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品丈夫》 第一章 她看了很久。 态度专注又谨慎。 很轻的莫扎特在开放式的空间里流淌着旋律,一点也不扰人。 商品物件摆设错落有致,你想进来看就进来看,空转几个钟头不买也无所谓,店家不招呼也不打扰。 礼拜一,买卖稀,老板见怪不怪,干他们这行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客人多寡对业绩并没有实质上的影响。 所以他安之若素的擦着手上的玉器,直到她进门。 店老板多看了她两眼。 她会引起他注意,是这个女生来过好几趟。 很固定的时间,看的也是很固定的东西。 年轻族群从来都不是「海晏堂」顾客群。 学生嘛,要不是热中打工赚钱,要不就是兴趣在社团,手头有钱,能拿出来炫耀又能赢得同侪认同的,不外乎名牌包包、名贵跑车这类昂贵又能提高身分的东西。 至于古董,不管拥有多悠远的历史价值,都入不了年轻人的眼。 理由很简单,因为跟不上潮流。 高低错落的博古架上摆满古玩,她通常只是浏览,最后一定会来到他站立的红木柜前面。 「想不到没有被买走,我运气真好,老板~」忽然发亮的眼睛,纤纤食指的下方放着他搜罗来的小对象,她的声音徐缓清脆,听得出来语气里面带着意外的喜悦。 在她意犹未尽的语意里,身穿强调腰线剪裁窄版白衬衫的老板已经把她每来必看的小对象从柔软的紫绒布上拿起来,递到她面前。 莹白的掌心小心翼翼的接过,态度严谨,看来稍嫌古板的小脸因为触手冰凉的感觉扬起淡淡的笑意。 一顶贝雷帽,灰色百褶绒短裙,过膝黑色皮靴,她长相谈不上出色耀眼,很一般般,干净的脸没有妆,人淡如菊,但是,就这表情,一双亮亮聪慧的眼睛,流转之间很有她自己的魅力。 她翻来覆去的看着,看刀工,看纹路,又看沁色。 看得出来她的爱不释手。 「我要它。」她相信缘分这两个字。 上次看到这块玉的时候,她告诉自己下回再来它要是还没有主人,就要把它带回家,想不到它真的还在。 玉代表好兆头,小妹的生日快到了,就拿它当生日礼物,她会喜欢吧? 「小姐很有眼光,这是汉八刀,线条简单,别有一番特色,需要包装吗?」除了笑没有其它表情的老板伸出他指节分明、指甲圆润修长的手。 不是很字正腔圆的国语,但是很道地的中文没错。 「我要送人,麻烦你了。」老板很酷,不招呼客人,也没有多余的话,难得今天开了金口。 他蓄着黑棕带金的一头及肩长发,很清楚的联合国气质,薄薄的唇,清冽的眉目,五官清奇,再细看,他眼窝微深,眼珠是琥珀色,微勾的鼻头鼻形厚实,时尚的穿著,赏心悦目的笑,眉宇间尽是睥睨天下的自信。 偷偷的瞄了一眼又一眼,感觉这男人是那种不可多得的士绅,居家旅行必备的好先生—欸,人家明明帅到有资格去走秀当模特儿,她哪来的天马行空,错把偶像当必备良药了? 就是这种糟糕的性子在作祟,不然也不会常被小妹笑话了。 她爽快的付了钱。 最后回眸。 一个混血儿,一间中国古玩店,中外艺术融合,美感横生,他站在这儿,一点都不冲突矛盾,好看极了。 钱花得真是值。 不过,她家就在卖古董的,要是让家人知道她到别人的古董店买东西,会不会打断她一条腿? 她笑露了小小白牙……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太多也没用,对吧? 她叫夏侯宁宁,出身名门。 她几代前的祖先,也就是她的曾曾太爷爷,满清时在内务府造办处当差,供事的职位还不小,据说是个总管大臣。 内务府直管七司三院,也就是皇帝的大管家。 要管这么一个家哪里简单的起来? 几代传承,引以为傲的风光历史成就了后代子孙,两岸三地赫赫有名的谛听文化集团就是他们的家族事业。 除了各类收藏品拍卖,各国古代、近代书画,古董珍玩、现代艺术品慈善拍卖,也出版文物。 他们家看起来家大业大,表面风光,父亲是家里的支柱,妈妈是标准的贵妇,哥哥是土皇帝,他总说家产都是他的,除了该有的派头,父亲不在的时候他就是天王老子,每天呼朋引伴饮酒作乐,彻夜狂欢,进口跑车一出新款就要买,换女朋友跟换衣裳没两样。她常常想,有这么个败家子,就算家里有金山银山也有见底的时候吧。 小妹夏侯亮亮,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女生,对父亲的偏袒和重男轻女非常不以为然,在沟通无效后,两年前跟着一个大她十几岁的老男人私奔,从此音讯全无。 这是她对父亲一手安排她的人生的无言抗议。 父亲因此大发雷霆,下令所有的人都必须封口。 不过丑闻向来是狗仔的最爱,事情最后还是闹上社会新闻,父亲觉得颜面尽失,对孩子更没好脸色,整个家里都因为这件事盖上了灰蒙蒙的一层烟雾,长年气氛低迷。 至于她夏侯宁宁,她排行老二,家里的夹心饼。 她人孬,胆子小,功课普通、能力普通,就连女孩子家唯一能拿出来比较的长相也是最后一名。 对于自己的不起眼她很有自知之明,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既没有能力光宗耀祖,也没办法靠一张脸皮去搞商业联姻,使得她在家中很没存在感。 父亲把她当作宠物养着,反正家里也不少一双筷子,她知道家人对她不抱任何希望,便练就一张厚脸皮,每天吃饱睡好,可有可无的混到专业学校毕业。 念的是三流学校,不敢奢望能拥有什么毕业舞会之类的东西,也不奢望家人会记得这件事,果然毕业证书都放在抽屉里两个月了,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跟她说句恭喜,问她对未来有什么想法。 也难怪,年过五十的母亲肚子又有喜了,羊膜穿刺的结果说是男丁。 本来是一桩喜事,但是父亲的笑容很短暂。 她冷眼旁观,知道是公司出了问题。 国际性的金融风暴影响,所有的经济体系都受到重创,哀鸿遍野,她不知道集团的情况有多严重,但她在家一向没地位,既说不上话,也不会有人问她意见如何。 父亲跟大哥常常交头接耳,泡在公司通宵达旦,回到家也炮声隆隆,佣人能躲的都躲开了,运气差一点送茶水的,只有沦为炮灰一条路。 「你休想,谛听是我一生心血,要我抛出去求现想都别想!」父亲的咆哮响彻整个屋子。 手头上宽松时过度发展的集团,正以可怕的速度在泡沫化。 「爸,这是唯一止血的方法,不放弃谛听,我们会连最后的老本也守不住。」大哥的声音也不小。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背着我私自买卖国家文物,暗地资助盗墓集团,会让那边的***盯上我们,连带公司都遭殃?」 「爸,马无野草不肥,我可是要养很多人,北京西安咸阳杭州太原洛阳广州湖南石家庄香港,这么多眼线,要吃要喝要薪水要安家,我要是什么都照规矩来,买卖文物能有什么赚头?」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文物这玩意,不问出处,在谁的手上就是谁的,到手后,光是手续费和高额佣金就能获利无数。 国家对非法盗墓鞭长莫及,管也管不过来,每天都有文物流出境,今天在湖南出土的东西,第三天下午就在香港拍卖会桌上了。 至于非法取得的古董,自然有一整套的流通和运输过程,稳赚不赔的生意不做的人是傻子! 「我不管你说什么?你自己捅的楼子,你自己去想办法!」 「爸,我出手的时候也不见你说什么,你现在才抽腿算什么父亲?」 「你吃香喝辣打肿脸充胖子哪个钱不是花我的,我算什么父亲?我还不够宠你吗?我自己都两头烧了,你还要我怎么办?」 「我不管,这一关我要是过不去,你也别想以后有好日子过。」 「你这畜生!」 炮火隆隆的日子里,大哥还是死性不改,妹照泡、舞照跳,做尽表面工夫,就怕别人知道他们家剩下空壳子。 夏侯宁宁虽然知道人生无常,可是这无常实在来得太快。 没多久,父亲搬到情妇的小套房去住了,妈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回了娘家,大哥干脆躲债去。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见证了「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的局面,家产教金融海啸给淹了。 「咳,夏侯小姐……」 她把跑远的心思拉回来,迎向打量她的好几道目光,神经骤然一紧。 眼前清一色的男人,就像是一个小型联合国啊。 她看不懂他们的眼光,不过,众目睽睽下站着供人瞻仰的感觉真不好。 「说真的,我很好奇夏侯家的二小姐为什么会沦落到要来当看护的地步?」 负责开口的显然是龙头老大,双目深邃,一定不常笑,脸才那么冷漠。 「你知道我是夏侯宁宁,那汉弥顿先生不看报吗?社会大头条、经济论刊、八卦杂志,又怎么会不清楚我们家的情况?」 「妳很坦白。」评论的眼光在她身上转了又转。 「这是我少数的优点之一。」 「三天的试用期,这几天妳可以自由来回住家跟这里,通过试用再搬过来。」 她点头,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过五关斩六将,因为她来面试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其它竞争者。 她不会知道想进汉弥顿家工作并非易事,能够面试到这一关的人,事先都经过详细的身家调查,不是阿猫阿狗都能随随便便进门的。 更何况他们要贴身照顾的可不是一般人。 然而,她还来不及高兴,一道偏冷的目光就扫过来,「要争取这份看护工作的人很多,妳最好不要又让我换人。」 三天两头的换人,有的甚至一进门就被轰,他也快抓狂了。 她的小腿肚冷不防的抽筋,这么严格…… 「我会努力的。」 「最好是这样,另外,妳要照顾的人是我弟弟,他容貌好,向来很有女人缘,我希望妳谨守分寸,除了照料他的起居外,不要有任何非分的想法,我不是要泼妳冷水,尽本分做好工作就好。」他的话很直接。 夏侯宁宁先是脑袋一空,跟着怒从心中起。 「汉弥顿先生,你不能因为我需要这份工作就看不起我,我付出劳力赚钱,你付我薪水,基本上我们的地位是平等的,请你尊重我!」 他以为她来应征的目的是什么?为了诱惑一个瞎子?他为什么没改行去当编剧写小说? 因为家大业大,他可以提防任何人觊觎他的家人,可是把人看得这么扁,太自以为是了,教人一肚子火。 「萨克,碰见小辣椒了喔,被呛到了吧?」老三见缝插针的吐槽。 「这个好、这个好!这个一定有办法驯服里面那头暴龙!」老四跟老三站同一边。 萨克看着这个据理力争的女孩,又听见老三跟老四的窃笑,不客气的横了两人一眼之后,再皮笑肉不笑的把头转过来面对夏侯宁宁。「这是事先提醒妳,不要犯规。」 「我是来赚钱养家的,其它不劳您费心。」跟老板这么杠上,工作肯定是飞了,但她就是气不过。 「妳最好说到做到!」 「难道还要我写切结书保证吗?」唉呦喂啊,夏侯宁宁妳就不能管管自己的嘴巴,装一下温驯乖巧吗? 唉,她连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嗯,那跟我来吧。」他的目光湛然有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后终于起身。 「你的意思是我被录取了?」 「我刚刚不是说了?」 她安静了,起身跟着萨克走。 带路不是管家的工作吗?可他不是,他亲自带领不假别人的手。 这个哥哥亲自应征看护、亲自带路,还怕应征来的人觊觎他的兄弟,他其实是很有手足情的哥哥吧? 历经几个月卯足了劲的投履历,无数次的interview,无数次的回家等消息,她这出社会没多久的菜鸟很深刻的了解到什么是人情冷暖,还有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 不过她知道凡事起头难,现在不就找到工作了,不仅去了米虫这污名,薪水福利对方还给得非常大方,这让她不由得要说,不论里面那头龙是火龙、暴龙还是迅猛龙,都赶不走她的。 心里一旦确定了,紧张感也就淡去了一点。 这里的房子很大,高大厚实的欧式围墙隔开前厅和主屋,穿过弯弯曲曲绿树成荫的走廊,大块的石板铺地,两侧荷花池的荷花开得极其鲜艳,这是近景,远处则是山景小坡绿地,一座漂亮的花园别墅单独的坐落其间。 这个新雇主的家大得不可思议,而且透露着说不出的贵气,她家也富裕过,但是这种低调中的奢华、典雅中的大气,却是她那个家没有的。 青田街,这里可是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欸! 所谓富养人,尊养贵,拿他们家和这样的人家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再往深处走,一园子的山石花树静悄悄的。 「妳进去吧,盖文在屋里。」萨克指着小楼房,简单撂下话,人就转身走了。 房子里窗帘都是拉下的。 不透光,不透气,闷着一股子空气不流通的味道。 从光亮进到漆黑的地方,经过短暂的不适应后,她很快就习惯里头昏暗的光线了。 没有阳光的房间,就算人没病也会闷出病来。 她的手才碰到窗帘,一道冷飕飕的声音便响起。 「不许动!」 虽然知道屋里有人,但她还是冷不防的被小吓了一下。 「你……你是谁?」 「问我是谁?妳又是谁?」声音含怒。 对啊,她问了傻话,这房间里还能有谁。 「我叫夏侯宁宁,你好,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要来照顾你的人,请多多指教。」 对方没有响应。 「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我觉得稍微打开窗户跟窗帘能让空气流通,心情也会比较好。」咽了下口水,她试着打开话匣子,也偷偷的拉开一点缝隙让阳光钻进来。 一点光线也没有,看不到对方,也不能走动,她都快变成睁眼瞎子了。 「天气好不好跟我没关系,既然是要来照顾我的人,这里我说了算,我不需要一个自作主张的看护,把窗帘拉上!」 大半年的黑暗世界练就他敏锐的听觉,周围有什么风吹草动,甚至连人重一点的喘息他都能感受到,他不需要什么阳光。 他大哥到底是去哪里找这么不听话的人专门来气他? 「汉弥顿先生,你看得见我?」要不然怎么会知道她进来,甚至她的小动作? 「我又不是死人,有没有人进来我会不知道吗?我只是眼睛瞎了,又不是痴呆。」 她的脚步声很有节奏,不轻不重,稳而不乱,至于她拉窗帘的动作吵得像牛蹄声,谁听不到? 她往前走,看见他的所在。 她未来的老板躺在一张充满度假风情还有时尚感的圆弧躺椅上,看不太出来享受的表情,感觉似乎是她打扰了他。 也许是不见阳光,他的皮肤很白,几个没扣上的扣子露出清晰可见的锁骨,他很瘦,腰腹几乎是凹进去的。 他侧着脸,脸色活像要挂掉的屏幕。 她皱皱眉,更往前,目不转睛的看着。 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是空洞的,她伸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却引不起他一点反应。 她觉得遗憾,他果然看不见。 但是他的五官依旧,黑棕带金的头发更长了,因为没有整理,散乱的披在背后,很诱惑人的混血儿气质,只是他却不笑了,眉间只有一片阴霾。 想不到会是他,因为印象太深刻,她只消一眼就认出他来。 那个卖她青白玉蝉的男人。 摸了下被她穿上红绳挂在脖子的玉石,比较小妹的离家出走,还有不知道为什么眼盲了的他,也才几年的时间,她不由得要感叹这人间有什么是不变的? 只能说天有不测风云。 「妳看够了吗?妳再怎么看也不会从我脸上看出一朵花来!我是瞎子,但若是妳想在我的眼皮下作怪、搞小动作,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仍是恶声恶气。 他没有缺手断脚,能吃能睡,不需要什么看护。 这个女人,完全不合格! 「我没恶意,我只是好奇,要是这样让你不舒服,我道歉。」她真心的道。 他的脾气很坏,讲话很冲,表情很狰狞,但是将心比心,哪天她要是忽然看不见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一定也会很灰心。 他或许口气不佳,但是何必跟病人生气?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后说道:「妳的话一向这么多吗?」 「谁说我话多,我在家里是最安静的那个,如果汉弥顿先生要我不说话,那我以后会注意让您感受不到我的存在。」她做了个缝嘴巴拉拉炼的动作,不过随即脸色一白,她轻压腹部,发出小小的抽气声。 他灵敏的听见了,而且发现这个聒噪的女生真的没了声音。 「出声,妳怎么了?」他把脸转了过来。 「……」 「夏侯宁宁?」 「让我休息一下,我太紧张了,胃在抽筋。」 他缩了缩下巴,表情让人无从探究。「我是妳压力的来源?」 「这是我第一份工作,我大概有点求好心切,昨晚没睡好,也没想到你会不喜欢我,现在好像发作了……」 「没叫妳坐下就不会自己找一张椅子坐吗?痛死活该!」想不到她的心思如此敏锐,一下就看出来他不喜欢她。 「我可以坐下吗?」 「妳是看护,又不是奴才,妳当我真的这么不近人情?」明明是关心,可是他的口气又变坏了。 她摸啊摸的摸到一把黄花梨木的椅子,不客气的窝了进去。 「汉弥顿先生,谢谢。」 「叫我盖文。」 他们还没那么熟吧,「我还是称呼你汉弥顿先生的好。」 「妳的老板是我不是我大哥,我要妳怎么称呼妳就怎么称呼,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欸,翻脸真的跟翻书一样,她会不会把看护的工作看得太容易了?可是如果这样就要她打退堂鼓?她不要! 「盖文先生。」人家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吧,「我想,如果你对我口气可以好一点,态度可以和善一点,表情亲切一点,那我会好得比较迅速……」 「再多嘴我就换掉妳!」他怎么会希望叫一只鹦鹉闭嘴?就连刚才的同情心都属多余。 夏侯宁宁马上闭嘴,效果好得出奇。 盖文霍然站起来,在夏侯宁宁瞠目下以稳健又正确的步伐离开客厅,走进一间房间,然后房门砰的关上了。 他走掉了? 她的心跳到喉咙口,然后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又掉回来。她明明就不是长舌妇,为什么来到这里会管不住嘴巴,巴啦巴啦的说个没完,想也知道病人绝对不会喜欢。 也许她太求好心切,希望给雇主一个好印象。 呜……没想到是反效果,她为五斗米折腰居然折得这么彻底。 但是,「再多嘴我就换掉妳」那是什么意思? 这表示他讨厌她?还是要她明天可以不用来了? 还有刚刚他走路的样子,他真的看不见吗? 那是一个正常人的速度啊。 她以为跟一个残障人士在一起要不是能混吃混喝,混得如鱼得水,要不就是拿到一手鬼牌,现在,她能很确定的说,她的牌运很差。 她的胃抽痛似乎稍微止住了,现在是满脑袋的浆糊。 出师……不利啊。 谁来告诉她下一步怎么走? 第二章 第二天一早,夏侯宁宁让汉弥顿家最大的长辈,汉弥顿夫人给召见了。 根据她昨天小半天积攒下来的小道消息,这个家的女眷长辈就只有盖文的生母,也就是明媒正娶回来的大老婆汉弥顿夫人,至于阿道夫·汉弥顿是个超级大忙人,长年在国外飞来飞去,情妇外婆每个人都想分享他的爱,也顺便分享他的钱。 他对亲生儿子关心归关心,却是有心无力,偶尔来看上一眼也都是匆匆忙忙。 豪门家的八卦果然劲爆,就连人际关系也复杂许多。 这位当家夫人打从她一进门就从上到下的把她当一件精品看,汉弥顿家给的薪资很高,她拿人手软,想说要看就大家一起来看,所以,她也笑笑的回视着一点都看不出豪门主妇精明干练的汉弥顿夫人。 “听说昨天你在盖文的屋子里待了半天?”这家人的国语都带着洋腔,有一头美丽的栗色鬈发,保养得当的汉弥顿夫人也一样。 不过她的口气亲切,不是那种置入性行销的笑容,这大大的提升了夏侯宁宁对她的好感。 “我是他的看护,其实我很不好意思,昨天也没做满八个小时,就被盖文先生赶出来,虽然不是什么好的开始,也没有成功一半,不过,我今天一定会努力延长,做满八小时的。” 为了怕当家的觉得她不尽责,混水摸鱼,表示忠诚是一定要的。重新找工作绝对不是什么快乐的事,而且这是她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总是最珍贵的,她可不能漏气。 