清灵出门。“我们去哪里比较好呢?” “什么?”俞清灵眨了眨迷茫的双眼。 那不知所措的模样让长孙无忧觉得她真是可爱得紧。“你会来找我,说明了你二哥还是没有接受你,说吧!我该怎么安慰 你呢?” 他高扬的语气终于唤回了俞清灵的神智,“你是在幸灾乐祸个什么劲啊?” 一记力道不重的粉拳袭中长孙无忧的腹部,他笑着握住俞清灵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亲密的动作令彼此的心都柔软 起来。 “我早有准备,跟二哥的事就此结束。倒是你,伤了你表妹,出手又那么猛,一定会惹出不少麻烦吧?”她跟着他又坐进那辆马车。 车厢里遗留着他们没吃完的零食,长孙无忧让俞清灵坐到身旁,听着她说话、看着她的神情,不管做什么都能得到她的回应,他有种完全拥有她的感觉。 “没关系,我能处理,那么你做好决定了吗?”他之前曾提过。当她挥别与宫瑾的旧情,他愿意接受她,让两人的婚约成真。 这一次,俞清灵非常清楚——长孙无忧不是在说笑。“我不会遵从三从四德,也不懂温顺贤慧是什么,你不介意吗?” 长孙无忧看她低下头,飘忽的眼神隐藏着些许忘忑,看来他介意与否对她来说显然很重要。 他温暖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就让我来慢慢教你吧!” 夜幕降临,长孙无忧回家后,表妹一行人已离开了。 “我向他们保证,娘家的人再也不会来,至于下人看见你动手了,我对他们说那是俞清灵最近给你吃了许多强身健体的补药,令你精力十足……”母亲有条不紊的诉说着她如何善后。 长孙无忧替母亲倒了热茶,许诺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很快我就能摆平所有人,不再让你受委屈。” “傻孩子,掌握家族的财政大权并不能赢得人心。”母亲知道儿子最近在做什么,又有什么样的打算。“有你跟你爹陪着,我怎会委屈呢?你别想太多!” “至少能让人在看到你的时候闭嘴,不会说三道四的找你麻烦。”有一点,表妹没说错——长孙家确实是个爱慕虚荣的世族。 同样的事,俞清灵做了,家里的长辈不会说什么,但若是他母亲做的,非议必定如波澜壮阔的海水般袭来,足以淹死人! 儿子对母亲的爱护与体贴,让母亲很感动,但母亲更希望儿子过得顺心。“娘记得你最喜欢自由自在、不受管束,你若是为了娘才留在这个家里,那娘不会觉得高兴;娘过得并不委屈,真的,你大可去闯荡江湖,过逍遥的日子。” “谢谢。”无私的母爱令长孙无忧脸上的笑容多了些真诚。“原先真的是为了您,但如今我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我自己。” 他是独子,他有不该逃避的责任——这庞大又势利的家族,的确是个沉重的担子,可他不能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就一 走了之。 母亲审视他一眼后也笑了,这一回,是真的高兴,“你也是个可以承担责任的男人了。不过,俞小姐呢?你是真的喜欢她,不是在哄骗你表妹吗?” “娘……”长孙无忧的眉心微蹙,显得有点为难。 “难为情了吗?”知他甚深的母亲笑得愈来愈大声。 “笑什么呢?”父亲踏进门,茫然的望着妻子和儿子。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的儿子会不会为情所困?” “娘,别说得那么期待。”长孙无忧苦笑着。 他的父亲沉思一会儿道:“俞小姐看起来是个正直又刚强的女子,以她的身分,嫁进门是不会受委屈的,但是无忧,你若不能全心全意的照顾她,只怕她在这个家是不会快乐的。” “如今民风开放,容许未出阁的姑娘家四处游玩,但进了夫家大门后就不能像以往那样随心所欲了,听说俞小姐也是个自由惯了的人?” “对,她确实不是个安分、乖顺的姑娘,不过那很好解决,让她多生几个孩子,她就不会有心思往外面跑了,哎!娘?”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一记爆栗,长孙无忧很无辜的看着没好气的母亲。 “妻子不是生育的工具。” 长孙无忧的俊脸上闪过明亮的笑意,“可是,我想跟她生娃娃。” “即使你失身之后,苦练至今的武功全都消失也不后悔吗?” 面对双亲的提问,长孙无忧认真的点了头,“就是她了。” 那个不符合他娶妻标准,不能衬托娘亲的身份,也不会造成家族动荡的女子,长孙无忧能够数出她的许多缺点,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接受她。 那么他的这分心意,她当然要兴高采烈的接受下去! 长孙无忧最近没来找她,不过每天他都派下人送书信给她,附上一些精致的小点心或是礼品,和满纸的俏皮话,让她虽然见不到他的面,依然满心满眼都是他——俞清灵从没想到自己竟会这么轻易就接受他。 曾经她以为,喜欢一个人应该是狂热的,每时每刻都会想和对方昵在一起,对方的一切都要符合她的理想,可是长孙无忧并不是她理想中的伴侣! 他有庞大的家业,不能陪她浪迹天涯到处游玩,他也不会嫉恶如仇,到处打抱不平…… 想起他有时让她气得咬牙切齿,俞清灵忍不住笑了,真不懂自己怎会答应与他假戏真做? 可是一天没见到他,她就会想念;把他送的礼物放在眼皮底下翻来覆去的玩个不停,却不能遣散内心的思念;甚至连他惹人生气的样子都念念不舍……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喜欢上那个男人了。 “四姐,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坐上马的七妹不满的叫着。“我们都快走了,你还在发呆,是无视我们的存在吗?” 城门外,阳光柔暖、微风徐徐。 俞清灵抬头,看着即将远去的二哥与七妹,不好意思的笑着。 “你最近总是心神不宁,该不会是因为这几天没见到长孙公子吧?” 七妹取笑她的话,令俞清灵更加难为情。 面对最了解她的家人,她没办法说谎——她确实是在想着长孙无忧,待会儿送别了二哥与七妹后,她该不该去看他? “四妹,你保重。”坐在另一匹骏马上的二哥向俞清灵告别。 七妹又道:“若是不想嫁给长孙无忧,就再来找我们啊!” 俞清灵点点头,目送他们策马离开。 虽然还是有些舍不得,但她不会难过,别人有别人的日子要过,而她的日子——已被另一个男人给牵绊住了。 “去长孙家。”吩咐车夫转道前进,俞清灵坐进马车,心中的离愁已被能再见到长孙无忧之后的遐想所取代。 他的生意忙完了吗?她忽然去拜访,他会不会开心呢? “小姐!”行走中的马车倏地停下,车夫在外头道:“府里的小厮找来了。” 