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治国》 序言 【序言 新年快乐 夏娃】 大家好,我是夏娃。欢迎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暂时结束了「大东王朝」系列,真真是大松一口气。我很喜欢写古代稿,但是写的过程往往很痛苦,连续写了几本终于让我快窒息了,所以就决定放下本来计划中的两本,来写一本快乐的书。 那至于……出了意外的「凤女」,真的很感谢大家这么喜欢这一对,我也希望明年能够顺利把「大东王朝」做个完整的结束,但是绝对不敢夸下海口。(不然我要下跪道歉了啊,呜呜!) 接下来介绍《齐家治国》,这是一本现代稿,全新的人物,全新的背景(有全新吗?里面出现的「绿邑」,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哈哈!),为了迎向全新的二0一0年而写(好,这段是华丽的废话)。 新的故事,是喜剧中带轻愁,含泪带笑的故事,在写的过程中,常常脸冒三条线,斜眼瞪向男主角,不知道怎么去应付他这张超高级的贱嘴。 比起来我很喜欢本书女主角的态度,她凡事很看得开,大事小事都不会往心里去,一张笑脸迎人,很能随遇而安。 其实一面写,已经在想读者对男主角的反应会是如何,对这样的男主角能不能接受呢?结果第一个看完稿子的大美女居然说我又写了一个好男人,还怪我欺负他,真是吓到我了。 托男主角那张贱嘴的福,还有他有事没事就「摸黑把女主角拉到床上滚」的本事,这本书我写得很快乐,哈哈! 我还没算过这本书里在床上滚的次数,当然绝对是我有史以来写了最多「床事」的一本,其火辣的程度绝对比不上搞笑的成分多,这点是不用怀疑的。(以我的这点能耐,不用我说,应该也没人会怀疑,呜呜。) 如我上面所写的,很想知道你们对本书男主角的看法,究竟是不是会原谅他呢? 第一章 【第一章】 温柔小镇 十一点整,还差十分钟。 一群外地来的年轻人把一条巷子挤得水泄不通,全围在平家院子外频频看表,也有人探头瞧向院子内的平房,欣赏着老树下的石桌,庭院的花圃,矮篱笆围出的一方古朴和宁静。 修剪整齐的灯笼花不到一人高,关起的两片老旧木门把人群阻挡在外,里头仍然静悄悄,只有走廊下摆着面摊,门柱上挂着招牌,确定大伙儿没找错地方。 这里是温柔小镇有名的「平家鲜活馄饨面」,最近在网络上爆红,大伙儿都是慕名而来。 听说「平家鲜活馄饨面」已经卖了三十多年,传到第二代,现在是一对年轻夫妻在经营。 网络上还流传一则感人的小故事,平家媳妇儿是地方望族齐家的千金。 十二年前平家卖面的老板罹患绝症,希望能尽快看到儿子成家,于是平家儿子向齐家千金求婚。 平家因为老板重病已经花光了老本,当时一贫如洗,处境凄凉,齐家千金明知嫁过去会受苦,仍然不顾家人反对,宁与亲人断绝往来,也坚持嫁进平家。 她嫁入平家时才十八岁,当时平家儿子也还是学生,她休学帮忙面摊生意,照顾公婆,维持家计,让丈夫能安心读书。 后来公公过世,婆婆希望她回学校念书,她为了能够白天帮忙卖面,选择了夜校念书。 两年前平家的儿子宁愿放弃高薪,回来和妻子携手经营面摊。 齐家千金的情深似海,无私奉献,和平家儿子之间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让平家的这碗鲜活馄饨面多了浓浓深情和温馨味。 「啊,门开了!」大伙儿争先恐后挤在两片木门前,各个想抢先进去,好奇的目光齐望着里头平房的那扇门—— 外头阳光顶烈,显得屋内阴暗不透光,吱呀一声门开,光线落在一双男人的大脚丫上。 男人穿着夹脚拖鞋,腿肉结实双腿修长,随着门开,身影逐渐清晰。他穿着白色无袖背心,卡其色宽松短裤,脖子上披挂着一条擦汗的毛巾。 最近天气开始转热,这样的穿着在乡下,随便抓都有一把,不会有人多看一眼,但旧木门外,女孩子们的目光却紧盯着不放,吸引她们的是那副结实黝黑的好体格。 巷子里老旧的土角厝,谁也想不到走出来的是高大俊朗的帅哥! 网络四通八达,传闻平家第二代老板身材、长相连时下当红的偶像明星、伸展台上的男模都没得比,但老板不爱拍照,大门口还贴着「拍景、拍面、不能拍老板,小心相机泡馄饨汤」的警告标语,所以很多人认为网络流言夸大其辞,大伙儿还是把重点放在汤头鲜活、被饕客形容成天下极品的「平家馄饨面」上。 一群女孩子看着理平头、充满阳光气息,仿佛背后闪着一道光芒的帅哥老板进进出出,忙着摆面摊,都巴不得飞进去帮忙。 难怪齐家千金不顾家里反对也要嫁了! 「好帅哦!他就是老板吗?他叫什么名字啊?」这时候掩不住好奇的声音出来。 「嘻嘻,他就是老板,他叫平民,名字很‘平民’,长得可一点都不‘平民’呢。」有个细细的声音埋在人群堆中得意地说道,说完了不忘赶紧补充:「啊不过他已经名草有主了,很早、很早结婚了。他死会了,不要打他的主意哦。」 大伙儿望来望去,正在找声音源头,这时大门拉开来,众人的目光马上被吸引过去。 「久等了,欢迎光临,随便找位子坐。」平民过来开门,一口白牙耀眼,把一群客人闪得睁不开眼。 大伙儿争先恐后进来抢位置,坐定以后才留意到,穿梭在客人之间忙碌的还有一个男工读生和一个女人,显然方才都被老板的光芒盖过了。 这么说来,这个女人应该就是传闻中有着豪气不输男人名字的齐家千金——-齐治国! 乍听齐家治国的名字,而且还能在平家耐操耐劳十多年,很多人想象这位平家媳妇儿应该有一副粗犷豪迈、顶天立地如男儿的外表和个性,不然就是在平家操劳十多年,脸上全是岁月刻划下的痕迹了,不料走出来的又是一个意外。 一样的短裤和背心,站在肤色健康黝黑的老板身旁,把她白皙干净的脸庞衬得更为细致透亮。 她身材高身兆,手脚细长,曲线玲珑有致,一头浅褐色长发,绑着头巾。走出阳光底下,那双浅褐色的眼珠更有如玻璃颜色般晶莹剔透,高鼻子,鼻翼略窄,显得有个性又秀气,一张素颜,随和带笑的嘴唇泛着淡淡粉红色,虽然不是特别抢眼的大美人,绝对也是赏心悦目。 她端着托盘,把调味瓶分别摆放上桌,有初次上门的客人问起「平家馄饨面」的特色,她便笑着介绍。 「我们的面和馄饨都是现擀现做,馄饨有猪肉和鲜虾两种口味,食材都是老板一大早亲自上市场挑选的新鲜货,汤头采用蔬果和大骨熬煮,不加味精,自然鲜甜,营养又健康。另外还有几样烫、炒青菜,都是自家种的,没有喷洒农药,可以吃得安心。」在炎热的天气里,她的声音不高不亢,情绪平和,如一股清风亲吻脸庞,听起来特别舒服。 「那我们要两碗鲜虾馄饨,一碗猪肉馄饨,一盘炒空心菜。」 「好,请坐一会儿。」 「老板,三碗综合馄饨,一碗鲜虾,一盘烫青菜。」 「老板娘,这里要两碗猪肉馄饨。」 平家宅院内挤满了人,这个礼拜平家的婆婆参加旅行团不在,平时在假日帮忙的三名工读生突然有两人请病假,他们今天大门一开就忙得不可开交。 幸好今天熟客也不少,在这里混熟了,都会主动过来端面、拿菜,还有人会帮忙向初来乍到的客人点餐。 平民和齐治国,一人负责煮面,一人负责包馄饨,两人在面摊前忙碌,动作迅速又有默契。平家老板娘有着开朗爱笑的脸,人看起来清爽随和,和平家阳光男孩般的帅哥老板相衬极了,很多人来此吃面,一边欣赏着这对令人称羡的夫妻,胃口都特别好。 靠近面摊这一桌有一男两女,三人打扮入时,都是都会风格,一看就知道是外地来的。男子在等面的时候,拿了一本商业杂志打发时间,才翻了几页,就被对面的女生抢过去。 「哇啊,是平天下!这是最新广告耶!」 另一个女生好奇地凑过去,看见杂志页面上是一个穿着名牌西服的男子,旁分短发,立体的五官,深邃轮廓,单眼皮,眼睛狭长,眼神锐利,嘴角隐隐扬着成功和自信。 「这模特儿好帅!」 棚子底下忽然安静了许多,几双「在地人」的目光默默瞥向摊位前的「老板娘」。 齐治国两手不停包着馄饨,没三两下就一颗。成为平家媳妇儿十多年来早已练就了一手有如千手观音的神技,光看她包馄饨的绝活儿就是一种视觉享受了。 平民在一锅大热汤里翻搅了几下,捞起面和馄饨分别放进碗里,若无其事地用眼角的余光扫向身旁的女人,见她完全没有反应,目光又拉回忙碌的摊位上。 这桌外地来的客人没察觉空气中流动不寻常的氛围,依然用响亮的声音聊着杂志上的男人。 第二章 「拜托,哪个模特儿有他的独特气质和非凡风范啊!他不是模特儿,本来他和代理商是好朋友,去年才免费帮忙拍了一组平面广告,结果这组广告一炮而红,他成为此品牌的最佳代言人,后来朋友请他入股扩大经营,今年又开了好几家分店,才又拍了这组广告。」拿着杂志不放手的女生显然是平天下的迷,把他的事情打听得钜细靡遗。 「哇啊!真幸运呢,拍广告就可以入股当股东,赚翻了!」 「赚到的是他朋友,人家可是年轻有为的青年企业家呢!平天下是‘青云集团’的总经理,不只有脸蛋,还很有脑袋。」手拿杂志的女生瞧向对面的男生,「不像某人啊,一样是在‘青云集团’上班,一样三十岁,人家平天下又高又帅又充满智慧呢。」 「你们女生就只重外表,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这个人是有能力,不过做事相当绝情——」一样在青云集团上班的「某人」嗤之以鼻,说了两句马上就被打断。 「铁面无私才是做大事的人。」她是百分百的平天下迷,看他什么都是好。 「冷漠又自私,处处利用别人——」男生不甘心,讲得更过分。反正天高皇帝远,这里没人认识那个处在云端的平天下。 「你被他利用过吗?酸葡萄!」女生立刻顶了回去。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大家都在看了。」同桌的女生赶紧劝两人熄火,她巴不得换桌了。 「人家老板辰青云信任他,对他的能力大表赞赏,还把经营决策权交给他。你呢,不过是整个集团里面的小螺丝,你还敢批评人家。」女生降低音量,极力维护她的偶像。 不过她的声音,摊位前还是听得到。 「那还不是因为他长得帅,被总裁千金看上了,才能坐上今天的位置!」男生深受刺激,更加口无遮拦。 「听你在扯,他前年就当上总经理了,辰直羽是去年才回国,两人才认识交往的!」 「咦,辰直羽是最近那个当红明星吗?原来她是豪门千金啊?」同桌女生赶紧插话,转移话题重心。 「没错,就是她。这家伙迷她迷得要死,才会这么嫉妒平天下。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人家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砰!两碗面重重地放到桌上,汤汁洒了出来,把女生的声音给打断,三人吓了一大跳,目光往上拉…… 「久等了,赶快——吃吧!」一口白牙晃闪,是老板亲自端面过来。 一张笑脸,却把三人看得莫名生冷,也不知是多心了吗?怎么感觉老板声音里有切齿的痕迹,要不是他特别把「吃」字说得清晰有力,三人会误以为他要说的是「赶快——滚吧!」 「阿民。」齐治国抬头朝这里望了一眼。 「馄饨皮泡软了不好吃,所以……专心吃,别闲聊。慢用。」平民一记冷眼,加一个灿烂笑容,看得三人雾茫茫,却都不敢再说话,低头各吃各的,完全没了声音。 不久,三人吃饱走了。 齐治国看看桌上剩下的面和馄饨,连小菜都没怎么动过,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平民也看看工读生迅速收走的残盘,心知齐治国在怪他把客人吓走了,他却一点也不以为意。 傍晚五点多,面就卖完收摊了。 工读生的工作到四点半,今天只剩下两人整理摊子。 「阿民,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别得罪客人。」齐治国这时候才开口。 最近拍了一部洗发精广告就红透半边天的模特儿辰直羽,成为媒体追逐的对象,大众的焦点。传闻与她正热恋中的平天下,凭他的长相和气质,及青年企业家的好形象,更是一夕爆红。来吃面的客人常拿两人当话题聊,今天的情况不是第一次了,她不希望平民再拿无辜的客人开刀。 平民脸上的表情比他手上的抹布还臭,啪地一声就把抹布甩在桌上,用力抹着。 「我都不在意了,你也别计较。」齐治国浅笑,随和的一张脸上看不到勉强的痕迹。 平民深深地看着她,看她当真无所谓的笑颜,他心情复杂又拿抹布出气。 「我现在很想揍他一顿!」 「千万不要,你要是受伤了,粗重活儿会落到我身上。你这不是教训他,是虐待我呀。」她半带认真地笑说着。虽然「人」久久才回来一次,但平民是说到做到的,她正打算叫他回来一趟,可不想看他们兄弟打架。 「你是怕我打伤他吧?哼,到现在还维护他,你太放任他了,他才忘了他已经结婚了!」口气很闷,扫她的眼神藏着复杂的感情。 「还好啦,都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我还不了解他吗?只是绯闻、绯闻。」她依然笑着,完全没有脾气。 都被八卦杂志拍到他和辰直羽两个人深夜幽会,亲密搂抱了,是不是绯闻照片会说话!平民吞下这些话,不愿刺伤她。 「就像我们两个人,只是一起卖面,外地人不也都以为我们是夫妻吗?妈都说,我们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不要愈描愈黑,人家看我们的眼光反而奇怪。不过我最近在想,也许该给你挂个红条在身上,写明你单身,否则有一天我可能会被一大票因爱慕你而嫉妒我的目光杀死。」她把话题转到他身上,开起他的玩笑来。 「那不如直接在红条上写‘她是我大嫂’吧!」平民白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啊,这倒也是个好主意呢。」她当真笑了出来。想象她在一旁包馄饨,他挂着「她是我大嫂」的红条子煮面,那画面实在好笑。 他眯眼瞪着她。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十多年,他直到现在都还看不清她对大哥的感情,她究竟是不是真爱大哥? 天底下有女人不爱一个男人,却为他抛弃千金小姐的身分,十多年都委屈在小面摊上包馄饨、忍受热水烫,还笑得甘之如饴吗? 当初大哥到外地去念书、工作时,妈曾叫她一起去,她当时为了帮妈做面摊生意,帮家里维持生计而留下来。 十多年来她一直帮忙撑着这个家,她让大哥没有后顾之忧,她所做的、付出的够多了。现在凭大哥的经济能力,早已足够让他们一家人生活无虞,她若真爱大哥,她早该去陪大哥住,为什么她还守着面摊? ……他也真自私,他不希望她离开这里,从来不曾开口叫她去。 「你……你还是搬去跟大哥住吧!」他低下头,用力抹着擦过几百遍的桌子,不断用理智提醒自己,她是大哥的妻子! 「喂,这摊子是我跟妈辛辛苦苦维持下来的,现在生意这么好,你这守成的想捡便宜,赶走大功臣啊?」满不在意的声音嘻嘻笑着说道。 「就是赶你!怎样?」她根本不知道他要说出口多不容易,还嘻嘻哈哈的! 她被阿民的怒气吓一跳,对他多看了好几眼,嘴角依然挂着浅笑。 「阿民,你为我好,我知道……我会找天下谈谈,你不要担心我们的事。」她其实早有打算了,只是一直都没有让平民知道……她和平天下已经走到尽头了。 离暑假还有一段时间,天气就这么热,看来今晚睡觉要开冷气了。 第三章 她挂上电话后,就去洗了个澡出来,坐在客厅里打开电视—— ……台风持续增强中,北部再度发布豪雨特报,目前累积雨量已经破千,提醒北部民众最好待在家里,不要出门。 又有台风要进来了吗?外头没风没雨,白天忙,没看气象,她都不知道。上次台风来淹了大水,希望这回一切没事。 她看气象报告,打开电风扇,拿下包着湿头发的毛巾,在电风扇前吹干头发。 平民去接妈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家,这种时候她都觉得家里静悄悄,没半点声音,总希望他们赶快回来。 她想妈这次回来又是大包小包的吧,每次出去玩,都带了好多东西回来,不知道这回有什么好吃的? 她想着待会儿就有一堆东西吃,嘴角就上扬,却一个不小心,脑袋里闪过一道人影,垮了她的笑容。 她刚才打电话给天下,噪声太多,没办法讲清楚,而且讲到一半电话就断了,再来就打不通,不知道他听了多少进去? 等明天再打一次吧……她看看这个家,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爸和妈年轻时亲手堆栈起来的。 爸过世得早,妈总说是天妒他们夫妻感情太好。 爸过世后,这个家里的家具和摆饰,妈都小心翼翼的维护,不舍得丢,她说家里一桌一椅都有爸触摸过的痕迹,有他们夫妻共同的回忆,全都是无价之宝。 天下是讲求实际的人,不懂得这些细腻的感情,两年前他没事先知会一声,就带来设计师要把屋子全面翻新加盖,妈气得把他赶出去。 天下是赚了钱,想表现一片孝心,可惜用错地方了。 妈则是说了气话,叫他不要拿钱回家炫耀,她不希罕他赚的钱。 天下那张嘴有时候挺贱的,妈又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他们母子之间一直都有沟通不良的问题,那次以后,天下就更少回家了。 以前妈常对她说,她这个儿子唯一对这个家有贡献的地方,就是帮她娶了一个好媳妇…… 当年爸重病住院,她和平天下只在医院里戴了戒指,签了结婚证书,他就陪她回家搬行李了。 她有两个哥哥,齐修身和齐家,还有一个拳头很硬的父亲,三个人把平天下痛揍了一顿。 那时天下一声不吭,为她默默挨打的场面,到现在她都记得,想起来都忍不住为他喊疼。 她扶着天下,拿着行李离开家,从此住进平家,和平天下睡一间房……天下说他想等爸病情好转再补请婚宴,一拖就拖到爸过世后,连她都没心情办喜宴,补请婚宴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她对生活上很多细节不太在意,她以为办婚宴只是形式,拍婚纱照更是可有可无,丝毫不以为意,以致十多年来她都没发现平天下始终没把结婚证书拿去登记,直到他和辰直羽的绯闻被爆出来…… 她看着他和辰直羽被拍到的照片,当时真的是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想法,考虑几天以后,她想就好聚好散吧! 她对妈说,她决定和天下离婚,妈一急,才脱口说出来,原来她和天下根本没有结婚。 她以为妈在说笑,妈叫她看身分证,她才知道原来身分证上面有一格配偶栏,而她的配偶字段上是空白的。 她突然觉得很想笑,原来这十多年来她和天下从来就不是夫妻,而她也真的笑了,笑到眼泪流不停,把妈吓坏了。 妈真的是很疼她,为了安慰她,竟异想天开地说,她会叫阿民娶她。哈哈,幸好当时阿民不在。 平民如果知道妈的谬想,一定吓得半夜出走,从此不敢回家吧! 她后来发现妈竟然是认真的,赶紧说服了妈打消念头,没让平民知道这件事,不然她可没脸面对平民了。 尽管她和平天下纸上无名,可平天下对她……该做的可没少做,她怎么能跟平民结婚呢! 眉头揪起,她望着这个充满回忆、温馨的家。她曾经满心认为她一生都会在此度过…… 插播最新消息,二十分钟之前「走南大桥」桥墩被冲毁,桥面断裂,当时一辆黑色房车正行驶在桥面上,根据后方车辆的陈先生表示,这辆车超越他,车速相当快,可能因此煞车不及,连同断裂的桥面被卷进滚滚溪流中。 现场已有救难队前往抢救,目前正调阅附近监视器,希望能尽快查出车主身分及车上人数,一有最新消息立刻为您播报!接下来…… 她看完插播新闻,心头一紧。没想到北部雨下这么大,连桥墩都冲毁了!唉……就差几秒而已,赶什么呢?开那么快的车……唉,希望车里的人都没事。 她又看了一会儿新闻,看看时间,阿民也差不多该载妈回来了,她把头发盘起来,起身去厨房洗了水果,削好一盘,等他们回来吃。 「阿国,我回来了,快来帮忙提东西!」 她才端水果走出客厅,就听见妈在外头喊。 「好……」她放下水果,一脸笑容,正要出去帮忙,却缓缓转过头去,瞪着电视上的新闻主播—— 现场已经传来最新消息,走南大桥失事的黑色房车,驾驶是「青云集团」总经理,现年三十岁的平天下! 她打脚底窜起一阵森冷,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困惑又迷惘地直瞪着电视…… 报错了吧?一定是报错了吧?她一片茫然的表情,瞪着字幕上打出「青云集团总经理平天下生死不明」的标题,尽管一直告诉自己,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她刚刚才和天下讲过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尽管她一直告诉自己,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她却头皮一阵刺麻,脑袋逐渐一片空白…… 目前救难人员仍在搜寻当中…… 砰! 平母提着东西从前院绕进来,忽然看见新闻播报,她四肢发软,跌坐在地。 「妈——」 平民的声音传来,齐治国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一直瞪着电视,直盯着电视…… 【第二章】 几个月后…… 中秋节到了,要不是妈打电话来,她还不知道夏天已经过去。 齐治国挂上电话,一个人站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发呆。 这是在半山腰上的别墅社区,整个社区占地辽阔,放眼望去一片绿意盎然的美景,绿色草皮上种植着或高或低的植物和树木,社区车道旁则有红砖铺成的人行步道,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景观,大门口还设有警卫室负责整个社区安全。 这里的住户非富即贵,家家户户都有高墙围起,相当注重个人隐私。房子是三层楼独栋别墅,外观充满欧式乡村风情。 内部的空间则由名家设计师亲手打造,结合时尚与品味,全部采用进口家具,展现大气度与非凡气息……这是平天下买的房子。 客厅使用温暖柔和的米白色调,一整组深咖啡色的柔软沙发,原木色线条优美的茶几。 砰! 楼上传来声响,齐治国马上回神,三步并两步跑上二楼。 「天下,怎么……」她住了口,没有再说话。 卧室里的男人拄着拐杖站在落地窗前,窗外火红的夕阳落在他高大的身影上,照着他半边侧脸,描绘出他深邃的轮廓,瘦削的线条,高挺的鼻子和紧抿严肃不悦的嘴唇。 第四章 五个多月前那场意外,他及时从车子里逃生,经救难队冒险抢救,他奇迹似的生还。 虽然撞了脑袋,伤了内脏,身上多处骨折,全身伤痕累累,但她感谢老天爷把他的命保住了。 她看见水杯在墙边碎成一地,转头看原该放在窗台边的茶几上的水壶不见了,猛然想起她中午倒开水给他服药时,把水壶搁在床头柜上,一不留神就忘了摆回去。 「抱歉、抱歉,我忘记摆回去了。」她赶紧进来,倒了一杯开水过来拉起他的手。「来,喝水。」 他眯起深邃幽黑的目光,渴望看见她,瞪死她,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欺负一个瞎子这么好玩吗?」他狠狠拍掉她手上的水杯,却发现他打掉的只是她的手。 他自从醒来以后,一贯的冷静沉着全不见了,随时都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一样乱轰乱炸,难以相处,连妈和阿民想留下来照顾他,他都自嘲自己是个废人了吗?需要如此劳师动众! 「我就知道你来这一招。」她可是有两只手的,对这个惯犯早有防备,拿着水杯的手离得很远。 她笑吟吟像没有脾气似的,却看他不语,气得头顶冒烟。她吐吐舌,赶紧喂他喝水。 杯子碰着他的唇,轻轻碰触着,等他张口。 他紧闭着嘴巴,脸部线条紧绷,气得想再打掉水杯,又多疑地顾忌她再次捉弄而没有动作。 「哎,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喝口水吧?」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像一道微风拂过耳畔,舒服得让人很难有脾气。 平天下终于肯喝水,她偷偷松了口气,喂他喝水。 