汉弥顿夫人唇间有些不明的笑意,看起来很高兴。“你真是个老实的孩子,你能在他的屋子里待上半天已经够让我们惊讶了,你应该不知道,在你来之前,他已经赶走不少人了。” “可是盖文先生没有说我可以留下来。”她搔头。 被人家这样夸奖她有些心虚,她什么都没做欸!还有,她会不会也很快阵亡?看起来她要烦恼的事情真不少。 “他也没开口赶你走啊,只要你做得好,能让盖文开心,在薪水方面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够了、够了,萨克先生给的薪水已经很优渥了,老实说,我拿得还有点不好意思。”没有人嫌钱多的,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贡献,很怕拿了那些钱会招雷劈。 汉弥顿夫人之后又问了她一些家常事,家住哪,人口多少,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才放她走。 被家人嘘寒问暖这部分一直是她很缺乏的,她的家人都不是会在亲情上下功夫的人,她还算不上这家人的什么人呢,可是汉弥顿夫人的亲切……夏侯宁宁是那种只要人家对她好,她就会很有压力的人,这个爱子心切的妈妈一定不知道她昨天一开始就得罪了后台老板,她的以后怎么会有好日子过呢? 就这样想东想西的走入了庭院,空气里充满荷花的香气,一朵朵比她两个巴掌还要大的花儿迎风摇曳,惹人犯罪—— 她看了看,伸手就摘了两朵靠近岸边的花(好小孩不可以学),这时候她就不得不庆幸妈妈把她的手脚生得够长,构着构着花就上了手。 谁知道她一转头,很不幸的发现,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勾当不知何时竟落进了好几双睁大的眼睛里。 顿时,千山鸟飞绝的诡异氛围笼罩着周围~~ “夏侯小姐,你想要花园的花只要吩咐一下,我每天让园丁给你剪去,你这样太危险了。”陈管家一张充满正气的脸,一讲起话来简直是文天祥再世。 “我想在盖文先生的房里放一点植物,这样看起来比较有生气,我不是采花贼,你们不要误会了。”还是要解释一下,免得让人家以为她手脚不干净,那以后就难共事了。 “小事一件,夏侯小姐不用在意……那个,欣欣,去拿个适合的花瓶过来。”他随便指了个女佣吩咐。 “谢谢陈管家,”夏侯宁宁感激涕零。“大家不要叫我小姐,我叫夏侯宁宁,你们叫我宁宁就好了。” 她来到天堂了吗? 没想到当家主母是好人,就连这些服务的人也待人和气,她夏侯宁宁简直是上辈子烧了好香啊! 夏侯宁宁抱着花瓶,轻巧的走入小楼。 房子里还是一片黑,死寂的安静。 屋内光线昏暗,每天住在这样的环境里,人要能开朗健康她把头给他。 就算把自己当作蚕蛹,也用不着贯彻的这么彻底。 放下花瓶,她刷刷刷的把所有的窗帘拉开,窗户打开,清凉的空气和满满的阳光随即教黑暗无所遁形。 回过头,那张时尚与舒适兼具的躺椅上有着一道人影。 “盖文先生早。”有了上次经验,心理准备比较充足,她已习惯他的不吭气。 他似乎懒得再跟她争辩窗帘开不开的问题,反正有没有光线对他来说都没有分别,她既然那么坚持,就随她了。 “那是什么?”他闻到味道。 “我方才去当了采花大盗回来。” 采花大盗?盖文忽然满脑子都是十八禁、r级、少年不宜的暴力画面。 “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好,我摘了几枝回来,我把花瓶放在通风的地方,满室芬芳,闻了香气,人的心情也会很好。”想给他留着好印象是其次,她是真心觉得他需要一些芬多精来滋润心灵。 “想巴结我?”看穿她的小伎俩。 “说巴结好像我很狗腿,诚惶诚恐比较好听一点。” “就你这态度,哪里诚惶诚恐了?” 动不动就发火,心脏稍微不那么强壮的人很难承受。 她没胆跟他硬着来,只好皮皮的说:“你啊,就客气的跟我道谢,说你喜欢就好,我又不会笑你。”病人就是别扭,反正一皮天下无难事。 战斗第二回合,她才知道自己脸皮的厚度比想像中的厚上十公分,简直可以当夯上墙用了。 “你少臭美!” 见他脸上的线条动了动,苍白的脸颊有点发红,她分辨得出那是脸红,希望不是气到发红才好。 不过能从这个火爆王的脸上看出一点情绪的端倪,也算小有收获。 “是是是,是我臭美。”今天的他比昨天可爱多了,起码没有叫她把花瓶扔出去。 “哼。”老大又不说话了。 这间小楼建的位置好,光线被引进来以后,她突然看见他不是很有肉的胳臂上有着铜板大小的瘀伤,连手背也有不少黑印子。 这是怎么回事?被虐待?不可能,虽然才第二天上班,她看得出来这家人对老板的重视,除了露出袖子的胳臂,他身上的其他地方不会也还有看不见的伤痕吧? 突然之间,她心口莫名其妙的闷了。 “你在看什么?” 这人简直比明眼人还要敏感。 “你胳臂上那些瘀青是谁干的?”她的火气直窜。“除了胳膊还有哪里?” “走路不小心撞到,没什么了不起。”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 他排斥拐杖,宁可跌跌撞撞,也不想让人看出来自己瞎了眼,健康的人也许无法体谅他的心情,不管是为了自尊还是一口气,即便是只有他一个人在的屋子里,他也不要倚赖拐杖。 夏侯宁宁替他觉得痛,这屋里的家具对一个眼睛不方便的残障人士来说的确太多了。 “你先让我看看还有哪里有瘀青?”她开始扒他的衣服。 “喂喂,别脱我衣服……住手……你到底是不是女人,你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好好好,你别扯!大腿也有一些……”他的脸爆红,无法制止她的动作。 慢着,大腿?她的手僵了,不能去扒他的长裤。她还没嫁人啊。 “你等我一下。”她很大力的深呼吸了一下。“医药箱在哪里?” 他喘息着说。“你还真是乱来!五斗柜的上面那层。” 找出医药箱,里面的东西真是齐全,她翻拢出紫草膏,咬牙道:“你还是把长裤脱下来,让我上个药,我的意思是说你……自己脱比较方便。” “那个地方不用!” “脱!我保证不会对你怎样的。”她干么啊,好像在逼良为娟。 一股奇怪又暧昧的气氛充斥在两人之间。 “我说你放一百个心,我就算看到什么也绝对不会有邪恶的念头,药抹一抹会比较舒服的。”这样会不会越描越黑啊? 这样僵持下去,是要比赛谁先变成化石吗? 盖文第一次见识到她的坚持,他无可奈何的解开了裤头,里面是一件四角裤。 夏侯宁宁有些讶异,原本她还以为他是白斩鸡型的男人,想不到一双腿却修长结实。 “如果会痛……要说喔。” 她挖了一大坨药膏涂上去,指腹才碰到他的肌肤,发现他的腿是僵的,人硬得可以。 黑青瘀紫几乎遍布他的皮肤,他竟然能忍成这样,以前那个照顾他的人是眼瞎了吗? 她收敛心神,除了必要的地方,绝对不多看一眼不应该看的……虽然,很不容易。 过了好一会,终于上完药之后,她已是一头汗。“你可以把裤子穿起来了。” 趁他窸窸窣窣穿裤子的时候,她打开房门,随便抓住一个走过去的佣人,向对方要来泡棉还有一大块厚棉布,然后抱了进来。 “你做什么去?”盖文侧耳听见她出去,又过了好一会才进来。 “我去要了点布料,是大花布喔。” “你要做衣服?”不会吧? “我要有那么厉害就好了。我想把有棱角的家具用布料包裹起来,这样你就能安心在屋子里活动了。” 盖文转过头来,他的表情怔楞的“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后,道了声谢。 剪刀开阖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不定时的发出声响。 “你可以不必做这么多。” “你是说我可以跷着二郎腿吃香喝辣的当贵妇,每天喝下午茶聊是非,做spa,逛精品?” “不是。”她为什么就是能把他的好意扭曲到突尼西亚去? “你的表情很好笑。” “你话很多不输昨天。胃抽筋好了?昨天提早让你下班,去看医生拿药吃了没?” 不知是否因为有过了刚刚的“亲昵”接触,夏侯宁宁觉得这位主人好像温和多了。 “我还以为你是不喜欢身边跟着一个陌生人,看我碍眼要赶我走。”卸下心防的他看起来亲切多了。 “我是不喜欢……但你昨天胃痛成那样,留下来能做什么?只会给我添麻烦。”他的声音又冷掉了。 家中有病人,全家都受累,他并不想当那个拖累全家的人。 “嗯,对不起。” 阴郁的个性对心理健康有影响,诚恳道歉是唯一的良药。 “不用道歉,没有人想生病,往后你不必那么早来,我一个人没有多少事可以做,一直在这里你也无聊,就别互相浪费时间了……要是陈管家问起,就说是我准许的。” 穿衣吃饭听音乐,他都能自己来,甚至只要他愿意,听电视、走出这扇门外都没问题,重点是他不想出去。 “一个人每天窝在家里有点无聊吧?有我陪着,两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不好吗?”吼,就这么想炒她鱿鱼喔? “那我不如养一只鹦鹉,我叫它安静它就安静。”小姐,两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不是用在这里的。 “可是鹦鹉一定没有我善解人意。”鹦鹉,鹦鹉有她人见人爱?有她敬业乐群吗? “你哪里善解人意了?” “如果打击我可以让你开心,那我就牺牲一点好了。”完全没有笑点的人,他以前的笑容都卖光了吗?“哦痛!” 听到她惊呼,他赶紧追问:“什么事?” “嘿嘿,我不小心去剪到手指头。”’ “你就不能专心一点?”这家伙! “我正努力在做一个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啊。” “去叫陈管家找一个懂裁缝的人来,不擅长的事情别逞强,我不想看到我的房子血流成河。”他没好气的道,脸上黑线密布。 “你不要大惊小怪啦,只是剪一块四四方方的布片,要是连这个都要别人帮忙,我会变成笑柄。”夏侯宁宁把被剪伤的手指含在嘴里舔了舔。 “那就自己去把伤口用ok绷贴一贴。”不知他是在不满什么,盖文脸色一沉,口气近乎是命令。 “只是破皮……”看见他那教人颈后发毛的表情,她马上改弦易辙。“我去。” 明明是个病人,板起脸来还是有教人皮皮锉的能力。 算了,不要跟病人计较。 “其实,我一年前见过你,虽然没谈过什么话,可是我记得你。”医药箱伸手就可拿到,她往手指头上贴了丑丑的ok绷。 希望他不要说相见争如不见……那会很伤感情。 “哦。”他冷淡的可以。 好吧……起码他应了一个字。 她解下颈子上的红绳,把跟着自己许久的玉蝉放进他手里。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个?” 盖文感觉一块温润的东西滑入他的掌心,他下意识以指腹去磨蹭,黯淡的眼神忽然有了亮光。 “这是汉八刀的玉蝉。” “你宝刀未老啊!一摸就知道,所谓的汉八刀风格,是指汉代玉器精湛的雕刻技术,刀法简练挺劲、锋芒有力,总共不到十几刀的雕工。”她开始掉书袋,她当然没那么神,会知道这些,是之前为了想明白什么叫汉八刀而去查的。 而且,汉八刀最常见于汉玉蝉。 “不赖嘛,你做了功课。” “因为我是乖小孩。” “最好是……”这家伙,给她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这哪里来的宝。 盖文从小就在无数奇珍异宝里打滚长大,鉴赏能力早就修炼得炉火纯青,虽然现在没了眼睛,但是这一摸,仍很快的摸出所以然来。 “那时候的你笑起来真好看,我每次都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你笑起来这么好看的男人,每见你一次。我都觉得自己幸福一次。”她回想着,独自沉浸在往昔看见帅哥的甜笑中。 “你是那个丑女生?” “哪里丑?只是不漂亮而已。”她不高兴了。嘴巴真不甜,扣分。 想不到她使尽浑身解数,怎么逗都不会笑的人却转过脸去,双肩抽动,一个没撑住,终究是笑了出来。 这个奸诈小人,那是她朝思暮想的笑容啊! 好不容易等盖文回过神来,没听见声音的他轻问:“你生气了?” 她摇头,忘记盖文看不见。 他倏地起身,一个箭步来到夏侯宁宁面前,在她还来不及收回脸上表情的时候抚上她的脸……夏侯宁宁呆了。 他也怔住。 不知怎地,他就是可以感觉到,她小脸上尚未抹去的,是一种叫做幸福到冒泡的神情。 她说她喜欢看见自己的笑,原来不假。 他的笑容真的那么值钱吗? “这东西我记得你说要送人的。”为什么他会记得她?那是因为她有张很与众不同、呆板又严谨的小脸,不笑不多话,一次两次三次的跟他保持着好几公尺的距离,好像他身上有传染细菌似的。这样的女生,要忘掉很容易,要想起来也很简单。 “我妹说石头俗气,她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所以我就留着自己当纪念品了。” 被唾弃没关系,凡事不能尽如人意,送礼也不见得人家一定要收。 他的手还在自己的颊上,掌心的温度和厚度给人安全感,可是,他会不会摸得太久了,久得她的脸都快变成滚烫的卤肉? “你大可拿回来店里换现金。”她的皮肤很嫩,摸起来触感很好。 “不……我喜欢这块玉。” “嗯,我也喜欢。”喜欢你柔嫩如花办的脸蛋。 “你……豆腐吃够了没?要是吃够了,麻烦你把爪子放下来!”就算自我感觉良好,也该顾虑一下她身为女孩子的面皮好吗? 他小小啊了声,收回爪子,窘迫得很。 刚刚好不容易才融洽一点的气氛好像又拧了。 可是拜托,她才是那个受害者,她什么都没说了,他也别表现出一副恼羞成怒、脑筋短路的样子。 忽地,他问:“你年纪还小,为什么要来做这份辛苦的工作?” “我缺钱啊。” “为什么缺钱?”能进出古董店的人会手头拮据吗? “说出来不怕你笑,我家……家道中落了。” 他没有追问。“这个还给你。”他把玉蝉塞了过来,虽然方向掌握的不尽理想。“你明天就搬过来吧,楼上还有一间房。” 啊,峰回路转,怎么剧情一下就来到这里了? ☆☆☆ 言情小说独家制作 ☆☆☆ .yqxs ☆☆☆ 隔天早上,夏侯宁宁带着一只背包,一个旅行箱出现,这些就是她全部家当,所有财产。 她一跨进boss家,就看见陈管家搓着手在踱方步,看见她,用指挥家独有的优雅手势让一旁的人帮她把行李拿走。 “小姐你可来了,今天比较晚?”语气里不无埋怨,不由分说的带她往前走。 “我收拾行李耽误了一点时间。” “盖文先生的早餐又原封不动退回厨房了。” “真饿一顿也不会怎样,他本来就吃得比小猫还要少……我开玩笑的。”又,复数。看起来厨师要检讨了。 不过,心情不开朗,当然没有胃口,这是正常现象。 这两天她和其他人一起吃饭,也看着负责出菜的佣人原封不动把他的饭菜端回来。 她问起老板,他却推说胃口不好,又没有运动消耗,吃不下,所以她想他那瘦如排骨的身材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她脑里顿时浮现这两天吃进肚子的饭菜,老实说厨房里端出来的饭菜真的不俗,胚芽米多谷杂粮饭,日本养生地瓜,青菜豆腐杏鲍菇,低油+低盐+低热量+高纤维,营养又健康,每道菜都是精心调配出来的口味和菜色,这样还嫌弃,非洲难民都还没饭吃耶。 不过——不过,这只是她心里的os啦,民以食为天,男人呢,又以肉为天,她没见过哪一个不爱吃肉的男人,当然很爱念阿弥陀佛青菜萝卜的和尚除外。 以前的男同学随便都能嗑掉一桶肯德基鸡块餐,盖文只是眼睛不方便,没有高血压、血脂肪,也不是老人家,每天要一个健康的大男人茹素,不如叫他出家人空门好了。 替他说了那么多话,夏侯宁宁搔搔脸——其实她才啃了两天的兔子菜,昨天下班就毫不犹豫的买了一块比她脸还要大的鸡排来当消夜。 “二少要是继续这么下去,身体不好、精神不济,拖垮了身体,以后怎么回去继承老板的事业?”陈管家口气越发急促,杞人忧天的恨不得能代劳。 “重回职场这种事不能急吧?您就别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唉,不管怎么说,二少可是汉弥顿家真正的继承人,他多休养一天,在这个家的地位就更岌岌可危一点。”他一直是站在二少这边的。 一说完,那张老成持重的脸立刻垮下。他好想给自己一个大巴掌,这种事情跟一个小女孩讲有什么用?他真是急过头了。 “不会那个训导主任……我是说大少爷,是庶出的吧?”豪门最多这种事情,她最近韩剧看多了,联想力也跟着丰富许多。 “啊,都怪我多嘴,你可不要跟二少提,他心里是很尊敬大少的,要是知道我多嘴,会不高兴的。”这是豪门公开的秘密,下人没有不知道的,但是对上位的人来讲,他们最讨厌下人多嘴。 “我知道,我不会说,你放心。”她在唇上比了个叉,表示她口风牢靠。 陈管家感激得脸上泛光。 人家的家务事跟她无关,她也没想过去介入人家的权力争夺里,老实说,她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 第3章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刚刚被说闲话的主子无声无息杵在门口,不知道刚刚她跟陈管家的话被他听去了多少? “为什么这样想?我的行李不是已经放在角落了?” 他虽然看不见,洗澡、走路样样坚持自己来,也没什么粗重的工作可以让她做,平常还可以趁他午睡时候到处去串门子,老板不罗唆没压力,这么堕落又腐败的闲缺要去哪里找,所以怎么可能不干了。 可反过来想,房子是天价豪宅,车库放着百万名车,奢华的大泳池,厨房的顶级德国厨具,铺着长毛大地毯的视听间都不是他在使用,一个偌大的宅子,厨师、司机、园丁、管家、男女仆人二十几个跑不掉,那个身为主人的盖文却每天窝在这不见天日的房间里过着一天又一天。 这种日子跟囚犯没两样。 她心里酸的可以,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这种绞心的感觉她不要。 “你迟到了,而且人随时都可以后悔,跟一个盲人二十四小时拴在一起,你是不是开始觉得无聊了?” 他的生理时钟匪夷所思的准确,大哥为了不让他失去时间感,让瑞士的工匠做了会定时报时的迷你手表给他,她今天迟到了五分零二十九秒。 “我无聊的时候再跟你说,现在还没有那种感觉。”他在不安吗? 她很宽宏大量的不去在乎他的斤斤计较,她的确迟到,如果让他念一念他心情会好一点,她不介意。 而且也才上两天的班,职业倦怠好像太早了。 “真的?” “真的!” “一言为定?” “我以为打勾勾盖章是女孩子跟小孩的专利。” “就算女子说话也要算数的。” “是、是,那盖文大爷,小女子可以先把行李搬到我未来的房间去吗?” “我陪你上去。” “好。”她答应的干脆,随即拉住他的手往自己肩上搭。“这样我比较放心,好吗?” 他习惯性的用双睫掩住幽晦的目光和情绪,这次虽然也垂下长睫,但手没有缩回去……那就表示同意喽?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爬了楼梯,不难,虽然速度比不上明眼人,但对盖文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自从成为残障人士以后,他几乎不上楼。 “我刚碰到陈管家,跟他说了一会的话。” “哦,你们聊了什么?” “他很关心你。” “你几乎跟谁都可以聊天。” “那是因为我受欢迎啊。” 盖文暗自摇头,这丫头,就不能少可爱一点? 美丽的圆弧形楼梯,栏杆跟柱子都雕着繁复的花纹。 二楼整整一层只有一个房间,那宽阔令夏侯宁宁咂舌。 “这原来是你的卧室吧?”这不是人住的地方。 红木地板,清式窗棂,黄花梨木贵似黄金,光他屋子里的几件黄花梨木家具少说就值几百万。 墙壁上的唐伯虎、董其昌的仕女图,巨型的八大山人草书中堂,就连放在正中央的大床都是难得一见的古董床。 这人,藏富藏得深,极其可怕啊! “嗯,眼睛看不见以后我就一直待在楼下,很少上来,不过欣欣和小叶她们都会轮流上来打扫,房间应该维持的还可以吧?” 他应该是人生胜利组的那群人,家世富裕、学有专精,却在某年某月的某天天翻地覆,这种打击对天之骄子来说很难承受吧? 那是人生瞬间跌入谷底的感觉。 她到处浏览,忽然抽气。 “宋代米芾的手书《研山铭》?这是真迹耶!” “你看得出来?”虽然知道她的出身,不过据说她在夏侯家并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 她没什么在意的样子。 “我怎么会懂这些,我家我爸跟我哥才是行家。”