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接班人》 楔子 【楔子】 “……不是早产吗?都过了两个小时,还生不出来,怎么回事啊?” “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呀?”产妇的父亲满脸担忧。 “怎么搞这么久还生不出来?医生到底会不会接生啊?”产妇的母亲张刘玉珍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明亮的医院走道,产房门外坐满焦急的家属,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紧闭的门上,忧虑和担忧全写在脸上,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蓝立雍板着严峻的脸孔,独自一人站在走廊的角落,完全不见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他的身高超过一八○,有着非常适合穿着西装的瘦高身材,五官立体却太过有棱有角,因此看起来严峻、难以亲近。 “蓝先生!蓝先生——”负责接生的医生急匆匆地快走过来,疲惫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婴儿的胎位不正,无法自然生产,蓝太太现在陷入昏迷,情况很危急,要赶紧动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动啊!”这还需要问他吗?蓝立雍的表情不怒而威,就连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大牌医师都不敢冒犯。 “蓝太太不愿意身上有刀疤,之前她意识清醒时,无论我们怎么劝说都坚持不肯动手术,我们无法强迫。”医生拿出一份“手术同意书”。“现在她昏迷不醒,我们可以请家属代理签名。” “没有任何事情比生命更重要,马上替她剖腹生产。”蓝立雍不耐地接过同意书,拿出笔在同意书上签下姓名后递出。 医生拿着同意书,快步转回产房。 看着再度关上的产房,蓝立雍只觉得好累。 他的妻子张佳枫是个被宠坏的千金小姐,肤浅幼稚、自私自利。当初为了公司利益与她结婚,是他这辈子作过最错误的决定! 她热爱逛街、跑趴,喜欢成为目光的焦点,最爱上媒体版面,偏偏他最讨厌上镜头,更别说被镁光灯包围了,下班后就爱待在家里。 他们两人没有共通点,话不投机半句多,就像两条并行线,永远不可能有交集,偏偏却结为夫妻。 婚后,她怕影响身材,坚决不肯怀孕,但他是一个守旧的男人,坚持要有小孩传承,于是威胁她若是不生,就不再支付她的信用卡费,迫不得已,她才勉强答应,如今竟又为了一条疤而不肯剖腹! 怎么会有人将疤痕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真是够了! 这桩婚姻打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忍受多久? 隔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医生再度推开产房的门,表情非常凝重,众人全都围上前去,七嘴八舌地抢着发问—— “生了吗?” “情况怎么样?” “是男的还是女的?” “孩子健康吗?” “孩子已经平安生下来,是个女婴,目前还不足月,所以必须先待在保温箱一段时间——”医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家属兴奋的声音给打断。 “生了就好、生了就好!”终于放下一颗心了。 “菩萨保佑啊……” “蓝先生,你太太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医生硬着头皮走到依然一脸严肃的蓝立雍身前,神色紧张地开口。 “蛤?怎么会?”原本还在欢天喜地的众人全都愣住了。 “小孩不是生下来了吗?” “因为蓝太太这几个月为了维持身材,不但刻意节食,而且还持续吃减肥药,造成血崩,才会导致这次的早产。”医生说出他刚刚才从产妇那里得到的信息。“虽然刚才紧急剖腹生下小孩,但她目前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一度停止呼吸,心跳和血压也不断升高,目前已送往加护病房,情况很不乐观。” “蛤?她怀孕还吃减肥药?!”蓝家父母简直不敢置信。 “唉,这孩子……”张父满脸尴尬和无可奈何的表情。“她从小就爱美,但是怎么会在怀孕时吃减肥药呢?唉……” “……”蓝立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一直知道张佳枫很不满意怀孕后变形的身材,也经常听到她在嚷嚷着要减肥,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去吃减肥药! 真搞不懂她的脑子装了什么,真是太离谱了! “唉呦——我可怜的女儿啊——”蓝立雍的岳母歇斯底里地大声哭嚷,借机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不要再继续指责女儿的不是。“我女儿在哪里?我要看我的宝贝女儿!女儿啊——” “你带她进去。”医生指示一个护士带她去加护病房。 “怎么会搞成这样?”其它人纷纷面露愁容,无言以对。 孩子顺利出生了,母亲若不幸离世,还能算喜事吗? 蓝立雍摇摇头,无奈地轻叹一口气,跟着医生到加护病房,脚步沉重地前去探望妻子。 他才走进加护病房,就听见岳母的嚷叫声—— “你们知道我女儿是谁吗?她是‘蓝天集团’的媳妇!你们如果没有顺利医好她,就等着瞧!啊,立雍,你来得正好,快告诉他们你是谁!” “医护人员有他们的专业,不要扰乱他们。”声音虽轻,却让人不敢造次。 “呃……”嚣张跋扈的张母立即闭嘴,什么抱怨的话都不敢再多说。 蓝立雍走到病床前,看着插着呼吸器的苍白脸庞,心头掠过一丝悲怜,略微抬眉却对上一双充满愤恨的眼。 张佳枫气急败坏,不顾医护人员的劝阻,奋力拔掉呼吸器,表情狰狞地瞪着他,用尽全力大吼。“蓝立雍!我恨你……我不想生……是你逼我生……害我留下……刀疤……我……”她用力喘气。 “我……”他愧疚地面对她的指责。 “我……我死也……也不原谅你——” 哔哔哔—— 张佳枫一吼完,整个人瘫平,动也不动,仪器发出急迫尖锐的声音,医护人员连忙急救。 “快,病患没心跳了!” “进行电击!” 砰! 还是没心跳。 “再来一次!” 砰! “再来一次!” 仍然没心跳。 一阵混乱后—— “……死亡时间十点二十八分。” 蓝立雍被医护人员挤到后方,愣然无所觉地呆立着,张佳枫方才狰狞憎恨的表情,以及充满怨恨的话语,一再地在他脑里播放,紧紧纠缠着他不放…… 第一章 【第一章】 四年后 八月,炎夏的黄昏。空气中仍残留着未散的暑热,幸好偶尔有微风吹送,才没像蒸笼里头的肉包子。 社区公园的绿色草地上,挤满全家出游的人群,三三两两玩着各类游戏,像是传接球、放风筝、被狗追啦……总之弥漫着欢乐的热闹气氛。 避开人潮的一隅,两个看起来像是母女的小团体,则自成一个小天地。 “安安好棒喔,会接飞盘了耶!”任书颖冲过去抱住年约四岁的小女孩,兴奋地抱起她转圈圈。“安安好厉害唷!” “呵呵……”安安开心地笑着。 安安的皮肤白皙,五官立体突出,尤其有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非常惹人爱怜,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只可惜身子骨偏瘦,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不行,我晕了……”转了三、四圈后,任书颖抱着小女孩滚躺在草地上,小心控制力道,没伤到小孩。“安安,晕不晕?” 任书颖有张可爱讨喜的娃娃脸——灵活的大眼、小巧的鼻、红嫩的嘴和健康红润的苹果脸颊,搭配上一百六十公分的娇小身材和俏丽短发,看起来比高中生还像高中生,有几分歌手郭采洁的味道,乍看之下,跟小女孩也有几分相似。 但若是细看就会发现,小女孩的五官较细致美丽,任书颖却更为吸引人,不管是声音或是表情,都非常生动活泼,看起来朝气蓬勃,很有活力。 “呵呵……不晕……”名唤安安的小女孩格格地笑。“妈咪,我还要玩!” “飞盘吗?” “不是,我要飞飞。”安安站起来抱住任书颖,软声要求。“妈咪,我要飞高高……” “好,安安飞高高……飞高高……”任书颖宠爱地摸摸小女孩细软的发丝,再度站起来抱着她转圈圈,不过速度放慢了,以免小孩不舒服。 “呵呵呵……”安安漂亮的小脸有着健康的红润色泽,看得任书颖宽心又安慰。 半年前,她是托儿所的老师,安安则是她班上的学生,虽然当老师的她应该对所有学生一视同仁,她却忍不住特别怜惜这个比同龄小孩还瘦小的安安。 可能是两人太投缘了吧,当安安的爷爷提出要她当安安的专职保母,全天候照顾安安的生活起居时,她毫不考虑就接下了这份工作。 打从她接受保母的工作,住进蓝家后,安安就开始喊她“妈咪”,不管她好说歹说,安安就是不改口。 蓝家老夫妻第一次听到安安这么喊时,红着眼说了一句“可怜的孩子”,心里明白安安的孺慕之情,也就没有纠正,任由安安去喊,久而久之,“妈咪”这个称呼就跟着她了。 安安是早产儿,心肺功能比一般小孩弱,她打从心里喜欢安安,希望安安能在自己的照顾下,变得更健康、更有活力,所以想尽办法让安安多吃一点、多动一些。 如今,安安快四岁了,虽然看起来仍然比同年龄的小孩瘦小,但在自己的坚持下,她不再像以前那般挑食,脸色不再苍白,慢慢长肉,身高也渐渐抽高,多了一抹健康的红润光泽。 她很高兴,自己的努力有了超乎预期的结果。 “安安,我们该回家喽!”拿出小毛巾擦干小女孩身上的汗水,免得她吹到风感冒。 “好。” 安安点头,细声细气地回答,乖巧听话的模样,更加让人疼爱。 将所有东西收进大提包后,任书颖牵着小女孩,慢慢走回公园附近的独栋豪华别墅区。 安安是房地产大亨“蓝天集团”总裁蓝柏绅的孙女,蓝家的豪宅占地约三百坪,拥有宽广的后院,规模可比这个社区小公园。 在任书颖来之前,蓝家人几乎不让安安出门,顶多就在后院活动,一来是担心她娇弱的身体出状况,二来则担忧她会遭人绑架。也许就是因为足不出户的关系,才会造成安安胆小怕生的个性。 任书颖担任保母后,说服蓝家二老同意她每天带安安到社区公园走走,让安安习惯跟人群接触,免得养成孤僻的性格。 社区公园离蓝家只有短短一百公尺的距离,只有这个别墅区的住户才能进入,全天候有三班警卫来回巡逻,完全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所以蓝家老夫妇才会同意让安安到公园走动。 迎着夕阳余晖,两人大手牵小手,吹着徐暖微风,慢慢走回豪宅。 “安安,你在看什么?”任书颖发现小丫头频频回头,纳闷地跟着回头望,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妈咪,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她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陪着玩,羡慕不已。 说到最后,眼眶微微泛红,表情好悲伤,让人看了心都揪疼了。 “安安这么可爱,爸爸怎么可能不要你呢?”任书颖赶紧蹲下,将安安紧紧抱入怀中。 “那……为什么爸爸都不来看我……”别的小孩都有爸爸陪,她却从来没见过爸爸,幼小的心灵觉得很受伤。 之前她去托儿所时,班上的小朋友都会欺负她,笑她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害她一直哭一直哭,后来是“妈咪”救了她。 从那时候起,她就不要去托儿所了,但是她又很喜欢很喜欢“妈咪”,想要每天看到“妈咪”,所以她就哭着要爷爷把“妈咪”找来陪她。 虽然“妈咪”还有爷爷、奶奶都很疼她,但她还是想要一个爸爸陪她玩,可以把她抛高高,可以帮她打跑坏男生。 “你爸爸生病了,等他恢复健康,就会回来找你了啊!”任书颖心疼地拍拍安安的背,斟酌地说出善意的谎言。 她在心里早把安安的父亲——蓝立雍骂了上百遍!她生平最讨厌说谎了,如今为了安慰安安,却不得不经常捏造善意的谎言,这一切都是安安那个伤心过度的臭老爸造成的! 她听蓝立雍的岳母提起好几次,说他是因为老婆难产过世,过度伤心,无法振作,所以老婆死后,近四年来一直隐居山林,不再过问世事,言谈之间,对于女婿痴情的行为颇为满意。 然而,有过切身之痛的她,听了后却是一肚子火! 他可以悲伤爱妻的亡故,可是如果一味地沉浸在悲伤中,离谱到连亲生女儿都不闻不问,怎么对得起深爱的妻子? 这种男人,一点都不可取! 任书颖牵着安安,从社区公园走回蓝家的三层楼高级别墅,门房兼司机的老王按钮替她们打开黑色的电动大铁门,并轻声警告她“亲家母”再度来报到了。 喔麦尬!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那个唱作俱佳的“亲家母”。任书颖只能露出苦笑。 绕过一辆超级豪华大轿车,还没走进玄关,任书颖就听到夸张的哭喊声传来—— “……我女儿为了生安安而壮烈牺牲,现在只不过要跟你们借点钱周转,又不是不还,你们就一大堆理由!我苦命的女儿,死得好不值得啊……” 天啊,又来了! 来蓝家上工的短短半年内,她已经见过这位“亲家母”三次,充分见识到这位“亲家母”说唱俱佳的功力。 她只能说,这个“亲家母”没去当演员,真是浪费天分。 “安安,我可怜的外孙女!”张刘玉珍一看到安安,立即扑过来抱住她,继续嘶喊。“你妈妈为了生你死了,爸爸也不要你……” “妈咪——”安安吓得惊声尖叫,反转着小身躯,哭喊着要找任书颖。 “她不是你妈!”张刘玉珍大声喊着。 “你不要这样,会吓到小孩!”任书颖将被吓坏的小女孩拉回自己怀里,怒斥张刘玉珍。 怎么会有这种外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拿小孩当道具,狠狠往小孩的痛处戳,真可恶! “你——”没想到会被“下人”斥责,张刘玉珍气到不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教训我?!” “我只是制止你在安安面前胡乱说话,以免严重伤害到她脆弱的心灵。”任书颖完全没在怕地反驳。 “你!”张刘玉珍气到肥胖的身子频颤抖。“你只是一个下人,凭什么纠正我?真以为自己是她妈咪吗?” “这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欧巴桑,请你搞清楚,我是保母,不是‘下人’!”任书颖气愤地瞪大眼,挺起胸膛,跟张刘玉珍对瞪。“再说,我是凭自己的能力赚钱,跟那些只会伸手跟别人要钱的人比起来,强太多了!” 第二章 “你、你……”张刘玉珍气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安安,跟爷爷、奶奶亲一个,我们去洗澎澎。”任书颖理都不理气急败坏的张刘玉珍,带着安安一一亲过蓝柏绅夫妇后,牵着小女孩的手,视若无睹地越过张刘玉珍,完全不想理会那个失格的外婆。 “我不准这个女人当安安的保母,她会带坏小孩!”拿任书颖没辙,张刘玉珍只好对着蓝柏绅发飙。 “我觉得书颖做得不错,在她的照顾下,安安的脸色红润多了。”蓝柏绅持反对意见。 开什么玩笑!任书颖可是他重金礼聘来的超优质保母,怎么可能因为老巫婆的一句话,就将她遣退?又不是头壳坏去! 况且,他绝对赞同任书颖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因为完全说出他的心声! “对呀,我也觉得书颖做得很好,安安爱死她了。”蓝太太完全同意老公的说法。 真要说起来,张刘玉珍这个外婆的坏影响还比较大哩,安安每次看到她都会怕得发抖呢! “你们……”张刘玉珍本来还想再抗辩,及时想起这次来访的目的,立刻换上一脸哀伤的表情。“唉,如果佳枫没死,安安就有一个妈妈疼了……” 蓝柏绅夫妇脸上布满黑线,面面相觑,隐忍在他们心里没说出口的话是——张佳枫是个只在乎自我享受、被宠坏的娇娇女,就算她没因难产而死,也不可能是个疼爱子女的好妈妈! 当初若不是为了跟张家结盟,借着张家在中南部的广大地产,扩大中南部的市占率,立雍绝不可能答应娶张佳枫。 结果咧,这桩婚姻有如诅咒,不但媳妇死了,儿子也离家出走,真是冤孽啊! “你们就这么狠心,不能看在我女儿牺牲的分上,帮帮她的家人吗?”张刘玉珍转了一圈,话题还是绕回原位。 “亲家母,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这次要的钱太多了……”五千万,不是五百万,哪能说给就给? 更何况,她没几个月就上门“借钱”,且都是有借无还,蓝家几乎成了她的提款机,胃口越养越大了。 “我不是要你的钱,我是跟你借!”张刘玉珍立即反驳。“我之前不是拿了二十万来还你了吗?” 还?说得真好听,“借”了一亿两千万,才“还”二十万,这算哪门子的还钱?连利息钱都不够! “我没办法一直‘借’钱给你,如果公司周转经常发生问题,就表示营运出了状况,你应该跟你儿子好好谈谈,老是借钱周转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纵然心里很不以为然,好脾气的蓝柏绅仍然保持高eq。 自从三年前张来发过世、由儿子张佳良接掌公司后,不到一年,张家的公司就被爱听谄媚话,却又不善管理的张佳良给败得差不多了。 如果蓝家毫无限制地继续资助张家,蓝家很快也会面临相同的问题,这个忙帮不得。 “我们公司营运绝对没问题!”张刘玉珍死鸭子嘴硬,完全不承认宝贝儿子的能力太差。 他轻叹一口气。“我只能给你五百万应应急。” “什么?才五百万?这哪够啊!”张刘玉珍不满地又开始鬼吼鬼叫。“我女儿的命只值五百万吗?太欺负人了!” 才五百万?蓝柏绅冷哼一声。“你陆续从我这里拿走了多少钱,不需要我一一算给你听吧?” 就算张佳枫当年是因为自己乱服减肥药才会导致难产过世,仍改变不了她是为了生安安才死的事实。为此,他一直对张家怀有愧疚,任他们予取予求,才会宠坏了他们。 “呃……” “如果你嫌少,那就算了,当我没说!”脾气再好的人,还是有脾气的。 “啊!”张刘玉珍急忙大喊。“等等,我又没说不要!”少归少,还是一笔钱,不要白不要。 蓝柏绅要管家去二楼的书房拿来他的公文包,拿出支票本,开立一张五百万的支票,撕下来交给张刘玉珍。“这是最后一次——” “嘿嘿……再说、再说啦!”张刘玉珍一把抢过,急步往外走。“我还有事,先走……” 话还没说完,张刘玉珍就已经冲出玄关,仿佛有十几个债主在背后狂追似的。 “柏绅,我们不能再任由张家予取予求了,要不然会没完没了的。”蓝母忧心忡忡地说出心里的想法。 当年张佳枫过世后,立雍办完丧事后也离家出走,张刘玉珍上门来哭闹,他们愧疚又心软,给了张家五千万的抚恤金,从此以后,便永无宁日了。 这近四年来,张刘玉珍每隔一、两个月就会上门一次,每次用的借口都不一样,但目的都一样——死要钱! 再这么继续下去,蓝家迟早会被搞垮的! 偏偏柏绅心软,尤其一直挂念着张佳枫是为了生安安而死,所以对张家始终怀着歉疚。 唉……若是立雍在就好了,只有他治得了这家人。 “我知道,但佳枫是为了生安安而死的……”他知道自己的性子太过敦厚良善,若不是祖上积德,生出一个能力超强又早熟的儿子帮忙,“蓝天集团”不可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 只可惜立雍他……唉…… “她怀孕还妄想减肥,乱吃减肥药,所以才会搞坏身体,还让安安早产两个月,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怪得了谁呢? “我知道,可是……不管怎么说,佳枫总是安安的母亲啊!”蓝柏绅也很无奈。“我只要想起可爱的安安,心就自动软了……” “唉……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呢?”蓝母叹了一口气。“只能说,我们都太妇人之仁,如果立雍在就好了。” “这孩子……唉……他到底还要自责多久呢?”媳妇过世之后,儿子就像失了魂似的,跟公司的重要干部交办好所有的公事后,就离家出走,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再度接手公司后,他更加佩服立雍的才能,他这个老爸远远不及他。幸好立雍将公司的事分别交给几个诚信和能力都很不错的左右手负责,他只要定期去公司听取营运报告即可。 但他们毕竟不是拥有经营将才的立雍,要维持目前的规模,就让他们忙得人仰马翻了,压根儿不可能再继续扩展版图,那完全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 “唉……”想起宝贝儿子,两个老人家顿时陷入愁云惨雾中。 立雍离家后,他们立即委托征信社找人,花了快一年的时间才找到他在宜兰的偏远山区落脚,并去探过他一次,但却被硬生生地赶出门,他还威胁如果他们再去找他,他就要躲到他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吓得他们不敢再踏入山区一步。 儿子的个性强硬,说到做到,他们怕惹恼他,不敢再去找他,但总不能让他一直躲在山里头吧? 他现在才三十五岁,还有大半辈子要过啊! “伯父、伯母,麻烦你们看顾安安,我去准备晚餐。”任书颖牵着洗得全身香喷喷的小女孩走进客厅,瞬间扫去一屋子的阴霾。 其实刚开始她都是规规矩矩地喊他们蓝先生、蓝夫人的,但他们不爱那一套,坚持要她喊他们伯父、伯母,非常平易近人,没有富贵人家给人的距离感。 她当初虽然只应征当安安的保母,现在却兼做蓝家厨娘,因为挑食的安安只吃她煮的菜,两老好奇地跟着吃,没想到也吃上瘾了。 所以啦,她只好担起喂养一家老小的重责大任喽! “书颖,多亏有你,安安这半年来变得好健康,而且每天都很开心。”蓝母牵过安安,另一只手略显激动地握着任书颖的手,频频道谢。“谢谢你、谢谢……” 比起那个只知道要钱的亲外婆,书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更像是安安的亲人,真是讽刺。 “伯母,你别这么说,我是安安的保母,好好照顾安安是我分内该做的事。”她谦虚地摇头。 “你对安安的照顾和疼爱,远远超过一般保母,你不但照顾安安,连我们都受惠。”蓝柏绅也是一脸感激。“有你帮忙,是我们的福气。” “伯父,你这么夸我,让我很不好意思欸。”她虽然做了很多额外的工作,但她做得心甘情愿,只能说她跟蓝家有缘吧。 她老家在高雄,只身上台北工作,台北人的冷漠和疏离让她很不适应,直到遇到蓝家老夫妻,才发觉台北人也有温暖的一面。 第三章 他们夫妻俩待人亲切有礼,完全没有一般好野人的高傲和难缠,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如此投缘。 “你真是一个好女孩,如果我们家立雍当年娶的媳妇能有你的一半好,立雍也就不会离家出走了……唉……”蓝母有感而发。 “奶奶,把拔是不是不要我了?”安安扬起漂亮的小脸,表情看起来好忧伤,让人非常心疼。 “你……”跟在一旁的安安突然开口问话,吓到他们两夫妇,话都说不清楚了。“谁、谁说的?把拔很、很爱安安……” “那他为什么都不回来看我?”安安越说越伤心,大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好不可怜。 “这……”老夫妇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安安,把拔当然爱你呀,只是他现在人不在台湾。”