他喝了几口,缓缓伸手碰触水杯她以为他想自己拿,他却连同水杯握住她的手。 他抓住了她,一把拉过她,用撑着拐杖那只手死紧地抱住她纤细的腰,另一只好活动的手摸索着她的脸,摸到她细致的下巴,倾身吻住她的嘴! 他嘴里含着水,掐着她的下巴,要她张口喝下他含过的水。 齐治国差点把他推开,一手碰到拐杖就停住了,她抗拒地撇开脸,忽然他身躯晃动,腰身后那只手松了,她一只手赶紧环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怕他站不稳跌倒了。 他却乘势托住她后脑勺,吻着她湿热的唇,撬开她贝齿…… 可恶的天下啊——一股热流滚入喉咙,想到是他含热的水,还有他的口水,她觉得好恶心,差点就吐了出来。 在黑暗之中,他感觉她全身的毛细孔都在排斥他,令他大为光火。他硬是不放开她,把她吻了又吻,直到把她嘴唇都磨肿了,她吞下的水早已滑过食道,流入胃里,进入身体里去了,他的嘴唇才缓缓离开她的嘴,擦过她脸颊,含住了她饱满的耳垂……不知不觉,她承接了他不少重量,他几乎靠在她身上,最后齐治国不得不两手抱住他。 正要开口讲他几句,她却在两手抱他时,心脏紧缩了一下,扯起疼痛……他不太肯吃,这几个月来一直消瘦。 一时内疚心软,她无言沉默,任他搂抱亲吻,等他满足为止。 他吸吮着她的耳,贴在她身后的手撩起衣服抚摸她光滑的背,修长的手指往上触到她内衣的扣子,熟稔地一拨—— 她胸口一松,全身僵硬紧绷,对他瞪大了眼。 「天下……我站不住了,我想坐一下。」她其实很不喜欢他这样搂搂抱抱,眼看接下来要在地上滚了,她终于忍不下了,开口打断他的「兴致」。 唉,他分明是很记恨,存心欺负她,她竟然指望他随便吻吻她就会满足。 她举白旗投降,另一层原因是担心他站久了会影响腿伤复原,但她还不能把话说得直白,得照顾到他这个伤患的心理状态,不能提他的「脆弱」来刺激他。 平天下冷着一张脸,忍着腿部的酸疼,在她耳垂咬了几下,才由她搀扶到床上坐下来。 「你不是站不住吗?」她一扶他坐下来就想闪远,他牢牢握着她的手,耳朵微微动了下。 她对他挤眉弄眼扮鬼脸,在他强拉之下,只好坐下来。她本想把内衣扣上,但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 她垂眼看到两人靠得很近的脚,他一只腿伤得严重,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日后行走,医生也不确定,弄得她也忐忑不安。 他又想靠过来吻她,她闪开了,立刻看到他一张脸拉了下来。 「啊,中秋节快到了呢。」她装做没发现他的「突袭」,发出愉快的声音说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冷冷哼声应道:「那又如何,你指望瞎子能陪你赏月吗?」 她如果告诉他,妈打电话来问他们要不要回去烤肉,一定又惹来他一番嘲弄,他根本不可能回去的。 唉,她实在好想回去啊! 她望着他精瘦的脸庞,突出的五官,依然很吸睛的一张脸,目光落到一只大掌上。 有时候她会不明白,他突然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是什么意思? 她本来想是因为只剩下她这个很懂得他喜恶、又耐操耐劳耐他一张贱嘴的看护留在他身边,他才紧抓她不放,但后来又发现不是,因为他总是一副随时都想把她赶走的态度。 ……也许是她想得太多,他会抓住她不放,也可能只是他看不见了,总想抓住些什么,好让心里踏实些的一种自然反应。 「你记不记得,我们每年中秋节都在庭院烤肉?」她眼睛闪闪发光,脑袋里还留着去年中秋节烤肉时香喷喷的滋味。虽然对他不抱希望,想想总可以吧。 「……你希望我陪你回去烤肉?」当了瞎子,他的听力变好了,连她流口水的声音都听得出来。 她点头如捣蒜,张开嘴巴差点就说了「对」,却看着他漆黑无焦距的眼眸和面无表情,硬生生把话吞了下去,闭紧嘴巴。 他十成十是不会跟她回去的,这么好心提出来问,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她要是敢承认,不难想见肯定马上被他狠狠刮一顿,她还是少开口为妙。 「怎么不说话了?瞎子可看不见你的表情。」 「你别开口闭口就是‘瞎子’,医生说你还有可能复原的机会,你不是瞎子。」她听得很刺耳。他每说一次都刺到她心脏。 「什么时候能复原?能提出一个确切的日期吗?究竟三个月、一年,还是两年?哼!连我怎么失明都检查不出来的一群庸医,你也相信那些鬼话!」 「我们再找别的医生就是了。你都活下来了,证明这世上绝对有‘奇迹’的。」她对着他黑幽幽的眼睛和冷冷嘲弄的表情,也只能忍下伤痛,撑起开朗的声音安慰他。 「原来我活着,在你看来是奇迹,你倒认为我死了是应该了?」他甩了她的手。 齐治国无言了一会儿,索性不理他,拉起衣服把内衣穿好。 他听不到她的响应,只听到衣服的摩擦声,他忍不住开口问她:「……你在做什么?」 「扣内衣啊。」她那声音听起来是压根就没在意他的冷嘲热讽。 平天下沉默了好一晌,一只拳头紧握。 「……你过来!」半晌之后,他吼。 「天黑了,我先去煮饭。」她拉好衣服,依然声音和悦,踏着响亮的脚步声下楼去了。 第五章 平天下一个人坐在床沿,夕阳投在他动也不动的背影上。 他脸上表情阴暗,嘴里咬着怒气,心脏跳动着想烧死她的火焰——直到脚步声不见,他忽然换了冷静的表情,带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她把饭煮好,才到二楼来叫他。 他口口声声叫自己是「瞎子」,但他倒从来没把自己当废人,也只有这一点才证明他还是过去那个积极进取、行动力强、主宰一切的平天下。 他要喝茶自己来,吃饭也同样要坐在餐桌上,拒绝在卧室里用餐。 他行动不便,又看不到,每次从二楼下来,都要费一番工夫。其实一楼有客房,她也曾劝过他暂时搬到一楼睡,但他固执不听劝,她说不动他。 每次用餐都要这样上上下下,对他现在的身体来说是一大负担,走进餐厅他已经满头大汗,情绪躁怒,用这种心情来吃饭,怎么还吃得下。 餐桌上固定四菜一汤,餐盘位置都固定,饭前她都会告诉他菜色和位置,他连夹菜都要自己来。 她坐在他身旁,看他把筷子伸向那盘牛肉炒空心菜,但估计没抓好距离,她赶紧把盘子移动,让他能顺利夹到菜。 他却忽然停住筷子,皱起眉头。 齐治国吐吐舌,编谎道:「我没把位置摆好,乔一下而已。」 她尽量不发出声音了,这样也被他发现,他现在的耳朵比动物还灵。 「……你现在说谎都不用打草稿了。」他把筷子移到离他最近的盐烤鲑鱼,索性不吃那盘牛肉炒空心菜了。 她为了他夹用方便,已经先把鲑鱼切成小块,去掉鱼骨了。还好他没连这一点都要计较,否则他应该已经饿死了吧。 「是你太讲原则了。」 「不是我难伺候吗?」他冷哼,端着碗吃了一口饭。 「怎么会呢,你什么都自己来,天底下应该没一个‘看护’像我这么轻松吧?」只除了偶尔要忍受他的「骚扰」,还要担心他「减肥」过度以外,她是不觉得他难伺候。 他突然「砰」地一声重重放下碗筷,摸着拐杖站起来。 「天下?……怎么了?」平常已经吃不到半碗饭了,现在才吃一口,他是想「成仙」了吗? 「你如果是把自己当看护,现在就给我滚!」 只是随口讲一句,他干嘛这么认真?看他发好大的脾气,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他拄着拐杖转身,她赶紧站起来。 「好好好,我说错话,请你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吧?」她拉住他,「好歹看在我在厨房忙了半天的份上,大人您多赏脸吧?」她不只陪罪还要陪笑,都为了哄他多吃一口饭,别把自己饿成第一个「台湾难民」。 他全副精神都在她拉住他的那只手上,站着动也不动,冷冷哼道:「你这是哪出戏的台词?真恶心!」 「老莱子娱亲啊,你要不喜欢,下次我换一套。」她想逗他笑,陪着他一搭一唱,拉着他坐了下来。 「换一套卧冰求鲤吗?」他哼声,口气软了不少,她拉着他的手碰触碗筷,他也不再拒绝,端起碗筷来。 「哈哈,可以啊……」她笑着说到一半,想到卧冰求鲤里的王祥是赤身卧冰,就再也笑不下去。 她白他一眼。真不愧是平天下啊!连感人肺腑的二十四孝,从他的嘴里吐出来,都能害她想入非非。 她看见他翘起嘴角。果然她猜得没有错,他说出那句话时,脑袋里是「很有画面」的——咦!他笑了? 这几个月来,他还是第一次露出笑容……她怔怔凝视他,顿时内心灼热,眼眶泛红,记忆回到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她打电话给他…… 「天下?……你听得到吗?」电话里很多杂音,相当刺耳。 「……想……什么……」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已经知道了,你没有把我们的结婚手续完成,你回来一趟把事情谈清楚。」怕他听不到,她大声地说。 「……结婚手续,然后呢?你为……」 她仔细听,他重复到结婚手续,她以为他已经听到她的话,电话噪声太多,她就直接大声地说重点,「你尽快回来一趟,我们谈清楚,我要离开这个家!」 她不想不声不响地离开,和他之间总得彻底做一个结束。 「离……你说……么?……你到……」杂音不断,混杂着他时有时无的吼声。 「喂、喂,天下?」通讯忽然断了,他最后的吼声环绕在耳畔,她拿着电话重新再打,接下来他的手机不是通话中,就是打不通。 试了几次,她就先放弃,跑去洗澡了…… 结果,她没有接到他打回来的电话。后来她才知道,他是误以为她当天就要走,才在台风夜里冒险赶回来。 虽然是一场意外,她却无法不想,如果她不打那通电话,也不会造成这种结果。虽然他让她的婚姻变成一场可笑的闹剧,虽然他对不起她……但也不应该受到这么重的惩罚。 她又想到那一夜…… 阿民载着哭肿双眼的妈和傻住的她,一路北上到他出事的地点。 他被救起后,在医院里急救的时候,在他昏迷不醒的期间,她整个脑袋一直轰轰响,所有的声音、所有的人在她耳边掠过、眼前走过,她听见、看见,却无法有任何反应。 她也看见辰直羽,她为平天下哭肿双眼,焦急不安全写在脸上,她对平天下的感情是真的。 阿民突然拉着她到辰直羽面前,冷冷告诉一脸茫然又无辜的辰直羽,平天下已经有妻子了,她是和平天下结婚十二年的发妻。 辰直羽脸色苍白僵硬,瞪着她看了好久好久,难以接受事实地问她:「是真的吗?」 她张口回答她——不,我跟天下没有结婚……我们没有完成结婚手续。天下还是单身。 她以为她有把话说出口了,直到她看见辰直羽露出遭平天下背叛的愤怒和羞愤,冷冷转身离去时,她才发现她所看见的是一片混乱而扭曲的画面,脑袋还是轰轰作响,她的声音没有出来。 她浑浑噩噩地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他醒过来,她的脑袋仿佛在刹那间被一道光芒炸开了,扭曲的混沌世界消失,她眼前一片清明,她的神智终于陪着他一起回到这个世界。 那一刻,她才知道平天下对她有多重要…… 他醒来以后,第一个喊的是她,一听见她的声音,她看见他紧绷的脸色一瞬间放松下来。 他躺在病床上全身无法动弹,而她却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动,他想握她的手,她立刻毫不迟疑地把手交给他。 当他用尽了全力把她的手握住时,她的眼泪掉了下来……感谢他努力活了过来! 后来,青云集团总裁辰青云来过一趟,独自和他谈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辰总裁离开之后,他自嘲地对她淡淡地说了一声:「我被炒鱿鱼了。」 对于他和辰直羽之间的事,他只字未提,她也不曾问。 到现在他们也还不曾讨论过有关……他当年为什么没有把结婚证书交出去的原因。 反正她现在不会离开他,所以谈与不谈,不是眼前最重要的问题…… 她望着他看不见的眼睛。 第六章 医生说他是奇迹般的恢复「神速」,身和心都是。一般人很难像他一样这么快的接受一场骤变,甚至接受醒来失明的事实,连医生都佩服他强大的意志力和常人难及的冷静坚强。 这一直是她欣赏他、仰慕他的地方,他总是充满自信,冷静果断,拥有绝佳判断力和行动力—— 「阿国?」他没听到半点声音,不知道她的动静,沉声唤她。 「嗯,我在这儿。」她赶紧端起饭来,扒了两口。 「在想什么?」 他低沉的嗓音透着一股迷人的韵味,也是她所喜欢的……她一怔,赶紧挥开脑袋里余留的思绪。 她看他还是只吃着盐烤鲑鱼,忍不住夹了牛肉空心菜放到他碗里,「我在想,要怎么做才能把赵飞燕养肥,变成杨玉环。」 她现在只想把他照顾好。 「哼……想出办法了吗?」她话里明显指他瘦太多,要他多吃点。他不屑地哼声,吃了一口饭,发现吃进嘴里的是牛肉空心菜,顿时皱眉,脾气正要发作—— 「想出来了啊!只要赵飞燕肯乖乖配合,不要动不动就耍脾气,我就给她奖励。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她随口胡乱诌。哈哈,如果能再逗他开心、开胃就太好了。 她看他端着碗没有动作,心想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她也不失望,正想再接再厉—— 没想到才转眼间,他嘴巴动了,不久喉咙滚动,他把她夹给他的牛肉炒空心菜吞下去了! 她瞠目,脸上泛着光彩。 原来他的原则也是可以打折的,只要她讲笑话吗?那有什么困难,他早说啊! 她随即咧嘴笑,赶紧再夹菜给他,正想着接下来要说什么逗他开心—— 他像突然恢复光明似的,竟能察觉她的动作,早一步盖住碗,冒出一句话问她:「什么奖励?」 「……啊?」什么奖励,是什么意思?她眼茫茫地望着他——他是谁,他是威风凛凛、声势赫赫的平天下,他当然不可能是开口跟她要奖励! 想起他当初向她求婚,是跑到校园把她拉出去,一路拉到珠宝店里,只丢了一句:「挑一只你喜欢的戒指,我娶你!」 她还当真就挑了戒指跟他走了。一路走来到现在…… 「嘻嘻,你该不会是跟我要奖品吧?」这样一个冰冷傲慢又霸道的大男人,当然不会像个小孩子一样跟她要糖吃,她真是想太多了。 「为什么不可以?」霸道……冰冷又傲慢,声音掷地有声,反问得那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让人无言以对,直接就被洗脑认定他说的都是对的——他果然是平天下! 但她也不免傻愣住——实事求是、性情冷到会冻死人,一到冬天,他都别说话,一开口她都很想跟他分房睡的平天下,她纸上无名的丈夫,竟真的转性,跟小孩子一样要糖吃…… 「噗哧!」 「笑什么?」他一双迷人眼眸黑漆漆无焦距,低沉威严的声音却依然自信满满不减他诱人的魅力。 「哈哈,我没想到你也会跟我要糖吃,果然是药苦吧!」他每次吃药前都有一阵子的沉默,他从以前就最讨厌吃苦瓜了。 「……你是傻了,还是装傻?哼!」他不悦,啪地又把碗筷放下了。 她不傻,所以当然是装傻。眼看他又不吃饭,她朝他扮鬼脸,最后看见他起身,碗里还有半碗饭,她赶紧拉住他。 他穿着白色薄软的棉质休闲衫,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连一向结实壮硕的臂膀都仿佛不再有力。 「你伤还没痊愈,我是为你好。」她也不是不了解男人的需求,尤其他是平天下……她微微脸红。 他没说话,并未接受她的理由,只等她的答案。 指间传来他的体温,她想起一到冬天他温暖的身躯在被子里像个热烘烘的暖炉,提供她舒适的睡眠环境,想到现在天气转凉,冬天也快到了…… 「好吧,我答应你不再分房睡。」一想到冬天他的好用处,口水差点滴下来,心里那股难受的闷气就败下阵来。「不过我也有条件,第一是你暂时搬到楼下睡,第二是让我帮你夹菜,最少都要吃两碗饭。」 「……什么时候轮到你跟我谈条件了?」他沉默了很久,一张脸面无表情,突然冒出这一句。 「天下,你要当一个正常人的心情我能体会,但是正常人也会生病,总是有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能不能暂时放下你的原则,让我照顾你呢?」她本来想跟他说,病人跟「废人」不一样,他不要认为依赖她,自己就等于是废人了,但这种话太刺激他,她最后还是把话吞回去,换一个温和的说法。 他又不说话了,沉默了更久,才终于开口说:「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很笨。」 她望着他,一脸茫然。她是哪儿笨了?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有心理准备让你开条件,最大的底限是……陪你回去过中秋节。」他没想到她笨得不珍惜他给的机会。 齐治国缓缓张大嘴巴,惊讶之后,万分惊喜地紧紧握住他的手臂,「天下……你、你真愿意——」 「我答应你愚蠢的条件,其余免谈!」 满怀高张的喜悦顿时跌落谷底,她恼火地瞪着他傲慢冷俊的脸庞,「你欺我善良是不是?我看你是故意给我希望,再狠狠拒绝,压根没考虑过要陪我回去!」 「信不信由你。」他摸索着,端起碗来。 「我才不信你!」她气得决定「惩罚」他,拼命往他碗里夹菜,「吃吧,多吃一点,我煮了很多,你尽量吃!」 在平天下的认定里,他并未打破自己的原则,这只是为了取得更大的「利益」,所采取的「手段」。 他扬起嘴角,毫不在意地任她夹菜,边吃边说:「你可别欺负一个瞎子,晚上……洗干净点。」 齐治国慢了反应,直直盯着他看了好久……才把他话里面的意思解读出来。 讲白了他的意思就是说,虽然他看不见了,她也要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像一只白猪似的交给他,任凭他吸吮啃弄,直到他心满意足,通体舒畅,这才算完成条件—— 虽然和他「做」了十二年有实无名的夫妻,每次听他在床上说一些只有淫徒才讲得出口的话,她都还是脸冒三条线,脸颊烫热得头顶生烟。 她只觉得不论是他的「冷」,还是他的「热」,她都无福消受。 「我烫猪皮好了。」她涨红着脸随便搭一句。 他哼声笑了,老实地把碗里的菜都吃干净。 五个多月了,他终于又回到过去那个她所熟悉的平天下……她望着他,默默红了眼眶,掉了眼泪……他平安就好了。 一切……都过去了。 【第三章】 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她打开阳台,脸上神清气爽,伸展双臂大大伸了个懒腰,连身上的棉质白衫都仿佛镀了一层金光,在晨光下闪闪发亮。 她转头看向床上的男人。 平天下正臭着一张脸,眉心全是皱起的纹路,明明醒了,却不愿把眼睛张开…… 她忘了,他就算眼睛张开了,看到的也是一片黑暗。张不张开,对他来说都没有差别吧。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把嘴角撑起,提起精神叫道:「肚子好饿啊!你想吃什么?」 第七章 「猪皮!」他的贱嘴又出现了,声音闷着难消的怒气直冲着她来。 她脸皮微红。看来昨晚没有让他「办成事」,他很不甘心吧?都经过一夜了,到现在还记恨着。 「别这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在他欲火焚身,拉她到身上来时,因为他的体温太舒服,一不小心趴在他胸膛上睡着了。她红着脸吐舌,轻笑道:「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你都习惯了,别跟我计较了?」 「哼……真不是故意吗?」他黑幽幽的眼睛终于张开来,在晨光的照射下,一闪也不闪,看得她的心微微泛疼。 「是啊是啊。哈哈……」她嘻嘻哈哈地笑着看他坐起身来,对她伸出手来,顿时笑容僵在脸上。 「过来。」 不要吧,大白天的…… 「天下,我肚子饿……」 「我也很‘饿’!」他的手始终等在那儿,俊雅的脸庞散发着高贵气息,张嘴说的话却很不堪入耳。 齐治国总在这个时候无言以对,脸烫到耳根子都熟了。 他扬起嘴角,露出胜利的笑容,十多年的「恩爱」可不是白「做」的,他看不见,也能想象得到她现在的表情。……她终究还是那个有教养的齐家养出来的女儿,在严谨的家教下,即使和他「做」了十多年的夫妻,被他「教」了十多年,她还是抛不开矜持的一面。 她有些恼地瞪着他「淫荡」的笑容。他有体贴的一面,在她不小心睡着时,不会吵她,还抱着她,让她睡得很舒服;但也有「不妥协」的一面,在等她醒过来以后,每次都把她啃得尸骨无存—— 不过他现在想把她啃得尸骨无存,得先抓到她……她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才撑起嘴角。 「我要去吃早餐了。」她甩头无视他的手,恢复难得好心情,离开卧房。 「齐治国,你回来!」 想得美。她回头朝他扮鬼脸,却见他站起身来,踏步出去不知该往哪走……她一颗心又落下了重重的大石。 以为能回到过去,是她想得太容易。 「……我去帮你做早餐。」 早餐做好了,总汇三明治配红茶。 他不爱喝牛奶和豆浆,饮料不是茶类就是咖啡。 他的脸色还不是挺好看,倒也没再和她计较了。 以前他有吃早餐、边拿笔电看新闻的习惯。 他看不见以后,她就默默代替他的眼睛,念新闻给他听。 「……重口味、辛辣食物如葱、姜、蒜会兴奋神经,容易引起胃食道逆流或大肠激躁症,睡前最好避免。最能帮助睡眠的晚餐菜色,是富含色胺酸的牛肉、猪肉、鳕鱼、鲑鱼,饭后再吃根香蕉、坚果、芝麻、蜂蜜或高纤饼干,就能增加血液中色胺酸浓度,有助于睡眠——」 「以后晚餐桌上不准出现牛肉和鲑鱼。」他突然打断她,冷哼道。 「为什么?」那是昨天的菜色,看他吃得挺高兴啊。她又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我不想抱一只睡死的猪!」 欲求不满,满脑袋「颜色」。她皱皱鼻子,赶紧念别的给他听:「天气晴朗到下周一……中秋节将看得到又圆又大的月亮——」 「换一则。」他扯眉。 她眼里闪闪发亮,看他一眼,换了一则新闻念道:「中秋节烤肉已经变成全民运动,烤肉时须注意炭火减少接触到肉品——」 「再换。」 「‘月圆人团圆’,中国人素喜以月圆象征人团圆,因此中秋节也是团圆的日子,全家一起吃——」 「换。」 「吃月饼的习俗有文字记载,是始于明代。大家吃月饼、赏月、酬谢土地公等习俗都在祈求人生圆满光辉,家庭团圆幸福,表现出——」 「中秋节还有几天?」看来他昨天说的话已经燃起了她的希望,让她紧抱住「中秋节回家团圆」不放了。 「还有三天!新闻有写,这回中秋遇到连续假期,很多人返乡过节,怕造成大塞车,建议提早返乡。」她笑吟吟热心回答。 「……要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他慢慢沉吟道。 她立刻动身,「我去准备——」 「嗯,你去准备‘烧猪皮’,等我‘吃饱’了就陪你回去。」她就继续不屈不挠绕着中秋节念新闻好了。 烧猪皮……开口闭口就想吃猪皮,真当她是猪了。齐治国脸转红,慢慢坐了回去,瞪着财经新闻,声音不带热度地念道:「美国经济评议会的信心指数不如预期,且可就业数降至二十六年来低点后,美国铝业股价……」 平天下端起红茶,边喝边听着她的声音,神情平静,嘴角隐隐勾着难以察觉的笑容。 好天气……她默默望着窗外一盏昏黄的景观灯,光线投在定期修剪的景观树上,营造出一股典雅宁静的气氛。 这栋房子要不少钱吧?……天下现在失业了没有收入,虽然他说还有别的投资,不需要她担心,但是其实换小一点的房子,或者等他伤好了,和她搬回家去,还是比较妥当吧? 「嗯……」好痒。 房内关了灯,微弱的光线从落地窗投射进来,一对纸上无名的夫妻「迭」在床上,「上面」的腿不方便,双手倒是很利落地脱去了两人衣服,「下面」的眼皮沉重,被压得不舒服,又顾虑他有伤,只好看着庭院的灯光,数着树上的叶子。 她颦眉,忍住推开平天下的冲动,他正啃着她的脖子,吃得津津有味,她却莫名地一股反胃。 