才说完她又抽气。“这是什么?兔首和猴头?” 一幅放在很明显处的相框,是盖文和兔首、猴头的合影,旁边还有一个大胡子洋人,背景是苏富比拍卖会现场。 “说穿了不就慈禧太后家的水龙头而已。”他回应的有些感慨。 夏侯宁宁嫣然一笑。“这些水龙头可是让多少人抢破头。” 她记得这个新闻,因为这十二生肖也在台湾的古董界引起一阵旋风,父亲和大哥也一窝蜂热衷过。 盖文用手指抚过相框。 当初他因为成功的拍卖圆明园海晏堂十二生肖中的兔酋和猴首而声名大噪。 他在管理硕士学业告一段落以后,原本应该直接在父亲旗下的艺术公司上班,但是他不想一辈子坐办公室,不想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等员工call他,于是他用自己开的小古董店当作跳板,很自由的过着他想要的生活。 不过所有的意气风发都结束在一场车祸里。 看他怅然的表情,夏侯宁宁心里很不好受。 都是她不好,早知道就不聊这话题,这些古文物只会让他触景伤情,难怪他都不上楼,她还一说再说,猪头啊! 但是,眼睛不行,手底功夫呢? 他可是一眼——不,用几根手指头就摸出她那玉蝉的质地。 没有眼睛真的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吗? “你喜欢这些古老的东西吧?” “比起坐办公桌喜欢多了。” “我每天从海晏堂经过,它还在营业。” 以前会注意到海晏堂,是因为它就在自己学校不远的街道上。清幽的巷子,例行性在墙头上探险游走的小花猫,春天会开满面包花的树,躲在斑驳围墙内的日式建筑宿舍,她每次到青田街就好想住在这里 。 第一次看见海晏堂就是追着那只小花猫发现的,当时她的手里还抓着捡来的面包花,想带回去夹书本当书签。 那里面的怀旧气味吸引她。 即使同样是古董店,风格和自家大哥的艺廊很不一样。 因为好奇,于是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我眼睛看不见的这段时间,都是铁公鸡在管理一切。” “铁公鸡?很小气的名称啊。” “他是小我一届的学弟,乡下小孩,节省的要命,曾经赖在我的公寓里吃了一年泡面,问他为什么虐待自己,他的回答很妙,他说节俭是他们家的家训,我说那根本是天性。” 听起来是个妙人。 她问他。“你难道不想去店里看看吗?” “我这样子去了有什么用?” “你的眼睛看不见,可是你的手一下就摸出来我的玉蝉,你在这一行下过苦工吧?” “还可以。”他很谦虚。 “那么你要不要试试,不用放大镜、不用眼睛,用手感去看那些古物?” 盖文的身体震动了下,淡然的脸有些变了。 “虽然用说的很简单啦,真的去做不是很容易,不过,在失败中求进步不就是人类进步的动力吗?海晏堂是你的心血,要是就这么放弃,你也会觉得遗憾不是吗?” “我能吗?”他的眉目竟是再认真不过,语气掺杂着苦恼。 “是你想吗?”不是能不能的问题。 “我想……”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想望,脸慢慢的绽放出焕发的光彩,“我希望我是个有用的人……不是只能整天泡在家里的废柴。” 她想,她是不是在怂恿他做一件难度太高的事情?实际的困难会不会反而挫败他现在所剩不多的信心? 可是,话都说出来了,现在后悔,覆水难收了吧? 她真的不是多嘴的女生,南国的橘子来到北地变成橘子枝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自己以前是橘子的样子都忘了? 她明明很平凡,一点也不突出。 还有,他干么要听她的?真的不用那么听话…… 盖文的大手忽然揽住她的。 “你能当我的眼睛,能陪我一起走到最后吗?” “我是你的看护,当眼睛有什么问题?”她虽然不是导盲犬,但是走到最后是什么意思,别忽然讲这种引人遐想又暧昧的话。 要知道女人最会胡思乱想了。 “陈管家,去把仓库里那些我的练习品都搬出来!”他提高声音,没有打算放开握住夏侯宁宁的手。 他的手不像女人家的柔软,有些粗糙,碰触在肌肤上,莫名带来电流般的触电感,她心神微颤,表情茫然了。 “我们一起下去,我让你看看我的练习品。” “那个我不是很懂……”她大哥从不让她碰收藏品,就算看一眼也会老大不高兴,说女孩子将来是要泼出去的水,娘家的事情少知道最好。 甩掉那种深深被看不起、被排斥的失落感,她任着盖文拉着她的手一路摸索着走下楼,在门口等候的陈管家一看见两人手牵手,老脸刷的飘过什么,然而他的眼光却让夏侯宁宁觉得头重脚轻起来。 不要误会,不要误会,这年头男女手牵手比吃一盘大白菜还容易,何况她可是老板的看护,老人家,您千万别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老人家要是想不开,不小心上告到训导主任那里,她的饭碗就砸了。 “二少……” “陈管家,快,找几个人把仓库的东西调出来,挑细样的,能搬多少是多少,我要再努力一遍。” “我马上去!”陈管家正经十足的面孔没有破功,可惜脚绊了下,赶紧站稳后咻地以最快的速度不见了。 于是盖文就这样一头栽进去了。 他不再在躺椅上怔怔发呆,也再没有火爆的乱发脾气,手榴弹四处乱弹。 她真的成了他的眼睛,除了倒茶、擦手,还要为他掌过手的古物下评论。 当然她的评论一点参考价值也不具备(她自己这样认为啦),不过,看他一直笑眯眯的,她也觉得自己这花瓶没有白当。 他的笑脸果然是最好看的,赏心悦目啊。 当然,看得无聊了不小心睡过去也发生过,幸好他完全不在意。 一天下来成绩不算好,手指的敏感度不论再好始终比不上眼睛。真品和赝品常常会搞错,不过他的毅力教人佩服,一屁股坐下去,整天都没有抬过一下,说真的,她要联考的时候都没有他十分之一的认真。 饭呢,也是一直到四、五点才叫人送进来。 她饿狠了,足足嗑了两碗,他也吃得很香,不过这次她留上心,看着他吃饭的样子。 显然是为了避免麻烦,他很少伸手去盘子夹什么东西。 她看了忽然觉得两眼生热。 她夹了一筷子软丝炒清芹放他碗里,“这是软丝,好好吃喔,你尝尝。” 他错愕了下,不过还是扒进了嘴里。 她继续,“你们家厨子哪里请的?煮的菜不输五星级饭店大厨,这油鸡肉又滑又嫩,我把骨头剔掉了,你吃吃看。” 他闻到很嫩的鸡肉香,感觉就在鼻子下方,他放进嘴里。 “还有啊,这不知道是什么米,闪亮闪亮的,你多吃一口看看。吃到洋葱炒牛肉了对吧?接下来吃块鱼,这鱼颜色雪白雪白,用蒸的,好嫩……” 这一顿饭,盖文终于也吃了一碗的饭。 “不能再吃了,我好撑。”他告饶。 夏侯宁宁也放下碗筷。 “你也饿坏了吧?”他问。他听见她装了两次的饭。 “偶尔大吃一顿也不错。”厨房听她建议换了菜单,她很满意,显然盖文也不讨厌。 因为没有午睡,那晚的他早早上了床。 他的累是可以体谅的,一个闲暇很久的人一旦对一样事物专心起来,松懈下来后就特别容易感觉疲累。 看着他熟睡含笑的脸,她槌了槌自己的肩,这才关门上楼,洗澡、上床。 漂亮的大床新房间,她没有多看、多品味,沾上枕头,立刻不省人事了。 喀喀喀,细碎的声音在宁静的空问响着。 不是什么天仙美乐,是指甲剪称不上噪音的单调声音。 “好了,另外那只手给我。”很有成就感的某人指挥着盖文把需要修剪的爪子伸过来,我剪我剪剪剪,十指指甲指形圆润,甲面是健康的粉红色。 “这辈子只有我妈替我剪过指甲。” “把我当老妈子喔?”她怒,啪啪的打他。男人真的不能宠,一宠就上天。 “我的意思是说,你是除了我妈以外第一个帮我做这种事的女生。” 这种事有什么好比较的,真不知道他脑袋进水还是怎么了? 想不到他忽然一头倒过来。 “我要掏耳朵。还有,你吃那么多零食点心,一餐还吃满满一碗饭,力气都哪里去了,打人像蚊子叮。” 自从某一次聊天后,知道她容易饿,工作室和起居室就每天放着各种水果跟零食喂养她这只蚂蚁。 虽然是小事一件,但别人把自己的话放进心底,那种感觉还是很好的。 在他往自己腿上倒前,夏侯宁宁手忙脚乱的抽掉膝盖上的报纸,免得指甲屑扎到他。不过这人怎么这么恶霸,竟然很物尽其用的把她当美容院的洗头小妹使。 “还买一送一,怎么看起来都是我吃亏?” “指甲跟掏耳朵是整套的。”他软土深掘,越掘越有滋味。 她很亏,但是看他气色越来越好,越来越爱笑,算了,洗头小妹就洗头小妹,看在他每天埋头苦练“手力”,比参加推甄联考的学生还要认真几百倍的份上,他要什么就依他吧。 指甲剪换成棉花棒,她慢慢的掏着,看他闭眼舒服到骨子里的样子,夏侯宁宁竟然也觉得晕陶陶的莫名开心。 笑着笑着……心里一震,大喊不好。自己会不会……会不会不知道为什么就陷下去了?陷入一种习惯以他的需要为需要,习惯他是她最重要的事? 不不不,应该是她想岔了,这只是一种心理作用,她只是敬业而已,真的。 这么英俊的男人像个孩子似的躺在自己的大腿上,谁会不心神荡漾?看着他的睫在脸上落着淡淡的暗影,他身上的肉多了,脸颊也丰腴了一点,有了神采,整个人更加俊俏,那种好看让她都想偷偷地吃他一口豆腐。 她发现盖文固然有些富家公子的脾气,却没有骄慢淫奢的习惯,教养好,不嫌贫爱富,对下人的态度虽然谈不上亲切,至少很平和。 他生活不忙却很规律,早上起床梳洗过后吃早餐,听她读早报,趁着天气凉快在花园里逛一圈,然后进工作室练他的手力,这一进去通常就到中午,午后小憩,下午没有别的事,就继续他的千秋大业,一直到喊吃饭为止。晚上是两人的个人时间,给彼此空间是必须的,孤男寡女虽然谈不上日夜相处,但也就隔着一个楼上楼下而已,已经是极限了。 看似无聊的生活,她却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两人的互动也渐渐迈入佳境。 每当他的活动范围往外伸出去一部分,她就会变着法子嘉奖他。 就像剪指甲这件事,是他答应走出房门到花园去透透气的报酬。 说起来她很自由,盖文boss不管她,那个训导主任也很少再出现,就连汉弥顿夫人也不怎么管他们的事,偶尔在园子里碰到请她进来坐,她却总是看了看小楼,问一问老板的情况,巨细靡遗的包括胃口好坏、心情如何等,也会问她住的习不习惯,需要什么东西可以尽管开口之类的,当她住满一个月那天,甚至派人送来了许多很贵的礼物。 她头痛,圣意难捉摸,不知道该拿这些昂贵的东西怎么办? “想不到我妈还满喜欢你的。” 哪是,大老板,问题不在慈禧太后喜不喜欢我,是因为你看起来不讨厌我,才没让我丢了饭碗。她在心里os。 “我看你来来去去也就穿那几件衣服,要是喜欢,就收下来吧。” “看”她来来去去穿那几件衣服?他不会是去抓了陈管家来问吧? 最后,她也只有收下那些礼物了。 “可以了,你起来吧。”清干净了耳朵,她轻摸盖文的发。 他的发质柔软,通常有着刚硬发质的人代表脾气暴躁,而他的发跟他的人一样,温柔又平和,一只纸扎的老虎。 “……不如你嫁给我吧?”他没有起身,她的身上有着淡淡的清香,不是香水,也不是沐浴乳的味道,不管是什么,他很喜欢。 “嫁……给你?” “是啊。” “你现在的脑袋清醒吗?”心情震荡后,她很快恢复谈笑能力。 掏耳朵的时候被人求婚……求婚不是起码要给束花还是什么的,这么随便,这家伙根本只是心血来潮随便说说。 “我是认真的。”他起身了,一双失去清明的眼睛却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她对他的呵护体贴是毫无保留的,能被一个人这样无条件的宠爱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又怎能不教人感动? 她不像表面的古板,她经常调侃自己取乐他,跟其他同事也是有说有笑,态度和气,对他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她的好处是说不完的。 “你知道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每天一早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听见你的声音,要是可以……”他耳朵可疑的泛红了。“我想抱着你一起睡觉。” 他不像自己那些风流到翻过去的弟弟们,他对感情有洁癣,他相信在光阴里发酵的感情,也相信唯有这样才能酝酿出醉人的光华。 夏侯宁宁被他大胆的言论给弄得臊红了脸,但是很可惜,她很清醒,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 boss说她好,那不是真的爱情,是因为一个月来她贴身的照顾使他产生了依赖。 而且,她一来人家的大家长就给过下马威了,人家就怕这种情况出现。 饭碗跟盖文就好比是鱼与熊掌,摸着良心说,随便哪个笨蛋也要选盖文这只超级大熊掌,她只要应声好,一辈子就荣华富贵吃喝不完了。 “我们每天十几个小时绑在一起你还不累喔?”她四两拨千斤的说道。 “不累,我还没有看够你。”他听得出来夏侯宁宁口气里的逃避,胸口紧绷,古怪得抽痛,想发脾气。“嫁我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不答应?” “你大哥曾警告我,要是敢肖想你这只天鹅肉,他会让我很难看,你就不要因为一时兴起给大家制造麻烦。”犹豫了下,她抬出训导主任、希望能阻止盖文的烈火攻击。 “这小事,我去跟他说。” 他恨自己的眼睛没用,没办法见她的表情动作、她的喜怒哀乐,他为此深深遗憾、深深的恨起自己来。 “你不要生气,我大哥防心太重了。他对想接近我身边的人一律是防备的,你刚来的时候他不了解你;所以言语上难免不客气。” “这没什么好生气的,我能明白你们在担心什么。”大户人家最怕的就是那种一心想飞上高枝的女人,事先打预防针并没有错。 “如果你是担心夏侯家,我去解决。上次你大哥玩期货亏了血本,要不是我出钱替他平仓,他恐怕早跳楼了,如果他知道我喜欢你,一定会无条件答应我们交往的。” “你拿钱出来帮助我大哥?” “你别生气,是他要我别说的。” 收了人家的钱还要人家不能声张,大哥啊大哥,你真是了不起! “我会想办法把钱还你。” “宁宁……” “谢谢你替我大哥解决了问题。” “你不用道谢,我不是拿这件事来箝制你,你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好吗?” “我们不要谈这个好吗?” “是因为你不想嫁一个瞎子吗?”他的脖子粗了一圈。 “盖文·汉弥顿,你讲讲道理,不要随便污蔑人,你太过分了!”她连名带姓的喊,瞪着不可理喻的他。 “除了这个理由,我想不出来你为什么要拒绝我?”他又生气的说道。 他们吵架了,第一次冷战。 第4章 冷战持续了两天。 这两天夏侯宁宁该做的事一样没少,吃饭夹菜剥虾依旧细心,读早报,每天剪花放在窗台上,只是不再说笑。 盖文也是,该做的工作一样没漏,也照样吃饭睡觉,只是嘴巴闭得比蚌壳还要紧。 陈管家以下仆佣人人自危,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老板心情非常的……不好。 寒蝉效应越发严重,小楼变成禁地,没事的人乐得不用进去看人脸色,有事的人只能绷紧神经,轻手慢脚小心不要出纰漏,赶紧把事情完了再溜之大吉。 以前的欢乐气氛好像是假的。 读过早报,夏侯宁宁问道:“这期的故宫文物月刊送来了,要我念摘要给你听吗?” 盖文是嗜书的,有关文物古董的书籍刊物经常从亚马逊网路书店大批大批的订购,看过的杂志他会送给回收老人,至于过多的书籍则是送到偏远山区,给少有课外读物可以看的小孩子们。 这么好的人,先前她才以为他是纸糊的老虎,没想到老虎就发威了。 以后真不能小看任何人,尤其那种平常看起来笑眯眯的好好先生。 “不必了。” “那散步?” “也不必……好吧,出去走走也好。” 夏侯宁宁就是他的拐杖,在园子里散心时,盖文通常都搭着她的肩随处走一走。 她会很尽责的描述花园里的变动,譬如水鸭多了几只,抓一把芬芳的青草凑到他鼻子上,让他能真的享受到户外的乐趣。 “把拐杖给我。” 他几乎不靠拐杖的,夏侯宁宁虽然有点错愕,但还是带上了他的盲人手杖和墨镜。 走出屋子,他说了,“我们今天出门去吧,去远一点的地方。” “呃……好。” 原来要她带上手杖是这意思。 这么久不曾出过门的人,怎么忽然想外出,他……想到了什么? “是这个方向吧?”他用拐杖敲了敲小径。 “你的方向感很好。”夏侯宁宁瞪直了眼。之前,他总是随着她带领,从来不表示意见。 “那么,你就着我来。” “哦……”她已经不是惊讶能解释的了。 大老板今天很反常耶,肯主动跟她说话,主动提议要出门,之前的芥蒂好像消失了,天,要下红雨了吗? 走至一大一小的铁门,他们选择方便进出的小门。 黑色的镂空大门外是清幽的巷子,就只有前后脚的分别,感觉却已身在不同的时空里。 “当年我来台湾时,铁公鸡带我到附近来吃东西,我几乎第一眼就喜欢上这里的居住环境。” 她小小声的说道。“我也喜欢这里。” 几条街存着一种说不出的静谧,故居旧址、百年老树,交错的光影就如同走进时光隧道,绿,是这几条街最抢眼的颜色。 和风伴着两人的步伐前走,路人不多,二手书店还没开,兔子听音乐餐坊也没开,有只橘子色花猫坐镇的素食餐厅的木门也关着,但意想不到的是,竟然有一早就开门的咖啡馆。 盖文站定后说道:“应该就在这里,“曙光”对吧,这家咖啡店的早餐还不错吃,进去坐一下?” 眼前的咖啡馆是木质建筑,四扇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的巷弄,放着轻钢琴演奏音乐,店里没有什么客人,他们是唯一早起的鸟儿。 一会,服务生端来水跟menu。 “盖文先生很久不见了。”服务生认得他。 “你是喵喵对吧?我要两份特制早餐跟两杯镇店特调咖啡。”他摘下墨镜。 “你的眼睛——” “出了一场车祸,看不见了。” “真对不起,我不应该问……” “有什么不能问的,这样以后我再来,你才能特别照顾我不是?”人们对残障人士要不是存着过度同情要不就是毫无怜悯,两样都不好,这阵子他让夏侯宁宁日夜洗脑,对自己的眼睛终于比较能心平气和的看待。 要别人怎么对待自己,取决于自己的态度。 “您要的早餐马上就来。”年轻的服务生显然不知道怎么接招,很快落荒而逃。 “你真坏心。”夏侯宁宁看得出来他的促狭。 “我其实早就应该走出来了,是我自己想不开,也拖累了那么多人。”盖文淡掩的睫遮去了空洞的眼神。 “你能想开最好。”毕竟每天由他这人体凝造出来的免费空调,真的很消耗体能,最好连偶一为之也不要。 咖啡很快上来,据说是由七种不同庄园的咖啡豆调配而成,闻起来有巧克力与核桃味,还略带焦糖香气。 “你小心喝,烫。” “你不用管我,我会小心,东西送上来,趁新鲜快吃。” 起司猪排口袋面包,一盆装了凤梨番茄苜蓿芽的沙拉,猪排滑嫩,起司会牵丝,炒蛋香甜,非常好吃。 “好吃吗?”他一反常态的只喝着咖啡。 “嗯。很棒!”她口齿不清,嘴里都是食物。不同宅子里大厨的手艺,这是一份幸福的早餐。 “我想过了,我要去把眼睛治好。” 当!汤匙掉了,掉在盘子上,咖啡馆人太少,所以声音被无限放大,夏侯宁宁赶紧咳了咳、咽下喉咙里的东西,掩饰尴尬。 “东西掉了?你很惊讶?” “这是好事。” “你不反对?” “我为什么要反对,这是好事。”只是……眼睛要是能治,他为什么要放着让它坏到今天? “我向你求婚。要你嫁给我,可是我凭什么说要给你幸福?哪来的能力照顾你?反过来,只要我一天是个瞎子,你就得照顾我。但我不只要让你觉得跟着我是一件幸福的事,我还要让生意上轨道,成家立业,拥有照顾你的能力。” “我不是因为你的眼睛拒绝你的。”以前,以她的家世也许还可以,可是现在都家道中落了,她拿什么去匹配人家? 以前的她也许可以很理直气壮的无视什么门当户对,耻笑那些犹豫不前的人,可是她经历的太多了,她再也盲目不起来了。 “不要拒绝我,你的拒绝让我很难过。” “不论你是为了什么,如果能够让眼睛恢复光明,我都会期待。” 盖文抓住她的手。“我要你跟我一起回美国。”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跟着去也帮不上忙。”她可是人家请的看护工,去不去又不是她决定的。 “你的事我说了算,我要你在我身边,这样不管要我面对什么我都可以。”他的声音透着淡淡的威严,隐隐的决绝。 这人…… 一个男人对你这样掏心,有谁能不感动? “我要用健康的眼睛看见你脸上所有的表情,你的快乐、你的情绪,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然后也让你看见完好的我,到时候你就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我的求婚了。” 