任书颖立刻蹲下来抱住小女孩,轻轻顺着她的头发。 最讨厌说谎的她,为了安抚小女孩,却得一而再地说谎,这全都是那个伤心过度的痴情男人害的! “那把拔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看安安?” “这……我也不知道,我会帮安安写信问把拔,看他什么时候回来看安安,好不好?”任书颖再度信口开河,胡乱编理由安抚小女孩。 看着眼前无助的老夫妇和伤心的小女孩,任书颖在心里迅速作出决定——她要找回那个严重失职的父亲! 她能体谅他思念亡妻的心情,却无法谅解他弃家中老小于不顾! 哼,她非把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逮回家不可! 【第二章】 “啊?”任书颖将车停下,拿着地图慢慢走下车,纳闷地低头看着手上的手绘地图,又抬头看着眼前的破旧矮小平房,不敢相信这就是“蓝天集团”接班人所住的地方。 “……不会吧?”一个身家超过百亿的富家子,竟然住在这问看起来破旧到不行的小矮房? 会不会找错地方啦? 这间砖瓦屋位于宜兰县大同乡某个山区的小村落,方圆一公里内没有其他住家,位在村落最偏远的地方,外观看起来比刚才路过的农舍还要破败,屋前杂草丛生,感觉好像很久没有住人了。 前几天跟蓝家两老说明“逮人”的心意后,他们迟迟不敢给她蓝立雍目前的住所地址,担心儿子看到她后,一气之下当真躲得无影无踪。 经过她好说歹说,又拿安安的心情大做文章,他们考虑几天后,才终于决定冒险,交给她一个地址、一张地图和一笔钱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她今天一大早就穿上简便的休闲服开车出发,耗了将近四个小时才到达这里。 她应该没找错地方吧? “可是……应该是这里没错啊……”她手上这张地图是蓝家两老几年前委托微信社查访蓝立雍下落时所画下的,他们当年也曾按图索骥地找到他,只是他坚决不肯回家,还撂下狠话不准两老再来打扰他,否则就彻底失踪。 从那时起,两老不敢再跟他联络,也就不知道他是否还在原处。 “希望他还住在这里,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能上哪儿找人咧……啊……阿桑,等一下!”她看到有人经过,赶忙走上前询问。 “借问一下,这间厝甘呀有住人?” “有啊,阿勇就住这啊!”嗓门很大的欧巴桑有问必答。 “阿勇?”这么说起来,蓝立雍已经搬走,现在是别人住在这里? 哇咧……那……她现在要上哪儿找人啊? “你要找阿勇喔?我带你企找伊。”头戴斗笠,脸围着花布的欧巴桑很热情,主动拉起任书颖的手就要走。 “啊……我不是来找阿勇啦!”她赶紧澄清。“我是来找一位以前住在这间历的另外一个人,你甘知伊搬去叨位?” “以前住在这?咦……”欧巴桑满脸问号。“这间厝一直是阿勇在住啊啊,住就多冬啊呀捏!” “啊?”任书颖如坠五里雾,越听越迷糊。“阿桑,差不多四年前,甘有一个台北人搬来这?”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如果搬来一个外地人,应该是村里头的大事。 “这些年来,甘哪阿勇一咧人,咽别人搬来这住呀!” “那啊安捏……”如果那间房子从头到尾只有阿勇住过,蓝立雍也没来过这个村,那他人呢? 人间蒸发?还是……她根本就找错地方了? 不就是一个简单的寻人任务吗?怎么变得这么复杂啊! “我先来定,要紧来去送饭……” “阿桑,我尬你去。”她快走去见阿勇,搞不好他知道蓝立雍的下落。 “好啊,作伙走才有伴。”欧巴桑热情地自我介绍。“人拢叫我阿水婶,你叫啥咪名?” “我叫做任书颖。” “认输赢?”阿水婶听了哈哈大笑。“哪有人叫这款名?哈哈……” 任书颖从小被取笑习惯,不以为意,汗流浃背地跟着阿水婶的步伐,爬到一个山坳处,看到两个男人正在菜田里工作,其中一个人的个头非常高,虽然隔着一大段距离,仍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他就是阿勇? 跟她想像中的“阿勇”完全不一样,他的存在感太强烈,让人完全无法忽视。 “老啊、阿勇啊,紧来呷饭……”阿水婶使出狮吼神功,叫唤五百公尺外的两人。 “好,来呀啦!”阿水伯的嗓门也不遑多让,吼完后,转头招呼阿勇,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上田埂。 阿水伯快步走来,阿勇则是缓步在后头跟着,步伐大而稳,气势十足。 随着阿勇越走越近,任书颖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逐渐逼近,她的心竟然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乱跳,不像是害怕,更类似期待的奇异心情,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形。 另一个让她觉得诡异的是,她很确定自己没见过他,却觉得他似曾相识,仿佛在哪儿见过,非常眼熟。 他的头发像是被狗啃过,长短不齐,丑不拉叽的。脸上留有几天没刮的胡渣,只看出他有两道浓眉、单眼皮的双眼,其余长相则看不清。穿着破破旧旧的t恤、牛仔裤,整个人邋遢到不像样,但他看起来却没有丝毫不自在和别扭,与生俱来的迫人气势仿佛是个王。 这个阿勇绝对不是一般的山林农夫,他不简单! 阿水婶没发现任书颖的不对劲,快手快脚地从提袋里拿出两个铁盒便当,小的给阿水伯,大的交给阿勇。 “都谢。”阿勇拿着便当,轻声道谢后,视若无睹地越过任书颖,找个阴凉处坐下,打开餐盒,大口吃着饭菜。 任书颖的注意力不自主地随着阿勇移动,连她都没察觉自己的视线简直是黏在他身上。 “啊?这咧水姑娘啊是谁人?不曾看过捏。”阿水伯拿着便当,好奇地盯着任书颖猛看。 “找……对厚……”阿水婶后知后觉地转头询问。“输赢,你要找啊彼咧人叫啥咪名?” “我要来找一个叫做蓝立雍啊人,利甘有昕过?”任书颖赶紧说出目的。 阿勇的手明虽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速度进食,在场的三个人都没有发现他那一瞬间的迟疑。 “咽咧……”阿水伯想了一下,摇摇头,然后拿着便当走过去坐在阿勇旁边,探头看到阿勇便当里的大鸡腿后,煞有其事地抱怨。 “阿勇,阿水婶对你比对我卡好捏。”嘴里抱怨,眼里却是充满笑意。 阿水伯的一双子女都在台北工作,他年纪大了,田里的工作太粗重,这几年多亏有阿勇帮忙。 阿勇虽然才下乡,刚开始什么农事都不会,笨手笨脚的,但幸亏他很聪明,只要教过一次就能学会,而且只要提供三餐给他,又不需要给工钱,现下是他最得力的帮手。 看着依旧保持沉默的阿勇,任书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虽然觉得不可能,这个念头却像是生了根,在她脑里徘徊不去。 她直直地瞪着阿勇,脱口而出—— “你是蓝立雍吗?” 阿勇听若未闻,不发一语地继续吃饭,没两、三下,一个大便当已吃光光。他起身迳自走回田里工作,看都没看任书颖一眼。 “喂!”任书颖瞪着他的背影,气到说不出话来。 吼……这个人可以再践一点! “麦生气,阿勇兜是这款个性啦!”阿水婶拍拍她的肩安抚。“咽爱讲话,暗思郭人麦丑。” 第四章 “阿水婶啊,你讲这几年只有阿勇一个外地人来这哩村,对某?”那个诡异的念头一直在她脑里盘桓下去,越想可能性越高。 阿勇应该就是蓝立雍! 打从一开始,她就将“阿勇”完全屏除在外,因为她一心想找“蓝立雍”而不是耸耸的“阿勇”,因而忽略了谐音的关联性,压根儿没考虑“阿勇”就是“蓝立雍”的可能性。 直到刚刚,她才猛地发现“勇”的台语发音跟“雍”很像,而且从头到尾只有阿勇一个外地人住过那间房子,也许打从一开始就是阿水婶听错、叫错,他也就一直任由阿水婶喊错,才会让她到现在才觉悟这个明最的事实。 “你问这要冲啥?”阿水伯的个性比较谨慎,抢先老婆一步,先问清楚再说。 “我要找啊彼个人已经离家出走四年,历里存老北老母和一个小汉囡仔,伊的父母和囡仔拢就思念伊钦。” “原来是阿捏喔……”感情充沛的阿水婶听了后深深被打动。“放老北老母和小汉囡仔在厝里,离家出走,这个男人金噍应该啊捏!” “你那啊找来到这?”阿水伯继续盘问。 “伊父母给我这张地图和地址。”任书颖拿出手绘地图。“他们三年前来找过伊,有找到人,阿不过伊咽要回去。” “啊!”阿水婶突然大叫一声。“对厚,三年前有一台就大台欺黑头车来过村里,我呀搁有印象!”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住的都是贫穷的农户,没见过那种黑头车。 任书颖急急追问。“你甘呀有印象,他们是来找啥人啊?”那个人一定就是蓝立雍。 “当然嘛有印象,他们是来找阿勇啦!” “阿勇果然就是蓝立雍!”她的直觉是对的! 难怪他有不怒而威的威仪、践到气人的臭脾气,还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有如王者驾临般的气势。 蓝立雍,终于逮到你了! “我知道你就是蓝立雍,别想说谎否认。”娇小的她站在他面前张开双手,不让他过,有如龇牙咧嘴的马尔济斯,对上冷静威武的德国狼犬,画面看起来有些可笑。 确定他就是蓝立雍后,任书颖不敢离开半步,就怕他落跑。婉拒阿水婶请她一起回家等的热情邀约,拿出早上没吃完的面包充当午餐,就连厕所都不敢去上,一直在田边守着,直到他忙完农事,她才走上前逮人。 “我从不说谎。”他居高临下,冷瞥她一眼,眼神充满不屑,总算给了回应。 几年前,他只要一个瞪眼,就能让嚣张的彪形大汉不由自主地垂下头,现在是怎样,竟然被一个身高不到他肩膀、乳臭未干的小矮个儿大小声? 是他这几年变得慈眉善目了些,还是她眼睛长在脚底? “那好,你是蓝立雍没错吧?”她一心只想将人带回台北交差,完全没被他惊人的气势吓到。 “……”还是没给正面回答,只是态度明显昭示自己正是蓝立雍本人。 “我能不能私下跟你谈谈?”他应该不愿意在阿水伯面前谈论私事。 “你是谁?”连基本的自我介绍都没有,还谈什么? “我是任书颖,是你女儿安安的保母。我为了你的女儿和父母来找你,希望你跟我回台北。”她直接将话挑明了说。 “我不会回去。”他冷声拒绝。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是以父母和安安的名义来找他,但他认定了她别有所图,安安和父母只是一个借口。 有了张佳枫的经验后,他才不相信一个年轻女子翻山越岭来找他,纯粹只是为了成全别人,而不是为了她自己。 他不信。 她应该是某个拜金女子,从他父母口中得知了他的下落,所以借故来接近他的。 “啊……阿勇,你尬伊岛岛啊讲,我先来转。”憨厚的阿水伯背起农具,拍拍他的肩,驼着背慢慢走回家。 “我们要在这里说,还是回你住的地方?”面对整整高自己一个头、气势惊人的蓝立雍,一心想逮人回去交差的任书颖完全没在怕。 他深深看她一眼,看得她头皮隐隐发麻,就在她以为自己可能会被就地正法之际,他突然转身往前走。 “啊?”虽然搞不清楚他想做什么,她还是快步跟上,不放心地问:“你不会连夜落跑吧?” 两道杀人的目光立刻直射在她身上,她很“识相”地装出一脸无辜,改口道:“呃……我的意思是说,你该不会连夜跟我回家吧?” 她很有正义感也很勇敢,但绝不愚蠢,看人脸色是基本的求生本能,否则她绝对活不到二十七岁。 直到杀人的视线收回去后,她才暗吁一口长气,硬着头皮说明来意。“我这次来是受你父母之托.最主要是为了你的女儿安安而来的,她很想念你。”一想到可怜的安安,任书颖的勇气全来了。 “没爸妈照顾已经够可怜了,在学校还被其他小孩嘲笑她是没人要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承受不该属于她的伤害,这全都是因为你这个爸爸没有陪在她身边。” “……”他的眼神瞬间一黯,闷不吭声地拉开破门,走进空洞的屋内,没开口为自己辩驳。 安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一个出生之后一直待在保温箱里,他甚至没有亲手抱过的可怜女儿。 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躺在保温箱里的她时,他心中充满感动,立即为她取名蓝永安,就是希望她永远平安。 结果呢,他却成了伤她最重的人! 他是一个差劲的父亲,还有什么脸见她? “我跟你说——天啊!”看着跟房屋的外观非常一致的简陋陈设,任书颖还在数落的声音整个停住,目瞪口呆地环视屋内一圈,惊讶到差点说不出话来。 “你……你就住在这种地方?”她还以为会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咧,没想到里外居然一样破败! 蓝立雍没理会她的大惊小怪,迳自搬了张圆板凳放在门口落坐,深不见底的黑眸望着门外的落日,不让人读出他的心思。 “你宁可住在这种地方,却不愿回家跟家人团聚,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放着好好的豪宅不住,偏偏跑来这个荒郊野外住破屋,她怀疑他根本就是伤心过度到脑筋秀逗了。 “我的事,不需要外人评论。”他终于给出了回应,声音却是又冷又硬。 “我并不想评论你的所作所为,我的重点是要让你知道你家里目前的状况。” 若不是不忍安安的遭遇,也看不惯他丈母娘的行径,她才不会自讨苦吃呢!“你知不知道你丈母娘三不五时就来家里勒索,你父母根本无法应付。” 他的背影有些许僵直,但仍旧没出声。 “你就算不管父母的死活,也要可怜可怜你的亲生骨肉吧?”她继续出招,就不信感动不了他。“小小年纪就少了父母的疼爱,就算有爷爷奶奶疼,毕竟不一样啊!而且你那个丈母娘,每次来要钱时,都会当着安安的面拿你妻子的死大做文章,事后安安都会哭着问我,是不是她害死了妈妈?你听了难道不会心酸吗?” 他整个人僵住,眼神黯然,只是站在他身后的任书颖没看见他痛苦的神情。 张佳枫不是安安害死的,是他,他才是害死安安母亲的凶手! “蓝先生,我说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还是无动于衷?你总要替安安想一想吧,打从出生到现在,她都没见过爸爸和妈妈啊!”连续说了一长串,她的嗓子都哑了,蓝立雍还是没啥反应,这个男人真的很顽固耶! “她的妈妈已经死了。”蓝立雍总算又开了金口,语调难掩悲痛。 一提到张佳枫,他就想起她临死前怨恨的狰狞神情,这些年来,那画面老是纠缠着他不放。 他一直很自责,若不是他的坚持,张佳枫就不会死了。 终于又等到回应,任书颖如同在黑夜中见到曙光,她冲到他面前,激动不已地大声说道:“所以她更需要父爱啊!”光看他痛苦的神情和哀恸的语调,就知道他仍然深爱着死去的妻子! 看到他如此痴恋死去多年的妻子,让她相当羡慕对方。 纵然已经过世将近四年,仍有人深深惦记着她,而且还是这么一个伟岸男子,真好…… 喂喂,任书颖,你这个大花痴!猛地察觉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任书颖连忙甩头喊卡。 第五章 就算他是百万中选一的大帅哥,她都不该存有妄想,因为看到他这模样,她就不禁想到另一个男人——同样痴心挂念着死去多年的爱妻的男人,她的父亲。所以打从懂事以来,她就知道绝对不要把一个心在别人——尤其是死人——身上的男人当对象,否则绝对会落得独自心伤的下场。 更何况,她现在连他的真实长相都看不清,只能凭借皮夹里头那张来之前蓝母交给她的相片,来推测他目前的尊容。 那是六年前他在婚礼上拍摄的相片,也是蓝家仅有的几张有他入镜的相片,因为他很讨厌面对镜头,就连婚纱照都拒拍。 相片里的他头发极短,看起来刚硬有力;浓眉下的双跟犀利有神,狠狠瞪着相机,仿佛跟摄影师有仇似的;略带鹰勾的挺直鼻梁.使他看起来严厉有距离感;宽而丰润的唇,大概是他五官中唯一柔软的部分了。 光看照片就知道他是个严肃的人,自己的婚礼都不笑,还板着一张棺材脸,活像是被逼着进礼堂似的,这种人的个性简直比大理石还冷硬。 不过,话说回来,说什么她也不相信他会被“逼”着去做任何事。 他太强势、太自我,不可能有人能够命令他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就像现在,不管她好说歹说、软硬兼施,说到有气无力、声音沙哑,他都完全不为所动,直到刚刚提到安安才有一些松动,真是个难缠的角色。 但是为了安安,她不会打退堂鼓,绝对会想尽办法达成任务的! “没有我。她才能过得更好。”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自己都无法走出张佳枫死去的阴影了,如何能带给安安幸福? “才不是呢!”任书颖大声反驳。“安安几乎每天都在问我爸爸在哪里?爸爸是不是不要她了?因为你的遗弃,她变成了一个没有自信的小孩,而你竟然独自躲在这里为你死去的妻子伤心难过,不顾活着的人的需求,你这样很不负责任啊!”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以为他太爱张佳枫,承受不了失去她的痛苦,所以才会离群索居,独自怀念亡妻,但,这根本不是事实! 事实完全不是外界所流传的那个荒谬版本,他会将自己放逐到这里居住,纯粹只是对自己的惩罚。 惩罚他以前太目空一切,眼中只看得到公司利益,只要有利可图,连婚姻都可以作为谈判的筹码。 结果呢?赔上张佳枫一条年轻的生命! 当初会跟张家联姻,就是看上张家是中南部有名的“田侨仔”,两相结合后,正好可以扩展“蓝天集团”在中南部的事业。 婚前,他没有多花时间和心思去了解张佳枫这个人,才会娶到一个爱慕奢华、思想幼稚肤浅的骄纵妻子;婚后,他才发现张家值得开发的好地段土地,绝大多数早已私下移转所有权,剩下的都是没有开发价值的偏僻地区! 他完全被蒙在鼓里,只因他当初指派调查任务的人,竟被张家收买,隐瞒没说出事实的真相,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够了!真的够了。现在的他宁可安分地当个乡下的打杂工“阿勇”,也不愿再回到过去那尔虞我诈的生活。 “那你就告诉我啊!”只要他肯说出来,就有机会摆脱心中的魔障。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他不给情面地回绝。 他从没有跟旁人说心底话的习惯,就算要说,也不可能跟一个首次见面的人敞开心事。 谁知道她会不会把他的消息出卖给媒体? “为什么不跟我说?”她不满地大声反问。“我在当安安的保母之前,是学校的老师啊!” “哪间学校?”她是老师?看不出来。 “呃……‘光明幼稚园’……”声音熊熊缩小。 “幼稚园?”他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听她说话的语气,他还以为她是哪所大学的教授呢,结果却只是一个幼稚园老师? “喂,你这是瞧不起幼稚园老师吗?”为了扞卫幼稚园老师的尊严,她的声音又大了起来。“你不要以为幼稚园老师很好当,我告诉你,幼稚园时期的小朋友最容易失控了,说不听也叫不动,比大学生还难搞耶!”就跟你一样!最后这一句话是她在心里偷偷加的。 “我没有瞧不起幼稚园老师,只不过……”在他的认定里,幼稚园老师只是陪小朋友唱唱跳跳的,不能称之为老师吧? “你心里是不是想说幼稚园老师只不过是教小朋友唱歌跳舞而已,不配被称作老师?”见他没下文,她自己沙盘推演,得出结论。 “……”他诧异地瞪着她。她有特异功能吗?要不然怎么知道他没说出口的话? “我说对了吧?”哼,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她很是得意。 “我大学惨过幼童心理学,你脑袋瓜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我不是幼童。”他立即找到反驳点。 “你当然不是幼童.”她点头赞同。“你比他们复杂多了。” 他右眉微挑,这算是赞美吗? “放心啦,我对大人的心理也很有研究,因为我大学时也选修过相关的课程。”她不怕死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你现在相信我有替你分担心事的能力了吧?” “……”他好气又好笑地拨开她的手。“我还是没兴趣分享自己的心情。” “蛤?”她一时心急,没想太多,猛地就抓住他的手追问。“为什么?你还是不相信我吗?还是——” “手放开——”不习惯跟人有肢体接触的蓝立雍才要拉开她的手,就被阿水婶的大嗓门给打断。 “喔咽要紧,当作我咽看到,你们继续……”看到眼前的两人在拉拉扯扯,她直觉两人之间有暧昧。 “继续?”任书颖还没理解过来,蓝立雍就将她的手拉开。 “不要随便碰我。”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要不然我绝对不会碰你的。”她连忙把手放到身后,做出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碰你!”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的保证,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蛤?你们咽买搁继续喔,咽……我今嘛随来走,你们继续……” “阿水婶,咽免,伊今嘛要走啊……”蓝立雍说着夹杂国台语的不轮转台语,但大家都听得懂。 “我没说要走啊!”她立即反驳。 “你路况不熟,现在不走,晚上开车回台北不是很危险吗?”下意识的关心从他嘴里脱口而出,但两人都没发现。 “可是……” “输赢,伊是咧关心你啦!”阿水婶笑得好乐,这是她第一次听见阿勇主动对另一个人表达关心,就连她跟老伴都是认识他两年后,他才开始主动打招呼呢! 她很看好这两个人溜! 任书颖不敢置信地看着蓝立雍,他真的在关心她吗?还是根本只是想赶她回台北而已? “你该走了。”从他黝黑又充满胡渣的脸庞上看不出异状,但仔细听的话,却可以发现,他说话的语气不再冷淡自持,多了几分急切。 “那你呢?你不跟我回台北吗?” “我不会回去。” “可是……”任务没达成,她不能走啊! “唉哟,输赢,伊咽转去,你可以来啊!”有心撮合他们俩的阿水婶,继续敲边鼓。“岛岛啊来,伊总会回心转意。” “嗯。”说得也是,对付这种顽固的人,就是要有长期抗争的准备,今天只能算是探路而已,未来还有好长一场仗要打呢!“好,我明天再来。” 而且,她还要带“秘密武器”过来。 “你不要再来——” “好啊,输赢,那就明天见啕!”阿水婶的大嗓门再度压过蓝立雍的声音,顺着任书颖的话回应。 她非常看好这两人,所以努力当媒人要撮合他们。 “阿水婶。明天见!”挥别阿水婶,并示威地看了蓝立雍一眼。 “我明天会再来找你的,直到你答应回家之前,都会看到我。” 她的个性非常执拗,只要做了,就一定要做到成功为止。 蓝立雍,你等着接招吧! 【第三章】 “妈咪,我今天真的可以看到爸爸吗?”从台北开车到宜兰的路上,坐在后座安全椅上的安安,同样的问题已经问了超过十次。 第六章 “当然喽。我不是说了吗?我昨天看到你爸爸,他也很想念你啊!”任书颖透过后视镜,疼惜地看着安安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小脸,说出善意的谎言。 多年来,那个可恶的外婆一直灌输“她妈妈就是因为生她才死”的观念,因此安安一直认定自己就是害死妈妈的坏小孩,爸爸才会不受她、不愿意回家看她。 