「天下,你有觉得胃怪怪的吗?」 「不会。怎么了?」粗哑嗓音听来很应付,那是因为他正「忙碌」着,他双手忙碌掌握着她的丰满,嘴巴也没闲着,一路啃咬着她的脖子到胸口。 「唔……那就好,我以为是晚上的虾子不新鲜,你没事就好了。可能下午我喝的那杯奶茶有问题,我有点想吐。」他现在身体状况差,她怕让他吃到不干净的,自己倒无所谓。 「……要紧吗?」他撑起身子,大掌覆盖在她的胃部上,轻轻按揉。 她狐疑地仰望他,光线太暗,她不确定在他脸上的担心是不是她的错觉?但他的手却奇妙地止住了那股恶心感。 结婚……不,应该说,跟他在一起十多年,她不曾觉得他的手有如此温暖过…… 「嗯,好多了。」她轻轻吐了一口气,缓缓扬起嘴角。 一会儿,他的手才离开她的胃部,慢慢移向她的丰满……他俯身紧贴她,摸索着她的脸,吻住她的唇…… 她闭上了眼,一双瘦长的手抱住他的背,她正准备接受他时,突然一片晕眩袭来,胃部翻搅得厉害—— 「呜……」她赶紧推他。 平天下也马上放开她。 齐治国跑下床,冲进浴室里,一下子就吐了出来,一晚上吃的东西全吐掉了。 「还好吗?要不要打电话叫邵智过来一趟?」他撑着拐杖,摸索着来到门口。 「不用了,吐一吐比较好了。」邵智是他的好友,家里是开医院的,本身也是一位医生,平天下后来就是转到他的医院治疗。 「是奶茶的关系吗?」 她从挂架上拉了一件浴袍穿起来,打开水龙头漱口、洗脸,她叹了口气道:「我想应该是了,那杯奶茶是早上买的,我想没喝完浪费。下次要记得先冰起来。」 第八章 「凭你的脑袋记得住吗?以后没喝完就不要喝了。」他不悦道。 她转身正要走出浴室,却看见他站在门口的模样——浴室充足的光线落在他身上,他拄着拐杖,挺直着光裸的胸膛,大剌剌、赤条条地站在那儿…… 她一阵的无言,目光缓缓移开,定定地看着他背后拉长的影子,一脸的滚烫。 说起来,他有一大半的时间都住在外头,两人真正是聚少离多,就怪不得和他做了十多年的「夫妻」,她还是看不惯他的裸体。 「真不用叫邵智过来吗?」他伸出手等她。 「嗯,没事了。回去睡吧。」等他先走,她再出去好了。 「阿国?」 「……啊?」她勉强把视线拉回他身上,才看见他的手在等她。她顿了一下,赶紧拉了一件浴袍出来,袖口往他伸出的手一套—— 「你在干什么?」平天下扯起眉头,他看不见也感觉得到她的「多事」。 「夜里凉,你下床要多穿一件。」她很利落地帮他穿好浴袍,还拉起两端带子在腰上打了个死结。 「哼……你看得心痒难耐了吗?」他撇了一下嘴角,摸索着拉住她的手。 「你身上没半点肉,有什么好看。」她一脸烫热嗤声道,扶着他转身慢慢走回床铺。 「猪肉摊的肉最多,有比较好看吗?」他不屑冷哼,坐在床沿,放下拐杖,把她拉了下来,一手摸上她纤细的腰,靠近她道:「不中看……中用就好了。」 她低垂的视线落在他受伤的腿上,有点怀疑他「中用」在哪里?还不是要靠她「帮忙」。 幸好他现在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然她一夜不用睡了。 他的吻落在她脸颊上,她的心脏缓缓跳动着。 他的手伸入她浴袍内,罩住她的丰满,和她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抱着她一起倒在床上,吻住了她的嘴…… 「呜……」她紧紧一皱眉,两手轻轻推他。 「还想吐?」他伸手摸上她的脸。 她点点头,他放开了她,拉她坐起来。 「这样不行,我叫邵智过来。」他摸索着,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摸着手机上的键盘,按了一个设定好的快速键。 齐治国一阵的反胃不舒服,怔怔望着他打电话…… 「是我。……我没事,是我老婆,她可能吃坏了东西,不停吐,想请你过来一趟。……嗯,那麻烦你了。」他说完,把手机放回原位,转过身来,两手摸过来。 她赶紧握住他的手。 「邵智马上会过来,你先去换件衣服。」 「……天下?」 「怎么了?」 她忽然没有说话,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没感觉有哪儿特别肿,她又把手背贴在他额头好一会儿…… 她说不上来他有哪里不同,但就是感觉他变得和过去有点不太一样—— 「干什么,你吐傻了吗?吃坏肚子的是你。」他拨掉她的手,冷冷道:「快去换衣服!」 错觉。以为他是撞了哪里,或者发烧了,才会变得特别关心她,连声音都有了温度……也许她真的吐傻了。 她起身把灯打开,正要进更衣室换衣服,目光忽然转回来,直望着平天下身上的浴袍,还有他腰间被她打了很紧的死结…… 喉咙有些痒,她伸手摸了摸嘴巴,心想,不知道邵智来之前能不能解得开? 「天下,我拿衣服给你换——」 「不用换了,我又不是女人。你把你自己穿好就好了!」 「……换一下吧?」口气那么差,泼得她的热心都冷了,她还是好心劝他。 「你是得不到满足,想要我脱给你看吗?」 「……我去换衣服。」她转身走进更衣室去了。 平天下紧紧扯起眉头。蠢女人,胃不舒服还管那么多—— 「噗……哈哈哈!」 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打断他的思绪,他一脸困惑迷惘,仔细听着那串从更衣室里传出来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真是她在笑。 「不吐了吗?笑得这么开心……搞什么?」他喃喃低斥,嘴角却跟着扬起。 她换上一套棉质休闲服。 邵智也住在社区内,她才换好不久,就听到电铃声了。 「这么晚还麻烦你过来,真不好意思。」大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白色休闲服的男子。 他和平天下一样高大,一双眼神很灵活,即使这么晚了,看起来还是神采奕奕。 「你太客气了。」 「请进。」 「邵智,你来了。」平天下已经坐在客厅里等他。 「你一通电话,我敢不来——噗!」邵智一见到好友,那双灵活的眼睛瞪得好大,差点冲口爆笑出声。 齐治国赶紧挡到他面前,嘴巴压着一根手指叫他「噤声」。 「咳……咳、咳、咳……」邵智这会儿脑袋里不知道转些什么,看着齐治国的眼神闪闪发亮,聪明如他,立刻打住笑声,勉强用一连串的咳嗽声取代爆笑的冲动。 「……你们在做什么?」平天下依稀感觉到两人「不对劲」,他无法看见,只好出声问。 邵智想回答,但越过齐治国看到好友,嘴巴一张就想笑,根本开不了口。 「没什么……他大概是感冒了吧。」齐治国脸上也很尴尬,转身回到他身边,看到他—— 平天下端着严峻的脸庞,挺着一副宽阔的肩膀,浑身散发出一股优质男人味,右腿裹着纱布,叉开双腿稳稳坐在沙发上……但他身上却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浴袍,袍摆明显过短,仅仅遮住重要部位。 她可不敢跟他说,她在匆忙之中拿了一件缀满小花的淡粉红色女浴袍给他穿,让他现在看起来像一个充满娘味的……不男不女。 要是被他知道,大概会把她活活掐死。 「咳……天下,你今天看起来实在……特别不错。」邵智手提药箱坐下来,眼睛始终离不开好友,嘴角几次咧得好开,差点笑出来。 唉,刚才还是应该帮他换掉的。齐治国坐在一旁,不忍看他,撇开了脸去。 「今天不是叫你看我。阿国喝了一杯放太久的奶茶,晚上一直吐,你帮她看看。」他脸上没有表情,维持一贯沉着稳重。 「噗……」邵智赶紧捂住嘴巴,抱着快闷到内伤的肚子倒在沙发里滚。 「邵智?」 「好、好……咳,没问题,我帮她看看。」他别过脸去不看他,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来。 「阿国,过去让邵智看看。」他摸着身边的老婆,推她起身。 「啊……好。」齐治国尴尬到忘了要动,这时才走到对面沙发。 她见邵智一张嘴都快咧到耳边了,拱着两手拜托他不要再笑了,一面把症状告诉他。 邵智总算恢复正常的表情,问了一些问题,又翻看她的眼睛,叫她伸舌头,仔细检查过一遍以后,拿下听诊器才说:「只是呕吐,没有拉肚子,气色也都很正常,看起来是没有食物中毒的现象。既然现在已经稳定了,你明天再到医院来做一次详细检查好了。」 「好,谢谢你。」她看他把听诊器收进药箱里,起身正想去倒茶给客人,她却见邵智从药箱里拿出一台小相机…… 是不要这么恶作剧吧!她垮下脸,挡到平天下身前,拼命对邵智挥手,叫他不要拍。 第九章 「咳……有点口渴,能不能要杯水喝?」面前这位可是他的朋友群里最严谨正经,时时板着一张脸,偶尔冷冷嘲来一句毒死人不偿命的话,每次都气到他吐血的死党平天下,可能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能看到他这么搞笑的出现了。这么千载难逢、绝无仅有的一幕,不让它成为永恒,拍下来做纪念,他可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阿国,怎么不去倒水?」平天下伸出手,摸到她站在面前,露出一脸狐疑。 「啊……好,我去倒水。」她回头看他一眼,这会儿更不敢告诉他,他交友不慎,误交损友,落到一世英名即将毁于一旦了。 等到她的脚步声不见,平天下才开口:「她刚才吐得很厉害,你明天直接安排她做一次详细健检。」 「咳、咳……好、好,没问题。」邵智一脸乐,拿着相机走来走去,各种角度都要来一张,看着「模特儿」始终是那张没有焦距的冷面孔,太不过瘾,他得意忘形道:「天下,笑一下。」 「……你发烧了吗?」平天下不悦地皱起眉头,心里闷着一股火气——他的视界是一片黑暗! 「呃……咳、咳……没、没,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他清清喉咙,收起笑容,赶紧收起相机。「天下,美国那里希望你尽快回复,你考虑得怎样?」 「别在这里讨论这件事。」 「好,等你回诊再说。」 齐治国端茶出来,邵智没坐多久就提着药箱离开了。 她送了客人,把门关好,回到客厅平天下依然坐在那儿,一脸狐疑地问她:「邵智今天怪怪的,你看出来他有什么不一样吗? 她缓缓从他身上那件花花粉粉的浴袍转开目光,声音很轻、很淡地说:「没,没什么不一样。」 平天下站起身来,她赶紧走过来扶他。 他撑着拐杖,拨开她的手,「只是走回房间,我还要靠你吗?」 「……我去洗杯子。」她站在那儿,看他摸索着方向,还得撑着拐杖走,她的心紧紧揪着,直到他走出客厅。 ……万一他的眼睛从此不能复明……怎么办? 那天,她到医院做完检查就回来了。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她在白天也没有肠胃不适的问题,但是一到晚上,两人在床上亲热到一半,她就爬起来吐…… 原因,似乎很清楚了。 「你这么讨厌我吗?」幽暗的房内,传来他冷淡平板的声音。 她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缓缓拉了被子盖住一身冰冷。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 也许就像他说的,她现在说谎都不用打草稿了。 其实他应该也心知肚明,答案很明显,只因为他曾经和辰直羽在一起,所以她的身体排斥他。 两个人都沉默了。 他没有再开口,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她却知道,如果他在此时开口要求她的谅解……她想她会原谅他,和他重新再来过。 但是,他始终不曾开口要求,对于他和辰直羽之间的事,他一直都当没有发生过。 他始终还是那个威风凛凛、自信霸气的平天下……只差他看不见了而已。 她望着他赤裸的背,左肩下方有一条缝合不久的疤痕,也是这一次受的伤。 他身上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伤痕,一再提醒着她,他是死里逃生的人,他是奇迹般活下来,在张开眼的那一刻就目光不离她,握住她的手的男人…… 她要照顾他,一直照顾他,她要看到他完全复原。 【第四章】 中秋节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现在的天气忽冷忽热,阴晴不定,跟他的脾气一样古怪。 齐治国在客厅里擦桌子,平天下坐在一旁,右耳戴着耳机不知道听些什么,一双眼睛空茫茫,一张脸比臭水沟还要臭。 「你连一通电话都不肯打回去,昨天妈打电话来,你也不肯接。妈很担心你。」她望他一眼,当作没看到他的臭脸,声音还是一样随和。 他面无表情,把她的话当耳边风,一声也没搭理。 她心里藏着话,想起以前爸住院,一家子每天都忙着筹医药费和住院费,房子抵押贷款,借了不少钱,后来靠着家里的面摊才慢慢还清。这会儿…… 「天下,妈和阿民要做生意,没法来看你,心里已经不好受,你起码要让他们安心吧?」谁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医治眼睛需要多少钱,就算他这几年来赚了不少,也真的有别的投资,但是「投资」这种东西有盈有亏,很难保证一定赚钱,她又必须待在他身边照顾他,无法工作,她其实满不安的。 「哼……难道打电话回去跟他们说,家里多了个瞎子,加重大家的负担,辛苦你们了。这样他们就会比较安心吗?」他扯掉耳机,显然是已经受不了她在一旁絮絮叨叨。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一个失业的瞎子,只靠风险高的投资,未来生活没有保障,加上医治眼睛可能需要一笔庞大的费用,现在必须靠家里的面摊多赚点钱,以备不时之需。你心里不正是这么想吗?」 她眯起了眼瞪他,他抓她的心思抓得这么准,怎么不去想想阿民和妈有多担心他?就会钻牛角尖。 「本来一家人就是不分彼此,互相帮忙的,没有人把你当作负担。」 「我不需要靠家里,叫他们省点力气。」 「天下……」 叮咚!叮咚—— 她正要说他几句,突然有人按门铃。要是外来的访客,除了有记名的亲人,其它都得经过大门警卫通知才能进来,他们家登记的也只有妈和阿民,所以这会儿按铃的,应该是邻居了。 「会是邵智吗?我去看看。」她放下抹布去开门。 平天下手里握着手机,摸着键盘,按了几个键…… 「是我,帮我把蓝氏的股票卖掉,另外买进大通……嗯,没错。那笔土地处理得怎么样?……不,不再加价。不用急,反正还有时间跟他耗。你等着,他不久就会改变主意了……不用多问,你等着看。」 妈!你怎么会上来呢?昨天电话里没听你说啊! 妈来了?他听见齐治国惊喜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缓缓攒眉,对着手机道:「……不,我现在没有空听,改天再报告。先这样。」 他挂掉电话,听着脚步声进来。 「天下,妈来看我们了!」齐治国帮忙提了一堆东西进来。 平母一进客厅,就看见儿子坐在沙发里,身边的拐杖已经换成手杖。上星期阿国就告诉她,他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可以不用拐杖了。 幸亏……腿没跛了。 「金口少爷,我亲自上来看看你是声音哑了,还是哪里不舒服?连讲个电话都困难。」平母看着儿子的眼睛,不禁红了眼眶,只有响亮的声音依旧不改和儿子说话时的嘲弄语调。 「阿国不是每天跟你报告吗?还需要我讲什么。」他把手机收进口袋里。 「哼……怎样,习惯些没?」看他说话还是和过去一样,平母一颗发酸发疼的心才稍稍稳定下来。 「摸惯了,没什么不能适应。」 「……这会儿你倒是很清楚我想问什么了。」她皱起眉头。 第十章 「你不就是上来‘参观’你瞎儿子的吗?」 「你是几天没刷牙了,嘴巴这么臭——」令人火大! 「妈,你带馄饨上来啊!还有面呢!哇啊,好多菜。」齐治国翻着婆婆带来的几大袋子,声音里充满兴奋,适时地打断了一场即将开始的「针锋相对」。 「馄饨和面都是阿民一大早做的,他说你爱吃,特地给你做的。菜都是自己家里种的,总比外面买的好。我顺便给你带些种子过来,撒在院子里,以后就不用买菜了。」平母视线拉回媳妇儿身上,马上一脸笑容。 「哈哈,我们真有默契,我已经在后院整好一块空地了,正打算去买种子呢。我先把这些冰起来。」齐治国把几个袋子提进厨房里。 「还有这一袋,这是隔壁的福伯给的,听说这草药对眼睛好,你先用水下去熬……」平母跟进厨房里交代。 平天下坐在那儿,静静听着婆媳从厨房里传出来的声音和笑声,偶尔也跟着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这天晚上,平母住下来了,睡在二楼房间。 她和平天下依然一起睡在楼下的客房,每天晚上就看着落地窗外不变的一幕景色,维持着平稳的心跳,任思绪飞远,任他「啃猪皮」…… 她身上的睡衣扣子都被解开了,他伏在她身上,咬着她的耳朵,抚摸着她光滑的身子,慢慢他的手往下移…… 呜……恶…… 「天下……」她捂住嘴,轻唤了一声。 平天下不再有动作,双手离开她的身子,声音沙哑地说:「你今天忍的时间可真短。」 「抱歉,我一直想到妈在楼上。」她老实说。 他翻身躺到她身侧,脸色相当难看。 齐治国爬起来,一面扣扣子,一面等待恶心的感觉压下去……忍不住转头看他。 「你还要试吗?」 「没‘性’致了。」他冷哼,翻身背对她。 「……那睡吧,晚安。」她拉起被子盖住两人,背对他凝望一室幽暗。这种时候她总试着想象一片黑暗的世界,希望能够体会他的心情。 ……他明知道碰她,就会让她想吐,每天晚上都是他冲冷水收场,为什么他还是这么不死心呢? ……他是洗冷水洗上瘾了吗? ……天气愈来愈冷,她还真怕他会感冒。 ……其实他们分房睡,对他比较好吧? 她正想着,明天找机会跟他开口,忽然他长臂横过来,在被子里摸着她纤细的腰,缓缓环紧了她。 她立刻感觉背后逐渐升温,他整个人紧贴着她,没一会儿又拿剪刀脚夹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这到底是在折磨谁啊?她轻轻叹了口气,像个没脾气的洋娃娃任他摆布。 「天下,你说这房子还在缴贷款吧?」虽然他说不把贷款缴清,是因为利率低,拿现金投资生意比较划算,但她还是抱持质疑的态度。 「嗯。」他嗅着她身上的香皂味,眉心紧锁,忍不住又啃了她的脖子。 不是不试了吗……察觉他的手又开始蠢动,她也是任他摸,继续话题道:「我们把这房子卖掉,租间小房子住好不好?」 「好啊,如果你存心整我这个瞎子,故意找新环境来刁难我,我还有什么话说?」他抚摸着她的丰满,手伸进她睡衣里,掌心贴在她心脏的位置,感受她的心跳……眉头缓缓皱起。 「唔,你说得也对……我没考虑到这一层。」她闭上眼睛,想象一片黑暗里,只剩下记忆来维持对一景一物的熟悉,要他搬离这里去一个陌生地方重新适应,确实是像故意恶整他……闭上眼的黑暗里,不久又窜进一条人影,她像受惊似的张眼瞪着一室幽暗。 他察觉她的身体一瞬间的僵硬,隐隐察觉她的心思,他却把她搂得更紧,不肯放手。 她轻恶了一下,张开眼睛后好了许多,也就没有推开他。 「我说过了,钱的事情你不必烦恼,我眼瞎了,脑袋可没坏,我还是能够让你生活无虞。」 他是说过,但十多年「夫妻」了,她也很了解他这个大男人的个性,在他讲究的原则里,男人就是要赚钱负责养家的,女人只要把家顾好就可以了。 很早之前,当他开始赚钱以后,就一直要妈把摊子收起来,但妈不肯,妈说那是传家的事业,只要她能动,面摊就要开下去。 他也因此跟妈更不合了。 他现在眼睛看不见,更不希望大家把他当废人。她当然会担心他太勉强自己。 新环境不适合他住,这房子每个月要缴房贷、管理费……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说服他搬回老家去了。 齐治国忽然转过身来,伸手摸上他的脸……他的脸皮光滑,皮肤好到没人性,一直都很让她羡慕。 平天下对她突然主动的举止有些反应不过来,正在狐疑之际,嘴唇尝到一股温热…… 「你——」 他才开口想问她是拿他的药去吃坏脑袋了吗?岂料一张口,她竟破天荒的热情,迫不及待地热吻了他…… 他静默了半晌,心跳愈来愈热烈,随着她缠绵的吻,渐渐控制不住渴望她的冲动,他两手环紧了她的身子,全身的血液兴奋舞动,内心深处死寂的黑暗渐渐冒出火光,他有力的臂膀搂紧了她,一只大掌伸进她衣内,贴住她光裸的肌肤,慢慢褪下她的裤…… 齐治国猛然推开他,飞快地跑下床,冲进厕所内。 一股冷风吹来,怀抱一阵空虚,平天下两手还维持着环抱的动作,在黑暗之中瞪着黑漆漆的世界…… 她抱着马桶狂吐,有些后悔晚上不该贪吃,猛塞了那么多馄饨—— 「齐治国!你是故意的吗?欺负一个瞎子这么好玩吗?」平天下在房间内乱爆乱吼。 她蹲在马桶旁,惨白的脸色写着无辜和无奈,喃喃自语道:「看来要讨他欢心,愿意搬回家去,不能用这一招。」 「齐治国!你吐哑了吗?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回来说清楚!」平天下像一串炸弹爆炸了,疯狂乱炸。 她想起妈在二楼睡,怕吵醒她,赶紧出来拆炸弹。 「你小声点,别让妈听见。我不是故意的嘛……」她打开灯,老实交代她打的「算盘」,就看见他的脸色愈来愈「黑暗」…… 这个晚上,他很残忍无道的把她拖进了浴室里一起泡冷水澡,而她自知理亏,一句话也不敢吭。 两人窝进被子里后,他理都不理她,不再像过去抱着她睡了。而她则冷得紧贴在他背后取暖,两手也不敢环抱他,只抓着他的衣服,就这么「可怜兮兮」地度过一夜。 一早,平母起来,见两人还在睡,就到厨房去抓了把米煮粥,热了锅子煎蛋、煎鱼,烫青菜。 等到两人起床,热腾腾的早餐已经在等着了。 「呜,妈,我好想你哦!」以前住在家里,她和平民起床就忙处理面摊的前置作业,早餐都是妈负责,她从来就没煮过一顿,已经好久不曾起床就有早餐吃了,感动得她快流泪。 「唉,你不在,我一点煮饭的兴致都没有。以前你在家的时候多热闹,现在家里只剩下我跟阿民两个人吃饭,都没人跟我讨论连续剧的剧情。」平母也感叹,多想把这媳妇带回去。 第十一章 「哼……那真是不好意思啊,拆散‘两位’。」平天下拿起碗筷冷哼。 齐治国很有默契地闭嘴,默默帮他夹菜。 「你现在才知道不好意思,你一个人霸占着阿国,中秋节也不带她回来陪陪我,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自私的儿子!」平母眼神温柔看着媳妇帮儿子夹菜,嘴上可不客气。 「我有绑着她吗?她长手脚是好看用的?话说回来,阿国好像是我娶回来的?不是我,你们有缘做婆媳吗?到底谁才应该心存感激?」 「平天下!你要搞清楚你平天下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妈,我知道,我来说。」齐治国马上笑吟吟地跳进这对母子的「战场」,用一阵柔柔春风吹散一场连天烽火,她用戏剧化的语调说:「三十多年前,齐家夫人是地方上出名的大美人,平家爸爸也是仰慕者之一,齐家夫人生了两个儿子,分别叫齐修身、齐家,到了第三胎照超音波,医生也说是个男的,没想到却生下个女儿来,而名字早已经决定好取为‘齐治国’。就在三十年前的‘阿良妇产科’,齐家的妈和平家的妈同时在医院生下我和天下,平家爸爸一听说齐治国是女婴,马上就决定平家儿子要叫平天下,以后跟齐治国配成一对。所以说,平天下是因为有齐治国的存在而来的。」 她忽然想起她的父母和两位哥哥都已经移民海外,好几年不见了。虽然哥哥们还是会打电话关心她,顺便说一下两老的近况让她放心,但总还是希望能够见见面……她父亲到现在还不肯原谅她。 「哈哈,当年我还跟老头吵了一架呢。」平母听着往事,就忘了她和儿子的「战事」。 「哼……无聊。」平天下冷嗤了句。他看不见,却用全心听着齐治国的语调,听她提到自己家时显得特别清脆的声音,刺了他的耳,他紧紧锁眉。 「天下,妈煎的鱼好好吃,你多吃点。」齐治国不知道自己的心情被察觉,仍然摆着开朗的笑脸把鱼刺挑干净了放进他碗里。 这时他没有半句话,只是默默地吃。 平母看着两人和谐的画面,咧着嘴角笑,忽然想起昨晚的声音,马上扯眉问到:「天下,你昨晚是不是欺负阿国了?