摸着她的脸,如今的他看不见她的情绪波动,她的动作,无法了解她需要什么,不够格当人家的丈夫……甚至爱她。 “那表示我们的冷战结束了?”曾几何时,她的感情早就凌驾了理智,他总是能左右她的想法。 “嗯,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好,我太冲动了。” “你知道就好。”这男人一下温柔一下恶霸,她的心早就没本事自己保管,也早就不气了,但是嘴里就是不想认输。 “你不要生气。” “我不气了。” 一听到她的话,他脸上立即散发出光彩。 盖文……她深深长叹。 咖啡喝了,早饭吃了,两人相偕往回走,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她。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的发丝在光影里飘动,渐渐增多的路人没有不对他投来惊艳眼光的……也许是惊艳和愕然的眼光都有。 这条路又远又短,她希望永远走不到尽头,也偷偷希望他们能这样一直牵着手,她的心里揣着说也说不明的感觉。 直到走进黑色铁门,盖文忽然止步。 “我忘了一件事。” “什么?” “这个……”他俯身吻上她花瓣一般的唇。 “唔……”声音消失在她口中。 一开始是如蜻蜒般的吻,但是她的唇又软又舒服,让人忍不住往前侵略,直抵圣地。 夏侯宁宁被他过于强烈的索求吓到,刚开始还不知道如何是好,后来身子慢慢瘫软,等到盖文终于放开她,她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她的脸比红枣还要红,“你……” 他舔舔唇,还一脸神往。 “这是报酬,你答应我每天进步,就奖励我,我今天的报酬是一个吻,等我眼睛康复,我要你。” 她是他的动力,让他往前走的活力源头。 她被他的话堵得慌,想骂他,偏偏脑袋生不出一个骂人的字眼。 她生气,她除了来卖笑,现在连初吻也被卖了,但话是她自己说的,泼出去的水要怎么收?孔大人不是说女子难养吗,她为什么学不会赖皮? “哗……” 她全身发僵,不祥的预感涌上,随着整齐划一的抽气声转头。 由汉弥顿夫人领军的黑压压人群排在走道上,这……做什么?妈祖出巡吗?实在是太夸张了。 她挣开盖文的怀抱,想挖洞钻。 他们不会把刚刚的情况都看去了吧? 看起来的确是。 这下不管是跳黄河长江还是汨罗江,她都洗不清了…… “我会被你害死!” 用手肘顶了他的小腹,她轻声抱怨。他们的帐回去以后再算! “发生什么事?” 他的脸上又苦又甜,受到暗算也不敢吭气。 “汉弥顿夫人来了……应该说整个宅子的人都来了。” 很好猜,盖文出门的消息一定是传开了,欣喜的汉弥顿夫人带着所有的仆人出来迎接。也真辛苦大家了,在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回家的情况下,他们肯定是在太阳下晒了不少时间。 她的眼睛刚刚是被蛤肉糊到,为什么就没看见这阵仗? 就那一瞬间……真的就一瞬间,夏侯宁宁觉得好想死。 一向安静的大宅子炸开了。 所有的人都为了安排盖文回美国的事情忙碌着。 知晓盖文愿意回美国就医的汉弥顿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握着夏侯宁宁的手又哭又笑。 反观掀起波澜的盖文却大大方方的回小楼去了,只留下她接受这英雄式的洗礼。 “宁宁,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盖文肯答应回去接受治疗,我想都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 “不不不,夫人不要这么说,我什么忙都没帮上,你这样说言重了,我会很不好意思。”手被夫人抓住,抓得大力。这真的不关她的事,可以先把手放开吗? “这是天大的喜事,我要联络萨克,叫他赶快做准备才着是。” “对对对。” “那么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报酬?名牌包包、衣服、车子、房子,还是现金?只要你开口,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疯狂大放送,在这样的激情里,夏侯宁宁相信自己就算予取予求,汉弥顿夫人都会想办法满足她,不过她就是孬,没有狮子大开口的本事。 “夫人、夫人,你头发散了。” “呃……” “妈,你够了没?你不把宁宁还给我,我怎么回房间?”去而复返的人神出鬼没的足以当火影忍者。 盖文轻而易举的把夏侯宁宁拯救离开苦海。 “你笨。” “嗄?” “你就不会趁这机会要求说要嫁进我家来,只要一幢比佛利山庄的园子就满足了。”聪明脑袋笨肚肠。 “你们家到底有钱到什么程度啊……”她惴惴不安,心里越是发慌。 “我开玩笑的。” “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她的心也不是真的铜墙铁壁,一直承受这些不安和内心的拉锯也是会受不了的。 “我家不是龙潭虎穴,只是我的身份讨厌了些。”出生在哪里不是他能选择的,但他相信,以夏侯宁宁坚强乐观的个性可以适应那个复杂的家庭。 “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 盖文的安慰是定心丸,在当下很有效,可她就是觉得一整个不舒服…… 在这一堆乱糟糟的情况下,他们的日子还是照过。 有了第一次出门经验,其他人比较不那么大惊小怪了,第二天,他们来到了海晏堂。 多年后再度造访,里面的摆设改变不大,气氛依然幽然,但是空气中没有了莫札特,取而代之的是茶香和黑人灵魂老歌。 换了老板,果然作风也不一样。 “怎么,被点穴了?”两人在待客区站定却没有听到一声招呼,盖文笑问。 “哟,今天外面刮什么风,居然把大老板刮来了。”高大有型的男人像是回过神,抛下手上的东西迎了过来,嘴上却不饶人。 “讲话这么酸,更年期到了?”盖文也不是软柿子。 “听你在屁,啊……有小姐在场,对不起,你当作没听到,来来喝茶,我刚到手的雀舌茶,可遇不可求喔。” 夏侯宁宁小心的扶着他坐下。 “好茶留着自己喝,你还真是够朋友。” “你又不喝茶,我不想拿我的好茶喂狗。” “十句话有八句都这么冲,今天火气很大。” “原来你不是这么没神经嘛,你就继续学大禹治水过家门不入啊,我昨天看到你出门了,却不是往这里来。”就在同一条街上,大家传得沸沸扬扬,他想装不知道都没办法。 “我知道你想我,不过也别表现的这么明显,我会害羞。” 夏侯宁宁看来看去,这两人显然习惯打屁,互相吐槽挖苦酸来酸去也是友情表现的一种方式。 “去你的!”啐了盖文一声,男人转头正视夏侯宁宁。“这位小姐好面生,不过你是夏侯小姐吧,小生自我介绍,敝姓李,李沃就是我,陈林李蔡,台湾大姓之一。” “叫他铁公鸡就好。”盖文很不吝啬的吐学弟的槽。 “卖力的替我打响知名度,你到底有什么企图?”李沃一拐子勒上盖文的脖子,盖文也不客气的唉唉叫。 这两人哪里是大人,根本是爱打闹的小孩。 闹了一会,被反制住的李沃求饶以后,两人才归位,李沃不得不用崭新的眼光看着学长,揉了揉捱打的胳膊。 “以为你变成肉鸡了,想不到你偷偷练功。”他有点不满。 “她每天拖着我运动散步,要敢不从立刻藤条伺候,你说我敢不起来动吗?”’ 盖文打太极的赖到夏侯宁宁身上。 她只是笑。 “你这家伙!”李沃不客气的给他一拳。他要信,他就是笨蛋! “这小子以前是相扑迷,也爱看摔跤,要不是身材不及格,差一点就弃文从武去了。”盖文准确的转过身对着夏侯宁宁说道。 “看不出来啊。”她恰如其分的扮演应声虫角色。 “这就叫人不可貌相。” “盖文·汉弥顿!你专程来损我,泄我的底啊?哼,那我就直接叫她宁宁喽。宁宁,你知道盖文以前迷什么呜?拳击,他还曾经是我们学校代表队,厉害吧?” 没好气的李沃还是贡献了两杯茶出来,也顺便抖漏盖文的当年勇。 她听得有滋有味,这些事盖文很少提及,她对他的过去几乎是一无所知的。 “我终于知道这一年的财务报表没有起色的问题出在哪里了。”盖文冷不防的改变话题。 “老板不负责任,我这打工的都粒米束薪了,你这死没良心的不会要把责任推给我吧?”李沃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可是义务役,才不担这责任! “往后我要回来盯着你,你的好日子过完了。”盖文笑得一脸狡猾。 “我没听错吧?”李沃夸张的掏耳朵。 “你没听错,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盖文真心诚意的说。 “你的眼睛……” “虽然不知道拖了那么久后治愈的机率还有多少,不过我已经联络萨克,所以再过一阵子我会回美国去,希望可以把眼睛治好。” “学长,你终于想开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也是该走出来了。”李沃语气激动。 “我是气自己犯下那么大的错。”谈到过去,他的语气略略一沉。 “那根本不是你的错。”他可是知道事情缘由的人,忍不住要替盖文抱屈。 “一双眼睛赔她一双腿,很公平。” “老大,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逼到连眼睛都放弃治疗,那个女人还真赚够了本,我替你不值!” “这件事宁宁不清楚,你就别再说了。” 他的语气平稳,神态自若,以前忌讳不提的事情现在竟然能够脸色不变的在第三者面前侃侃而谈,李沃相信盖文是真的走出来了。 两个男人有好多话要说,夏侯宁宁并不是很专心的听着,还很努力的喝好茶吃小点心,但是,捕捉声音的耳朵还是听到了敏感的字眼。 盖文的过去啊…… “真的假的?”忽然听到李沃高分贝的叫声,“用手当眼力?你是想缔造金氏世界纪录,还是随便说来让我开心的?” “要不,我试给你看。” 李沃半信半疑的随手抓来一只鼎,然后盘起双臂,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鼎颇有重量,盖文一接到手,感觉到很沉,他用熟练的手法摸索,很快得出结论。 “这是毛公鼎的复制品,大口圆腹,颈上一圈重环纹,双立耳,三蹄足,它的内壁铸有四百九十七个字的铭文……”在中国古代,鼎是一个国家王权的象征。 “那这个。”李沃不信,把鼎拿回来,换了一个。 “是青花瓷盘啊,荷花海藻四鲤鱼的青花大瓷盘,釉色有点消失,剩下一点窑火纹痕。”夏侯宁宁离开自己的座位,站到盖文身边,看似轻描淡写的开口了。 盖文曲指敲了敲盘子,又摸了盘面和底部。 “瓷器轻薄坚硬,羊脂滑腻……宁宁,你觉得釉色手法如何?” “依我看,笔法细致,海藻栩栩如生,感觉应该在土底还是水底泡了很久的时间,不过手法典雅,这画工真的很美。” “那就不会是赝品了。”盖文确定。 这一搭一唱是怎么回事?李沃吃惊了。 “这只盘子是我在佳士得以三万六千英镑买回来的,为了它,我还差点跟中国国家文物局的两个专家翻脸。”这可是由沉船捞上岸的晚明、清代的海捞瓷。 李沃仍不信,又拿了一个花碗出来。“你要能说出这玩意的来历,我就服了你。” 夏侯宁宁看了眼,偷笑。 盖文摸了摸,然后让手里的碗直接落地。 很清脆的声音,碗碎成了三大块。 “普通碗,不值钱。” “哈哈,盖文,你真神人!”李沃竖起大拇指。 “其实要不是有宁宁帮着我,就要闹笑话了。” 他心里是清楚的,鉴赏古玩是一门庞大辽阔的知识领域,即使眼光锐利如刀,即使浸润在其中多少年的专家都不敢自满,何况是眼睛看不见的他。 “你不再当宅男这才是重点,至于鉴赏,你手底下养了那么多鉴赏专家是养来玩的吗?这个部分你就别心急了,何况,你身边可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呢!” 这女孩子是真人不露相吧,虽然低调内敛却又矛盾的迷人,不张扬的气质,和她清秀的相貌很相配。 只见她很自动的从柜台拿来小扫把把碎瓷碗扫起来,拿到一旁去放着,举手投足不急不躁,像一幅写意的水墨。 “你也这样觉得?”盖文笑。 “用我数十年专业的眼光挂保证,需要bg认证吗?” “我就知道我捡到宝贝。” “你喜欢她对吧?”李沃压低嗓门问。 “我只知道我不能一天没有她。”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拉着盖文的眼光,他正确无误的抓住了夏侯宁宁那道身影。 第5章 许久不见的训导主任露脸了,带来评估风险的医疗团队。 什么样的boss果然就有什么样的手下,不受空间限制的无菌室,一应俱全的专业工具,盖文被当成小白鼠翻来覆去的检查后,很快有了结论。 专业性的讨论被关上的门给隔绝了,盖文迎向等候他的夏侯宁宁。 “你的眼睛……那些人怎么说?”都这么慎重其事了,虽然只是一般性的检查,她可没少担心。 做哥哥的这么认真的对待弟弟,一个家族会成功是有它的道理的。 “你别紧张。听我慢慢说。” “我不紧张……你赶快说啦!”她跳脚。 “威尔博士说有八成的希望可以恢复以前的视力。”她那口气逗笑了益文。 “太好了!”夏侯宁宁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双臂穿过他的腋下,用尽全身力气的抱住他,关怀的情意都在这个拥抱里了。 忽然入怀的软玉温香让盖文有些讶异,他反抱了回去,将夏侯宁宁的气息还有人密密的镶嵌在自己怀中。 这个改变他生命的女孩…… “等我眼睛可以看见东西的时候,我第一眼就要看见你。” “我让你看,不过你可不能又嫌我丑。”女孩子对自己的美丑最在意了。 “我是逗你的,不这么说,你又怎么记住我?” “讨厌鬼!”她慢慢退出他的怀抱,这里可是三不五时就会有人出入的大厅通道,要是被人看到她又要挖洞了。 失丢软馥的那个身子让盖文感觉若有所失,但是他没有勉强她。 她是个害羞矜持、拘谨又保守的小东西,偏偏他爱极了这些看似不解风情的小缺点。 这就是爱吗?不管对方的优缺点都能宽大的包容,优点是优点,缺点也能变成有瑕疵的美感。 他看起来……不是看起来,是真的栽在这个小女人的手里了。 不知道是谁先迈的步子,反正他们的手总是牵着的,你一小步我跟随着,你一大步,我就多踩几步跟上,用时间养成的默契是他们之间颠覆不破的基石。 他们往小楼的方向走。 “那么可以告诉我,你的眼睛是怎么看不见的了吗?” “我很久以前就想找机会跟你说——” “嗯,我听着。” 他们在石墩上坐下。 “我出车祸的时候,车上还有一个女孩子。” 故事其实很简单。 有钱的豪门小开,被父母软硬兼施的命令在酒宴后护送一个名门千金回家,做父母的当然希望能够借机促成好事,钱加上钱,势力加上势力,永远是富贵人家认为最便捷的一条路。 问题出在男方无意,女的呢,借着几分酒意,先是言语上的暗示跟挑逗,见不管用,也不管车子正在蜿蜒的山道上行驶就开始投怀送抱。 天黑路暗,选这种时候跟地点挑情,别的男人也许就顺势把人吃了,反正不吃白不吃,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年头谁还要为一夜情负责,自动送上门的点心通常都只是点心,不会有人把点心当正餐的。 可他是盖文,他对桃色绯闻一点兴趣也没有,不管是几夜情。 他不是自视清高,只是对禽兽的对象很挑。 等那千金小姐咬上他的耳垂,整个人压上方向盘时,惨剧就发生了——他把她推开,方向盘歪了,四个轮胎冲出车道,撞破了护栏,直奔不见底的山崖…… 事后,汉弥顿家付出了天文数字的金钱赔偿,因为女方失去了双腿,这一生也算是毁了。 至于他,代价是付出一双眼睛。 也因为这双眼,女方没有进一步要求盖文非娶他女儿不可。 不过也因为这段两败俱伤的事故,他把自己封闭起来。如果他成熟些,反应迅速些,斩钉截铁的拒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黑暗的世界里备受良心苛责。 夏侯宁宁心忖,不是她缺乏同理心,是这年头厚脸皮、听不懂人话的女人很多,碰到这种事情,真的只能自认倒楣。 嗯,她的盖文真是好男人,不随便乱吃是好习惯,以后也要一直保持才好。 “都说完了?” “嗯。” “你觉得都过去了吗?” “是。” “那就过去了。” “你不计较?” “我要计较什么?” 也对。盖文笑开来,这才是他的宁宁。 “那回去整理行李了。” “我没去过美国啊,我英文不好。” “这不用担心,我的家人几乎都会说中文。” “因为你们有华裔血统吗?” “这要归咎于我爸,他有搜集世界各国美女的嗜好,譬如我妈是拉丁西班牙裔的血统,我三姨是台湾美女,四姨是俄罗斯,五姨嘛……总之因为大家国籍不同,为了沟通,我们也学了众多语言。” 夏侯宁宁咂舌,“你不会打算以后也娶那么多老婆吧?” “看看喽,也许会也许不会——” 某人立刻抽出她的手。 盖文慌了,他可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我开玩笑的,我可不想变成一条干瘪瘪的黄瓜。” “哼,醉卧美人膝,那多美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个大醋缸,说翻就翻了,可是干瘪黄瓜……亏他说得出来。 “美人的膝盖要是可以随便躺,我就不会是今天这样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啊! 她回过头来把手伸进他的大掌里,与之十指交握。“那么哪天换我来躺一躺英雄的大腿,看看是什么感觉?” “我们马上回去,我给你试,你要试多久都可以!”他兴奋了起来。 叹,这家伙想到哪去了…… 那句话讲完后,她几乎是被挟持的回到小楼。 夏侯宁宁的心怦怦跳,真是自作孽啊,聊什么美人膝盖,那根本是深水炸弹。 “来啊。” 美男子摆出一副秀色可餐的诱人模样,她要不要运功抵抗.这不可抗拒的美色? 觐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你叫我过去我就过去,那我算什么?”糟糕,咬到舌头了! “要不然我过去。” 她才动了动,盖文似笑非笑的脸就已只离她没几寸,而她的人也已落在一堵结实的男性胸膛中了。 她意识到这接触太亲密,脸蛋陡然烧起来,可是怎么推也推不开。 “你别紧张,”盖文叹气。“让我抱抱,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不是这样……我还有一堆行李要整理。”很烂的借口。 “行李不会跑掉,你只要到时候跟我一起上飞机就可以了。” 大老爷的姿态大概一辈子不会改了,是不是她宠出来的她也不是很清楚,总之,这人在私下无人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她看久了,几乎也习惯了。 “你回美国凡事都有专人照顾,我去那里又没用,带我去要浪费机票、饭钱,多划不来。”就算知道这点小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对于看护工作要告一段落盖文也不觉得遗憾,但是心里头就是有股说不出来的失落。 “你这只缩头乌龟。” “干么骂我?” “走不走,这个没得商量,我到哪你也一定要在那里,做人呢,要守信用,我们说好,我的眼睛要是痊愈,我第一眼就要看到你,别忘了。” “这时就知道要摆出老板的派头了!” 他啄了下她的唇。“你知道我没有把你当外人。” 她先是一呆,接着想推开他,谁知他的唇已经来到她的眉眼之间。 “不要跑,你要跑了,我就追不到你了。” 她跑也不是,不跑,难道豆腐要让他吃光光吗?她又困窘又无措。 “我想看你,把我迷惑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你。”他想看她迷醉的模样,想看她的脸、她的曲线、她柔软的手、她的脚指头,甚至头发指甲都不想错过,这些想望困扰他很久了,为了这梦寐以求的念头,他必须把眼睛治好。 “你乱栽赃,谁迷惑你了,把我说得好像坦己。” “我不介意当纣王。” “越说越离谱!大老板,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你哥找来的医疗团队,那些优秀的人会把你治好的,你会看到所有你想看的,这花花绿绿的世界到时候你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她微笑着说,坚定的相信。 