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样毒神医》 我眼中的元柔 小澄澄 各位“看”众朋友们,大家好呀!我是青春无敌古锥的小澄澄!相信你们一定不认识我(谜之音:那你还介绍那么多),哎唷!看完序就认识了咩! 在今年的七月的某日,就在我拼命冲五十五等的时候,竟然有人叫我写序……心里顿时浮现你把我杀了算了,不过我还是认命了……废话不多说,进入正题! 我眼中的笨柔,个性是非常正向的,她只要写悲伤的文,那段时间就会陷入悲伤状态,所以她只好改走搞笑路线,也就有这本书的诞生(欢呼~耶)。 我真的很喜欢故事里的女主角喔!她就是俗称的——力拔山河兮盖世啊~超厉害的!女权至上,万岁! 有这样的女主角应该也和亲爱的柔柔的个性有关吧!她很搞笑,但也很多愁善感。 我记得有一次她的电脑整个坏掉,她的文要重打,她整个哭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每个作家电脑报销应该都是这样吧),害我心里也跟着不舒服,所以就听她哭诉,再加上她是射手座的(跟我一样),所以习性我想各位读者应该都知道了吧,哈哈! 各位亲爱的,不管你们是第一次或是之前看过柔柔的作品,都要用心看呦!因为真的超好看的~像我看过一本之后,就爱上她了,现在看到她,就一直催她写稿,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书可以看,所以请大家跟我一起发动念力,一起说:“元柔赶快写稿,我们永远爱你!” 是时候该闪人了,大家莎哟娜娜! (加注:感谢澄澄在我最需要帮忙的时候写了这篇序——因为阿柔真的脑袋空空= =”死皮赖脸硬要缠着她帮我写,呜……感动ㄋㄟ所以阿柔决定了,每个好友都轮过一遍,我再来写序吧!) 楔子 花香馥馥,春风顽皮,穿梭过每一株杏花,惹得杏花不满,一朵朵洁白的小花翩翩落地。 杏花林中有座小巧的凉亭,一名少年坐在亭内,俊眸轻闭,深深吸进一口花香,薄厚适中的唇满意地扬起,身处在这片唯美的杏花林中,让他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悠闲自在。 啜一口杯中的茶,茶香扑鼻,入口先苦后甘,韵味无穷,突然听到细微的脚步声,眉半挑,闭眸依旧不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杏花的香味突然掺了抹苦涩的药味,随着轻风送入少年的鼻中。 “小哥哥,你在这里干么?”稚嫩甜腻的童音好奇地探问。 睫羽轻颤,徐缓地睁开了眸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娇憨可爱地偏着头,好奇地望着他,身上穿着单薄的白色中衣,手里抱着一个小布娃娃。 两道剑眉拧了起来,“妳是谁?”他没有在这里见过她,而且这女娃儿怎么会只穿着中衣就在后院里晃? 娇憨的小人儿嘟起小嘴,“是苹苹。”冷风吹得她小小的身躯直打摆子,下意识地,她往少年又靠近了几步,想要汲取他身上的安全感。 少年先是疑惑地看着她,思量了一会儿,是的,他记起来了,姑姑似乎请她好友一家来府叙旧,这从没见过的小丫头,多半是那家人的女儿。 “妳娘呢?”怎么让她一个人乱走?少年望着她,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红嫩嫩的小嘴弯了下来,“不知道,苹苹醒来后,娘就不见了。”小手抬起来,拉拉少年的衣袖,“小哥哥……苹苹好热。” 好热?眼底闪过一道精芒,少年抬手探向她的额头,触手的温度炽热,果然在发高热!方才他就觉得有些奇怪,明明还是三月乍暖还寒的天气,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两颊怎么可能还如此红润,原来是病了,他连忙拿起一旁的披风,为她覆上。 “苹苹好热。”挣扎地想脱掉,她好热,为什么小哥哥还要给她穿衣服? “小笨蛋,妳生病了,别乱动。”他抱起小人儿,她身上的高热透过衣物渗进他的身体里,双颊微微一红,有些窘然。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抱女生,虽然只是个小女娃,但还是有些羞涩。 病得迷迷糊糊的小丫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哥哥,小小的手掌摸上他的脸颊,憨甜地笑着,“小哥哥……好舒服喔!”小哥哥的怀抱好舒服。 少年撇撇嘴,被抱着当然舒服了。他随师父练武都几年了,体内的真气流动自保他不畏寒冷,他打算抱她去找姑姑,这小笨蛋病得不轻,再不治疗,只怕烧过了头,以后会变得憨傻。 “小哥哥,真好看。”甜腻的童音娇嫩的说着,一双大眼焦距有些对不准,她喜欢这个小哥哥。 闻言,少年感到好笑,“妳也知道什么叫好看?”才几岁的小丫头,就懂得分辨美丑了吗? 小人儿赖在他怀里,用力点点头,“好看。”虚弱地回应他,卖力地给他一个甜笑。 瞧见她虚弱的笑花,少年心一紧,抱着她的双手不禁收紧了些,“闭上眼休息,别说话了,好乖。” “好。”浑身舒舒服服的,小人儿揉揉眼睛,一阵阵倦意袭来,闭上眼便睡着了。 “苹儿!苹儿—”一声声焦急的呼唤从远处传来。 少年循声望去,就见一名妇人在杏花林中穿梭,不停地喊着,清丽的脸早已经哭花了,表情慌乱心痛。 妇人身旁还站着一名男子,也是一脸焦急,四处张望时正好对上了少年的视线,同时也看见在他怀中沉睡的人儿,随即扯了扯妻子的衣袖,慌乱地直奔而来。 少年低头望着怀中娇憨的小脸,抿嘴一笑,“小笨蛋,看样子妳粗心大意的爹娘来了。” 话说完的同时,妇人跟男子同时冲到他面前,妇人哭啼着伸手抱过女儿,“吓死我了,呜呜……还好、还好……” 男子这也才松了口气,他同妻子一起来友人家叙旧,没想到小女儿却突然病倒了,方才妻子只是去厨房端个药汤,没想到一转眼回来,女儿就不见了,吓得他们夫妇俩到处找。 “是这位公子找到小女的吗?谢谢、谢谢!”男子感激地握住少年的手。 少年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不必言谢,她病得不轻,快带她回去休息吧。”他也该走了。 夫妻俩抱着女儿又哭又笑的,跟少年再次道谢后,才转身离开,走没几步,妇人注意到女儿身上的披风。“这披风?”她没做过这种披风给女儿。 “莫非是方才那位公子的?”男子急忙转头寻找方才那位公子的身影,一愣,这杏花林中哪还有人? “相公……”妇人有些害怕地揪住丈夫的衣袖。 这时候,风一吹,整座杏花林都在飘摇,一时之间,竟有种诡异的气氛,两人都害怕得缩起肩膀。 “我们还是快走吧。”男子揽着妻子的肩膀,决定还是快走为妙,才眨眼间的工夫,公子就不见了,该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哦、哦好!”妇人也有些害怕,抱紧女儿,随着丈夫快步离开。 等到他们走远了,少年才从树上轻盈地跃了下来,摸摸下颔,轻笑一声,转身大步离去,徒留杏花依旧随轻风飘舞,满林花香馥馥…… 第一章 雅致的房里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息,呜咽声不停,还夹杂着混浊不顺的呼吸声,只见一名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躺在榻上,俨然就是久病即将离世之人。 一名妇人和一名年轻男子守在榻旁,三人的容貌看起来有几分神似,明显是一家人,两人神色都显得哀伤。 但若再仔细点瞧,就能发现可疑之处—榻上的中年男子,猛的一看确实像是久病之人,脸色苍白如雪,但垂放在锦被外的手,却红润饱满,而且紧闭的双眼,睫羽不停地颤动着,总会偷偷掀开眸子,瞄向紧闭的房门,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而榻旁一脸哀伤的两人更是夸张,虽然哭声不断,但两颊不见半丝泪痕,眼神透露出来的,要说是悲伤,还不如说是紧张还较为恰当。 蓦地,“砰”地一声巨响,脆弱的房门被硬生生撞开,门板几乎都快掉下来了,可见推门之人力气有多大。 房里三人心头一跳,脑海里同时冒出一句话:来了! 只见一名娇小的少女喘着气站在房门口,一看见躺在榻上的人,泪水马上滑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紧紧抱住榻上的人,大喊道:“爹—您不要抛下苹儿啊!” 妇人一见到女儿这么大力的扑到丈夫身上,脸色瞬间惨白,跟榻上的病人有得比,紧张的吞了口口水,七手八脚的扯开女儿,“苹儿,先放开妳爹。”要死了,老头子没事也让她那一身蛮力给勒死了! 双眸紧闭的中年男子,嘴唇不自然地抖了几下,五官都拧了起来,接着悄悄睁开眼,连忙对儿子使眼色。 痕苹儿看见爹张开眼,激动的握住他的手,“爹,您没事吧?”红通通的脸蛋上,满是担忧。 “喀喀”两声,手骨传来怪异的声音令躺在床上的痕大张着嘴直喘气,额头上突地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子。 见状,痕苹儿吓了一跳,立刻松开手,“爹?”她方才根本没出什么力啊。 痕政常收到父亲痛苦万分的“暗示”之后,赶紧开口,“小、小妹,妳快去倒杯水给爹喝。”要命啊,再让小妹这么折腾下去,爹就算没病,也去了半条命。 痕苹儿下意识地退开几步,神色有些慌乱,看着痕政常手指着花厅,愣愣地回道:“好……”爹不是病重了吗,怎么这个时候还要喝水?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想太多,转身就往花厅走去。 待女儿离开后,躺在床上的痕大马上挣扎着想坐起身,“我不要演了,那丫头差点没把我这身老骨头给捏碎!”女儿的蛮力他可受不起。 说起痕家,在洛阳城可算是颇有名气,只是……今年元宵前,痕家出名的是他们的善心,几代以来都是经营布庄生意,洛阳城中,孰人不知痕家是积善之家,只不过这个美誉,在今年的元宵节给毁了,毁了它的,正是痕家唯一的千金—痕苹儿。 倒不是说痕苹儿有多坏心,相反的,她不但单纯善良,还时常布施城里一些乞儿吃食,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家,加上痕家颇为富有的家世,该是个人人抢着要的媳妇才是,只不过…… 不但没有人人抢着要她做媳妇,她反而还是洛阳城中唯一一个即将年届二十,却还未出嫁的姑娘,原因就在于她自出生后,天生神力、力大如牛,一拳可以击碎石头,痕家两老知道后,费尽心思,极力守住这个吓人的秘密。 然而,就在今年元宵,十八岁的痕苹儿同娘亲去庙里参佛时,突然地牛翻身,一阵天摇地动,原本安置在台子上的金佛像,也被震得倒下来,眼见娘就要让佛像给活活压死,痕苹儿想也不想就马上冲上前去,只用一只手,就撑住那尊纯金铸造的大佛像。 在场还有许多前来上香的百姓,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让她给吓傻了,这件事传开之后,原本要迎娶痕苹儿的未婚夫急忙打退堂鼓,宁可付出一大笔银子,也坚持要退婚,从此以后,洛阳城里没有一户人家敢上门提亲,毕竟,谁肯要一个一拳就有可能打死自己的妻子。 痕夫人当然没办法生气,因为女儿是为了救她才会让秘密曝光的,只是眼见女儿都快二十岁了还嫁不出去,还成天净收留些没用的人,再这样下去,就算痕家有金山银山,总有一天也会坐吃山空,苦思之下,终于让她想到个一举两得的办法。 “死老头,给我躺好!戏都演一半了,哪容得你说不!”痕夫人钱妲狠揪着丈夫的耳朵。 “娘,这样好吗?小妹又没做错什么事,干么硬是要把她骗出府?”痕政常不安的回头瞄着妹妹的身影。这娘也真是的,没事让爹装病干啥,唉…… 这痕钱妲想的主意,也没多少心机,就只是想把女儿给骗出门一阵子,好让她有时间整顿府里那些吃闲饭的人,女儿要是待在府里,肯定会哭哭啼啼的阻止,等府里都安顿好了,再想办法为女儿牵一门亲事,到时候再让她回来等着嫁人就成,如今正在进行计划的第一步。 痕钱妲恶狠狠瞪着眼前的两父子,“都给老娘闭嘴!”露出牙齿,阴森森地笑着,“谁要挡着我的事,就给我吃不完兜着走!”眼角瞄到女儿转身要往回走,她连忙低吼,“快躺下!” 痕大虽然不太情愿,但有一个母老虎的妻子,他只好乖乖躺回榻上,一绺发丝顺势垂下,他下意识地伸手将发丝拂开。 “爹,你把粉给抹掉了啦!”痕政常看见他的举动后,压低嗓子着急的低叫,原本抹在痕大脸上装病用的白粉,让他给抹去了大半,额上健康的肤色露了出来。 “你这死老头,存心的啊!”痕钱妲气得咬牙切齿,瞧女儿已经慢慢走回榻边,索性豁出去了,“老爷啊老爷—你怎么忍心丢下妾身一人啊~呜呜呜呜……老爷啊—”她夸张的扑倒在丈夫身上,声泪俱下,巧妙的用一手的袖子遮住丈夫的额头,另一只手则用力捶打他的胸膛。 痕政常在一旁看得心惊胆跳,娘的手劲可是拳拳到肉啊,每一下都打得爹的五官皱一下。 痕苹儿眼眶一红,双手颤抖,杯子都快要拿不住了,“爹!”娘哭得那么伤心,爹该不会是撑不住了吧…… 痕钱妲举起手,假意用袖子拭泪,趁机偷瞄一下女儿的神情,不同于她的假意,女儿可是货真价实的悲痛,心里的罪恶感顿时冒出头,迟疑了下,一咬牙,戏总是要演完的,要是现在让女儿知道一切是场骗局的话,她不就会更伤心,还不如骗到底! 痕钱妲又偷偷对儿子使了个眼色,但痕政常却一脸为难,用眼神说着“不要”,因为他实在不愿意跟父母一起欺骗一向善良的妹妹。 痕钱妲气急败坏地瞪着他,身子一转,改扑到儿子身上,“常儿,你不是有话要对苹儿说吗?”手偷溜到儿子腰侧,狠狠拧着他的肉。 痕政常痛得五官一扭,不动声色地抓住娘的手,“我知道、我知道,我说、我说!”娘下手真狠,肯定都瘀青了。 “哥?”痕苹儿双眼含泪,不解地望着他。 挣扎再挣扎,痕政常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抬头看向妹妹,“那个……小妹,妳有听过一个叫凤甫的大夫吗?”浓重的罪恶感盈绕于心,看着妹妹那双澄澈的眼眸,心里哀号着—老天爷,他是万不得已的,千万不要劈死他! 摇摇头,“没听过,他……可以救爹吗?”大哥特别提到他,难不成他可以治好爹? 痕政常点点头,“妳也知道,爹昨晚突然发病,娘请了城里所有的大夫,每个都说救不了。”真佩服娘,为了将小妹骗出门,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收买大夫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我知道。”痕苹儿拭去颊边的泪水,愁眉不展。为此,她一夜未眠,在房中跪着祈求菩萨能够救救爹。 “城里的大夫向我说过,爹的病,只有这位大夫可以医治,据说他医术如神,能起死回生,他甚至还有个称号叫‘少年神医’。”痕政常说得很心虚,看着妹妹纯真信任的大眼说谎,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那、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请他来啊!”一听到这,痕苹儿急忙拽起裙襬,就想拉着兄长往外走。 痕政常赶紧挡住她伸来的手,“等等,我话还没说完,这位大夫并不住在咱们这。” “那他住在哪?” 他看了娘一眼,“正确的地方我们也不知道,但是听城中的大夫说,他在长安好像有亲戚,娘说那位亲戚她正好识得。”哪来的凤甫?呿!全是娘胡诌的,不过长安有位娘的好友倒是真的。 “长安?”痕苹儿轻咬下唇,那里离洛阳说近不近,说远也不是很远,但至少也要半个月以上的路程才到得了。 见女儿似乎已经慢慢上,痕钱妲又上场了,她露出极为忧伤凝重的表情,伸手覆上女儿的手,“苹儿,娘可以拜托妳跑这一趟吗?”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躺在榻上的丈夫一眼,接着又望向女儿,“妳也知道,乡试的时间快到了,妳大哥要全心准备,我要照顾妳爹,家里只有妳了。” 她一心只想把女儿骗到长安的好友家住一阵子,好让她有时间可以解决洛阳这边所有的事,根本不在乎扯了什么离谱的谎。 只要给她一段时日,她肯定能帮女儿找个如意郎君,到时候看哪家的三姑六婆还敢再长舌,说她女儿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婆! 娘说的前半段话,痕苹儿还听得懂,但对于后半段不免有些疑惑,眨着沾着泪珠的眼儿,看向大哥,“哥,你什么时候要考乡试了?”奇怪,爹不是要让大哥接掌家业吗,怎么又突然要他弃商从文了? 痕政常还来不及回话,痕钱妲的手肘就先往他的肚子顶去,痛得他脸色发白,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便趁机,又更用力的握住女儿的手,“哎呀,总是得让妳大哥试试,十年寒窗苦读,不也是等这一刻吗?”垂眸敛眉,一脸不舍,“女儿啊,娘知道妳一个女孩子家出门不妥,但,现下我和妳哥实在是走不开啊……” 痕苹儿看着娘依旧细嫩的手,心里顿生一股不知哪来的勇气,用力地点头,“娘,您怎么这么说呢,苹儿知道了,我这就准备动身,一定会将凤甫给带回来的!” 成功了!痕钱妲极力抿去唇角得意的笑容,故作哀伤,“那就拜托妳了。” 至于痕大父子俩,偷偷对看一眼,同时露出一抹苦笑,善良单纯的苹儿,怎么斗得过精明的痕夫人,唉…… 看着躺在榻上的爹,痕苹儿不疑有他,暗自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将那位凤甫神医给带回来,治好爹的病! “咿呀”一声,漆得朱红的门扉被缓慢地推开来。 