我好像听到你骂她?」 「妈,不是这样的,我们只是闹着玩。」齐治国赶紧澄清,她瞥见平天下这时候的面无表情。直到刚才出房门前,他都还不理她。 「阿国,你可不要护着他。妈在这儿,他要是敢欺负你,你跟妈讲,妈帮你出气。」 「妈,真的没有。」她看平天下的脸色愈来愈冷,赶紧转移话题,「最近生意怎么样?你和阿民两个人忙得过来吗?」 「咱们家的馄饨面可是真材实料,生意当然好得没话讲。不过你别担心,要是忙不过来,我会多请个工读生帮忙。」 「嗯……」她笑看着妈,不时的帮平天下夹菜,偶尔瞥到他那一脸的阴沉,就赶紧把目光调开。 吃过早餐后,平母忙着回去做生意,临离开前,她把齐治国拉到一旁,往她手里塞了存簿和印章。 「妈?这……」 「你拿着,这是天下的钱。他开始工作以后,每个月汇钱给我,我没去动过它,最近刷簿子才知道已经有这么多钱。我都说我用不到了,叫他不要汇,这孩子还是那么死脑筋。」 「妈,你知道天下的个性的,他就是那张嘴而已,其实他很孝顺您。」存簿和印章在手心里生热,这是天下的孝心,就像当年他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向她求婚,他这个人从来只做不说。 而她就是喜欢孝顺的平天下。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他计较的。」 「妈,我身边还有钱,一直都还用不到,天下每个月都会给我,所以这些钱你还是先放在身边……以后如果真的需要,我再跟你拿。」她把存簿塞回给妈。 「拿来拿去多麻烦,反正迟早会用到,拿着吧!」平母坚持要她收下,同时叹气道:「唉……不管花多少钱,都一定要把他的眼睛医好。」 「嗯……」妈的叹息和手里的存簿都有如千斤重的巨石压在她心口上,她垂眼不敢看她。 「这是什么?」印章和簿子?平天下摸着手里的东西,一脸狐疑。 「妈说是你这几年汇给她的钱。我想妈是特地拿上来给我们的。」 平天下紧紧锁眉,听着她刻意变造过的平淡语气,体谅她收下这本簿子时窘迫的心情,他才没破口骂她。 「我跟你说不用担心钱的事,你从来没听进去。」他丢下簿子,摸着手杖站起身,「跟我来。 齐治国看着他离开客厅,走上二楼,她慢慢跟在他身后,始终帮他留意着脚下的阶梯。 他摸着方向,不用她牵扶,一个人走进书房。 这里的一桌一物都深嵌在他脑海里,她看他走向书桌,坐了下来,拉开抽屉,打开保险柜,从柜子里取了一迭厚厚的档和一个袋子放到桌上。 「拿去看看。」 「这些是什么?」她拿起袋子,直接倒出来,里面是几本存折和印章,而那迭厚厚的文件,里面有好几家公司的股票、几笔土地和房地契。她翻开存折,看到一串长长的数字,上面压着汇进来的日期,是最近才转进来的…… 她记得昨天邵智过来,好像交了一包东西给他,里面也包括这本刚刷过的存折?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愣了好半晌,忍不住问他:「天下,你这几年……抢了几家银行啊? 平天下脸色立刻拉下来。 「我开个玩笑嘛。」她吐吐舌,换了语气才认真看他说:「我只是想不到这几年来,你在外头……原来真的是很努力赚钱。」 「你曾经有想过吗?」他嘲弄地哼了一句别具深意的话。 她却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忽然嘲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他语气里听起来似乎对她很不满? 「天下,你为什么这么说?」既然他都开口了,她就接着问。 「你扪心自问,这几年来你有想过我……在外头做些什么吗?你想都不曾想过,不是吗?」 齐治国眨了眨眼,望着他深幽幽的眼睛,冷漠的表情,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有想过啊,我想你是在大公司里上班,混到一个好位置,从此过着快乐逍遥的日子,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没有想到你是这么忙碌在赚钱。」 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了,卖了十几年馄饨面,她哪会不知道钱难赚的道理。 她信任他不会去为非作歹,自然就明白他一个人从无到有,这几年来能累积到这些财富,一定是比别人付出更多心力,一定是相当辛苦。 ……只是从来也不曾听他喊过一声累,或有一句怨言,他现在倒怪起她不闻不问了吗? 「你现在是怪我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口气充满不满的人是他,怎么反问她?她被他「冲」得有些莫名又无辜,也很老实说:「我没有怪你,我以为是你在怪我。」 她的「老实说」却换来他更阴沉的脸色,她几乎看见他在咬牙了,她却一脸茫茫然,搞不懂他又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她又哪儿惹到他了? 第十二章 「天下,你有话直接说好不好?要猜你的心思很困难。」要想破脑袋的,想当初她也是花了许多时间才慢慢习惯他和妈的相处模式,才渐渐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去牵一头牛来对它说话看看!」 他不想对牛弹琴,这句话她听懂了……不过他一下子要「啃猪皮」,一下子又把她当「牛」看,搞不好在他心里真把她当成家畜在养。 齐治国无声地朝他扮鬼脸,决定忍他、让他,塞住耳朵随便他去说。 平天下摸着桌上那迭档,收进保险柜里,留下那本簿子对她说:「存折给你保管,妈的簿子你拿回去还给她。」 「你知道我一向把东西乱放,还是你收着吧。」她只要知道他有钱医治眼睛就可以了。 平天下想了会儿,点了点头把存折放回去,在桌上摸了张便条纸,拿笔写了一串号码交给她。「这是保险柜的密码,别弄丢了。」 「知道了。」她看了一眼他端正有力的字迹,满不在意地把纸塞进牛仔裤口袋里。 平天下扯起眉头……看样子她还是没明白他交给她的不只是一串密码。 齐治国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脸色又那么难看?」 他没有说话,坐在椅子里,对她伸出手来。 这次换她皱眉头了。通常他不说话,就代表他是真的在生气,应该还是为了昨天晚上的事。这会儿靠近他,一定会被他当猪皮啃…… 她看看外头灿亮的天空,回头注视他无焦距的眼睛,喉咙一股酸软化为无声叹息,她绕过书桌握住他伸出来的手。 他把她拉进怀里,让她坐在腿上。 「你腿才刚好不久。」她不安想起身。 「不要动。」他抚摸她的身子,按着她的肩膀,摸到她的脸,他的手停在她的后颈上,把她推向自己。 她一直看着他空茫的眼神,看着他愈来愈靠近,眼里明明映着她的影,他却看不到她心里好酸。 来不及忍住的一声叹息落进他嘴里,他吸吮她的嘴唇,两手紧紧抱住了她,用了几乎想把她揉碎的力道,她感觉全身的骨头都错位了,忍不住呻吟。 「嗯……」好恶劣的惩罚,也许她明天该去挂骨科了。 他抚摸她的胸……她平缓的心跳。 他吻她直到快窒息,才肯放开她,「你真的这么想搬回去住?」 她望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庞,轻轻一咬被他吻肿的嘴唇,内心有莫名的忧虑,她认真地回答他:「我跟着你,你要住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 平天下沉默了好久,缓缓点了点头,「……我会考虑看看。」 她一怔,有些慌地脱口问他:「考虑什么?」 「跟你搬回去!发什么呆?」他的手正摸到她的脸,就这么往她额头拍了一记。 齐治国傻傻愣着,莫名地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却也立刻提起警觉,想到中秋节已经被他戏弄过一次,她可不能再轻易上当。 【第五章】 透过邵智,他又陆续看了几个医生,结果还是相同情形,他的脑里没有血块,眼球也一切正常,失明原因——至今不明。 可他就是看不到了。 每回看过医生后,他都不太说话,她的心也跟着疼痛,表面上依然笑着安慰他。 一个月后,平天下居然主动开口说要搬回老家住。 她难以置信,愣了好一晌才相信他这回没有戏弄她,她万分开心,差点抱他亲吻。 但她也很快想到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精明能干的平天下不可能做赔本生意,所以就直白问他,他的条件是什么? 她看见他的脸沉下来,她有一刻的莫名,不知道他这时候又来一阵阴天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她变得太机灵,让他觉得没成就感吗?她正在想着,就听到他的条件—— 他说,他们先回去住三个月,这段时间她必须努力克服她的「毛病」,让自己能接受他,如果她做不到就搬回来。 她当时并没有听出他话里面的「搬回来」另有玄机,只想到「起码」能够回去住三个月,满心欢喜地点头答应了! 直到她殷勤地打包行李,两人回到「温柔小镇」的第一个夜晚…… 现在,她被兴奋冲昏头的脑袋很清醒,眼睛直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天下,如果三个月后情形还是一样,我们一定要搬回去吗?」她躺在他身下,任凭思绪乱转,眼望着熟悉的房间,心里有一股温暖,也有一种复杂的感觉…… 感觉在这个房间里,她更加排斥他,一直有一股冲动推开他。 她两手紧握成拳忍下,心想总不能才搬回来的第一天就被他发现她——一开始就打着「只是回家住三个月也很满足」的主意。 「不是我们,是我。」他握着她的肩膀,抚摸她细致颈项,冷不防往她颈窝处啃咬了一口。 「你?」她忽然身体僵硬紧绷,还摸不清楚他这话的意思。 「对,只有我。如果三个月后你不能接受我,我们就分开住。」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决。 「……我记得你不是这么说的。」她莫名地心跳加速,浑身泛寒,整个人傻了。 「那一定是你没听清楚。」他把责任推给她。 她推开他,打开床头灯坐起身,看见他一脸漠然,才相信他是认真的! 「你不能这么小人!我不会跟你分开住!」 「……你现在是清楚告诉我,你绝对无法接受我了吗?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再浪费三个月的时间了。」他起身下床。 她看他摸索床边的手杖,赶紧拉住他,心里有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恼怒不平又无处宣泄。 「……我会努力试,我答应你我会努力试。」她两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想象是他的脖子,掐得很用力,心里很想咒骂他这个小人。 他沉默了会儿,才冷冷一哼,回到床上躺平。 「你可别敷衍我。」两手交握在平坦腹部上,摆明了他已经开始等待她的「努力」。 她眯起眼瞪着他,仔细一看,他嘴角似乎隐隐上扬?究竟是她内心不平产生的错觉,或者这果真还是他的「奸计」呢? 「还不快开始?」 无论如何,她都已经没有选择了不是? 她瞪着他无言,默默把灯关了……这回,换她趴到他身上,啃起猪皮来。她不知道他啃猪皮的滋味是怎样,她只觉得她啃起来干涩又无味,一点都不好吃,很想随意啃几口,又对自己说必须要下定决心「努力」了…… 她得努力接受他才行了。 黑暗之中,她摸着他的睡衣,解开扣子,手心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游移…… 「咦,你的肉长回来了呢!」她忽然一阵欣喜惊呼,不自觉宽了笑颜。没仔细摸不知道她这一阵子殷勤喂他,果然心血没有白费。 她忍不住又摸摸其它地方—— 「太好了,腰也有肉,大腿也有,该长的都长回来了。」她边摸边喃喃笑说,简直把他当成「神猪」在摸,完全忘了她该「努力」的方向。 黑漆漆的房内,隐隐出现切齿的磨牙声,不久她两只摸得浑然忘我的手被抓下来,狠狠推开! 齐治国从他身上滚下来,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第十三章 「哈哈……抱歉、抱歉,我是一时太高兴了。你一下子暴瘦太多了,现在能恢复到和过去一样,我感动啊。」她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个不小心就分神去了。 「……哼!」 她吞下笑声,偷偷伸舌,轻触他的肩膀,「这次不会了。」 「没心情了。」 啊,那今晚就算了吗?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盯着他始终不肯转过来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她……愈看愈冷,忍不住打了一阵哆嗦。 「好……那睡吧。」冷冷冬夜里,还是睡觉比较温暖。她赶紧拉起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 不久,平天下一只手伸过来,把她冰凉的身子拖进怀里。 好暖。她深吸一口气,偎靠着他胸膛,仿佛抱着暖炉,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勾起嘴角。 回到家的感觉……真好。 温柔小镇 「平家鲜活馄饨面」矮篱墙内有两排房子,前面是大厅、厨房和储藏室,后排有三个房间和一间客厅,中间有一条通道,两旁用砖墙围成隐私的空间。 来吃面的客人只能在庭院和两旁庭园活动,庭院前到房子左侧有搭起挡雨棚,棚架下方大约摆了十张桌椅,一到开店时间总是人声鼎沸。 「老板,三碗馄饨面,一盘烫青菜。」 「老板娘,来一碗鲜虾馄饨。」 「好,马上来。」 平天下在后排的房子也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特别是齐治国充满朝气的声音,那是和他在一起时听不到的…… 「咦,老板娘回来了啊?难怪今天老板笑得特别开心。」 「老板娘,好久不见了啊!你不在时,老板都没什么精神呢!」 「对啊,老板娘不在身边,我看老板都提不起劲,来吃面总觉得少一味了。哈哈哈!」 「看到你们又站在一起甜蜜恩爱的画面,这碗面吃起来又特别香了,哈哈。」 平天下仔细听着外头的声音,脸色微变,眉心纠结露出狐疑。这些人在说什么?喊谁老板、老板娘?谁站在一起甜蜜恩爱? 「吃你们的面吧,这么多话!」是阿民的声音。 喊他老板是没错…… 「陈桑,好久不见了,最近生意好吗?」这是阿国的声音。 「还过得去,老板娘是上哪儿去了?前几回出差来吃面都没看到你,老板绷着一张脸,可没人敢问呢,哈哈!」 「我去亲戚那儿帮忙了。」老板娘?人家喊老板娘,阿国应什么! 阿民是老板,阿国是老板娘,那他是什么?平天下紧握手杖,摸索着踏出房。 「天下,你中午想吃什么?阿国在前面忙,我先煮好再叫阿国进来跟你一起吃。」平母站在厨房后门喊他。 「……随便。」平天下想了一会儿,淡淡哼道,转身回房去。 平母把午餐做好以后,就去接替齐治国的位置,让她进来和平天下一块儿吃饭。 客厅旁有一张餐桌,是一家人吃饭的地方,中午卖面忙,大伙儿都是轮流吃饭。 齐治国添了两碗饭,帮他夹了一些菜,脸上满是笑容,声音更是笑嘻嘻的,「妈做了你爱吃的卤肉,还有地瓜叶、空心菜和炒虾仁,鸡汤是用冬瓜酱炖的。」 「老板娘?」平天下两手接过碗筷,冷冷闷出了声来。 齐治国一脸莫名地看着他。这时耳边掠过外头热闹的声音,平常听惯了从不留意,现在仔细一听,外面的声音清清楚楚……他是听到刚才外头客人喊她老板娘吧?那又如何了呢,怎么他脸色这么难看? 「你什么时候变成阿民的老婆了?家里的馄饨面多了哪一味,你倒说来听听。」 原来是这回事。她端起碗吃饭,一边说:「那是我和阿民一起做生意,外地人以为我们是夫妻,每天来来去去的客人那么多,解释起来太麻烦,就随便他们去叫了。我们是卖面的,面好吃才最重要。」 她并不在意被人误会,也不关心他的反应,只想赶快吃饱出去帮忙。 「那么说,从阿民回家帮忙开始,你们就被配成对了吗?」 「不记得了。」她想帮他夹菜,却看他碗里的菜都没动过,「你怎么不吃呢?」得先喂饱他,让他休息,她才能安心去工作。 「……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冷冷搁下碗筷,抓起手杖起身回房间去。 齐治国饭吃到一半差点呛着,望着他生气的背影,她完全不知道她这会儿又哪儿招惹到他了?……应该是她摸不到他的脾气,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才对吧! 「天下,你不能一口饭都没吃啊。」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肉,可不能又消回去了。 砰! 他甩门的声音,让她噤声。 「天下,你出来吃饭,别让阿国担心你。」平母敲门喊道。 平天下把门打开,冷冷质问他母亲:「你在打什么主意?那笨蛋少根筋,别以为我跟她一样好骗!」 「没头没脑的,你说些什么?」平母一阵心虚,声音有些吞吐。 「她跟阿民被传成夫妻,是不是你做的?」听她的声音九成九是了,何况以他母亲的个性不可能放任谣言不管! 「你是不是还叫她不要解释?」不然阿国没那么大的胆,敢放心让谣言去传! 「……你应该学学阿国,做人不要太计较。」平母没有正面承认,倒也不否认被她精明的儿子拆穿了西洋镜。 「妈!阿国是我妻子!」而阿民是他弟弟,他的天才母亲居然想到让两人配成一对,还希望他不要计较,岂有此理! 「阿国是你妻子?」听得极为刺耳,平母立刻顶了回去:「亏你说得出口,这十几年来我不敢告诉她,你一直没把结婚证书拿去登记,你们也没宴客、没有拍照,根本就不算是合法夫妻。你有口说她是你妻子,我这个做妈的还真没脸听!」 以为他会像平常一样顶撞回来,没想到他突然闭口不语。 看他沉默无言,看着他没有焦距的眼睛,做妈的心里一阵酸,想到了那乖巧的媳妇又必须说他两句。 「阿国在我们家吃了多少苦你不是不晓得,结果你发达了,不接她去享福,还交上老板的女儿!你说我能怎么做?你不想要阿国,我可很想要这个媳妇!再说我看得出来阿民他……」她猛然打住。糟啊,才想说两句而已,怎么愈说愈多了,差点说了不该说的话。 但似乎还是迟了,平天下已经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你看得出来阿民怎么样?」他知道阿民气他对阿国不负责任,他要护着阿国的心态,他可以理解,但他可不知道他自己的弟弟对他老婆也存有非分之想! 这会儿看他青筋怒暴,一副好像一家子都无情无义背叛他似的,做妈的赶紧摆摆手,粉饰太平。 「他没怎么样,你别想太多。倒是你,我不跟你说以前的事,来说现在,从你出事后,阿国不计前嫌尽心照顾你,她对你的好,还不够你感动吗?我问过阿国,她说还是愿意跟你在一起,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给她一个名分?」 「我跟她之间的事,你不用管。」 「平天下!就算你是我儿子,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把阿国吃得死死的!」他这是什么态度! 每次跟这儿子说不到三句话,她就爆血管! 第十四章 「……你就这么确定是我吃死她吗?哼!」 砰! 她还来不及回半句,平天下就当着她的面甩门。 她张着嘴巴愣在那儿难以置信!她这儿子嘴再毒,也从来不敢如此嚣张,这会儿是造反了吗? 她抡起拳头正要捶下去,又忽然静止不动。 他刚刚说什么话来着? ……你就这么确定是我吃死她吗?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莫名其妙冒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十几年来他对阿国几乎不闻不问,有时候半夜跑回来,一大早又不见人影,也只有天气冷时才会在早餐桌上看见他。都不知道他回来干什么? 每回这种时候,阿国脸上总是特别有光彩,好像能和他一起吃早餐她就已经很满足似的,看得她这个做婆婆的都心疼又羞愧,不懂自己怎么会养出个无情儿子。 这不是他吃死阿国,难道是阿国吃死他吗?别开玩笑了! 拳头抡起又要捶下去,她又一阵迟疑,转念一想…… 儿子是她生的,他这张嘴对着她虽然没什么好话,倒也不会对她说假话。 听听他那抱怨的口气,仔细想想……从来也没什么事会让他如此生气。 他明明一向很沉得住气,和阿国虽然没那张纸,也是睡在一张床上,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他竟然还能为了阿国被传是他弟弟的老婆,气到对她大吼,还很不孝的对她甩门…… 他出事后,阿国说是她一通电话害的,她一直都不太相信。难道他当真接到阿国的一通电话就不顾风雨飞车赶回来? 他当真那么爱阿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把她放在家里,又为什么迟迟没把结婚证书交出去? 平母站在房门前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通她生的这儿子在想什么?他到底爱不爱阿国呢? 忙碌一天后,平家的平房外挂了盏温馨的小灯,房子后排客厅全家人围坐着看电视,吃水果。 平民抹了一把脸,脸上表情很无奈也很复杂,眼看着一对婆媳像没事人似的,坐在电视机前嘻嘻哈哈地啃水果,聊剧情八卦,完全漠视有人正气得喷烟,独留他面对已经看不见的大哥,他吞下了一声叹息。 「哥,明天开始我会对客人说清楚,抱歉让你生气。」隔着一张长形茶几,夹杂着电视和一对婆媳的声音,他对大哥道歉。 「你早就该这么做!为什么放着家里两个女人胡闹?」平天下一向有长兄如父的威严,他的斥责打断了两个「长舌」女人。 齐治国只是看他一眼,手上拿着小叉子,叉了一块水梨咬了一口。 「平天下!你搞清楚我是你妈,这么没大没小!」平母可就没这么好脾气了,立刻就呛了回去。 「咦,妈,这梨子很甜啊。」齐治国吃在嘴里喜笑道。 「哪有,我刚刚吃到很酸的。」她才刚抱怨过而已。 「你吃我这块看看。」 平母本来回头还想继续骂儿子,看媳妇的叉子送到嘴边了,便咬了一口。 「怎么样,甜吗?」齐治国笑吟吟地问。 「还真的很甜。」平母点点头,便笑了起来,「怎么到你手上的水果都变甜了。」 「妈,你的嘴最甜了。」 客厅里又是婆媳两人的笑声。平民看着「大嫂」,嘴角上扬弯成了弧形。 「阿民,你有在听吗?」平天下冷着声音。 「哥,我有在听。」平民赶紧拉回焦点。 「哼……你明天别让我再听到有人误会你和阿国的关系,否则就别开店了!」 「我会解释清楚的。」 平母拉下脸,眼看小儿子全为了他大哥看不见而甘愿低声下气,他这做大哥的还把他当出气筒,实在看不下去。她嘴巴张开正准备开骂,面前视线被挡住,是她媳妇站起来—— 「妈,天气冷,我想早点睡了,晚安。」 「这么早啊?」平母看看时间,九点都不到,连续剧还没播完呢,看她头发都还没全干。「进去先把头发吹干了吧。」 「好。」 看着媳妇走出客厅进房间去,她回头要为小儿子出声,却看平天下握着手杖站起来,板着一张脸跟在媳妇后头进房去了。 「咦,这就结束啦?」以为他会继续训斥阿民呢。 「妈,你还想看我被骂吗?」平民目光始终看着他大哥的背影,直到他慢慢地走进房去,他才回头叹了口气。「大哥的眼睛什么时候才会好?」 「唉,遇到这么大的劫数,他能保命,我已经很感谢老天保佑了。」 「大哥看不见,心情已经很差。妈,你就别再跟大哥斗嘴了。」 「他心情差只是因为看不见吗?