俞清灵纳闷的掀开窗帘,看着匆忙跑来的小厮。“怎么了?” “小姐,大事不好了,老爷突然病了,咳了很多血,管家请您快回去!” 俞清灵面色一沉——每次她爹说生病都是在骗她,不过这一次,她爹已不需再利用她做些什么了,应该没必要再骗她;看着小厮慌乱的面色,她知道她爹是真的病了! 经年累月的纵情声色,父亲的身体早就被酒色给掏空,大病之后,熬不到两、三天就撒手人寰,留下一堆烂摊子给俞清灵收拾。 因为父亲是入赘的,俞家的产业应该由她继承,不过打理家产的人都是父亲的心腹,和俞清灵没什么来往,父亲又有许多小妾及子女等着分家产…… 她别说能得到什么好处,迎接她的净是无数的麻烦。 长孙无忧来到俞家时,看着乱如闹事的场面,不由得为俞清灵的处境感到担心。 哭闹、争吵声覆盖了整座俞家大宅,然而人人口中喊叫的都不是对死者的不舍与哀痛,而是对家产分配的不满。 “抱歉,我刚从城外回来就听说你家出了事……”匆忙赶到的长孙无忧面带遗撼之色,未经历过丧父之痛的他,看着俞清灵茫然的表情,觉得很心疼。 他知道她与父亲的关系不佳,但毕竟是至亲的死亡,她肯定也会难过。 俞清灵见他出现,仿佛在黑暗中见到光明,她紧绷的身体霍地放松,忍不住上前想拥抱他,依靠着他的力量来支撑自己疲惫的身心,然而贴近他的瞬间,被他舒适的体温笼罩后,她又觉得难为情,不敢冒失的亲近。 毕竟此时此刻,她没有醉…… “怎么了?”打量俞清灵满是为难与旁徨的脸,他决定找个安静的地方让她清静一下,他立即带她出门。 “慢着,大小姐,帐目的事,我们还没算完啊!” “是啊!您究竟要怎么分配属于我们的财物?您可不要独吞了!” 周围的人见状想拦,都被长孙无忧带来的下人给挡住。 长孙无忧临走前回过头,看了为争夺家产的人们脸上各种不怀好意的脸色,目光一凝,冷厉之色当下吓唬住许多与他对上眼的人。 他开始考虑该不该替俞清灵换个住处——这个破碎的家庭留给她的嘈杂和烦恼已夺走了她的平静,他不放心让她继续留下来。 大街上人来人往,市集里热闹非凡。 俞清灵被长孙无忧带上街走了一圈,封闭的心慢慢的对他开放。 “我爹把家里的钱财都挥霍一空,店铺却又欠了不少帐款,如今他小妾还吵着要分家产……”她已不知如何应付,烦躁得很。 长孙无忧想起当初送给俞家的丰厚聘礼,足够让他们家过上优渥的一年,但他也晓得这笔财物,恐怕她见都没见过,她得到的只有眼前的烂摊子。 凝视着她充满愁绪的目光,“你想做生意吗?” “什么?”俞清灵被问住了,傻傻的跟他走进街边一家人客稀少的茶楼,直到坐在单间里,喝下他递来的热茶后,她才恢复神智。“你是说要我继承家业吗?” “俞家的产业本来就是你的,这么说吧!俞家的招牌也有百年历史,代表了你家族的荣誉,不过自你父亲接手后就出了不少乱子,不动一番干戈恐怕很难维持下去,现在就看你是打算结束它,还是承继下去?” 长孙无忧语调温缓、态度稳重。带给俞清灵一股支撑心灵的力量,听着他的话语,注视着他清澈又满怀柔暖的目光,俞清灵觉得自己不再慌张、烦躁了。 “我……没有做生意的天赋,大概……”她想了想,难为情的开口。 虽然娘家的产业象徵着不可取代的名望,但她完全不懂得经商之道,除了种植花草和绘画外,她对别的事全无兴趣。 这样的她,是要怎么继承家业? 俞清灵突然感到非常羞惭,娘亲临终前有特别留给她一笔钱财,然后她又有家大业大的义父照顾,是个不愁吃穿的千金小姐,她除了附庸风雅外,根本没什么能耐。 “那么你想不想转卖给别人呢?”长孙无忧伸手摸了摸她垂下的头,从她不遮不掩的神情了解到她的心思,他不禁莞尔——女人就该让男人来照料,有他在,她真的不需要有什么能耐。 “我听管帐的说,我们还欠了不少债务,看是用什么方式能解决债务就怎么办吧!” “既然如此,由我来接收你家的生意,保留住你家的名号,替你们还清债务,只不过今后的安排都得由我来做决定,可以吗?” “这样你不会太吃亏吗?”俞清灵吃惊的看着他,很不想连累到他。 “从长远来看就不会,因为你家的招牌还是比较值钱,把一些人手换掉后,应该就能根治目前的状况了。”长孙无忧给了她一记“信赖他”的眼神。 “呃……谢谢。”迟疑片刻,她决定接受他的好意。 家里所有人她都不相信,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当下的状况,若非长孙无忧及时出现,她一定会烦恼到发狂。 长孙无忧理解她的处境,怜爱的凝视她欲振乏力的模样,“为什么你没想过一走了之呢?你家里的人吃穿用度都是花你娘家的钱,你根本就不亏欠他们任何东西,不需要在你爹搞得一败涂地之后再负担他们的生活。” 俞清灵张口结舌,似乎从没想过要撒手不管。 她呆愣愣的样子逗笑了长孙无忧,他再次了解到自己看上眼的女子有多么的正直。 “这个……那些人跟了我爹这么多年,而我早早就离家,这里所有的一切,我早已不当是自己的,如果有剩下什么,就都给他们算了。”她从没争家产的意思。 “好吧!我帮你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掉分给他们……”长孙无忧很愿意接手俞清灵面临的一切麻烦,让她安心。“事情都交给我处理。” 俞清灵闻言,在他充满关怀的注视下,眼眶不由得发烫,秀丽的面容因感动而展现出柔美至极的笑容,比黄昏的晚霞更加艳丽动人。 以前她总觉得长孙无忧不够完美,但现在她惊觉自己更糟,尽管她擅长丹青,但总是不出售自己的作品,只愿赠予有缘人。若非义父的照料和娘亲留下的私房钱,她恐怕要天天为了生计而烦恼。 “你比我想的还有用。”笑看长孙无忧,她的双眸绽放出流光。 他挑眉,一点也不客气,“知道自己占便宜了吧!” “你这样帮我,真的没问题吗?”如果因为她,害得长孙无忧也有损失,她会过意不去的!“我跟你说实话,比起分配家产,我更担心替你添麻烦。” “这点小事可难不倒我,你就安心过你的日子吧!麻烦事就交给男人来处理,还有,你要不要搬出来住?” “为什么?” “你家现在闹得乱七八糟,你住得安心吗?” “确实很麻烦,不过我离开的话,他们会更不安,我不能就这样离开,得把事情了结后才能离开。” “你呀!脑子真是死板……”不过,他喜欢。 “谁像你,满肚子坏水!” “你说我吗?哈,全天下的人都知长孙家的无忧既柔弱,又需要人呵护,哪里坏了?” “呵护你的头!你自己照照镜子,看你笑得多坏!” 茶楼外,人群络绎,两人窝在桌边吃点心,微风从窗外经过,一会儿闲话家常、一会儿斗嘴的两人都没发现自己看待对方的表情有多么的温柔。 第八章 父亲下葬后,俞清灵就接到长孙家的催婚口信—— 前来吊唁的长孙家长辈都说长孙无忧的年纪不小,若让俞清灵再守孝三年,婚事拖得晚了,会有不好的影响,希望她能早日嫁过去。 “你家人还不知道你的身体很健壮,拖个三、五年再成亲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吗?” 