盖文更用力的抱紧她。 她是他的定心丸,现在又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有她在,他相信自己会克服所有的困难,然后给她幸福。 ☆☆☆ 言情小说独家制作 ☆☆☆ .yqxs ☆☆☆ 好不容易哄得盖文躺下休息,她才踏出门,一尊大门神就意外的等在外面。 不管任何时候看到萨克,夏侯宁宁都有股不由自主的惧意打从四肢生出来。他眼神冷淡,五官肃穆,跟他说话总是战战兢兢,感觉用字遣词要是稍有出错就会被打板子。 “萨克先生。” “他睡了?” “是。” “我听说最近你开始跟着他去打理生意?” “是。” “我有话直说。” “您请说。” “盖文去就医,你会跟着去。”他说的不是问句,是斩钉截铁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你指的意外是?” “就你喽,如果你觉得我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觉得多一个我还要多付一张机票钱,我就不能去了。” “在你眼中我是这么小气的人?” “小不小气我是不知道,你只是公事公办,对于跟你无关的人,你不会讲什么情面就是了。” “你比很多女人聪明多了。”他看不懂她。 他或许没有常待在台湾,但只要是关于盖文的事情他都知道,知道他们感情很好,盖文几乎什么都听她的,两人的生活就跟一般的夫妻没两样。 据说她除了支领薪水以外,不曾多花过盖文一毛钱。 他以为这女孩子会趁这机会来个狮子大开口还是什么的,她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谢谢。” “目前我还不会让你走,盖文在开刀之前都需要你。” “你会给我机票让我回来吧?”她像不像陪嫁的奴婢,陪着主子到了地头,就给资遣了,呵呵。 这女人让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么云淡风轻? “你不觉得我把你利用的很彻底?” “谢谢我还有这个利用价值……”她自我调侃。“如果这样可以让他安心的进开刀房,我没有意见。” “你就这么通情达理?” “因为盖文为我做了很多,他不只拿出一笔钱帮我家里度过难关,一直以来也对我很好,我能帮他多做一件事就多一件吧,以后也没机会了不是?”她努力忽视由心里头冒出来的苦涩,下台一鞠躬说得容易,可到时候她潇洒得起来吗? “你不能进我家的门。” “你当坏人真的不手软。”黑脸越扮越顺手了。 “你不能进我家的门,因为盖文不是一般人,他是汉弥顿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汉弥顿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我相信你不会不知道。” 嗯烂通俗的肥皂剧就发生在她身上,她虽然喜欢看芭乐剧,但是那些完全不合平常理的事情要是套在自己身上,就一点也不有趣了。 她叹气。“我知道你们家很了不起,你真要我吹捧一遍?好吧,就别提萨克先生你吸金的能力有多强好了,你们家随便一个外戚都能靠汉弥顿这个姓氏来招摇撞骗捞到不少好处……好啦、好啦,别瞪我,你都不知道自己瞪人有多恐怖吧?总之。你们在政商各界都吃得开,影响力很惊人,譬如说,想随便按死我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就跟按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萨克忍不住想笑,她把他们形容成黑社会了吗? “还有,汉弥顿家很不得了没错,不过也不是每个女人都想嫁进豪门,你一开始就拿有色眼光来看我,我不计较,因为那时候的我很需要这份工作,现在你还是很小人的看我,我也不怪你,反正你们这些所谓豪门的人眼睛都长在头顶上。” “可是萨克先生,有钱人就真的只是有钱而已,并不代表你们的人格会比普通人高尚,这一点我希望你要知道才好。”这是她对人说过最重的话了。 萨克很久都说不出话来,脸上抽搐…… “我第一次被人这样骂。”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这女孩的确坚强,一番话让人好气又好笑,顺带也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么与众不同的女孩子,难怪能打动盖文的心。 也许这样的女孩会适合他们那复杂的家庭也说不定——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想法动摇了。 “你对他真的一点男女感情也没有?”他们之间的吸引力,就连他都看在眼里。 夏侯宁宁定定的看了他一秒。“这是我的私事,不需要交代吧?” “盖文的事情我无能为力,但是其他部分我可以补偿你。” 被呛了他也没生气,她想他应该会对她很慷慨。 “不必。”她拒绝得很干跪。“这个家除了盖文,没有一样我想要的。” 萨克大哥的办事效率很惊人。 两个工作天后她跟盖文已经在飞机上面,宅子的人一个也没带,头等舱里就他们三个人。 长途搭机,高空的干燥让她很不适应,很累的,一路昏睡,唯一的记忆就是厕所跟座椅。 相反的,盖文的精神很好,他一路忙着替她调整椅靠,给她端饮料,为她脱掉鞋子跟空服员要脚垫,甚至动手解开她的腰带,还会说冷笑话给她听。 萨克离他们两个远远的,也不知道是想眼不见为净或是不想打扰他们。 飞机一落地,没来得及见识fk(甘乃迪机场)的模样,他们就被一行穿制服的人带着迅速通关。 仍晕着的她见识到了所谓的特权。 这根本不算什么,由于事先都已经做好联络的工作,等他们一到纽约,盖文就立即被送往了市内最昂贵的医院。 这里的人办事真有效率。 其实也难怪,在美国,普通人是不会常常到医院看病的,因为在这里看病很贵,什么都贵的情况下,看得起医生的人身份地位也就不言而喻了。 “盖文,不要怕,我会一直在外面的。” “我不怕。”没有人想到他会不会怕、会不会忐忑,只有宁宁了解他内心的感受。 “你要加油!” “嗯。”他笑了,有信心面对即将到来的任何情况,上下滚动的喉结正忍住想亲吻她的冲动。 没关系的,等他出来,他要抱着宁宁好好亲个够! 她咬着唇送盖文进开刀房,就连一行三个男人走过来都没有发现。 以萨克为首,老三奥斯卡,老四巴罗,他们的出现引起连串的惊叹。 说真的,虽然知道盖文兄弟众多,而且一个个都是人中龙风,可一口气亲眼目睹这些外表品味都无懈可击的大人物,要不是一心牵挂着盖文,她也会像所有的医护人员般看到目瞪口呆,完全反应不过来。 萨克是发号施令的人物,显而易见。 “你还好吗?要不要喝点什么?” 会关心外人的萨克大老板真希奇,那表示他不再那么敌视她了吗? 这是好现象,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来得好。 “咖啡。”她得醒着等盖文出来。 他也不罗唆。“巴罗,两杯咖啡。”他也需要。 “马上来。”巴罗点头去办事了。 三个人分别在椅子上坐下。 “我父亲想见你,他想亲口跟你道谢。” “……” 夏侯宁宁完全进入老僧入定的境界。 “老大,你别费力气了,我看这位小姐的心不在这里。”她的关心奥斯卡看在眼里。 她认真又执着,一心只想守护二哥,那小小白白的脸毫无血色,双手抱着因为冷气带来寒意的双臂,这让他想起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脱下西装为她覆上。 “……谢谢。”她出神了好一下子才回过神来。 “这里冷气强,你可不能让自己感冒了。”寥寥数语,表达了他的关心。 “你们这样……害我想讨厌你们都讨厌不起来了。”她必须讨厌这些人,讨厌他们的恶势力,讨厌……这样她才有勇气说服自己走开。 但是,这些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大人物,却不像八卦媒体传闻的那样兄弟之间完全漠不关心——起码她看到的不是那回事。 “你喜欢我二哥?” “我的脸上写这么白吗?”她捂住脸。 “我看得出来,我跟我家那个水电工谈恋爱的时候,她的眼神也跟你一样,不过她很迟钝,常常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泄漏了什么。”谈到他家那口子,奥斯卡禁不住眉飞色舞起来。 “你们能修成正果是好事。” 奥斯卡尴尬了,“我们不是刽子手,只是盖文跟我们不同,他是备受期待的孩子,他有被安排好的路要走,身上的责任更多,我们不是神,没资格扮演神的角色拆散你们,其实我不赞成大哥的做法——” 她努力维持原来的神情,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如果可以,我想自己在这里等盖文出来。”她下逐客令了。 她已经很努力在维持仅有的自尊,这是之后唯一能够支撑她一路飞回台湾的信念,这时候她不想也不要应付任何人……可以吧? 她自己怎样都没关系,只要盖文能痊愈。 奥斯卡跟萨克都站起来,决定让她独处。 “对不起,我还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爱上盖文?” 很蠢的问题,大家都知道爱情是没有道理的,爱上就是爱上了,问为什么,简直是愚蠢到爆。 奥斯卡和萨克亲眼看见夏侯宁宁的眼神慢慢变得朦胧,本来稍嫌苍白的脸蛋泛起清浅的粉色,像是想起什么非常美好的事物。 “因为我发现他是一块和氏璧。” 和氏壁,稀世珍宝。 再多问,她仅带着唇边迷蒙的微笑,不肯说了。 十八个小时后,谢绝了奥斯卡要派人陪伴她的夏侯宁宁,单独一个人搭上飞机飞回了台北。 孑然一身。 第6章 时间往后推了两年三个月。 两片焦香的土司正从烤面包机跳起来,咖啡壶冒出了扑鼻的香气,培根火腿炒蛋已经在洁白的盘子上,一旁有纸袋;不到二十坪大的小公寓透着清晨的阳光,u字形的餐桌上坐着乖乖喝鲜奶的小女孩,看起来就是一个美好早晨跟一天的开始。 就这节骨眼,不知哪个房间的电子闹钟哔哔的叫,渐进式的,越来越致命…… “小梦,你妈妈的闹钟响了,你该做什么啊?”房间门里走出一个长发女子,一身gi最新印花春装,手里正忙把头发挽起来,手提包也顺手放在沙发上,等一下上班带着就能走了。 “我知道,叫妈妈这懒睡虫起床。”还带着浓浓奶味的声音,这是她每天要做的事。短胖的小腿滑下椅子,小吊带裙,蕾丝白衬衫,公主头,咚咚咚地飞奔进另一道半掩的门里。 挽好头发的夏侯宁宁拉开座椅坐下,开始吃自己的早餐。 她总是做好早餐让刚满四岁的梦梦先吃,这时候的她才有空整理自己。 时间掐算的刚刚好,当她把最后一口炒蛋吃进肚子,奉命去叫妈妈起床的梦梦已经推着还满脸惺忪的夏侯亮亮出来了。 夏侯亮亮有张鹅蛋脸,眉目弯弯,乌溜溜的眼睛,道地的美人胚子,即便素着一张脸,还是不掩清丽。 小孩是没办法偷生的,这一大一小看得出来就是母女。 “你只剩下十分钟可以准备出门。”夏侯宁宁也顺便把早报看完了。 “唉呦,我去批货凌晨才回来,日本啊,我还有时差,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下?”像烂泥的人趴在餐桌上呻吟。 “日本到台湾如果有时差我头给你,你混到凌晨才回来,你敢说不是去pub喝酒跳舞了?”她对这个妹妹的生活习惯可是了若指掌。 都一起生活两年多了,也摸熟了对方。 “不过喝了几杯威士忌,我保证加了水,夏侯宁宁,我觉得你唠叨我的样子比较像妈。” 卷成筒的报纸打在她头上,虽然不是杀人武器,夏侯亮亮还是把女儿搂过来窝在她的颈子上哀号,“梦梦,妈咪被阿姨家暴,我好可怜。” “我要是妈,你就被禁足了。”这么爱演怎么不去演舞台剧? 夏侯亮亮还在唉唉叫,身为姐姐的人已经把碗盘拿到流理台,扭开水龙头大致冲刷了下。 “你十点才开店门,碗盘留给你洗,还有你的早午餐在袋子里,梦梦我送她去保母家了。” “宁宁,你真好,我要是一天没有你怎么办?” “马屁精!”她啐笑。 夏侯亮亮开了一家走日韩风的衣铺,生意不恶,一个月总要来往日本好几趟,她出国的那些时间,梦梦就归她这阿姨管吃住。 “来,梦梦,这是包包,里面有妈咪阿姨的手机号码,有零食,不过不可以一口气吃太多喔。”这脱线妈总算在最后关头知道要把女儿每天携带的小海绵宝宝背包拿过来,顺便亲亲她。 “妈咪再见。”四岁的梦梦自己会穿袜穿鞋,一点都不用大人担心。 走出家门,夏侯宁宁把梦梦交给了半条街后面的保母,这才匆匆的赶上公车。 她在一家复合式艺廊上班,职位名称叫行政助理。 个性保守的她为什么会在画廊这种需要与人攀谈,凡事要主动的地方做事? 大概是物极必反。 这两年她在工作岗位上逐渐变得sodel起来,也在这里找到自信。 二十分钟后公车到站,下了车,还必须步行约莫五分钟的路程。 在艺廊工作,其实不忙也不轻松。 真正忙碌的时候有限,大致上都是展览会期比较忙碌,开展以后只要顾着展览就好了。 不同于一般公司团体竞争还是合作的工作模式,因为文艺圈很小,小单位、小空间、人又少的关系,也比较能尽情发挥自己的创意跟长处。 所以,虽然是助理身份,她却一待就待了两年多。 拿出随身携带的钥匙开了门,天井的阳光还有绿荫就扑面而来。九十坪大的艺廊不大也不小,再往前走,美国前卫艺术家daniel edwards“解剖芭莉丝”裸体就躺在面前,解剖台上的她头戴公主皇冠,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是手机,胸前趴着她的宠物吉娃娃,脚边摆着器官跟胚胎,嘲讽意味十足。 这位丹尼尔先生惊世骇俗的作品还不少,恶搞阿汤哥女儿的大便比黄金还贵,哈利王子的死亡雕像,小甜甜布兰妮的分娩……全都完好无缺的从布鲁克林搬过来。 他这位艺术大师恶搞名人恶搞得很开心,老板也玩得很爽,不过,台湾顾客不太领情,但是艺术本来就是种分享,不需要刻意去解释,关于理念本身,只有创作者最明白。 来到座位,把包包放下,夏侯宁宁开始许多例行性的工作。 画廊的老板本身是个创作者,艺术家对开幕酒会跟茶会比较有兴趣,也就是说除非有必要,也就月初跟月底能见到他的行踪。 大人不在家,她这小老鼠也就混得如鱼得水。 所有的灯光都打开了,茶水准备了,才动手整理桌面上的dm和海报,客人上门了。 “欢迎光临。”不同于便利商店机械化的招呼,随着声音落下她已经起身,露出完美无瑕的笑容。 艺廊的客人有两种,第一是平常往来的参观者,第二是销售来源,也就是顾客、收藏家。 这两人以英文交谈的方式走进来,虽然不是对她视若无睹,但也没怎么理她。 夏侯宁宁也不以为意,她害羞的个性在这两年内有了很大的进步,独立的工作,经常和国内外的客人聊天,他们丰富的旅行见闻还有创作经验也丰富了她,打开了她的眼界,透过人和人的交流,她的社交能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欢迎两位光临,我是艺廊的助理,我叫ire,需要我替两位简介吗?” 她看着两人道。一个西装笔挺,高鼻目深,一头金银发,五十几岁的年纪,下巴的短髭为他长形的脸加分不少。 另外陪同的男子,一身质感很好的手工西装,黑棕带金的及肩长发薄薄的抹了层发蜡,露出好看的发尖和鬓角,干净的眉目,琥珀色的眼珠,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穿西装真好看,更显高大英挺…… “不需要,我们只是闲逛。”那久违的声音,有一阵子她天天都听得到,就算不想听也没办法。 “可爱的女士,我跟我的小老弟太早从饭店出来,附近的店家都还没开门营业,你不介意我们在这里杀一点时间吧?”中年绅士非常的有礼。 “不介意,非常欢迎。”她微微弯腰低头,压低声音,这时候她如果有哆啦a梦的缩小灯就好,缩缩缩到肉眼看不见为止。 以后她一定要叮咛自己不要太过勤劳,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啊! “小老弟,那我们就参观一下这艺廊里有什么作品,也许有出乎意料的东西能入你的眼也说不定。” 对对对……快走!夏侯宁宁在心里添了一句。 “为什么这样看我?”盖文忽然出声。 夏侯宁宁不自觉的抖了下,世界怎么会这么小?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是哪里露的馅?都怪自己不应该被他的眼神吸引,多看了那么一下下,但是就多那么一眼……她只是不懂,为什么他那好看的琥珀色眼珠里看似清亮,但里面却像是空洞的装不进任何求西? 刚刚他神态自若的走进来,没有导盲犬、没有拐杖,最重要的,当年她可是亲眼确定手术成功才离开的,没道理出包。 然而,两道足以杀死人的精光正盯着她。 她的长发挽起,在脑后绾成一个乌溜溜的髻,露出如天鹅般优美的雪白颈子,印花裙子凸显出她纤细的腰肢。 “不好意思,我这人就是喜欢看帅哥,失礼了。”她道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可以慌,用不着慌,对,她用不着慌,他不会认得她的。 “小老弟,怎么跟个小姐计较了起来?陪我这老头子让你这么痛苦吗?”中年帅哥一掌拍上盖文肩膀,试图缓颊。 幸好盖文没有坚持。 终于……终于,给她庞大压力的两人逛艺廊去了,压力陡然卸除,夏侯宁宁抓起桌上的水杯,狂灌。 她如坐针毡的撑到蛋妹来上班,蛋妹是艺廊唯一的打工小妹,圆滚滚的身子,开朗的个性,嗜吃茶叶蛋,只要听说哪里有好吃的茶叶蛋,管他鹅蛋鸟蛋鸡蛋鸭蛋她都会杀过去,最远骑着她的小五十机车,冒雨杀到淡水老街去光顾阿婆茶叶蛋,一吃上瘾,变成最忠实的顾客。 “怎么一早就有客人上门?”放下里面不知道装了多少东西的大背包,蛋妹每天背着上上下下从不嫌累。 艺廊多是中午开始营业,傍晚打烊,这么早的客人还真是不常见。 “是啊,柜台先给你顾,我去一下仓库。” “没问题。”蛋妹很爽快的接手。 ☆☆☆ 言情小说独家制作 ☆☆☆ .yqxs ☆☆☆ 她足足在仓库泡了一个小时才回到柜台。 柜台空空如也,客人显然已经离开,蛋妹留下纸条,忙自己份内的工作去了。 她的屁股才沾上椅子,一道影子忽然无声无息的来到圆弧形的柜台前。 她抬头,笑僵在脸上。 “很好,你总算肯正视我了。” 这人……干么去了又回来啊?掉东西吗?还是、还是想到什么? “先生忘了什么吗?” “ire,你的中文名字是什么?” “我的名字很菜市场,不悦耳也不动听,就算说了您也一听就忘,所以也就不必提了吧?” 眼前的男人阴寒的神情教人发毛。 夏侯宁宁感觉像有条细蛇爬进自己的领口,全身不自在了起来。 “你这小偷!” 嘎? “偷走我的心还装作没那一回事。” “这是诬告,我没有!” “报纸上的寻人广告我一登就两年,你别说你不看报纸。” 他明明很火大,却还能淡淡的笑,真可怕。 她怎么可能没看到,那印刷字写着:我一定要找到你,等我,宁宁。 夏侯亮亮看到的时候还特地来问,那个宁宁是不是她。 “你这小偷!谎话连篇,你答应过要当我的眼睛,陪我走到最后!” 嗄! “你说你最喜欢看见我的笑容,可是你刚刚脸色变也没变!” 老大,你那个哪是笑容,根本是皮笑肉不笑好不好? “还有——” 还有? “出来!你给我出来,别以为藏在柜台后面我就拿你没办法!” 他横眉竖目,整张脸是黑的。 “我在上班,你不要闹了。”这男人,是选择性的听话吗?让他不舒服的,他不想听的,就一概忽略过吗? 结果不等她把话说完,盖文已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硬是把她往外面的方向拉。 夏侯宁宁又痛又生气,被人拉着走,可她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吃痛的被扔进车子里。 “你给我坐好,要是敢跑,我不介意在大街上把你抓回来。” 砰地,门关上。 “你这混蛋,你不要脸了吗?”她气得踢车子一脚。 盖文从另外一边上车,脸色铁青。 老实说,夏侯宁宁没见过这样的盖文。 他命令道。“安全带绑好。” 都上了贼车,他还想怎样啊?“有话不能在这里说吗?艺廊没有人不行的。” 他投过来零度以下足以秒杀她的眼神,她赶紧系上安全带。 这算是积习难改吗?可是都过了那么久,她到底在怕他什么? 