痕苹儿拿着个小包袱,望着娘亲,“娘,您不用送了,苹儿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痕钱妲不舍地拍拍女儿的脸颊,接着厉声吩咐随行的护卫跟奴仆,“你们要好好照顾小姐,知道了吗?” 虽然是她把女儿给骗出门去,但还是舍不得爱女吃苦,早就为她打点好了,这趟出远门,说穿了也只是让女儿去好友家住一阵子而已,至于好友那儿,她也早就通知了。 “是,请夫人放心。”随行的护卫莫言含笑点头。 “莫言,你要好好看着苹儿。”痕钱妲丢给他一个“给我小心一点”的眼神。 莫言颔首,他是除了主子之外,唯一一个知情的人,看着夫人为了把小姐惹出来麻烦给扔出府去,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他真觉得好笑。 “苹儿,这凤神医的亲戚柳家就住在长安城里,是个大富人家,记得要守规矩,莫叔会带妳去,这封信妳收好,”痕钱妲从袖里拿出早就写好的书信交给她,“等妳到了柳府,把信拿给柳夫人看,到时候她会告诉妳凤神医住在哪儿,柳夫人还未出嫁时,跟娘是好友,她肯定会帮这个忙的。”她细心的交代,其实信上写的都是拜托柳夫人想办法将女儿拖住一段时日。 痕苹儿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入包袱中,“娘,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 说完,她转过身,想拿起一旁丫鬟捧在手里的包袱,没想到丫鬟却颤抖了一下,退开几步,害怕的看着她,她的心顿时一沉,强忍住想哭的冲动,慢慢地将手缩回来。 苦笑了下,她现在离开,也算得上正是时机了吗? “小妹,都是大哥没用,才要让妳走这一趟。”痕政常很是哀怨的瞟了娘一眼,若不是碍于娘的威胁,他真的不想让小妹无缘无故去找个根本不需要的大夫。 他是这么觉得啦,但实在没胆子说出来。 “哥,你不要这么说嘛,乡试这么重要,我们痕家能不能扬眉吐气全看你了,我是妹妹,这种事本来就应该我来做的!”痕苹儿反过来安慰他。 痕政常眨眨眼,无言以对,要是被小妹知道,乡试只是用来骗她的幌子,不知道她会不会当场赏他这个哥哥一顿打? “小姐,时间不早了,咱们出发吧。”莫言看了看天色,上前催促。 “娘,您保重,我一定会将凤甫带回来的。”依依不舍的挥挥手,痕苹儿在丫鬟的扶持下,坐进在一旁等候许久的马车里。 等到车帘一放下,痕钱妲马上抓着莫言走到一旁,“莫言,小姐交给你了,记得,多拖一些时日再回来,这死丫头带回来的闲人太多,一时半刻还没办法全部赶走呢!” “是,小的知道,夫人放心吧。”莫言笑着点头。 “说到底,这趟路还不就是这死丫头自己惹来的,心眼就那么一丁点,见不得有人没饭吃,老是将街上的乞丐都请回府里当大爷,痕府迟早会让那些人给吃垮。”痕钱妲想到就气,女儿就这点讲不听,善良到变成一个滥好人,再不将这个滥好人骗出府去,痕府总有一天要换人当家了。 估计这趟出门,少说也要两个月才会回来,够她安排那些大爷的去路了。 “夫人,我们走了。”莫言挥挥手,马车缓缓驶动。 “要好好照顾小姐!”痕钱妲站在门口目送马车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一行人的身影,才收回目光,“呵呵呵……”恐怖的笑声缓缓从她嘴里逸出。 痕政常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娘?”吓死人了。 痕钱妲偏着头,展开一抹邪笑,“该是清理垃圾的时候了……呵呵呵……”家里唯一会阻碍她的人已经离开了,现在,她终于可以动手了! 痕政常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唇角,额上渗出一层薄汗,他是不是该庆幸,还好他的个性一点也不善良、单纯,要不然…… 遥望着街尾,他摇摇头,小妹的下场,真的可以让他引以为鉴啊…… 第二章 用过晚膳后,痕苹儿独自坐在房中想些事情。 她已经来到长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柳叔和春花姨都很照顾她,只是迟迟都没有凤甫的消息,这该怎么办才好? 思前想后,她决定向春花姨说一声,她想出门打听看看有没有凤甫这个人的消息,她总不能老是坐在柳府里枯等。 一确定这个念头,她连忙站起身,整了整衣衫,走出房间,便要往柳叔的书房走去,听下人说,这个时候,春花姨跟柳叔都会待在书房里。 “小姐,这么晚妳要去哪?”痕苹儿才走出房门没几步,随身丫鬟小青就发现了。 “我想去找春花姨。” 小青看了看天色,“小姐,这么晚了还去叨扰柳夫人休息,不太好吧。”都到就寝的时间了。 “我知道,我想去同春花姨谈些事,走吧,掌灯。”痕苹儿不想再浪费时间,爹的病还不知道能拖多久,她要快点找到神医才行。 听小姐这么吩咐,小青也只能赶紧拿起一旁的灯笼,跟上她的脚步。 两人绕过层层回廊,途中还遇上几个守夜的护卫,在他们的指点下来到书房门外。 痕苹儿举手正准备敲门,便听到从书房里传出谈话声,她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 书房里,柳皓云放下看到一半的书,瞧着坐在他前方,正低首绣着手绢的夫人,“苹儿那孩子还要待多久时日?” 凤春花停下动作,抬眸看着丈夫,“怎么了,你不喜欢苹儿?” 柳皓云摇头,“不是不喜欢,只是妳同痕夫人这样做,似乎不太好。”他不赞成妻子蹚这浑水,再加上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发觉苹儿这孩子心性不错,他总觉得这么做,她日后要是知道了,心里一定会很难过。 凤春花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怪只怪我年少无知,认识钱妲,上了贼船,现在想下也下不成了。” 门外的痕苹儿疑惑的拧起眉,钱妲……是娘的闺名,柳叔说春花姨跟娘这样做不太好,指的是什么事呢? “苹儿不是要找凤甫吗?为何不告诉她凤甫的消息?”柳皓云又问道。 凤春花斜睨他一眼,“你是跟我说笑的吧!找凤甫?她是要找凤甫治痕大的病呢!”痕大根本没病,让苹儿去找凤甫干么,让凤甫帮忙毒死她爹吗? 柳皓云忍俊不住低笑,“那也不错,痕夫人不是要妳多拖点时日,让苹儿去找凤甫,也能安抚苹儿的心,一举两得。” “凤甫现在住哪儿,你是不晓得吗?”凤春花摇头,“自从四年前,发生那件事之后,凤甫就躲在那个偏远的地方,怎么也不愿再回到家人身边,整日在山上拈花惹草,还把自己弄成那副模样,真是的!”讲到凤甫,她也是一肚子怨气。 那孩子不过是识人不清,虽说害死了不少条人命,但也非那孩子的错,怎知那孩子从此变了心性,就在山上长住下来了。 “他开心就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柳皓云安慰她。 “他开心,我可不开心,咱们的外孙都九岁了,但凤甫都二十六了还没有成家,每次只要见到弟妹一次,她就哭诉一次,听得我耳朵都快长茧了。” “过些日子再去看看他吧,就在商山洛水而已,离这儿也不过几天的路程。”说完,柳皓云又再次把书拿起来看。 “要去你自个儿去。”凤春花撇开头,“马车只能到一半的路而已,凤甫不是住在热闹的洛水镇上,他可是住在深山里,要走上好一段路,我才不去吃苦!” “好好好,叫儿子去……” 接下来书房里再传出什么谈话声,痕苹儿已经没在听了,她缩回手,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响,拉着小青蹑手蹑脚地往回走。 直到走离书房一段距离之后,小青才忍不住问:“小姐,妳方才怎么不敲门进去?”她刚才站得比较远,只隐约听到书房里有声音而已,却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 “不用了,没关系。”痕苹儿摇摇头,心里却是满满的疑惑,为什么春花姨不肯告诉她已经有凤甫的下落了呢?娘又要春花姨拖什么时日? “小姐?”小青看她表情凝重,有些不安的低唤了声。 “妳去休息吧。”两人此时正好走回痕苹儿所住的客房门口,痕苹儿摆摆手,便径自走进房里。 得不到答案的小青也只能乖乖的吐气点头,将手上的灯笼挂回廊道上,回到隔壁的小房间休息。 房里,痕苹儿坐在桌旁,看着闪烁晃动的烛火,许久之后,唇一抿,眸光熠熠发亮,拿起桌上的文房四宝,想了一会儿之后,提笔挥毫…… 翌日— “柳夫人!柳夫人!”急促的呼唤声伴随着敲门声不停地响着。 仍在睡梦中的柳氏夫妇渐渐转醒,一个震动,凤春花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丈夫下了榻,披上外衣便走去开门。 柳皓云眉头轻皱,“一大清早做啥大呼小叫的?”瞧外头的天色,现在天际才微微泛白光而已。 房门外,只见小青同另一名柳家丫鬟神情焦急,小青赶忙将手中的信件递上前,“柳老爷,我家小姐不见了!” 柳皓云一听,连忙伸手接过信件,“进来。”转过身,正好瞧见凤春花也起身来到他身后。 “怎么了?”凤春花的神智还不是很清醒。 “柳夫人,我家小姐不见了!”小青急忙地又说了一遍。 凤春花眨眨眼,“什么苹儿不见了?怎么可能?”慢了半拍才意识到事态严重,这下换她开始慌了。 “别急,苹儿有留书信给妳。”柳皓云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安抚道,并将信件交给她。 凤春花急忙接过手,素白的信封上写着几个秀气的字—春花姨亲启。 是痕苹儿写给她的,凤春花秀眉一蹙,立刻掏出信纸。 春花姨,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苹儿已经离开了,昨晚您同柳叔谈论凤甫时,苹儿都听见了。 苹儿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您不得不隐瞒我凤甫的消息,或许您有难处,但苹儿身为人子,岂能在柳府里枯等呢? 昨夜既无心得知凤甫的去处,苹儿自当尽全力将神医带回,好为父治病,您切莫忧心,苹儿懂得照顾自己,我这就连夜出发,亲自去请神医下山。 这些日子,多谢您和柳叔的照顾,烦请您告诉小青一声,请她在柳府静待我的消息,也请您宽心,苹儿会早去早回的。 苹儿 敬上 看完信,凤春花差点没晕过去,“我的天啊,苹儿说要一个人去找凤甫!” 柳皓云就站在她身边,自然也一起看了信,抚额叹气,“你同痕夫人联合起来骗她,这下可把事情给弄复杂了。”没想到昨晚他跟妻子所说的话,全让痕苹儿给听了去。 “夫人……”小青红着眼,这下子该怎么办,她要怎么向夫人交代啊…… “别担心,我这就派人追上她,你在府里等消息就好。”凤春花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跟着钱妲瞎起哄,去商山的路是很轻松,但到了山里可就不一样了,山里什么毒蛇猛兽都有,苹儿又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一个人不可能走到凤甫所住的山顶,万一半路出了什么事……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低首看着信上娟秀的字迹,现在只能希望苹儿福大命大,最好的情形就是能在苹儿上山前就找到人,要不等进了山,可就麻烦了…… 山林间,虫鸣留情叫,药草香引来群蝶飞舞环绕,山林之中的一间木屋,四周围绕着几亩小田,不远处的空地上,还有些许草药正在烈阳下曝晒着。 一抹纤白的身影,缓缓地从山林间的小路冒出来,一步步往木屋走去,白影来到木屋门前,举手敲门。“有人在吗?”身穿素白儒衫的男子,洁白粉嫩的脸庞上,不见半滴汗水,气息平衡自在,态度悠闲。 等待了许久,没人应门,儒衫男子眉一挑,径自推开紧闭的门扉,一走进去,一阵深厚的药味扑鼻而来,屋里似乎没有人。“人又跑到哪里去了?”儒衫男子喃喃自语,转身又往屋外走去。 绕到屋后去,果然在屋后的药园中看到一抹黑影,儒衫男子走过去,“那头熊,没听到本大爷在叫你吗?”不客气的抬脚踢踢蹲在地上的黑影。 黑影先是一顿,接着缓缓站起身,挺起腰杆子,乌黑的阴影逐渐笼罩住儒衫男子,大手不客气地拽着儒衫男子的衣襟,“你找死吗?”低沉的嗓音透着浓浓的杀气。 儒衫男子紧张得吞了口口水,要死了,他已经不算矮了,这死家伙居然还硬生生高出他半颗头,“不想死,我有事要告诉你。” 不客气地推开儒衫男子,黑影对他的话没兴趣,转过身又蹲回地上,“滚。” 儒衫男子先慢条斯理地将衣衫整理好,才开口说道:“我刚从山下回来,有人在找你。” 黑影没有说话,继续做自己的事,儒衫男子见他完全不理会,额边的青筋忍不住跳了下,“你这头死熊,山下有个娇滴滴的姑娘,正在找凤甫、凤‘神医’!”他特意加重了神医两个字。 这话有用了,凤甫缓缓抬起被胡须遮去一半的面容,浓眉紧皱的看向他,“谁?”除了亲人之外,已经很久没有人上山找他了,而且……神医?他哪时候改行了,怎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又没去问人家的名字。”耸耸肩,儒衫男子的表情变得有些暧昧,“熊,该不会是你在山下的什么情人找上门来了吧?” 鄙视的觑了他一眼,凤甫一手握拳,“风善扬,别把你肮脏的思想加诸到我身上来。”这个风流鬼四处留情,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吗? “这哪是什么肮脏的思想,你这家伙,住在山上这么久了,没半个女人才不正常!”风善扬才觉得他有病。 “你因为女人吃的苦头还不够吗?”凤甫轻哼一声,当年是怎么认识这家伙的,他可没忘记。 话说五年前,他被丢师父莫名其妙丢在这座深山里,年少气盛的他好几次都想偷跑,但想了想,要是让师父知道他偷跑,下场肯定不是一个惨字可以形容,于是他牙一咬,硬撑着在山里住了好一段时日,没想到住着住着,就住出了兴趣。 就在四年前的某一天夜里,他刚打完猎回家时,遇上了被打个半死弃置在山涧里的风善扬。 本想当作没看到走过去,没想到风善扬突然伸出一只手,扯住他的裤管,看在他求生意识这么强烈的份上,他顺手就将风善扬扛回去治疗。 只不过救了他之后,自己就后悔了,因为风善扬还不是普通的聒噪,而且这家伙会被打,就是因为他去招惹绿林大盗的女人,本来凭他一身武艺,不至于落得被弃置山涧等死的下场,只不过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绿林大盗为了逮他,特意找来杭州第一名妓,先用美色诱惑他,接着又在他身上下毒,让他无法反击,最后被砍了几刀,丢到山上。 但他就算吃了苦头,等伤好了之后,依旧死性不改,反而变得更加风流,他真的觉得这家伙总有一天会死在女人手上。 不过这也难怪,风善扬的家世颇为惊人,父亲是当朝的将军,御封为振武侯,风善扬含着金汤匙出生,又是独子,从小便受尽千疼万宠,唯一庆幸的是,他心性不坏,只是风流了点。 “你怎么老爱揭我的旧伤疤。”风善扬没好气的瞪他,“好心来告诉你一声,没说声谢谢就算了,还老讲当年的事。” “哼,你是好心吗?”凤甫斜睨他一眼,他根本就是等着看好戏,要不在山下遇到找他的女人,就可以帮他打发掉了,何必特地上山来告诉他。 心眼让人给戳破,风善扬尴尬的笑了笑,“反正我已告诉你了,我要回家补眠去喽!”摆摆手,他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凤甫冷眼看着他逃离的背影,“胆小鬼。”接着便又蹲低身子,埋首在他最爱的药圃中。 “小姐,要不要歇会儿?”走在崎岖不平的山间小路上,莫言看了看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弯曲山路,回头问着。 痕苹儿擦擦额际的汗水,虽然她不是什么娇贵的千金小姐,但走了一个时辰的山路,她也有些吃不消了。“好。”点点头,她一边喘气,一边走到路旁的大石头上坐下。 “小姐,若你真的累了,要不我们回去吧?”莫言将装满水的竹筒递给痕苹儿。 前几天夜里,他正要去茅房,幸好给他撞见了拿着包袱要偷溜的小姐,要不被夫人知道了,回去他肯定被扒掉一层皮。 劝不动固执的小姐,他只好东西收一收,跟着小姐到这什么商山洛水,来找那位神医,真不知道找到神医后,去哪生个病入膏肓的病人给他医? “莫叔,还要多久才会到?”痕苹儿喝口水,伸手捏捏酸疼的小腿。 莫言在心底叹口气,这么问就是代表不打算要折回去,“方才在山下遇到的公子说,沿着这条小路走到尽头,看到三棵并排的大树,再往里头走上一段,就可以看到神医住的地方了。” 痕苹儿吐口气,听起来,好像还很远,“莫叔,走吧。”不行,为了爹,她一定要找到凤甫! “嗯。”莫言挽起她,两人一步步地往山里头走。 终于,两个时辰后,终于走到尽头了,他们也看到并排的三棵大树,但是…… 巨大的树干横躺在路中间,将唯一通往凤甫住所的小路给挡住了,巨木横躺下来,比痕苹儿的个头都还要高。 “小姐,这……”莫言由衷感谢菩萨保佑,这么一来,他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带小姐下山回柳府了。 “怎么办?”痕苹儿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办法,只能望着挡路的巨木发呆。 “小姐,看样子,咱们是过不去了,还是趁天还没黑,快下山吧,入了夜,山里头的猛兽可不是说着玩的。”莫言极为克制“天助我也”的喜悦表情,故作凝重的劝说。 痕苹儿没回话,先是左右张望了一下,拎起裙摆打个结,将包袱塞到莫言手里,“莫叔,你帮我拿着。” 莫言纳闷的接过手,“小姐,你要干么?”话才说完没多久,他就了解小姐想做什么了,同时,眼珠子瞪得老大,几乎都要掉出来了! 只见痕苹儿挽起袖子,伸出两人条纤细的手臂,搭在巨大的树干上,居然开始使劲的用力推,最可怕的是,那起码要六七个男人才抬得动的巨木,在她的推动下,居然慢慢开始移动,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莫言瞠目结舌,傻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知道自家小姐力气是大了点,原以为是夫人夸大其词,没想到……小姐真的力大无穷啊! 痕苹儿使劲的推、用力的推——她推、她推、她推推推!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气喘吁吁的停手。 原本让巨木挡去的小径,如今已让她推出勉强可以让一个人通过的空间,拍去手上的木屑,转身拿回方才交给莫言的包袱。“莫叔,现在可以走了。”擦擦额上的汗水,她扬起一抹娇俏的笑。 “……喔……”莫言这下可真的见识到了,也无言了。 痕苹儿率先往前走,莫言跟在她身后,经过巨木时,特意停下脚步,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忍不住心底的蠢动,悄悄举起双掌平贴在树干上,使劲全身的力气,猛力一推——巨木动也没动,任凭他推得脸红脖子粗,试了两、三次都还是没有用,他缩回双手,迈开脚步追上她。 莫言难掩惊愕地直盯着痕苹儿的背影,心里说着:阿弥陀佛……吓死人了! 凤甫正将采收到的药草平铺在木架上,突然听到脚步声,浓眉一拧,放下东西,无声无息的绕到屋前去。 他站在阴影处,看到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靠近他的木屋,当身影越走越近,一个娇嫩的人儿映入他的眼底—— 她穿着粉绿的衣衫,有一双圆润的大眼,小巧的鼻下有一张红滟滟的菱唇,双颊绯红水嫩,是个可爱俏丽的姑娘。 甩甩头,凤甫低咒一场,他在想什么啊!黑眸凌厉的又再转回到那抹粉绿色的身影上,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莫叔,好像没人。”一路走来,痕苹儿被太阳晒得头昏眼花,两条腿也酸疼得好像快断掉一样,受不了,一屁股坐到木屋前的一块大石上,虽然找到屋子,但没看到人,难不成神医不住在这里吗? 没人才好!莫言安心了,“小姐,凤神医可能不在,不然我们先回去吧。”他的好小姐,快快答言他走吧! “莫叔……你怎么好像很希望我快点回去?”痕苹儿忍不住问出口,一路上,莫叔三不五时就提到要回去,她真的很困惑。 莫言一惊,“没、没有啊,我是想凤大夫说不定是出诊了,我们要在这等到什么时候?”糟糕!太明显了吗? 闻言,痕苹儿柳眉轻蹙,“那爹的病要怎么办……不知道爹还可以等多久……” 凤甫一听到她这句话,就知道她是来求医的,只是怎么会来找一个学毒的?思忖了一会儿,他慢慢移动脚步,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 “咔……”草地传来轻响,痕苹儿跟莫言同时转头看向声音来源,莫言脸色顿时沉下,快速挡在痕苹儿的向前,而痕苹儿圆润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慢步走来的高大身影。 这人非常高壮,身上穿的还是用兽皮缝制而成的衣裳,长发有些凌乱的披散着,脸上留着落腮胡,遮住五官,只看得见一双黑得发亮的双眼,令人有些畏惧。 “你们找谁?”低沉沙哑的声音中,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 “我们是来求医的,请问你知道凤大夫在哪儿吗?”悄悄地将微颤的双手缩进袖子里,痕苹儿提起勇气问。 “这里没有凤大夫。”凤甫冷冷的回道。这是哪来的笨蛋,是神是鬼都弄不清。 痕苹儿跟莫言狐疑地对看一眼,“你确定吗?可是……春花姨明明说凤甫住在商山洛水的。”难不成春花姨骗人? 春花姨?黑皮疾闪过一道光芒,“你口中的春花姨是……” “是长安柳皓云的妻子,凤春花,是她亲口说凤甫就住在这的,拜托你,我有急事要找他。”痕苹儿心急了,从莫言身后走出来,朝他走近了几步。 淡淡的香味传至鼻下,凤甫垂眸看着那个只到他胸前的小身子,“你要治病?”是姑姑要她来的? “不是,是我爹,是我爹得了一种怪病,只能躺在榻上,整个洛阳城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我是特地来请凤大夫下山为我爹治病的。”听这人的语气,他好像知道凤甫在哪,痕苹儿不自觉越走越靠近。 “小姐……”莫言依然保持警戒,伸手拉了她一下。 “你走吧,他不下山。”凤甫丢下话后,便转身走回屋内,反正不是姑姑他们出事就好,其他人他没兴趣救。 “为什么?拜托你告诉我他在哪?”痕苹儿急忙跟在他身后,甚至伸手拉住他,但她突然又顿了一下,连忙将手缩回来。 凤甫手臂一缩,黑眸透出寒光,“他不下山,滚吧!”停下脚步俯视着她。 痕苹儿心里挂念着爹的病,也没注意到他凶恶的目光,“拜托你……只要让我见他一面就好,你应该是……他爹吧?”她想,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小,推算起来,最有可能应该该是凤甫的父亲。 “小姐。”莫言紧跟着一起走进屋里,他直觉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凤甫本人了,小姐还傻傻的少根筋没发现。 凤甫顿了下,爹?!他看起来有那么老吗?“不管我是谁,你请回吧,他不下山。”太久没照镜子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变成什么模样,等等再去看看。 “求求你——”不敢拉住他的手,她转而扯住他的袖子,痕苹儿急得眼眶都微微泛红了,“凤伯父,我爹真的需要你儿子帮忙治病!” 莫言在一旁看得心惊胆跳,小姐这一声声伯父,待会儿要是把人给惹怒了怎么办?他看得出来眼前这长得像头熊的男子,武功造诣不俗。 凤甫听到她的话,差别没吐血。凤伯父?!她是第二个让他气到想把人丢出去的,第一个就是风善扬! 他用力的想甩开她的手,没想到却甩不掉,疑惑了下,她看起来不像会武功,怎么他没办法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凤伯父?”痕苹儿依旧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放。 “凤伯父?那头熊,你爹来啦?” 此时,门口突然响起另一道让凤甫头痛的声音…… 第三章 “哈哈哈哈……”疯狂的大笑声不停地从一个俊美的男子口中付出,甚至笑到都泛泪了。“凤伯父……我的天啊!哈哈哈……”风善扬揍着笑到发疼的肚子,继续不客气的大笑,一想到刚才听到的话,越笑越夸张。 忍无可忍,凤甫抡起拳头、狠狠一拳揍向他的肚子,“够了没?” 笑声倏止,取而代之的是哀号声,“啊……喔……你来真的!”风善扬捂着发疼的肚子,龇牙咧嘴。 痕苹儿红着脸,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莫叔,凤甫不是少年神医吗?”她明明记得大哥是这么说的嘛! 原来眼前这个人就是凤甫,但他根本就不是“少年”啊!她一直以为凤甫会是个跟她年岁差不多的人。 莫言才想回答而已,风善扬已经先抢先一步说道:“十年前勉强还可以称为少年啦,不过现在应该叫他一头熊才对!”肯定淤青了,这头死熊,下手还真重。 “呃……”痕苹儿非常尴尬,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偷偷瞄了一眼满脸胡须的男人,他面无表情,实在看不出来他有没有因为她的失礼而不高兴。 “熊,看在人家姑娘千里迢迢来找你的份上,帮个忙吧。”喘口气,风善扬自动倒了杯茶来喝,看在这小姑娘带给他欢笑的份上,他好心点帮个忙好了。 凤甫冷冷瞪他一眼,“有本事你去。” 撇撇嘴,风善扬轻哼一声,他要是会医术,还用得着说这些话吗?去!小气鬼,下山是会要他的命是不是。 “凤神医,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下山帮忙医治我爹?”痕苹儿双手捏得死紧。 “你确定你要找的是少年神医凤甫吗?”风善扬忍不住在一旁插话。 痕苹儿点点头,“对啊,我大哥是这样告诉我的。” 凤甫跟风善扬两人快速地交换一个眼神,凤甫敛眉不语,一会儿才开口,“你大哥记错了,这山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神医,只有一个毒医。” 痕苹儿愣了一下,一时之间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但、但大哥说……洛阳城里的大夫说,这病只有你才会治……”毒医?她不懂…… 瞧她一副受到打击的模样,风善扬好心地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小姑娘,这山上一直以来都没有神医,他学的,”指指旁边的庞然大物,“是毒啊。”接着又靠到凤甫耳边小声的问道:“少年神医不是姓冰的那个家伙吗?” 凤甫轻点个头,错把张冠给李戴,名号根本搭不上,况且他虽然拜在师父门下,却极少出现在江湖中,可以说根本不是江湖人。 风善扬瞧着身旁的那头熊,他自小便拜妙手毒君纪棨为师,传闻纪棨不但医术高超,连毒术也是一绝,个性喜怒无常,老顽童一个,那头熊当然也是毒医双修,只不过熊可是专修毒的,五年前,纪棨突然说想云游四海,硬是要凤甫留在商山,问他原因,纪棨只回答了一句。“我高兴!”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了。 而凤甫这别扭的笨蛋,也因为这老顽童随便的一句话,还真的留在商山里,一住就住了这么多年。 不过他也不是都住在山上,而是一阵子而已,只有某些特殊药草初栽种的重要时期才会待在山上,要不平日也都住在洛水镇上的大宅子里。 他们的话,让痕苹儿单纯的脑袋都打结了,唉哟,反、反正毒医也是医,大哥说的也没错,所以凤甫还是可以救她爹的。 “我相信大哥会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请你下山救救我爹吧!” 凤甫没想到话都这么讲白了,她还是很执着,“我不医外人,你走吧。” “熊,你……”风善扬听不下去了,拒绝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凤甫还真绝情。 轻咬下唇,痕苹儿左思右想,找不出理由,“莫叔……”无助的看向莫言。 “小姐,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强人所难了。”他不肯治,恰好中了莫言的心意,他怎么可能还帮忙说话。 凤甫看了他一眼,有些有些想法闪过脑海,胡须遮掩下的唇微微扬高,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下人连试都不试,就放弃救自己的主子?又是什么原因,会让自己的娃娃请一位毒大夫去救自己的爹? 痕苹儿咬唇不语,不医外人?突地一抹灵光闪过,“那、那你收我当徒弟,这样我就不是外人了。” 才刚灌了满口茶的风善扬,都来不及吞下去,听到她的话便狠狠呛了一下,睁大双眼看着她,这丫头脑筋转得还真快! 凤甫也愣住了,他的意思是不想医,她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在装傻? 痕苹儿一拍掌,高兴的来到他面前,“只要你收了我当徒弟,那我爹就不算外人了对吧?”幸好她想到这么聪明的办法。 凤甫突然觉得双手有点发痒,很想掐上眼前那细嫩的皓颈。“我为什么要收你当徒弟?”她肯,也得看他要不要收吧! “因为你说你不治外人的。”痕苹儿回道。 她讲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像他本就该收她为徒一样,对付这种单纯到近乎愚蠢的人,凤甫决定换个方法。“好,只要你能做到一件事,我就收你为徒。”额边青筋狂跳,深吸口气,他定定的看向她。 风善扬在一旁扮了个鬼脸,这头死熊八成要叫这小姑娘去做什么不可能的事,他太了解这头死熊了,想一想,这熊拜在老顽童的门下这么多年,个性多少也受到老顽童的影响,就只要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别扭。 “好,只要你说出来,我都会努力做到。”高兴的直点头,痕苹儿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凤甫回她一抹笑,看成得出他在笑,还得归功于他有一口洁白的牙齿,要不然满脸胡须,哪还看得到什么笑容。接着,他缓缓往屋外走去。 痕苹儿自然眼巴巴的跟上去,莫言叹了口气,虽然无奈,但也只能跟在他们身后,至于爱凑热门的风善扬,当然也不会错过。 三个人跟在一头熊后面,六颗眼珠子看着他先是在屋前绕了几圈,而后选定一颗粗壮的树木在旁边站定。“想要当我的徒弟可以,接下来我所说的事,只要你办得到,我就收你为徒,如果你办不到,就立刻离开。”嗯,这棵树够份量。 “好!”痕苹儿点头应允。 凤甫拍拍结实的树干,“很简单,只要你将这棵树拔起来,我就收你为徒。”呵,连他这个练武之人都没办法做到的事,她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有办法! “什么?!”闻言,三人异口同声的大喊,只是语气有所不同—— 风善扬的“什么”,听起来就是绝对不可能,凤甫根本就是在强人所难;莫言的“什么”,则是不敢置信,怎么会这么简单;至于痕苹儿的“什么”,当然是高兴得不得了,惊喜他出的“难题”居然如此容易。 其实这个考验一点也不简单,别说是一般普通的大男人了,就连武功高手,也不见得能把有一个人怀抱这么粗的树给拔起来,凤甫以为她这会儿应该要知难而退,但事实证明,事情不是一头熊所想的那么简单…… 莫言一手抚额摇首,闭上眼,不敢看接下来的发展。 “只要将这棵树拔起来,你就收我为徒?”这对她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痕苹儿不敢相信的再确认一次。 “熊啊,你这不是存心刁难人家姑娘吗?”风善扬不屑的挑眉。 “闭上你的嘴。”先是送给他一记白眼后,凤甫对着痕苹儿点头,“只要你能将树拔出来,我就让你留在这里,但是,你只能自己动手,找别人帮忙或使用任何器具都不算。” “好!”痕苹儿甩甩两手,直到树旁观察一下要站在哪个位置比较好施力。 凤甫退开几步,觉得这姑娘真是天真,她还真以为她可以把树拔起来吗?没有神力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风善扬用不赞成的责备目光一直瞪着凤甫,不过,是有点奇怪,一般人听到这个条件,不是都应该面有难色或是生气吗?怎么小姑娘的反应不像是为难,倒有点像……高兴?而且那个护卫的态度也很怪,怎么没有出面护主? 只见痕苹儿绕着树转了好几圈,选好了位置,站定之后,先吐了一口长长的气,接着将两边的衣袖拉高,两只细嫩的轻轻环上树干。 风善扬对天翻了个白眼,这小姑娘还真的要试啊,想也知道不可能嘛! 只不过接下来的这一幕,让凤甫打从出娘胎以来,露出最惊恐的表情—— 痕苹儿深吸口气,手臂一使劲,顶端的树叶发出沙沙声音,接着,她将树木左右摇晃了一下,好让泥土能够松动,“嘿咻!”大声了一喊,然后—— “簌簌簌簌……咿啊——”一连串巨大声响后,整棵树就这么被连根拔起,霎时尘土飞扬,枝叶如雨般的飘落。 凤甫跟风善扬两人瞠目结舌,脸上表情同样惊恐又痴呆。 “我的天啊……”风善扬不自觉的退了两步,眼睛还是瞪得老大。 凤甫也很想叫天,只是他现在连话都说不出了,黑眸缓缓移动,看向那用两只手就轻易将大树抱起来的小姑娘,错愕再错愕、惊恐再惊恐,那是什么样的力气啊? 痕苹儿轻而易举的办到了,得意一笑,那棵大树在她插嘴仿佛没有重量似的,她还用两手把大树抬高几下,在错愕的目光中,轻轻松松地再把大树重新放回洞里。 早就知情的莫言对两人的表情很熟悉,不久之前,他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小姐的。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一个跨步来到凤甫向前,痕苹儿拱手弯腰。 凤甫嘴角动了动,乌云罩顶,难怪他话一出口的时候,她的表情不是为难,反而是高兴……难怪刚才她拉住他的衣袖时,他没办法把她给甩开。 “哇,这下你不收也不行了。”风善扬傻愣愣的看着痕苹儿,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师父?”痕苹儿偏着头,疑惑地看着没半点反应的凤甫。 