长孙无忧眨眨眼,坐在俞家空旷的花厅内——曾经华美又极富观赏价值的摆设已贩售一空,整座府邸空荡荡的,只剩下无处可去的人。 “我几乎全盘控制了家里的产业,最近会找大夫上门,向所有人宣告我“康复”一事。但无论我家长辈的意见如何,你都该明白,是时候了。”长孙无忧意味深长的说。 既然他俩的亲事是众望所归的,而他们又这么亲密,为什么不能纵情到底? 俞清灵从长孙无忧充满情意的眼中看到了他的决定,她的心激烈的跳动着,“我们真的要成亲吗?” 她确定自己是喜欢他的——有他在,失去二哥的她也不难过,但他们相识不久,她又习惯了自由,要她马上嫁给他,接受大家族的约束,她有点不安。 “你在怕什么?”长孙无忧凑近她,手指轻抬起她的下巴。 她的眼里有着不安定的光芒在闪烁。“我听说你家很严……” “那又如何?”长孙无忧失笑,“怕我管你吗?老实说,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条,那就是,跟我在一起时才准喝酒!” 听他重提旧事,让俞清灵不禁想到当初在破庙,就因为人生中第一次失控而与长孙无忧结下了不解的孽缘。 当时气死她不偿命的情景,此刻回想起来竟觉得有趣,她忍不住屡屡而笑。 “自从“那次”以后,我就只有在你身边时才喝酒。” 长孙无忧与她心有灵犀,也回想起“那次”在破庙里,两人初遇的情景,当时的他真没想到看来阴郁又有大小姐脾气的俞清良会令他如此的喜爱。“那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我不能替你解决你的嘲扰吗?” 她眸中的火焰忽明忽灭,沉吟许久,幽幽道:“这些年来,我爹和义父都是不管我的,我总是随着二哥到处漂泊,女儿家应该做的事,我统统不会,这样的我……真的是你想要的妻子吗?” 她重视长孙无忧,所以会在乎他的看法,开始害怕自己会被他厌弃。 “你知道合格的妻子应该是什么样的吗?” 俞清灵抬头,盯住长孙无忧狡点的眸子,“你说。” 他伸出食指晃了晃,“听相公的话,仅此而已。” 俞清烫又好气、又好笑,拍开他的手指,他却飞快握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轻揉,她睨他一眼,对于他经常做出来的亲密举止,她还是会感到羞涩。 她不晓得长孙无忧就是喜欢看她面泛红潮,不知所措的害羞模样。 “下个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就定在那天吧?”长孙无忧口头上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实际上早已将两人的婚事行程安排好了,只差俞清灵点头同意。 “这么快?”她都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在她的身边连一个能帮得上忙的家人都没有。 “你在这里住着也不舒服吧?”长孙无忧反问。 俞清灵分了家产后,家里的人拿了好处就都走光了,剩下的是无处可去,以及贪得无厌,还想缠着她索取更多的人,但她的义务已了结,可以问心无愧的离开了。 只是,她又能去哪里呢? 她与长孙无忧有婚约在,未嫁之前,她搬出自家大门实在不合适。 可是……俞清灵看了笑如春风的长孙无忧一眼,若是立即嫁给他,两人就再也不会分开了,如此想来,她确实是有些心动,很想答应他。 毕竟她也不想离开他,而且现在她家虽未出售,下人却都已遣散了,凡事都要自己动手,加上还有人整天上门来想分一杯羹,她实在待不住。 最好的办法就是早点嫁到长孙家,摆脱父亲留下的麻烦! “考虑得怎么样?我可以给你一个舒服的家喔!”他像是哄骗小孩似的说着。 俞清灵苦笑——不知从何时起,她一心烦就会想到长孙无忧,有麻烦时也会想着请他来帮忙;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男人,有他的陪伴,她心里就会觉得暖暖的,她禁不住期盼起他能给她“一个舒适的家。 “我先说了,万一你家人看我不顺眼,跟我过不去,你要站在我这边。”俞清灵一脸谨慎的提出要求。 长孙无忧手指轻点着她的眉心。“放心,我很可靠的。”他的笑容中多了几分魅惑。 俞清灵感觉到自己的心不争气的混乱了,她别开眼,小声说出决定。“那,我派人去通知我义父和兄妹们。” 她决定嫁给他了! 长孙无忧很满意,摸摸她的头,赞许道:“你真是聪明伶俐,我保证你做的是稳赚不赔的决定。” 俞清灵听了只觉得哭笑不得,按住他的手,握在十指间,细细的把玩着。 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嫁给二哥以外的男人,但眼前的男人却屡屡带给她意外,让她做出许多无法预测的事,还从不觉得后悔。“如果……将来你后悔了,请别当面告诉我,在你不想再见到我时,送一朵杜鹃给我,这样我就会离开……” “为什么还要挑杜鹃呢?路边随便的野花难道不行吗?”长孙无忧不客气的打断她患得患失的心情。 “因为杜鹃比较凄美啊!你真没学识!多去读读离别的诗歌,里面都有提到杜鹃!” “我现在是生意人,你不要跟我讲诗歌这种东西,我只看帐本,只在乎自己有没有吃亏!你要知道,娶了你可是意味着我得付出牢牢苦苦练来的一身武艺耶!” “我又没见过你三脚猫的功夫耍得怎样!”还一身武艺咧! “不管怎样,那都是我费尽心血得来的,一旦失去,再让你离开,我多吃亏啊?”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他才不干!“你还想要杜鹃?喇叭花可以吧?你要的话,我家隔壁的老王有种,每天经过他家院子,我都可以去偷摘回家送你!” 俞清灵皱眉,觉得不耐烦了,粉拳一挥,直取他英俊的脸。 他笑着接住,顺势拉她到怀里,施展一身武艺,箝制住她的身体,然后开口享用他的美食——就从她的小嘴开始吃起。“今天我很有空,你就来体验体验我的功夫要得怎样吧!” 长孙家紧锣密鼓的筹办起大少爷的婚事,此时又有名医来诊断长孙无忧,宣告——经过有效的疗养后,长孙无忧的病体痊愈,人已健康得和常人无异。 加上长孙无忧接手的家族产业,经营得愈来愈顺利,生意兴隆得羡煞天下人,让长孙家的长辈们眉开眼笑,直呼喜事不断,现在就盼俞清灵进门后能赶紧生下几个男娃娃,好让家族后继有人。 大婚前数日,腾王带着儿女们前来为俞清灵办理婚嫁——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离她而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陪伴她的家人虽无血脉瓜葛,但却亲密无间;她很感激他们,也更相信所谓的情爱是建立在真心与关怀之间。 