最好他心里别再想着外头的女人,不然我连祖宗八代都请出来骂他。」 「……我想是不会了。」他没说他大哥住院期间,他们兄弟谈过话,从那天以后,他就把齐治国当成大嫂看了。 平母看见儿子笃定的表情,对他眯起了眼,「你这么肯定不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气温好像又降了,今天比较冷,我也去洗澡睡觉好了。」平民马上起身开溜。 「我这老妈子都还没想睡,亏你们是年轻人!」 【第六章】 她坐在化妆台前把头发吹干了,吹风机还在转,她正发着呆。 打他进来,她就一直看着他,从化妆台镜里看见他进房闷声不响地脱下外袍后,就爬上床躺下了。 以为他进房接下来就轮到她被骂,她已经有心理准备学阿民乖乖听话道歉,他说什么都是对,让他消了这口气。 不料,他躺下后就没动静了。 这……是在等她吗? 对,只有我。如果三个月后你不能接受我,我们就分开住。 莫名地想起他这句话来,她默默关掉了吹风机,起身把他脱下的外衣挂好,关了灯,钻进被子里。 她张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的天花板,都没听见他的动静,平常这种时候他都像霸王似的压到她身上,奇怪了! 难道她猜错了……不是在等她? 「天下……还在生气啊?」她试探地开口。 「哼。」 这回猜对了,他还在生气。齐治国转头看着他,他闭着眼睛,跟她一样平躺着,两只手伸在被子外,而她则把两手缩在胸口抱着。 她的体温一向很低,四肢很容易冰冷,天冷时就算盖上两件被子,手脚还是冷冰冰。这会儿没有他靠过来温暖,她只觉得脚底一阵寒意,两只手怎么样都藏不暖。 「这样要怎么开始呢?」她不是说给他听,而是因为烦恼而不自觉的喃喃自语。她说了会努力试,她也真的有这份心,因为不能离开他…… 他出事那一天,她看着电视那一幕的冲击,对她来说太大了,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提心吊胆,不能放开他的手。 她想,只要看到他重见光明,她就会安心了吧? 「天下……」她冰冷的手轻触他的身体,感觉不到他有拒意,她才爬到他身上,摸黑着吻上他的脸,亲他的嘴…… 任凭她亲了老半天,他始终没有半点主动的反应,而她趴在他身上,一半身子露在被子外受寒意侵袭,不住地发冷,开始感觉脑袋也发冻了…… 第十五章 平天下眉头愈来愈紧,趴在他身上的身子频频发抖,终于让他再也忍不住,两手悄悄环上她的身子,却一摸到她浑身冰凉,心头立刻冒了火—— 「搞什么鬼?」他发现她半个身子在棉被外头,气到想骂她。 齐治国正冻着脑袋,吻着他的嘴,突然被他一把拉开,受冻的脑袋瞬间清醒,还来不及搞清楚他又为了什么发脾气,下一瞬间已经整个身子都埋在被子底下,他用宽厚的身躯包覆住她,用他的脚板温暖她。 「你怎会这么笨!猪都比你聪明!」 她正享受着他暖炉般的温暖,头顶传来他冷斥的声音,打掉了些许她心里对他的感激,她微微扯眉。 「不要再提到猪了好不好?」她现在对「猪皮」感冒。 他抱着她静默了一会儿,想到她方才的笨拙和难得的「努力」,又听她抱怨提到「猪」,忽然笑了起来。 她仰头看着他,发现他心情变好,她心头的乌云也立刻跟着消散,双手马上抱住他取暖。 「天下,有你真好。」她发自内心深处的欢呼。 平天下却立刻扯下笑容,老大不开心的毒嘴功势又出现了,只听他冷冷一哼,别具深意地讥刺道:「我对你来说,不就这点价值吗?」 齐治国闻言看着他,搞不懂他一阵暖风来,又一阵大雨来,他哪来这么多情绪啊? 「你还在生气啊?」她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他还在为她跟阿民的事生气。 结果她不提还好,一提他心里更冒火,一把推开她,却没两秒钟,又把她还没暖热的身子抱回怀里。 她更感到一阵莫名其妙,关了灯的黑暗室内又看不到他的表情。 「……又怎么了?」 「吻我!」他不想提那件火冒三丈的「众叛亲离」,火大地直命令她。 她其实躺在他暖热的怀抱里就开始有睡意,而想着反正他气还没消,她明天再「努力」,没料到他气还没消,也要她继续「努力」。 她心里一声叹,默默地解着他睡衣的扣子,两手摸上他充满热度、起伏的胸膛……唔,好温暖。 「……齐治国!」 「啊!……我醒着。」她摸着他温暖的胸膛,摸着摸着不知不觉闭上眼,差点跑去陪周公。 平天下似乎已经发现再等下去是换他变笨了,他翻身压住了她,趁她还清醒的时候,摸着她的脸,吻上她的唇…… 这回她不敢再处于被动的位置,也开始响应他,两手圈上他的脖子,学着他的吻,吻着他…… 一阵阵的悸动默默在心里荡漾开来,他摸着她的脸的手变得温柔,和她耳鬓厮磨地缠吻了好久…… 齐治国始终张着眼,一双沉静的眼神默默看着他,偶尔看看天花板,想些别的事,慢慢地进一步拉下他的衣服…… 明天一早跟阿民去市场好了,天气冷,买些排骨回来炖。 她感觉到一只手摸到她的身子,解开了她胸口的扣子,抚摸她的胸部,手掌整个罩住,触摸到她的心跳…… 啊,厨房里还有当归吗?红枣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嗯,明天要记得先去厨房看看—— 咦? 当她两手学着他,爬在他光滑的裸背时,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突然起身穿好衣服,翻身去睡,留下她一人还平躺在那儿吹着冷空气,看着天花板。 她猛打了个冷颤,跳脱的思绪瞬间归位,两手赶紧和他抢被子,身子钻在他背后紧紧贴靠着他。 「……我正在努力,你怎么了?」她发现只要不让她的思绪集中,她应该就可以克服想吐的冲动,完成他的条件,差一点点就试验成功,他怎么这时候反而不配合了? 「你根本就搞不清楚状况,懒得理你了!」 到底是谁搞不清楚状况啊?齐治国扯眉,很想翻过身去不理他,冰凉的身子却很没义气地背叛她,她缩在他背后……最后双手环住他,身前一阵温暖,背部一片凉,但也比全身冷冰冰好多了。 平天下张着眼睛,处在一片黑暗里,一脸漠然。 ……等到背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音,他才深深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把她抱入怀里。 他摸索着,把被子拉好,不让一点风透进来,冷到她的身子。 他又到处摸着她的身子,直到把她的身子弄得和他一样暖和,他才停下来,默默抱着她睡。 这十几年来,他一到冬天就尽量赶回来,而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他是为了什么吗? ……该不会以为他只是为了要她? 想到她的脑袋也只能装这点东西,想的大概也就这么多了,平天下忽然扯起眉头。 年少时的校园生活,他一直过得很忙碌,白天上课、傍晚和假日帮家里做生意,偶尔打工。 他比一般的孩子早熟,从小就规划好未来的蓝图,也循序渐进、按部就班一路走到十八岁。 那一年父亲倒下,罹患绝症不久人世,渴望看到他娶齐治国。十八岁就娶老婆并不在那张蓝图里面,他原意是等事业有成,再挑个喜欢的女孩子成家,算下来最早结婚也要等到二十八岁。 他太习惯了女孩子们爱慕的目光,他也认为齐治国跟那些女孩子一样喜欢他,才经常跟着他回家,到他家里吃面,假日也来看他。 他们两人从国小开始同班,偶尔分在不同班级;到了国中又在一起,高中也念了同一所,六年都同班。后来升大学,他念了外地的学校,一到假日回来,还是会看到她来吃面。 他一直都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女孩,齐家是地方望族,曾祖父是大地主,隔壁的温柔乡有十分之一都是齐家的土地,祖父是高级将领,父亲是名大律师,母亲来自书香世家,两个哥哥也都是校园名人,她顶着齐家千金的光环,是众人捧在手心里的花朵,她应该是很幸福的,他却从来都不曾见她真正开心笑过。 她只有在跟着他回家吃面的时候,才会露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来,那时他也注意到很多男生会被她的笑容吸引,看着她忘神。 后来他知道,齐家的女人在齐家是不能有声音的,一切都得听从齐家男人的安排,她温柔贤淑的母亲一直都扮演一个安静的角色,而她从小就被限制在一个「顺从、安静」的框架里成长,她也从来都不曾反抗或排拒。 当他听到她说,她能够在回家途中,甚至假日时,到他家吃一碗面,还是她的两个哥哥知道她爱吃面,帮她争取来的「福利」时,他觉得不可思议,也渐渐了解她生长的家庭,似乎无法给她想要的快乐。 他想是因为她喜欢上他的关系,她爱屋及乌也喜欢他的家庭、他的父母,而他父亲更是把她当作自己女儿般疼爱,每回她来吃面,她碗里的馄饨总是比别人多,面前也会多一盘小菜。 他父亲总是叫她「媳妇儿」,经常问她什么时候要嫁进来,她也总是笑着回答:「哈哈,快了、快了。」 他总会看着她那张笑嘻嘻的厚脸皮,横她一个白眼,心里想:快什么,我一定娶你吗? 当她知道他父亲不久人世时,他看见她一瞬间脸色惨白,好一会儿都没说话,那么难以置信,等到她接受事实时,也是一句话都没说,眼泪却一直狂掉,哭得比他凄惨。 第十六章 她经常偷空到医院去陪父亲,在他面前还是笑吟吟,只是当他父亲问她什么时候嫁进来时,她就不再回答那句话了。他隐约看出来,她似乎是不敢对不久人世的父亲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 当时他并不知道她是什么地方打动了他,他更以为是父亲的缘故。当他父亲笑着感叹说到可能看不到他成家,希望他能够体谅时,他马上决定娶她。 脑袋里的念头成形那一瞬间,他就立刻去做了。 他自信而且自满地连一丝她可能拒绝的想法都没有,而事实上他的确不费吹灰之力就娶到她。 等她戴上戒指,他才想到她的生长环境并不能让她有自主权,而她竟然毫不犹豫就套上戒指,没考虑即将在她家里引起的风暴,她必须承受的后果,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她如此爱他! 他当时是感动的,甘愿陪她回家一起承受责难,即使被她父兄痛打了一顿,他也咬牙忍了。 只是没想到,她父亲如此严厉,面对初次反抗他的女儿,处理方式竟是把她扫出门,从此当没生过这女儿。 她还是愿意跟着他走,他看见她眼神坚定无悔,他当场脑袋轰地一声,深刻体悟到——眼前这个女孩如此深爱他,竟愿意为他抛弃一切! 「天下!」 海浪声音反复不断在耳边,突然窜进熟悉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他从过去的回想当中回过神来,等了一会儿,他听到她跑过来的声音。 「天下……你说在家附近走走而已,怎……怎么走到海边来了?我……找你好久。」齐治国跑得气喘吁吁,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话说得断断续续。 「找我做什么?」 她望着空旷的沙滩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坐在沙滩上,手杖搁在一旁。她实在有点怀疑他是怎么一个人走出巷口,穿过马路,越过堤防拾阶而下,来到这片沙滩的。是中途遇到哪个邻居,把他带过来吗? 「天快黑了,我来找你回家吃饭。」 「我出来这么久了吗?」他扯眉,以为他不过出来一会儿,不知不觉竟在海边待了快一下午。……话说回来,他也以为三个月不算短,等到日子匆匆走过,他才不得不承认他把话说得太早。 「嗯。」她蹲在他的面前,看着他深邃立体的五官,一双无法看见她的眼睛……她拉起他的手,把手杖交到他手里,「回家吧。」 「以前常来这里看海……已经有好几年没来了吧,这片海还是一样蓝吗?」他拿着手杖起身,把她的手牢牢握在手里。 「是啊,都没有变。」齐治国回头望一眼深红的夕阳映照在海面上,迷人的景致即将堕入黑暗,冬天的夜总是来得特别快……她很逃避地不愿去想,时间也过得太快了。 「我们回来多久了?」他嘴角隐隐扬起,几乎从她的口气里,听到她的心思,故意开口问。 齐治国眨了眨眼,即使他看不见,她还是心虚地转过头去,「一……一个半月。」 睁眼说瞎话!欺骗他这个看不到月历的瞎子,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她真是跟他妈混久了,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 「这么说来,你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好‘努力’啊……我期待着。」 齐治国讶异地瞪大眼睛,没想到她能骗过平天下,眼里充满惊喜,一扫几天来的阴霾,笑吟吟地说:「我会努力的!」 事实上,到今天,他们正好回来三个月,而她的身体仍然无法接受他。她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怕他提到要走……他一个人要走。 她低头望着两人的手,他把她的手握得牢牢的,一点都没有放开的打算。她莫名地有一股安心的感觉,不停地笑开来,忍不住抓着他的手摇晃起来。 「你是想看瞎子摔跤吗?」平天下扯起眉头,一手抓着手杖摸索着前头的路已经不好走,她还甩着他的手,是打算让他失去平衡,跌个狗吃屎吧!这样报答他的「好心」! 齐治国马上停下来,转而两手抱住他手臂,贴着他一个劲地笑。 平天下没有再说话,嘴角慢慢宽起了笑容。 沙滩上印着两人紧贴的步伐,慢慢地愈来愈长,拖成了一条线,消失在阶梯上。 「天下……」 平家屋外的灯熄了,一家人进房去睡。 齐治国不傻,她当然明白她并没有骗过平天下,而是他破天荒地打破自己的原则迁就了她,没有拆穿她的谎言。 「天下……」 两个人坐在床边,她主动搂抱着他的脖子吻他,不停地吻他,而他的两只手始终只是扶住她纤细的腰,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天下?」她终于张开了眼睛,不解地看他。 她还没有关灯,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没有任何欲望,他的身体也没有任何反应。她抚摸他光滑的脸,垂下了眼,脸上一片复杂的神色。 「怎么不继续了?」他低沉嗓音难得听不到讥讽。 她忽然抱住他,把脸深埋在他怀里,无声地掉了眼泪。她是真的想接受他,希望能够拥抱他,但她为什么就是做不到? 「天下,你不要管我的感受好了。」她抹掉眼泪,突然下了决心毅然道。 平天下沉了脸色,「我再饥渴也不想当色魔强奸呕吐女。」 他冷冷泼来的话,却给了她无限想象的空间,想到那一幕滑稽的画面,一下子就把她的满怀惆怅给冲散,她哈哈笑了起来。 平天下听着她的笑声,停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邵智说他有个学长明天要从美国回来,是位名医。他帮我约了后天早上的时间在他的医院看诊,我明天要先回去。」 她瞬间被扯掉笑容,愣愣地看着他,心思百转,尽往牛角尖钻,内心一瞬间涨痛不已,她赶紧说:「我陪你!」 「明天是假日,你走得开吗?」 齐治国张着嘴巴,想到明天假日又有工读生请假,店里会很忙,人手已经不够——家里的面店关了他也无所谓,他什么时候这么为店里着想了? 「你为什么都没告诉我呢?你是不是想丢下我,一个人走?」她直接住进了牛角尖,一个劲想到三个月期限才到,就刚好有个名医远从国外回来,他要回去看诊,有这么巧的事! 她的性情一向淡,随时都带着随和的笑容,一副随天安排的个性,少有情绪起伏。在一块儿已经十多年,除了她下定决心跟他走那一次,他很少看她表现出情绪来,她更是第一次对他用了含怨猜忌的语气,坦言她对他的「在乎」—— 平天下怔着,心内微微悸动着,全身的血液在升温,一瞬间看见了希望的火光! 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伸手摸索着,摸上她的脸,毫不客气就往她脑袋敲了一记。 「我下午才接到他的电话。他的学长是临时有事赶回来,他也是好不容易联络上,排好时间才通知我。」他板着一张不透情绪的表情,克制着内心的激动。 她讶异地摸着被他打的脑袋,望着他黑沉沉的眼睛,听到他的解释,心里一股暖,嘴角掩不住上扬,宽了心道:「我也想见那位医生,听他怎么说。」 「……随便你。」他转身爬上床。 第十七章 齐治国顿时眉开眼笑,紧绷的神经全松懈下来,快乐地关了灯,跟着他一起爬上床,靠着他,抱着他的手臂。 「……我说让你睡了吗?」漆黑里传来他低哑「邪恶」的声音。 齐治国已经打算「装死」闭上的眼睛,挣扎了好半天,才勉强张开来。想到他已经让步,她也应该有所「表示」,她默默撑起身子,爬到他身上,学他「啃猪皮」。 平天下双手环上她的腰,压不下悸动的情绪,在她的嘴唇贴上他时,就深吻了她。 当年,他还年轻,过于自大也太自信,才会只看到她发亮的一双眼睛跟着他转,就以为她喜欢他;才会认为她不顾一切跟他走,就是深爱他。 直到两人在一起…… 她叫他安心在外地念书,却没知会他就跑去办休学帮忙卖面,和他母亲一起肩负起家中经济的重担。等他知道这件事,她已经休学一个多月。 父亲过世之后,她还是选择留在家里帮忙做生意,没和他一起住。 他白天上课,晚上打工,也无暇陪她,就让她留在家里,要她隔年去办复学。 隔年她是复学了,却转到夜校念书,白天还是在家里帮他母亲卖面。 她抛弃了养尊处优的环境,不顾一切跟着他,为了让他完成学业,自己休学,为了帮忙家中经济,和他分隔两地,留在家里卖面。 她每天从早忙到晚,一双手从细致变粗糙,她没有怨言,还是笑容满面。 他有血有肉有感情,怎会不感动,又怎能不感激。 因此他没有把结婚证书交出去,是不能让她受委屈。 他兼了更多差事努力赚钱,打算等他毕业后,为她办一场风光的婚礼,再找一份好工作,等他养得起她,两人就不必再分开。 他回家的时间更少,经过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才猛然发现,这个深爱他、为他付出所有的老婆——不曾打过一通电话给他。 他更逐渐发现他回家,每每都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丝迟疑,仿佛她这时才想起她还有个出门在外的「丈夫」。 他惊觉地想起她自从进了他家的门,就不曾再把焦距放在他身上。 他默默观察她,发现她在他的家里生活充满笑容,和他母亲在一起时有说有笑,两人活像一对亲母女,反而是他显得格格不入。 她对他的去向从来不管,他在外地念书,到外地工作,她不曾开口要跟随,就连他曾经试探问她,也看到她的踌躇,最后不了了之。 后来他终于知道,一直以来他深受感动所以为的「她深爱他」,竟是一场可笑的误会! 原来齐治国就像她自己所说的,她是真的喜欢他家的面和他的家! 她甚至更喜欢他的父母胜于他,过去在她的眼里看到的光芒,是她对他的自由家庭产生的憧憬,并不是她爱恋他。 她会一口答应嫁给他,只是想要逃离「齐家」那个大牢笼!她只是想要进入他的家庭,就算是阿民向她求婚,她也会点头答应! 一想到他平天下竟然只在她齐治国的心中占到一个「可利用」的位置,他的自尊心严重受创!从此他把重心放在工作上。 可笑的是,纵然已经看透她,他拒绝承认的内心深处仍然对她的感情抱有期待。 每一趟回家,他都看着她,看她的眼里是否已经有他,他却只是看到她在他家的面店里如鱼得水,直接忘了有他这丈夫的存在。 他索性冷淡她,刻意不去想她,久久才回去一趟,却每次看她一脸笑容,对久违的「丈夫」毫不在意,他更气到想掐死她。 进入青云集团不久,他就得到辰青云赏识,一路提拔到青云集团总经理的位置,他也付出了心血和时间。 也是因为她留下来帮忙面店生意,照顾母亲,他更无后顾之忧,投入工作几年之后,也逐渐能够把她遗忘,只在偶尔想起她时,回去找她。 他也不愿想起,把她带出齐家之时,曾经下定决心要给她的幸福。 在商场打滚几年,他变得汲汲于名利,辰直羽对他一见钟情,勾起他内心黑暗的一面,心想得到她,等于得到「青云集团」,所以开始和她交起朋友来。 也许在内心深处,他还有一个幼稚的想法,那是他想借此向齐治国示威,让她看看她不曾放在心上的男人,在外头是炙手可热的,他不是没有她不行! 他和辰直羽的绯闻传出来,第一个打电话来质问他的人,是他的母亲,第二个是阿民,而她,听说她还是照样过她的日子,笑着开店,笑着和他母亲一起看电视聊天。 她连一通电话也不曾打来问他。 他索性就和辰直羽交往了! 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有记者跟拍,他也无所谓了,反正她也不会在乎。 他反而想不到杂志出来之后,他会接到她的电话。 他当时还在想,她应该是翻了很久的电话簿,不然就是问他母亲或阿民,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吧! 那么她打电话给他是想说什么?在她努力深耕了十多年之后,现在的平家已经是她的家,她已经不再需要他。或者她这时才发现已经不能没有他?那可有些迟了…… 尽管不太可能,他还是忍不住会想象她在电话的那头哭泣难过,想她也许还会开口求他不要抛弃她。 他正想得得意时,她却在电话那头告诉他,她要离开家!——他是听到了,她等他回去一趟谈清楚之后,她要离开家。 他故意让她误以为他没有听清楚,让她相信这场意外是她一通电话造成。 …… 黑暗之中,他深吻着她的唇,索求她的吻,明知她会起反感的反应,她会不舒服,他还是想吻她,想要她,渴望和她恢复到过去恩爱时的夜晚。 纵然冷淡她,刻意不想她,他还是会记着…… 她在他的身下呻吟着柔情似水的声音,她在他的调情爱语中面红耳赤,无语面对,她虽然处于被动,却从来都有很好的反应撩拨他的心。 也只有在黑暗的夜里,他才能想象她应该是爱他的,所以他总是在夜里回来找她。 他紧抱着她,渴望把她揉入体内,和他成为一体,他拉下她的衣服,爱抚她的身子,轻捏着她的脖子,深吻她柔软的嘴唇…… 他浑然忘我,却在欲望被深勾起时,被她一把推开! 思绪跳回到现实里,他怔怔望着一片黑暗,听到她冲下床呕吐的声音,一瞬间从天堂跌回地狱,一颗激荡雀跃、抱存希望的心,完全止息,落入冰冷。 残酷的现实是…… 如今他和她看的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他的眼前一片黑暗,而她有属于她多彩多姿的生活,她从来都不需要他,以前是,现在更是。 他,不想失去她,所以利用了她的善良和心软,用卑劣的手段把她绑在身边…… 他原想,这三个月她还不能接受他的话,他就挥刀斩乱麻,断了这条捆绑她的绳索,还给她自由。 他想不到三个月这么短……他一点都不想放开她的手。 即使,她不爱他,对他反感,他也不放手。 ……还不能放手。 【第七章】 一年后——温柔小镇 「平家鲜活馄饨面」今日公休。 第十八章 吃过早餐以后,她整理客厅,忽然看着日历愣了一下。 原来连续过了两个有「暖炉」的冬季,到了今年她已经忘了年年所期待的春天来临。 「大嫂,你一个人在客厅偷笑什么?大哥教你投资的基金赚钱了吗?」平民这时候才起床,他瞥一眼齐治国那张笑脸,拿起茶几上的报纸坐下来看。 「我是发现春天到了。」 「也只有你会高兴这么稀松平常的事。」他摊开报纸,扯起嘴角。 「我有一个很会投资赚钱的老公了,基金赚不赚钱,根本不重要。」 「既然你这么不感兴趣,怎么不对大哥说呢?」平民凉凉地说。 齐治国白他一眼。他这是明知故问。 「难得大哥一反平常的热心,要是被他知道自己老婆学得这么痛苦,他会多失望啊!」平民故意装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声音大到几乎穿透墙壁传到房间里去。 「随便你怎么说,天下出去了。」她一脸笑容,把茶几收拾干净,顺便抹了家具。 「大哥一早上哪去?」平民狐疑地看她一眼,好奇她怎么没跟出去?