凤甫呆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道:“没、没想到,你真的做得到。”心魂未定,他没料到有生以来竟能看到这种场面,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眼前这娇小玲珑的身子,想不能,她这副小身躯,是从哪生出来这么大的力量? “嗯,那现在我是你的徒弟了,你可以跟我下山去治我爹了吗?”师父出的题目对她来说太简单了。 “我只说收你为徒,并没有说要下山为你爹治病。”凤甫没想到她会做到,幸好他刚没答应要下山。 “什么?!你、你怎么这样!”痕苹儿气愤地直跺脚,嘟着小嘴嚷嚷着。 “小姐,方才凤公子的确没有说要下山。”莫言不得不出面说句公道话。 “莫叔!”痕苹儿气到两颊发红,莫叔到底是帮谁的啊,一直泼她冷水不打紧,现在还帮别人说话,难道他连自己的主子重病都不在乎了吗? 莫言低头不敢面对她,“嗯……我说的是实话。”小姐,对不起了…… “熊,你这样也太过分了一点。”风善扬替小姑娘感到不平,虽然凤甫是没说会下山啦,但他刚才的意思很像是说收为徒,就会治嘛。 凤甫抬手制止还想抗议的痕苹儿,“我不下山,但我可以为爹治病。”看在她做到他提出的条件,他可以破例。 “可是,我爹病得很重,根本没办法上山。”痕苹儿以为他是要她回去洛阳,将她爹给带来。 别说爹病得这么重,就算爹没重病,要他跋山涉水到这深山之中,都有点难了。 “不用急,到屋里再说。”凤甫敢这么说,当然也有十足把握。 痕苹儿见状,也只好咬着唇,气闷的跟在他身后进屋去。 凤甫进屋后,走进房里拿出纸墨,回到大厅,三人都已经各坐在竹椅上等他了,他吐了口气,在众人的凝视下落坐,“告诉我你爹的病状。”倒了点水在干涸的砚台里,拿起墨条轻磨,让柔嫩的毛笔吮饱墨汁。 风善扬点个头,这样也是可以啦,虽然没看到人,但若能仔细说出病状,这头熊几乎也能知道是什么病,对症下药。 “呃,病状……”痕苹儿愣了下,这个问题有一点点难倒她了。 浓眉不耐烦的拧起,凤甫瞪着她,“病状你听不懂吗?”他还很多事要做,没空跟这些人耗下去。 痕苹儿迟疑的点了一下头,“病状……我爹他脸色很白,这样算吗?” 翻个白眼,凤甫做了个深呼吸,不停在心里告诉自己,眼前这个姑娘他扔不动,放弃想把她丢出去的念头,“你爹病多久了?吃些什么,喝些什么?除了脸色发白之外,唇色呢?张嘴有没有臭味?这些你仔细想想。” 痕苹儿眼睛眨啊眨的,可爱的五官都皱成一团,很努力的回想着,“病……两三天了吧,吃、喝都很正常,就一般的菜色,我爹他是整张脸都白白的耶……”突地一个画面闪过脑海,“对了,除了脸之外,我爹的肤色都是正常的,嘴巴……”那天她靠到榻边,有握着爹的手,“没有异臭,我爹大前天吃晚膳时,还吃了两碗呢!”记得娘告诉她爹病危的前一天晚上,她还看爹吃了两大碗的饭,现在想来,该不会就是人家说的回光返照吧? 凤甫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视线转向不知道何时越坐越靠近门边那个叫莫叔的男人,他正满头大汗,紧张的望着他。 他本以为这个人是对主子有异心,所以并不打算让他家小姐求医,但方才那几句话很明显可以听出来,这人的主子根本就没有病,那又是为什么要她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求医?目光再转回坐在桌旁,睁着亮晶晶眸子,认真注视着他的人,也只有这种笨蛋才会傻傻的被骗。 莫言心知露馅了,冷汗直流,看到凤甫审视的目光,扯了扯嘴角,这下,他可真被夫人给害惨了。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会儿,凤甫粗壮的手臂终于缓缓移动了,提起笔,在绢白的宣纸上写下药方,胡须遮掩的唇角,噙着一丝狠笑,没事想惹事?那他便成全他们! 没一会儿,他拿起写好的药方,交给已经站在他桌旁等候的人,“照这药方回去给你爹吃,连续吃半个月,他的病就会好了。” 如获至宝的接过,痕苹儿吹干纸上的墨迹,高兴得眼睛都红了,“莫叔,太好了,爹有救了!”真不枉费她这么辛苦的来这一趟。 莫言凑到痕苹儿身边,低头看着她揍在手上的纸,心里很纳闷,凤甫应该听得出来老爷根本就是在装病,为什么还愿意开药方? “好了,拿到药方了,你们可以滚了。”结束这场闹剧,凤甫冷笑一声,一手指着大门,赶人的意味浓厚。 痕苹儿小心翼翼地将药方摺好,递给莫言,“莫叔,你快点赶回洛阳。” 莫言接过手,“小姐,你的意思是要我拿回去?那你呢?”他疑惑地问。 “我留在师父这啊,到时候如果药方没办法根治的话,你再托人寄信给我,我再请师父重新开药单。” “等等,谁准你留在这的?”凤甫脸都黑了,这个女人要单独跟他留在山上?是他听错了,还是她说错了?现在的女人都这么豪放吗? “师父,万一你的药方治不好我爹,我留在山上,也可以马上跟你说,然后再取药方单,况且,我是你的徒弟,怎么可以什么都还没学到就走了呢。”痕苹儿有些话没说出口,她怕现在要是跟莫言走了,凤甫就会赖帐,日后若是药方真治不好爹,凤甫也不会再帮忙了。 “你……”凤甫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滚!”两步来到她面前,咆哮一声,他决定不要再客气了。 痕苹儿捂着耳朵后退两步,他的大嗓门震得她耳朵嗡嗡叫,“不可以,你又想赖皮!”她就知道,不管怎样,打死她都不能走。 “我赖皮?我赖皮什么?”凤甫愤怒地低下头,整张脸快贴上痕苹儿了。 害怕的吞口口水,“你、你自己说,说要收我当徒弟的……我现在想留下来学医术,你又赖皮要赶我走。”她越说越觉得委屈,鼻子一酸,眼眶都红了。 这画面,多像一个恶霸在欺压一个小姑娘,任谁看了才会这么认为,尤其一向将女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风善扬,现在真的看不下去了。“喂,熊,你别太过分,话是你自个儿说的,人家姑娘也办到了,你现在不是赖皮是什么?”拿出干净的手帕,他不舍地替她擦去眼泪,“别哭,跟一头熊讲人话,本来就是有点困难。” 凤甫全身的肌肉绷得死紧,一脚踹风善扬的屁股,“你说什么?!”这死家伙,嫌他不够烦吗?他的日子有一个风善扬就够了,再多一个力大无穷的笨女人……喔不,他绝对不要! “虽然你打我,但我还是要说句公道话,小姑娘现在是你的徒弟了,你当然要教她医术。”风善扬不畏恶势力,勇敢直言。 “你——” 恶狠狠的瞪向痕苹儿,凤甫还想说什么,但话都卡在喉咙出不来,因为痕苹儿已经哭得脸红脖子粗,满脸眼泪鼻涕,活像受虐的小媳妇,一瞧见他那么凶恶的目光,嘴巴一张,哭得更凶了。 “哇呜……你赖皮啦……呜呜呜!你赖皮、赖皮赖皮啦……哇呜……”且嚎啕大哭来形容还真算保守了,她现在的模样,说有多凄惨,应有多凄惨。 “小姐啊,别哭了。”莫言忍不住捂起耳朵。 “哇呜……”痕苹儿越哭越伤心,转身趴在大门门板上,“他赖皮啦……呜呜……”边哭喊,小手还抡成拳头,连捶着门板。 “不要——” 凤甫慢了一步,才刚发出呐喊,门板已经让她敲出个洞来。 痕苹儿听到他高喊“不要”,抽噎地转头看向他,小脚走了几步,决定换个地方哭,趴到刚才他写药单的桌子上,一样小手抡拳,用力哭。 “砰!砰!砰!”小小的木桌哪承受得了她的蛮力,被轻敲个两三下,也垮了。 凤甫顿时觉得有点晕眩,看来这次他是真的招惹到煞星了,眼看她站起身,又想换地方继续痛哭,连忙大吼,“住手!我答应你,教你医术。”话是他说的,他认了,只要这个女人不再破坏他亲手盖的房子就好。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抬起泪流满面的小脸,痕苹儿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看着被敲破一个大洞的门板,破损的桌子,凤甫的黑瞳对上她盈泪的大眼,“真的。”这么想当他徒弟是吧,那就不要怪他! 风善扬忍着笑,果然一物克一物啊!这头熊最宝贝的就是这间亲手修葺的木屋,一下子被毁了两样东西,瞧他一脸心疼,真是太好笑了! “啊?小姐、这样不太好吧……”这下换莫言头大了,他原本以为凤甫不可能会答应的,没想到他居然认输了! 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痕苹儿的表情顿时变得欢喜愉悦,跟莫言的苦脸形成明显对比,“莫叔,你快把药单拿回去,我在山上等你的消息。”她娇憨的笑道。 “小姐……”莫言重重叹口气,不会吧,小姐真的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喔,夫人啊,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当初她可没告诉他会变成这样啊…… 第四章 赶走所有人后,木屋里只剩下凤甫跟痕苹儿坐在椅子上,凤甫坐在她对面,中间地上还躺着木桌的残骸,两人相视无语。 “你当真要留下来学医术?”凤甫再给她一次机会。 痕苹儿非常认真地用力点头,“是的。” 很好!凤甫微微一笑,“既然要留下来,咱们就要约法三章,第一,不得用蛮力破坏木屋里的任何物品;第二,我吩咐你做什么,你都不得有异议;第三,除了习医之外,你要负责生活中一切大小事,你,做得到吗?” 只要有点脑袋的人,马上就能听出他提的条件有问题,而且非常不怀好意,但痕苹儿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 “是,师父,我会努力的!”她想过了,与其要靠师父帮忙,不如就让她跟在师父身边两年,认真的学医,以后家里要是有人生病,或有人需要帮助,她就不用再跑这么远了。 她想的是很完美啦,只可惜现实并非如此,凤甫是从五岁就开始习医,经过年复一年的历练之后,才在十六岁那年,治愈了当时得到怪病的三王妃,被三王爷赞誉为“少年神医”,期间他所花费的心血与时间,都不是常人所能了解的,她妄想在两、三年内就学会他的医术,只能说,事情没有呆子想的那么简单。 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凤甫还是有些不放心,拿着纸笔坐到另一张靠近茶几的椅子上,“我们打个契约,你叫什么名字?”为了避免日后她心有不甘,蓄意破坏他的心血,还是打个契约比较妥当。 “痕苹儿。” 正在低头认真写着契约内容的凤甫一听,身子一顿,抬头看想她,“很平?”浓眉轻锁,这是什么怪名字,有人姓“很”的吗? 就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反应,痕苹儿不满地扁嘴,“我姓痕,闺名苹儿,苹果的苹。”从小到大,她因为这个名字不知道被取笑过多少次了。 笑意染上凤甫的黑眸,目光瞟向痕苹儿的胸前,这名字取得还真好,难得幽默地问道:“那你哥名字一定叫痕大。”原以为她应该会露出很尴尬的表情,结果不是,她反而小脸都涨红了。 “你不要乱讲啦!痕大是我爹,我大哥叫痕政常!”痕苹儿气呼呼的反驳。 凤甫一愣,随即大小出声,“哈哈哈……”很大?很正常?这是什么名字啊,这家人真宝,直到笑够了,他才喘着气,望着气红脸的痕苹儿,忍不住想知道,“你家该不会有人叫很欠打吧?”如果有人敢取这种名字,那他真的佩服。 “咦,你怎么知道我娘的名字?”痕苹儿偏着头,傻愣愣的反问。 “你娘叫很欠打?!”还真的有?!她娘出门敢说出自己的名字吗?难道不怕被众人围起来打吗? “嗯,我娘姓钱,单名一个妲字,冠上我爹的姓,就叫痕钱妲啊!”搔搔脸,她很老实的解说。 凤甫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对她的不满,也在笑声中淡化不少,“跟我来。”虽然才相处没多久,但他很快就发现,她其实只是一个力气大,心思却非常单纯的丫头而已。 痕苹儿看着他起身跨步离开,连忙迈开短短的双腿跟上去,“师父,不是要打契约吗?”怎么笑完就忘了,这样的人,医术真的很高明吗? 回头瞄了一眼身后的小呆子,凤甫没有回答,只是带她走到内室,“这里有两间房,你就睡那一间吧,快去把东西放好,整理好后,到屋后找我。”交代完,便径自离开了。 跟这种单纯的人相处,不用打契约也行,傻乎乎的一定很听话。 留在原地的痕苹儿左右看了一下,这木屋看起来虽然不多,没想到还能隔成两间房,真厉害,推开右边的房门,打量起她以后要住的地方。 这种山中小屋,当然不能奢望有多华美,痕苹儿虽是大户千金,但个性也挺随遇而安的,只要环境干净就可以了。 左摸摸,右摸摸,这一眼就可以看光的房间,实在没什么值得惊喜的,放下肩上的小包袱,也没啥还整理的,想了下,还是去找师父好了。 离开房间,她走到屋后去,一眼就看到凤甫,“师父。”娇嫩嫩的嗓音轻唤着。 凤甫眼一抬,听到她这么叫,心里不是很舒服,但不这么叫,难不成要她叫他凤甫吗?那还是算了。 他将拿在手里的东西塞到她怀中,“今天你只要做两件事,第一,就是要把这堆柴劈完。”他指着空地上有堆半个人高的木柴,接着手指转了个弯,指向另一旁的厨房,“第二,你要负责今天的晚膳。” 低头看着硬是塞给她的斧头,有点犹豫,叫她劈柴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要她煮饭,那好像有点问题。 看出她似乎有点为难,凤甫冷冷补上一句,“办不到就离开。” “啊?喔,没问题,交给我吧。”闻言,痕苹儿连忙摆出自信的模样,一手拍着胸膛,一边大声回答。 淡淡瞟她一眼,凤甫挪回目光,背起放在木柴旁的竹篓,“我去采药,回来时,我要看到事情都办好了。”他是存心要为难她没错。 凤甫见痕苹儿傻乎乎的,但是衣着打扮都不俗,可见是个富家千金,心想只要让她吃点苦头,她应该就会知难而退了。 “是,师父慢走。”痕苹儿高举着斧头挥了挥,等他走远了,她才垮下脸来,看了斧头了眼,“先劈柴好了。”煮饭的事,晚点再烦恼吧! 虽然痕苹儿从小到大没劈过柴,不过没吃过猪肉,好歹也看过猪走路,在痕府,她有看过下人劈柴,似乎挺简单的。 坐在椅子上,痕苹儿拿起斧头,轻松的挥舞着,没一会儿的功夫,半个人高的木柴就劈完了。 不过,真正的挑战,现在才要开始…… 秀眉紧皱在一起,痕苹儿有点慌乱地站在炉灶前发愣,自从她七岁不小心把炉子给弄垮了之后,娘就再也不准她踏入厨房一步,所以她根本不晓得饭菜是怎么煮出来的。 现在要怎么办?对了,她记得要先升火!她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连忙跑出去抱了一堆刚劈好的米柴回到炉灶前,依照脑海中非常、非常模糊的记忆,将木柴全部塞进灶里,接着拿起一旁的火褶子点火,不过试了老半天,她都差点直接把火褶子给丢进炉灶里了,柴火就是点不起来。 “奇怪了,我记得明明是这样做没错啊……”搔头皱眉努力许久,火还是升不起来,苦思可许久,眼角余光突然瞄到厨房角落,放着一些干稻草,痕苹儿脑筋一转,抓起一把干稻草塞进炉灶里,将火褶子对着草堆,终于——“烧起来了!”她兴奋的看着火势变大,小嘴开始帮忙吹气,火也越烧越大,越烧……越大? 当她从升火成功的兴奋中回神时,火已经烧到炉上,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火势好像不太听话。 她先前放进去满满的木柴,这下可起了作用,火舌贪婪的吞噬掉所有能燃烧的东西,慢慢往上延烧,到最后,整个炉灶都烧起来了。 “啊啊——怎么办、怎么办?!”痕苹儿手足无措,眼看火苗开始窜飞她吓得花容失色,死定了,怎么办?! 她慌张的跑到蓄满水的水缸旁,拿起里头的水瓢拼命舀水浇向起火的炉灶,只是小小的木瓢能帮上什么忙,没多久,火光已经染上木桩了。 “救命啊!救命啊——”她又紧张又害怕,急忙大叫。 喊了几声之后,她才想到一件事,这深山野岭的,哪会有人来救她,唯一能救她的师父,刚刚已经出门采药了。 “呜……”痕苹儿哭得好凄惨,一只小手还不死心地猛泼水。惨了啦,万一师父回来看见她把房子都烧了,一定会赶她走的! 突地。一阵迅速的脚步声快速地往她的方向而来,风善扬一踏进厨房,整张脸都黑了,“我的天啊!”看着离火舌只有几尺的痕苹儿还在拼命想灭火,他一个箭步上前,急忙把她拉到身后,“危险,你先出去。” “快救火!烧起来了。”痕苹儿吓死了,泪水扑簌簌地直落,双手不住的发抖。 风善扬也知道事态紧急,环顾四周一圈,接着运气凝劲,双掌擎出,水缸马上被打飞出去,撞上着火的炉灶,未等它落地,他立刻又屈起中指,弹出顺手捡到的小石子,将水缸擎破,水缸应声而破,里头的水全喷洒出来,将大部分的火都浇熄了,仅剩下一些零星的火苗。 风善扬连忙上前拍打,痕苹儿也跟着他拍打那些小火苗,等到火势完全被扑灭之后,两人才松了口气。 他看着狼狈不堪的痕苹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要不是他在家里闻到顺风吹来的烧焦味,跑过来看看,否则照方才那样烧下去,这小姑娘八成也会被烧死在里面。 痕苹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眼泪直落,抬起一手抹掉泪痕,“我也不知道……师父叫我煮饭,我就升火啊,然后、然后就烧起来了……” 他无声的暗笑,这头熊想整得小姑娘自己离开,这下子可好了,看看是谁整谁。 “现在怎么办?”这个应该不算是她用蛮力破坏房子吧? “我也不知道,那头熊咧?”风善扬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又不是他烧的,他比较好奇的是,房子被烧了,怎能还没看到那头熊来吼叫。 “师父去采药了。”