因此,她和长孙无忧之间只要用心经营,一定也能携手一生。 “恭喜你,清灵。” 出嫁当天,在盖上喜帕之前,最后与前来祝贺的兄妹道别。 俞清灵的目光逐一打量过眼前的人,看着二哥时,她露出由衷的笑容,希望他能早日寻到良缘。 “时候到了,该出去了。”七妹牵着俞清灵的手,带她坐上喜轿。 策马前来迎接新娘的长孙无忧,经过她的兄妹们严谨的审查后,最终在腾王的许可下,好不容易能将新娘领回家。 长孙家宾客盈门,俞清灵为了一套套繁琐的规矩而忙得晕头转向,几经艰难的进了门,正要拜堂,却听到大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先别拜堂成亲!”娇脆的女声破坏了喜气洋洋的气氛。 长孙无忧循声望去,只见桑铃兰带着一群衣着鲜艳、容貌夺目的女子,施施然的踏进他家大门,气势非凡、来意不善。 他的眉心一蹙,目光一转,示意心腹前去阻拦。 “表哥,你的老相好们听说你大喜,都来为你祝贺了!”桑铃兰先声夺人,不让长孙无忧有机会赶她走。 老相好? 俞清灵忍不住掀起一角喜帕,打量过去,发现不顾阻挡闯进门的女人们风姿迥异——如春兰冬梅,各有千秋,却都美艳无比,排在一起看,只怕皇帝的三宫六院都要黯然失色了! “那不是真的。”长孙无忧悄声向她解释着,这些女人他确实每一个都认识,但也都一一拒绝过,根本算不上是相好啊! “无忧公子,别来无恙啊?” “怎么你一会儿病、一会儿精神奕奕的,你的身子还真特别。” 众美女左一句、右一句招呼着长孙无忧。 新郎面带微笑,心中却早已为惹是生非的桑铃兰编排好了一套惨无人道的教育方法——等着秋后算帐了! “铃兰,你还没回去?”长孙无忧的母亲脸色一凝,不能容忍这样的公然挑衅。 “姑姑,您不用担心,我不是来找麻烦的,这些姑娘都是表哥的旧识,心仪表哥多年,听说表哥要成亲,特地相约前来道贺,我只不过是陪她们一起来共襄盛举。” 只怕你才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领头人”吧!长孙无忧冷冷的瞥了表妹一眼,见她眼中闪过畏缩后又亮起的倔强光芒,他也不急着处置桑铃兰,不过私底下他做出决定——她别想再有好日子过了! 在众人面前,长孙无忧十分有礼数,吩咐下人安排她们入座。“来者是客,请坐!” “慢着,我原本是来道贺的,不过再见到无忧公子后,我又舍不得了。”一位娇媚女子边说边抽出腰间佩剑,对同行的女子们道:“各位姐妹,心要是痒了不如就赶快出手,迟了就轮到别人丁!” 长孙府上的管家示意护院们登场,并对抽出凶器的女子劝说着。“姑娘,有话好说。今天是家里的大喜之日,你举着剑过来是想做什么呢?” “抢亲!”话音落下的同时,长剑已扫荡开周围的旁人。 眼看着鲜艳的身影冲向新郎,新娘立即丢出喜帕,蒙上女子的眼眸。 你别动,交给我——俞清灵挡在长孙无忧身前,回头给了他一记安抚的目光。 “表哥,你还真是艳福不浅啊!”桑铃兰幸灾乐祸的笑道。 “四姐,是谁想抢你的夫婿,先来问问我们同不同意!”宾客坐席处,俞清灵的几个义妹都站起身! 敢抢她们的姐夫?试试看啊! 一场喜事转眼间变成群芳竞艳的武斗大赛。 众人惊见一群美女在大堂上打来打去,花招百出,令人目中暇给。 偏偏其中几名女子的身份特殊,不是贵族千金,就是江湖侠女, 各个都是名声显赫,让人也不方便去制止她们所引发的闹剧。 “够了,都住手!”当兵器、暗器满天飞,长孙无忧终于忍不住出手。 他先是化解了针对俞清灵的攻势,接着将新娘揽到怀里,随即释放出一身怒气,将三、五个在他面前缠斗不休的女子推送到门口。 他的言行举止透过强劲的内力,震慑了众人。 家里的长辈们十分意外,平时总是彬彬有礼的长孙无忧居然也这么的有气魄。 “诸位姑娘,我欢迎所有客人,但若是来捣乱的,就别怪长孙家不客气!” 长孙无忧的警告总算是起了一点作用,参与争斗的女子们纷纷收回兵器。 “无忧公子,当初你说过,一不娶大家闺秀,二不娶清白女子,三不娶身怀武艺之人,可你的新娘子似乎三者兼具,你是在骗我,还是对她例外呢?” 质问声在短暂的平静后响起,一道接着一道,杀向长孙无忧。 “无忧公子,你当初也拿这些理由来拒绝我,难道是瞧不起,我而故意唬弄我吗?” 长孙家的长辈听得面面相觑,“无忧是在哪里遇到这么多的刁蛮女?” 她们还都是在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烫手山芋,长孙无忧的母亲暗笑,小声回覆长辈,“都是他在治病途中所遇见的路人,他虚弱的模样很惹人怜爱。” 长孙无忧的父亲看着睁眼说瞎话的妻子,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做父母的知道——儿子每年不想装病就外出旅行,匿名闯荡江湖,依靠着一身武艺和神秘的身份,吸引了不少江湖女子的目光。 可这些姑娘不应该知道无忧的身份,否则不会等到这一天才找上门。 毫无疑问,一定是桑铃兰暴露了长孙无忧的底细,父母俩瞧向作壁上观的桑铃兰,不禁叹气,儿子太讨人喜欢也不是件好事啊! “我们听说长孙无忧是个体弱多病之人,那与我们认识的无忧公子可不太像呢!”一名美貌夺目的女子忽然追究道。 俞清灵深怕长孙无忧隐瞒多年的秘密曝光,抢着说明,“无忧见到不喜欢的人,总是面无血色,遇见那些自动投怀送抱的,更是连四肢都没力了。” “这话好毒!”一旁的七妹笑着吐吐舌,然后竖起拇指示意她的四姐要再毒一点。 “各位姑娘,我们都别说废话了,你们是受谁唆使,前来闹事的,我们都心知肚明。”俞清灵顿了顿,意有所指的瞥向远处的桑铃兰,“这些我们都可以谅解,你们只是被利用罢了……” 威风赫赫的娘子军们打断了俞清灵的话—— “是谁被谁给利用,还不知道呢!” “我们不需要你的谅解,本姑娘就是要让你们今天结不成亲!” 看来是不能善了——这些人来捣乱是捣定了,俞清灵扫视了在场的“情敌们”一眼,冷笑道:“大家都有此意吗?” “我虽不想惹无忧公子记恨,不过……你有没有资格当他的新娘,还是得先问问我们!”情敌们有志一同,十分有默契。 “既然如此,那就出去比武吧!”俞清灵取下凤冠,交给身边的人。 长孙无忧完全不同意,握住她的手,“清灵!” “交给我吧!”她认真的盯着他道。 有她在,谁也别想抢她的夫婿! 长孙无忧凝视着她的双眸,被她眼中势在必得的光芒说服了。“那……请你一定不要输喔!”他宽慰的笑了,慢慢放开她的手。 这场争夫战,打了一天两夜,闹得城内、城外沸沸扬扬。 可惜俞清灵在准决赛时落败——她以一敌众,支撑了太久,终究还是后继无力。 