平常她老是担心看不见的大哥出门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跟妈去市场。」 「哦……是被妈拖去的吧?」市场一群大婶都在玩股票,每个都把他大哥当股神崇拜。「可怜的大哥到现在还不知道被他老婆‘出卖’吧?」 「哈哈,我炫耀我老公的才能有什么不对?」她收了几个空杯子拿到厨房去洗。 她也不知道平天下是哪根筋想到要她学基金管理、股票操作,她之所以没有拒绝,除了是想让天下高兴,主要也是在帮他找点事做,免得他那张毒嘴一天到晚把「自己是废人」挂在嘴边,听得她很不舒服。 不过她实在是没有迅速累积财富的脑袋啊,每天听他讲那些东西,她都想睡,偏偏他从来不直接告诉她投资标的,总是要她学,要她想,要她说,而她的答案从来没有让他满意过。 为了转移他的焦点,不再惹他生气,她只好帮他另外找「学生」了。 齐治国把洗好的杯子放到烘碗机里,顺便把厨房收拾了一遍,一面又想到去年陪他去见邵智介绍的那位学长医生。 医生姓向,叫什么她已经忘了,不过人很好,帮平天下做了详细检查,问了很多事情,只是后来她和邵智都被请出去,他单独和平天下谈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医疗诊断她不能跟着一起听? 她后来问平天下医生说了什么?原来是医生一些个人的投资问题想请教他。 至于诊察结果,就和其它医生的说法一样,一切正常,原因不明。 自从那次以后,他就不再找医生了,任凭她和妈再怎么劝,他都板着张脸不应不理。 经过这一段时间,她也已经有心理准备,如果他一辈子都看不见,她会牵着他的手,当他的眼睛,和他生活到老。 她缓缓扬起嘴角。虽然后来平天下已经放弃叫她「努力」了,对她不再抱希望,不过这一年来他总是抱着她睡,只偶尔吻吻她…… 最近他吻她时,她的心脏总是扩张得特别厉害,她慢慢发现她对他的吻恢复了感觉,可能她的身体正逐渐在接受他。 她也不知道平天下是否发现了,她不敢问他,也不敢告诉他,怕万一自己感觉错误,害他白欢喜一场,到时候他那张毒嘴绝不会放过她。 她把厨房收拾好,听见有人进来,转头一看,「妈,回来了啊,怎么买那么多东西啊?」 平母提了两手满满的塑料袋。 「还用买吗?我带天下去,一群人忙着包东西给我,不拿都不行,推到我两手都酸了,只好提回来。」 「这么多要吃好几天呢!」齐治国赶紧帮忙把一些菜和肉分别处理。 「哈哈,你都不知道你丈夫脸色多难看,一群女人围着他问东问西,我真担心他翻脸呢!幸亏我家教还不错,他在外人面前还挺给我面子的,一下子就讲了好多‘明牌’,大伙儿可乐了。 「咦,他没‘讲课’,直接‘报牌’啊!给别人鱼,给自己老婆一根钓竿,我想吃鱼还得自己努力,他可真是——」恶劣!怕被平天下听见,她赶紧把话吞下去,偷偷问妈:「天下回房去了吗?」 「没,他说要在外头走走,我提着东西重,就先回来了。」 齐治国突然停了动作,望着妈洗了一颗苹果咬着吃,丝毫没在意把她看不见的儿子留在外头晃。 「……最近飚车族很多,在附近窜来窜去。」她喃喃自语,忧虑写在脸上。 「那是晚上,白天很少出现,你放心吧。」平母摆摆手。 「万一天下没听见车声,还是走到路中央去了怎么办?」她发呆的时候都会做这种事。 「他又不是迷糊虫,一会儿他自己就回来了。」平母多看了她一眼就笑了起来。 她怎能不担心,每次闭起眼睛,处在一个黑暗世界里,她都分不清东南西北,光是踏出一步都困难。 她愈想愈慌,赶紧把菜包好放进冰箱里,擦了擦手道:「妈……我去买面粉。」 平母瞥一眼厨房角落那一大袋的面粉,点点头,「好,去吧。」 她边笑着啃水果,看着媳妇儿连钱包都没拿,穿着一套和天下一样的灰色休闲服,踩着拖鞋就往外冲。 不知道她这媳妇儿自己有没有发觉,她以前都不会像现在一样黏着老公不放。 这一年来,看着他们夫妻俩形影不离,相依相偎,走到哪儿都牵着手,让她想到以前她和老伴在一起时的甜蜜时光……可真是幸福呢! 呵呵。 「海边?」又跑去海边了? 「我跟他说今天风沙大,叫他不要去,他说他闭着眼睛也能走路。呵呵,这孩子最近会说笑了。」 「是啊……我去找他。谢谢你,张婆婆。」她略显尴尬,向邻居道谢后,赶紧去找他。 闭着眼睛也能走路——希望他不是鼻孔朝天,冷哼着说出口,也还好张婆婆没有听出他自嘲的口气,不然真不好意思。 她跑出巷口,经过马路时,差点被一台超速的机车撞上,一瞬间脑袋闪过平天下拿手杖经过马路的身影,心脏狂跳了一下,不由得加快脚步,最后奔跑了起来。 很快跑到海边来了。 果然今天海风狂,吹乱她一头长发,也吹得她差点站不住。 她高站在堤防沿岸放眼看,海天连成一线,阳光刺目,沙尘满天飞扬,她伸手挡光线,眯起了眼找人。 风沙刺得眼睛酸涩不舒服,她终于看见远处的沙滩有个小小的人影! 「天下!」她顿时松了口气,不顾风狂乱,在堤防上跑,奔向离他最近的台阶。 「天下!」唔,张嘴就吃进沙子,今天风真大。 平天下听见愈来愈靠近他的声音,本来不想理,想到今天风大,听她的声音一定是在堤防上跑,他回头喊道:「你别下来,我要回去了!」 风狂乱,在耳边狂扫过,她跑着听不清他的声音,大喊了回去:「你说什么?」 「我说你站在那里别动——」 「啊呀——」 他就担心她在堤防上跑会出意外,话还没说完就传来她失足坠跌的声音! 「阿国!」随着那声尖叫,他脸色大变,心脏狂跳!想知道她发生什么事,却是面对一片黑漆漆的世界,看不到她! 第十九章 「阿国!」 「阿国,你在哪?」他拿手杖四处找她,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他全身的血液褪尽,浑身冰冷,整个人陷入黑暗的恐慌之中! 「阿国——」 放眼望去一片黄沙滚滚的海滩上,一个拿手杖的身影像无头苍蝇没有方向四处寻人,在沙滩跌倒又爬起,拳头紧紧握着一股痛恨自己的愤怒。 沙滩阶梯旁,倒了一个撞到头的女人,昏迷之前,还听到丈夫在喊她,拼命找着她,那声音不知为什么听得她心好酸,她仿佛听到她一向高傲自满的丈夫无助的声音…… 他是谁?他是平天下,即使看不见了,依然高高在上的平天下……为什么他现在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胆怯,那么慌乱,那么……需要人帮助? 他在害怕……害怕什么呢? 天下……你别怕……我……我在这里……你要什么……需要什么……我帮你……我帮你…… 经过路人听见平天下的声音停下来看,才帮他把齐治国送去医院。 他听好心人说,她撞到头了,流好多的血,他颤抖的手摸到她湿热的血,紧紧抱住她纤瘦不动的身子,他直到此刻才深深痛恨自己「瞎了眼」! 她到医院就恢复意识了,隐约感觉到有一只手和她十指紧扣,那只手好冰,还冒着冷汗,一直颤抖……那是谁的手?不是天下,天下的手好温暖…… 她后来脑袋缺了一块记忆,对于她怎么跌落堤防,怎么到医院,都不记得了。 幸好她伤得不严重,只是医生担心她撞到脑袋会有后遗症,把她留在医院观察三天。 住在医院的三天里,都是平民和妈轮流照顾她,平天下不曾来过。 倒是远在都市的邵智,昨天还特地下来看她,知道她没事,就安心回去了。 以为邵智是特地下来探望她,直到她出院回到家里,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他是接到平天下的电话,专程开车下来接他—— 「妈……你说他跟邵智走了?他自己回去了?」他回北部的家去,把她一个人留在老家,他就这样走了? 「嗯,他说要回北部看眼睛……啊,他有交代,叫你要好好养伤,别去找他。」平母避着她的眼睛回答,心里把平天下骂了个狗血淋头。 齐治国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听到他原来只是回北部看眼睛,顿时松了口气,扬起笑容问:「他终于肯去看眼睛了。那什么时候能回来?」 平母视线越过媳妇头上的纱布,跟正好进门的小儿子对上眼,她马上示意他接话。 这几天平家大门外贴了一张纸,「平家鲜活馄饨面」家中有事,休息半个月。 平民才刚接齐治国出院,提着一堆住院的东西进客厅,他装作没看见他母亲求救的眼神,对齐治国说:「我帮你把东西拿进房间放。」 「嗯。」齐治国没回头,「妈,天下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平母横了儿子的背影一眼,这才看着她笑说:「你才刚出院,别太劳累,先去房里睡会儿。中午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买菜。」 「已经在医院躺三天了,我没事了。妈做什么都好吃。」她笑着回答,不忘再问:「天下要去几天啊?」 「这啊……我都跟你在医院,他走时我也是听阿民说的,所以可能阿民会比较清楚,你再问问他。我去买菜。」平母赶紧拿起钱包,匆匆出门。 「……妈是怎么了?」齐治国狐疑地走进房里,看平民已经帮她把东西放好,「阿民,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平民低着头,放好东西转身就走,只在门口淡淡丢了一句:「他说治好眼睛就回来。」 齐治国站在房里,伸手摸着头上的纱布,只觉得头有点痛……好像是敲钝了脑袋的关系,她总觉得没能听懂平民说的话。 她打开衣柜,想换套衣服,望着衣柜内空了一半……「天下的衣服怎么都不见了?」 她低头看衣柜下方,原本收着她和天下换季的衣服,现在只剩下她的留在那儿。 「……为什么连换季的衣服都拿走了?」她抚着肿痛欲裂的头,一下子眼眶湿红,眼泪滚了下来。 ……就回来。 ……眼睛就回来。 ……治好眼睛就回来。 他说治好眼睛就回来。 「呜……呜呜……」她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埋首低低哭了起来,始终没让客厅的平民听到她的哭声。 她的头好痛,好痛,痛到她无法思考她为什么哭泣,为什么突然觉得心好空、好空?这十几年来,他也常常不在家,她都不曾有过这么空虚的感觉啊…… ……治不好呢? 天下,治不好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妈,我去找天下。」她一个人抱着被子睡了三个没有平天下的夜晚,一大早起床就把半个衣柜内的衣服都清出来打包好了。 「这样啊……」平母看着媳妇一脸浮肿,一双黑眼圈,看样子都没怎么睡,实在心疼。看见她头上还裹着纱布,又实在不放心,「可是天下交代了,让你别去找他……不然把伤养好再去吧。」 她实在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万一没给她好脸色可怎么办? 「妈,我不放心,我不能让天下一个人生活……妈,你多请一个人手好不好?以后我要陪天下。」齐治国垂下眼,一张脸儿红透了,语气里却已经透着决心,不再和丈夫分离。 平母怔怔望着媳妇儿,看着媳妇的表情,感动地红了眼眶。想到她儿子的外遇,出事后又失明,到现在连一张结婚证书都不肯给她,她受伤住院了,他不肯去照顾她,还丢下她跑回北部去,她却对儿子不离不弃。 她怎么说得出口,让她去跟着这种儿子…… 平民一直都坐在客厅看报纸,这时他扯起嘴角,放下报纸站起来。 「大嫂,我送你去。行李我先拿到车上。」 「阿民,这样好吗?你大哥他不会欺负阿国吧?」 「大嫂,哥欺负你怎么办?」平民把问题丢给齐治国。 「那我再把他带回来给妈教训好了。」她弯着嘴角回道。 「好,就这么办。」平民笑着把行李提出去了。 「妈……昨天晚上我想起来了,我在海边失足时,天下拼命的喊我、找我,我从来没有听过他那么无助害怕的声音,还有到医院时有一只手紧握着我,那只手冰冷汗湿,不停颤抖,我本来以为那不是天下的手,但也只有他会紧扣我的手……妈,我相信这次天下是真的想要治好眼睛才离开,所以你不要担心。」 这么说来,是阿国出事,把她那一向高傲目中无人的儿子吓到了?平母凝视着媳妇温柔的笑颜,终于也了解她儿子这次离开的原因,这才放下心来。 「好,我叫阿民再请个人手,家里的事你就放心吧,好好去陪天下。」 「嗯。」 过了中午,平民开着家里的休旅车进入「绿邑」。 齐治国掏出钥匙打开门,平民帮着把她的衣物搬进屋里。 「天下!天下!」她一进门就急忙找人,从楼下的房间找到楼上的每个房间,最后打开书房—— 「天下!」 空的,不在。 他的衣物都放在楼下房间……和邵智出去了吗? 她正要关门下楼,目光忽然落在那张书桌,想起他曾经把保险柜的密码交给她,后来那张纸放在口袋里,洗衣服时忘了掏出来,洗掉了。 第二十章 她记得前面四个号码是他的生日「0七0七」,后面的太长,她扫过一眼就忘了。 「大嫂!大哥在厨房。」平民在楼下喊。 齐治国猛然回神,关上书房门跑下楼。 「天下——」 「赶投胎吗?再跌一次,我看你有几个脑袋撞!」平天下听她蹦蹦跳跳急着冲下来的脚步声,立刻就怒斥。 平民也看见她跑太快,嘴巴才张开,他大哥已经先喊了。虽然出口的话不中听,他也看见大嫂放轻脚步,慢慢走下来。 他看着大嫂一脸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走到大哥的身边,目光始终黏在大哥那张不悦的脸上,丝毫不在意大哥还在生气…… 「阿民!你带她来做什么?」一下子台风尾扫到他身上来。 「没办法,你不知道你不在,你老婆这几天不吃不喝又不睡觉,现在脸浮肿,黑眼圈,头发像稻草,整个人都快干枯了。你啊,这一年把她惯坏了,她是不能没有你了,我怕再不送来给你,她很快就像木乃伊了。」平民抱着胸膛,特别形容她现在的模样给大哥听,希望大哥能明白他这一年来付出的温柔没有白费。 平天下脸上没有表情,整个人静止不动。 齐治国并没有反驳平民的嘲笑,反而赶他道:「好了,你快回去吧,这次店里要重新装潢,你很忙的,别浪费时间。」 平天下忽然内心一阵悸动,感觉一只冰冷的小手插入他的五指间,紧握了他的手。 「真是现实的女人。」平民摇摇头,「哥,我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 「好。」 「阿民,谢谢你。」齐治国拉着平天下的手,一起送他出去。 等他离开后,她关上大门,低头看着两人交扣的手,她轻轻依偎着他的手臂,两人慢慢走回屋内。 回到客厅,平天下仿佛才回神,皱着眉头放开她的手斥道:「不在家好好养伤,跑来做什么?」 「你为什么把衣服都搬光了,没跟我说一声就回来?」她也立刻抱怨。 「天气已经不冷了,为什么还睡不着?」 「你只交代阿民说治好眼睛就回去,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你在诅咒我吗?」 「不管你能不能治好,我都要陪你。」 两个人像各说各话,最后是齐治国的话让平天下闭嘴。 他在沙发坐下,依然眉头紧锁。她实在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天下……」她在他身前蹲下来,拉起他的手紧握在胸前。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听阿民的形容,你好像变得很丑。」 原来他还在想着阿民说的话。 他伸手摸索,慢慢摸上她的脸,两手轻轻摸着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摸到她头上的纱布,他迟疑一下,放下手来。 她始终注视着他,看见他专注地摸着她的脸,仔细地感觉她是否真有改变,他却在几乎碰触到她头上的伤口时收手了,脸上匆匆掠过一丝落寞。 她拉住他的手,起身坐在他的身旁,两手环抱住他。 他任她抱着,没有动作。 她却心满意足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嘴角弯弯地闭上了沉重的眼皮,顿时感觉到一阵睡意来…… 「……阿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才发现她睡着了。 想起阿民说她几天没有睡,他伸手抱住了她,就让她睡在他的怀里…… 阿民说的,是不是真的? 真的……她也开始需要他了吗? 这十多年来,每到冬天他就尽量赶回去,只为了…… 哪怕她平常都不需要他,没有他一样活得自由自在,至少在冷冷冬夜里,她的双手会紧抱他,需要他的体温…… 就为了她这点「需要」,他常常飞车赶回去。只要每天早晨看到她睡得心满意足的笑脸,他就更加得意和神气…… 以为是她需要他,他才赶回去。 直到生死一瞬间,性命交关那一刻,脑海里一幕幕匆匆交错而过十几年来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才顿悟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只是被她需要,就心花怒放的人是他,看到她的笑容,就神采奕奕的人是他。 这十几年来,支撑着他在外头埋首打拼的人,是她。 他是那么爱她。 他却伤害了他最爱的女人。 【第八章】 「嗯……」她张开眼睛,发现房内开了一盏小灯,感觉很温暖,窗外已经落入黑夜之中,她的腰间横着一只长臂,背后紧贴着男人的体温。 他看不见,这盏灯一定是为她开的……他开这盏灯,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而她每次都把灯关掉,是想跟他处在同一个世界里。 她弯着嘴角,心里很平静,继续闭上眼睛睡,拉着腰间那只手,无意识地玩起他的手指来。 忽然之间,他的手指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玩弄。 「……我吵醒你了吗?」她张开眼睛。 「你不是睡饱了就故意吵醒我的吗?」他带着浓浓的睡意哼声。 她笑着转过身子,看着他。 他还闭着眼睛,打算继续睡。 她看了一会儿,开始摸着他的脸,轻拉他的脸皮,揉着他的鼻子,玩他的眉毛…… 「你就是不让我睡了?」他很困,这几天不是只有她睡不好。她白天在他怀里睡了很久,晚上又早早就上床睡,他……有一堆事忙,可没像她这么好命。 她两手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上他沉重张不开的眼皮,吻他英挺的鼻子,亲他光滑的脸,最后两片嘴唇贴上他的嘴…… 他终于清醒张开眼睛,多么渴望看见她此时此刻的表情,了解她的心情,他却是面对一片黑暗,看不见她。只有唇间依然紧贴着她的柔软唇瓣,让他相信他不是在梦里。 「天下……我想要你。」她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心儿怦怦跳,羞红着脸说。 她紧张看着他的表情,他的反应,他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点表情和反应都没有。 「怎么了,你不是想要我吗?」他嘶哑地开了口。 她才发现原来他是在等她。 ……她以为他会更主动一点的。 她看着他,缓缓闭上眼睛亲上他的嘴,捧着他脸的两手慢慢滑下来,有些紧张,有些迟钝地帮他解开一排睡衣扣子…… 她的手在他身上游移,当她摸到他强烈的心跳时,她感觉停在她腰间的手收紧。 他内心无比的激动,只是听她主动开口说她想要他,他就全身血脉债张,热血沸腾! 她一定不知道这句话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他逃过死亡边缘,却自私地一再把她留在身边,直到她在他的面前撞得头破血流,他却伸手摸不到她时,他才决心要放手离开她。 他以为只要他离开,就能还给她原有的生活。 没想到他还没离开,她已经来找他了。 才短短三天,她瘦了、憔悴了,他却不知道她是因为受伤,因为担心他这个瞎子无法一个人生活,还是……真如阿民所说,她真的需要他了,不能没有他了? 过去总是他强迫她,向她要求,这十多年来,她是第一次主动开口说她想要他,她的声音是那么软柔好听…… 她摸到他剧烈的心跳,应该明白他多么渴望她,他赌上这一次,她能接受他的话,他就继续握住她的手,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第二十一章 是他离开前夕最后的机会—— 当她笨拙地把舌头伸进他嘴里时,他再也克制不住疯狂的欲望,他抱住她,翻身压在她身上,狂烈地把她吻了一遍又一遍…… 她全身都热了,不知不觉衣服在他的指间褪下,紧接着他吻遍了她全身,她心跳得好快,紧紧咬着唇瓣,不停在心里唤着他的名…… 天下,天下…… 他是她的丈夫,她的天下…… 她一个人—— 当他在她的身上点起火,让她陷入疯狂想要他的情欲时,同时也挑起她只想一个人占有他的独占欲,却在这瞬间,无端端扯起内心深处的疼痛,她想说他是她的丈夫,她的天下,她一个人的天下!她却连在内心呐喊的信心都没有…… 原以为经过这两年,事情都已经过去,以为她已经能够重新接受他,原来不是这么容易,埋藏在她内心深处的顽强抗拒,固执不肯轻易妥协的一面,在他正要进入她时,狠狠地推开了他—— 她两只手抵在他的胸膛,不愿看见脑海里的那抹身影就像此时此刻一样和他重迭,她猛然张开眼睛! 她张开眼睛,对上了他黑漆漆无焦距的眼神,和他一瞬间被打入地狱的表情,她内心一阵刺痛,慌乱地想再把他抱住—— 她的两手来不及抓住他,他已经翻身下床去了。 「天下……」她赶忙起身,她想说,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再推开他,但她真的不会了吗? 她心跳着彷徨迟疑,但她却很清楚她再也不要和他分开,她起码应该告诉他这一点,她开口正要说—— 「我到楼上去睡。」 他淡然丢来的话语,令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冰冷,冻得她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看他摸索着套上衣服的背影,她全身一片冰凉,直到他关门离去好久了,她都还坐在床上发呆。 她以为她已经能够接受他了,没想到…… 天下大概也晓得了,她的身体比她诚实。 天一亮,她就赶紧起来做好了早餐。 一整个晚上,她都不停在想,在她推开他时,他如果是像往常一样拿他的毒舌酸她,甚至拿他说风是雨的脾气轰得她尸骨无存,她心里都会好过一些。 叩、叩…… 「天下,你起来了吗?吃早餐了。」她到楼上敲门,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半点声音,她才拉开门把…… 二楼的主卧室比楼下房间宽敞许多,两面的落地窗帘拉上了,半点不透光,唯一的光线从她打开的门倾泄而入。 她看见床里的男人翻了个身,缓缓张开了眼睛。 「天亮了吗?」他狐疑地问。 「嗯,可以吃早餐了。」听见他还肯开口跟她说话,她不安稳的心慢慢归位,偷偷松了口气,笑着走进来。 平天下坐起身。 「你要到楼下换衣服吗?还是我帮你拿上来?」她笑着问他,到另一头帮他整理被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阿国,我确实抱过直羽。」 她拉起被子的双手僵在半空中,看着他严峻的侧颜,仿佛这时才肯定他说的话,而脸上的笑容立刻被狠狠给打掉! 他跟辰直羽的关系如何,那时在医院里,她从辰直羽的神情中就已经知道了…… 原来早已经知道的事实,从他的嘴里亲口说出来,竟是如此残酷!好像被他空手掏出了心脏,眼看着他把她的心摔碎成一地,而她却只能看着他失明的双眼,甚至无法哭出声来。 她白了一张脸,倏然掉了泪。 「……为什么现在还要说这个?」她已经一点都不想听了……好不容易她想记着他这一年来和他重新开始。 「在一起十多年,你曾经在乎过我吗?」 他忽然又转了话题,投来一个令她只能茫然望着他,错愕他怎么会问出这么荒唐的话? 「这……还用问吗?」她跟了他十多年了…… 「我也曾经以为不用问,你只身离家跟了我,为我弄粗一双手,是最好的证明,但事实是如此吗?为什么你从来不想跟我一起生活?