看着满目苍痍的厨房,她欲哭无泪,等一下师父回来要吃什么? “先去厅里等他回来再说吧,人没事就好。”同情的拍拍她的头,他打从心底为她哀悼,这可不是说着玩的,熊可是花了两年的时间,才把这件木屋给弄的有模有样,这小姑娘来不到半天,不但捶坏了门和卓,现在又把厨房给烧了,以后的日子……难过喔! “呃……你叫什么名字?”有事想问他,痕苹儿这才发现她还不晓得这位好心的公子叫什么名字。 对她的迷糊,风善扬多少也有个底了,不在意的开口回道:“风善扬。” “喔,风公子,从这边有没有快一点的路可以下山?”她扯住风善扬的袖子。 “干嘛?”要快?他把她从山上往下扔就很快了,保证一路直到地狱。 “师父说他回来要吃饭,我想下山去买。”都已经烧了他的厨房,总不能还让师父饿肚子吧。 挑起一眉,风善扬很想告诉她,等她师父回来,绝对不是想吃饭,应该是想掐死她,不过,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算了,还是别再吓她了。 “你先去厅里等着吧,我下山去买。”等她走到山下再买回来,应该已经要吃隔天的早膳了。 “嗯!谢谢你了。”痕苹儿点点头,拖着惊吓过的疲惫身躯走向前厅。 看着她的背影,风善扬忍不住摇头,“真是自讨苦吃……” 目光渐渐消失,温柔的月娘探出头来,轻洒着银辉,抚慰着辛劳一日的大地。 时间过的越久,坐在椅子上等待的痕苹儿就越担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烧焦臭味,她的裙摆也被火舌吻过,烧出几个洞来。 风善扬等得肚子咕噜咕噜叫,“那头死熊跑哪去了,好饿喔……”看着眼前香喷喷的菜,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话音才刚落,耳朵动了一下,听到一阵很熟悉的脚步声,从屋后不远处传来,他同情的看了痕苹儿一眼,“咳咳,那头熊回来了喔。”他先提醒她。 痕苹儿一听,苦着一张脸,低下头,心跳加速,觉得自己挺像等待官老爷判决的犯人一样。 “别怕,我会帮你说两句好话的。”风善扬纯属安慰。 脚步声渐渐逼近,接着,半掩的大门被推开来,风善扬一见到凤甫,顿时倒抽一口气,伸出一根手指头,直指着坐在一旁的痕苹儿。“是她!所有的事都是她干的,不关我的事!”他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她。 痕苹儿一听,猛地抬起头,惊愕的看向风善扬,原本他一直陪着她,她还有点感动,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没义气! 不过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她缓缓转动僵硬的颈子,提起所有勇气看向凤甫,眼睛越睁越大,她突然可以理解为什么风善扬这么没义气了。 要不是早就知道凤甫的长相,她真的会以为有头熊从山里跑出来吓人,他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原本就已经看不清的五官,在烛火摇曳下,更显阴森,他的双眼拼射出强烈的怒气,仿佛下一瞬,他就会张嘴将她撕裂吞进肚里。 见情况不对的风善扬,决定饿着肚子,先走为妙,“两位,我不打扰你们用餐了,小的先行离开,你们慢用、慢用。” 风善扬弯着身子揖笑,绕过挡住大门的庞然大物,正准确开溜时,凤甫冷冷看了他一眼,吓得他脚下一绊,踢到了门栏,直接摔到门外,“哎呀!”此时顾不得面子了,他立刻连滚带爬,快速逃离凤甫杀人视线。 独留在屋里的痕苹儿,真是恨死风善扬了,心里不停地臭骂他,一边颤抖的偷瞄站在门口的人,这一眼,真好对上了凤甫的视线,身子一抖,她连忙心虚地低下头。 两人就这么不发一语地僵持了好久好久,痕苹儿是惊恐得不知道怎么开口,而凤甫则是正在想着要怎么她给踢出去。 终于,痕苹儿受不了这种沉默的压力,率先开口,“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忐忑不安地看着凤甫。 凤甫的熊目狠瞪她一眼,“不是故意都烧成这样?”这一瞪,才发现这个“很平”的衣服也烧出一个洞、一个洞的,整个人狼狈不堪,浓眉紧紧皱在一起,“发生什么事了?”他气归气,但心头突然对她有些不忍。 痕苹儿扯开嘴角,小小声的把他离开后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火为什么会越烧越大……”惭愧的低下头,等待他回来的时间里风善扬已经跟她说过,这间木屋是他亲手建造的,他非常宝贝。 “你这个大笨蛋!你娘没教过你中馈吗?”凤甫逼近她耳边低吼一声。 真是气死他了!塞了一大堆木柴进去,火势当然一发不可收拾。今天是运气好,那死家伙刚好在山上,要不等他回来,说不定她连木屋都一起烧光了! “没有啊,以前不小心把炉灶给弄垮了,娘就不让我进厨房了。”痕苹儿也觉得自己很无辜。 瞧她讲得理直气壮,言下之意,是怪她娘没教她喽!凤甫眼一眯,伸手拉住她的小手,才想把她往屋外丢,便先听到她的惨叫—— “啊!好痛!”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剧烈的疼痛让痕苹儿的两只小手直打颤。 凤甫将她手掌翻过来一看,忍不住低咒一声,她的掌心全是烫伤的痕迹,再加上他刚刚这么粗鲁的一抓,有些皮都掀开来了。“该死的,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我要灭火啊!”痕苹儿朝着掌心猛吹气,希望可以比较不痛,但好像没啥用。 凤甫抓起她的手腕,拖着她往他房里走,“坐下!”指着张椅子,看她坐定后,他才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面前帮她上药。 原本像灼烧刺痛的手,在他抹上绿色的药膏后,疼痛渐渐舒缓了,取而代之是一阵清凉,她偷偷抬眼看向正在帮她裹上白布的凤甫。 他一样是满脸胡须,看不清五官,但双眼却深邃黑亮,看着他如此专注地替她处理伤口,不知怎的,她心里原本对凤甫慢慢的惧怕,开始慢慢变淡了,她甚至不自觉地微微勾起菱唇。 等到处理好了,凤甫一抬眼,就看到她若有似无的笑意,一瞬间,视线居然无法从她脏兮兮小脸上移开。 看着两手被裹成圆球,“谢谢。”其实,他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嘛,她还以为他回来看到被烧毁的厨房,会把她痛打一顿再赶出去,没想到他不但没有这么做,还贴心地帮她敷药,原来师父是个面恶善心的大好人。 天真的痕苹儿想错了,凤甫一开始的确是打算把她赶出去没错,但是看见她受伤之后,不知为何,只想着要赶快帮她上药。 听到她的声音,凤甫这才回过神来,“你不适合待在这里,回去吧。”心里突然有种预感,她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会打乱他现在的生活。 “我不要,你说要收我为徒的,我要留在这里学医术。”痕苹儿直摇头,心头突地一紧,一想到要回去洛阳,不知为什么,她直觉就想抗拒。 “你什么都不会,怎么当徒弟?”虽然他早就知道像她这种千金大小姐,多半是不会这些,猜是猜对了,但没想到她竟会把他的厨房也给烧了。 “我可以做别的啊!”痕苹儿力争可以留下来的机会。 “你会什么?”凤甫双手环胸,睨着她冷笑。 “呃,我可以帮你砍柴、劈柴、挑水打杂。”想了想,这些东西她应该做得来。 凤甫突然觉得头有点痛,她讲的这些事,应该是由男人来做,怎么天地好像倒转了一样,“难不成你要我煮饭给你吃吗?” “我劈柴、你煮饭,很公平啊,师父,你不会又想赖皮了吧?”就知道他一直想把她赶走,不过,她就是不走! 看着她一身狼狈,凤甫到嘴边的狠话就是讲不出来,算了,反正她现在手受伤,又没人能带她下山,就算想赶她走,也不是现在,万一她在半路出了事,姑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去休息,伤口记得别碰到水。”一切等她伤好了再说吧。 “好。”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改变心意,但痕苹儿这次很聪明,没有多问,高兴的点点头,脚步轻快地离开他的房间,心里隐约有个想法,能够留在师父身边,她真的很快乐。 凤甫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口气,实在不懂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就妥协了,但一对上她那双晶亮澄澈的眸子,满嘴毒言毒语就是说不出口,算了,反正过阵子,她的爹娘应该会派人来把她接走,这段时间就忍一忍,真不懂姑姑去哪找来这个麻烦的! “对了,师父……”突地,痕苹儿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 “什么事?”凤甫不耐烦地问。 “饭菜放在外面的桌上,要记得吃喔!”说完,痕苹儿马上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厨房都烧个精光了,饭菜是打哪来的? 凤甫想起回来时风善扬也在,想都不用想,一定是他下山买回来的,唉,可怜他被烧得半毁的厨房,头又是一阵抽痛,明天又要开始忙了。 第五章 凤甫后悔了,他深深觉得那天晚上没把她丢出去,是他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浓眉下的眼睛微微发红,心痛的看着他一手打建的木屋,背上系着包袱,虽然时间还未到,后院那些药苗才刚植下去,但他不走不行了! “师父……对不起,我真的不是存心的。”站在他身边的痕苹儿,忏悔的抵着头。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破坏力真的那么厉害,跟师父住在山上短短几天而已,木屋却已经毁了一半。 凤甫的脸抽搐了一下,恶狠狠地瞪着她这个罪魁祸首,“你不是存心的!?你不是存心的都这样了,要是存心的该怎么办?”忍不住咆哮低吼。 也难怪他会这么生气,自从那天她烧了厨房之后,这间木屋就以飞快的速度毁损中,让她去擦拭桌椅,她把椅子把手也给擦了下来,叫她去整理药圃,药草全让她当成杂草给拔光了。 更惨的是,她根本就是天生迷糊再加少根筋,明明知道自己力气过人,却总是不经意地拍打木屋,弄得木屋的外墙被她打得东一个洞、西一个洞,他们要再不下山,只怕这间木屋真的会变成废墟。 “师父……”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见状,凤甫仰天长叹,天知道,他该死的一点也不是因为她那副小可怜的模样而心软,而是怕两个人万一打起来,他会是被活生生打死的那个! “算了。”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他认命了。 拎起地上的药箱跟杂物,再看他心爱的木屋最后一眼,便垂头丧气下山去,痕苹儿肩膀上扛着一个最大的木箱,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路静默,各怀心事走着山路,没多久,痕苹儿终于受不了了。“师父,我们现在要去哪?”这是下山的路,难不成师父打算出诊?不对啊,出诊也不用把所以家当都带在身上吧? 凤甫无力地回头瞥了她一眼,“去山下住。” “师父在山下也有房子?那干嘛要住山上?” “你管我。”要解释给她听太复杂了,他懒得浪费口水。 “喔。”不满的嘟起小嘴。师父真凶,她都已经道歉了还这样,不过…… 长如扇的睫搧了搧,偷窥着走在前方的人,红嫩嫩的小嘴马上弯起,师父虽然都摆着张臭脸骂她,但不论再怎么凶,就是从没对她动手过。 师父啊,就像只光会虚张声势吼叫的大熊,想到这,痕苹儿暗自窃笑着,心头莫名觉得甜蜜。 “你在干嘛?快点跟上。”走在前头的凤甫没听身后的脚步声,一回头,就看到这丫头落后好几步远,呆站着傻笑,他立刻拧起眉折回她面前。 “师父。”甜甜的嗓音轻唤。 凤甫愣了下。正午的阳光照在她的小脸上,让她整张脸都闪闪发亮,眼角眉梢都是甜蜜的笑意,一时间,他竟觉得这样的她很美,令人怦然心动。 痕苹儿没主意到他注视的眸光有多热切,至瞧见他颊边流下的汗水,连忙掏出怀里的绣帕,上前一步伸手为她擦拭,完全没擦觉自己这样的动作有多暧昧,“师父拿太多东西了,苹儿再帮你拿个药箱吧。”虽然她身上扛的是最大最重的木箱,不过也只有这个而已,可是师傅身上却背了好几个药箱跟包袱,加起来,应该比她身上的木箱还要重上许多。 凤甫的眸中突然闪过一抹奇异的精光,他不着痕迹的偏过头去,避开她的手,“不用,快走吧。” 心底似乎有个东西正在蠢蠢欲动,但他拒绝理会,有些慌张的迈步向前,深吸口气,试图驱逐心头的骚动,痕苹儿乖巧地跟在他身后,身上淡淡的馨香飘入他的鼻里,就像第一次见到她时闻到的味道,甜甜的,像是苹果的香味。 两人又再次陷入沉默,不过这次换凤甫心绪有些浮躁,故意缓下脚步,等她走到他身边,随口问道:“你力大无穷的事,很多人知道吗?”自她展现出她的力拔山河的惊人能力后,他就开始提炼,希望能找出适合的药物,控制或消除她身上的怪力,只不过目前都还在试药中。 “嗯,其实本来除了爹娘跟大哥之外,没有人知道的……”说到这,痕苹儿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一次,我跟娘去礼佛时,正好碰上地牛翻身,佛堂上的大佛掉了下来,直冲着我娘去,我就伸手把大佛接住,那时候佛堂里所有人都被我吓傻了。”当时所有人就好像被什么法术给定住似的,呆愣在原地,惊愕的看着她。 “后来呢?” 听到他这么问,痕苹儿更是无奈,“后来,当然是传遍了整个洛阳城,未婚夫也退婚了,爹娘每天都在为我烦恼。” 凤甫静静的听着,默不作声。 “其实这样也好。”痕苹儿对他扯开微笑,“以前瞒着大家,我老是担心会不小心露出马脚,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我反而松了一口气,虽然走在路上还是会被指指点点的……自我懂事以来,娘就常常要我控制自己,三岁以后,我就再也没牵过娘的手了,因为娘怕我不懂得使力,会将她的手骨给捏碎……” 她越说越气虚,突然想起,自从她有怪力之事曝光后,洛阳城里有许多人都暗地里骂她是妖怪,而府里的丫鬟更是视她如蛇蝎,完全不敢靠近她。 凤甫没想过她可爱的小脸蛋上,也会出现这种落寞、伤心的神情,话语里净是酸涩,像针一样扎进了他的心坎里。 “够了,别说了!”突然一把无名火在他腹中熊熊燃烧。 这个笨蛋,她的家人根本就不要她了,才会把她丢来这里,任由她自生自灭,难怪她上山这么多天,却没见过她家人来找她。 “师父,你生气啦?”痕苹儿不懂他怎么听着听着就发脾气了。 僵着脸,凤甫何止生气,而是非常生气,只不过绝大部分他是气自己为什么要为了这个笨蛋而生气,心底甚至为她感到不舍。 “没有。”不舍个屁! “没有就好,师父、师父,有个师父真好。”痕苹儿娇憨的笑了笑。 “为什么?”明明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再理她,却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心里除气愤外,还多了一点点的……怜惜。 “因为说梦话都可以跟你说啊,虽然你会凶我,但比起那些躲着我的人,师父的吼声,还让我觉得比较高兴呢!”倾诉之中,似乎有着淡淡的伤心。 定定的看她一眼,“嗯。”这丫头,真是傻得可以。 小嘴张了张,贝齿咬着粉唇,犹豫了很久,她才开口问道:“师父……你会不会觉得苹儿是怪物……”一想到他也有可能是这么看待她的,她的心就不自觉揪痛,甚至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将那张小脸上的难过表情尽收眼底,凤甫黑眸中闪过一道杀气,“是谁这么说你的?”依她单纯的性子,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么伤人的形容。 她勉强勾起一抹笑,“没、没有啦。” 气闷地瞪着她那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想也不想地伸出手捏捏她的脸,不喜欢看到她这么没精神,“笨蛋,你像笨蛋。”要是让他知道是哪个混蛋对她说这种话,他就让那混蛋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师父呢?”他的举动,带着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怜惜,轻轻地抚慰了她受伤的心,心底一暖,反问他。 “我?”凤甫不解的看着她。 “对啊,师父医术那么好,为什么甘愿待在深山里?又为什么要来这里?”她一直都很想问。 凤甫撇撇嘴,没有回答,“快点去吧,要不然没办法赶在天黑前下山了。”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只是师父走了,他能去问谁? 向前走了几步,他很自然地回头牵起她的小手,她步伐小,走得比较慢,他也下意识地缓下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痕苹儿微微一愣,双颊上顿时染上了一层红晕,目光缓缓地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的体温渗进了她的掌心,一股暖意在胸腔蔓延开来,“嗯。”