这个观念几乎在安安脑里生了根,严重残害她稚幼的心灵,使得明明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女,竟然变得胆怯怕事,只因她担心又被遗弃。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今天带安安一起来找蓝立雍是一个赌注,因为她不确定他会不会翻脸不认人。伤了安安的心。 只是,经过昨天的仔细观察后,她发觉只要提到安安,他都会出现类似“软弱”的神情,这证明了安安是他的要害。 既然说理的方法行不通,她决定发动亲情攻势。在跟蓝家两老商量过后,他们也同意她的想法。 就不信待会儿他看到安安以后,还能心硬如铁。 “那他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呃……我不是说过他都在国外工作吗?” “那我们为什么可以开车去找他?”安安疑惑地问着。 “那是因为……”任书颖愣了一下,没想到小安安将她的话记得牢牢的,现在的小孩真是不好骗啊!这下子该怎么说呢?……啊,有了!“因为你爸爸刚回来台湾呀!他刚从国外回来,现在在宜兰种菜喔!” 可恶的蓝立雍!都是因为他没善尽一个父亲的职责,害她这个最讨厌说谎的人,必须一直以谎圆谎,以免伤到小孩的心。 “爸爸在种菜?哇,好棒喔,我也要帮忙种菜!” 小孩子的眼中对于职业没有贵贱之分,只觉得种菜是件好玩的事。 “安安好乖。”希望蓝立雍不要让这个小女孩失望。 车子又开了好一阵子才到达蓝立雍居住的小村庄,她熟门熟路地将车停在破木屋前面的空地。 “安安,我们到喽!”她解开小女孩的安全带,将安安抱下车。 安安好奇地看着木屋。“爸爸住在这里吗?” “对呀!”她牵着安安转身往田里的方向走。 “啊?妈咪,我们不是要去找爸爸吗?为什么走这边?”安安疑惑地回头看看木屋。 “爸爸现在正在田里种菜啊,我们要去田里找他。” “爸爸会不会看了我以后,就不喜欢我了?”小女孩心中还是充满担忧。 “怎么会呢?”任书颖立即蹲下来,将安安抱进怀中,心疼地说:“安安长得这么可爱,又是一个乖孩子,你爸爸一定会很爱很爱你的。” “嗯!”安安扬起一个羞涩但很满意的笑容。 “走,我们赶快去找爸爸喽!” “好!”安安心情很快地变好,边走边跳,新奇地看着周遭的风景。“妈咪,为什么这里都没有房子呢?” “这里是乡下啊,人少车也少,空气很好对不对?” “嗯。”安安用力呼吸。“有草的味道欸!” “对呀,多呼吸这里的空气,对安安的身体很好喔!”安安的心肺功能较弱,不能做激烈运动,就连烟味都会让她呼吸不顺。 安安听了以后,用力地吸了好几口气,开心地说:“妈咪,我刚刚一直吸唷!这样我的身体会越来越好,爸爸就会喜欢我了,对不对?” “傻安安,不管你的身体健不健康,爸爸都会喜欢你的。”安安的乖巧,更让她又爱又怜。“当然,如果你的身体更健康,爸爸也会跟着很高兴喔!” “好。我要越来越健康!”安安沿路上一直用力呼吸,她深信只要多呼吸,身体就会健康。 安安的单纯和乖巧总让任书颖忍不住想要更疼爱安安一点,如果今天蓝立雍敢让安安伤心,她绝对会跟他拼命! “妈咪,爸爸是那一个高高的吗?”安安的视力很好,还没走到田边,就已经看到在远远那端工作的两个人。 “安安好厉害,一猜就猜中了耶!”任书颖微眯着眼,确认安安认对人后,惊奇地问:“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因为爸爸一定比较高啊!”虽然没看到爸爸,但是在她心目中,爸爸无所不能,一定是个又高又大的超人。 “我们在这里等爸爸,不要打扰他工作,等一下休息时间到了,他就会上来吃饭,好不好?” “好。”安安乖乖地坐在草地上,渴望地看着父亲的身影,孺慕之情全写在脸上。 “安安,来,喝杯水。”天气又热又干,任书颖连忙从背包里拿出加了水稀释过的运动饮料,倒了一小杯交给她,补充电解质,免得中暑。 “好。”安安接过饮料,慢慢啜饮,眼睛还是紧紧盯着父亲的背影不放,深怕他消失不见。 “输赢,你来呀喔!”阿水婶的大嗓门吆喝着,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到五十公尺外的大树下了。 “妈咪,有人在叫你耶……”怕生的安安立刻躲到任书颖背后,探出小脸,一双大眼好奇地张望着。 “那是阿水嬷,她虽然讲话很大声,但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喔!”她赶紧为大嗓门的阿水婶说好话,以免安安误认为说话大声的都是坏人,比如说……安安的外婆。 “阿水嬷?” “对呀,阿水嬷每天都煮饭给你爸爸吃喔!” “喔。” “输赢啊,我今阿日有包肉粽喔,作伙吃!啊,这个甘是你的囡仔?就古锥啊捏!” “咽是啦,伊是阿勇的囡仔。” 阿水婶非常热情地招呼安安。“你好啊……” “来,安安,叫阿水嬷。”任书颖连忙将躲在身后的安安拉出来介绍。 她决定昭告天下这个消息,就是不让蓝立雍又有机会落跑,她绝对相信阿水婶有当广播电台的实力。 “阿水嬷……”安安抬头看一眼阿水嬷,随即垂下头,以软软细细的嗓音小小声地喊着。 “安安,要看着人喊,这是礼貌喔。”任书颖轻声告诫安安。 “好。”安安乖巧地应了声,双手紧紧抓着任书颖的衣角,胆怯地抬起头,再次喊人。“阿水嬷……” “揪乖钦捏!阿水嬷有包肉粽,来。”阿水婶从塑胶袋里拿出两个粽子,一个给任书颖,另一个剥开粽叶后,交给安安。“安安,你粗粗看,看好不好粗?” “阿水婶,你给我们吃,阿水伯他们的分甘有够?” “免惊啦!我厝啊呀真多咧,恁紧吃啦” “……妈咪?”很少吃粽子的安安,好奇地看着粽子,又转头看向任书颖,不敢接过粽子。 妈咪?阿水婶满脸纳闷。妈咪就是老母吧?阿勇的女儿叫输赢妈咪,那输赢不就是阿勇的某? 不过,看阿勇跟输赢又不像夫妻啊……到底是怎样?越看越雾煞煞,有够乱捏! “安安,没关系,想吃就接过来。” “阿水嬷,谢谢。”安安很有礼貌地鞠躬道谢后才接过粽子,回到草地坐下,小口小口秀气地吃着。 “这个囡仔就乖钦,有够古锥捏。”安安白净可爱的长相,人见人爱。 “嘿呀,安安是一个就乖的囡仔。” “阿勇啊哪从来咽讲过?”她若有这泥古锥的孙女,早就四处宣传啊! “我咽知,这丢要问伊。”她才不要替他找借口哩! “阿勇啊,吃饭喔……”阿水婶点点头后,再度使出狮吼神功,将在田里工作的两人叫上来。 任书颖牵起安安,故意让安安站在有些吨位的阿水婶身后,不让蓝立雍立即看到,以免破坏他们父女相见的戏剧性。 人在遭受震撼后,心灵会比较脆弱,容易被打动,她希望安安的出现能打动他的心,让他松口答应回家。 “阿勇啊,我问你,你那拢咽甲我讲你有一个古锥的囡仔?”阿水婶一看到蓝立雍,立即大声质问。 “蛤?”他一时之间会意不过来,直到看到一脸得意的任书颖,才猜想可能是她跟阿水婶说了什么。 他耸耸肩,没多说什么,他一向不爱解释。 “你看,你囡仔价古锥,你拢咽带来给我看看,咽意思啦!”阿水婶直接将安安拖出来。 蓝立雍还没看清楚小女孩的长相,任书颖立刻丢出一颗震揿弹—— “安安,叫爸爸。” “……爸爸……”安安的声音怯怯懦懦的,但神情却是充满期待和崇拜。 哇……爸爸好高喔,像大树一样高耶! 第七章 “她……”蓝立雍震惊地瞪着小女孩,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女孩的年纪差不多三、四岁,难道说……难道说…… “她就是你的女儿蓝永安,你不会忘了吧?”她的声音充满警告。他若敢有任何不恰当的反应,她就准备大开杀戒。 “……”她就是当年那个早产、躺在保温箱的小女婴? 天啊,他完全认不得! 她长得不像他,也不像张佳枫,反倒比较像任书颖,她真的是他女儿吗? “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终于见到渴望已久的爸爸,安安一双大眼噙着泪水,好可怜地问。 “我没有……”他慢慢蹲跪下来,视线与她齐高,声音微微颤抖,右手伸出又缩回,不敢碰她。 这是他的女儿,他从来没有亲手抱过的女儿! “那你为什么都不回家看我?” 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彻底融化了蓝立雍刚硬的心。 “我……”他猛地伸出双手,紧紧地将安安一把抱进怀里,眼眶泛红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 “爸爸……”安安放声大哭,哭出所有的委屈和思念。 她终于找到爸爸了! “安安,对不起……”他自责不已,就算他想远避世俗隐居,也不该弃女儿不顾,他真是个失职的父亲。 一旁的任书颖和阿水婶,眼泪流不停,频频拭泪,尤其是任书颖,更是泪中含笑,很庆幸今天有带安安来找爸爸。 “我……揪感动耶……”易感的阿水婶深受感动,也跟着放声大哭。 “你是底对人哭啥啦?”阿水伯也被这对父女感动,但老婆媲美孝女白琴的夸张演出,实在是让他冻袜条。 “我感动啊……” “好啦、好啦……父女相认是一件高兴的事,麦搁哭啊,呷粽啦……”阿水伯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后,拿过老婆手上的袋子,拿出两颗粽子,一颗给蓝立雍,一个很想塞到自家老婆的嘴巴里,阻绝噪音。 “安安,要不要吃粽子?”蓝立雍剥开粽叶要喂她吃。 “我有——啊,烂掉了……”安安想起刚刚的粽子还没吃完,摊开一直拿在手上的粽子,这才发现被她捏烂了。她害怕地看着爸爸,担心他会因此不爱她。 “没关系,这颗爸爸吃。”接过安安手里已经不成形的粽子,将另一颗完整的粽子交给她。“你慢慢吃。” “好。”安安脸上的笑容好满足,食欲大开,吃得比平常多。“好好吃喔……” “蓝先生,你现在愿意跟我们回去了吧?”任书颖拿出一包湿纸巾分发给每一个人,又抽出一张,替吃完的安安将手上的油脂擦干净。 看到蓝立雍充满父爱的表现,任书颖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觉得他还有救,因此把握机会再次说出此行的重点。 “我还不想离开。”他淡淡地拒绝,拿起第二颗粽子继续吃。 “为什么?”她错愕地叫出来,看到安安担忧的神情,只得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安抚。“安安,没事,你慢慢吃,我跟爸爸到旁边说话。” 说完,强拉蓝立雍到安安听不见的距离外“沟通”。 “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回去?”真想拿锄头把他敲昏! “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去?”他很满意目前的生活,虽然清苦,但是生活单纯,不用要心计,可以让脑袋放空。 “那安安昵?她需要你啊!”他难道自私到连女儿的需求都不顾吗? “放假的时候,你可以常带她来这里找我。”今天看到安安后,他承认自己以前做错了,不该一味地逃避,造成骨肉分离。 只不过,他已经习惯目前的日子,不想再回到过去的生活。 “她是你的女儿欸,她希望你能每天陪着她,当她最大的支柱,而不只是“假日爸爸”!”任书颖不满地反驳。 “我还不想回去。”他已经习惯这里轻松缓慢的生活步调,无法适应从前那种紧凑又充满压力的生活。 “你好自私!”她简直快气炸了。“你只考虑到你自己,那安安的权益呢?完全都不顾吗?” “就算勉强回去,我也不会快乐。”他无奈地反问:“一个不快乐的爸爸,如何能让安安幸福?” 以前,他会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顺位,不考虑自己的私人感受;现在,他只想为自己活,活得更自我。 “……好吧,我目前不会勉强你跟我们回台北。”对于他这番说辞,她虽然无法立即提出反驳,但已想好因应的对策。 的确,一个不快乐的父亲,无法带给小孩幸福。但是,没有父亲陪伴的小孩,一样无法得到幸福。 所以呢,她早有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了。 “你又想干么?”他怀疑地看着她,不相信她会这么轻易妥协。 虽然他们今天才第二次见面,他却已经看出她拥有不屈不挠的奋战精神.单看她今天带安安来,就知道她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说实话,她的缠功虽然烦人,但他还挺欣赏她的,若在以前,他一定会加以重用。 只可惜,他现在甘于平凡了。 “我跟安安决定住下来!”她丢出另一颗震撼弹,炸得他哑口无言。 来之前,她已经跟蓝家两老沙盘推演过,“住下来”是其中一个对策,所以这次前来,她连换洗的行李都带来了,就是准备长期抗战。 “不行!”他想也不想就回绝。“我这里没有地方让你们住。” “没关系,阮叨搁有一间空房,可以厚输赢住啦!安安就跟你住。”担心他们吵起来,不放心地过来看情况的阿水婶,听到他们最后的话,立即好心地提议。 “阿水婶!”他狠狠地瞪向鸡婆的阿水婶。 “多谢!”任书颖马上接口,接着满是得意地转向蓝立雍。“现在只有安安跟你住,我会去住阿水婶她家。” “我不——” “安安,想不想跟爸爸住?”任书颖看到小脸写满担忧的安安也跟过来了,聪明地打出手中的王牌。 “想!”安安的声音又大又响。 “可是……”看到安安期盼的小脸,他很难再保持坚决反对的态度。“我不会照顾小孩啊!” 他没有单独跟小孩相处的经验,更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小孩,他很怕把安安养坏呀! “所以你才要练习啊!”她带着几许恶意的嘲弄,轻松地把球丢回去。“‘新手爸爸’,加油吧!” 这几年从没尽过父亲的职责,他确实是一个失职的父亲,现在该是他好好补偿安安的时候了。 蓝立雍,我就不信你还能继续耍酷! 提着装了两个刚做好的便当的菜篮,任书颖带着看好戏的心情,一蹦一跳地来到小木屋,敲敲门板,发现门没关,自动自发地开门走进去。屋里没点灯,她就着昏暗的光线找人,边找边喊。 “安安?安安?安——啊——”一道健壮的裸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吓得她放声尖叫,举起菜篮就猛打。“色狼!可恶,我打死你这个暴露狂!不要以为女人好欺负!” “喂!”蓝立雍恼火地抓住她的手。“你干么?” 屋里没浴室,他都是在屋后的院子冲澡,刚才在后院帮安安洗澡,搞得全身湿答答的,所以干脆顺便冲个凉,听到屋里有人进入的声音,只来得及匆匆套上裤子就冲出来,没想到却被这个“不请自入”的人追打,还被骂色狼和暴露狂,简直是飞来横祸! “原、原来是你呀!”任书颖呼出一大口气。“呼……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哪个暴露狂闯进来昵!你干么不穿衣服啊?” “你来干么?”他的语气冷到极点,不知道该一拳打昏她,还是学她大喊色女? 竟敢骂他色狼、暴露狂? 搞清楚,这是他家啊!他穿什么,还要跟她报备吗? “我送晚饭来——啊!”她赶紧打开刚才被她拿来当武器的菜篮,查看里头的两个便当盒。“还好只有一些汤汁溢出来,啦,这是你和安安的晚餐。” 安安很挑食,担心她吃不惯别人煮的菜色,所以她干脆揽下阿水婶家中的厨师工作,算是免费住宿的回报。 一抬头,又看到他雄伟健壮的胸膛,她的脸颊不自觉地泛红,连忙垂下眼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其实心跳快破百了。 第八章 以前在学校时,她也见过不少男同学的裸胸,但她从来没有过异样的感觉,怎么一看到这个男人就变了样? 莫非是因为她平常都跟小朋友接触,太久没见到男色了,才会错把黑熊当白马?不行不行,回台北后,一定要赶快找几个男性朋友聚聚,免得变成饥渴的大花痴! “你不需要对我献殷勤,我自己会去阿水婶家吃。”他冷冷地看她一眼,毫不领情地拒绝。 “你……你这人很爱往自己脸上贴金耶!”她受不了地轻啐一声.“我是帮安安带吃的来。“顺便”带你的分,你若不想吃就请自便,我不会勉强你吃。” 他好奇地打量她,带着审视的犀利眼光,想看出她说的是实话.还悬故意说给他听的假话。 就算住在这间破屋,他的家世背景也不会改变,他还是蓝立雍——“蓝天集团”的继承人,一个人人争相吹捧谄媚的对象。 阿水婶他们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不懂得巴结他。 但她不同,她很清楚他是谁,怎么可能不巴结他? 攀附权贵是人之常情,他以前见多了,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故意将他当成“平常人”对待,才让人觉得奇怪呢。 “喂……你快点把衣服穿上啦!”就算他胸膛伟岸,身材很好,也不能这么爱露啊,很伤眼啦! 听她这么一说,他故意双手环胸,存心跟她作对似的,说道。“这是我家,我爱怎么穿就怎么穿,你管得着吗?” “你!”算了,懒得理他。“安安呢?怎么没看到她?” “她——” “妈咪、妈咪!”安安突然冲向她,热情地抱住她。“妈咪,我好想你喔!” 妈咪?蓝立雍眉头微蹙。安安为什么一直喊她“妈咪”?她为什么不纠正?她到底有什么企图?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不相信她完全是为了安安才来找他的,搞不好安安只是她借机亲近他的借口。 如果她的目的真是他,那她就要大失所望了,因为有过张佳枫的经验后,他对女人已经敬谢不敏了。 “我也好想你……咦?安安,你怎么啦?”一看到安安的惨状,任书颖立刻蹲下,将菜篮放在地上,心疼地检视浑身湿答答又乱糟糟的小女孩。“你的头发怎么湿答答的?眼睛为什么又红又肿?你哭了吗?是不是爸爸打你?” “我……” 安安还没开口说话,任书颖已经站起来,火大地指责蓝立雍。“你怎么可以打安安?她这么小又这么可爱,你怎么不得了手!” 蓝立雍没开口,但眼睛冒着怒火,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任书颖应该已经体无完肤了。 竟敢说他打小孩? “妈咪,爸爸没有打我啦!” 安安软软的嗓音轻易浇熄了她的火气。“那你的眼睛怎么又红又肿的呢?” “爸爸帮我洗澎澎的时候,泡泡跑进眼睛了。” “还会不会痛?”她将安安拉到比较明亮的门口,心疼地仔细审视安安的眼睛,还好并不是很严重,只有一些红肿。 “不痛。”安安用力摇头。这是第一次给爸爸洗澡呢,她好高兴,就算眼睛痛痛,她还是很开心,不怕! “安安好乖喔!”怜爱地摸摸小女孩的湿发,再三确定她真的没事后,任书颖才站起身来面对蓝立雍,诚心地道歉。“蓝先生,对不起,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错怪你,真的很对不起。” 深深一鞠躬道歉后,她立刻带安安回房间,从安安的行李箱中拿出大毛巾,轻柔地替安安擦拭头发,认真又有耐心地回应安安的童言童语。 这些行为全都落入了一直默默观察她的蓝立雍眼中,原本被错怪的火气,在看到她和安安亲密又自然的互动后,奇异地消失了。 这个女人是真心疼爱安安的,并不是想借着安安来吸引他的注意,只是单纯地关心安安,这个发现让他对她的印象完全改观。 也许是以前碰过太多类似的例子,婚前有很多女人都假借各式各样的名义,试图接近他,就算婚后,这类情况也没断过。 所以当她来找他时,虽然口口声声打着父母和安安的名义,但他下意识就是认定她别有所图,安安只是一个借口。直到刚刚,这个理所当然的认定才被打破。 她和安安之间的亲密互动太过自然,就算是亲生母女也不过如此。 任书颖替安安擦干头发后,又帮她换下湿掉的衣服,虽然心思大部分都放在安安身上,仍敏锐地感受到从房门口穿透而来的审视。 他的视线专注而且犀利,就像探照灯,在她身上各处游移,看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手指颤抖,就连最基本的扣扣子都扣不好。 他到底在看什么啦?看得她心神不宁,浑身不自在。 “安安为什么一直叫你妈咪?”他冷不防地提出这个早就想问的问题。 “我……”任书颖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候,安安自己说了。“因为她像妈咪呀!” “像妈咪?”蓝立雍的注意力又来到任书颖身上,再度来回细看。 不,她长得一点儿也不像艳丽的张佳枫,反倒是跟安安有几分相像,都拥有一双大眼和清丽秀气的容貌。 “对呀,妈咪就跟真的妈咪一样疼我,我最喜欢妈咪了!”安安自然地抱住任书颖,在她脸上印上一个热情的吻。 原来安安说的像妈咪,是这方面的像,那他就懂了。她们两人的相处,的确比一般母女还要亲密。 就算他心中对于任书颖还有丝毫疑虑或不满,在听到安安的真心告白后,也已完全释怀,转化为感激。 “谢谢。”鲜少跟人道谢的蓝立雍,首次诚心地说出心中的谢意和感激。在他缺席的日子里,多亏有她无私地照顾安安,给予安安缺乏的母爱和亲情。 “你……”他这么正经八百的道谢,反而让她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拿他的裸胸转移话题。“赶快穿上衣服啦!” “你干么那么在意我有没有穿衣服?”他神情轻松地斜倚着房门,双手抱在胸前,慢条斯理地反问。 “因为、因为……因为会吓到安安,她没看过裸胸的男人!”想不出其他理由,只好拿安安当借口,其实真正受影响的是她。 蓝立雍挑了挑眉,马上开口问:“安安,爸爸有没有穿衣服?” “没有。”安安笑着摇头。 “怕不怕?” “不怕!”笑得好天真。 “来,爸爸抱抱。”他蹲下,抱住用力冲过来的安安,站起来,满脸得意地望着她。“你说的理由不成立。” 示威和挑衅的意味浓厚,大大不同于他平日的老成持重,连他都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 记忆中,他不曾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简直比小学生还像个小学生。 说实话,是还满丢脸的,但感觉却是……该死的爽! 看来这四年,他虽然远离过去的生活,但他只是把自己封锁起来罢了,并没有真正放松地过日子。 遇见她之后,他的情绪经常因她而大幅起伏,甚至还动过几次无名火,这对向来自认“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他来说,是一大讽刺。 在她面前,他似乎特别能流露出真性情。 为什么她三言两语就能突破他的防备? 蓝立雍迷惑地看着朴实无华的小保母,她不是让人惊艳的美女,顶多只能算清秀可人,就像是温暖人心的清粥小菜,偏偏就是对了他的味。 这是他在张佳枫死后……不,正确地说,应该是他生乎第一次对女人产生兴趣,有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反正你赶快穿上衣服就对了啦!安安,妈咪喂你吃饭饭。”任书颖几乎是挟抱着安安落荒而逃,不敢再跟他对看,深怕又被煞到。 第一次看到他出现如此轻松、人性化的反应,她不太能适应,却又忍不住被吸引,竟然觉得他越看越帅! 完了完了完了…… 她该不会看上他了吧?不可以,她不能喜欢上他! 他是她最排斥的类型——一颗心全部放在死去的妻子身上,就像她爸爸一样。 所以,她不可能、也不可以喜欢他! 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父亲上班回家后,几乎都关在房里,很少跟她有互动,她虽然跟父亲同住,却感受不到父亲的关爱和注意。 第九章 父亲没有一天忘记要上香供奉母亲,却老是忘了她这个女儿的存在,经常忘了回家煮饭给她吃;他都会对着母亲的相片说话.却没心思听她诉说烦恼。 直到她年纪渐长,相貌越来越像母亲,父亲才仿佛终于发现她的存在,却是对着她叫着母亲的名字! 