你也从来不曾关心我在外头做些什么?」 她望着他,张着口,心脏不停收缩…… 「后来我发现你只是想摆脱那个不曾令你感到快乐的家,你只是想为自己争取自由,而我只是刚好帮助了你。如果那时向你求婚的是阿民,你也会答应吧?」 她轻喘了一口气,万分不敢相信地瞪着他…… 「结果我只是被你利用罢了。这十几年来,我没有把结婚证书交出去,就是这个原因。」 她瞪着浅褐色眼珠,不曾眨过一下,眼泪却拼命的掉,喉咙一阵酸楚,哽咽着无法开口,脑袋涨满了混乱的思绪,她包着纱布的头愈来愈痛……是这样吗? 他没有把结婚证书交出去,结果原因是出在她身上?他把原因归咎在她身上? 「所以,我才会跟辰直羽交往。」 ……是这样吗?连他的外遇也是……也是算在她头上?她泪眼模糊,喉咙酸苦,忽然之间打了一阵冷颤,一瞬间浑身遍寒! 「你在电话里跟我说,等我回去把话谈清楚以后,你打算要离开。我听得很清楚,我当时会上那座桥,是正好有急事要去南部一趟,我确实想过如果还有时间,会顺道回去跟你谈。」 她瞪着他,全身冷了一遍又一遍! 他在说什么?他说什么……所以呢?他的意思是说他会出事,跟她打那通电话给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始终是要上那座桥……吗? 「直羽是个好女孩,我想我是伤害她,才会有今天的报应。」 猛然又一记狠棍打来,敲得她眼前一暗,差点站不住!……她缓缓蹲下身子,靠在床沿,仰头看着他,视线却被泪水模糊。 「阿国……我也伤害了你。对不起。」 她怔怔地望着他,听见他确实说了一句「对不起」……他终于向她说了「对不起」,而她…… 她一直以为她在等待一句他的道歉,等到他终于说了「对不起」,她却发现内心只是更空虚,更难过…… 为什么? 「邵智已经联络向医生,我决定要到美国接受他的治疗,下午就起程。」 他要去美国治疗……下午?可是她连护照都没办—— 「阿国,这本簿子给你……毕竟你太笨,做投资只会赔钱。」他从床头柜上拿了一本存折放到床上给她。 而她还来不及吸收他的话,又听他继续说—— 「下午我叫阿民来接你回去……毕竟是我对不起你,该离开那个家的是我。另外我在家附近用你的名字买了一栋房子,那是你这十几年来辛苦所得。房契在阿民那里,我会叫他拿给你。」这么一来,如果她想离开他家,还有个地方住。他目前仅能想到对她做这些安排,剩下的,他会慢慢想,想到的再来补偿她。「……阿国,你有在听吗?」 他说了半天,没听到她回半句话。 她张着嘴巴,好不容易才慢慢挤出应了一句:「……嗯。」 他沉默了好一晌,才缓缓点头。终于……她知道不是她的一通电话造成一场意外,终于…… 要分开了。 温柔小镇 天气愈来愈热了…… 她穿着一件无袖棉衫,一条宽松的薄长裤,躺在沙滩上望着湛蓝的天空中划过一条长长的白线。 第二十二章 那是飞机走过的痕迹。 现在家里多了一个女孩来帮忙,阿民还多请了一名助手,她和妈空出了很多时间,她们已经一起去住过饭店,泡温泉,四处走了几回。 她还办好了护照,下个月要和妈去日本玩…… 三个月了,他离开三个月,最近她终于能够整理混乱的思绪,想起她当初毫不犹豫跟着天下走是因为…… 的确是因为她想离开那个家。 在齐家,男人是天,女人只须依靠「天」过日子,不需要有声音,更不能有声音。现在看起来很可笑,在这个民主时代里,还有他们这样的家庭,但在她十八岁以前,确实是过着「无声」的生活。 在她的生命里,没有人生目标和志向这种东西,她的未来打她出生就决定了,她只能照着父亲安排的路走,嫁给父亲所选择的对象,过一辈子安安稳稳、无波无浪的生活。 她本来以为别人家也是这样,后来她发现不是的——至少她在平家馄饨面里看到的不是这样。 她总是看到平家夫妻在斗嘴,一开始她心惊胆战,害怕看到平家老板「变脸」的画面,她却只看到老板一脸嘻笑,和老板娘一来一往的吼来吼去,什么事都没发生。 原来,还有这样的家庭。 原来,在平家馄饨面里,任何声音都可以出来,不只是男人可以说话,女人也可以有意见啊…… 她很爱上平家吃面,平家给她的感觉就像夏天的阳光,让她这个很怕冷的孩子感到好暖和,心脏好灼热。 而平天下……她的目光总是跟随着他,每天都想跟他一起回家,好想当他家的孩子。 她好羡慕他,他是一个有志向,有目标,积极进取的人,和她一点都不一样。 所以当平天下把她从校园拉出去时,那只紧紧握住她,拖着她走的手,马上就牢牢扣住她的心…… 当他开口说要娶她,她登时感觉到夏天的阳光洒向她,照亮了内心深处阴暗无光的角落,她看见了她的未来也可以是一片光明灿景!……这么说来,她的确是有想到嫁给他就可以摆脱一眼望尽的无趣未来。 …… 所以,他说她「利用」了他,也没有错……她是终于当了平家的孩子,终于也可以有声音…… 她是可以有声音了,但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在平家,在他面前她的声音从来就没有出来过。 她从小就看着母亲把「齐家男人」服侍得无微不至,只照顾着他们的需要,从来就不问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 她以为这是做一个妻子的本分……她从小耳濡目染学来的「本分」,却让平天下以为她不需要他。 结果,她还是齐家的治国……连名字都被取得和男生一样,排在哥哥们之后的治国。 「喂!齐治国,你是想被太阳烤干啊!」 下午三点钟的阳光还是很强,也只有她会没知觉地在这种时候躺在沙滩上。平民皱着眉头从阶梯上走下来。 自从他哥走后,她更常做出一些没常识的事情来,而他每次都在电话里照实跟大哥说,结果每次都被大哥骂到耳朵痛,怪他没把她照顾好。 他妈更在一旁加油添醋,一会儿说她哪儿撞到淤青,一会儿又嚷她哪儿摔到破皮,气得他大哥在电话里狂骂,恨不得飞回来亲自「看管」她。 照这种情形下去,他就不晓得他大哥还能在美国忍多久,如果明天突然看到他在家门口冒出来,他也不意外了。 「阿民……是你啊。」齐治国突然爬起来,看到是理着平头的阿民,很没力气地又躺了回去。 「不是我,难道是大哥吗?」那也真不枉费他刚才特地模仿他大哥的声音了。 「……他的治疗有进展吗?」她知道他经常打电话回来,也每次都问起她,因为她就坐在妈旁边而已。……但他从来不会找她听电话。 「哈,怎么可能会有进展。」平民早知道她又在沙滩烤人干,出来时顺便带了一把大黑伞。他打开伞,帮她挡阳光。 向医生早就告诉过他大哥失明的可能因素,他听大哥说,向医生也曾经诊过同样的案例,那个失明的患者是开车载着未婚妻发生车祸,结果只有他一人获救,当他后来知道他的未婚妻当场惨死,还刚怀上他的孩子时,他昏了过去,醒来后他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一直到多年之后,他重新恋爱结婚,他的妻子有了身孕,他忽然之间又恢复光明。 向医生跟他大哥长谈过后,得到的结论是认为大哥的失明跟这名患者一样是心理因素。 那名患者是因为妻儿惨死,他对人生感到绝望,不愿意再看到这个世界,才关闭了心门,让自己处于黑暗。 至于他大哥是为什么……他看见躺在沙滩上闭着眼睛的齐治国忽然张开眼睛盯着他看,他马上转开了眼去。 「阿民,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哥是去美国治疗,你为什么说不可能有进展?」她立刻爬起来追问他。 平民扯起眉头。其实很想告诉她,但怕被他大哥骂。 「阿民,难道天下不是去美国治疗吗?」 「那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没说。」他立刻咧嘴笑,把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什么……不是去美国治疗,那他去美国做什么?他叫她回老家来,自己一个人去美国,不是为了接受治疗,难道…… 「阿民,你哥再打电话回来时,你就告诉他,我跟店里的客人私奔好了!」 平民打住笑容,看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子,扬着一头长发离开…… 「喂!大嫂,你要回家吗?」 「不要叫我大嫂,平天下从来没有娶过我!我不回家,我要私奔!」 「惨了,好像真的生气了。」看她很气地踩着重重的脚步,背影愈来愈远,平民优闲地收起那把大黑伞,甩在肩头,慢慢散步回家去。 【第九章】 「她啊,她叫我告诉你,她跟店里客人私奔了。」平民讲着电话,瞥她一眼。 满天的彩霞,店里刚收摊,齐治国端着一碗面进来,坐在客厅外的走廊吃,背对着他,也没看他一眼。 不过他和平天下讲电话的内容,她听得一清二楚,因为平民故意用扩音放给她听。 「哼……那就祝她幸福吧。」 「大嫂,大哥说祝你幸福。」平民明知道她有听到,还故意在平天下面前传话。 「不要叫我大嫂。」她冷冷淡淡说,内心烧着一把火,气闷地把嘴里的馄饨当成平天下的肉细细地咬碎。 「对了,大哥,你老婆说你从来没娶过她,所以不准我叫她大嫂。你的建议呢?」 「是该改口了。」平天下的声音从手机里冷冷淡淡地飘出来。 平民看见齐治国的背影一僵,又立刻若无其事地夹了一颗馄饨吃。这可不妙,他以为大哥会说「不用理她」之类的话,他只是想让她知道大哥心里是把她当老婆的。 「大哥,最近天气怎么样?」他赶紧关掉扩音,贴着耳朵听,顺便转移话题。「……是吗?这里已经很热了。记不记得关山的小表妹,她下个月要结婚了……对啊,就是她。以前常来玩——」 平民忽然看见齐治国放下碗筷起身朝他走过来。他眼里打着问号对着她看。 她走到他身旁,拉下他拿手机那只手,对着手机,声音很轻地说:「我怀孕了。」 第二十三章 平母刚好从房里换好衣服出来,听见媳妇的话,马上惊喜地跑过来,「阿国,你怀孕了啊?」 齐治国望着妈和手机,还有拿着手机张大嘴巴,显然是被她吓到的阿民,最后目光回到手机上,对着手机说:「对,妈,我怀孕了。」 「啊!真是太好了,盼了十多年,我终于有孙子可抱了!」平母欢天喜地大声欢呼。 齐治国笑了起来,她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有一个这么「知心」的好婆婆。她上礼拜才跟妈说她月事来,不能去泡汤。 「妈,我想吃酸梅,我们去买好不好?」齐治国好心地把手机贴回平民的耳朵,就不再理他了。 「好啊!那赶紧去,我顺便陪你去做产检!」 平民张大着嘴巴看婆媳俩拉着手一起出门,愣了一下才想起大哥还在在线,赶紧恭喜他道:「大哥,恭喜你!你要当爸爸了。」 电话那头好半天都没出声。 「喂?大哥,你有听到吗?」 「喂喂?大哥,你听到了吗?大嫂怀孕了,你要当爸爸了!」 「……叫她过来听。」平天下终于出了声,声音却冷得喷烟。 「大嫂已经出门了,妈陪她去做产检。」平民笑咧了嘴对着手机说。 电话那头又陷入无声状态,停了很久很久,平民才听到一句:「……混帐!」 平民一脸莫名,只听见他大哥似乎气得头顶冒火,大骂了一句,就把电话挂了。 平天下相信了吗? 当然是没有。 隔天,电话照常打来。 「她去产检得如何了?」声音已经没有了火气,只是冷冷地哼着。 齐治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吃酸梅,平民直接把手机贴到她耳朵,所以平天下那打鼻孔里哼出来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多谢关心,一切正常。」她没接过手机,眼睛还是盯着电视看,嘴里含着酸梅。 平天下在电话里停了一会儿,才调侃她,「照超音波了吗?你子宫里包的是空气还是无影脚?」 「我跟你不行,不代表我跟别人就不行。多谢你送我的房子,我偶尔会带客人去‘参观’,客人都‘很满意’。」她突然皱了下眉头喃喃道:「唔,好酸。」 平天下听出她嘴里含着东西在讲话,听她讲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已经火气大,又听她含糊不清的声音更是冒火,直接就对她吼来:「吃什么东西!」 「吃酸梅啊。」她把他的咆哮当作疑问句回答。 平天下又停了三秒钟,似乎她一堆乱七八糟的话自动在他脑袋里形成了画面,只听他声音很轻地说:「……你有本事‘多吃点’。」 齐治国想了一下,不知道他这句话指的是酸梅还是男人,她就回了他:「有需要我会的。」 砰!她很快就听到摔电话的声音,接着就断讯了。 她把手机从她耳边推开,对平民说:「你哥真没礼貌,要挂电话也不讲一声。」 平民坐在她旁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着她看。 她瞥他一眼,「怎么了?」 「……突然觉得我哥有点可怜。」原来她跟大哥「不行」啊!难怪昨天恭喜大哥要当爸,会被他挂电话。这么说来她怀孕也是假的!跟他妈演得跟真的似的,还把酸梅都买回来了! 他再看着齐治国,更加同情他老哥。这个老婆居然告诉他,她还是在他买来送给她的房子里跟别人「播的种」,还跟他说「有需要」会继续带男人去……就算不是真的,远在美国的老哥听到这种话,还是会气到要把房子炸了吧! 「阿民,刚刚你去洗澡时,邻居跑来说外面那条街上有老虎在跑,你想去看吗?」 「怎么可能。」平民一脸不信。不想提他大哥,也不必把话题扯那么远吧! 「怎么可能想去?」她挑眉。 「怎么可能有老虎!」 齐治国点了点头,赞同道:「对啊,街上怎么可能会有老虎,我们这里也没动物园。可是隔壁的阿珠也跑来说了。」 「愚人节吗?」不对,愚人节过了。 「连村长都来说,叫我们要小心。」齐治国把酸梅子吐掉,又拿了一颗吃。 平民诧异地望着她,「不会吧!真的有老虎吗?从哪里跑来的?」 齐治国点点头,看着他说:「原来‘三人成虎’这个典故真的管用。阿民,下次你哥打电话来,你就在他面前扮演村长的角色吧。」 「那我不成了隔壁的阿珠了?」平母一直都坐在一旁看电视,这会儿才出了声。 「妈,你看起来就跟阿珠一样年轻啊。」 「哈哈,怎么酸梅到你嘴里还是甜的啊!」 「没,很酸的,妈。」 平民怔怔望着这对活像在说相声,还配合得天衣无缝的婆媳……他终于听懂了齐治国的话。这个意思就是说,叫他要负责当那个临门一脚把他老哥踹进陷阱里,让他老哥相信他老婆真的「偷人怀孕」就是了。 「阿民,你考虑得怎样?」齐治国转过来问他。 「哥没这么好骗的,哥又不笨。」他才离开三个多月,他怎么可能相信他平常乖得没话说的老婆就偷人怀孕。 「我也以为你很聪明,但我才说三句话,你就相信街上有老虎了。」 「对啊,哈哈!结果是我们阿国最聪明!」平母笑道。 这是两码子事吧!她平常很少说笑的,还说得这么认真,他才信以为真。但他才不相信他哥会上当,这两个女人也太天真了。他抱起胸膛,嗤之以鼻。 「阿民?」 「阿民!」 两个女人同时朝他看过来—— 「是是,我一定配合!」平民露出两排闪闪发亮的大白牙,笑容灿烂地说。除非他是不想住下去了才敢开罪家里的两个女人。 三人成虎…… 三人成虎啊…… 果真是三人成虎啊! 天色才微微亮,平民眯着眼爬起床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笨蛋」大哥,齐治国那句「三人成虎」轰得他当场傻住。 才经过几天而已—— 「谁?」 「哥,是我。」平民赶紧出声。惨了,他也是把他骗回来的帮凶,不赶紧巴结点,以后日子不好过,哥的「念功」一流啊!「哥,我帮你拿行李!」 平天下点点头,拿着手杖先进去。平民马上出去帮忙搬门外出租车司机刚提下来的行李。 「人呢?」他走进庭院就开口。 「一大早哪来的人,中午才做生意的。何况今天休息。」平母打着呵欠,抱怨道:「干嘛把门铃按得跟催魂似的,你没钥匙的吗?一家人都被你吵起来了。」 一家人里,当然也包括了齐治国。平天下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听她在哪儿? 她正站在大厅里直瞪着他看。看他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头发比之前更短了一点,模样又更显消瘦,那张脸皮还是一样英俊好看,如果表情不要像池塘里倒了死鱼那么臭会更迷人。 「阿国?」平天下皱起眉头,直接喊她。 他低沉的嗓音一喊她的名,她莫名地眼眶就红了,眼里一阵湿热,很快眼泪就滚落下来。 「哎,哭什么哭,你不是有很多话跟他说吗?现在人回来了,你要拿出气势来,好好把他骂一顿,别怕,有妈在!」平母看见媳妇掉眼泪,马上给她打气,她们婆媳俩是无话不谈的,最近更是说了很多话,一听儿子居然把所有的错都怪到媳妇身上,就再也忍不下去!为了女人的面子,她不停给媳妇洗脑,总算媳妇有出息,最近好不容易才拿出勇气来,可不能一见到人回来,就又缩回去了。 第二十四章 「好像应该哭的是我吧?欺负我这个瞎子看不见是吧?」 平母说了一串鼓励的话,没见齐治国的眼泪有打住,平天下的毒舌一出来,她的眼泪就自动停了。 虽然眼眶还是热的,不过梗在喉咙的酸楚已经消失,她深吸了口气,高高昂起下巴哼道:「你不是打算长住美国不回来了吗?还回来做什么?这里是我家,我家不欢迎你,你滚。」 她以为她把话说得很嚣张,很有气势了,却没想到她细细软软的声音一出来,所有的人都愣住,包括提着行李进来的平民。他只觉得双手一阵无力的软,忍不住摇了摇头。 平母眨了眨眼,吞下一声叹息。 本来还绷着脸的平天下,一股子的火气都被她那轻淡无力的声音给浇熄了,嘴角还隐隐抖了两下,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喷出笑声。 平民眼角瞧见大哥肩膀微微抖动,凭着兄弟默契,马上就发现果然他大哥不是笨蛋,他根本就没相信过他老婆偷人怀孕的事。要不然这会儿他哪里还有心情看他老婆的笑话。 咦!这么说他回来是—— 「你姓平的吗?我娶你了吗?我只是把房子借你住。房客倒赶起房东来了,哼!」平天下只用了一成功力,就把齐治国的嘴巴给封住了。 「喂……哥,大嫂脸色发白了。」平民在背后提醒他。他可不想看到他大哥一回来就被他妈砍死。看样子他哥虽然没被骗,还是有生气了,讲话才会这么难听。 「平天下!我死了吗?这房子还在我名下,你当的是哪一号的房东!我明天就去把房子过户给阿国,看看到底谁才是房客!」平母立刻替媳妇出声。 齐治国紧紧咬着唇,眼睛发红。 「哥,你搭那么久的飞机赶回来一定很累,你先进去睡一下,大家有话晚点再说吧!」平民先站出来平息战火。 平母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被媳妇给拉住。她看见阿国整个人气归气,眼里还是有疼惜,回头瞧儿子一脸疲态。既然媳妇疼丈夫,她也没话说了。 「唉!一大早就被吵醒,我要回去补眠。」 「哥,我把行李提进去。」 平天下站在那儿,动都没动。 齐治国看着他,直到剩下两人,她的目光越过他,看见大门没关,才移动脚步,跨出门坎走出来。 他听见她从身边走过,一会儿听到关门声,又听到她放慢步伐走过来,脚步声愈来愈轻…… 当那抹飘在梦里的熟悉的清淡香味靠近,他伸手一把抓住她! 她也没挣扎,淡淡开了口:「做什么?」 握着她的手臂的手愈来愈紧,让她怀疑他是不是以为那是她的脖子,他很想掐死她吗? 平天下没有说什么,好一会儿才放开她,走进屋里去。 齐治国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愈看眼愈红,索性转开头不去看,却终究还是忍不住想他——眼睛已经看不见了,还瘦得跟一根竹竿没两样……风一来给吹到马路中央去给车撞了怎么办? 她更忍不住想他……终于回来了。 平天下买了一栋房子给她,三层楼的房子,空间很大,有她喜欢的景观庭园,设计得很漂亮。 这里,隔着一条马路可以看到海。 从二楼房间推开窗户,海风迎面而来,耳边一波波浪潮声不断…… 每次到这里来,她眼泪就忍不住滑下来。 这里,不但可以看到海,探头出去还可以看到她的家……现在已经没有人住的齐家。 她以前的房间有个小阳台,她常坐在那儿看着这片海,隔壁就是温柔乡,一大片都是她家的土地……他说,在家附近买了一栋房,想不到是靠近她的家。 「我怎么不知道你以前常来这里?」日落黄昏,夕阳拉长了影,她站在窗口看着他,她的影子倒在他身上,一会儿他就走开去了。 他对这房子的空间很熟悉,完全不用她指引就能四处走。 「我带‘很满意’的‘女客人’来‘参观’,怎么能让你知道?」他声音干干的,满嘴全是酸味。 他是拿她说过的话嘲讽她,她当然听出来了,但是这种话她能说,他是有前科的男人,他的话一出口就刺中她的心脏! 平天下仿佛也感觉到她多了道锋利的光芒的瞪视,闭起嘴不再说什么。 齐治国却突然走过来捶打他!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说这种话?别以为你有理由就可以外遇!以为你可以把你的外遇合理化!」情绪在这一刻爆发,她紧紧握着一双拳头拼命捶在他胸口。 他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挺直身躯站在那儿任她打,任她骂。 「平天下,你好卑鄙!你还把错都怪在我身上!我虽然什么都没说,不代表我什么都没为你想,没有为你做!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指责我!」她红着眼眶泪流满面,一拳一拳捶在他身上,她却每打一下,心口都跟着抽痛。 但是她好气、好气,哭着骂他:「你说完了你想说的话就一走了之!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能把你带给我的伤害都弥平吗?你买房子给我,你只是想减轻你的愧疚,我才不希罕!」 平天下隐隐扯着眉头,只感觉她的粉拳一点力量都没有,对他连「破口大骂」都谈不上……唉! 砰…… 齐治国两手停住,听见他手杖落地的声音,下一瞬间看见他整个人往后倒—— 她怔怔地愣住,看他倒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天下?」他怎么了? 「……天下?」她刚刚……刚才有很用力吗?好像是出力了点…… 「天下,我……我打伤你了吗?」伤到哪儿了! 她坐在床边,颤抖着手解他衬衫的扣子。一面着急,一面想着,可别真把他打成重伤了! 她正在后悔之际,忽然眼角余光瞄到什么……她缓缓看向他,看见他嘴角扬成一道弧线,明显在笑。 原来是骗她! 她停住了手,看着他的笑容心情好复杂,不知道她该生气还是该放心……她终于还是松了口气,眨了眨眼,眼泪落到他黑色衬衫上。 她看着他的一双手举起来,缓缓握到她的手……她没有挣脱,他才把她的手牢牢抓在他胸口上。 「……我还在生气。」她提醒他。 「我知道。……听说孕妇心情比较不稳定,我能体谅。」他扯着嘴角调侃她。 齐治国白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她的声音,握紧了她的手说:「故意把我找回来,只是为了打我几下吗?」 他还是不改一张贱嘴!就不能好好的问她,她想说什么吗?她瞪着他,却无法真正对他生气…… 阿民说,他去美国没有打算再回来,他把他的家送给她,希望她能够过她想要的生活,只要她快乐就好了…… 大哥出事醒来后跟我说,他死里逃生,他已经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事业不再重要,他只要你在身边。 大哥说,能够再握你的手,才是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 他也知道他做错了,他欠你很多。 他说错了就是错了,他不想找借口,也没有资格求你原谅。 第二十五章 大哥知道你心软又善良,他差点失去生命又失明,如果他在这种时候求你原谅,你不忍心拒绝他,你会再给他一次机会,但是你心里一定不好受,他不能让你受这种委屈。 他知道把你留在身边这么做很自私,他也知道他应该放手让你走,但是他很清楚他在这种时候给你任何补偿,你都不会接受。而他好不容易活下来了,他想珍惜你,弥补你,他更不能让你跟了他这么久却一无所有。 