最后还是长孙无忧自己上场,夺回主权,再抱着疲累到连手指都抬不动的新娘匆忙成亲,只是当时,已有多数观众震惊得连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原来长孙无忧会武功啊!被蒙骗至今的人们发现,他不仅身手不差,甚至算得上是深藏不露呢! 可他为何一直隐瞒真相,连对自家人也不坦白? 抢亲的姑娘们所说的话也引起了人们的猜疑——她们称呼长孙无忧为无忧公子,正巧江湖上就有一位无忧公子——那人出自玄武门,武艺高强、行踪成谜,时常满天下寻找美酒,为人浪荡不羁。 本来谁也不会将那位无忧公子与长孙家的大少爷联想到一块,如今看来,他们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这下,连长孙家的人都不晓得他们所认识的无忧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远离漫天猜忌的新房内静悄悄的,不像外头那般嘈杂。 红烛高烧、喜色环绕,满房间的精美装饰衬得新房犹如梦境。 长孙无忧默默的将俞清灵抱上床,见她闷闷不乐,调侃道:“我又没被人抢走,干嘛一脸被欠债下还的模样?” 摸摸她满是伤痕的手指,取过早已让下人带进房的伤药,替她涂抹。 “我输了。”俞清灵很介意,一生一次的婚礼被破坏得乱七八糟不说,逞能替长孙无忧出头——结果却没成功,还被人给打倒在地,跟她预想的英勇救夫的场面差太远,她的脸都丢尽了! “她们以多欺少,本来就不公平。”车轮战输了很正常,不输才是奇怪——俞清灵又不是武林泰斗,能够以一敌众。 可惜长孙无忧的安慰并未驱散俞清灵的沮丧。 “我不想输的。”更令她介意的是,情敌们轻蔑的眼光仿佛是在说——她配不上长孙无忧! 她从来不会自卑,就算喜欢二哥时一头热的追逐,她也没有任何疑虑,但现在,她却是心有芥蒂—— 她配不上长孙无忧吗? 俞清灵仔细端详着坐在床沿替她擦拭伤口的新婚夫婿,他的家世比她家来得好,他会的东西又比她懂的要多,就连武功她都不如他…… 俞清灵开始没自信了,仿佛即将枯萎的花朵,整个人都消沉了。 “你到底是有什么想不开的?我都帮你赢回来了,这样还不行吗?我们都成亲了,难道你还要跟我分彼此?告诉我,非得你赢才算赢,我赢就不算赢吗?” “呃……”俞清灵被他的一番话说得有点头晕,但心里却有好过一些。“可是你身怀武艺之事也曝光了,是我害的……” “别把事情全都堆到自己头上,铃兰那丫头的责任不用你来承担!”长孙无忧很受不了她没完没了的自责,手指在俞清灵的额间弹了弹。 他真的不在意她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 俞清灵睨着他,在他眼中看到最真挚的情意,她蓦然意识到自己与眼前的男子已是世间最亲密的伴侣——她就是他,而他的也属于她,什么责任、什么是非对错,都该由两人共同承担! 俞清灵想通了,释怀的笑了,“接下来会有不少麻烦,你有信心解决吗?” “没有,所以在我们想到对策之前,就先关在门里,得过且过吧?” “你隐瞒武艺的事,可不是轻易能解决的啊!” “以前我还会担心,但如今我已掌权了,整个家族里已没人能对我大小声!” 俞清灵因长孙无忧自得的笑颜而安心,接过他递来的交杯酒,与他共饮。 “想多喝几杯吗?”洞房之夜,他不反对她喝得醉醺醺的。 俞清灵迫不及待的点头,突然提道:“你就是无忧公子啊?” “我以为你是知道的。”长孙无忧不疾不徐的褪下喜服。 “听说无忧公子是个很豪放的人。”没想到眼前的男子就是传说中的那名侠客。 “行走江湖的日子,是我过得最愉快的时候,可惜往后很难再有机会浪荡江湖了。”他得继承家业,专心当个文雅又高尚的名门公子。 “笨!早点养成下一代,让儿孙来继承家业,你就可以到处逍遥了啊!不然子嗣是用来做什么的?”俞清灵一边痛饮、一边发笑。 长孙无忧盯着她发红的脸颊好半晌,算算时间——她差不多该醉了。 “你说得没错,那么我们就来生娃娃吧!”面色愉悦的吹熄了龙风烛。 俞清灵眨眨眼,在新房陷入黑暗的瞬间被放倒在柔软的大床,覆盖而来的吻透过泛着淡淡酒香的口腔,撩乱了她的心房。 她知道他将要做什么,她的脑中非常清晰,但却奇异的没有丝毫的羞怯之情,反而跃跃欲试,想尝试到底——她与长孙无忧究竟能有多亲密? 昨夜星辰昨夜风,昼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清晨醒来,面对身旁的长孙无忧,在他睁开的眼中看到暖暖的温情与笑意,不知何故,俞清灵想起了这首诗。 她终于了解到夫妻之间能够多亲密——不仅是互相敞开的心扉让对方进驻了,就连无瑕的身躯也可以放心的交给对方占据。 俞清灵含羞的笑,伸出手与他交握,彼此玩着对方的手指,笑意从眼角、眉梢蔓延到心窝。 “你探探。”长孙无忧示意她按住他的脉搏。 俞清灵输入真气试探了一番,发现他的内里空荡荡的,“全无内力?”她惊讶的眼神中有着疑问。 长孙无忧点点头,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这就是那套能救我性命的武功的缺憾。” 他破了童子之身后,内力全无,精湛的武艺只剩下空壳,以后除了耍耍招式外,再也发不出威力。 “你可以从现在开始重新修练。”俞清灵鼓励道:“我教你别的武功,保证比玄武门的还要美观,怎样?拜师吧!” 长孙无忧闻言不禁笑出声,“多谢好意,不过没必要,今后负担家业,交往的都是名门望族,没机会与人动粗,再说要是真有麻烦,就由你来保护我,好吗?” 说到最后,他撒娇似的望着她,这让俞清灵的心里甜到发腻,怎么舍得拒绝他? 两人又躺着聊了一会儿,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丫鬟在门外轻唤。“少爷、少夫人,时候不早了,请起身用膳。” 长孙无忧和俞清灵四目相对——三堂会审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我会帮你的。”她笑着眨眨眼。 “那就拜托你了。”作为答谢,他送去一个吻,柔柔的落在她的唇间。 第九章 早膳过后,拜会了家中所有亲属,收了一堆礼物,俞清灵坐在公婆两人身边喝茶,听着长辈们一个接一个的质问着长孙无忧—— “你的身体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你会武功?家里的人怎么都不知道此事?” “江湖上那个“无忧公子”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你有暗中跟你母亲家的人来往吗?你知道玄武门是邪魔歪道吗?” “清灵,我们出去走走。”长孙无忧的双亲把儿子丢给长辈们,将媳妇给带走。 