从那时候起,她就不再奢望父亲的爱,只身到台北,靠奖学金和打工赚钱付学费,直到三年前父亲生病时才回家照顾。 但.父亲直至过世前,都还是对着她喊着她母亲的名字…… 她早有体悟,绝对不要喜欢一个把心思放在别的女人——尤其是死去的女人——身上的男人,因为结果注定是痛苦和心碎。所以,她绝对不可以喜欢上蓝立雍,绝对禁止! 【第四章】 “安安,起床喽……”任书颖站在屋外拍门大叫,不敢再擅闯,以免又见到不该见的裸露画面。 一大清早,她就被阿水婶指派“叫床”任务,因为阿水婶说“阿勇”很难叫,有严重的起床气,所以要她负责叫他起床。另外,阿水婶还拿了一个变形的锅子和棍子给她,说这是她最好的道具。 直到站在他的住处门口,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有起床气关她什么事?为什么要她负责?还有,为什要带锅子和棍子?她想了半天,还是婉拒了带锅子和棍子的建议,因为带在身上行走实在很可笑。 昨天才给自己下了“禁制令”,才想敬“蓝立雍”而远之,谁知就被指派了“叫床”任务,这这这……唉…… “妈咪……”安安手揉着眼睛拉开门,一脸爱困的表情。 “安安,有没有睡好?”还好安安很浅眠,很容易叫醒。 “有。”虽然还没完全睡醒,安安还是很乖巧,没有闹脾气。 “好棒喔!爸爸呢?起床了吗?”牵着安安走进屋里,双眼四处找人。 就她所知,这个屋子只有—个房间,他们父女昨晚应该都睡在同一张床。 “没有,爸爸一直睡、一直睡,我叫他他还不起来。”安安娇声抱怨着。 “那……爸爸有没有穿衣服?”必须先确认清楚。 “……没有。”安安想了一下,摇摇头。 “……”哇咧!他不会裸睡吧?“那爸爸有没有……穿裤子?” “嗯……我不记得了……没关系,我去看一看!”说完,安安跑回房间,隔没几秒又跑出来报告。“有,爸爸有穿裤裤!” “那就好……”任书颖松了一口气,把叫床的伟大任务转交给安安。“安安,你能不能去叫爸爸起床?” “好。” 乖巧的安安再度回房间,这次过了一分多钟才出来,小脸满是苦恼的表情。 “爸爸还是一直睡,叫不起来。” “没关系,妈咪去叫,一定可以叫醒他。”她话说得很满,但光想到他光裸着上半身,她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带着紧张又期待的心情走进房间,晨光透过窗户照亮整个房间,她清楚看到床上有一个大大的隆起物。 小心翼翼地慢慢走过去,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床上,仿佛担心那个隆起物会突然扑向她。 昨晚发现自己对他产生不该有的情愫后,她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结果呢,晚上竟然还梦到他。 才想要离他远一点,免得惹祸上身,结果又无缘无故被指派了“叫床”的任务,难道冥冥之中,她就是避不开他? 她可不想跟一个还痴恋着死去老婆的男人纠缠,非但没有好结果,还会伤心又伤身。她已经从父亲身上尝过太多类似的经验了。 “蓝立雍,起床……蓝立雍……蓝立雍,起床——”她的声音慢慢加大,最后几乎变成嘶吼,但他只是发出不耐烦的咕哝声,翻个身又继续睡。 “厚……你真的很难叫耶!”偏偏她这人最爱接受挑战,于是开始猛力摇着他的肩。“喂!蓝立雍,起床了啦——” “……很烦耶……”他极为不爽地拍开她的手,拉起枕头盖住头,趴在床上继续睡。 “这样也能睡?”难怪阿水婶要她带锅子和棍子,应该是要在他耳边用力敲吧?只可惜她一样也没带。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出狠招! 她用力抽超枕头,弯下腰,对着他的耳朵大叫。“起床啦——” “哇!”他受惊坐起,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状况。“……干么?” “…终于起床啦?你真的很难叫欸!”别小看幼稚园老师的肺活量,她可是有练过的。 “你干么对着我的耳朵大叫?”他语气不善地质问,到现在,他的耳朵还轰隆作响。 “我如果不大声吼,根本叫不醒你。”她不认为自己有错。 他不爽地低声咕哝几旬后,躺下去,又想继续睡。 见状,她赶紧大声制止。“喂,等等!阿水婶说今天要早一点下田工作!” 他定住好几秒钟,好像在消化这个讯息,隔了好一会儿才翻身下床,脸色很难看。 “你、你……”看到他的“裤裤”,任书颖惊喘达连,赶紧转头避开,接连深呼吸好几口气。 天啊,那只能算是黑色小布料吧! 小小的一块布,顶多只能遮住重点部位,看起来更加色情。 天啊天啊天啊…… 看到她的举动,他的心情大好,劣根性再起,故意走到她面前,大秀没有一丝赘肉的好身材。 “你刚才不是很凶悍吗?怎么突然没声音了?”如果每天起床都有人可以捉弄,他倒是不在意被吵醒。 “你……你干么一直靠近啦?”她频频后退,保持安全距离,就怕不小心碰到看起来很“hot”的他。 他不只看起来很hot,不断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也的确很热,虽然他们相隔超过十公分,她却被烘到满脸发烫,假如一个不小心碰到他,铁定会融化。 “你们这些做老师的不是常说,要看着人家的眼睛说话吗?我有近视,不靠这么近,热就看不到你的眼睛啊!”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谎。其实他的视力好得很,好到他清楚地看出她脸上不自然的酡红和毫无瑕疵、完美到几乎看不到毛细孔的细致肌肤。 真想摸摸看,是不是跟看起来一样光滑细嫩? “呃……你醒来就好,赶快去吃早餐吧,要下田了。”她装出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其实脚一直往后退,只想赶快逃离他的热力范围。 她觉得好热,简直就像是站在火炉旁,这个人是不是吃木炭长大的啊? “你怕我。”他肯定地说出观察的结论。 “我……我哪有伯你?”气势弱了一大截。 “不怕我?那你干么一直往后退?”他好笑地揪出她显而易见的举动。 “因为……因为你很热啊!”她脱口而出。 “我很热?”什么意思?是指他很性感?热情?还是…… “对呀!”既然都说了,她不吐不快。“你都不知道你自己的体温很高耶,就像火炉一样,夏天站在你旁边很热耶!” “……”是这样吗?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体温有这么烫人。 “我要去洗衣服了。”碰碰冷水,应该可以降温。“安安昨天换下的衣服昵?” “啦,一起洗吧。”他从角落拿出一个篮子,里头装了半满的脏衣服。 她接下,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只有上头两件是安安的,其余都是他的脏衣服。 “我为什么要洗你的衣服?”她是安安的保母,照顾的对象并不包含他啊。 “不要这么计较嘛,我们都是一家人啊!”他从床旁的木头柜拿出一条旧长裤和上衣套上后,慢慢地走出房间。 “一家人?”她越听越不对,追出去说:“我们才不是一家人咧!” 她只是安安的保母,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好吗? “安安叫我爸爸,又喊你妈咪,我们不就是一家人吗?” “安安叫我妈咪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啊!”安安虽然叫她“妈咪”,但并不表示她是真的妈咪呀!“妈咪”只是一个代名词好吗? “没差,“妈咪”就是妈咪。”他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所以说,“妈咪”,那就麻烦你喽!” 看到她错愕的表情,他笑得更乐了。 活了三十五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女人“打情骂俏”,感觉……挺不错的! “妈咪,那就麻烦你喽!厚,他以为他这样说。我就会替他做所有事情喔?想都别想!”任书颍边洗衣服边碎碎念,脸上还有不自然的红晕。 第十章 哼,当她是台佣吗? 我刷我刷我刷刷刷……拿着刷子用力刷,最好洗破,让他穿破衣裤! “嘴里说得那么气愤,手上还不是在帮他洗衣服?真没用……”大脸盆里装了三个人的衣物,除了她跟安安的外,当然还多了蓝立雍的脏衣服。 视线落在他的衣服上,想到他稍早的笑容,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脸上的红彩更加艳丽。 任书颖,你这个人花痴!做人家的女佣还这么爽,真是变态欸! “输赢,你是在念啥?”听了好一阵子,偏偏又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旁的阿水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炎炎夏日,户外是超过三十度的高温,还好有轻风拂面,所以一点儿也不闷热,感觉很舒服。 虽然屋里有自来水,但阿水婶还是习惯在屋前的水井旁洗衣服,她的新房客当然也被拖下水陪洗,而安安就在一旁玩水消暑。 “咽啦!”她的眼底多了温柔,嘴角微微上扬,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输赢,啕你甲阿勇甘真正咽关系?”过没几分钟,阿水婶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继续追问。 好奇和爱听八卦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在人口不满五十人的无聊小山村里,最大的八卦是某家的狗咬了隔壁邻居,结果那个人竟然反咬狗一口——这件事发生在十年前,直到现在还是唯一的热门话题。 “咽啊!”除了安安那个暧昧的“妈咪”喊法之外,她跟他们一家子真的没有任何开系。 “甘咽?”阿水婶完全不信。“咽安安为啥眯叫你“妈咪”?” 这个疑问已经摆在她心头整整一天了,不问清楚,很难过捏! 又是“妈咪”惹的祸!任书颖真想对天哀号。 “哇只是安安啊保母,不是伊真正的妈妈啦!”她第n次解释她跟安安之间复杂又单纯的关系。“安安出世就咽妈妈,才会甲哇当作伊啊妈妈啦!” “讲真啊,你甲安安生做就同款,哪讲恁是母仔囡,大家都啊信。” “咽啦,安安啊妈妈卡水。”她看过安安生母的相片,身材火辣又艳丽,标准的性感美女。 “我甲你讲,今阿日啊早,是我头一摆看到阿勇笑捏,我真正惊一下。”今天早上,当她看到牵着安安跟在输赢后面吃早饭的阿勇竟然一直露齿偷笑时,真的吓了好大一跳溜! “金耶?”真的假的? “当然嘛系金耶!”说到这个,阿水婶感触良多。“认识他四年呀,不曾看他笑过,哇以为伊不会笑咧!” “……”她还以为他只是长得酷,没想到他竟然酷到四年没笑过,未免太扯了吧? 想想他也真是可怜,老婆都死了四年了,他也悲伤了四年了,却到现在都还没恢复。 想着想着,她的心情竟然开始沉重了起来。 都已经四年了,他还没有复原,这就表示他爱得很深。就像她老爸,老妈都死了几十年,还每天看着相片念着、想着,直到他过世,喊的都是妈妈的名字。 如果喜欢上这种人,只是自讨苦吃。 偏偏…… 她猛摇头,试图摆脱心中的想法,仂佛这样做就可以断绝初生的情意。 阿水婶冷不防又问:“输赢,你甲意阿勇啊啕?” “咽啦、咽啦!”任书颖吓了一大跳,慌乱地摇头否认。 “免想袜骗哇,哇拢看出来啊!”她看人很准,不可能看错。 “阿水婶,麦黑白乱讲啦!”她只能继续否认,要不然阿水婶四处广播,如果还传到蓝立雍耳中,她的脸就丢大了。 “我那有黑白乱讲?”阿水婶大声扞卫自己的清白。“昨晚和今阿日吃饭的时候,你啊目瞅拢放在阿勇啊,内行啊一看丢知啦!” “……一看就知?”她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 连她自己都还不确定是否喜欢蓝立雍,阿水婶竟然说一看就知道? 这表示说……她的表情和举动很明显,一览无遗喽? ……这还得了!那蓝立雍呢?他也看出来了吗? “啊……”她还要不要做人啊?她掩面发出低声哀号。 “麦烦恼、麦烦恼……”阿水婶又一副先知的模样,拍拍她的肩。“哇甲你讲,哇感觉你甲阿勇有希望喔!” “咽可能啦,伊就爱死去彼啊某。”任书颖的心一阵欣喜,随即想到现况,又满脸失落。 “死人咽法兜够继续制造新的记忆,时间哪久,就会慢慢厚人袜记。”阿水婶说出很有智慧的话。“你咽同,你还活着,可以制造就多就多新的记忆,总有一天,属于你的记忆会压倒过去彼欺某,到彼个时,阿勇就是你啊呀啦!” “……”有这么简单吗?任书颖满脸怀疑。 她觉得活人很难跟死人竞争,这点从她爸爸身上就可以印证,因为她爸爸直到死的时候还是念着母亲的名字,何况蓝立雍才不过四年呢! “放心啦,听我啊就对,只要你对伊有耐心,等久就是你啊啦!” 等久就是她的吗? 如果照她老爸的标准,她就算等到死,还是一样没机会啊! 她真的要苦苦等候一个心放在别的女人身上的男人吗? 值得吗? “阿勇啊,这几天卡没啥代志,你带安安甲输赢去四处走走,看看这啊风景。”晚餐时,五个人坐在老旧的木头圆餐桌旁,想促成好事的阿水婶拐弯抹角地制造机会。 “咽兔麻烦伊带路啦,我甲安安自己会去四处走。”蓝立雍还没开口说话,任书颖立即回绝,她现在只想“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好啊,哇明天就带她们去四处走走。”原本想拒绝的蓝立雍,没想到她竟快一步回绝,听得他浑身不舒服,偏要唱反调。 “喂,你又不喜欢,干么答应?”她又急又气、又喜又忧,各种情绪混杂其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哪种成分较多。 原以为他是一个严肃、沉稳、正经八百的人,但相处短短几天后,她发觉实在大错特错。 蓝立雍的严肃只是表面,骨子里却是一个爱捉弄人、有仇必报的小心眼男人。 一定是她刚才回绝得太快,不小心刺到他某条脆弱的神经,他才会故意答应的。 她甚至敢说,如果刚才她应好,他的反应一定是立刻拒绝,反正就是存心要跟她唱反调就对了。 真是小心眼耶! “你又知道我不喜欢了?”他好笑地反问。 连他都很惊讶自己居然会因为想唱反谓而接下“任务”,原以为脱口答应之后会后悔,奇怪的是并没有,他甚至有些期待明天的到来。 如果连他都搞不清楚自己的意愿,她又如何能断言? “不用想也知道。”任书颖直接挑明了说。“你会隐居在这里,不愿意回台北陪家人,不就是想要拥有与世隔绝的生活吗?如今你的生活被我们硬生生地强行打扰,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又怎么可能想要陪我们四处游玩?” “你的演说很精采,只可惜你不是我,无从知道我真正的感觉,不能代我发言。” 他必须承认,她的分析合情合理,也几乎是他刚开始的心情写照,奇怪的是,他现在完全没有被打扰的不悦,反而渐渐习惯有她们的陪伴。 她们的出现不但让他沉闷的生活多了吵杂声,同时也带来了欢笑声,让他惊觉他这四年来的生活有多枯燥沉寂,甚至开始反思目前的生活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才短短几天,他的想法居然就有了大幅度的改变。而改变他的,竟然是一个小他七、八岁、身高不及他肩膀的小保母。 她身上散发出一种说不出来的魔力,只要在她身边,就会沾染她源源不断的活力,想继续搞自闭都不可能。 不只安安被收服,就连他这个老爸都渐渐臣服于她的魅力下,只能说她老少通吃,比驯兽师还厉害。 “难不成你想说你很高兴我跟安安在这里?”她才不相信咧! “凡事都有可能。”他耸耸肩.不置可否地回答。 他承认自己的个性别扭,要他老实坦承自己并不讨厌有她们陪在身旁,他说不出口。 “你……”她满是狐疑地瞪着他。“你有什么企图?”不会又想玩什么花样吧? “来来来……”阿水婶看到气氛不太对,赶紧挟了一块红烧鸡肉到蓝立雍的碗里。“搁呷一点,阿勇,这些天的菜拢是输赢煮的喔,好呷厚?” 第十一章 “袜坏,不过还是阿水婶煮钦卡好呷。”虽然阿水婶煮的口味较重,没什么变化,但这四年来多亏有她“养”,否则凭他的厨艺不是被自己毒死,就是饿死。 “哈哈哈……”阿水婶笑得花枝乱颤,前俯后仰。“阿勇啊,我今阿日才知你这侯讲话捏!” 任书颖昕了他的话,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他的心比想像中柔软,不像外表的冷硬,对他的好感度又往上提升了好几分。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再对他产生好感了,否则会大难临头啊! “输赢,你哪啊一直摇头?”水婶的大嗓门再度让大伙儿把注意力移到她身上。 “咽……咽啊,蚊子啦!”她尴尬地随便找一个借口,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坐在对面的蓝立雍,用带着怀疑的限神看她。 她瞪他一眼,眼里明白写着——看什么看? 他右边浓眉微挑,挑衅意味浓厚。 “啊,对啕,我袜记点蚊香,我紧来点,哪咬到安安,就咽好啊!”阿水婶急忙起身点蚊香。 “阿勇啊,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带她们出去走走。”阿水伯没漏看他们之间的互动,乐观其成地搭腔。 阿勇这四年都郁郁寡欢的,平时要他开口说话都很难,更别说听他嬉笑怒骂了,根本想都没想过。 但是输赢才来短短不到三天,就让阿勇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但会笑,还会跟人斗嘴鼓,看到阿勇的转变,他很高兴。 “好啊。”蓝立雍点点头,又冷不防地丢出一颗炸弹。“明天先叫她给我修头毛,再出去走走。” 他怎会看不出两老在打什么主意,不就是“媒人”那一套嘛! 若是以前的他,一定嗤之以鼻、冷言以对。但他今天却一点儿也不排斥,甚至有跟着闹的心情。 也许是因为对象是她的缘故吧? 他并不讨厌自己被拿来跟她凑成一对,甚至有些窃喜。 他不想去探究自己的心情转折,只想顺着心意走,高兴就好。 至于以后会如何?以后再说吧,他现在不愿多想。 “我为什么要帮你剪头——” “哇……真好真好!”阿水婶拿着蚊香冲到桌边,兴奋地猛附和。“输赢,哇甲你讲,阿勇是头一摆叫别人帮他剪头毛捏!” 嘿嘿嘿……阿勇从不让人替他剪头毛,这次会主动开口,还指名要输赢剪,这表示他们两个有希望啊! “难怪你的头发像是被狗啃的。”她原以为是阿水婶帮他剪的咧,看来她错怪阿水婶了。“干么不去理发院找人剪?”她只帮安安剪过,没受过专业训练,技术应该只比他好上一滴滴。 “我怕被剪到耳朵。”他小时候曾被人剪到耳朵过,从此视理发院为畏途,只固定让一名老师傅到家里帮他剪,不再上理发院。 “你就不怕我会剪到你的耳朵?”从阿水婶的口中还有他的态度,任书颖隐隐察觉自己似乎得到了特殊待遇。 “你没剪到安安的耳朵。”这几天听安安的童言童语,他才知道安安跟他一样,不爱让别人碰头发,只敢给她剪。既然她能帮安安剪发,他就不怕。 “好吧,我帮你剪就是了。”对于自己获得殊荣,她暗自窃喜。“可是,我如果剪坏了,不能怪我喔!” “再怎么糟,也不会比现在难看吧?”他摸摸自己长短不齐的怪异发型,好笑地说。 久居山区,再加上刻意漠视外表,他已经四年没照过镜子了,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怪模样。 “那好,明天提头来见我吧!”她故意以俏皮的口吻来掩饰内心的挣扎和矛盾、狂喜和犹豫。 也许,他对自己并不是完全的无动于衷。 也许,她不需要等到死,就能等到他的心。 也许,他们两人不是毫无希望。 也许,有太多的也许,但没有一个是肯定。 她敢因为这些“也许”,就放心地爱上他吗? 如果她错估形势,他根本就是第二个父亲。她付出的感情该如何收回?受了伤的心又要如何缝补? 她有勇气承受爱不对人的后果吗?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感情能说不要就不要吗? 不管她再怎么告诫自已不该喜欢他,但是她真能完全管住自己的心吗? 她现在会挣扎、会犹豫,不就是因为她的心越来越放不下他吗? 也许,她的心早就……她不敢再想下去。 【第五章】 “先说好,我如果剪失败,不能怪我喔!”拿着阿水婶所提供的、看起来不是很利的大剪刀,任书颖迟迟不敢下刀,就怕这把剪刀钝到剪不断头发,却刺伤他的脖子。 “我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你到底要我说几次?”脖子围着中间剪了一个洞的报纸,蓝立雍看起来气势全无,整个逊掉。 “我怕你剪完后翻脸不认人嘛!”她对自己的手艺没啥信心,多要几次保证备用准没错。 “输赢,免惊啦,你熊熊尬嘎落去叨对啊啦!”阿水婶在旁敲边鼓。“安安,给妈咪加油。” “妈咪,加油!”安安不懂,乖乖跟着喊。 任书颖无奈地看着阿水婶,她分明是来乱的嘛! 如果剪坏了,当炮灰的又不是阿水婶,她当然可以在旁边看戏喽! 等了几分钟,她还不落剪,蓝立雍不耐烦地下达指令。 “剪。”不就是剪个头发吗?哪这么罗唆! “剪就剪。”她右手拿剪刀,左手拿着小平梳,梳起一撮头发,剪掉,梳起,又剪掉,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耳朵。 慢慢地,原本参差下齐的发丝都被剪掉了,他的头发也越来越短。 “你原本的头发就长短不齐,为了修整齐,我剪得有点短喔!”她赶紧先打预防针。 “嗯。” 见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安下心继续修剪,不久后终于完成一颗清爽的三分平头。 “啊……我的手艺还不错嘛!”拿毛巾将残留在他脖子和脸上的头发拍干净,站在他面前看了看后,任书颖得意万分地自我吹捧。“我真有天分耶!” “输赢,你真的剪得不错捏!”阿水婶也是大力赞扬。“后摆我甲叫你帮我剪头毛。” “好啊!”剪完这颗头后,任书颖的信心指数往上飙升。 “不怕被我追杀啦?”蓝立雍睁开眼,眼底流转着淡淡笑意。 她的反应很直接,看她开心,他的心也没来由地飞扬,跟着开心。 短短几天的相处,他越来越被她吸引,早已臣服在她清新爽朗又热情的魅力而不自觉。 “我剪得这么好,你如果还要嫌,那就太没天理了。”她脸得咧。“安安,拿镜子给爸爸看。” 安安拿来自己的hello kitty小镜子。“爸爸,镜子。” “谢谢安安。”接过小镜子,看着镜中的新发型,虽然短了点,但还算整齐,看起来很清爽。“跟新发型比起来,我脸上的胡须好像杂了点,干脆顺便修一修吧。” “你是要我修吗?不行不行不行啦!我真的不会!”任书颖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谅得连声拒绝。 别开玩笑了!她又没有胡子,哪知道要怎么刮啊? “当然是我自己来。”他没好气地回话,他还没活腻呢! 他扯掉围在脖子上的报纸,走进屋子里,拿来一支老式的刮胡刀,左手有一坨泡沫,将安安手上的镜子移到任书颖手上。“拿好。” 屋里没浴室也没镜子,他都是在房间或是后院拿着刮胡刀随便乱刮,只要不刮伤自己,不影响吃饭就行,有没有刮干净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喔。”乖乖拿正镜子,高度正好挡住自己的视线。 “别乱动喔。”篮立雍调整好镜子的高度后,熟练地在脸上抹上泡沫,然后对精镜予刮掉脸上的胡须,不到五分钟就清洁溜溜。“好了。” 他满意地放下刮胡刀,看着镜中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自己。