他其实也很挣扎,一直在想该怎么做对你才是最好。 后来他说,他想要再争取一次,因为他很爱你,如果你有可能再接受他的感情,他不愿轻易放弃你。 所以最后,当他终于了解她不可能再接受他时,他才对她说了那些让她伤心的话…… 「我找你回来,是想……我应该跟你道歉。」 她看他扯起狐疑的眉头,想了一会儿继续说:「你走了以后,我一直在想你说的话……你没向我求婚之前,我以为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了,照着我父亲安排的路走,没有任何高潮起伏,很无趣,但也不会太辛苦,所以也不需要挣扎,就一辈子平平顺顺的走完。只是每次到你家吃面,我都很羡慕你家的气氛,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这是我的家该多好……光是想象,我都会想笑。」 她望着他紧握着她的手,看他静静听她说话,她继续说:「当你拉住我的手,叫我嫁给你时,我发现原来我骨子里还是有叛逆因子存在,我一直想要违逆父亲,告诉他,我不要照他的路走。但是我一个人做不到。而你的求婚,我想是我挣脱父亲唯一的机会,所以你说的没错,当初我嫁给你,只是利用你,当时如果向我求婚的是阿民,我也会答应他。」 她看着他毫无闪烁的眼睛,看见他的脸色愈来愈沉,英俊的脸庞整个紧绷,听到他—— 「……是吗?」轻轻一哼声,放开了她的手。 她摆在他胸膛上的手,接触到他愈来愈冷淡的心跳声…… 「当然不是!」她本来还想说更多难听的话,让他也尝尝她这些日子以来的苦,但她就是无法像他这么狠心! 她气他居然还相信,一阵拳头又落在他胸膛上。 平天下只是皱了下眉头,又任她一阵捶打,听她哭了…… 「你自以为把话说得无情无义,就能彻底斩断十多年的感情,让我无牵无挂回来过生活,你是彻底斩断了我对你的情,但也狠狠摔碎我的心,害我这段日子过得像行尸走肉!你以为这么做就是对我好吗?你少自以为是了!」她很想狠狠打他出气,但力气就是使不上来,甚至打得比刚才还轻。 最后她也不想打了,觉得很无趣……不过看他默默承受,她一口怨气也渐渐消了。 直到她住了手,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阿国,我爱你。」 她正想下床,夕阳落在她白皙纤细的侧颜上。她低着头,颤抖着肩膀,看着床上的男人许久,才伏到他胸膛上,抓着他衣服轻轻哭了起来…… 他两手缓缓搂紧了她,低哑道:「我常梦到你……在梦里闻到你的味道,伸手抱你,你就消失了。这次,终于不是梦。」 出事以后,他总是想起以前,不管他怎么爱她,她总是配合着他,享受他的给予与快乐。 想起她总是那么容易满足,而他却亲手毁了她的笑颜,他想,也许看不见,正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第十章】 「虽然从小就认识,一直都是好朋友,但是直到这阵子我仔细回想才发现,原来我有好多话都没告诉你。我从小就喜欢你,每次分班时都在心里祈祷能跟你同班,能够同班时我就好开心。但是我不能表现出来,万一让哥哥们知道,我就不能去你家吃面了。」 「没结婚之前,我也一直都认为你喜欢我。」 「嗯……也许是我们太匆忙结婚了,没机会谈恋爱,刚嫁给你那段日子,我们都很忙,也没心情分享彼此的事。等到日子安定下来,都结婚一两年了,很多话一旦错过时间没说出来,都往往不了了之。而且那时候你对我很好,尽管分开住,你有空就尽量赶回来,我都看在眼里,我更以为我们的心灵是相通的,没有想过我们需要沟通这件事。我只想着为你对我们的家尽力,这样你就不必挂心家里面的事。」 「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想你都是为了我……」他搂着她,和她一起坐在窗台边,吹着海风,听浪潮声,大部分时间都是静止无声听她说话。「但是每次回到家里,看你的表情都像忘了有我这个丈夫,不太在乎我。」 「我很在乎的!你每次回家,我都好开心,就像以前能够跟你同班,能看到你一样的心情,只是我没发现我已经习惯把这份心情隐藏起来。而且在妈和阿民的面前,我也会不好意思,我怕他们取笑我。」她轻拉他的衣服,靠在他怀里,忍不住偷偷笑。 他是平天下呢,居然会偷偷观察她,这么跟她计较这些小事。 「你又一直不肯跟我住。」 「你刚毕业就跟我提,那年家里还有负债,我要帮忙做生意,不可能跟你出去外面住。后来债还清,你工作顺利,又希望我搬去跟你住时,刚好阿民到外地念书,家里只有妈一个人我不放心,才拒绝你。」她两手勾住他脖子,枕在他的胸口上,贴着他的心跳,嘴角又忍不住上扬。 她偷偷想到,他的口气好像个小孩子要不到糖吃一样,呵呵,他真的是高高在上,自信满满的平天下吗——呜!好痛。 「偷笑什么?别太得意。」他一把搂着她,一手往她脑袋敲。 ……这会儿倒跟她心灵相通了。 她的笑容始终下不去,接着说:「我这个人一向很被动,脸皮也很薄,即使跟你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我也没办法在你面前表现出欲望来。其实阿民回来接家里生意时,我就想去跟你住了,但是你没有再提过,我就不好意思开口……我是说,想跟你住的欲望,你别胡思乱想。」 她脸红地澄清。 平天下低低笑了出来,「我有说什么吗?」 还用他说出来吗?一听她讲到「欲望」,他胸膛的起伏就不一样了,害她也跟着都能看到他现在脑袋里的「画面」了。 她赶紧往下说:「那时我也想你应该很忙,如果我去跟你住,你没时间陪我,我一个人在家也很无聊,不像在老家有妈聊天。而且你……」 她突然无声。 「而且我什么?」平天下扯起嘴角,手掌轻揉她滚烫的脸颊,声音带了邪恶的语调,明知故问,还强调道:「你别又藏着话不说,我可不知道。」 她看着他的手,很怀疑他会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她想想还是红着脸说:「……你需要的时候也都会回来找我……」 「我需要什么?」 他胸口的起伏剧烈。看他笑声忍得那么难过,她故意踩了他一下,直到他笑不出来,她才把话说完:「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会在外面乱来。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猛然紧紧揪住他的心的一句话,扯起他深沉的痛和悔。 为什么他会认为她不爱他呢? 在最近相处的一年里,他不断自问,并且自责。 第二十六章 他现在只是瞎了眼,过去他却是瞎了心眼,才会看不到她的深情与温柔,才会怀疑起她的感情。 「天下……」 现在想起来,以前她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时,也是像这样多了一种甜甜的味道,只有叫他的名字时才听得出来。而他直到眼瞎了之后才听出来。 「天下,我嫁给你,最重要的因素,是因为我很爱你。」 她和他说话时,声音也多了几分甜柔,他才想起过去两人独处时,她看着他时一双特别温柔的眼神和总是上扬的甜笑。 「嗯,我已经知道了。」他拉起她,两手抚摸着她的脸,缓缓吻了她的唇……他多渴望能够看见她,再看见她温柔的眼神和甜腻的笑容。 他现在却只能用手指触摸她的眼,感觉她上扬的嘴角……喉咙吞下了一抹苦涩,他没有抱怨的资格。 她凝望着他,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眼睛,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因为她的心也跟他一样疼痛。 即使她开口也无法安慰他…… 「天下,我还是要说,那时你说如果是阿民向我求婚我也会答应时,我真的好想打你一巴掌。」 「……你现在要打吗?」他扯起嘴角。 「当然要。」她两手给了他两巴掌,却只是轻轻一拍,手心贴在他脸上。 「这么舍不得打?」他轻笑,心里倒希望她真的给他两巴掌,也许能减轻他些许疼痛。 她沉默了,考虑了好一会儿,不想再错过时间,没有把话说出来,才深深吸了口气。 「你跟……跟她传出绯闻时,我心里很不舒服,只是我相信你,所以我不想去问你。……也在那年冬天,你很少回家,让我过了一个很冷的冬天,我对你的信心才开始动摇,后来看到杂志上的照片……我的心好痛!虽然我打击很大,我还是相信你爱过我,只是环境改变了你,所以你变心了。……我告诉自己,你既然已经不爱我了,留你的人也没有用。 「我跟妈说,我愿意跟你离婚,成全你的幸福,我会搬出去。……才从妈口中知道你没把结婚证书拿去登记,我们始终都不是夫妻。我的心真的碎了,我当时伤心的并不是我跟你纸上无名,而是因为你瞒了我十多年,瓦解了我始终对你的信任。 「……其实这时我才真正认清自己,原来看到你和她的照片,我虽然跟妈说要离婚,但心里其实还是割舍不下我们十多年的感情,我始终想到每年冬天有你的温暖……我还是深爱你。 「知道真相以后,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可笑自己编织的美梦,就算再想到你的温暖,我也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我跟你之间再也没有可以信任的东西,我清醒了,那时候对你彻底死心。 「不过毕竟十多年的夫妻,很多事情需要交代,无法说走就走……后来我都忍不住后悔想,我那时一走了之,别打那通电话,就不会差点害死你,害得你失明。」 「……不是你的错。」他怜惜地亲吻她,心疼她声音里的颤抖。 「天下……你知道吗?你被救起后,第一个找的是我,你紧紧握着我的手那一刻,就是支撑我能够跟你走到现在的力量。我相信你是爱我的,但是每一次跟你……我无法不想到你跟她,所以我没有办法……我心底深处始终找不回过去我对你的信任,我不知道当你眼睛好了以后,你眼里是不是还会剩下我,还是……你又可能背叛我。」她终于把她心里的不安说出来了。 「……你希望我永远看不见吗?」他摸着她的脸,认真地考虑这件事。 「才不是!我希望你眼睛好了,看着我,告诉我你的眼里只有我,再也不会有别人。」阿民说,他的失明是心病,而唯一的灵药是她。如果她真的是他的灵药,她希望能够治愈他。 「我的心里只有你。」他扯起嘴角带了一抹嘲弄的笑,掩饰了苦涩与无奈。 「……但你眼里已经没有我了。」她摸着他的眼睛,狠下心来才有勇气把这句话说出口,让他清楚知道她要他的眼睛好起来,要他能够看得见她,才算对得起她。 「阿国,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一定是阿民跟你说了吧?不过你真的以为能不能复明是我能决定的吗?」他笑她的天真,「这次去美国,向医生也另外介绍心理医生给我,还有催眠师,我配合做了多种治疗都没有用……如果我能够再看见你,这次我一定要好好的,仔细的看你。」 她霎时模糊了一双眼,「原来你真的是去美国治疗。」 「阿民跟你说了什么?」平天下扯起眉头。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她被骗了。「只是让我误以为你去美国不是去接受治疗,你是因为我的关系,不打算回来了。」 平天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没有再说什么。 而她知道了……他是真的去治疗,也是真的打算不再回来。 「天下,这次换我向你求婚,我们结婚吧!」她搂住他的脖子,不想再失去他了。 「……你确定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他的声音低哑,隐隐哽咽。 「我确定了。」她抬起头看着他,双靥烫热地问:「还是……还是‘不行’的话,你就不想要我了?」 他马上紧紧将她抱住,「如果一辈子都‘不行’,那真是我的报应了。」 「你别说这种话。」她知道他说笑,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他还是信心满满的平天下,但她听了不舒服,毕竟问题出在她身上。「……不过跟你说了这么多话之后,我好像……好像没有烦恼了。」 她抱着他在耳边低声说,几乎在刹那之间他可以感觉到全身血液沸腾了起来。 「……你说这种话好吗?我今天感觉可以当一个强奸呕吐女的色魔。」他已经迫不及待把她拉到腿上来。 齐治国立刻就笑了,马上一脸烫热,一颗心暖烘烘地,坐在他的腿上,倾前和他接吻。 他贴住她背的双手没有动,他虽然把话说得积极,她却感觉到了他的心脏狂跳着不安,连吻她都是那么小心翼翼……仿佛任何时候只要感觉到她的不适,他都可以马上停止。 她拉过他的手抚摸她的胸口,过去他常这样做,而她后来知道为什么…… 「天下,我的心跳,你感觉到了吗?」她的心正在为他狂跳,正告诉他,她也想要他的爱。 她看见他的神情变得好温柔,嘴角牵起了迷人的笑容,轻易魅惑了她,她看得入神…… 天色暗下,一下子落入黑暗,她再也看不清他的脸,却感觉他忽然抱她站起来。 「天下……」她一下子忘了他一直都处在黑暗之中,对于忽然遁入的黑暗没有感觉。 「嗯?」 他抱着她在幽暗室内走动,直到她的背贴到柔软的床铺,她才缓缓松了口气,又是一阵偷笑。 「笑什么?」他一上床立刻抱住了她。 「没什么。」她只是想到他对床的距离抓得可真精准,刚才也是很顺势的倒在床上,她感觉好像回到过去他还看得到的时候,随时都会被他抓上床。他究竟来这里「偷练」多久了? 「……你又不专心了。」如果她的心不在他身上,他们做爱就没有意义,他并不想把她当作泄欲工具。 第二十七章 她想起她曾经为了不让心中的黑影缠绕,故意在床上想东想西,他却忽然不抱她,当时她觉得自己是为他想,被他泼了冷水很委屈。 现在她终于能够明白,原来他一直以来所要的是什么?以为他只是要她的身子,其实他一直都很清楚的表示了,他要的是她的心。 他一向都如此,他所做的永远比他说的还要多……一颗心为他更暖热,主动抱住他,吻住他的嘴,让他知道她很专心,她一颗心都在他身上。 「……你要不舒服,可别吐在我身上。」 「知道了。」就是要她别忍着。嘴上不饶人,实际上他一直都很体贴她,这点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他仿佛能够察觉她愉悦的心情,嘴角也跟着上扬。 黑暗之中,阵阵浪潮声打来,他褪下两人的衣服,和她紧紧相拥。 她感觉到他比过去更温柔的吻,和对她充满的耐心。他用全心全意的体贴表现他满溢的爱与深情…… 她在他身下忍不住阵阵轻颤,哽咽地哭了。 「……还好吗?」他沙哑地问,紧贴的身躯离开她。 「我爱你。」她抱住他,用主动的吻让他知道她已经好了,心中的阴霾消散,她终于可以再接受他的爱。 「……可以吗?」 「嗯,可以。」她毫无犹豫地回答了他的小心翼翼。 「……你确定吗?」 「我确定。」她用肯定的声音安抚他的迟疑。 他俯身吻她……轻吻着她的脸颊,她的额,她的发,手指轻轻画过她的脖子,她的颈窝,她的肩头…… 她两手把他抱得愈来愈紧,眉头愈扯愈深,内心骚动着一股不满,对他的「温柔」愈来愈不耐烦…… 「天下……」 「嗯?」 「……真的可以了。」 「嗯。」 嗯……他的嘴往下移,轻轻啃起了她的脖子来,一手轻握她的肩头,一手贴在她腰际…… 她内心钻动着一股很不熟悉的情绪,渐渐令她感到狂躁,很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更不明白他是怎么了…… 「天下……」她细柔的声音带出了不自主的恼意。 「嗯?」 听他又是轻哼,她贴在他光裸的背的十根手指曲成一双五爪,狠狠地在他的背部留下抓痕! 听到他顿时一阵抽气声,黑暗之中听到她的声音:「你是故意的吧?」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的吧?我感觉背部一阵湿热,好像血流成河了。」 「夸张。」她喷笑出声。 很快她的声音就没入他嘴里,他抱住了她的身子,和她成为一体…… 「阿国……我爱你。」 她仿佛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低低的啜泣声,霎时她的心融化了,用她的温柔包容了他的一切…… 「……我爱你。」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她的初夜,十多年前的那一夜,他和她在床上,盖着被子躺了好久,他忽然压到她的身上来,把她吃得好干净…… 那时,她第一次听到他很认真地说了一句…… 「阿国,我会给你幸福的。」 他那时慎重严肃的声音,付出的承诺,她一直都存放在心底,很安心地信任了他……但当时她没有任何动作和声音,让他知道,她也会给他幸福。 现在她知道了,一段共同维持的婚姻,要双方努力,要保婚姻长长久久,原来随时都要让对方知道,这份爱不变,一直都存在。 「天下,我爱你,我要给你幸福。」 一道曙光…… 蒙蒙的仿佛白雾般的光芒,取代了永无天日的黑暗。 她在清光之中绽放笑颜,站在白雾顶端用一双含笑的眼温柔看他。 他听到她甜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呢喃…… 天下,我要给你幸福! 听得他的心脏差点承受不住这份灼烧烫热的幸福感,他万分感动。 终于……把她的笑容找回来了。 他忍不住嘴角勾出了笑容,缓缓张开眼睛,垂眸看着她沉睡的容颜。 她细长的睫毛微微卷曲,嘴角时不时弯着甜腻的笑,好像正做着甜美的梦,她两只手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正睡得好安心…… 他伸手勾画着她脸部的轮廓,她有着细致温柔的线条,白皙秀颜,他一直都很喜欢她淡淡带粉的唇色…… 忍不住凑近吻她,轻轻的吻慢慢转为火热缠绵,把她从梦里吻醒了过来。 她张开眼凝望他,唇畔勾着一弯笑容和他对视。 「天下,早。」 「不早了,我饿了。」他眯起的眼里带出了火热的颜色,嘴边勾了一抹邪恶的笑容,顿时看见她面红耳赤,就像过去一样羞得想就地挖洞把自己藏起来的表情,看得他内心的火被勾得更旺,一把搂紧她纤腰,马上一阵狂吻! 齐治国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他压在身下,又被他彻底啃了一遍! 一阵的意乱情迷,随着他点起的火起舞,身体自然地接受着他……但总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在方才她张开眼睛那一刹那,她心口猛地一跳,好像捕捉住了什么,下一刻就落入他的吻里,让她来不及思考…… 「天下……」她的心狂跳,抱着他一直想,有哪儿不太一样…… 「嗯?」他凝视着她微微冒汗的脸儿,手指轻抹她的脸,低头吻她的唇—— 他埋在她的身体里,忽然僵硬静止不动。 她看见他缓缓抬起头来,眯眼凝视她,在蒙蒙天清的晨曦之中,他深幽的一双黑瞳正看着她,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准确无误地锁住了她的一双眼睛…… 两人对视了许久。 直到她一眶热泪冒了出来,两手捧住他的脸,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摸着他的眼…… 他的视线模糊,喉咙滚动着灼热,声音无法出来。 「你看见了……天下,你看见了对不对?」她抖着剧烈的心跳着急地问。 他湿红着眼,伸手抚摸她的脸,仔仔细细地把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你的脸真红……哭得真丑。」 「呜呜……」听到他哽咽的声音,她代他哭出了声音来。 他终于看得见了,天下终于看得见了,呜呜…… 「妈——」天下看得见了! 平天下一瞬间滚烫的心和身好像同时掉入冷水里,瞪着她看了又看,磨着牙闷声斥道:「这种时候你喊妈做什么?」 她从以前就是这样,才害他老是有屈居第二,备受冷落的感觉! 她也立刻感觉到他的不悦,但还是很开心地哭着说:「我很想赶快告诉妈,你看得见了嘛……妈一定会很开心的。」 只见他板着脸,瞪着她…… 「天下……这叫爱屋及乌。我爱你。」 「……我怀疑我才是那只乌鸦。」 「噗……哈哈哈!」 齐治国抱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平天下深深叹了口气,很认命地从她身上滚下来,起身走进浴室。 「天下,我爱你——」 他打开水龙头,打开冷水往身上喷,从房里传来她的笑声和深情告白,他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一张因她的笑声和甜腻的情话而笑咧的嘴,洋溢着幸福的脸庞,和赤红的眼睛…… 他重新看见这个世界,重新看见他最爱的女人…… 他终于看得见了! 尾声 【尾声】 重见光明后的黑暗…… 今天是什么日子? 黄历上写着是大好的喜日,在靠近海边的温柔小镇上有一场拖了十多年的婚宴正进行着。 宴席开了三百桌,大请乡亲好友们,连隔壁的温柔乡也有人跑来凑热闹,整个场面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人好多啊!」今天是伴郎,邵智一身黑色西装,胸口别着一朵鲜花,露着一口白牙笑容不断。 「……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齐治国刚换好最后一套礼服,看见邵智走进来,趁平天下去洗手间,赶紧问他:「你把照片放哪里了?」 「你放心,我刚摆好,一整排都放在场外了,真是壮观啊!」他哈哈大笑了起来。 「什么东西壮观?」平天下从他身后冒出来。 齐治国赶紧转过身去,面对化妆镜,低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啊……我是说你们的婚纱照,拍的真是好看,摆出来真是壮观啊!」 平天下瞅他一眼,「只有女人对那种东西才会有兴趣。」 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说——也是为了他的女人才去拍,还是嘲讽邵智的娘娘腔。 总之,邵智今天心情好,听完了死党平时就冷死人的话,还是一副热情洋溢,笑容不减,拍拍他的肩,「新郎倌,今天真是恭喜你啊!这绝对会是你最难忘的一天,哈哈哈!」 「……看你笑得这么乐,我真不习惯。」平天下狐疑地眯起了眼。 齐治国把脸垂得更低,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邵智跟辰直羽也是好朋友,不知道辰直羽也是个坚强的好女孩,很快就挥别过去走出来,不知道辰直羽今天也有礼物要送给平天下…… 听说邵智把那些她已经忘掉了的照片拿给辰直羽看,今天辰直羽把照片洗出来,跟平天下等比例的尺寸,穿着女浴袍露大腿的平天下…… 一整排—— 惨了!她不知道是一整排,邵智到底拍了多少张? 「老婆,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有吗……我很好啊……」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声,会场一串爆笑开来。她从镜子里看见邵智拔腿就溜了…… 「怎么回事?」 平天下走出去看……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锦绣前程之一《金戈铁马》; 2、锦绣前程之二《玉出蓝田》; 3、锦绣前程之三《满袖春风》; 4、锦绣前程之四《堂上君子》; 5、锦绣前程之五《兰窗之囍》; 6、锦绣前程之六《桂冠无敌》; 7、锦绣前程之七《齐家治国》; 8、锦绣前程之八《腾云衔玉》; 9、锦绣前程之九《芳卿无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