俞清灵不放心的瞥向长孙无忧,见到他递来一个“没问题”的眼神,她才跟着公婆俩离开大厅,前往清静的后花园。 “留下他一个,真的可以吗?”随公婆坐进凉亭,俞清灵却仍惦记着夫君。 “无忧并不像你想的那么柔弱,你大可放心的把事情交给他处理。” 婆婆调侃的语气,拉回了俞清灵不集中的心思,她腼觐道:“我知道。” 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功夫和唬弄人的本事,她都亲身领教过. “你是要跟他相处一辈子的,希望今后你能更包容无忧的缺点,并信赖他,安心的依靠他,也尽心的帮助他……” 公公的善意劝告让俞清灵有点难为情——人人都知道她的性情不温顺。都怕她在婚后会不守妇道,况且她又有个贵为皇族的义父撑腰,婆家也不太敢管她吧? 可又有几个人知道,其实她也是战战兢兢的,深怕自己有什么闪失,会令婆家不满! 大概只有长孙无忧能明白她的心,因为有他,她才能放下战战兢兢的心情。 “我想……我们会相处得很好,请不用担心。” 她轻声许诺,柔情全都藏在清澈的眼里,任人一看就知道她十分重视她的心上人。 公婆俩交换了一道洞悉内情的目光,双双满意的笑了——这个姑娘心里有着他们的儿子,是真心的想和儿子携手一生,那 做父母的还有什么遗憾呢? “爹、娘,你们在跟清灵说什么?”冷不防一道悦耳的嗓音飘来。 俞清灵转头看去,见到长孙无忧神情惬意的走近,她立刻展眉而笑。 “你这么快就摆脱困境了?”双亲很是惊讶。“你做了什么?” ” “除了娘亲送我去学武这件事,我骗他们说是我主动要求的,其余的全都老实交代了。”长孙无忧摊开双手,说得很轻松。 “那家里人都知道了你蒙骗他们十多年的事实吗?” 长孙无忧对眉心微蹙的娘亲一笑,“我当然不会那么坦白,说话要委婉才能讨人喜欢啊!娘,我说学武后身体有慢慢变好,但病情并不稳定,需要长期到玄武门进行调养身心的修练,直到最近才彻底的康复!” “你在江湖上浪荡了三、五年,说什么最近才康复,骗鬼啊?” “我对他们解释行走江湖是为了寻找治疗身体的药物,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们会信吗?”家里的长辈一个个精得像妖物似的,哪有那么好骗? 长孙无忧伸出手指摇了摇,“如今由我掌权,刚才我让他们看了最近的生意盈利,也许诺今年的分红会加倍,他们就什么都信了。” 在这个利益至上的家族,有得拿好处比继承人究竟会不会武功更重要,更何况继承人若是身子健康强壮,能为家族多卖几年命,不是更好吗? 父母两人还是不放心。“他们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你了?” “当然没有。他们一直在追究我习武却隐瞒他们,不过我说自己只学了一点招式,又让他们检查到我已全无内力,我告诉他们,那个江湖传言中的无忧公子武艺不凡只是讹传,根本就不是事实,反正我现在确实没了内力,他们就算是去调查,若不知前因后果,也不会知晓我说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长孙无忧很有信,因为知道真相的都是他最亲的人,是不会出卖他的,其他人根本别想抓到他的把柄! “清灵。你听到了吧?这小子就是爱唬人,以后你要小心一点,可别轻易被他给唬弄了。” 婆婆的警告使得俞清灵的玩心一起,假正经的盯着长孙无忧,装出一副怀疑他的神色,看他会不会心惊胆战? 谁知长孙无忧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手指轻弹她的额头,“清灵啊!你学坏了,居然想吓唬我?回房多练练吧你!” “你!”俞清灵又气又笑,想回击,但碍于公婆在一旁,不好发作。 婆婆赶在长孙无忧又要捏媳妇时出声了,“别再欺负清灵了,都几岁了还像个孩子似的,遇到喜欢的人就想捉弄人家。” 长孙无忧挑挑眉,乖乖的喝茶,目光却始终停留在俞清灵略微羞涩的春颜上。 初经人事的她肤色桃红,神色间总带着暖暖的柔情,浑身散发出一种充满诱惑的瑰丽之美,惹得他心神荡漾,若是不欺负一下她,只怕他会想做出更荒唐的事。 “你打算怎么处置铃兰?”父亲咳了咳,唤回儿子迷乱的情思。 长孙无忧一听,好脸色立刻冷了几分。“看在舅舅的分上,我没多为难她,已派人押送她回去了。” 母亲点头,表示认可这样的安排。“好,我也请大哥看住她,早点将她嫁出去,不过那票追着你要抢亲的姑娘也都解决了吗?” 那票娘子军在决战落败后都离开了,长孙无忧也已派人确认过,并交代下人要注意,不能再让她们找上门闹事。 然而此事早已传遍街头巷尾,这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看门的说,有人成天守在门外,就是为了见见你到底长的是什么样,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炙手可热。”做母亲还真不知该为儿子骄傲,还是叹气啊! 俞清灵掩嘴一笑——现在所有人都晓得长孙无忧根本不是什么体弱多病的药罐子,反而是匿名在外行走江湖的侠客,不管他对家里如何解释,外头关于他的传闻是平息不了的,以后他出门可都要小心了。 “你是在偷笑什么啊?”长孙无忧发现到她的幸灾乐祸,忍不住揪着她的耳朵。 “你们慢慢玩吧!”父母俩很体贴的起身离开,不影响小俩口的打情骂俏。 俞清灵一直忍耐到长辈走远了才跳起身,对着一直捉弄她的长孙无忧挥拳扑过去! 在甜蜜温馨的氛围中,俞清灵度过了新婚的每一天。 然而长孙无忧的事务繁忙,能陪伴她的时间一天天减少,幸好她的义妹仍在城内,时常找上门陪她,因此她的日子虽然过得无趣,却还不至于感到寂寞。 “四姐!”七妹再次光临长孙府,横冲直撞的直飞进俞清灵的新房。“你,那个……你……呃……” 俞清灵正坐在梳妆台前整理蓬松的头发,看到七妹推门而入却呆站在门边支吾,放下梳子正视她,“怎么慌慌张张的,想说什么呢?” “我说……那个……”七妹像是有着难言之隐,眼珠子转来转去,盯着俞清灵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迟疑的问:“长孙无忧不在吗?” “你每天都是这个时候来,不是早就知道他现在都在外面忙生意吗?” 俞清灵的反问使得七妹的表情更加的不自然。 “你到底是想跟我说什么?”俞清灵正色的问。 “那个……我告诉你一件事,不过你要先答应我别生气,要冷静,别激动……” “好了!”俞清灵受不了,打断了七妹的罗唆,“快讲!” “刚才在来的路上,我看见长孙无忧跟一帮人又去上次那家妓院……”七妹的话还未说完,就见四姐平静无波的脸色倏地变得阴沉。 “温柔乡?”俞清灵慢慢站起身,双目微瞠。 