用力的点头,鼻头上突然有些酸酸的,很感动。 跟着凤甫下山,来到洛水镇,痕苹儿原本还以为他住的地方是随意一间小民房,没想到居然是间大宅子,不仅宽广舒适,里头还有不少奴仆在打点着。 这时她才知道,原来山上不过是他偶尔去住的地方,平日他多半是住在山下,他也常常替洛水镇的百姓们义诊,大家都对他赞誉有加。 “小姐,奴婢小莞。”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站在铜镜前的痕苹儿审视一下,确定衣物跟头发都整理妥当后,才转身去开门。“小莞,早。” 一个清秀的小丫鬟就站在门外,同时回她一抹亲切的笑,又瞧见她一身的装扮,“小姐,你又梳洗好了,小莞已经比昨日提早了呢。”端着水盆进门,小莞挺佩服这位小姐的。 几天前,少爷突然带了个姑娘回来,说是专门伺候他的,但谁信啊! 瞧瞧,一样都是要伺候人,但她光是衣物就已经好上一大截,住的地方又是阁楼,吃的跟少爷一样,且还要人服侍又要叫她小姐,有哪家丫鬟这么好命? “嗯,我想快点去见师……凤大哥。”话说到一半便急忙改口,痕苹儿吐吐舌,差点忘了,凤大哥要她下山后,不准再叫师父,所以她只好改口叫凤大哥。 “是。”小莞笑吟吟的拧干了巾子递给她。 痕苹儿快速地抹脸、漱嘴,洗净了双手后,拎着裙摆就往外跑,看看天色,心里暗喜着,这次她一定赶得及跟师父一起出门。 跑过弯廊,直直冲进花圃锦簇的偏院,一抬眸,就瞧见有个人高壮的人正好打开门走出来,她急忙高喊:“凤大哥!” 正好踏出房门的凤甫闻声回头,就看到一抹粉绿色的身影,眼眸随即充盈笑意,笑看着她气喘吁吁的跑到面前来。“急什么?”挑眉,抬手揉揉她的发。 “当然急,你每次都说我睡过头,今天我特地起了个大早,凤大哥,今天我可以跟去了吧?”眼巴巴地望着他。 凤大哥这几日都出门义诊,她早就想跟去了,只是每次她睡醒之后,凤大哥早就出门了,害她只好一个人在宅子里发呆。 凤甫看着她希冀渴求的模样,那句“不行”实在说不出口,义诊不是去玩,他也没办法一直盯着她,万一她自个儿到街上乱跑,出事了怎么办? “凤大哥。”痕苹儿见他还在犹豫,索性拉着他的衣袖,轻轻摇晃,她现在已经开始吃凤大哥为他调配的药丸,力气比以前小了许多,这才没有扯裂他的衣袖。 撒娇似地嗓音让凤甫心一软,无奈地叹口气,“好吧,但你要乖乖听话,不能离我太远,知道吗?”他啊,真是越来越拿她没辙。 “嗯,知道了!” 知道……是骗人的! 为了义诊,凤甫特地搬了一组桌椅放在医馆前,此时他正替人把脉,一双眼还得不时盯着那抹粉绿色的身影,每次只要她越跑越远,他就会忍不住拧起眉头,“苹儿,回来。” 痕苹儿一出了门,就像被解禁了一般,一开始还肯乖乖地待在凤甫身边看他忙,没多久,就像只不安分的小虫子一样,动来动去的。 洛水镇十分热闹,再加上这几天又快到了赶集的时候,街道上的摊贩、人潮,比平常还要多许多,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心性未定,瞧见新奇好玩的事物,自然心魂都被勾走了,不自禁越跑越远。 痕苹儿正低着头瞧着摊贩上的小玩意儿,听到凤甫的声音,一转头,就瞧见他的严重隐隐冒着火花,吐吐舌,赶紧将手上把玩的东西放回去,回到他身边。 “凤大哥。”喔喔,他看起来好像生气了。 “出门前你答应过我什么?”凤甫斜眼瞪着她。 “答应你不乱跑。”她没乱跑啊,只是去前面看看而已嘛!“人家闷嘛,你在帮人治病,我只是去前面摊子看一下东西而已。”委屈的嘟起嘴,她是真的无聊,抓药用不着她,拿药用不着她,跟别说替人诊病了,无所事事地站在一旁,其实也很痛苦。 凤甫望着她,叹口气,“等我忙完再带你去逛逛。”想必她也闷坏了,这阵子他很忙,没时间顾到她,等会儿抽空陪陪她好了,真是的,这小妮子,真教他放心不下。 “好!”痕苹儿笑着点头。待会儿凤大哥陪她去逛更好,嘻嘻,凤大哥、凤大哥,每次这样一喊,心底总是泛着甜。 凤大哥虽然总会念她、骂她,但心里头又是疼她的,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疼她,就连爹娘和大哥,都会畏惧她的怪力,总是下意识地跟她保持距离,说来也不是不疼她,就是……少了亲近感。 痕苹儿专注地凝视着身边的男人,他的外貌虽然不是最俊美的,但却是最真心对待她的,只要看着他,就会觉得很开心,就连他气呼呼的骂人,都觉得想笑,她受伤,他会捧起她的双手帮她上药,这样的凤大哥……让她无法控制的喜欢。 是喜欢……相处了一段时日,她知道自己喜欢上这个人了,但是他呢?有些惆怅地垂眸、摊开双手,看着自己的手掌,微微发怔,她这一身怪力,是正常人吗?凤大哥会怕她吗? “苹儿、苹儿?”凤甫将剩下几名病患交给另一名大夫诊治,转过头就看到她瞪着两手发呆。 “凤大哥。” “发什么呆,走吧。”笑着揉揉她的头,牵起她的手往大街上走去。 又牵她的手了? 痕苹儿羞赧地低下头,小小的笑花在唇角绽放,凤甫正好回头看到她的笑,不由得有些怔然,他顿了下,藏在胡鬓下的唇微微弯起,黑眸里透露着淡淡的柔光,牵起她的手不自觉握得更紧了些。 两个人悠闲地在大街上逛着,突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深厚逐渐逼近,凤甫手一拉,快速将痕苹儿护在怀里。 “哇,你们两个真是太不够意思了!”风善扬喘着气骂道。这两个家伙真是太可恶了,下山也不讲一声,害得他,回来又跑到山上去找人。 “你终于出现了!”一看到他出现,痕苹儿的旧恨一古脑全涌上心头,“你这个卑鄙小人,躲到哪去了?” 话说那天她烧掉厨房之后,说是会帮忙求情的风善扬,出卖了她之后马上溜下山,而且还多日未归,她早就想找他算账了! “我哪有躲,我是光明正大的去办事。”风善扬斜睨着她,绝对不承认他是怕被“熊掌”打死而逃跑的。 “你还说!”抡起拳头,痕苹儿气呼呼地就要往他身上招呼去,虽然她只剩下五成的力气,但要打扁他,绰绰有余了! “哇!”风善扬连忙跳起来逃命。 两个人绕着凤甫追来追去,瞧着眼前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头突然一有些窒闷,牙根有点酸涩,不是滋味,眸光闪烁着,伸手将依旧追打着风善扬的痕苹儿抓回身边,“别在大街上这样玩。”挑起浓眉,赏给风善扬一道凶狠的眼神。 风善扬讪笑道:“哎唷,别这样嘛,逗逗她都不成。”是他看错了吗,方才那头熊的眼神真有杀气,还好……视线瞄向凤甫抓着痕苹儿的手臂,兴味染了眼,何时他们师徒俩的感情变得这么好了? “不成。”严厉的拒绝,他一点也不想要苹儿将注意力放在这个风流大少身上。 那占有味十足的话语,风善扬听了,也没说话,只笑噙着一抹诡异的笑容猛点头。 “哼,看在凤大哥的份上,算了。”她难得可以跟凤大哥一起上街,才不想为了这个小人破坏气氛。 风善扬很自动地跟在他们身后走着,听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闲聊,盯着一直都没有放开的双手,意味深长地笑着。 在这远离的陌生城镇,没有人认得她,不需要顾忌什么,再加上凤甫的药已经让她的情况改善很多,痕苹儿笑得开心极了,一路上好吃、好玩的,凤甫也全都顺着她,只要她喜欢就买。 “你当初不是打着注意要虐待她吗?”据风善扬目测,这段日子没见到这个小丫头,她不但没瘦,人还胖了些,穿的衣服,比在山上时穿的还要好,是江南的织锦,一匹布就要价百两银子以上,这是哪门子的虐待人? “闭上你的嘴。”凤甫冷冷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将目光转回到那个在前头看唱戏看得正高兴的丫头身上。 风善扬也不把事情点破,“日子就快到了,你确定让痕姑娘留在你身边没关系?”他特地赶回来也是为了“那件事”。 凤甫无语,仍是定地望着那粉绿的可人身影,看见她绽放灿烂的微笑,不自觉也跟着露出宠溺的笑意。 见状,风善扬知道,这头熊真的陷下去了,“你自己好好斟酌吧。”语气停顿了下,拍拍凤甫的肩头,“没想到,一头熊居然会喜欢上一颗苹果,这可是千古奇谈啊!”戏谑地取笑他。 凤甫狠狠扫了他一眼,在心里冷哼一声,趁他不注意时,长腿一扫----- “哇!”风善扬没料到他会来这招,来不及防备,就这么狼狈地被扫倒在地。 凤甫噙着笑,冷眼看他成了四脚乌龟,爬不起来,接着再看向人群中的痕苹儿,心中默默有了决定。 这时痕苹儿漾着笑脸回到他身边,依偎着他,一边对还在地上耍赖不起来的风善扬吐舌。 “苹儿。”凤甫轻唤一声。 痕苹儿回头看向他,“凤大哥?” 他看进她的双眼,缓缓启口,“这两天你就搬离大宅子吧。” 唇边的笑弧没了,大眼儿里的晶亮也在瞬间消失,她愣愣地看着他,“什、什么?!” 第六章 桌上已摆放好碗筷,煮好的饭菜和汤都正冒着白烟,膳食都备妥了,但往常应该在桌边张着大眼,笑嘻嘻瞪着他的人,如今却不见人影。 刚沐浴完的凤甫疑惑的张望一下,走出屋外招人,果然,不远的大树下,有道纤细的人影,正坐在秋千晃动着,那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惹人心怜。 黑亮的双眸微微闪动,举步走到纤细人影身边,看着坐在秋千上的人,薄唇勾起一抹淡笑。 这个秋千,是痕苹儿住在这儿不久后,吵着要他做的,吵了好些天,他都懒得理她,没想到这丫头,一生气,就自己动手做了。 没他帮忙,她倒也做得有模有样的,而且还挺坚固的,没事做的时候,她就喜欢坐在秋千上荡啊荡的,笑声咯咯,而他总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痕苹儿无趣的踢着地上的尘土,这段日子,她过得还挺开心的,跟着凤大哥学医术,有个人常常陪在她身边,这种安心的感觉,在家是感受不到的。 爹娘对她也很好,只是,有凤大哥在身边,特别不一样,凤大哥也不怕她一身怪力,也不会躲她,她可以尽情的待在他身边,吱吱喳喳说话。 通常凤大哥不理她的时候比较多,随她讲,只有几次吵得他烦了,才会生气,恶狠狠地瞪她,不过,也仅是如此,虽然常把他气的七孔生烟,他也每次都威胁说要把她丢掉,但也都是说说而已,从没真正付诸行动。 只是……凤大哥为什么突然要她离开?为什么? “怎么不进去吃饭?”站了许久,凤甫开口说道。 听到他的声音,痕苹儿咬着下唇,有点赌气地回道:“不想吃。”本以为他听到后会说些什么,但等了半天,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坚持不了多久,她还是先认输了。“凤大哥……为什么我要独自住到客栈里?”一个人的滋味,会很苦涩。 “一阵子而已,不是要你永远住在那。” “我不喜欢一个人……” “我知道。”凤甫摸摸她的头,眸光上染上淡淡的怜惜。 “凤大哥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扁着嘴,偏着头,她不让他碰。 “你与我,有着很相似的地方。”凤甫缓缓说道。 痕苹儿讶异的抬头看他,“你也有一身怪力?” 白了他一眼,他叹口气,“当然没有,我是说处境。”他要是有一身怪力,早在她上门求医失,就把她扔下山了。 “处境?”痕苹儿不解。 “你有一身怪力,众人惧怕而不敢与你太接近,我亦是如此,自小锋芒毕露,但伴随而来的,却是眼红之人的穷追猛打,天涯无知己,多是对我明捧暗讽。” 太过自负的下场,是犯了了弥天大罪,黝黑深邃的眸子一黯,闪过一丝苦涩,凤甫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上所沾染的血腥,得花多少年才还得清…… “为什么会没知己?应该很多人抢着要当你的朋友不是?”凤大哥是学毒的,谁敢随便得罪他! 专精毒术,惹来的都是些牛鬼蛇神,他只是喜欢研究毒物,但并不想当个恶人之首,“但这些人都不是真心的,你说,这样的处境是不是跟你很像?”凤甫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说这些,但每当看到她眼底的寂寞时,他的情绪也会莫名地被牵动着。 痕苹儿偏头苦思,总觉得说像,但又不是很像,但若要说不像,两人在成长过程中索要忍受的孤独,仿佛又有些相似。 看着她的脸蛋,可爱的五官因为苦恼而皱成一团……慢着,可爱?他居然会觉得这个丫头可爱? 凝睇着她的侧脸,凤甫心一软,好吧,他承认,承认自己对这丫头动了心,也许……是她的陪伴,让他觉得,这洛水镇不再是寂寞的深渊,也许,早在初相见的那一瞬间,她双眸里闪动地光彩,便已夺取了他的心。 今天风善扬已经点醒他,难怪,难怪他越来越舍不得骂她,难怪看着她孤单的背景,他的心跳会浮起怜惜,难怪听她诉说以往,心头会隐隐抽痛,总有股莫名的冲动,想毒死那些曾欺凌过她的人,原来……原来他对她动了心,将她放进心坎里了。 “凤大哥?”痕苹儿伸手拉拉他的袖子,他已经瞪大眼盯着她看了好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再次叹气,“吃饭了。”丢下这句话,他转身便往屋里走去,同时觉得自己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怎么会看上一个有可能一拳就打死自己的人! “凤大哥,等等我嘛!”痕苹儿从秋千上跳下来,紧跟在他身后。 这一天,痕苹儿的小脑袋瓜满是疑惑,因为凤大哥老是盯着她看,长吁短叹的,然后又去做他自己的事情,就这样反复了好久天,也不告诉她究竟怎么了。 凤大哥到底怎么了,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正当她这样猜测的时候,凤甫也认为自己生病了,一定是生病了才会看上她,不知道心动有没有药医啊…… 几日后…… 洛水镇赶集的日子终于到了,街道上到处人挤人,赶集货商的叫卖声此起彼落,好不热闹。 镇上唯一一个客栈里,原本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的胖掌柜,一瞧见入门的稀客,连忙堆起笑脸迎上前。“凤大夫,好久不见了,什么风把你请来了?” 咦?这凤大夫身后怎么还跟着一个姑娘家?再仔细一瞧,这姑娘好像有些眼熟……啊!他想起来了,一个多月前,不就是这个小姑娘跟一名男子向他问路,说要找凤大夫吗? 疑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心中偷偷猜测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凤甫对掌柜点个头,“刘叔。”他偏头向跟在他身边的痕苹儿使了个眼神。 痕苹儿立刻上前一步,用娇甜的嗓音轻唤,“刘叔。” 胖掌柜刘叔一听,舒服极了,连忙拉着凤甫的衣袖走到一旁,一脸笑意,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胸膛,“凤大夫,这个姑娘该不会是……”眉毛意有所指地上下扬动。 凤甫低笑一声,“刘叔,你误会了,这姑娘是我姑姑托我照顾的,没什么特别关系。”下山入城后,只要是认识他的人,都曾像刘叔这样问过。 刘叔身长脖子,仔细瞧了瞧站在门口的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笑容又那么可爱,“凤大夫,这姑娘看起来不错,若是合意,就别放过人家,白白浪费一段姻缘啊!”凤大夫一个大男人,老是孤孤单单住在山上也不是办法,总得成家立业的吧。 痕苹儿东摸摸、西碰碰的,看了看四周,总觉得挺无趣的,便走到凤甫身边,“凤大哥,我们来这儿要做啥?”吐吐舌,她咧嘴笑眯眯地问。 方才凤大哥突然说要带她上街,没想到居然是带她来客栈,客栈有什么好玩的吗?还是凤大哥要来替人看诊? 凤大哥?刘叔一听到这么亲切的称呼,胖脸上的眯眯眼,顿时挣得大大的,偷笑几声,好家伙,原来凤大夫早就出手了,还装呢! 凤甫没有漏看刘叔饶富趣味的表情,但不想多加解释,转头对痕苹儿柔声说道:“这阵子你就先住在这间客栈里,我会请刘叔多照顾你,过些日子,我再来接你回家。”他没发现,他已经将她视为家中的一份子了。 单纯的痕苹儿也没发觉他这样讲有多容易让人误会,只是一听到他真要丢下她,让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小脑袋连忙快速地左右晃动。“我不要,凤大哥,为什么一定要我住在这里?”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被他丢弃一样,让她的心好慌乱。 “是啊,凤大夫,你怎么可以让姑娘家一个人待在这儿呢?”刘叔不解,明明凤大夫在镇上有宅子,何必住到客栈来? 凤甫暗暗叹气,“刘叔,先给我们两间房。”有些事,不方便在这里说。 “哦,好,跟我来!”刘叔这才想到都没请人进来坐,转个头对柜台后的妇人吩咐一声,便领着来那个人往后头的厢房走去,他分别介绍两人的房间,后来瞧两人似乎有点话要谈,招了个理由便先行离开。 痕苹儿静静的站着,小脸垂得低低的,感觉不是很开心。 牵起她的手走到桌旁一起坐下,凤甫思索着究竟要不要将事情全盘托出,“就这几天而已,你忍耐一下。”想了想,这是他的问题,还是别让她染上这些无聊的事。 “为什么?”痕苹儿不是不能忍耐,只是不喜欢没有任何原因,就被丢在这里,总觉得他好像不要她了,这让她莫名感到害怕。 “原因,我以后再跟你说,今天我会陪你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我会让善扬还有小莞来陪你,你不用担心。”