他已经四年没清楚地看过这张脸了,感觉有些不习惯。 “我看看!”她放下镜子,兴冲冲地抬眼,但一对上他的脸,却突然定住,说不出话来。 这……这就是蓝立雍的真面目?她的心脏快跳出来了! 清爽的三分头,配上光洁的脸庞,跟之前的落魄流浪汉造型相较,简直有着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刮去胡须的脸庞,也许是因为久不见天日的关系,跟他身上黝黑的肤色比起来,多了几分苍白,显得有些突兀,却丝毫没减弱他浑然天成的吸引力。 第十二章 之前看过的相片,根本无法捕捉他迫人的气势和魅力啊! 他不是长相俊美的那种帅,却具有让人眼睛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的那种魅力,简直是帅到破表! 她的心一直狂跳,定都定不下来,完了完了完了…… 她已经被他迷住了! “看呆啦?” “谁……咳咳咳……谁看呆了!”她差点被口水呛到。“我只是认不出来,你现在跟刚才差太多了啦!”这个男人的嘴越来越坏了耶! “阿勇啊,我到今阿日才知影你价烟斗捏!”阿水婶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真面目,惊艳不已。“可以去选美喔!” 还选美咧!蓝立雍满脸乌云。 “噗哧!”任书颖忍不住笑出声,惹来他恼怒的瞪视,她装作没看到,拉过满脸疑惑的安安。“安安,你认不认得这个人?” “不……”小女孩疑惑地摇摇头,他应该是爸爸,但看起来又不像爸爸。 “他是爸爸啊!” “可是爸爸的脸上有胡子啊……这个人没有,看起来不像。” “你没看到爸爸刚才把胡子刮掉了吗?”看到小女孩脸上还有怀疑,任书颖接着说:“这才是爸爸藏在胡子下面的脸喔!” “爸爸为什么要把脸藏起来?” “因为爸爸在玩捉迷藏啊!他以为只要躲在胡子下面,全身玩得脏兮兮的,就可以变成另一个人。只可惜,不管他再怎么逃避,他是蓝立雍的事实并不会改变,很多问题不会因为他隐居在这里就消失不见,他还是必须亲自面对自己的人生。” 她话中有话地说着深奥的道理。 蓝立雍若有所思地看着任书颖,他很清楚她方才那番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原以为自己听了后会觉得厌烦,奇怪的是,他竟然听进去了。 她说的没错,就算他躲在这里,仍改变不了他是蓝立雍的事实,很多问题不会因为他隐居在这里就消失不见,只会越滚越大,就像张家的问题。 “……妈咪,我听不懂。”听了半天,安安的还是没听明白,小脸上充满了疑惑。 “没关系,只要你爸爸听得懂就行了。”看到他沉思的脸,她知道他已经听进去自己的那番话,这就够了。“走,我们去准备等一下野餐要吃的东西。” 她相信在自己锲而不舍的努力游说下,他一定会回心转意,跟自己回台北的。 她越来越有信心了! 她完全没有攻顶的信心。 “呼……呼……哈……”任书颖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蓝立雍后头,无心欣赏沿途的美丽风光。 学生时代,跑个一千五百公尺后,她还能脸不红、气不喘,但现在爬一座小山,才走不到两个小时,她就累歪歪了。 呼……太久没操,体力变得好差。 “休息一下吧,这里有大树荫,不怕晒。”蓝立雍背着安安,还提着一袋食物和水,却依然大气不喘一下。 “好……”她瘫坐在草地上,接过他递来的水壶,咕噜咕噜地喝了好几口后,才将水壶还给他。“谢谢。” 一抬头,看到他神清气爽的脸庞,她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开,就怕又被煞到。 她还清楚记得稍早看到他刮掉胡须的脸时,心脏快跳出来的震撼,到现在还心慌慌呢。 “安安,喝点水。”将女儿从背后放下来,先喂她喝水后,他自己才喝了一大口解渴。 “爸爸,我饿饿。” “好,爸爸拿东西给你吃。”将餐垫铺在地上,一一将早上准备好的食物拿出来摆好,先拿湿毛巾替安安擦手后,才给了她一个三明治。“我们就在这里吃午餐吧。” “好!”任书颖马上应好,她又热又累,实在走不动了。“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可能还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到山顶。”他预估一下大概的脚程。 “腿长的人真好,你走一步,我就要跨两步耶,难怪我累惨了,你还老神在在。”拿下帽子用力扬风。 “体力是练出来的,跟腿的长短无关。”他好笑地反驳她的谬论。“我第一次爬这座山时,也是累到差点走不动,隔天全身酸痛,脚甚至举不起来。” “谢谢你的安慰,真高兴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个逊的人。”她露出一抹苦笑。 “你若是累了,我们今天就走到这里,下次再来挑战登顶。”看着她疲累的惨状,一股类似心疼的感觉竟然涌上心头,那是他不曾有过的心情。 自认为心肠冷硬的他,从来不曾为任何女人心疼过,怎么会对她…… “没关系,我休息一下就可以继续上路了。”不愿让他看不起,她咬着牙、跛着脚都要走完全程! “不要逞强,否则你要是下不了山,没人可以救你。” “谁说没人?你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有他在,她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个问题。 “我怕我背不动你。”他开着玩笑。 “你的意思是说我很重喽?”她咬牙问道。 “是你自己说的,别推到我身上。” “厚……你说话很毒耶!”他现在跟她刚认识时的他形象差好多,标准的冷面笑匠。 “哈哈哈……”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是个很好的伴,就算累坏了依然保持幽默感,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跟她在一起,可以常保轻松愉快的心情。他很喜欢有她作伴。 天啊,任书颖终于明白何谓“一笑百媚生”了! 先前他有胡须遮住,感染力还没这么强烈,如今脸上光秃秃的,“春光”一览无遗,简直是热力四射啊! 他不是属于时下流行的帅哥,不过绝对可以称之为型男,尤其是发型和胡须搞定后,当模特儿都没问题。 完了完了完了……她好像越来越着迷于他的男色,这下真的很糟糕啊! “嘻嘻嘻……”安安跟着嘻嘻笑。 “安安,你在笑什么?”任书颖赶紧将注意力转到安安这张安全牌身上,免得沉迷于男色,不可自拔。 “爸爸笑,我就笑啊!”小孩的理由单纯又直接——只要大人开心,他们就会跟着高兴。 “安安真乖。”蓝立雍欣慰地摸摸安安的头,很庆幸她的性子乖巧懂事,没有遗传到他的臭脾气和张佳枫的骄纵,这应该归功于后天的教育。 “安安本来就很乖呀,对不对?”任书颖忍不住亲亲安安娇嫩的小脸蛋,结果换来一个油腻腻的吻,她没有大呼小叫,趁安安低头吃东西时,才拿面纸擦拭,免得伤害小女孩的心。 “谢谢你把安安教得这么好。”看到她对待安安的一举一动,他更加确定她就是最重要的功臣。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疼爱安安,绝不只是表面功夫。若不是她的耐心教导,让安安感受到她的真心,弥补了缺乏父母陪伴的遗憾,安安不可能有这么温和讨喜的性情。 一般来说,单亲家庭甚至是无父无母陪伴长大的孩子,个性上多多少少都有些阴暗面,但安安没有,只除了有些胆小怕生。 “不是我的功劳啦,安安本来就是一个乖孩子啊!”她是真心喜爱安安,尤其心疼安安从小缺乏父母疼爱,所以几乎把安安当成亲生的小孩疼爱,该说是她跟安安有缘吧。 “妈咪,我不敢吃胡萝卜。”安安从三明治里挑出一丝一丝的胡萝卜,放在塑胶袋上。 “不行喔!”两个大人异口同声地说,然后相视一笑。 “还是你说吧。”他很高兴她对安安不是纯然的溺爱。 “安安,妈咪不是说过,什么东西都要吃才能长高高吗?” “可是……胡萝卜有怪味道,我不喜欢。”安安苦着一张小脸。 “安安喜不喜欢兔子呢?” “喜欢。” “兔子最喜欢吃胡萝卜呢,因为它觉得胡萝卜最好吃了。”任书颖拿起一丝胡萝卜,放进口中咀嚼,然后做出很享受的表情。“好好吃喔!妈咪有特别煮过,一点怪味道都没有喔!你试试看!” 任书颖拿起一丝要喂安安,但安安紧闭着小嘴,就是不肯开口,她只好求救地看着蓝立雍,要他接棒处理。 他马上抓住她的手,将她手上的胡萝卜吃掉。“嗯……果然好好吃喔!” 任书颖愣愣地瞪着被握住的手,他难道没察觉她的手隐隐颤抖吗? “真的吗?”安安怀疑地来回看着他们两人。 “当然是真的,爸爸从来不骗人。”他意犹未尽地放开任书颖的手,拿起一丝胡萝卜放在安安嘴边。“爸爸不喜欢挑食的小孩喔。” 第十三章 他刚才想也没想就拉起任书颖的手,动作自然得就像是已做过无数次般。他很喜欢她手的触感,结实有力,不像那些没做过家事的千金小姐般软弱无力。 “……好,安安吃。”安安苦着脸一口含入,连嚼都没嚼就赶紧吞下肚。 “安安,你没咬咬看,怎么知道好不好吃呢?”轮到任书颖开口鼓励。“再吃一点,你一定会喜欢的。” “好……”安安挑了一丝最小的放进口中,尝试性地咬了一下,发觉没有想像中的怪味道,又咬了一口才吞下。“……真的没有怪味耶!” “好吃吧?”为了不让安安挑食,她煞费苦心。 “嗯!”安安用力点头。 “那就要全部吃光光喔!” “好。”安安乖乖地吃完她挑出来的胡萝卜,慢慢吃完一个三明治。 “安安好乖。”蓝立雍欣慰地摸着女儿的头,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刚才他们的相处模式好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记忆中,他跟张佳枫从来没有这么融洽的相处过,甚至每次的交谈都没有超过五句以上就以争执收场。 如果张佳枫没死,他们最后应该也会走上离婚一途。 看到安安在揉眼睛,任书颖立即把安安抱坐在腿上。 “安安,想睡觉觉了吗?” “嗯。” “来,乖乖睡……好好睡……睡饱饱……”任书颖轻拍她的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安安不到三分钟就睡着了。 “真好睡!”女儿的入睡功力,让蓝立雍羡慕又佩服。 他一直有着严重的睡眠障碍,就算这几年搬到乡下,远离繁重的工作,还是很难入眠。 “小孩就是这样,只要吃饱喝足,自然就睡了,因为他们还没有烦恼。”她忍不住亲亲安安红嫩嫩的脸颊。“等到他们年纪增长,就没这么好睡喽!” “就像我一样,想睡都睡下了。” “你要放松啦!你神经绷太紧了,要让脑袋放空、全身放轻松,自然而然就会睡着了。”说完,她纳闷地问。“你已经隐居在这个荒郊野外这么多年了,难道还无法放松吗?” “我天生就不好睡。”他会严重失眠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没让脑袋放空。 “失眠才不是天生的咧!”她反驳,想乘机多了解他。“原因不是想太多就是有烦恼,你属于哪一种?” “都不是。”他避而不答,伸手抱过已睡熟的安安。“我来抱安安,你吃点东西吧。” 她拿了一个三明治给他,自己也拿了一个,心不在焉地吃着。 短短几天的相处,她对蓝立雍的印象已经完全改观。 原以为他冷漠无情,弃家人于不顾,但在看了他对安安的细心照料后,虽然动作因为生疏而有些笨手笨脚的,但绝对没人会说他不是真心疼爱安安。 刚开始以为他生了一张没血、没眼泪的阎王脸,谁知他一笑百媚生,尤其是修剪新发型和刮去脸上的胡须后,更是帅哥一枚,连她的魂都被勾去一大半,越来越难抗拒他了。 问题是,她现在还想抗拒他吗? “你还是没有回台北的打算吗?”她还记得自己身负重责大任,没完全被男色给迷昏头。 “目前没有这个打算。”没说出口的是,在听到她稍早的“训话”后,他竟然开始考虑这个可能性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厌恶。 “你的意思是说以后——”她瞠大眼,喜形于色。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他迅速截断她的猜测,惊讶她心思这般敏锐。 “也好,你慢慢想吧……不,还是别想太慢好了,我担心你再慢慢想下去,蓝家的财产会被你丈母娘蚕食鲸吞,整个都给吞下肚。”她这不是在危言耸听,而是有迹可循。 “她敢!”只要他还活着,张家就别想染指“蓝天集团”! “怎么不敢?”她回呛。“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妈的个性,他们怎么可能制得住那只贪婪的母老虎。” 不是她爱诋毁人,实在是他那个丈母娘太离谱,简直就将蓝家当成提款机看待。 “……”他脸色阴郁地低头沉思。 如果将全部的家产捐给慈善机构,他眉头皱都不会皱一下,但若是被张家抢走,他却怎么也无法忍受。 张家只想着要如何从蓝家捞更多钱,从老到少都是一个样,就连张佳枫也不例外。 怪只怪当年他只顾着公司利益,只与张佳枫匆匆见过一次面就同意婚事,没想到结果却是“人财两失”,不但被一堆有如吸血鬼般的姻亲缠上,连张佳枫也赔上一条命,造成一连串的遗憾。 如今,张佳枫已死,他也离家出走,张家却有如附骨之蛆,若是不使出狠招,绝对不可能顺利摆脱掉的。 都怪他离家时,没有考虑到这点,现在要如何补救呢…… “只有你才制得住那一家人。”她虽然是在逼他回台北,但说的也是实话。 “说来说去,你就是要我回去就对了。”真是一个尽忠职守的小保母。 “反正你人虽然远离尘嚣,还是无法过平凡的生活,不如回台北去好好地搅和一番,好过在这里浪费生命啊!” “我不认为自己在浪费生命!”他略显激动地反驳。他这是在忏悔,忏悔自己间接害死一条年轻的生命。 不论他对张佳枫的评价如何,她都不该年纪轻轻就过世,而他正是始作俑者。 若不是他逼她生孩子,她不会死! 就算她的死因是因为怀孕时乱吃减肥药,严重影响健康,但他仍要为她的死负相当的责任。 “除了学会如何栽种农作物外,请问你这四年的收获是什么?”她不留情地继续攻击。“既然住在这种地方,就是要让自己放轻松、忘掉过去,但是你有吗?你还是被过去绑得死死的,要不然你不会夜夜失眠。” 她也不想这么咄咄逼人,但有时候将人逼到墙角,却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他被逼急了也许会伤人,但只要他愿意说出来,就一定能想出对策的。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指责我的不是?”他恼羞成怒地低吼。 “……嗯……爸爸……”安安惊吓地醒了过来。 “没事,乖乖睡……”他轻轻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抚着。 随着他的安抚声,安安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不要闷在心里,说出来会好过很多。”她愿意为他分担。 “……”他一直扮演强者的角色,强者是不会跟别人诉苦的,那是弱者的行为。 “再强的人,都需要宣泄情绪,那并不表示你是个软弱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这是她第二次猜中自己的想法! 是她的观察力特别敏锐,还是她会读心术? “因为我有同理心啊!”唉,她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怎么会读不出他的心理? “你有同理心……”他喃喃自语,最后露出一个苦笑。“而我,却是一个没有同理心的人。” 所以,当年他才会害死张佳枫! 【第六章】 “当年我会跟张佳枫结婚,是一桩为了利益而结合的婚姻。”蓝立雍终于敝开心胸,说出累积四年的心事。“我看上她家在中南部的多笔土地,可以为公司带来更大的利益,而她则是看上我家的财力雄厚,可以供她下半辈子享用不尽,她要的只是一张刷不爆的信用卡。我们两人向来话不投机半句多,完全没有共同点。我不爱她,她也不爱我。” 任书颖隐下心底的雀跃,专心听着,就怕听漏一个字。听着听着,她发现一个很不对劲的地方。 “对不起,我打个岔……”她满脸纳闷和不解。“你刚才说你并不爱你太太?”她没听错吧? “没错,我从来没爱过她。”他坦承。 “既然没爱过她,你为什么会伤心过度,隐居起来不过问世事?”这……说不通啊! “是谁告诉你,我是因为伤心过度才隐居起来的?”想也知道是谁编出这么可笑的谎言。 “你丈母娘。” “她说的话,你也信?” “呃……”他说得没错,他那个丈母娘的话根本不能听。“对不起,请继续往不说。”知道他从来没有爱过死去的妻子后,她情绪高涨,心情愉悦,更加兴致勃勃地听着。 第十四章 “我是个传统守旧的男久,坚持要生孩子传宗接代,但张佳枫却是个奢华又爱玩的年轻辣妹,深怕身材变形,坚决不生。直到我以拒绝支付她每个月的血拼帐单作为要胁,她才忿恨地点头答应。”说起那段失败的婚姻,他显得疲惫又无奈。 “因为她家早就是个空壳子,供不起她奢侈的花用,才会设计让我们结婚,而我竟然呆呆地走进张家设好的圈套。” 张家早就收买好他身旁的左右手,提出联姻的主意,还拿出早就被移转所有权的土地来哄拐他,他太信任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助手,结果栽入这场大骗局中。 他是个守旧的男人,就算婚后得知被骗,也不会轻言离婚,只能认栽。 “她怀孕的那几个月,不管是对我、对她,还是对其他家人,都是一大折磨,因为只要她身体不舒服,也要让所有人跟着她一起不好过。”想起那段时间的煎熬,他仍旧余悸犹存。“怀孕四个多月后,她发现自己的体重增加了,竟然瞒着所有的人偷吃减肥药,结果不到七个月就早产,生下安安。” “蛤?”怀孕还吃减肥药?这算什么母亲啊! “当时她胎位不正,小孩生不出来,医生要求剖腹,她坚决不肯答应,只因为会在肚子上留下一条丑陋的疤痕。由于她进产房时,意识还很清楚,医生无法强制开刀,最后是她昏迷了,医生赶紧出来找我签手术同意书,才动刀生下安安。” “拜托喔……光听你说,我都受不了那个女人的行径。”太离谱了,完全没有一个身为人母的自觉。 “所以,我决定自己受够了,再也受不了跟她共同生活,想着往后如果她又使性子嚷着要离婚,那就离吧,我不在乎!” 原来他早就动过离婚的念头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心中的感受,窃喜?感伤?还是松了口气? “只可惜,她没有再提过离婚……”他满是哀伤地说。“因为她生下安安的当天,就难产过世了。” “……”虽然已经知道结局,她听了还是觉得遗憾。 她是不喜欢张佳枫的为人,但不表示她乐见张佳枫的死亡,毕竟是一条人命。 “她是被我害死的……”这就是他这四年来一直背负的沉重罪孽。“是我害安安一出生就没有妈咪,是我的错!” “不,这不是你的错!”她大声反驳。“她的死当然不是你的错!”他怎么会这么想? “当然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逼她生孩子,她就不会死。”这些年来,他一直这么认定,也把罪扛在自己身上。 “张佳枫会死是她自己造成的!”她坚决地说。“她的死跟怀孕无关,如果她不乱吃减肥药,就不会死。” “可是……” “如果不是她顾忌一条小小的疤痕,医生就可以在第一时间动手术,不但可以让安安顺利生出来,她也可以保住一条命,但是她宁死也不愿医生动刀,这怎么能怪你?” “但……是我逼她生孩子的。”他还是卡在这一个点上,无法放过自己。“她如果没怀孕。就不会碰到这一切,现在也还会活着。” “你错了!”她完全无法认同他的观点,斩钉截铁地驳斥道:“是张佳枫的愚蠢和肤浅害死了自己,跟你无关。” “可是……”他当然知道是张佳枫的愚蠢和肤浅害死她自己的,但是真的跟他无关吗? “张佳枫就算不是嫁你,也只会嫁进其他豪门,依你看,其他豪门不会逼她生孩子吗?” “……会。”豪门最重视传宗接代了,怎么可能不逼她生。 “那你再说说看,依张佳枫的个性,就算她不是跟你结婚,但是怀孕了,会不会选择吃减肥药?” “应该还是会。”那个女人只在乎外表,根本不知轻重。 “所以我才说是张佳枫的个性和愚蠢害死她自己。”她作出简单的总结。“就算你没逼她怀孕,你也会跟她离婚,等她跟下一任金主结婚后,迟早还是要怀孕,她依然会选择走上绝路。” “但……她是因为生下我的孩子才死的啊!” “我讲了这么多,你怎么还是听不懂啊?”她也恼了。“为什么别的女人都能平安生下小孩,偏偏她死了?那是因为她拿自己的生命健康开玩笑!只想到要保持好身材,却不顾小孩的健康和安全,所以才会早产。偏偏她又只顾着爱美,担心留下疤痕,迟迟不肯动刀,差点连安安都被害死。她就算没怀孕,也会因为其他愚蠢的理由送命。而你,竟然笨到要为她的愚蠢负责,你是哪条神经坏掉?” “……”他被骂得一愣一愣的,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么骂他呢! 虽然被痛骂了一顿,但他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好,因为他被骂醒了! 她说的没错,张佳枫的个性轻浮又贪美,愚蠢到在怀孕的时候吃减肥药,会死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就算没有怀孕,她也很可能因为其他可笑的原因送死,他有必要替这样的人扛罪吗? “我都讲了这么多,你如果还是听不懂,简直比安安还不如了!”见他还是没反应,她又急又气,恨不得用铁槌敲开他的头,好好修整、修整,看他的头脑能不能清楚一点。 “你这么没耐性,怎么能当老师?”他失笑。 “还不是被你气的。”若不是为他着急、替他抱不平,她何必气坏自己? “谢谢你。”他展露清朗的笑容,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积压在他心中四年的淤泥,全被她刚才一番呛辣的言词给冲别干净了,他现在不再被罪恶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你……”他这笑容代表什么?醒了吗?还是…… “你也许不适合当老师,却很适合去当训导主任。” “蓝立雍,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指她很凶吗?还是爱说教? 搞清楚,若不是为了骂醒他,她有必要破坏形象,破口大骂吗? “哈哈哈……”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他更觉得好笑。 “喂!你不要一直笑,说啊!” 她越催,他笑得越大声,把安安都吵醒了。 “爸爸,你在笑什么?”安安被笑声吵醒,揉揉眼睛好奇地问。 “你看妈咪像不像母老虎?哈哈哈……” “嘻嘻嘻……妈咪像母老虎……”年幼不懂事的安安,还不知道母老虎是什么意思,就被老爸给拖下水。 “你……你……好啊,你们父女联合起来欺负我!看我的厉害!”她使出一指神功,对着安安的胳肢窝搔痒。 “妈咪——哈哈哈……爸爸……救我……爸爸……” 安安笑着叫着扭来扭去,逃到爸爸身后避难,她的魔指来不及避开,竟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胸前的小突起上! “……啊啊啊啊!”她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碰到了什么,立刻缩回作怪的手,满脸通红地藏在身后。“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那个突起那么小,她竟然还可以正中日标,天啊,让她现在就昏了吧! 