七妹见她双手紧握,有点担心的咬唇,心中暗骂着长孙无忧——成亲才没多久,他就跟人一起去妓院寻欢作乐,实在是太过分了! 温柔乡的当红名伶芳菲是长孙无忧曾喜欢过的女子!俞清爽的思绪到此,胸口突然一紧,如今的他……依然喜欢那个女子吗? 这么想着,她就更是坐立不安了,俞清灵索性与七妹出门,乔装打扮后以男装之姿前往温柔乡。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妓院,妓院里莺声燕语缭绕,脂粉香气扑鼻,看着各种各样的美人陪酒卖笑,俞清灵的心情很沉重。 世上的女子都怕心爱的男人被诱惑、被勾引;但寻花问柳是男人的本性,像她父亲,小妾一个接一个的迎进门,却还是流连青楼,永不知足。 长孙无忧……他会不会有一天也像她的父亲那样呢?疑问浮现在脑海的瞬间,俞清贝马上摇头否认——他和她的父亲是不一样的! 他的为人,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她不能这么怀疑他,那是对他的辜负,不过他上妓院是事实,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她现在的心情就是很糟糕! “我问到了,长孙无忧还是在上次的那间房里和一群人欣赏歌舞。”七妹在女人堆里混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便回来向俞清灵禀告情报。 俞清灵坐在角落喝着凉茶——她知道自己需要冷静,所以绝不碰酒,对于姑娘们的殷勤陪伴,她也拒绝到底,像个异类般静静的等着。 “四姐.你打算怎么办?”七妹摩拳擦掌,“要直接杀上门,揍他一顿吗?” “我还没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出墙,不用这么急的做决定。”俞清灵故作平静,她相信长孙无忧是不会背叛她的,但却不知他对芳菲是否还是余情未了? 以前她是爱着二哥,但自从嫁给长孙无忧后,她是真的爱上他了,所以她不希望长孙无忧心里对芳菲还留有情分,俞清灵忧郁的想着,她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其实她会找上妓院,根本没什么意义——这世上有哪个女人能阻止男人来寻欢作乐? 她如果非要计较长孙无忧来到妓院,反而会被冠上妒妇之名,遭人谴责。 “不然我们在暗中观察,等他真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我们再出击!”七妹兴奋道,看俞清灵不回应,纳闷的问:“为什么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俞清灵没好气的翻白眼,“你要我有什么反应,跟你一样兴奋吗?很抱歉,等以后你嫁了人,你的夫君上妓院,我一定会像你现在这样的兴奋,行了吗?” “嘘,小声点啦!”深怕被人听见的七妹,谨慎的四下环顾了一阵子,才小声问俞清灵,“不然你打算如何?” 俞清灵看着摆满美酒佳肴的桌面,思索了片刻站起身,“走!” 勾魂的琴音、曼妙的舞姿,温柔乡里最美的姑娘逐一登场献艺;在座的客人都为美女表演时流露出的诱惑之意而着迷,只有长孙无忧显得心不在焉。 “长孙公予,听说你以前也经常来这里?” “成亲后,这是我第一次来。”长孙无忧漫不经心的回应。 “今后您还会再来吗?”芳菲为他斟酒,看着他的眸光妩媚而动人。 长孙无忧歉然一笑。“恐怕不会了。” “娇妻虽然重要,外面的花花草革也不能舍弃啊!” 长孙无忧对生意上的伙伴摇了头,严肃回道:“我家的娇妻可不是一般的凶蛮,若她晓得我在外头拈花惹草,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这么凶悍的女人真要不得!” “可是她连发脾气的样子都很可爱,遇见她后我才知道,女人不一定要温顺听话又体贴的才讨喜。” 长孙无忧这番话一说出口,坐在旁边陪酒的姑娘们都叫开了—— “长孙公子喜欢泼辣的女人吗?” “我们也悬很有脾气的。我还会功夫呢!” 长孙无忧笑而不语——外人都晓得他的身体健康又强壮,对他的态度更放得开,而来自女人的暧昧试探也变多了。 歌舞声中,忽有一道细微的声响掠过,引起长孙无忧的注意,循声他若无其事的转望窗边,发现窗口被打开了一道缝隙,窗边却没人,显然是从外面被撬开的…… 会是什么人有兴趣偷窥他们饮酒、看歌舞呢? “长孙公子的新婚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娇柔的女声唤回长孙无忧的注意,他转视问话的芳菲,脑中浮现出妻子的喜怒哀乐,每一个属于她的鲜活表情都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胸口。 “她呀!一言难尽。”长孙无忧笑得十分动人。 “您可以慢慢告诉我。”芳菲目不转睛,盯住长孙无忧,眼神藏着魅惑。 以前她从来不会用这种态度来诱惑他,是因为她害怕他短命,缠上了反而有麻烦吗? 长孙无忧对芳菲的喜爱早在认识俞清灵后慢慢的变淡薄了,直到今天,全部都消失了。“我和我妻子的私事太过亲密,并不方便说给外人听,不好意思。” 芳菲很识趣,赶紧说道。“啊……没什么,是我唐突了。”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长孙无忧将余下的事交给同行的管事负责,不顾女伶们的挽留,漫步离开。 走到阶梯旁,他停留了一会儿,趁没人察觉,探到窗外观望,不意外的他看见两个眼熟的男装俪人正趴在楼房外的窗口边,像蜘蛛似的慢慢移动着。 “两位在忙什么昵?”长孙无忧笑问。 俞清灵和七妹转头一看,就见他俊朗的笑颜从左边一扇敝开的窗口探了出来,当下两人呆若木鸡,什么话都说不出口,陷入无声的境界。 马车上寂静无比,车轮滑过石板路上的声响清晰可闻。 俞清灵假装专心的观看着车窗外的风光,看也不看坐在身旁的夫婿一眼。 “你们的消息还真灵通,知道我有什么差错,立即就能追来。”长孙无忧先开口,促狭的目光锁住俞清灵不自在的脸色。 “你每天都在忙,是都忙着去青楼吗?”俞清灵低声回嘴,带着赌气的意味。 她了解他的为人,也很清楚他是不可能还有余力去纵情声色——因为每天每夜不管他多晚回家,都会把残留的精力用在她身上,这样的他还有体力在外头玩乐,打死她都不信。 不过今天他来见芳菲,她还是很介意! “你嫉妒又装不在乎的模样……真好笑。” 俞清灵被他欢乐的笑声给激怒了,举起拳头,“揍你喔!” “我是陪生意上的伙伴来的,我保证就今天一次,以后不去了。”长孙无忧用手掌包住她的拳头,拉到唇边啃了一口。 “谁信啊!”