凤甫多少也猜到她的心思,连忙柔声安抚,并顺手将之前吩咐小莞为她收拾好的包袱放到她手中。 “一定要吗?”她又不稀罕风善扬陪她,她想要的……是他。 “嗯,你将东西收拾一下,我先下去跟刘叔说点事,你弄好了就下来吃饭。”凤甫拍拍她的头,起身往房门走去。 他的眼神透露着坚决,她知道没有转弯的余地了,“知道了。”也只能很无奈的接受他的安排。 “对了,住在这里的期间,你要记得一件事。”走到门口,凤甫突然回头叮咛道。 痕苹儿正要将衣服从包袱内取出,“什么事?”不解的看着他。 “你要记得,千万不能在镇民面前展露你的力量。”凤甫慎重地提醒,这阵子他没有空替她提炼可以控制力气的药丸,会这样说并非怕他吓到人,只是怕这丫头一旦展现怪力,一些比较不懂事的镇民,说不定会像她家乡的人一样闪躲她,只怕这傻丫头到时又要伤心难过了。 虽然他是这样想,但痕苹儿却误以为他怕自己个儿吓坏镇民,只能无语的点点头,心里酸酸的、眼睛也热热的。 得到她的允诺,凤甫才放心地走出厢房,绕过前庭走回客栈大厅。 “凤大夫,你真要留那个姑娘住在这儿啊?”刘叔早就在前庭等得急了,一见到他,立刻迎上前,迫不及待地追问。 “嗯,刘叔,麻烦你了。”凤甫点头、 刘叔疑惑的看着他,“凤大夫,这大宅多住个姑娘,应该也占不了多少位子,怎么好端端的……”依他看,那个小姑娘也不太想住在这里。 凤甫垂眸对上他的眼,“刘叔,过几天是什么日子?”想来,刘叔也忘了。 刘叔纳闷以下,想了一会儿,而后像是恍然大悟般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啊!再过几天就是重阳了,他们也该来了!” “正因如此,我才不方便留她继续住在我那儿。”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放心让她单独住在镇上。 刘叔点点头,叹口气,“也对,那小姑娘看起来单纯,别让她沾上那些事比较好,说到这,凤大夫,还要多久,江恨天才不会再来烦你?” 凤甫轻笑一声,眸光突然越过刘叔看向不远处正往这儿走来的痕苹儿,低声道:“就快了。” 她看起来闷闷不乐的,看样子,应该还在怪他为什么要放她一个人住在这里。 当晚,凤甫果然真陪着她住了下来,只是一整晚,痕苹儿都是臭着一张脸,一个笑容都不愿意给他。 夹了一块肥嫩的鱼肉放到她碗里,凤甫笑了笑,“不要像个小孩子似的,快点吃吧。”这丫头,真实不懂他的苦心。 “我讨厌吃鱼。”痕苹儿不高兴,故意找麻烦。 凤甫挑高一眉,昨晚在宅子里,他还看见他高兴兴的吃了半天鱼,今天就变成讨厌吃鱼了?好,那换一样,他又夹起一块鸡肉放到她的碗中。 “我讨厌吃鸡!”她继续无理取闹。 “那你喜欢吃什么?” “都不喜欢!”委屈的偏过头,她的小嘴翘得可以吊起一斤猪肉了。 “快点吃,你再不吃,刘叔会以为你不满他们的菜色。”凤甫好笑地道,他瞥见刘叔在一楼一直盯着他们在二楼的位置。 痕苹儿这也才注意到刘叔在打量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起筷子,拼命扒饭,“你最坏了。” “还好,快吃吧。”凤甫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他知道她在闹脾气,他也就随她。 泄恨的拿起鸡腿用力啃咬,瞪着眼前的大胡子,痕苹儿把鸡腿当成他的肉在啃。凤大哥最讨厌了!哼哼哼!哼! “哇,大小姐啊,你摆这个脸色给我看是什么意思啊?”风善扬很是不平的说。 从昨天他来接替那个头熊住在客栈开始,这个“很平”就一直摆臭脸给他看,要知道,大爷他也不是自愿来的呢!哼!这小丫头真不识货,由他这么一个英俊、潇洒、挺拔的人来陪伴,居然还不满意! 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痕苹儿一手支着小巧的下颔,两眼无聊地望着客栈外的街道,“没有啊。”真的好无聊。 “还说没有!?”风善扬将手中的扇子收好放到一旁,倒了杯茶,“你的脸上,只差没刻着‘我想凤大哥’这几个字了。” “我真的不懂,凤大哥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他是不是讨厌我了?”想到有这个可能,痕苹儿的心,就窒闷得异常难受。 闲散地呷口热茶,风善扬瞄她一眼,“怎么改口叫凤大哥了?” 两人之间明显互相吸引,难得有人不嫌弃那头熊的外貌,还动了心,他当然要大力相助,尽量不去打扰他们的两人世界,只不过,这次可不是他不帮忙,只是她真的不适合留在那头熊的身边。 “他叫我改的。”痕苹儿回道。 风善扬点点头,端着茶杯,觑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突地眼珠子一转,“咳,苹儿啊……”他实在很好奇两人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嗯?”转头看向他。 他抓抓脸,“那个……你跟熊……”她这么单纯,他实在不好意思问得太明白。 不明的皱起柳眉,痕苹儿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我跟凤大哥怎样?” 呃……她的反应让风善扬愣了下,瞪大眼珠,上下打量着她,该不会……这丫头根本就不知道她喜欢熊吧? 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痕苹儿生气的撇过头,“干嘛这样看我?你说凤大哥怎么样?” 掩嘴偷笑,既然她自己不知道,那他就好人做到底,点醒她好了,不过,在点醒他之前,还是先帮熊把事情问清楚比较好。 “苹儿,你已经许人了吗?”这是最重要的一点,要是早许人了,那再怎么喜欢,也只是白忙一场。 “你问这个干嘛?”痕苹儿缩回手,坐挺身子。风善扬是怎么了,怎会突然问她这种问题? “别管,你快回答我就是了。” “没有啊。”她摇首,她的事,洛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敢娶她? 太好了!风善扬笑着点头,可以办正事了。“苹儿,你……觉得那头熊怎么样?” 原本还拧眉撅嘴的痕苹儿,一听见凤甫,紧扭的秀眉顿时舒展开来,向下弯的红唇也微微翘起,“凤大哥,就是凤大哥啊!” 风善扬瞧她表情转变得这么快,不禁摇头,看她的样子,要说这丫头不喜欢那头熊,没有人会相信,“我是说,你对那头熊有什么感觉?” “感觉?”痕苹儿神情略显紧张地看着他,心头一紧。她的心思,该不会被他给看头了吧?多羞人啊…… “是啊,像看到那头熊时,你会很开心,但看不见他,你又会觉得慌乱,有他在身边,你就特别的安心,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风善扬的问题,让痕苹儿楞了一下,纳闷地看着他,他……不是已经猜到自个儿喜欢凤大哥了吗,做啥又一直问? 风善扬挑眉看向她,怎么这丫头的反应不太一样。“苹儿,你怎么了?”一手试探性地放到她的手臂上,好像不太对劲,“你……是不是喜欢上你凤大哥了?” 痕苹儿努努嘴,双颊瞬间绯红,在他的凝视之下,慢慢点头,“嗯。” 她这么老实,反倒让他吓了一条,“你知道你喜欢那只熊?”乖乖,他还以为她单纯到不晓得什么是喜欢咧! 痕苹儿学着凤甫常有的动作,朝他丢去两颗白眼,“我是单纯,不是笨,我喜不喜欢凤大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风善扬愣了下,用充满惊异的眼神打量眼前这个丫头,哇……原来他一直有眼无珠啊! 瞧他那副模样,痕苹儿更觉得心烦意乱,嘟起嘴,“我要回房休息了。”丢下话后,便起身快步回房。 回到房里,她失神的坐在榻上,纤手轻颤着,许久后,红唇轻启,重重叹了口气,“唉……” 风善扬的问题,又在她的心掀起了波涛,水亮的眸子突然起了薄雾,她喜欢凤大哥,凤大哥呢? “凤大哥……”仅是轻念着他的名,她的胸口就涌出一股暖流,脑海里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光景,低低一笑,怎么也没想到,对他的害怕会在相处之中,一点一滴转变成依赖,进而成了依恋。 眼眶微微泛红,痕苹儿不敢多想,像她这样一身怪力的女人,谁会喜欢? 虽然假装若无其事,但被退婚,多少还是伤了她的心,更令她伤心的,是爹娘居然让她留在这里这么久都不闻不问,这不都是因为她异于常人的关系吗?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凤大哥,就连收她为徒,都有可能让他也跟着被取笑,更别说是当他的妻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身体向后一倒,躺在榻上,闭上眼,将自己埋进香软的棉被里,不想去想了、不再想、不再想,因为想再多都是没有用的。 突地她睁开眼,将双手举高,缓缓摊开手掌,泪水不由自主地滑出眼眶,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会给她这样的力量?为什么她就不能像个寻常姑娘?她不想当怪物,她不是怪物,她不是…… 第七章 九月初九重阳节,洛水镇热闹非凡,每个镇民都佩戴茱萸,家家都传出莲耳香及菊花香。 此次重阳节正好撞上了洛水镇赶集的日子,除了镇民之外,还有许多外地商人也来凑热闹,想看洛水镇此次为重阳及赶集特别举办的菊花庆典。 整个洛水镇几乎成为花海,随处可见娇俏的菊花,多半是金黄色随风摇曳的雏菊,花香弥漫,美不胜收。 郁郁寡欢的痕苹儿原本是想在房里休息就好,哪知道热情的刘叔硬是将她拖出来,要她到街上走走看看。 风善扬本应该要陪着她才是,但他昨晚看到一个美人儿进城之后,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而小菀昨晚贪吃,吃坏了肚子,没体力陪她,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出门。 漫无目的的走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四周洋溢着欢乐的笑声,痕苹儿不禁轻叹口气,心想要是风大哥也在就好了。 “啊!” 突地,一声细嫩的痛呼声传来,她立刻张大美眸,四处张望,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个小孩子摔倒在地,人来人往的,居然没人注意到,心一动,急步赶到小孩子身边。“你没事吧?”她将他扶起来,关心的问道。 “没有。”摔倒的小男孩站起身,腼腆的笑了笑。“谢谢姐姐。” 痕苹儿蹲低身子,伸手轻柔地为他拍拭身上的灰尘,“不客气,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乱走呢?”左右看了下,似乎没看见小男孩的亲人。 “爹娘在休息,我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小男孩伸出食指在鼻子底下搓了搓,一副神气的模样。 痕苹儿被他可爱的样子逗笑了,“你几岁啦?”好可爱的孩子,相信这孩子的父母一定很疼爱他。 “九岁,我叫云律书,姐姐可以叫我小律。”云律书看这个姐姐长得很可爱,所以特别准许她这么叫他,平常只有娘才可以这么叫他的。 “小律!” 痕苹儿还没喊出来,身后已经有人先叫出声了,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后方,痕苹儿看到一个娇美的少妇一脸心急,瞧见他们之后,快步走上前来。 云律书马上冲进少妇的怀里,“娘!” 少妇责怪的捏捏儿子的脸,“小律,你怎么没说一声就自个儿跑出来了?惹得爹娘担心。”话落,她也注意儿子身边站着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小律,这位是?” 揉揉脸,云律书牵着娘的手,“娘,刚才我摔倒了,是这个姐姐扶我的喔!她叫……”顿一下,他还没问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痕苹儿主动接话,“痕苹儿,痕迹的痕、苹果的苹。”她发现小男孩跟少妇长得非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少妇对她含笑点头,“痕姑娘,真是多谢你了。” “不会,别这么说,云夫人真是好福气,令郎真是聪明伶俐。” 痕苹儿边说,边对云律书眨眨眼,云律书也朝她挤眉弄眼,两人同时笑开来。 少妇爱怜的揉揉儿子的头顶,“该回去了,爹还在等你呢。”接着抬首转向痕苹儿道:“痕姑娘,那我们先走一步了。” 痕苹儿颔首,“有缘再见。” “但愿如此。”少妇轻声回道,牵着儿子的手转身离开。 云律书不时回头朝痕苹儿摆手,小嘴咧得开开的。 目送他们母子两离开后,痕苹儿突然觉得心情好多了,迈开脚步,还真的提起了兴致逛了起来。 当她走到一个卖胭脂的摊子前,正在专心挑选的时候,从她的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搭到她的肩膀上,突如其来的碰触让她下了一大跳,急忙回头—— 客栈的刘叔正站在她身后,也被她的反应吓到,“痕姑娘,是我啦。”刘叔在街上找她找得满头大汗了。 “刘、刘叔,你吓到我了。”拍拍胸口,痕苹儿微微喘气,心还飞快的跳动着。 刘叔也拍着胸口,“真是对不住,我找你找得急了,方才一看见你,想也没想就望你肩上拍下去,不好意思,吓着你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痕苹儿问道。 刘叔拍拍头,“瞧,我都忘了跟你说,凤大夫派人送了封信到客栈要给你呢!” “信?”痕苹儿想了下,之前住在凤大哥的大宅时,她有写信回家过,猜想应该是家里人回信了吧,“那我们回客栈吧。” 刘叔点点头,领在前头走着,“痕姑娘,在客栈住得还习惯吧?要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刘叔说。”他一边走着,一边笑着回头跟痕苹儿说话。 痕苹儿也回他一个笑容,“很习惯,刘叔不用这么费心,我不挑食的,而且之前跟凤大哥住在山上时,也是他煮什么我就吃什么。” “凤大夫煮给你吃啊?你们感情真好。”刘叔揶揄地看她一眼。 双颊微微泛红,痕苹儿羞赧的避开他的视线,“刘叔你别乱说,我不会煮,自是凤大哥煮给我吃。”在别人眼里,她跟凤大哥的感情很好? “哎呀!别不好意思,凤大夫人很好的,他啊……”刘叔还想说些什么,但偏着头说话的他,一个不经意,没注意到身旁有人靠近,不小心撞到了人。 “啊!”被撞的人低呼一声。 刘叔赶紧弯腰鞠躬,“真是对不住、对不住,您没事吧?” 被撞的是名女子,她冷冷的瞪他一眼,“小心点!”冰冷的话语从口中吐出,轻哼一声,举步继续往前走去。 “好傲的女人啊。”刘叔喃喃自语。 “刘叔,你没事吧?”痕苹儿往前一步,关心地问。 摇摇头,“没事,痕姑娘,你跟凤大夫认识多久啦?”他一边问,一边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原本已经离去的女子脚步倏停,转头看向人潮中已经走远的两个人,娇媚的凤眼一眯,回头追上他们。 “我跟凤大哥……” 而痕苹儿跟刘叔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跟在后面,一问一答的走回客栈里去。 果然,信是家里寄来的。 痕苹儿看着手上的书信,是大哥写的,晶亮的圆眼泛起了薄雾,怅然叹了口气,信上写的都是要让她专心好好学医等等的话语,完全没问到她过得好不好,难道家里的人真的这么讨厌她吗…… 刘叔看她看完信后,脸色不太对劲,担心地问:“痕姑娘怎么了?信上写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压下想哭的冲动,痕苹儿笑着摇头,“没有,刘叔你别担心。”随手将信件摺收进怀里,不想让别人替她担心。 “那就好,对了,正好要中午了,痕姑娘,你在这坐会儿,刘叔去帮你准备、准备。”近午时,客栈的客人也开始多起来了,刘叔想先帮她准备好午膳,要不等会儿人一多,又要等上一些时间。 “嗯,谢谢刘叔。” 刘叔跟痕苹儿又聊了几句之后,就先离开了,留下她一个人坐在二楼。 痕苹儿替自己倒了杯茶,坐在位置上等候的时候,身旁突然多出一道人影,她疑惑的抬头看向来人——是方才在街上被刘叔撞到的那名女子。 “请问……”柳眉微微蹙起,这个女人让痕苹儿莫名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娇媚的女子眯眼打量她一会儿,朱唇微张。“你认识凤甫?” 她的语调冰冷,让痕苹儿不自禁打了个寒颤,而且她的态度实在称不上友善,痕苹儿防备心顿起,屁股往旁边挪了点,试图拉开一点距离,“我好像不认识你。”这人眉眼之中隐约有股邪气,不像正派的人。 痕苹儿心一沉,不用问也知道这个女人一定不是凤甫的朋友,暗地打量四周,周围坐着许多人,想来这女人应该也不敢对她怎么样才对。“不认识。” 怎料话音刚落,女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瞬间袭上痕苹儿的细颈,表情充满狂邪的怒气,双手微微紧缩。“说,你认不认识凤甫?”缓缓贴近痕苹儿的脸庞,危险的轻问。 