直到现在,那软中带硬的触感还清楚地留在指尖上,麻麻热、热的…… 停停停停停!任书颖,你这个人色女!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不想这么色情的东东,真是够了! “触感如何?”看她精采万分的表情变化,他忍不住好笑地问。 “很好……”她直觉地回答他,然后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急忙否认。“不、不是……啊——”她掩脸低叫。 “哈哈哈……”没看过表情这么变化多端的人,她完全不懂得掩饰,单纯又可爱,让人心情开怀。 他没碰过像她这么纯真无伪的人,无私又热心助人。她像一个发光体,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忍不住会喜欢上她。 喜欢她?他愣了一下,继而露出满足的笑容。 嗯……他是挺喜欢她的。 “完了!”她捂着脸低声哀号。 他一定会认为她是个大色女,她一生的清誉毁了啦! “呼呼……我不行了……呼……”呼……好喘,先休息一下。 “你还好吧?”背着安安的蓝立雍,气定神闲地笑看着气喘吁吁、瘫坐在地的任书颖。“要不要我背你?” “呼呼呼……不、不用……”她是很想让他背啦,但她哪敢啊! 第十五章 她怀疑自己今天会腿软,就是因为他的关系,没事变得这么帅,害她浑身不对劲。光看他都已经腿软了,若再跟他前胸贴后背,她铁定会化成一滩水! “再忍一忍,走过这个山头就到了。” “厚,这句话,你起码说了五次!”连带害她失望五次,她这次真的学聪明了,绝不会再上当。 “我不这么说,你会像吃了兴奋剂般,拼命往前冲吗?前几次,当她听到这句话时,就会立即振作起委靡的身躯,精神旺盛地往前冲,但在发觉前方还有一段长路要爬后,又会立即软瘫在地上,就像病重的人回光返照一般,反应非常有趣。 “话不能这么说啊,每次我兴奋过头,就瘫软在地上,更惨。” “你放心,我这次绝对没骗你,再过这个山头就到达山顶了。” “真的?”满是狐疑的眼神。 “真的。”他点头。 “骗人的是小猪。” “那……故意赖着不走,算不算小猪呢?” “我才没有故意赖着不走呢!”她不满地娇嗔。 “你不继续往前走,怎么知道谁是小猪?” “走就走!”挤出最后仅存的气力,爬起来拍拍屁股,快步往前走。爬过小山头后,原以为会出现跟之前一样的绵延山路,没想到竟然看到一片大草原,中间还有一座简陋的凉亭。“耶……到了到了,我终于到了!喔耶!” 她毫不考虑地躺在草地上,滚过来又滚过去,表情是大大的满足。 这片草皮躺起来好舒服喔! “我这次没骗你吧?”贪看她娇美的笑脸,看她笑,他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你之前骗了我五次啊!”她可是牢记在心呢! “真爱计较。”带着宠溺的表情轻笑着,将背后的安安放下来。“安安,下来走一走。” “好。”咚咚咚地跑到任书颖旁边,学她躺在草地上。“哇……草软软的,好舒服喔!爸爸,你也来躺躺看。”安安拍拍身旁的空位。 “好。”他从善如流,躺在安安身旁,闭上眼享受山顶的纯净气息。 深吸一口气,清新的草香弥漫鼻间,暖而不炙人的阳光晒在脸上,和风徐徐吹来,不远处的乌鸣声传来,有如最天然的安眠曲,催人入睡…… “妈咪……爸爸……起来了啦……妈咪……”趴在草地上睡醒了的安安摇摇任书颖,又转过头推推蓝立雍,努力叫醒两个睡得昏天暗地的大人。 “嗯……呵啊……”任书颖打着哈欠,慢慢坐起来,神智还不是很清楚,误以为自己正睡在阿水婶的家里。 “妈咪,你终于起来了,爸爸还在睡呢!”安安嘟着嘴指着还陷入沉睡的蓝立雍。 “哇……”好一幅“帅哥春睡图”。 睡着的他,少了平时的霸气,脸上竟然有种可以用“单纯”这两字来形容的脆弱感,看起来更加教人心动,她带着痴迷的眼神一时间无法从他的身上离开。 事到如今,她再也无法否认自己已经深深喜欢上他了。 打从他们初见面到现在,也不过才短短的五天,她竟然就能喜欢上一个人,未免也太快了吧? 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容易被男色迷惑的人,追她的不乏比蓝立雍还要俊美的男子,她却从来没心动过。偏偏第一眼见到他,他满脸胡渣又邋遢,她却有被雷打到的震撅感。 也许,在见到他的那一刹那,她的心就失落了。 “爸爸、爸爸……起来了啦……爸爸……”安安很有耐性地继续喊人,还又推又摇的,但他不知睡到几重殿去了,稳若泰山。 “安安,你这样不行啦!”先喜欢上他,让任书颖很不爽,决定恶整他一下,替自己出口气。“你要在爸爸的身上用力跳,他才会醒啦!”。 “喔……”安安乖乖听话,爬到他的肚子上,用力跳呀跳,跳得好开心。“呵呵……好好玩喔!” “痛痛痛……是谁踩我?”蓝立雍痛到不想醒来都不可能。 “爸爸……” 他突然坐起来,安安一个没站好,嘟嘟好地踩到他的重要部位,然后跌坐在地上。 “啊……”痛!他躺回去,弯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痛到说不出话来。 “爸爸,你怎么啦?”天真单纯的安安,不知道自己差点毁了亲生老爸一生的幸福,好奇地凑到他身边,以为他在玩新游戏。 “……”女儿,你差点再也不能有弟妹陪你玩啦! “你……还好吧?”任书颖有些心虚地看着他,毕竟是她出的馊主意,他才会被亲生女儿踩到痛处。 听说男生的“那个地方”,若是不小心被踢到,绝对会痛不欲生,况且还是被狠狠踩下去! 应该很瘪吧?会不会……从此不举呀? “……”他到现在还说不出话来,怎么可能会好! “要不要去医院……”她突然发觉这是一个说服他回台北的好理由,当不顾不得心虚和愧疚。“唉呀,我一时忘了我们住在荒郊野外,救护车到不了。唉,还是台北方便。” “你!”好样儿的!若不是痛到连说话都有困难,他真想给她鼓鼓掌!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她还是能将任务牢记在心,让他又恼又佩服。 老爸和老妈上哪儿找到这么一个厉害的角色?连他都甘拜下风了。 多亏她先前的“痛骂”,累积四年的心结似乎一点一点地松脱,不再排斥回到现实社会。 四年了,是该回去看看。 “你可以走吧?”看他的脸还是皱成小笼包,她不免开始担心他的伤势,却又不便替他检查那个尴尬部位。“先说好,我可是背不动你喔!” “再……给我十分钟。” “喔。”她拿下帽子,坐在他身旁,在他的腰部附近扬呀扬的。 “请问……”虽然痛得要命,他还是忍不住发问。“你这是在干么?” “帮你降温啊!”被打痛时,不是都会呼一呼吗?她当然不可能帮他呼呼那个部位,但是替他扬扬风应该具有同样的效果吧。 “降温?”他愣了一秒。随即放声大笑,结果震到痛处,又笑又叫的。“哈哈哈……痛……哈哈……痛痛……” 隐约察觉自己做了一件可笑的事,她满脸尴尬通红,又羞又窘。觉得很丢脸,站起身想躲得远远的,却被他从后面拉住手。 “对……对不起。”这是他第一次跟人道歉,说得很不顺口。 他刚才只是纯粹觉得好笑才笑,并没有嘲笑的意思,但他的笑声好像打击到她,伤了她的心。 她诧异地回头看他。不敢相信他竟然说了那三个字。 据她从他父母口中得知,他是个极为高傲的人,从不开口道歉。可是他刚刚却…… 她没听错吧? “时间不早了,我们下山吧。”他用一个很奇怪姿势,硬撑着站了起来。 “还没十分钟耶,你现在可以走了吗?”看他的姿势还是很僵硬,双脚分得开开的,说多怪就有多怪。 “走个几分钟就顺了,走吧。”再度背起安安,拿起篮子,脚步蹒珊地慢慢走下山。 “啊……那个……篮子我来拿。”她抢下没多少重量但体积有些大的篮子,方便一手还要在背后撑着安安的他,可以安全地行走。 “谢谢。”他俯身在她脸颊印上一个轻吻,并且奉送一个百万瓦的笑容。 虽然重要部位痛到他想大叫,但是他的身心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这一切都是因为有她! 她不只是安安的保母。更是他的心灵保母,他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心灵相通的伴了! “你……呃……啊——”他亲她!他竟然亲她!他为什么亲她? 那个吻虽然轻如棉絮飘过,却又像是被雷击中,热热麻麻的,害她全身僵直。 她呆呆地摸着被偷亲的脸颊,脑袋瓜乱得跟浆糊一样,脚竟然打结去绊到篮了,当场摔了个四脚朝天。还好草地很软,人没有受伤,唯一伤到的是——她的面子,和一颗更乱的芳心。 他干么偷亲她啊? “喔……痛痛痛……”每变换一个动作,都让任书颖痛得龇牙咧嘴,就连伸手挟菜,都痛到忍不住发出呻吟,僵硬得像个机器人。 原本只是有些抬不起来的手脚,在隔了一个晚上之后,酸痛变得更为严重,她刚刚是用爬的才能下床昵! 第十六章 “妈咪,你哪里痛痛?”坐在她旁边的安安,贴心地问。 “妈咪全身都痛。”她真的太久没运动了,才爬个小山就全身瘫痪,真惨啦! “为什么?” “因为昨天爬山太累了啊!”想到昨天的爬山活动,就想到那个“吻”,心又开始乱跳,头更是羞到不敢抬起来看坐在对面的他。 他到底干么偷亲她啊?偏偏她又不敢开口问,只好就这么一直搁在心底发酵,扰得从来不失眠的她,几乎一夜无眠。 这个男人果然是祸害呀! “那我为什么不会痛痛?” “因为你好命,有爸爸背,当然不会痛呀!”真是佩服蓝立雍的体力,就算全程背着安安,最后还被踢了“要害”一脚,依然很稳地走下山。 哪像她,累得像条狗似的。 “可是,爸爸也有说要背你,是你自己说不要的啊。”她的记忆力很好,爸爸跟妈咪说过的话,她都记得喔! “对呀,糟蹋我的好心。”蓝立雍忍笑附和女儿的话,挟了好几样不同的菜到任书颖的碗里。“啦,吃吧。” 也许是她昨天的“开导”生效吧,他昨天不但毫无防备地在户外睡着了,就连昨晚也是一夜无梦,好眠到天亮,这是他几乎没有过的经验。 她不只对小孩有一套,就连大人也一样受用。 “……”他主动挟菜给她耶!任书颖瞪着碗里的饭菜,不敢抬头看他,心头像是滚过一层蜜,涌上一阵阵的香甜滋味。 自从昨天被他偷亲后,她现在只要跟他共处一室,就会心神不宁,心脏像是装了加速器般,不要命地乱跳,而他却像个没事人,完全不受影响,真不公平啦! “呵呵呵……阿勇啊,安捏叨对啊啦!”阿水婶很满意蓝立雍的改变。“查刚人就是爱体贴啦,嘴嘛爱卡甜一点,安捏卡追啊到女朋友啦!” “我哉。”他稳稳地应着。 “你……”你知道什么啊?任书颖愣愣地瞪着他。 他胡乱应,不怕阿水婶误会喔? “啊……你尬输赢……”阿水婶敏感的雷达一扫到不对劲的地方,天线都立起来了,来回看着他和任书颖。“……恁……恁两啊……” “咽啦,我尬伊咽啥啦!”任书颖立即否认,直接断绝阿水婶的粉色思想。 要是让阿水婶知道他昨天偷亲她,绝对会没完没了。 “甘有影?”他们两个今天看起来都怪怪的,输赢不敢看阿勇,啊阿勇捏,眼睛根本离不开输赢,这样还没什么喔?骗鬼! “真正啊啦!”任书颖决定矢口否认到底就对了。 “我有看到爸爸亲妈咪喔!”很久没开口的安安,再度爆料。 “蛤?哈哈哈……”阿水婶惊得张大嘴,随即用力拍着蓝立雍的肩哈哈大笑。 “阿勇啊,惦惦吃三碗公,袜丑喔!” “阿水婶,麦乱讲,我尬伊咽可能啦!”他们两个一搭一唱,越说越离谱,是在演双簧喔? “是吗?”蓝立雍淡淡丢下一句。“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她越想撇清关系,他就越要搅和其中,偏不让她如愿。 是她自己跑来的,总不能搅翻他原本沉寂的心后,就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拍拍屁股走人吧? 想都别想! “喂!”他又在胡说什么啊? “阿勇啊,你是讲……哈哈,你有眼光喔!” “多谢。” “喂喂!”她狠狠地瞪着他,要他安分一点,别再乱了。 他不发一语,沉静的脸带着不明的浅笑,静静地瞅着她的抗议。 慢慢地,她虚张的不满越来越淡化,最后被一种类似情生意动的暧昧给取代,在两人的眼神中交流着。 他的目光好温柔又好炙人,仿佛一张毛毯,将她紧紧裹住,虽然有点热,却又温暖舒服。 他干么这样定定地看着她呢?一副深情的模样,害她的心又开始不规则地乱跳了。 厚……她要是一个不小心给他误会,他是要负责吗? “等一下吃完饭,我帮你按摩一下,舒缓你全身的肌肉,就不会这么难受了。”他边说,边分别替她和安安又挟了几口菜到碗里。 “……好。”她像是完全被催眠般,依然沉浸在他温柔的目光电。 他……对她应该有那么一点点的意思……吧? 【第七章】 “阿水婶,今阿日的风真透捏!”挂在竹竿上的衣架被强风吹落,任书颖不断捡拾掉落的衣服重洗,担忧又害怕地看着天空诡异的云层。“甘啊是风台来呀?” 她最怕台风天了,尤其是停电的晚上,超级可怕。 “看这咧天气,有可能喔,我紧来去听收音机看麦咧!”阿承婶赶紧转身回屋内。 他们家没有电视,只有一台旧收音机,是唯一能够得知外界消息的工具。 “妈咪,风好大……啊——”安安差点被风吹倒,赶紧抱住任书颖的腿。 “安安,风太大了,你先进去屋里等妈咪,好不好?”安安太瘦小,她很担心安安会被吹倒,因而受伤。 “好。” 任书颖牵着安安回屋里后,再出去将脏掉的衣服冲洗干净。抬头看看天空,决定还是将衣服收起来,免得被吹走。 阿水婶急忙冲出来,差点跟任书颖相撞。“输赢,咽好啊,真正有风台来啊,对宣兰入来捏,听讲是强烈台风。” “我来去甲阿水伯他们讲,麻烦你顾安安。” “好,你紧去。” 任书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快步冲到农田,对着在田里工作的两人大吼。“台风要来了!” 田里的两人像是没听到,仍然继续手边的采收工作。 她脱下布鞋放在田边,赤脚踩进软泥,赶紧跑到他们身旁。 “刚才听到收音机报导,说强烈台风要来了,而且是从宜兰登陆。”她焦急地宣布台风状况。 “所以我们才会赶快来抢收。”蓝立雍手拿着镰刀,一刀就割下一个高丽菜,再交给阿水伯装进竹篮子里。 其实应该还要再几天才是最好的采收期,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否则台风过后,铁定会血本无归。 他们忙了快一个上乍,只收割不到三分之一,希望能在今天完成,否则就会有损失。 “我也来帮忙,还有没有镰刀?”这片菜田是阿水伯和他几个月来的心血,绝不能被台风毁了。 “阿水伯,你来割,她收进篮子,我再把装好的竹篮搬上去。”他立即改派工作内容。 “好。”她将阿水伯采收好的高丽菜装进篮内,满了就再拿一个空篮子来装。 虽然前天爬山还有一些肌肉酸痛的后遗症,但她吭都没吭一声。 三个人合作无间,采收着一区又一区的菜。 “雨来呀捏!”阿水婶牵着穿着雨衣的安安在田边大喊。 “阿水婶,你带安安先返去啦,阮挽完就会返去!”任书颖朝着田边大喊回话。 她看见安安跟阿水婶说了什么,阿水婶摇头,安安继续说,最后阿水婶只好牵着安安走下来。 “安安不要回去啦,伊讲伊袜帮忙。” “安安……” “妈咪,我要帮忙!” “你……” “让她帮忙搬吧。”蓝立雍出面说话。“来,安安,你把地上的高丽菜放到篮子里,会不会?”他这几天观察过安安,虽然瘦小一些,但身体状况不错,况且她穿着雨衣、戴着斗笠,全身装备齐全,应该不至于淋点雨就生病。 “我会!”安安吃力地搬着大大的高丽菜,小心翼翼地放进篮子里。 “安安好棒喔,继续加油喔!”任书颖以充满鼓舞的语气夸赞小女孩。 “好!”安安兴奋地笑开怀。 阿水婶拿着镰刀加入收割的行列,五个人冒着风雨分工合作,花了两个多小时后,总算赶在大雨来之前,全部收割完毕。 “走吧,风雨越来越大了。”蓝立雍一手抱起安安,一手拉着任书颖跑回田边的小货车。 他已经将农用货车开来,所有菜篮也都装运上车了。 “紧来走!”阿水婶紧握着阿水伯的手,快步跟上。 “安安尬阿水婶坐头前,书颖,你跟阿水伯坐后面,顾好菜篮。”蓝立雍再度发挥统领的能力。 “好。”所有人领命,各就各位。 货车的雨刷拼命扫动,蓝立雍小心地在风雨中驾着车,平常五分钟的路程,足足开了十五分钟才到。 第十七章 “我们把菜篮搬进去。”任书颖跳下车,想把菜篮搬下来。 “不行啦,这些菜爱紧送去山脚,阿哪咽,路若断去,菜拢啊烂去。”阿水婶出声阻止。 “风台袜来啊捏,今嘛开车落山脚,就危险耶捏!” “风台来嘛咽法度啊!”看天吃饭是农民的宿命和悲哀。 “我送落去。”蓝立雍再度坐上驾驶座。 “我跟你去。”任书颖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你不要跟来,太危险了。” “你可以,我就可以。”与其留在这里担心他的安危,不如跟着去。 “你……” “好啦好啦,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想尽办法要将他们俩凑在一起,阿水婶大敲边鼓。 “阿勇啊,感恩喔!”阿水伯感激地将手伸进车窗里,拍了拍他的肩。 “麦安捏讲,这系我应该做啊。”这四年来多亏阿水伯夫妻的照顾,替他们跑这一趟是应该的。 “你甘知路?”阿勇曾陪他下山交过几次货,不知还记得吗? “我哉。”他认路能力相当好。 “我们走吧。”任书颖乘机跳上车,关上车门,露出得逞的笑。 “你……唉……”他叹了一口气,不想浪费时间争执,只得开车上路。“若是车子抛锚,要下来推车时,你可别哭喔!” 虽然认识没几天,他却清楚地知道她是个吃苦耐劳、有责任感,而且个性成熟又风趣的人,跟他以往认识的千金小姐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他很喜欢有她相伴,她的想法新鲜有趣,老有出人意表的反应,非常可爱,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人,再久都不会觉得厌烦。 他发觉自己越来越喜欢她了,甚至不排除跟她终身为伴的念头。 “我才不会咧!”简直把她瞧扁了。 “呵呵……”她噘嘴抱怨的模样娇俏可爱,非常迷人。 突然间,他觉得在风雨中赶路,并不是一件苦差事。 因为,有她作伴。 “……路边突然多了好几座小瀑布。”任书颖胆战心惊地看着沿途山壁的小水瀑和塌方。 刚刚他们好不容易才把所有的高丽菜送到农产运销中心,但回去的路况比来时更糟,几乎沿路都有路段塌方。 “我担心路况太糟,我们可能会被困住。”蓝立雍满脸担忧地看着越来越糟的路况. 这次台风不但风大,雨量更是惊人,没有几个小时就造成多处严重坍方。 “啊!你看前面!天啊,前面的山壁坍塌了耶!”前方五十公尺处,整个路面都埋在土里,根本无法通行。 他又往前开了一点距离,看清状况后,立刻作出决定。“我们今天绝对无法上山,只能待在山下了。” 蓝立雍小心地回转小货车,加速往山下的方向开去,以免又遇到塌方,会被夹在中间路段受困。 任书颖立刻拿出手机,拨打阿水婶家中的电话。 “怎么办?电话打不通耶!安安怎么办?”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安安的安危,因为她有过切身之痛。“我们不在她身边,她一定会很害怕,会吓哭的。” “放心,有阿水婶他们照顾,安安不会有事的。”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女儿,他承认自己深受感动。“安安很幸运,有你当她的保母。” “安安是个惹人疼爱的孩子,她值得我付出所有的关心。” “那我呢?”她又是将他放在哪个位置呢? 从她这几天的反应,他确信她对自己并非无动于衷,甚至可以说是动了心,只是,不知她动了多少心? “你?”她的心脏差点休克! 他知道了些什么?是阿水婶大嘴巴告诉他的吗?她就知道不能相信阿水婶!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丢脸丢大了! “你如果付出所有的关心给安安,那我呢?我能得到你多少的注意和关心?” 不是他想跟自己的女儿争宠,但事关感情,还是问清楚点才好。 “你……你为什么这么问?”先探探他知道多少,再想想要如何回答。 “因为我喜欢你,我要跟你交往。”他爽快地给答案。 “你喜欢……交往……”她傻愣楞地重复他的话。 她没听错吧?还是他的脑袋被台风吹坏了? “没错,我喜欢你,我要跟你交往。”他的话铿锵有力,一副他说了算,没给她任何选择权。 “为什么?”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什么为什么?”他带着笑反问。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不是她不好,而是他们两人的出身有如两个世界,他见多识广,看过的美女如云,单他那死去的老婆就是一个性感大美女了,他怎么看得上她这种小家碧玉? “你为人温柔善良又热心,很有责任感,对老人和小孩都很和善。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小心看着前方的路况,一边分心回答她的问话。 “……你是为了安安才想跟我交往的,对不对?”雀跃的心情瞬间瓦解,她幽幽地说。 原来,他追求她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替安安找一个继母! “如果我看你不顺眼,就算你对安安再好,我都不可能提出交往的要求!只要付钱雇你当保母就够了,我何必自找麻烦?”他有些恼地反驳。 “所以说……你是真心喜欢我?”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但是心情又开始飞扬,有如窗外的狂风。 “废话!”经过张佳枫事件后,他绝不会再为了家族事业或是任何一个人——包括亲生女儿——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 “可是我又不漂亮……我是说,我没有你以前认识的那些人那么出色。”从头到尾,他没提过她的外貌,分明就是因为她的外表不如人。 “我早就过了以貌取人的年纪,我现在要找的是心灵契合的对象,不是选美皇后。”他沉思几秒后。认真地回道。“我不知道你所谓的美丑是以谁的眼光为主,但在我的眼里,你长得很美,比任何女人都要吸引我。” 女人真的很奇怪,如果有人是因为她的外表而喜欢她,她就会认为对方肤浅,以外貌取人,要不就是担心如果年华老去,爱情也会跟着消逝。 但,若对方强调喜欢的是她的内在,她又要计较对方是否嫌她不够票亮,真的很难侍候。 “真的?”她喜出望外,虽然他以公事化的口吻说着情话,但听在她耳里.却是最浪漫的乐章。 他说她比任何女人都要吸引他耶!哇…… “我不说谎。”以他的家世背景和天生的傲气,他没必要、也不屑说谎。 “可是你死去的太太很漂亮耶,你真的没有喜欢过地——”不是她小心眼,要跟往生者争风吃醋,而是父亲对母亲的执念太深,让她心有余悸。 “她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跟她比?”他不耐地打断她的话。 他对张佳枫没有好感,但她已过世,他不想再说她的不是。 “……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爸没有一天忘了我妈,直到他过世的那一天,还对着我喊我妈的名字。对他来说,我这个女儿并不存在,他的心里只有我妈一个人。”她神情悲伤地说出自己的遭遇,同时也说明了自己会在意张佳枫的原因。 “我当初知道安安的遭遇时,觉得那是第二个我,所以才会对她特别疼爱。我那时候很气你,以为你承受不了失去妻子的痛苦而避世,才害得安安打从出生就少了父母的疼爱。” “对不起……”他不知道她有这段过去,还以为她在吃死人的醋。“我要再度强调,我对张佳枫只有愧疚感,没有感情存在,她不会影响我未来的生活。只不过她已经过世了,我不想再说她的是非,语气才会那么恶劣……对不起。” “没关系,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心意,因为我不要再跟亡者争宠了。”