俞清灵轻轻一哼,却没收回被他把玩的手指。 他对芳菲的态度、对芳菲说的话,她都听见了,她知道他是彻底放下了那个女人,欢喜之情早已吞没了她的心志。 “我提拔了一些人手足以委托重任,有了他们的帮忙,今后我会多腾出一点时间在家陪你,到时候除了你身边,我哪里也不去,你不信也不行。” 俞清灵目光一闪,像是高兴又有点难为情,“我不会唱歌给你听,也不会跳舞给你看,在我身边,你不闷吗?” 长孙无忧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不安的脸,打趣道:“我唱歌给你听,跳舞给你看,这不就行了?” 俞清灵闪烁的目光定住,且慢慢的湿润起来——她还记得小时候父亲移情别恋时,曾责备母亲的沉闷无趣,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根本就不如欢场的女子! 当时她瑟缩在母亲怀里,满心的怨恨,然而今时今日,她居然害怕长孙无忧也会嫌弃她,那是否表示她对眼前这男人的用情已深? “我跟你说一个真理。”长孙无忧手一揽,将她抱在怀里,“只要是你喜欢的,所有的不好都会变好;若不是你喜欢的,再怎么好也都变得不好。” “你的意思是,我怎么不好,对你来说都是好的吗?原来你这么爱我!”她笑着抹抹眼角,不让他发现自己的动容与羞涩。 “同样的,你也得这么对我,可以吗?” 俞清灵抿唇,继而取笑道:“那你要记得唱歌给我听、跳舞给我看!” “那有什么困难,难的是不能让你喜欢……” 耳边的轻声呢喃,伴随着一记亲吻,爱抚着她的耳廓。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想对拥抱她的夫婿,说些甜蜜的情话,博取他的欢心,因此她不假思索道:“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长孙无忧抓住机会,立刻要求,“既然如此,可以满足我一个要求吗?” “什么?”俞清灵小心询问。 长孙无忧正色道:“赶快把你的七妹给赶走,不要让她每天上门来打扰我们,真是的!方才赶她还赶不走,她的人生里就没有更有意义的事得去做吗?” “哈……”俞清灵抓住他的乌黑长发,等他低头,她马上凑过去,吻住他抱怨不休的唇。 她心想,等回家后再告诉他,七妹很快就要离开了。 悠悠前行的马车载着夫妻两人踏上回家的道路,微风从窗外掠过,带进路旁花草树木的淡淡芳香。 若是仔细,还能听见树上鸟儿放声欢唱,清脆美妙的歌声像是在求偶似的动人。 许多时候,爱恋不一定轰轰烈烈,也不一定曲折缠绵,当另一只鸟儿不介意那唧唧喳喳的叫声,靠近正在歌唱的鸟儿,把恼人的歌声当成是曼妙的旋律,它们一起欢唱,互相贴近,不再分离,爱恋从此蔓延。 许多年后—— 长孙家的大少爷今年刚满十五岁,但被迫跟着父亲管理家业已有三年,每天早睡晚起、忙进忙出,比赴京赶考的书生还忙碌。 “娘,爹说今后所有事都要交给我,是真的吗?” 俞清灵坐在花园里一边喝茶,一边画着盛开的鲜花,见儿子心事重重的走到她面前,谨慎的发问,她放下画笔,正视愈来愈俊俏的儿子,不由得感到一阵心虚。 “你是长子,今后家族的产业当然都该由你来承担。” “可是也不用那么快就把事情全都推到我身上啊……” 儿子的抱怨还没结束,一道微弱的咳嗽声刚好从花园外慢慢接近,在几次停顿后,传入母子俩的耳中。 俞清灵望去,就见文质彬彬的长孙无忧正走到月洞门边,他手扶着墙,一副多走几步路就会晕倒的模样。 许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英俊的容颜在上天的宠爱下并未被岁月给夺去光彩,看来仍旧是那么年轻、那么优雅。 “你来了。”俞清灵耵着长孙无忧毫无血色的脸,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什么手段来装病,居然装得这么像?“怎么?又不舒服吗?” “没事,我习惯了。” 避开妻子眼中促狭的光芒,长孙无忧有气无力的对儿子问道:“你不去帐房,来找你娘做什么?” 儿子手足无措,支吾其词,“我……” “咳!”没给儿子说话的机会,长孙无忧忽地以手捂住胸口,眉心微蹙,一副病很重的样子。 “爹,您没事吧?”儿子见状,紧张的上前搀扶长孙无忧。 “老了,旧病复发……唉!”长孙无忧无奈的摇头。 俞清灵暗自偷笑,可表面上还是装出关心的模样,询问夫婿,“喝药了吗?” “忘了喝,不行,帐本还没看,儿子,跟爹一起去看吧!” “我帮您看,我可以负责的,爹,您还是去休息,不要太劳累。” 长孙无忧感动的凝视儿子,“那,就交给你了。” 当纯洁的儿子点头接下重任,义无反顾的离去后,长孙无忧立即得意的挑眉,抛给妻子一抹惬意的笑容。 “你呀!不要总欺负儿子。”俞清灵哭笑不得,每次儿子想偷懒,他就杀上来装病,骗得儿子真以为他爹的身体是多么的虚弱。 “不然生他干嘛?” 长孙无忧走到俞清灵身边,看了看她画中的景色——妩紫嫣红的花园里隐藏了一家三口的身影。在柔暖的色调里,画面显得异常的温馨。 这么多年过去,岁月也没在她的脸上留下明显痕迹,看着她,就好像看到新婚时有些茫然与羞涩的妻子,长孙无忧情不自禁俯身亲吻俞清灵的脸。 她惊讶的抬头,眼里的难为情一如当初那么的青涩而诱人。 “快,收拾行囊吧!”长孙无忧牵起她的手。 “你要出去?”俞清灵困惑的跟他走回屋里。 “对,我要去治病,你陪我去寻访名医,我们去个三、五个月再回来!” “事情都交给儿子管?”家业繁重,俞清灵是真的很同情儿子。 “他很有孝心吧?”长孙无忧感动道。 “你啊……”儿子明明是被骗的,又不是自愿的。 俞清灵不太放心,“被他发现的话,他会生气的,这样不太好吧?” “他发现不了,城里的大夫我都有去招呼过了,况且我的病情可是生来就有的。” “你哄骗人的本事也是有迹可寻的。”她老实的儿子怎会那么好骗呢? “你不是想去见你的义妹们吗?” 长孙无忧将仍在犹豫的妻子抱进怀里,诱惑道:“她们成亲至今,你都没去拜访过。” 俞清灵立刻被说动了,“其实儿子也大了,是可以看家了。” 长孙无忧满意的点头,“所见略同,那我们就行动吧!” “好啊!”俞清灵眼睫微动,对他妩媚一笑,“不如先去见我二哥吧!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不知他最近过得怎样?” 长孙无忧脸上的满意之色顿时凝固,眉头微紧;俞清灵挑挑眉,承接他开始不温柔的眸光。 四目相对,长孙无忧先笑了,话也不说,低头吻住怀中人犹有话想说的唇瓣。 两人身后的葱翠大树上,活泼的鸟雀们正在欢声歌唱,如诉衷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