车子飞快的倒退,轮胎与地面发出尖锐摩擦声。然后像箭一样的射了出去。 “你到底想怎样?” 他不吭声。 这些日子他着魔似的非把她找出来,好不容易见到了人,她居然一副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他半天不说话,终于让她的脾气也上来了。 “你要载我去哪里?益文!” “你终于认出来我是谁了吗?” “我不喜欢你这种口气,我不欠你什么,你没资格这样对待我!”她火大的吼。 他急速的踩煞车,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惊得路人退避开来。 这几年的痛苦压抑还有忿懑全交织在他的脑子里,她知道他找她找得有多苦吗? 她为什么可以一脸不在乎? “你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不能把车子停在这里,这里是大马路啊!”后面的喇叭声都快要震破她的耳膜,就连交通警察也从街的那边走过来,眼看交通就要打结了。 “说拜托。” “幼稚……是,大老板,拜托你。”她好想哭。 他露出得逞的笑,车子发动了。 夏侯宁宁擦掉满头的汗。 看她如释重负的神情,盖文手上的方向盘不再暴走,车子平稳的一路开到郊区。 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内是一片静寂。 盖文看见她的手腕出现一块红色握痕,她的皮肤白皙,看起来格外显眼。 那是他刚刚干的好事。 “那个……还痛吗?” “你除了对我暴跳如雷,差点在路上制造车祸,还有什么有建设性的话要说的?”夏侯宁宁没好气,她不能被软化。 “你为什么要走?”他火大的槌了下方向盘。 她发现眼睛恢复光明的盖文脾气却变坏了。这是什么,互换吗? “我能不跑吗?你们家人多势众,一个人一口口水就把我淹没了,你是什么身分?我是什么身份?我才不要因为一段感情而扛起让你兄弟失和的责任,那个担子太重。” 他难道不清楚他们的问题出在哪? “他们现在已经管不了我了。”他们兄弟从懂事开始就很有默契的不去管彼此的生活,即便个性迥异,但他们一直都是感情不错的兄弟,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他们竟出手管了他的感情。 他们凭什么? 当时萨克在病床前坦承的告诉自己他做了什么,气得他砸了杯子叫他滚。 “那么恭喜你了,也就是说你已经接掌了父亲的事业了吗?” “他既然那么在意血统,非要把我的东西还给我,那我跟他客气什么,你不替我高兴吗?” 拿回他无意要的权力,在最初的半年里,他一边休养,一边去公司上班,半年后正式接手汉弥顿集团,有五个月的时间日夜待在公司,又过了半年他才有办法在午夜以前入睡。 这两年多他没有休过一天假,唯一一次感冒被迫回家休息,他却买了到台湾的机票。 可是,那时夏侯家的大房子已经卖掉,属于夏侯家的谛听文化也早就易主。 他连最后打探夏侯宁宁的地方都没有了。 又过半年,海晏堂在香港举行春秋两季的大型拍卖会,他到了香港,又趁着拍卖会结束后的短短时间走了一趟台湾。 回首过去两年多的时间,如梦一场。 她是他这几年来心底最深的思念,最深的遗憾。 两年的时光让一个少女蜕变成自信有个性的女子,可是她却不在他身边。 “恭喜了。”现在的他一望而知是那种事业有成的专业人士,优雅的身段,健康的气色,时尚的穿着,他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现在没有人管得了我,你必须是我的,无论如何我都要要回来!”他眼里的誓在必得太坚定。 “我想你一定误会了什么,我不是一样东西或物品,我也不是你的。”这男人有够蛮横的,她决定把话谈开。“当年跟你去美国我也曾经想过,你父亲会接受我吗?万一我不讨人喜欢该怎么办?我一踏上美国那土地,几乎马上发现什么叫侯门深似海,你大哥说的对,你那家门不是我能进去的。” “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那个混蛋!” “男女朋友的感情本来就不一定长久,没有规定谁定要娶谁一定要嫁,你大哥没有错。” “你不相信我,对吧?不相信我可以照顾你?” 夏侯宁宁咬住下唇,或许,在某些时候,她也曾经期待过他们两人的重逢会是怎样的场景,但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看着盖文,满脸苦恼。 “我现在有份不错的工作,生活平静,就算没有你的照顾也过得很好。” 她不敢问自己有没有爱他爱到可以放弃自尊和一切的地步。 以前不敢,现在也不敢。 她是个小孬孬。 “宁宁,我会努力的,努力让你有安全感,让你觉得我是可以倚靠的,不论你相不相信,这些年我的心里一直有你,你的心里都没有我吗?” 喜欢人可以喜欢多久?他不知道,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曾经那么接近幸福,现在,老天爷给他第二次机会,他是不会再放手的! 既然人被他找到,那么,他就要她的心。 “盖文,人心每分每秒都不一样,都过去好久了,你跟我又有谁还停留在原地呢?” 盖文的脸阴沉的可怕。 “你的话说完了,那么可以送我回艺廊吗?”她故意说得云淡风轻。 看着她施了淡妆的脸上明白写着苍白与疲惫,在愤怒跟不谅解稍稍平缓后,盖文也发现自己的出现太过突然,又经过刚刚那场拉锯,他的确是太为难她了。 他脱下身上的西装,“穿上吧,我把冷气调高一点,你的脸色很不好。” “我只是有点累。” “是看到我很累吗?” “盖文,如果你要一直用这种态度跟我讲话,那我们还是不要见面好了。”夏侯宁宁失控的吼道。 两人瞬间静默。 “抱歉,请你送我回去,要不然我下去拦车。”意识到自己的迁怒,她不想道歉,也不想再跟他同处一个空间,那种紧绷的压力逼得她也快爆炸了,她说完就要开车门。 “别,我送你回去。”他一反刚开始的焦躁暴怒,把外套给她披上,接着发动车子。 夏侯宁宁沉重的闭上眼,没再多说话,随便盖文把她载往哪里都好,她好像打了一场仗,全身都快虚脱了。 车子平稳流畅的行驶着,就在她昏昏沉沉得快要睡着时,听见了盖文的声音。 “到了。” 盖文将车子停在路边,熄火,下车替她开门。 夏侯宁宁把他的西装留在车内。“谢谢。” “把电话号码给我。”他眼神复杂,接着拿出iphone准备要输入她的号码。 为了赶快摆脱他,夏侯宁宁很流利的念了一串数字。 她举步要往艺廊走,冷不防的胳臂一紧。 “宁宁。” 不知道为什么,夏侯宁宁有预感,他接下来的话会敲碎她用了几年时间才砌出来的城墙。 “宁宁,我很高兴又能看见你,还有,你必须是我的,无论如何……” 第7章 一个礼拜七天.每一天台北的交通都如常的水泄不通,尤其上下班时间。 夏侯宁宁很少碰到壅塞的交通状况,艺廊十一点才开始营业,傍晚就打烊了。她四点下班,收拾好东西,关门再徒步走到公车站,百分之两百可以搭上四点二十分的公车。 人都是这样,渐渐的习惯身边的一切,在时光的河流中安子得到的,至于失去的……谁没有失去过? 感情跟人的天赋很像,有的人充满才华,随便谈个恋爱就能到达充满祝福的彼岸,像她这种没有才能的,撞破头还不见得能游到岸边。 她看似早就走出过去的阴霾,其实伤痛还在,今天出现的盖文揭开了她的伤疤。 “下班了?” 老式的锁刚刚从钥匙孔抽出来,她的手一震,钥匙掉了下去。 一只反应快速的手闪电的捞住那把钥匙,然后递还给她。 她有些昏眩。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决定在台湾多住几天。” 那不关她的事,可是嘴巴就不听话,“你不是很忙?” 盖文深邃的瞳眸眨也不眨的瞅着她。跟顾客道歉取消行程,少赚一点钱,公司也不会倒。 “我有比事业更重要的事。” 她是他梦里最深的缺口,难得的重逢,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温吞的男人,不想再耽误任何时间,他要跨越两年多的鸿沟,走进她的世界。 “那你去忙你的,我要走了。”她不想去问他有什么事情会比他的王国还重要,她直觉的不想听。 “我送你。” “我搭公车很方便,何况我还要去接小孩。” “小孩?你结婚了?” “是我小妹的。”她不想误导他,那没意义。 “你没有回去跟父母同住,为什么?” “我哥因为资金的缺口把老房子卖了,说要去内地重新布局,我爸妈担心他没人照顾也跟着去了。”她说的好像别人家的事,其实她父母亲对待小孩的态度一直很明确,一开始眼里就只有她大哥。 她跟夏侯亮亮也不是需要父母的年龄,早就看开不再去计较父母的爱给不给得公平了。 “接了小朋友,一起吃饭好吗?我很久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我真怀念师大夜市的小吃。” “我没空带你去逛夜市,如果只是吃饭,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她就是拿这样软着来的盖文没辙,如果他不谈过去,不谈感情,吃顿饭,连最普通的朋友都可以,那他为什么不行? 他从来没有对不起她,很多事情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那我开车,你指路?”有小小的喜悦火花从他眼中闪过。“这台车是老三的,他知道我要暂时住下来,就自告奋勇的把新车借我了。” “你不回青田街的房子了?” “那个地方失去了你,对我也失去意义。” 夏侯宁宁感到一阵鼻酸。 “盖文,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好吗?我们适合吗?分开那么久,你有想过你现在的执着是否只是想圆以前的梦而已?” 盖文走近她,挽起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塞进耳后,他的动作轻慢,充满说不出来的温柔。 “要是以前的我肯定会被你的话说动,不过,我不是以前的我了,我知道自己要什么,我的心里想要的一直就只有你。” 看着盖文那饱含自信的坚定眼神,她撑了很久的神情再也绷不住,理智全面弃守了,她只能无奈的看着他,像是被什么抽干了力气。 “你这傻女孩,爱一个人只为对方着想,自己怎么样都没关系,我大哥要你走你就走,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能给你安全,能给你幸福?能够护你周全?” 他的唇在颤抖,他胸腔震动,只恨这里是车水马龙的公共场所,再波涛汹涌的感情也不能太过肆意妄为。 “那时候脑筋不知道被什么塞住了。”她心烦意乱的搪塞他。 “你……”他气结。 “不要再谈这些了,你不是要吃饭,你的车在哪?”有太多人在旁边,从他的告白里回过神来,她开始觉得局促,这团乱她还没理出来。 盖文的出色不用说了,至于她,没有被路人评比还有当猴戏看的习惯。 “就那边。”他随手一指,是早上那辆蓝宝坚尼。 两人上了车,盖文为她系好安全带,他们一起去接了在保母家的梦梦。 这年头的小孩对陌生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尤其单亲妈妈的小孩观察能力又特别强。 喊了声叔叔好以后,他们三人坐上车子到餐馆,她不吵也不闹的玩着手上的旧芭比,盖文忽然半路停下车,回来时手上抱着一只圆滚滚的加菲猫。 “梦梦,叔叔送你玩具,要说什么?”夏侯宁宁也不推辞,摸着梦梦的头说。 两个大人的赚钱能力有限,有时候除了基本的生活开销,几乎所剩无几,能给孩子买的玩具实在不多。 “谢谢叔叔。”瞪着黑亮亮的眼珠,梦梦乖巧得很。 她得到了加菲猫。 “谢谢,让你破费了。” “你终于笑了。”看着后视镜,他说。 “梦梦一直是很乖的小孩。”才几岁的小孩就知道妈妈独力扶养自己很辛苦,那份独立跟听话乖得让人心疼。 “那就对了,我们家很久没有这么小的孩子了,自己没有,多宠宠别人的有什么关系?”他不以为意,倒是对夏侯宁宁唇上的笑花看了很久。 夏侯宁宁带他来的江浙小饭馆,很平民,很家常,环境干净清幽,老板大姐非常亲切。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家常菜?” “你现在是大老板了,要吃什么山珍海味没有,我能贡献的也只有这种家常小菜喽。” “哪来的山珍海味,我怎么不知道?每天要有便当可以吃就要额手称庆了。” 他忙啊,那个忙没有亲身跳入火坑的人没办法了解,对他来说,能不受干扰完整的吃饱一顿饭那天就是lucky day了。 由于还不是用餐的巅峰时间,菜上得很快,黄鱼羹、酥黄豆、玄米油炒千丝、糖醋子排、红烧狮子头、麻婆豆腐、清炒高山高丽菜、烩醉虾……摆满一桌子。 盖文也不客气,满满一汤匙的麻婆豆腐浇上白饭,左夹红烧狮子头,右嚼千丝,吃得比什么都香。 夏侯宁宁挑走了点缀的红辣椒,也给梦梦装了一小盘的豆腐,又把狮子头弄碎,高丽菜也拣嫩的夹,她专心顾着梦梦有没有掉饭粒,接着又俐落的剥起虾壳,剔出虾肉,放进盖文碗里。 别说夏侯宁宁自己怔了下,盖文也是,但是他很快把虾肉吃掉,眼底泛起了亮光。 以前的每一顿饭,只要有鱼虾海鲜,她总是第一个接手把壳剌去得干干净净,然后放他碗里,看他吃得香甜,自己就很满足。 夏侯宁宁真想剁掉自己的手。 这习惯为什么改不掉?她气,把手里的第二尾虾给了梦梦。 “谢谢。”盖文道谢,语气里有种悠远的怀念。 “我只是顺手。”她才不要他的谢。 “我来吧,你什么都还没吃。”他接过她手上的汤匙晃了晃。 “你可以吗?”他应该从来没照顾过这么小的孩子吧? “除了你我追不到,这世界上还有什么难得倒我?”他虽然没做过贤夫良父,不过看也看懂了好不好。 她装作没听到。 他的绝招很厉害,让她对他刮目相看。 “梦梦只要把这些饭吃完,那么等一下好吃的芒果冰淇淋还有会跳抖抖舞的布丁都是你的。” “为什么布丁会跳抖抖舞?”小孩被勾起了好奇心,而且冰淇淋跟布丁都是她的最爱。 “你把饭吃完,叔叔就叫布丁变魔术给你看。” “好!”很爽快的点头,战斗力也很惊人,不到十分钟,眼睛滴溜溜打转的丫头便献出吃得一干二净的盘子。 当然她也看到了真的会扭动跳舞的布丁,她咯咯笑,开心的要命。 这中间,盖文把那盘再也没人动过的醉虾端到面前,开始笨拙的剥起虾子来。 他这辈子没有剥过虾给谁吃,却把那只他亲手剔出来、坑坑巴巴的虾放在夏侯宁宁碗中。 她看着那只虾,喉咙哽咽了。 “以前都是你剥虾给我吃,以后,换我弄给你吃。”不熟练的动作,不够完美的虾肉,希望她不要说不喜欢。 但是她只是低着头,表情藏得很深,他看不到。 “梦梦也要虾虾。”小电灯泡没有让气氛继续尴尬下去。 “嗯,这只给你。”盖文收回了目光,继续他的剥虾大业。 回程路上,吃饱也玩够的梦梦睡着了,身上披着盖文的西装。 “我们如果有小孩,我相信你一定会是一个好妈妈。” “我还不到二十四岁,没打算那么早结婚生孩子。” “什么时候生顺其自然就好。你住哪,把地址给我,我送你们回去。”他告诉自己不可以操之过急,今天的成果已经很教人满意了。 他必须表现出他的能力和肩膀,他要让宁宁看到他的长处优点,而不是给她压力。 车子顺利的开到夏侯宁宁和夏侯亮亮住的社区,盖文先行下车抱了小孩,而听到声响的夏侯亮亮已经开门探出头。 “我打电话去保母家,她说你把梦梦接走了,你把她带到哪里去,这么晚才回来?害我担心的都快要去叫里长广播了……”当她看到夏侯宁宁背后抱着女儿的盖文时,连珠炮的追问也自动消音了。 “嘘,小声点,她睡了。” “呃,哪来的帅哥,我居然披头散发……”要哭了啦! “夏侯亮亮,你一个孩子的妈了,不要耍花痴。”身为大姐的人很不客气泼她一瓢冷水。 “夏侯宁宁,你很没情趣啊,小老太婆!”夏侯亮亮嘟喽着,把盖在梦梦身上的西装剥下来递给她,转身进门去了。 盖文忍不住笑,形容得真好。 夏侯宁宁瞪他。 他很自觉的闭上嘴,只是嘴角还是可疑的抽搐着。 “你们姐妹不太像。” “不劳提醒,劳作总是有做坏掉的,我很有自知之明。” “你没有坏掉,你是我喜欢的型。”他靠近她。 夏侯宁宁往后退了退,直觉危险,背部因为他太过接近窜起不寻常的颤栗。 “你今天也累了,回去……”剩下的话语被他火热的唇吞掉。 盖文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拉向自己。他吻她的方式带着强烈的需索,却又小心翼翼。 他要用行动宣示自己对她的迷恋。 这个吻也表示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他想念了一整天,从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就一直想这么做…… 她想抗拒,但是盖文很坚决,他的手托着她,不管她的脸转到哪,他的吻也跟到哪,他的吻很火热,很彻底,不许她逃避,一如他的感情。 那样的热烈唤起了夏侯宁宁体内不曾有过的骚动,在他的坚持下,她一点一点被瓦解蚕食。 他们不是没有亲吻过,但是这么疯狂激昂却是头一遭。 他吻得太深,需索的太过,一双手由她柔软的腰肢游走到了她的酥胸,当碰触到的那一刹那,他胯下的昂然也顶住了她下腹的柔软。 她惊喘,推开被勾起情欲的男人,转身逃进了房子。 盖文结实的吃了闭门羹。 他看着乍然落空的手心,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从房间出来的夏侯亮亮刚好看见落荒而逃进门的姐姐。 “来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夏侯宁宁同志,好好的交代一下送你到家门口的那个男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蹬掉脚底的鞋,她刻意漠视体内还未褪去的颤栗感和冲击。 “你们那个吻……天雷勾动地火,我可是看得很清楚。”普通朋友会在马路上吻得一发不可收拾?骗她今年才三岁啊! “梦梦呢?” “在里面看巧连智里的巧虎岛冒险。” “你不去陪她?” “我现在对我姐姐的感情事比较有兴趣。” 夏侯宁宁倒了杯水喝下,瞅了眼不准备放过她的小妹。 “他是我以前当看护的那个老板。” 夏侯亮亮当然知道夏侯宁宁的那段看护工作,也知道她照顾的人是谁,汉弥顿集团大老阿道夫的儿子,以钢铁起家的跨国集团少东,他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五个弟弟,至于妹妹,就族繁不及备载,她也懒得去研究了。 有钱男人搞外遇似乎是常态,要不要摊开来说而已。 看起来这份主顾情谊变质得很厉害。 问题是,都两年过去了,他想死灰复燃吗?他把夏侯家的女人当成什么了? “他在追你?” 姐妹俩在一起两年,就像夏侯宁宁不会去问她为什么会变成单亲妈妈,她也不曾问过夏侯宁宁的过去。 她们没有可以依靠的原生家庭,姐妹再度相见,两人都因为彼此的境遇有了心灵上的成长,现在的她们才是家人。 要是那个男人不出现,她这当人家小妹的人就继续装死,装无知,虽然对于姐姐当年伤心的模样也隐约猜得出来跟男人有关系。 重点是他出现了,夏侯宁宁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样,那么,她也不装了,她得问一问。 “没有,是今天他带朋友来艺廊不小心碰上的。” “世界真小。我听梦梦说你们还去吃了饭。”两年来没看她接受过谁的约,心如止水?可疑喔。 这个妈真是逼供能手,短短时间,已经从小跟班身上得到重要的资讯。 “吃饭能代表什么?你不跟朋友吃饭吗?” “好吧,算你有理。阿姐,对男人不要心软,除非以前造成你们分开的那个原因已经消灭了,不要因为人家重新追求又回过头去再错一次,这样实在很蠢。” “我知道。”这样站着捱训,到底谁比较像姐姐,一目了然。 “人笨不是错,不过要是笨在同一个地方就只能说是活该了。”这么坦白,不就承认跟那个男人是熟识吗? “夏侯亮亮,你可以说得更过分一点。”她作势瞪她,“那个吻……就只是擦枪走火,擦枪走火就跟我们每天刷牙偶尔不小心刷到牙龈的意思是一样的。”她极力撇清,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了。 都是盖文害的,害她想喊“卡”都没办法。 “我怕你跟我一样……” “怎么说?” 对自己的过去向来三缄其口的夏侯亮亮叹道:“豪门不好嫁,豪门媳妇就好当吗?