对某些人而言,亡者永远比活着的人还重要;就像她爸爸。 “你放心,在经过你的开导后,我已经摆脱了对张佳枫的过度愧疚,我也该回到现实生活,好好处理我留下的烂摊子了。”他意有所指地说着。 “你是说……”她不敢置信地说:“你愿意跟我们回台北?” “确认阿水伯顺利度过这次的风灾后。我就会回去台北看看。”他做出承诺。 “哇……太棒了!”若不是正坐在车里,她绝对会兴奋地抱住他。 第十八章 她的喜悦不只是因为完成蓝家老夫妇的托付,更因为他已摆脱过去的阴影,重新出发。 “先别高兴得太早。” “什么意思?” “我们今晚要住哪里?” “随便找一家旅馆住啊!” “你有带钱吗?” “对厚,我没带耶!”这几天都住在山里,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她已习惯不带钱在身上了。更何况,今天下田完后就赶着下山,她压根儿忘了要特别带钱包出门。“我这次上山,你爸妈给了我一大堆现金,都没用到,结果该用钱的时候,竟然没带在身上,真惨。” “我也没有。”过去这四年来,他压根儿没用过钱,钱包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早知道刚刚就跟农产运销处借点现金了。”刚才根本没想到需要现金,匆匆拿了支票就走,如今他们手上只有农产运销处的支票,根本没用。“现在怎么办? 难不成要在车里过夜?” “我们去运销处,要他们把支票换成现金,先用那笔钱过夜,等我们回山上后,你再把我们花掉的钱补齐,交给阿水伯。” “这当然没问题,但现在的问题是——运销处的人肯让我们换现金吗?”这些机关最官僚了,哪可能这么好说话? “我会逼他们想出办法的。”在他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的事! “我们想把这张支票换成现金。”一走进农产品运销处,任书颖便客气地对一名职员说明来意。 “不可能啦,我们规定只能开支票。”看到他们两人又旧又脏的穿着,职员的态度跩得咧! “麻烦你行个方便,我们现在需要钱。”她好声好气地再三请求。 “就跟你说规定就是规定,你听不懂喔?”职员的态度恶劣,完全不通融。 “哪条规定?”原本站在任书颖身后的蓝立雍突然出声,声音冷得吓人。 “呃……”职员吓了一大跳,看了他一眼后,立即撇开视线,不敢跟他对看。 “我问你是哪条规定,你听不懂喔?”他拿那职员先前的话回呛。 “是农民与运销处的双方合作条约……” “把合约拿出来。”想拿合约压他,门儿都没有,他的法学常识比这些人强多了。 “我……合约……”职员迫于他的气势,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什么事?”旁边的两名职员见状,立即出来壮声势。 “我要你们立刻把合约拿出来,我要看合约内容有没有标注不能给农民现金的条款。” “凭什么要……要给你看?”虽然畏惧他的气势,但仗着人多势众,职员的态度强硬了一些。 “我拿菜来卖给你们,买卖就算成立,我为什么不能看买卖合约?”他头头是道,说得那些人不知该怎么回话,只好继续拿制度压人。 “就跟你说这、这是规定……”立场不稳,气势又开始弱了。 “那就把合约拿出来!”一声比一声强硬。 “我……” “吵什么?”一名像是主管的人鼻孔朝天,大摇大摆地慢慢走出来。 “我要看合约,看是哪一个条款规定你们收菜只能开支票,不能给现金。”蓝立雍气势迫人。 “这个……合约不能随便给你看……你、你又不是签约的人……”主管说起话来结结巴巴,完全受制于他的气势。 “我虽然不是签约的当事人,但我是替阿水伯送菜来卖给你们的,我就是阿水伯的代理人。你们刚刚收了“我”送来的菜,还给了“我”这张支票,这就表示你们承认我这个代理人的身份,买卖已经成立。如今我对你们的付款方式不满意,我就有权要求看当初签定的合约。”他继续驳斥。“还是说,你们只想用合约压我,却拿不出正式的合约?” 若在其他懂法律的人面前,他这番说辞也许无法顺利过关,但他就是吃定这些人没有多少法律常识,只会耍官腔,无法辩驳他的话。 “……我们当然有、有合约……” “那就拿出来给我看啦!” “呃……阿川,去把合约找出来。”主管面对他的强势,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不得不让职员去找出合约。 看到这些人被蓝立雍吃得死死的,吭都不敢吭一声,任书颖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些人根本就是给脸不要脸嘛! 刚开始她和颜悦色地拜托他们时,他们却践个二五八万的,结果他一出马,他们立即变成卒仔,真是欠人骂! “合约来了……”阿川满头大汗地找出合约。 “拿来。”蓝立雍伸手拿过合约,快速浏览,找到“付款方式”的相关条文,仔细看过两遍后,将合约丢还给他们。“合约里头根本没有不能给现金,只能开立支票的条款,你们这是在欺骗农民单纯好骗,还是看农民好欺负?” “呃……”运销处的职员面面相颅,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读过合约,只给支票的规定是他们自己为了方便作业而订定的,行之有年,从来没有农民敢跟他们提出异议,今天是头一遭。 “你们如果不把这张支票换成现金,还要故意刁难的话,那简单,我立刻打电话叫各大媒体过来评评理,看是你们说得通,还是我们有理?”只见蓝立雍酷着一张脸,冷冷地下达最后通牒。 以前他被那些跟进跟出的媒体搞到快发疯,恨死他们的存在,今天总算发现他们的用处了。 “呃……阿川,换现金给他们。”一听到媒体,主管什么话都不敢再多说,立即吩咐属下照办,只想赶紧请走这尊瘟神,就怕事情闹大了,位置会不保。 “好。”原本嚣张的职员乖乖听话,拿过支票,换了等值的现金,双手恭敬地交给他。“请点收。” “我是蓝立雍,“蓝天集团”的负责人,如果你们想找麻烦,直接来找我,不要找那些无辜的人出气。”他接过一叠现金,快速点过,确认金额无误后,才又开口。“否则只要被我知道,我一定会让立委和媒体钉死你们。你们最好牢牢记住我的话,因为我说到做到。” 不是他故意拿权势压人,而是这四年来,他清楚体会到农民的辛苦,不只要跟老天爷对抗,还要看这些欺善伯恶的公务员脸色,若是不让他们知道他的后台有多硬,让他们不敢再惹他这个“恶人”,尽本分做事。他们还是会继续耀武扬威,到最后,受害的还是那些无辜的可怜农民。 之前,他只想消极过日子,对周遭的人和事都漠不关心,不想插手管跟自己无关的事。如今,受她影响,他似乎也开始鸡婆,对无理的事无法坐视不管。 其实,以他在政商界的影响力,只消一通电话就可以让这些人乖乖奉上钱,不敢多说废话。只不过层层交办下来,不知道又要多等上多少时问,干脆亲自教训一下这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比较快,顺便让他们尝尝欺到“恶人”的下场。 “……是!”四名职员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全都一脸错愕,愣了好几秒,才赶紧点头称是。 天啊,谁知道这个穿着破旧的人,会是鼎鼎大名的。蓝天集团”的负责人啊! 如果他们早知道他是蓝立雍,哪敢对他有任何不敬! 就算他们乍听之不对他的说法有丝毫怀疑,但在亲身体验过他自然散发出的、让人不寒而傈的压人威势后,也没人再敢对他的身份存疑了。那是一种天生的强势和威严,是闲杂人等模仿不来的气势。 “我们走吧。”牵着她的手,大步走出运销处,而那四名职员分别站在大门的两旁,列对目送他们出去。 “你真的超强耶!”任书颖的眼睛和表情都是满满的崇拜。“那些人看到你,就像老鼠遇见猫一样,只能乖乖地听话。” 那几个人碰上他,根本没有任何招架能力,出现一面倒的局面,他三两下就达成了任务。 是他们太弱.还是他太强? 她发觉只要他往前一站,就算不说话,都可以把敌人吓得乖乖听话,更何况他凶恶的眼神,再搭上冷酷的声音和条理分明的脑袋,完全不需要提高音量,就可以让敌人俯首称臣了,简直就是一个“超级战将”嘛! 难怪蓝伯父常说他是商场上的常胜军,有他出马,没有拿不到的合约。 “我只修理该修理的人。”整治过那几个不长眼的人后,他也觉得很爽。 刚才的他几乎就是以前在商场的他,头脑清楚、说话犀利,常让对方只想赶紧结束“对决”。 第十九章 经过方才的“牛刀小试”,他才发觉自己还挺怀念以前针锋相对的对战,在攻防之间试探对方的底限、以及在会议桌上的斗智,常让他热血沸腾。 看来,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讨厌商场的对决,甚至还挺享受对决的快感,他几乎开始期待回台北,重温紧张刺激的生活了。 “等你回台北后,我相信你那个岳母绝对不敢再三不五时地上门讨钱了,否则绝对会被你修理得落花流水!”光想到张刘玉珍被他压制得死死的,她就觉得好爽。 “哼,我等着她上门。”他露出一个嗜血的鄙笑。竟敢趁他不在家的时候作乱,简直是自找麻烦。 任书颖看着他。虽然他穿着破旧的工作服,但身上却自然显露一股王者之气,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他是一个天生的王者,就算穿着破旧的衣物,仍然无法掩饰他浑然天成的气势。 他像一座稳当又有力的靠山,提供屏障为他开心的人遮风避雨,只要有他在,就什么事都不用担心,让人非常有安全感。对于这样一个伟岸男子,她的心怎么可能不臣服?她……怎么可能不爱上他? 【第八章】 叮当!叮当! 才刚冲洗完毕,走出浴室,蓝立雍便听到门铃声。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到任书颖后,他立即拉开房门。 半个小时前“强力”要求运销处将支票换成现金后,他立即替两人买了换洗衣物,找了附近一家老旧但干净的小旅馆入住。 “我……我能不能在你房里坐一下?”她头低低的,小小声地请求。 “进来吧。”他侧身,让她进门。 她走到小书桌前的椅子落坐,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 “怎么啦?”他慢慢走到床沿坐下,关心地问。 如果是其他女人,他会认定她们一定是别有所图才会在晚上来他房间,但是她不同,她会过来找他,绝对有原因。 她隔了差不多一分钟后才回答。“我……我怕台风天。” 刚刚洗完澡一走出浴室,窗外的狂风暴雨就算隔着玻璃还是清晰可闻,唤起她童年的记忆,吓得她抱头钻进棉被里,但依然挡不了恐怖的风雨声。 突然,她想起蓝立雍就在隔壁房间,立刻安下心,窗外的风雨声似乎不再可怕,她顾不得矜持,穿妥衣物就跑来找他。 “嗯?”他静静地等着她往下说。 “我妈死的那天,刚好也是台风天。”她这次只顿了几秒就接着往不说。“我爸跟着救护车送我妈去医院,留我一个人在家。” “我记得那天的风好大,而且还停电,风把窗户都吹破了,雨一直泼进来,地上都是水和玻璃,我吓得躲在棉被里动都不敢动,过了好久好久,大概整整一天一夜吧,直到风雨停了,我才因为肚子饿了下床找吃的。”说到这段回忆,她还微微发抖,她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这段往事。 “但是我把冰箱里能吃的都吃光了,爸爸还是没有回来,直到几天后才回家。告诉我妈妈死了。” 从此,她就很怕台风,台风夜绝对不敢_个人独处,一定要找个人陪。 “……”听完她的故事,若不是她父亲已经过世,他绝对会痛骂那个不负责的父亲! 虽然他也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好父亲,最起码他知道安安会得到妥善的照顾,他才敢离家出走。但是她爸爸却是任她自生自灭,完全没有尽到照顾之责,若不是她命大,可能早就死了! “床让给你睡。”他不放心今晚让她独处,更不要她再担心受怕,他要陪她一起面对她的梦魔,就像她解开他对张佳枫的结,他必须想办法让她从这个恐怖的记忆中解脱。 他记得曾看过一篇报导,小时候的痛苦记忆无形中会影响人的一生,若不想办法抚平伤痛,久而久之,就会变成一辈子的枷锁。 “那你呢?” “我睡沙发。” “我比较娇小,我睡沙发啦!” “我发觉你很喜欢跟我争啊。”他好笑地说。 “我哪有?” “哪没有?”他爱怜地点点她的鼻尖。“你现在不就在跟我争吗?” “那是因为我比较有道理啊!” “如果让你睡沙发,我的绅士风度要摆哪里?” “问题是你那么高,沙发的长度只有你的一半,你怎能睡得安稳?” “我今晚不睡。” “为什么不睡?”她一脸纳闷地反问。 “我会像保镰一样地守护着你,你会发现台风天的夜晚并不可怕,因为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他稳稳地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 “你、你……”她的眼眶含泪,愣然地看着他,然后突然扑到他的怀里。痛哭失声。“呜哇!” 她的没有安全感源自于小时候被父亲遗弃,独自一人面对停电和狂风暴雨的恐惧,在她幼小的心灵生根发芽,成为挥不去的梦魇。 这几年,她一直在等待有个人跟她说这么一句话:别怕,我会保护你。 只要有这个保证,就足以让她有勇气对抗心中的恶魔,可是。她等了好久好久,却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句话。 每个知道她这个弱点的人,不是嘲笑她胆小,要不就是拼命跟她说没什么可怕的,偏偏就是没人说出她想要的保证,直到今晚。 她终于等到她的定心符了! 心中莫名的恐惧,在听到他的保证后,奇迹似地慢慢消褪,越来越淡。 她的双手慢慢伸出,紧紧环抱他的腰,他的怀抱温暖又安全,就像一座坚固的堡垒,将她护得稳稳牢牢的,再大的风雨都无法入侵,她觉得好安心、好幸福。 她好爱他喔! “今晚陪我。”她小小声地说。 “放心,我今晚不睡,替你守夜。”轻抚她的背,再度作出保证。 “不是啦,我是说……我是说……我们睡同一张床……”她羞得满脸通红,脸深深埋在他胸前,话都说不清楚。 “……你确定?”他抬起她的脸,从床头柜抽了几张面纸,轻柔地擦拭她的泪。 “我不希望你是因为害怕才作出这个决定,我说过,我今晚会在这里陪你,你不需要——” 她突然拉下他的头,吻上他丰润的唇,又亲又啃又咬,用上所有生涩的技巧,就是要让他知道,她想跟他亲热并不是因为害怕。 他低吼一声,化被动为主动,不但吞了她的红唇,还一路攻城掠地,在她身上盖满印记,熟练地将两人卷入另一场不同于窗外的狂风暴雨中…… 被窝暖到有些热,任书颖不舒服地想要踢被子,可是踢掉身上的薄被后,还是觉得热,背后好像有暖炉在烘烤。 她伸手往后一推,想要推开热源,没想到却碰到一个暖呼呼的身体! “啊!”她吓得坐起来,这才看清睡在身后的蓝立雍,昨晚的回忆倏地涌上她的脑中,令她满脸羞红。 他的外表粗犷严肃,但动作好温柔,几乎没让她感到任何疼痛,只感觉到被人疼爱的幸福。 能跟他相爱,是她的幸运。 他熟睡时脸部肌肉完全放松,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没有平时的冷漠,唇角微微上扬,仿佛正作着美梦。 她忍不住俯身,偷偷在他的唇瓣印上一个吻。 “嗯……”平时很难叫醒的蓝立雍一反常态,察觉有人触碰,立即清醒,睁开双眼,看到瞪大眼的任书颖后,随即露出满足的笑。“早。” “呃……早……”仿佛被人抓包,她又急又慌,连忙拉起被单裹住全身,才小声道早安,不敢看他。 他撑坐起来,伸手揽住她的肩,好笑地说:“没什么好害羞的。” 纵然全身光裸,他依旧神情自在。 “……”就算他这么说,她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啊!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跟男人裸裎相对。 “去换衣服吧,等一下吃完早餐,我们就赶回山上。”他裸身下床,套上衣物。 “好。” 她裹着薄被单下床,捡拾衣物,飞快躲进浴室穿上衣服,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才敢走出来。“我先回我房间收拾东西。” 奇怪,昨晚她丝毫不觉得尴尬害羞,怎么今天醒来,却羞到不敢面对他? “等一下。”他拉住她,转过她的身子,跟她相视。“我们还没真正道早安呢。” “我们不是——”她疑惑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揽进他怀里,迎上一个热烈激情的早安吻,唇舌交战,好不热烈。 第二十章 热吻结束后,两人都气喘吁吁,她更是几乎喘不过气来。 “还害羞吗?”他打趣地说,作势还要再来一吻。“我可以把你的害羞吻得一干二净喔!” 她笑着挡住他的嘴。“我现在才知道你这么皮。” “还不是你教坏我的。”他痞痞地将责任全推到她身上。 “乱说!”娇嗔他一眼,被他这么一闹,她的确不再感到尴尬,已能跟他正常对话。“不跟你闹了,我先回房间收东西,马上过来。” 不到五分钟,任书颖已回房梳洗完毕并收好东西,全装在一个塑胶袋里,开门走出来。看到蓝立雍已站在门口等候,一股甜蜜和幸福的感觉蓦地涌上心头。 “走吧。”等待的左手,紧紧握住她的右手,两人紧紧依偎,两颗心也紧紧相连。 快速结清住宿费用,吃了简便的早餐,又去超市买了一些必备的民生用品和礼物要送给阿水伯后,两人匆匆上路。 沿途的情况还好,台风并没有对这附近造成太多伤害。 来到昨天坍塌的路段,他们看到工程维修人员正在抢修,还是无法通行。 “糟糕.路还是没抢通耶!”担心安安的安危,她心急如焚,再度拿出手机拨打山上的电话,但线路还是不通。“我们今天上得去吗?” “你在车里等。我去问问看情况。”他打开车门下车,跟其中一个看似工头的人说话,两人比手画脚,说了几句话后,他再度回到车里。 “他们怎么说?” “人员不足,最快要三天才能抢通。” “不行啦,我不放心安安,她一定会担心害怕的。”虽说有阿水婶他们照顾,但对安安来说,他们毕竟还算是陌生人。 他沉吟几秒后,瞬间作出决定。“你的手机借我。”接过手机,他立刻拨了通电话。“喂,我是蓝立雍,我目前在宜兰台七线碰到坍方,需要人员过来协助抢修,务必在今天下午抢修完成……好,就派他们过来……”不到五分钟,就联络好相关事宜。 “怎么样?”听了电话内容,她大概猜出他正动用关系,找人来抢通。 “半个小时内会有第一批人员抵达,陆续会出动五批,预计今天下午可以抢通。”他刚才打电话到公司,调来最多的人力和物力,不计成本,协助抢修该路段。 “你好强喔!”他只花了短短几分钟就搞定一切,比那些政府官员还强。心中对他的崇拜又上升了好几级。 “没什么,这算是我的本行。”“蓝天集团”是营造业的第一把交椅,处理这类问题,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算不上什么丰功伟业。 “问题是你愿意做啊!” “因为我赶着上山。”要不然他也不会理会。 “你重返公司后,是否也能继续做?”她借机提出建议。“这不但可以实际帮助灾民,也可以替公司建立好形象。” “我会。”他做出承诺。 这四年的农村生活,让他经历了许多不同于以往的遭遇,比如说被人瞧不起、看人脸色,还有靠劳力赚钱的辛苦,这些经验他都牢记在心,对于他往后的待人处事都会有所肋益。 “我爱你。”她握住他的手,深情地看着他,主动表达爱意。 “你……”他严峻的脸瞬间发光,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柔和了脸部线条。 “我也爱你。”。 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吻住她的红唇,热情地表达心中的喜悦。 “嫁给我吧。”结束热吻后,他闪电求婚。 虽然两人认识不到—个星期,但跟她心灵相通的程度,却远远超过结婚两年的张佳枫。这表示认识时间的长短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两人是否能相知、相惜,这才是能否牵手过一生的关键。 在经历和张佳枫的那段婚姻后,他暗自发誓再也不要踏入婚姻,没想到,一个小保母就让他破了功。 原以为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任何一个女人,但是任书颖光是一个笑容,就软化了他的心。 她一定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使! 不但助他走出张佳枫死亡的阴影,还让他的心灵更加满足,与她相遇,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我……我愿意……”她双眼盈泪,嘴唇微微颤动,激动地猛点头。 原以为他被张佳枫吓到,不可能再踏入婚姻,没想到他会开口求婚,让她又惊又喜。 母亲过世后,父亲从来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她几乎可以算是没有亲人,孤单一人过了二十个年头。 她一直渴望能拥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家、属于她的家人,而她的梦想终于在今天实现了。 在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后,她发现他不只有魄力和担当,而且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她很确定他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她很确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妈咪、爸爸——你们终于回来了……”任书颖和蓝立雍一回到山上,车子才刚停稳,安安就冲过来,抱住飞奔下车的任书颖,嚎啕大哭。“我还以为你们不要我了……” “安安,傻孩子,你是我们的心肝宝贝,我们怎么可能不要你昵?”她紧紧抱住安安,也跟着流泪。 “可是你们……你们昨天没有回来……”安安从小就没有父母照顾,心灵大受影响,非常没有安全感,很担心被遗弃。 “昨天台风,路都坏了,我们没办法上山,今天路修好,我们就赶回来找你了啊!” “可是……” 蓝立雍蹲下,将两个最心爱的女子环抱在怀里。“安安,记住爸爸说的话,爸爸和妈咪永远不可能不要你的。” “真的吗?”安安还是不放心,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强力的保证。 “当然是真的,等爸爸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后,我们就回台北,永远不分开。”他在安安柔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用行动表达出对女儿的关爱。 “哇!爸爸要回家了、爸爸要回家了!”安安开心地又笑又叫。 “阿勇,恁当时麦返去台北?”阿水婶虽然依依不舍,仍然赞同他的决定。 这四年的相处,她已经将阿勇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看到他刚刚的举动,她猜到他跟输赢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有输赢照顾他,她就放心了。 “等这啊代志处理好。”他关心这里的风灾情况。“这摆风台甘有影响?” “厝顶破一康,我有拿水桶呈水,无啥大代志啦!”阿水婶乐天知命。 “阿水伯,我这两天叫人来甲恁叨修整一下,好咽?”给他们盖一间不怕台风的屋子,这是他唯一想到能回报阿水伯夫妻这四年来对他的照顾的方法。 “咽免啦,麦浪费钱。”阿水婶快一步地回绝。 “阿水婶,咽要紧,因叨就是嗍甲人起厝啊,免搁开钱啦!”任书颖跟着游说。 “啊思搁……” “阿水婶,这是我应该做啊,多谢恁这四年来对我啊照顾。” “老啊,你看甘好?”阿水婶很高兴将有一间新房子,但又不好意思让蓝立雍破费,陷入两难。 “阿勇,起层啊钱,我要还你。”他们是老实的乡下人,不喜欢占人便宜。 “好啊,无问题。”他当然不可能跟他们收钱,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起争执。 “哇!足好啊!”任书颖开心地拍手。“后摆我哪来找恁,丢啊赛住新晤咽免暗摸摸去外面找便所啊!” 这里的风景美,空气也好,就是厕所不好,每次都得跑到屋外的简陋厕所,很恐怖。 “对了,书颖,卖菜的钱呢?”蓝立雍突然想起来。 “对厚,等我一下。”她跑回暂住的房间,从皮箱里拿出一大叠现金,补上这两天花掉的数目后,再交给蓝立雍。 “阿水伯,这是这摆卖菜钦钱。”他将装钱的信封交给阿水伯。 “啊?哪啊是现金?”阿水伯看到一大叠现金,很是惊讶。 以前都是拿支票,他还要特地再下山一趟去跑银行,很麻烦。 “这是有原因啊,昨日阿勇去大闹运销处,他呀……”任书颖活灵活现地述说昨天的情况。 “真啊?哈哈哈……早哪知,我嘛想要去看闹热。”吃过不少次运销处苦头的阿水婶,听得乐不可支,话锋一转,露出暧昧的笑。“恁当时请我呷喜酒?” “……”任书颖羞红脸,看了蓝立雍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第二十一章 蓝立雍牵起任书颖的手,爽快地宣布喜讯。“等我返去台北,所有代志处理好,阮丢会结婚,告时尊请恁一定爱来呷阮啊喜酒。” “一定、一定!呵呵,足好啊、足好啊……”阿水婶满意地哈哈大笑。“哇一看到输赢,我叨知影伊甲你有缘,恁是天生一对!” “多谢。”他充满爱意地望着娇羞的书颖。 人家说姻缘天注定,这话一点儿也没错,要不然两个原本没有机会认识的人。怎么会在宜兰山区相识、相恋? 这就是缘分啊! 【第九章】 车子刚进入别墅区的警卫室,蓝立雍的心情就开始起伏,有些近乡情怯。当车子越来越接近时,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负责开车的任书颖按下大门的遥控器,车子慢慢开进去。门房兼司机老王一看到坐在副驾驶座的他,就冲出来兴奋地大喊。 “啊,少爷,你回来啦!”老王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没有孩子的他,将蓝立雍当成自己的孩子般疼爱。 “王伯伯,辛苦你了。” 蓝立雍特地下车,给老王一个热情的拥抱,吓得老王全身僵直。 “……”以前蓝立雍顶多点个头,才不会特别下车,还拥抱他咧,这是他家那个不苟言笑的少爷吗? “我先进去,找时间再跟你聊聊。”经过四年,还有这几天来任书颖的洗礼,他不再拘谨地封锁自己的情感,学会关心周遭人,多了一颗柔软心。 老王为他家奉献了最精华的三十年岁月,打从他有记忆起,家里就有老王这个人的存在,以前他只把老王当一般“员工”看待,但他现在开始会把老王当成“家人”照顾。 他决定送一间房子给老王,让他安享天年,不必再住在车库旁的小屋。 “你把车子开进车库,我想慢慢走。”他弯下腰,透过车窗跟任书颖说一声,然后沿着步道走向家门。 看着跟四年前一样的布置,激动的心难以平复,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自己很想家。 才拉开铜门,还没踏进玄关,他就听见争吵声—— “我上星期不是才给过你吗?你怎么又来了?” “你才给我五百万,哪够啊!”原来是张刘玉珍再度找上自动提款机。 “你……我不可能再给你了!” “吼!我可怜的女儿为了生你的孙女死了,你竟然翻脸不认人?我要告诉媒体,让媒体来评评理!” “你现在马上就通知媒体过来。”站在玄关听了好一会儿的蓝立雍终于现身,吓到现场的三个人。 “……立雍?真的是你吗?”蓝母快步走到他面前,红了双眼,不敢相信地碰碰他的身体。 “妈……对不起……”他双膝跪下,再度吓坏在场的人。 “立雍,你这是在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蓝父和蓝母泪流不停,合力把他拉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人家常说“富不过三代”,蓝柏绅原本以为立雍这一离家出走,真要应验了这句话,到时他还真不知该怎么跟已经作古的老父交代,没想到还是书颖有办法,一出马就将儿子给找回家来。 “立雍,我知道你深爱我们家佳枫,对她念念不忘——” “谁跟你说我对张佳枫念念不忘的?”一对上张刘玉珍,蓝立雍的柔情全无,换上冷酷的表情。 “你……你要不是忘不了佳枫,干么一个人隐居到山上去?”张刘玉珍理所当然地回答。 “那是因为我后悔娶了张佳枫,懊悔到不想待在台北,所以才跑到山上修行。”他随口反驳。没必要让她知道他曾对张佳枫的死心怀愧疚,免得她大做文章。 “耶?”怎会是这样?张刘玉珍完全傻眼,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 她记得当初听到的是“他承受不了佳枫的死,才会隐居山上”,然后她就自我引申解读成:他深爱着佳枫,才会对佳枫念念不忘。 怎么……全翻盘啦? “我刚才听到你在跟我爸妈要钱,你要什么钱?”先前听到书颖提起张刘玉珍经常到家里“借”钱后,他就一直很想修理她,今天她自己送上门来,太好了,看他怎么回敬她。 “呃……没事、没事……你刚回家,一定有很多事要跟家人说,那……你们聊,我先走了!”张刘玉珍见情况不对,拔腿就想逃。 “等等,趁着今天大家都在,把话说清楚。”想逃?没那么容易。 “呃……什么话?”张刘玉珍惊疑地小声问道。他不会是知道了她这几年经常上门“借钱”吧? “你这几年从我家要走了多少钱?” 还真的知道了。“我是‘借钱’,不是‘要钱’。”张刘玉珍赶紧辩解。 “有写借据吗?”一个问题就轻易堵住她的口。 “呃……”该死,蓝立雍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挑这时候回来,害她拿不到钱不说,这下连要怎么脱身都成问题,真惨! “从现在起,蓝家跟张家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再给你任何一块钱,听清楚了吗?”蓝立雍表明立场。 他现在是多了一颗柔软心没错,不过那是给好人用的,对付张刘玉珍这种人,就是要够狠才行。 “那怎么行!”张刘玉珍立即大声抗议,并且第n次地提起张佳枫的牺牲。 “我们佳枫为了安安而死,难道就白死了吗?” “爸,你这几年总共给了张家多少钱?”既然要算,那就算清楚一点。 蓝柏绅拿出随身的小笔记本,翻算了一下。 “连同先前张佳枫过世时给的抚恤金,总共已经给了他们一亿七千多万,我全部都是开票给她的,都有银行纪录。” 打从张刘玉珍第二次上门‘借钱’起,他就知道这件事没完没了,但他又无法硬下心不给,所以他给钱的同时,也记下帐,以备不时之需。 “一亿七千万?”蓝立雍被这个数字吓到。“拿了一亿七千多万,你还不知足?” “我……呃……”张刘玉珍一时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每次都是一、两千万的拿,从没算过总额,哪知道已经拿了一亿七千万?这又不是她的错! 谁叫蓝家这么小气,一次只给一、两千万,如果他们一次就给一亿,她也不用经常上门啊!老是坐高铁南北奔波,也是很辛苦的溜! “爷爷、奶奶——”安安快任书颖一步冲进大厅,兴奋地冲向爷爷和奶奶的怀里,没发觉自己闯进了战场。 “安安,回来啦?山上好不好玩?”蓝父和蓝母顾不得张刘玉珍,慈爱地摸着安安的头。 “好玩,我以后还要去!” “好、好……”看到安安这么有精神,两老都很欣慰。 “安安,妈咪不是要你等我吗?为什么没有等妈咪?”随后进门的任书颖故意板着脸斥责安安。 她刚才在车库看到张刘玉珍的车,心知张刘玉珍又上门“借钱”了,这下子刚好碰上蓝立雍回家,正好可以给张刘玉珍一个教训,所以她故意慢慢来,原想找个理由跟安安等在外头,没想到安安却不听话地冲进屋,坏了她的计划。 “妈咪,对不起,安安想爷爷奶奶……”安安一脸可怜地道歉。 “好乖……”两老一听,相当受用。 “安安啊,我可怜的外孙女……”安安的出现给了张刘玉珍一张救命符,她立即冲过去,抱住安安假哭。“你妈妈如果不是为了生你,也不会死了。我苦命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妈妈……”每次只要她挑起蓝家对佳枫的愧疚感,都会有求必应,尤其是把安安牵扯进来,更是无往不利。 “你!”蓝立雍气急败坏地拉开张刘玉珍,蓝家两老和任书颖立即安慰吓坏的安安,他见安安没事才一脸铁青地怒斥。 “张佳枫不是安安害死的,是张佳枫的轻率害死了自己,不准把安安扯进来!” 张刘玉珍若是说他害死了张佳枫,他还不会动怒,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安安做文章,这是压垮他对张家耐性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绝饶不了张家! “你……我……”张刘玉珍第一次看到蓝立雍发火,吓到全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不准你和你的家人再踏进我家一步,也不准你们再接近安安!”蓝立雍下达最后通牒。 “那怎么行!安安是我的外孙女……”一跟自己的权益相冲突,张刘玉珍当下顾不得害怕,抖着声抗议。 第二十二章 如果不能再来蓝家、不能再接近安安,她要怎么要钱啊? “你什么时候尽过外婆的责任?”蓝立雍火力全开,戳破她的谎言。“你会想到安安,不都是因为想拿安安当借口要钱!” “我……呃……”被人当场拆穿,就算厚颜如张刘玉珍,还是有些尴尬。 “我刚刚说了,从现在起,蓝家跟张家毫无瓜葛,你别想再从蓝家多拿一毛钱!别再让我看到你!”他的狠辣和冷情不比以前逊色,尤其是对张刘玉珍这种人,他更不会留情。 “你……本来就是你蓝家欠我的,你害死了我的女儿,难道不该补偿吗?”既然撕破脸了,张刘玉珍也来狠的。 “补偿?”他冷哼一声。“一亿七千多万的补偿还不够吗?” “……好,既然你心狠,就别怪我无情!我会让所有的媒体知道蓝家的无情无义,我们走着瞧!”张刘玉珍怒气冲冲,扭头就走,经过任书颖时,还用力推开她,害她跌倒。 “书颖!”蓝立雍担心地看了任书颖一眼,随即冲过去抓住张刘玉珍,几乎要扭断她的手腕。“我原想留你张家一条生路,是你自己一手了断的,你就等着看张家败亡吧!” 说完,一个狠甩,让张刘玉珍摔了个狗吃屎,但张刘玉珍吭都不敢再吭一声,爬起来就跑了出去。 “怎么样?有没有摔伤?要不要去医院?”他快步走回任书颖的身旁,不顾两老好奇的眼光,紧张地检视她身体上下,就怕她受伤。 “别担心,我没事啦。”任书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那就好。”他安下心的同时,也点燃了对张家的怒火。“她竟然敢推你,我绝对要给张家一个教训!” 他决定要断了张家的每一条生路,让张家从台湾的市场上消失。 “别这样,我又没受伤——” “她不该伤你!不该一而再地伤害安安!不该趁我不在的时候作乱!”三个不该,注定张家的灭亡。 “立雍,你跟书颖……”蓝母敏感地发现两人之间的举止亲密,不像一般的保母跟雇主。 “我跟书颖求婚了,等我熟悉公司的事务,并把张家的事搞定后,我们就会结婚。”蓝立雍大方宣布。 他离开公司太久了,必须花一段时间重新进入状况,等他得心应手后,才能将全部的心力放在书颖身上,所以他不想现在就草率完婚。 “太好了、太好了……”蓝母亲热地握着书颖的手。“书颖,我家立雍就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呵呵呵……当初让书颖出马,果然是找对人了。”蓝父也是一脸喜悦。 由此可见,立雍不但摆脱了张佳枫死亡的阴影,还找到一个好媳妇,简直是喜上加喜啊! “立雍,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她是安安的外婆,不要让安安以后为难。” 任书颖还是挂念着张刘玉珍,不愿安安长大后听到闲言闲语而难过。 “放心,我会让张家那些寄生虫忙到连说闲话的力气都没有。”敢惹怒他,就要承受后果! 就他这几天从左右手那边得到的消息,张家的家产早就败得差不多了,张家老总裁死后,更是能卖的都卖光了,最后竟打着蓝家的名号四处借贷,欠了一屁股债,再由张刘玉珍出面跟蓝家要钱去还债。 攀上蓝家这门亲事是张家最大的福份,结果,他们不但不感恩,拿了钱还认为是蓝家欠他们的,这是什么歪理? 既然如此,就让他们知道蓝家究竟欠了他们什么! 一个狠狠的教训! 三天前,张刘玉珍召开记者会,身旁坐了好几个议员和律师,声泪俱下地控诉蓝立雍的无情无义。 说他,是害死妻子的凶手! 说他,妻子一死就要断绝姻亲关系! 说他,不让她看望朝思暮想的外孙女! 张刘玉珍从头到尾没有提到钱,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思念外孙女心切的可怜老人,成功赢得了外界的支持。 张刘玉珍还上过各大谈话性节目,纷纷以这个话题作为节目主题,因此舆论一面倒地挞伐蓝家财大气粗、不通情理。 事隔三天,蓝立雍才亲自主持记者会,各大媒体记者挤爆百坪大的会场,阵仗直逼总统就职大典。 蓝立雍的话题性十足,不只是因为张刘玉珍这阵子的炒作,还因为他先前隐居避世了四年,而最最让媒体挤破头也要前来采访的原因是——他从不面对镜头。 这可是他第一次——听说也是唯一的一次——主动召开记者会,当然要来凑热闹喽! 蓝立雍只带了一个人来开记者会,坐在桌子中央的他,无视于吵杂的大阵仗和此起彼落闪不停的镁光灯,利眼稳稳地扫视每个角落,直到没人敢再发出杂音才开口。 “最近有些不实谣言在媒体间流传,有人说我是害死妻子的凶手,现在坐我身旁的这位,是当初替张佳枫接生的妇产科医生,我让他亲自说明当时的情况。” “蓝太太因为怀孕期间不当服用减肥药,导致早产送医……”没见过这等阵仗,医生有些畏怯地开口述说。 “当时胎位不正,孕妇的身体又很虚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强烈要求蓝太太剖腹,但她坚持不愿意开刀,因为她不要肚子上有条丑陋的疤痕。由于当时她意识清楚,我们只能遵从病人的意愿。” 听到张佳枫怀孕期间居然吃减肥药,还因为怕留下疤痕而不愿意剖腹,现场记者纷纷发出不认同的咋舌声。 “蓝太太后来陷入昏迷,我才紧急要蓝先生签署手术同意书,顺利将小孩生下来。”医生拿出当年那张手术同意书,证实自己所言不假。“但蓝太太在经过急救后,还是没能救回来。” “蓝先生,你丈母娘说你太太生前曾大吼是你害死她的,对于这个说法,你有何解释?”一个记者立即提出质疑。 “我是个传统守旧的男人,想要自己的下一代,而她担心身材变形所以不愿意怀孕,最后是在金钱的诱惑下才同意生小孩的。”他无所畏惧,正面接招。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会在怀孕期间吃减肥药,更没想过她会因为怕留下疤痕而不愿剖腹,最后断送一条年轻的生命。” 他再度环视全场一圈后,才又接着说:“如果想要自己的孩子传宗接代是罪,那我承认自己有罪。” “对于你丈母娘说你要断绝姻亲关系,也不让她看外孙女,你怎么说?”又有一个记者辛辣地提问。 “张佳枫过世这四年来,张刘玉珍上过我家二十三次,她的目的只有钱,从来没有一次是为了看外孙女而来的。”蓝立雍摊开一张明细表。 “这些是她上门的日期,还有拿到的支票金额,支票抬头都是开张刘玉珍的名字,所有金额高达一亿七千多万元,这些资料银行那边都有纪录。” “哇!这么多?” “真狠!” “张刘玉珍怎么从来没说过她有上门拿钱呢?” 现场陆续听到一些议论声。 “张刘玉珍口口声声说这是‘借钱’,不是‘要’钱”,但是这四年来,我们给了她一亿七千多万,她却‘只’还了二十万。”他等到现场的惊讶声响都停了,才又继续说。“请问大家,这到底算是‘要钱’还是‘借钱’?” “她每次上门都会一再地提起张佳枫是为了生孩子而死,利用我们的心软和愧疚来得逞,这也就算了,但她不该当着孩子的面,说她妈妈就是为了生她才会死的!”蓝立雍满脸愤慨。 “当你的孩子哭着问你说“是不是我害死妈妈的”时,你听了作何感想?你还会让孩子跟这种人见面吗?你还会想要这种姻亲吗?” “吼!真差劲耶!” “怎么这么过分啊?” “关小孩什么事啊……” 不屑、忿怒的声音此起彼落。 “我在这里郑重宣布,蓝家已与张家断绝所有关系,不对张家负任何连带责任,张家的债务与蓝家无关,蓝家也不会再资助张家一毛钱。”记者会未了,他踢出致命的一脚,让想依附蓝家求生存的张家永不得超生。 “最后,这几天媒体和名嘴所发表的不实言论,我已委任律师搜证,我将会一一提告,绝不允许任何诬蔑蓝家的言论继续散布。”话一说完,蓝立雍转身就走。 被留下的众媒体纷纷紧张地掏出手机,打电话回公司报备。 他是故意让事情发酵到最高点才出手的,为的就是要让张刘玉珍和相关媒体全部得到教训,不敢再捋虎须。 老虎不是不发威,只是时机未到。 终章 【终曲】 四年后 宜兰山区有间叫做“好山好水”的民宿,原本只是一间两层楼的欧风建筑,因为生意太好,后来又陆续在左右两边各盖了一栋风格类似但外观稍有差异的房子。 建筑物前有个大菜圃,除了民宿自给自足外,也提供住宿的游客体验农村生活,每逢假日总是挤满上山体验当农夫的都市人。 “妈咪,你看,这是我上次种的萝卜喔!”赤脚踩在土里的安安,手上拿着一根沾着土的小红萝卜,健康红润的小脸满是骄傲。 咚咚咚…… 一个年约三岁的小男孩输人不输阵,也拿了一把绿色植物冲过来献宝。 “妈咪!我也有,我也有菜菜——” “你那是草,不是菜啦!”八岁的安安立即吐弟弟的槽。 “不是草!是菜菜、菜菜啦!”平平不甘心地猛跺脚。 “平平,不可以耍脾气喔!”挺着五个月肚子的任书颖,温柔地告诫儿子。 小平平急得快哭出来了。“这是菜菜啦……” 蓝立雍摸摸儿子的头。“平平,这不是菜菜,这是很漂亮的草喔!” 他体贴地搂着老婆,分担她的重量,不想她累到。 “耶!这是漂亮草、漂亮草……”平平开心地拿着草,跑到爷爷、奶奶跟前献宝。“爷爷、奶奶,这是漂亮草喔!” “平平好棒。”两老立即大为赞赏。“真厉害!” “明明就只是杂草而已,爱现!”被弟弟抢先了应得的赞美,安安嘟着嘴咕哝,心里很不平衡。 “安安,来。”任书颖招招手,唤来翘着嘴的大女儿,在她耳边小小声地说道。“妈咪觉得你好厉害,比弟弟还棒!不要告诉弟弟喔。” “嗯!”安安原本不平衡的心情立即平复,露出大大的笑容。 “弟弟还太小,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可以种出这么棒的萝卜,安安可不可以教他呢?”任书颖三言两语就化解姐弟间的争宠和心结。 “好!”安安忘得满意地跑到平平旁边,牵他到一块属于她的空地,教他如何挖土种菜。 “果然是有修过幼儿心理学的人,对小孩就是有一套。” “你错了,我对大人也很有一套。” “对对对……”外人眼中严肃、难以亲近的蓝立雍,在家人面前却是一个平凡的好儿子、好老公、好爸爸。“老婆大人永远是对的。” “油嘴滑舌。”她娇嗔,嘴角微勾。 “你不就最喜欢我的“油嘴滑舌”吗?”他意有所指,暧昧地挤眉弄眼。 “讨厌!有小孩在,你还胡说!”她轻拍他的手臂,瞠他一眼。 四年前,当阿水伯准备盖新房子时,立雍提议阿水伯干脆开一间民宿,就不用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于是由他出资开了这家“好山好水”,交给阿水伯他们负责经营,扣除成本费用后的三成收入归他们。 没想到,民宿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预约已经排到半年后,所以才又在一年内就盖了另外两栋。他们一家人,一个月总会上山往个几天,体验田园生活。 有了民宿后,阿水伯的一双儿女也都回来帮忙,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甚至连退休后直嚷着无聊的老王也搬来此地养老。 “烤番薯好啊,要呷啊人紧来喔!”阿水婶的大嗓门此时发挥作用,一个狮子吼,整个菜园的人都听到了。 “哇!吃番薯、吃番薯!”平平和安安手牵着手,跑到烤番薯的土窑旁排队,等着领香喷喷的番薯。 “少爷、少奶奶,这两个给你们。”以前的门房兼司机老王,拿了一盘烤好的番薯,发送给蓝家两老后,也拿了两条给他们。 “王伯伯,我不是说过叫我们的名字就好吗?”蓝立雍语带无奈,第n次提醒。 “唉呀,叫习惯了嘛!”老王腼腆地笑了笑,摸摸没剩几根头发的头顶。 “王伯伯,你在这里还习惯吗?”任书颖关心地问。 “很好啊,好山好水,身体也好,哈哈……”三年前退休时,立雍送他一间房子,但他一直嚷着无聊,坚持要到蓝家看守大门,立雍不想他太累,建议他来宜兰玩一玩,结果他一玩就上瘾,决定定居下来。 “爸爸、妈咪,吃番薯!”安安拿了一条大番薯跑过来。 “吃番薯、吃番薯……”爱哭又爱跟的平平也拿了一条番薯跑过来,结果没走好,摔倒大哭。“呜哇!痛痛、痛痛……” “弟弟不要哭,姐姐帮你呼呼!”安安跑回头,蹲在平平旁边,又摸、又吹气,然后拍拍沾在他裤子上的泥土后,两人手牵手慢慢走过来。 看着最爱的家人都在身旁,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容,任书颖突然热泪盈眶,好想哭。 “怎么啦?怎么突然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一直细心照料她的蓝立雍,一看到一颗泪珠滑落,立即紧张兮兮,慌了手脚。 “你不要紧张啦,我只是很感动。”她抹去泪水,感性地说。“我有爱我的老公、可爱的子女、疼我的公婆,我拥有全世界最棒的家人,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喔!” 曾经过二十年几乎没有“家人”生活的她,最渴望的就是拥有“家人”的陪伴,如今她的愿望完全实现了,怎不教她感动万分? “傻瓜!”他怜爱地轻碰她的鼻子。“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另一个‘家人’即将出世呢!也许,还会有更多更多的‘家人’来报到,到时候,你就会觉得‘家人’太多喽!” “不会,家人永远不嫌多。”她表情认真地说。 “我爱你。”他深情地望着她,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 认识她之后,他才开始观察并融入周遭的生活,不再只是“隔岸观火”,漠不关心。 经过上次的台风后,他发觉山区的道路维护不易,政府也不会花大钱改善,于是他干脆认养路段,目前台湾各地有好几个危险路段,都是他出钱维护的,确保居民能安全出入是他最大的成就感,这些都是认识她之后,他才学到的。 她圆满了他的生活,让他乐于付出,更能享受生命。 “我也爱你。”他不但给她家人,更让她感受到他满满的爱,能跟他相爱,是她最大的幸运。 她好幸福!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dbbb;手机站:m.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