凡事被人放大来检视,生不出儿子好像犯了滔天大罪,要是婆婆对你有意见,那么你就只有等着被无聊的名目赶出门了。” “亮亮……”她这话意有所指,说的是自己的遭遇吗? “所以啊,豪门还是好门都不重要,嫁一个忠诚可靠的男人,真心相爱才重要。”她眼中亮着温暖的光芒,她的生命里要不是还有梦梦支撑着她空寂的心,她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夏侯宁宁过来抱住她,“亮亮,你放心,我会把你的话都听进去的。至于你,你是我最亲爱的妹妹,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我爱你,你是我很爱很爱的妹妹。” “哇,这是我听过最肉麻的话了,你看,鸡皮疙瘩都掉满地了。” 夏侯宁宁打她一下。“都是我的真心话耶!” 夏侯亮亮也知道要见好就收,她这姐姐是个老实头,脑袋里就只有单纯的一条线,她只是单纯的不希望她伤心,至于自己的事,她早就看开了。 “你们去吃了大餐,那我的份呢?”伸出手,她是好鼻师,早就闻到好料的香气,此时不伸手更待何时? “还少得了你啊。你今天生意怎样?” “哇!招牌寿司、综合生鱼片、和风沙拉,这么大方,你领薪水了?”看见最爱的日式料理,扳开竹筷,手脚俐落的拌好哇沙米、酱油,一脸陶醉的享受起她的晚餐来。 “你喔,说到吃就变成这副德行了。”夏侯宁宁爱惜的看着小妹,心中涌上满满的怜惜。 “什么德行?” “小女孩。” 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妈妈带着更小的小孩,其中的辛苦是说不完的。 夏侯亮亮把一块鲔鱼塞进夏侯宁宁口中,“那就别再让我担心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哭。” “喂,那种丢脸的事我都忘了,你还一直说!” “你啊,我从小到大没看你掉过一滴眼泪,那次轰动整个机场,你也算出名了。” 从日本批货飞回来的她在机场看到一个女人身边放着行李箱,手上拿着护照,无法抑制的像个孩子般痛哭。 她的哭声吓坏了机场的工作人员,等她钻进看热闹的人群中,她才发现那个哭到打嗝的人竟是自己的姐姐,那感觉、那滋味永生难忘。 夏侯宁宁跺脚。“夏侯亮亮,要翻旧帐是吗?我记得有个女生到了十岁还会尿床,然后拿着床单要我想办法……” 夏侯亮亮东西不吃了,扑了过来,“啊,夏侯宁宁,你找死!” 这时候听闻一团尖叫笑声的梦梦抱着她的新玩具从房间出来,看见两个大人闹成一团,她眼睛发出闪光,稚嫩的童音开心的喊,“我也要玩、我也要玩……” 然后,搅了进去。 藕紫色无领上衣,短外套,黑色及膝窄裙,双色高跟鞋。束腰窄裙更显腰肢纤细,颜色搭配亮眼,美得非常优雅,一出家门的夏侯宁宁,立即就落入已经在电线杆下等侯的盖文眼中。 看着陆续出来的一大一小,他很大方的现身。 小孩不懂大人之间复杂的关系,一看见盖文,她就天真无邪的去拉住他。 “叔叔,你要来接阿姨上班吗?” 连续剧、韩剧都这么演的,经过昨天,梦梦已把自己的阿姨还有对她很好的叔叔配成一对了。 “梦梦好聪明,一猜就中。” “你又来做什么?”夏侯宁宁不敢看站在她后面的妹妹,也没心理准备一大早就看到他。 “跟梦梦说的一样,来接你上班。” “我有脚,怎么搭公车上班已经很熟练,用不着你送。” “你好,我叫盖文·汉弥顿,你是亮亮吧?我以前常听宁宁说到你。”他没有理会她的抗议,不卑不亢的向随后走出门的夏侯亮亮点头致意,表现出良好的风度,一双精华内敛的眸子蕴藏着宁静和雍容。 这是他们第一次交谈,paul smith手工制蚕丝领带,muskox西装,质感气质都是一等一,气度高贵优雅,这样的男人很难给人恶感。 “你应付得来吗?”她转向阿姐。 “我会跟他说清楚的,你赶快带梦梦去保母家吧。”她今天会跟他划清界线,勾勾缠对大家都没好处。 “看起来他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盖文,夏侯亮亮感觉得出来阿姐想说动他会很辛苦。 她那一级烂的口才,能说服谁啊? “我会尽力的。”夏侯宁宁挂保证。 知道没有自己插手的余地,夏侯亮亮带走了梦梦。 第8章 忙了一整个早上,夏侯宁宁把手上撰写的文宣,制作广告dm、发新闻稿等事情交代给蛋妹后,拿起包包准备出去。 “蛋妹,我联络了木工来布置展场,他们说好一点半会到,到时候你注意一下。” “我知道,你一定饿坏了,赶快去吃饭吧。”轮流吃饭是艺廊不成文的规矩,宁姐向来对她好。总是让她先去吃,有时候就算跟朋友哈啦过头,耽误了点时间她也不会说什么。 “我会先去爱生画廊,新的展览新画家,不知道有没有可看性?”在艺廊工作,除了定期去看新的展览,发觉具有时代性和创新性的艺术家也很重要,要是艺术家符合自己艺廊的风格,就可以联系对方,构思展览企划,然后提出合作。 “那你下午还进来吗?” “不一定,不过下班前我会来锁门。” “顺便帮我看看有没有帅哥型男,那个我比较有兴趣。” 蛋妹其实也不过差她没几岁,除了吃喝玩乐,能进她脑里的只有帅哥。 在某方面夏侯宁宁是羡慕她的,她从小就被周遭的人说严肃古板,说她是小老太婆,难道她的青春是一开始就没有了的吗? “没问题。” “那谢啦。”她好喜欢这个打工的人跟地方,老板不管事,助理姐姐好相处,没什么搞小圈圈的问题,只要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做好,就天下无大事了。 夏侯宁宁走出艺廊的门,太阳有点灼人,这才想起来忘了把洋伞带出来。 她其实是那种不拘小节的人,小姐们夏天随身都要带着的洋伞墨镜长袖衣物,她不一定会带,要是发现没有什么可以遮阳的物品,短暂的曝晒她也不反对。 她整张脸曝露在和煦的阳光下,那散发香甜温暖的样子,令守在车子里的盖文心漏跳了一拍。 他推门而出,大步的走向她。 “你怎么到现在才出来,午饭吃了吗?” “盖文……”又看见他出现,夏侯宁宁心里五味杂陈。 他眉宇间毫不掩饰的关怀,瞳眸如流水般幽静,他的面貌本来就好看,这时候舒展开来,带着毫无防备的笑容,那晶莹剔透的美感又带着淡淡孩子气的俊逸,一时间看得夏侯宁宁呆楞了。 等到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痴痴地望着他,尴尬加上困窘,只能撇过脸去掩饰不自在。 不过这一转头又觉得自己表现的实在太小气,于是,她干脆对上他的视线,假装镇定的问:“别告诉我你出来办事情,顺路来到这里。” “我没有什么事情要办,我早上就一直等在这里没有走,你要看停车缴费单吗?” 盖文不知道看着她的自己眼底的波光有多柔软。 “我不要看你的停车缴费单,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们早上不是说好了以后各过各的生活?” “我记得我没同意。” “爱你太累了,要抵抗那么多人,我不想当受气包小媳妇。” “没有人会给你气受,也没有人敢,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不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没有人喜欢被亏待,被错待,她心里的打击一定很大。 他靠近她,不让她退缩。 “我不想在大太阳下谈这个,我还有事情要去办,我很忙。” “太阳有点烈,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他走到她右侧挡住直射她的太阳。 夏侯宁宁百感交集,见他仍旧看着自己,好看的脸近在咫尺,细密浓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底散发坚定的光芒……显然她早上的话都是白说的了。 白费唇舌,这个男人是头牛,对于认定的事情,毫无转圜。 “我连不想再受气的自由都没有吗?” 她早知道豪门的门户之见很深,但是在她根本还没有机会见到盖文的父亲之前就被打了回票,这深度,不是她一个人有办法奋斗下去的。 “不会再有这种事了,我要爱谁、我要跟谁结婚是我的事!名义上,我是老二,有婚姻自主权。”他无法忍受她被人欺负,这无异看轻他择偶的眼光。 “盖文,那些不愉快的经过我不想再说了。” “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你只要把我放在心里,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永远支持你。”自认对她的了解够深,明白她讨厌复杂的人事纷争,他那么多兄弟,在豪门家族,单单是妯娌关系就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了,难怪她要逃。 “你要保护我?支持我?永远跟我在同一阵线?” “对!” “你又不是不明白你的工作有多忙,你有办法二十四小时都在我身边保护我吗?”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 他从不期待接班当总裁,他认为比较适合的人选是萨克,他没有兴趣去抢他的位置,但是,既然他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把他拱上来,那么该属于他的好处他就要全部拿到手。 “你说到要做到。” “要我发誓吗?” 感受到被守护的心安,老实讲,女孩子求的无非就是这样的保证。“你少老套了。” “我就是个老套的男人,你这傻瓜被唬得一楞一楞的。萨克要你走你就真的走,那我呢?我算什么?”他眼里的热度渐增,伸出长臂圈紧她。 “你很罗唆……” 她没有想到盖文会忽然靠近,菱唇正好对上他的下巴,一时间,四周的声音不见了,只剩下相对的四目和彼此的心跳声。 她的心紧了紧,大脑一片空白,等她醒悟过来时,已发现缠住她的手臂加重了力道,樱唇被火热的舌头攫住,那狂热的舌探入她的口中,肆意又炙热的汲取她满口芬芳,攻城掠地。 他们痴狂的相拥,直到两人几乎要窒息,盖文这才放开她,但是下一瞬间又将脸埋入她的颈项,闭上眼,将最深的思念化成四个字—— “我很想你……” “我也是。” 很舍不得的,盖文埋在她颈子的脸抬起来,抚着她粉嫩的面颊,嘴角含笑。 “那么你答应了是不是?” “答应什么?”她娇嗔的嘟嘴。 “做我的女朋友,嫁给我。” “你急什么,我人都在这里了,还能跑哪去?” “那心呢?” 夏侯宁宁脸蛋绯红,“要别人的心,先把自己的交出来吧!” 这笨蛋,她的心早在他那里了,人还能上哪去? “一言为定!”喉头一紧,他眼露狂喜。 什么一言为定?她才想拿手指戳他脑袋,却见他眼底止不住的暖暖笑意。 他这双眼…… 她抚上他的眼。 “别难过,都不痛了。” “你最需要别人照料的时候我却不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瘩咽。 “傻瓜,钻什么牛角尖,能照顾我的人会少吗?比较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你人不在。”她的存在比任何麻醉药都要有效。 “嗯。” “你有事情要去办?” “嗯。” “我送你。” “说实话,你这几天都待在台湾,美国那边怎么办?”夏侯宁宁温驯的让他拉着手往车里带。 “一个公司要是每件事都要我亲自处理,每件生意都要我去谈,这种公司也就不用开了。”这几年他努力的处理事务,为的就是能有多些时间来找她,既然找到,那么他要好好的陪伴她,他的公司不是一推就倒的骨牌,除非再来一波金融海啸,不然,要倒有那么容易吗? “那你可以在这里待多久?”远距离的恋爱要怎么谈? “起码到我能说服令妹,让你跟我一起回美国。” “是吗?”她有点忐忑,她并不想长住美国。 她真不知自己有什么好,能让高不可攀的他付出一片真诚,但如果她还不知道要珍惜把握,就真的太不知好歹了。 “我有东西要送你。”眼看有了突破性的进展,盖文太高兴了,高兴的忽略了夏侯宁宁眼中一闪而过的挣扎。 他从公事包掏啊掏的,摸出一个红色匣子递给她。 “这么神秘,什么东西?”匣子颇有分量,夏侯宁宁放在膝盖上好奇的打开,仔细一看,这是一块玉印,她拿高来看,玉莹润无瑕,光线聚而不散,是好玉。 “玉蝉是你跟我的媒人,那这是我的心,我的人,我的完壁归赵。”他一直没有忘记在病榻的时候,奥斯卡转述宁宁的话—— 她把他当作是和氏壁看待。 和氏璧,稀世珍宝。 她当他是一块稀世宝贝。 “这玉印很不错,应该值不少钱。” 印章下面有八个字,但是那种字体她没看过,一个字也不认得。 “嗯,你喜欢就好……”他轻轻带过,她要是知道这颗传国玉玺是他用四亿五千万美金买来的,一定不肯要。 “这上面的字体叫做鸟虫篆,这八个字的解释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是皇权天授的意思,也是皇帝时代权力的象征。”它也是历代相传和改朝换代必争的神器。 夏侯宁宁的手差点滑了。 她本来以为是戒指还是项链什么的,这么贵重的东西说给就给? “它不会是我想像中的那个玩意吧?”说玩意真的太不恭敬了,刚刚盖文说了什么?完壁归赵是吧?这可是南宋灭亡后就跟着消失的失传国宝啊,多少古董商人想尽办法想把它找出来,结果现在,在她手上。 “你觉得它是什么?”盖文笑得清淡,还有心情反问,任由她看着。 “这我不能要,要了它,我就不用想睡好觉了。” “目前为止没有人知道它在我手上,你尽管收起来。” “我还是不要。”她不是九命怪猫,弄丢了没有九条命拿来赔。 和氏璧的故事大家都听过吧? 当年某个王还想拿十五座城池来交换和氏璧…… 这年代什么称王称后是电玩里的噱头,现实人生里她渺小得很,何必为了这种东西罹患神经衰弱,把家里加上几百条的铁窗自囚。 “用这个求婚也不行吗?” “你存心用最短的时间把我搞疯吗?我宁可要比较普通的东西。”她把盒子盖上,完璧归赵。 用价值连城的玉玺当定情信物,这种事大概也只有爱古物成痴的他做得出来。 “譬如说?”他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没有直接拒绝他的求婚,也就是说他已经追回她的心了吗? “你这几天搞得我头昏脑胀的,让我喘口气。”这个人步步逼近,一下子要她消化这么多东西,她那已经虚耗过度的脑袋吃不消了。 “那我先送你去办事,要是事情办好给我电话,我去接你,晚上一起吃饭。” 他爱怜的看着她,决定先放她一马。 “嗯。” “一定喔。” “我是这么没信用的人吗?”她娇嗔,粉润的唇微微张开,极为诱人,看得盖文很想把她扑倒。 但是冲动归冲动,他盯着那花瓣一样的唇看了几秒,然后扭头说道:“我再也不要因为某些无聊的事情失去你。” “盖文……” “我爱你,这一生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你别想再逃开我。”就算她在他们之间筑起护城河,他也有办法打破。 她的心被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涨满,不知道要对盖文这片深情回应什么。 “那就这样说定了?”他看得出来如果自己再逼迫下去,这只鸵鸟有可能会夺门而逃,总而言之,这次不管要花上多少时间,他都不打算空手而返。 到了下午,夏侯宁宁办完事,盖文准时出现,一分不差的把夏侯宁宁接上车,甚至体贴的为她准备了矿泉水。 “喝点水,你刚从冷气房出来要补充水分。” “谢谢。” “时间还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他说的笃定,朝她露齿一笑。 还搞神秘呢。 “路程最好不要太远,我还要去接梦梦。” “我已经打过电话给亮亮,请她今天自己去接小孩。” “你怎么会有我妹的电话?”都改口叫名字了,他们最好是有那么熟。 “梦梦给我的。”他回答得很理所当然。 “你对小孩很有办法嘛。”才多久时间就把梦梦收得服服贴贴,还把她妈三令五申不可以随便给人的手机号码给了他。 原来美男对小鬼也是很有用的。 “所以我会是个好爹地,嫁给我的女人有福了。” 夏侯宁宁刮了下他俊挺的鼻子。“你用不着这样,我相信只要你随便勾勾手指,自愿帮你生孩手带孩子的女人从台湾头排 到台湾尾,数也数不完。” “喂,我的品味可是很高的,不是我喜欢的,就算自动送上门我也不要。”他伸出大掌摩挲着她的发丝,温柔又专心。 夏侯宁宁嗔笑的对上他转深的眸子,“你喔,专心开车,我可不想跟行道树还是安全岛做什么亲密的接触。” “遵命!亲爱的。” 车子上了高架桥,又滑过桥底,顺着路上来的是一排红绿灯,接着转进一条巷子,这里的空气很奇异的充满宁静,有别于城市的喧嚣。 天光和古老建筑的优雅光影层层叠叠飘过车子的前方,黑瓦和高大的绿荫扑面而来。 这是一条她曾经非常熟悉的巷子。 她降下了车窗,两年不见的地方新房子渐渐变多,新旧交错,跟陈旧的环境有点不搭,时间就是这样逝去的,取而代之的会是新的记忆。 “我想下去溜溜。”她想看看以前那些熟悉的店家,还有眼熟的日本宿舍。 那只猫咪还在吗? 这两年多她为了生活忙碌,或者也有一些逃避的心态,她始终没有回来过这里。 “别急,有的是机会。以后我们就住这,你说好不好?” “你的工作重心都在美国啊,怎么可能?”她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跟了他之后,愿意放弃自由和习惯的环境。 “我想过了,如果要你去美国适应新生活,一定要从语言学校开始读起,我爱你,想给你幸福快乐的生活,除非你有很强烈的意愿想去美国,要不然我们就住在这里,而且房子很大,你可以把妹妹和梦梦接过来一起住,人多热闹,你说呢?” 实在是非常吸引人的诱惑,但是…… “我答应嫁给你了吗?” “你不嫁我想一辈子当老姑婆?” “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我才几岁,现在谈这些太早了。” “你讨厌我?”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讨厌你,也没想过要讨厌。” “对啊,我们以前不是处得很好?如果你不想那么早嫁进我家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先订婚。”他坚定的表明态度,如果非要退一步,那只有把她变成未婚妻。 她垂下视线。“你的家人并不喜欢我,我要是不顾他们的想法一意孤行的嫁给你,嫁去一个看不起我出身的人家,你觉得我能撑多久?” “没有人看不起你,宁宁。你没有发现我妈对你印象好得不得了吗?除了萨克那个讨厌鬼,你还见过奥斯卡跟巴罗,他们有说不欢迎你,不喜欢你吗?”她的心墙没有全部坍塌,他还要加把劲,让她看见他的真心。 也对,老实说盖文的妈妈,那个有着一头美丽栗色头发的高雅妇人从来没给过她坏脸色,对她亲切又温柔,连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没有对她这么好。 奥斯卡把他的西装外套借给她御寒,巴罗那个有甜甜笑容的大男孩为她买了暖肚子的焦糖咖啡,这些都是美好的记忆。 “至于我们家的事业,我聘请了四位专业经理人,分区协助管理欧洲市场和美洲市场。我呢,以亚洲市场为主,这样一来我省时又省力,也不会忙得焦头烂额,最后变成一个无聊的工作狂。” 为了有效的管理庞大的家产,大学时期他才会选读管理科系,现在总算派上用场。 听他说了许多,她一脸恍然大悟。他那缜密的心思,把所有该考虑的地方都为她设想好了,她以前为什么会以为他一点心眼也没有? 车子来到宅子那扇坚固的镂花门前,它自动的往后退了开。 显然里面的人已经知道他们要来。 夏侯宁宁把头探出去,心情极为兴奋,指点着熟悉的景物。 宅子和夏侯宁宁从前住在这里的时候没有多大区别,盖文才把车停好,以陈管家为首的仆人已经迎了上来。 陈管家笑吟吟的站在门口,后面跟着欣欣和小叶还有厨子等人,见到夏侯宁宁,恭敬的行了个礼。 “路上辛苦了吧?小姐好久不见,欢迎回来。” “陈管家你好,我是搭便车的那个,一点都不辛苦,开车的人在后面,他才辛苦。”夏侯宁宁笑眯眯地眨眼睛,这路又不远,只是人真的好久不见了,她兴奋极了。 她又和欣欣、小叶寒喧了几句,直到他们看见下了车往这走的盖文,一个个都噤了声退了下去。 两人走进正厅,饮料水果点心早就准备好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而且都是夏侯宁宁爱吃的。 “你心情很好?”懒洋洋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嗯,看到大家,还有这里的一切,感觉好像真的回到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既然你觉得和氏璧当礼物太笨重又不实用,那么这幢宅子就当订婚礼物,你说好不好?”青玉蝉是他们的定情物,和氏璧当聘礼,这间宅子就充当订婚礼物了。 这个头夏侯宁宁说什么也点不下去。“我不要,我要收了这个一辈子做牛做马都还不完。” “谁要你做牛做马?做我老婆啦!” 她还是不答应。 “我记得你说过喜欢住在这里。” “你这是什么记性?脑袋里面有多少记忆容量,我说什么你都记得。”这话是叹息,是怜惜,是感恩,是心动。男人啊,谁能像他这样把自己说过的话巨细靡遗地记着,一样样实行? 没有了,这世间,真的没有了,除了盖文这男人。 “我不能收你的东西,因为我什么也没有,我可能连一个比较像样的戒指都没办法给你。” “我只要你,我只要你。”他一连迭的重复,心里也真的只有这个念头。 “盖文,凭你的才能相貌,要什么样的女孩子没有?” “我是傻啊,被一只妖精迷惑了以后看谁都不顺眼了,偏偏这只妖精很难追,给她什么都不要,我在想她不会要我学一个叫比干的人把心挖出来,才能看见我对她的真心吧?” “又要当纣王,又要效法比干,你啊,浸泡在古董里太久,醒一醒啦!” “真可惜我就是个洋鬼子,要不然改天我就穿长袍马褂给你看。” 夏侯宁宁笑倒在他胳臂上。“救命啊,我受不了你……” 盖文无奈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出去走走吧,开饭时他们会叫。” “也好。” 外面天空纯净蔚蓝,白云悠悠飘荡。 阳光最炙人的时间已经过了,宅子的绿荫草坪最适合纳凉,两人走到大树下,夏侯宁宁觉得这里舒服,便拉着他的手坐下。 午后的阳光伴着舒服清凉的和风拂过枝干绿叶照在他们身上,两人背靠背,夏侯宁宁渐渐打起瞌睡来。 她的身子慢慢往下滑,盖文发现,转过身体顺手接过她。 他把她的头挪到自己的大腿上,俯身看着她毫无防备又被斑斓光影照出红晕的脸蛋。 她呼吸平稳,嘴角微微翘起,看着她那红艳的唇,盖文的喉咙一紧,偷偷的吻住那不断诱惑他的红唇。 猫儿偷着了腥,虽然不满足,但是他实在爱极了她此刻无邪的脸蛋,决定暂时放她一马。 光的影子从树的这边慢慢往另外一边游走,困倦袭来,他也打起了吨,眼皮逐渐沉重了起来。 他们睡得香甜,压根没发现有人靠近这里,看到相依偎成一幅美丽画面的两人,然后勾唇微笑,轻手轻脚的相偕离开了。 这是一对壁人。 嘻嘻,好梦。 第9章 看见并排的车子,自小睡中醒来,手牵着手,一边走一边谈天说笑的两人发现了车库数量惊人的名车。 “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客人?” 红色保时捷、法拉利、黑莲花、布加迪,盖文开回来的蓝宝坚尼,还有一台有点年纪的小货车。 “开黑莲花的是我大哥,法拉利是老四的车,保时捷是老三的,都是一堆闷骚。”盖文笑着说,碍于身份,他平常的公务车是双b,但如果他自己出门,喜欢开马自达。 “那宾利呢?” “我爸妈的。” 最骚包的人应该是这个大当家的吧。 她认得这台布加迪,至少要六百万起跳,把一幢房子开在路上跑,有钱人的想法真的很另类。 她纤指一点。“小货车不会也是你家人的吧?” “那是我弟妹的生财器具,很明显他们是分头回来的,所以才开两台车。”他如数家珍的道。 “今天是家族聚会吗?”她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有耶,要是早知道,她起码可以先去做个美美的头发,换件称头一点的衣服,不是穿着上班的服装。刚刚在大树下又睡了一觉,这下子……这下子她还有脸见人吗? “放轻松,你太僵硬了,就只是大家吃吃饭,别紧张、别紧张。”他抚摸她僵硬的脊背,试图安抚她紧绷的情绪。 没有事先说明不是他的错,是这些一个个无预警回来的家人打乱了他的计划。 “这么多人,人家什么准备都没有,你还嬉皮笑脸要我别紧张,换成是你我看你紧不紧张!” 她也是有家人的好不好,下回她也要如法炮制。 “我家人除了我老爸你都见过了,我那个弟妹也超级好相处,你放心,你们不会有妯娌问题的。”他原来打算晚一点再说的,不过他注意到别墅门口有个妇人正婀娜的走过来。 “你耍赖,你不知道什么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吗?”她什么准备也没有,要她拿什么优点出来展现给所有人看? “我妈来了。”盖文赶紧提醒。 她也看到汉弥顿夫人。 她穿着优雅大方的小洋装,一看到两个年轻人的眼光往她这边看过来,她连忙加紧脚步,夏侯宁宁也立刻拉着他,主动迎向一直待她很好又温暖的妇人。 “汉弥顿夫人你好。” “宁宁啊,还叫我夫人,不管怎样,是不是要改口叫伯母了?”汉弥顿夫人笑看着年轻人脸上的赧色,心情更好。 “可是……伯母你好。” “不要拘束,伯母一直以来都很喜欢你,只是你们年轻人的感情世界也不是我一个老太婆能插手的,看你们绕了这么大一圈,伯母真的很心疼,只是很抱歉,我什么忙都没帮上。” “伯母,请您不要这样说,以前我在这里的时候您那么照顾我,说到底,是您对我比较好。”想不到她在这里还有票仓。 汉弥顿夫人满意的笑,亲切地伸出手替她拿下卡在头发里的一根小草。 “那就来当我们家的媳妇吧!” “啊,我们刚刚、刚刚去了大树那边。”她忙着要解释……呃呃呃,伯母刚刚说了什么? “我知道,奥斯卡回来说了,他说你们在午憩,所以我就叫那些小孩跟不相干的人都不许过去打扰,没有人打扰了你们吧?” “呃,没有……”糗大了。 照着这屋子的人传送消息的速度,他们刚在大树下睡午觉的事,应该只有躺在床上的婴儿不知道而已。 汉弥顿夫人笑得比中乐透还要开心。 “呃,伯母,我们只是在那边休息一下,我们什么也没做,你一定要相信我。”她忍不住要强调。 汉弥顿夫人怔了下,随即笑开脸,似笑非笑的看了儿子一眼。 这孩子跟以前一样老实。她拉住宁宁的手轻轻拍着道:“我就跟我先生说过,你是个很难得的孩子,就连萨克也承认他看走眼,把你当成爱慕虚荣的女孩,你要给他一个道歉的机会,他是爱护弟弟过了头。” “伯母,我从来没有怪过萨克先生,其实我比较羡慕他们兄弟的感情,会互相为对方设想,出发点都是好的,平常的家庭可能为了一点财产就兄弟姐妹反目成仇,可是在这个家里我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手足之情,伯母,我很感动。” “唉呦,你这傻孩子,受了那么多委屈居然还替别人想……萨克,出来吧,你可是欠我未来的媳妇一个道歉。”汉弥顿夫人抓着夏侯宁宁的手拍了又拍,万分心疼,眼泛泪光。 她才喊了声,角落里立即走出来看似在那里待了很久的萨克。 “训导主任……啊,不,萨克先生你好。”对他的惧意实在是根深柢固,马上有人站直了身体,肃立站好了。 她的动作立刻惹来汉弥顿夫人还有盖文的笑声。 她偷偷问儿子,“训导主任听起来是个很严肃的名称?” “我们那边的说法叫法西斯家长。”盖文搂住母亲的肩膀,故意说得让大家都能听见。 法西斯,铁血,不近人情是也。 “原来是这意思……让他们慢慢去说,至于你,陪妈咪到处走一走,我们母子很久没有这样聊天散步的机会了呢。”汉弥顿夫人非常贴心地替大儿子留面子。 “遵命,老妈!”盖文皮皮的敬礼,勾着汉弥顿夫人的胳臂往一旁走去,临走,他朝宁宁眨了眨眼。 她也回他一个ok的手势。 “萨克先生。” “叫我萨克。我们应该会变成一家人吧?”再痴缠的女人,只要被他冷厉的眼神扫过都会自动打退堂鼓,可她没有,她打一开始就不受影响。 “这个……还早啦。”一提及盖文,她的眼神很自然的浮上一层温柔和眷恋,就连语气都小女人了许多。 “为什么?”他很好奇。 “我想顺其自然,虽然我也知道会赚钱的男人很抢手,像盖文这样脾气好,赚钱能力强的男人更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而像我这种条件一般般的女人如果还不知道要把握,被雷劈也是活该。” 萨克的脸皮抽动了下,他似乎每次都会被她牵动情绪。 “你太消极的话,小心他会被积极的女人抢走。” “你是说……” “汉弥顿家的男人可是超级抢手,追着盖文跑的女人更多。” 这……可想而知,只是她没有想那么远。 一直以来她跟盖文之间,也就只有那个害他出车祸的女生在印象中出现过,至于其他……对啊,盖文可还有很多她不熟悉的面貌跟生活。 “感情顺其自然是好,但是如果你真心把盖文当唯一,那么,多用点心思,努力抓住自己的幸福最重要。”一向用一号表情说话的男人,第一次用嘴巴说了那么多! 当一个习惯冷眼旁观的人动到嘴巴的时候,通常都是字字珠玑,没有废话。 “谢谢你萨克。” “懂了?”她是个聪明的女孩。 “那你愿意祝福我们吗?” “我会包一个大红包。” 夏侯宁宁笑得很畅快。不只是因为有红包入帐,萨克给的祝福,那才是最珍贵的。 宅子的晚餐没有依照惯例的围着大圆桌吃饭。 盖文请了外烩,在宽阔的庭院搭了蒙古包,请专人烤肉来吃。 别具风情的新疆串烧、牛肋串、孜然羊肉串、qq鸡腿肉串、凉拌小鲍鱼、热带水果蔬菜棒、烤肥肠、香喷喷的烤饼,也少不了当天出炉的各种面包,不过重点是一只香喷喷、到处流油的烤羔羊。 每个人都吃饱喝足,夏侯宁宁也见到了汉弥顿家的大家长,已经宣布退休的阿道夫,还有奥斯卡的老婆——黎优然。 阿道夫有些望之俨然,也不大会主动开口说话,不过在盖文的怂恿下,他还是跟她聊了几句话,聊到她的家庭时,只有淡淡的吩咐。 “有机会联络一下你父亲,请他过来聊一聊,大家吃个饭也可以。” 她不敢寄望父亲会为了她的终身大事出面,但是依然颔首。 一席饭下来,她倒是跟黎优然很有话说,聊着她做水电工的趣事,聊她家的小狗,就算不是聊天高手的夏侯宁宁也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芥蒂和防备,越聊越起劲,越聊越投缘,甚至互相留下电话、e-mail、msn、skype,就只差没有相约去对方的家住上一晚了。 没有谁的笑容是装出来的。 她真心的喜欢上这一家人。 洗过澡出来的盖文一眼看见趴在起居室沙发上的夏侯宁宁,他随便抹了下头发,把浴巾一丢。 “咦,你洗好澡了?头发怎么还是湿的。”她把盖文丢在沙发的浴巾捡回来,为他擦干还滴着水珠的发。“这样会感冒的,真是的,也不会照顾自己。” 他嘻嘻笑,索性把头靠过去,撒娇之情不言而喻。 慢慢替他擦干了头发,夏侯宁宁这才发现他身上只穿了条宽松的亚麻裤,打赤脚,上身是裸的,这样的他粗犷又性感,教人流口水。 “在想什么?一脸傻笑。” “我在享受这张你买的沙发啊。” 回到两人以前住的小楼,东西摆设都没变,就是多了一张以大张顶级牛皮纯手工拉扣的大沙发,很有设计感,和他以前的躺椅是同一个设计师的作品。 “那不就你的嘛。” “我的?” “以前你老是对着我的躺椅流口水,别以为我看不到就不晓得,现在,一人一张,很公平吧?” “你是好人!”她欢呼了声,的的确确是个大好人! “好人要奖励。”他点点自己的唇,凑上去,不趁这机会揩油对不起自己。 “我才不要——” “来不及了……” 带着湿润的唇阻断了她的声音。 “不要离开我。”他火热又深情的吻着她。 “我不会。”感觉到盖文的吻落在她的额头、脸颊、锁骨,她被亲得昏头转向,一种只有恋人之间才有的浓情蜜意迅速发酵,激情席卷了两人。 他抱起夏侯宁宁,将她贴紧自己,彼此的衣物一件件褪去,她的身子因为陌生的情欲微微的颤抖着,玲珑的曲线让他热血责张,欲望蓄势待发。 “来,看着我。”他轻声哄着。 她睁开迷蒙的眼,看见了他胯下野蛮的欲望。他有着宽厚的肩,精瘦的腰,皮肤顺滑,他的人瘦却不显单薄,胸膛泛着光泽,非常非常的秀色可餐。 她羞不可抑的收回自己的目光,但是盖文却缠了上来,她生涩的反应让他无限怜惜。 火热的深吻,狂野的缠绵,她狂热的抱住他的腰杆,彻底放纵,她甘心被感官的狂潮操纵吞没。 起居室里的夜晚是一片旖旎春光。 激情过后,夏侯宁宁累极了睡去,盖文温柔的撩开她因为汗湿而黏在鬓边的发丝,凝视着她的睡颜。 以前的他因为眼盲看不见她的表情动作,也感受不到她的喜怒哀乐,现在看着她小小的鹅蛋脸,圆润饱满的额头,黑亮的眼睫,蜜一样的肌肤……以前的印象里,她清淡如菊,这些年经过岁月的淬链,她的眉眼中多了智慧,他喜欢,喜欢她眼角眉梢这些只有他懂的风情。 蜻蜒点水的在她的颊亲了下,为她把被单拉高,这可是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值得纪念的一个晚上呢。 把她搂进怀里,呼吸调匀,他也合上了眼。 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有个心爱的人,相濡以沫,懂得你的悲喜,同吃一锅饭,同睡一张床,然后一起在美丽的晨光中醒过来。 时光短,短在饱满的欢愉和快乐。 也才一晚,汉弥顿家的人都离开了,就连娴雅的汉弥顿夫人也跟着老公去了三媳妇的家。 人家说嫁鸡随鸡,她那风流了一辈子的老公退休后迷上了和他一拍即合的亲家公的乡居生活,现在生活的大半重心几乎都在那里,每天唱歌、泡茶、爬古道,常常为了普洱茶饼可以辩论到天昏地暗,甚至受到感染,也会开始尝试修理起遥控器这类的小电器产品了。 他过得有滋有味,也不忍见老婆总是守着儿子,于是一起把她带走。 贵妇人的生活过久了,看看别人的生活,换换胃口,或许老夫老妻能找到新的生活目标也说不定。 大宅里又剩下原班人马了。 夏侯宁宁醒来时太阳已经爬得老高,身边的盖文不见人影,她全身酸痛,昨晚的剧烈运动把她的体力全部消耗光了,她肚子饿得发出叫声。 更惨的是,她发现上班时间早就过去了。 这下子死定了,她两年的全勤啊,飞了。 不去想昨晚是怎么从起居室回到卧房的,她就这样光着身子、冲进浴室又冲出来,床上不见她的衣物,难道被收走了? 她只好碰运气的打开衣柜,想不到里面整齐吊挂着所有她欠缺的衣物。 这些不是当年她没有带走的衣裙,全部是新的。 她拿了一件内在美比划了下,完全是她的尺寸,就好像她自己去采买的一样。 接着衣服、牛仔裤也是一样,她不再怀疑,挑了一件有抓皱设计的衬衫,超细身黑色skimy牛仔裤,当然少不了内衣裤,回到了浴室。 花了不少时间好好的清洗自己,等她一身轻爽出现,把头发掠到脑后,这才走出房间,下了楼。 盖文正忙着讲电话,虽然不知道是第几通,不过看得出来他是在睡梦中被吵起来的,而且不像她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冲澡,他只是匆忙地穿着有点发皱的衬衫,一件短裤,一只手搁在窗棂上,不知道对着话筒在说什么。 “盖文,我要迟到了,我先出门。”拿起挂在玄关的包包,她找着鞋正把脚塞进去。 看到她动作,他一个箭步过来拉她的手,示意她稍等。 “我来不及了,而且我一通电话也没打,蛋妹一定很着急。” 盖文用最快的速度结束那通电话,接着关机,再把它往桌上一放,等一下记得把它放进冰箱冷冻库,这样就再也不会有谁来打扰他了。 “我刚才已经替你请了假,明天周休,你可以有好几天的假休息。” “你为什么不问我就替我请假?” “我看你睡得熟,我想你昨天应该是累坏了,就自作主张给你老板打了电话,他很客气,说你多休几天也不要紧。” 听见有假可以休,她看了看脚上的鞋子。“我紧张得要命……” “别紧张,我们去吃饭吧,刚才欣欣打电话过来说厨房都准备好了。”看见她脸上忽然泛起的桃红,他知道她在害羞什么,也不戳破,她这保守的个性啊,他会慢慢给她改过来的,但是不管怎样,他都觉得她好可爱啊! 在餐厅吃饭,对夏侯宁宁来说可是头一次。 以前为了盖文方便,她的三餐都是在小楼里用的,这可是有史以来头一次在餐厅用饭。 “我去换件衣服,你等我一下。”偎过去,抱抱人,亲亲嘴,还是有点小不满足。“要不然我们饭不吃了,我想吃你……” 夏侯宁宁的无影手马上教他吃瘪。“也不怕消化不良,你以为你食量大啊?” 两人正嬉闹,冷不防杀风景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二少爷,宁宁小姐有客人。” 两人分开了缠在一起的麻花身体,她赶快跳起来。“谁找我?啊,”她发出惨叫。“夏侯亮亮!” 她昨天可是一个晚上没有回去,完了、完了! 她一路冲出小楼,由边上一条小径到了大厅,正跷着二郎腿喝茶,眼珠子到处打量的人还有谁,真的是她妹。 “亮亮。”嘿嘿嘿,现在解释还来得及吗? 夏侯亮亮一看到姐姐出现,起身,转头就往外走。 啊,事情大条了啦。 她赶紧揪住小妹的衣摆,摆出哀兵政策。“妹,有话好说,对不起啦,我昨天太累了,一沾上枕头就睡了,忘记打电话回去报备,你有黑眼圈喔,是因为担心我担心到没睡好吧?” “你这个猪头,一出门就丢掉了,你比我家梦梦还没用!” 劈头就是顿好骂,实在是手好痒,好想打人。 “我下次不敢了……不不,没下次了,你就别跟我计较了啦。”扮低姿势绝对是万灵丹,她们家亮亮最面恶心善了。 “没有下次了。” “嗄?” “要不是你那个男人有打过电话,我知道你跟他在一起,否则我早就报警了。”一根粉粉的指头快要戳到夏侯宁宁的脸上来。 “亮亮、好亮亮,你吃早餐了没?我们一起吃?” “不吃了,外面有人在等我。”那语气是苦恼的,有点不胜其烦,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无奈。 “谁啊?” 夏侯亮亮捏了捏脖子,像碰到什么大问题似的,她避开夏侯宁宁的问话,反倒问她:“看起来你的男人对你还满有心的,姐,你确定要跟着他?” “我想把握自己的幸福,盖文一直以来都对我很好,我想跟他在一起。”这次她不见扭捏犹豫,很坦白地承认。 “看得出来你有点不一样了,那么我得走了。” “走?亮亮,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不对劲。” “没事啦,就是我那个前夫找上门……你听,在外面把喇叭按得震天价响、没耐性的那个就是他。” “他想跟你复合?” “嗯,他要我搬回家去,现在一堆人在我家搬东西。你昨晚没回来,手机也没开,我联络不到你,事急从权,我只好叫他载我过来,幸好我以前听你说过这里,要不然你回到家大概就人去楼空了。” “亮亮,你经过慎重考虑了吗?为什么这么赶?” 夏侯亮亮苦笑了下。“也许就像你一样,虽然经过那么多风雨和误会,可是我回去不是为了梦梦,而是我知道我还爱着他。”爱情有时候是捉迷藏,你藏我躲,最后总要有个人回过头来找。 夏侯宁宁抱住了妹妹。“我希望你的抉择是对的,我希望你幸福,不管发生什么事,第一个一定要让我知道好吗?” “嗯。”她哽咽。 “哭什么昵,台湾就这么小,安顿好之后给我一个电话,我要去找你玩。” “我知道啦。”抹了眼泪,抬眼正好对上盖文由走廊出来,两人是打过照面的,夏侯亮亮也不同他客气,“我不知道你未来会不会成为我的姐夫,不过,你答应过会对她好,你一定要信守承诺!” “我会的,我是个生意人,商场最重然诺,我对她也是。”就算不知道这对姐妹花之前谈了什么,不过从她们的神情看来,想必有事情发生,但是他仍不动声色。 “我姐说她相信你,我相信她看人的眼光,所以你一定不能辜负她。” “夏侯亮亮,你在托孤喔!”夏侯宁宁真想打她,还越说越起劲呢。 “说的也是。”没办法嘛!外面那个男人盯得太紧,害她也慌了手脚。“对了,我差点忘了跟你说,房子的租期还有三个月,要不要续租你自己看着办——” “宁宁不回去了,她跟我一起住……应该说这间房子已经是她的了。” 原来还放不下的心终于放下了,“那我走了。” 她的脚步轻盈,像是卸下了什么担子。 盖文和夏侯宁宁目送她上了一个男人的车,看着车子走远,两人才回到大厅来。 “别烦恼,你妹是个很有主张的女人,不会被人欺负的。” “那个男人看起来不坏……” 盖文摸摸她的发,还偷咬了她的耳垂。“所以,我们可以去吃早餐了吧,亲爱的?” 捂着被偷袭的耳垂,她好气又好笑的作势要打他。 盖文的眼底蕴着笑,跑给她追。 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爱,一定会受到众神祝福的。 属于他们的爱情故事,才正要展开新的一页。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