痕苹儿一时之间无法顺利呼吸,非常难受,原本以她的力量,大可以将女子的手给扯开,但一想到凤甫交代过她不得在人前展现力量,她克制自己缩回手,“我、我……我不、认识……”她非常用力的吸气,颈间传来阵阵痛楚。 “啊!” “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的一举一动全被其他客人看见了,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但碍于娇媚女子狂邪的神情,没有人敢上前帮忙。 刘叔端着菜肴上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大喝一声,“住手!你这是做什么!”接着连忙将托盘往旁边的人怀里一摆,冲上前阻止。 “啊!你、你不是刚才在街上被我撞到的那位姑娘吗?”刘叔看到掐着痕苹儿脖子的人愣了下,而后上前想扯开她,“姑娘,就算我不小心撞着了你,你也用不着这样子吧!”使劲的扯了几下却扯不开,只见痕苹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红嫩的唇色也渐渐染上青紫,刘叔慌忙的说着,希望她能赶紧松手。 娇媚女子没有理会刘叔,非常执着的要得到答案,“认不认识凤甫?”再使劲,手臂上的青筋都微微浮起来了,就不信她这么嘴硬! 吸不到新鲜空气,痕苹儿整个脑袋开始变得混沌,连周遭的声音都听不太清楚了,更别说是回答她的话。 刘叔一听,“你说凤大夫?认识认识,你快放手啊!”着急的大吼,再下去,只怕痕姑娘就让她活活给掐死了,到时候他要怎么向凤大夫交代? 听到答案,娇媚女子这才松手。 痕苹儿无力的从椅子上滑落,跌坐在地,刘叔赶紧走过去撑起她的身子。“痕姑娘、痕姑娘?”他轻拍痕苹儿的脸,希望能让她回过神来。 颈间的桎梏一松开,痕苹儿便贪婪的大口吸气,轻咳几声圆亮的大眼布满血丝,“刘、刘叔……”嘶哑的嗓音几近无声。 “带我去找凤甫。”女子冷冷的命令。 “你这女人怎么回事,信不信我找官差来!”刘叔看痕苹儿脖子上浮起青紫的淤痕,气愤的大吼。 “锵!”金属的摩擦声响起,一把剑突然架在刘叔的脖子上,女子冷冷的睨视两人,“我与凤甫有一年之约,带我去找他。” 她这么一说,刘叔惊愕的看着她,“一年之约?可是往年来的人不是你啊!”前几年都是那男人自己本人来的,怎么今年变成个女的了? 女子眼一眯,恨恨地咬牙,“他已经没有办法自己来取药了。”握剑的手紧了紧。 逐渐恢复神智的痕苹儿听见两人的对话,总觉得刘叔好像知道这个女人是了为什么来找凤大哥的,忍不住开口问道:“刘叔,你认识她?” 刘叔一边瞄着那女人,一边将痕苹儿扶起,想了会儿,“痕姑娘,这……也不是我认识她,反正你带她去大宅好了,凤大夫会跟你解释的。”这事,还是交给凤大夫自己去解释好了。 唉,真是越不想遇上的事,越会撞上,凤大夫安排痕姑娘到这住,就是不想让她蹚浑水,没想到阴错阳差还是让她给碰上了,眼下这情况,要是痕姑娘再不带路,只怕这位凶狠的姑娘真会把人给杀了。 “但是……”痕苹儿的目光移向女子,就这样带她去,不会给凤大哥惹来麻烦吗? 刘叔安抚的拍拍她的手,“痕姑娘,你别担心,到了大宅,凤大夫自然会处理。”他想,这女人是要向凤大夫拿药,应该会让痕姑娘安全的跟到大宅去,只要到了那里,凤大夫自然有办法治她。 犹豫了一会儿,但是刘叔一副要她安心的模样痕苹儿也只好点头答应,“嗯,我知道了。” 背后让人用剑抵着的滋味,还真是挺不好受的,痕苹儿走在路上,颈间一直传来炽热的痛感,不舒服的转动一下,脚步有些不稳。 这女人也很聪明,专挑些冷僻安静地巷道走,不过凤甫的宅子正好坐落在城北比较安静地地方,一路上才没有引来官差。 痕苹儿领着她走进大宅里,可能因为今天是重阳节吧,下人们都在忙,也没看到凤大哥的人,想了下,痕苹儿只好硬着头皮,带那个女人走凤大哥之前告诉她的小路,往山上的木屋走去,那是凤甫最常待的地方, 走了好段时间,身后那把剑地主人失了耐心,冷声问道:“到了吗?” 痕苹儿疑惑的四处张望一下,“你觉得这里像有人住吗?”是快到了没错,但四周都还是林立的树木,没看见半栋屋子,怎么这女人觉得凤大哥会住在这种地方吗? “哼。”冷哼一声,伸手推了一下,“走快点!” 痕苹儿脚步有些踉跄,“知道了。”虽然两腿已经很酸疼了,但她也很识相的不敢吵着要休息,毕竟身后那个女人的脾气感觉不是很好。 穿过小径,两人又走了好一会儿,痕苹儿一看见熟悉的木屋映入眼底,不自觉加快脚步,想冲过去。 怎料衣服突地一紧,她硬生生被扯退几步,脖子上也多出一条手臂,站在她身后的女人看也知道到了,架着痕苹儿慢慢往屋子走去。 两人走到屋前,等待了一会儿,“人呢?”拿着剑的女人收拢手臂,靠到她耳边问道。 痕苹儿看了看天色,“应该在后院。”这个时候,凤大哥多半在后院的药圃中整理。 温热的手臂抽回,抵上她颈间的换成冰冷的长剑,这次不用她说什么,痕苹儿很自动自发的迈开两条腿往屋后走去。 到了屋后,痕苹儿一眼就看到蹲在药圃中的人,“凤大哥。”扬声轻唤。 埋首在药草之中的凤甫顿了下,缓缓站直身体,循声望去,“苹儿?”那丫头不是应该要在客栈吗? 这一回头,他就知道痕苹儿为什么会出现了,浓眉挑起,对上痕苹儿无奈及无辜的眼神,“你朋友?”他不慌不忙的问道。 痕苹儿很想摇头,但是碍于脖子上的那把剑,还是算了,“不是,人家是来找你的。”他的态度沉稳,连带的让她原本慌乱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凤甫,快交出恨天的解药!”一确定眼前的男人就是凤甫之后,女人立刻大声喊道。 “江恨天今年来不了吗?你是谁?”凤甫像是一点也不担心痕苹儿,说话的语气就像在聊天一样,闲散自得。 女子赤红着眼,狠瞪着凤甫,“恨天是我丈夫,快交出解药,不然我就让你的心上人死在我手上!” 凤甫总怀中拿出一包早就准备好的白色小包巾,手掌轻弹、右掌挥出,小包巾飞过蓝天,朝女子而去。 女子并没有用空出来的手将小包巾接下,反而一掌拍落!“我不要这种药!我要你交出真正的解药!这种药只会加深他的痛苦,年复一年,他今年居然连床都下不了了!”就是因为如此,今年才由她替丈夫跑这一趟。 凤甫眸光转寒,“这是他应得的,要解药?没有!地上那包药,要吃不吃随你们!”脸色转沉,傲然说道。 女子一怔,不懂他怎么一点也不在乎被她挟持的女人?“你不怕我杀了她?” 凤甫不语的看着女子好一会儿,然后笑了,醇厚的笑声缓缓从他唇中逸出。 女子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警戒地怒问道:“你笑什么?”凤甫没理会她,转而看向痕苹儿,“过来。”语气轻柔带点不舍,他瞧见她皓白的纤颈上多出几道触目惊心的青紫。 凤大哥这么说也就是解禁了?痕苹儿安心的吁了口气,终于可以展现她的天赋。 她一手抬起架在颈间的长剑,女子冷笑地看着她自不量力的动作,这丫头根本就不懂武艺,怎么可能摆脱她的掌控! 想是这么想啦,但令她错愕的事情发生了——手中的长剑完全不听使唤,缓慢往外移动,惊人的力量从长剑传到她的手上。 痕苹儿根本没出到什么力,纤纤秀指微微一顶,“啪”一声,长剑就这么断成两半。 女子瞪凸了眼珠子,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中的断剑,“这、这是……”是她看错了吗?一点内力都没有的人,居然可以硬生生将长剑折断?! 凤甫到时很镇定,因为看过太多次,他已经慢慢习惯了,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 痕苹儿趁女子还没回过神来,举步冲向凤甫,女子愣了一下,抛下断剑追上去,痕苹儿一回头,随便挥出一拳。 女子自然马上出拳与她对上,怎知突如其来的剧痛从手腕迸裂而出,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往后飞跌,腾空了好一会儿,才撞上木墙摔倒在地。 胸口气血翻腾,喉头一阵腥甜,张嘴吐出口血,“你……你怎么?!”右手就像废了一样,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这一拳,不光是吓到了那名女子,连凤甫都暗暗吃惊,一拳就把人给打飞出去,还吐血了,厉害、厉害! “凤大哥。”痕苹儿走到他身边,双眼饱含歉意,“我有控制了,大概只出了两成力。”要不是那个女人突然出手吓到她,她也不会……幸好看起来只是伤得稍微重一点。 两成力?!女子心惊,她蹒跚的从地上爬起来,右手无力的垂着,嘴角挂着血丝,模样狼狈,“凤甫,原来你是扮猪吃老虎!今日你废了我的右手,我一定要你后悔!”怒不可遏地低吼,弯腰拾起凤甫先前丢给她的白色包巾,再怨恨的瞪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去。 “我不是故意的。”痕苹儿非常无辜,对方真是不懂,要是她没控制力量,只怕刚刚那一拳,伤的绝对不只是那只右手。 凤甫了解的点点头,“我知道,你脖子上的青紫……”应该是江恨天的妻子弄的,只是两人怎么会碰面? “她掐的,凤大哥,我有听话,没在人前面展露力量。”虽然脖子疼得紧,痕苹儿还是很着急的想跟他表示她有乖乖听他的话。 “傻瓜,我不让你在别人面前施展力气,是怕他们害怕,又惹得你伤心,但我没要你碰到危险不保护自己。”凤甫探手摸摸她的瘀伤,半是责备半是不舍。 “嗯,下次知道了。”他说的话,像蜂蜜一样甜入心底,原来之前是她会错意了,痕苹儿露出满足的娇憨笑容。 叹了口气,拿她没办法,“还有下次?进屋去吧,我帮你擦药。”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回屋子里去。自从这丫头来了之后,他的伤药用的还挺凶的,还好他的药好,没让她留下大大小小的疤。 “嗯。”垂眸看着两人的手,虽然自己的手掌没握住他的,但看着他黑黝的大掌覆住她的小手,贝齿咬着下唇,脸上的神情复杂,有开心也有感动。 要是他能一直牵着她的手都不放开,那该有多好? “凤大哥,江恨天是谁?为什么要来找你啊?”痕苹儿趁他替她上药的同时追问着她心底的疑问。 凤甫看她一眼,在她的对面坐下,“你还记得,你曾问过我为什么要住这儿吗?” 痕苹儿点点头,她当然记得,他那时候好像故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嗯,可是善扬有告诉我为什么了。”昨天晚上吃饭时风善扬说来逗她笑的,她还很佩服他,将自己那么惨痛的经历当成笑话说。 “善扬说的,只是我为什么来这座山的原因,几年前,除了善扬之外,我还出手救过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江恨天。” “喔,那江恨天的妻子一直跟你要的解药,那又是什么东西?” 凤甫喟叹,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救了风善扬的同一年,凤甫在山上又遇到一个受伤甚重,只剩半条命的男人,那男子身染一种奇特的毒,他基于想要多加研究,便出手救了他。 凤甫起初并不知道江恨天是什么样的人物,后来才晓得这人外表看起来斯文,实则却是江湖上恶名昭彰的坏书生,不但利用俊美的外貌骗财骗色,更在把女人骗到手之后,再再将她们卖去青楼,好赚取大笔银两养他。 凤甫等到他伤好得差不多时,就叫他离开,只是他趁凤甫不注意,在饭菜中下毒,想以此胁迫凤甫替他做事,因为他想利用凤甫的毒术来替他赚钱,凤甫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在饭菜中下毒,于是戳破他的计谋,将他赶了出去。 被赶出去的江恨天并不放弃,既然没办法直接向凤甫下毒手他转而对洛水镇的镇民下手,只可惜他想得太过美好了,自以为拿着西域罕见的毒药就可以逼凤甫就范,他太看轻凤甫的能力,凤甫在短短三日内就配出了解药,为镇民解了毒,还将自己特制的毒还给江恨天,让他永远饱受毒害。 只是江恨天下的毒,毒性过于猛烈,洛水镇上一些年迈的老者,还是等不到凤甫的解药,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凤甫深感懊悔,都怪他自己自视过高,才会惹来这些事端,还害镇民无辜受牵连而枉死,虽然那些镇民的亲人并不怪他,但他无法原谅自己,住在这个镇上,一半是看透了人性的邪恶,另一半也算是在赎罪,所以每年他总是会抽一些时间,帮镇民义诊。 江恨天中毒之后,来求过凤甫好几次,殊不知他身上的毒,根本就无药可解,凤甫虽然答应替他调制解毒丸,却从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解毒丸每半个月要服用一次,是以每年江恨天就回来找他拿一次解毒丸,只是这药虽能抑制毒发时的痛苦,却也让江恨天身上的毒根深种,导致他的身体一年比一年还要虚弱痛苦,这就是凤甫给他的惩罚…… 真正令人恐惧的并不是死亡,而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江恨天现在,应该可以体会生不如死的感觉了…… “原来如此。”痕苹儿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了,难怪凤大哥对镇民都十分亲切,原来是有愧于心。“服下解药会加重毒性,那他今年已经严重到无法亲自来取药,不就代表……”她抬眸看向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凤甫点头,“毒性已经侵入他的骨髓,这次的药再服下几次之后,离毒发的日子就不远了。” 这是他能为那些枉死的镇民,所讨回的一点公道。 只不过他还有些话没有说出口,等江恨天毒发吐血之后,要是有人碰触到那些毒血,也会马上毒发身亡,他算准了江恨天的妻子一定会陪在他身旁,到时候也难逃一死,虽然这么做狠了一点,但那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年毒害镇民的时候,她也有一份,只是他还毒时,江恨天的妻子已经先逃了,他这么做只是替天行道,一次铲除两个祸根,洛水镇才不会因为他而枉死任何一个人。 “凤大哥,这不是你的错。”从他的眼底,她仍看得见满满的歉疚,小手轻覆上他放在桌上的大掌。 凤甫反手握住她的柔荑,“我知道,不过江恨天的妻子怎么会知道你跟我的关系?”这一刻,他觉得有一身怪力好像也挺不错的,至少出了什么事,她还有能力可以自保。 痕苹儿这才将在街上和客栈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凤甫思忖了一会儿,猜想应该是江恨天的妻子在街上听到刘叔提到他的名字,才会引起她的注意。 “等等我就带你会镇上的大宅去,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我再让小菀将你的东西拿回来。”跷瞧她颈上的伤,要好些天才能完全痊愈了。 不过比起江恨天的妻子,她算是只受了点轻伤,凤甫依照她当时爬起来的脸色跟走路的姿势来看苹儿那一拳,要是普通人挨了,不死也剩半条命,她还能站起来离开,武功底子算是很深厚了。 拿回来?痕苹儿藏在袖中的另一只小手紧握了一下,“我还可以回大宅住?” 凤甫定定的看着她有些茫然的双眼,“你不想吗?”他话中还有话。 疑惑的光芒闪过她的眼底,“我当然想。”只是,她怕会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茫然、担忧、害怕、依恋,这些神情交错出现在她脸上,凤甫没有点破,他要她自己发现,发现他的眼底……早就充满对她的怜惜。 第八章 再次回到大宅里居住,两人之间似乎出现微妙的转变。 每当痕苹儿对上凤甫的眼神时,双颊就会迅速染上红晕,说话的语气、每一个眼神、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对凤甫的感情。 就像现在,如同往常一样在用膳,两人之间的感觉就是跟以往不太相同。 风善扬扒着饭,一双眼左右移动,看看左边的那头熊,居然夹菜放到右边那个丫头的碗里,而那丫头看着碗里的青菜,开心的笑着,也夹了一块肥嫩的鱼肉放进那头熊的碗中,然后两人相视一笑,风善扬忍不住抖抖身子,他真不习惯看到一头熊对人温柔。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凤甫在桌下的脚踢了他的小腿一下,风善扬吃痛的一缩,转头瞪了一眼,哪知道凤甫的目光比他还凶恶,轻哼了一声,算了,他是人,不跟熊计较。 今天凤甫难得亲自下厨,碗里的菜,吃到嘴里、甜到心底,痕苹儿抿着唇一笑,“凤大哥,你手艺进步多了。”她小小的赞美了一下。 凤甫眸中泛出笑意,“进步了就多吃点,看你,瘦成这样。”一边说,还一边将菜夹进她碗里。 风善扬听到这样的对话,疑惑的挑高眉,怎么煮菜有进步他都不知道,明明吃起来味道跟之前都一样啊!“你们两个,够了哦。”肉麻也要有个限度吧,是故意要刺激他这个孤家寡人吗? 凤甫白了他一眼,真是破坏气氛,“吃你的吧!”夹起一块肥肉塞进风善扬的嘴里,看他再怎么多嘴。 痕苹儿害羞的低下头,虽然凤大哥对他好像也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她不敢自作多情,万一是他误会了,真该怎么办?若是没有把对他的感情说破,他还是一样可以用徒弟的身份待在他身边,但是万一说明白了,他对自己没有那个意思,那她岂不是连待在他身边的机会都没了。 只要能像现在这样看着他、吃到他亲手做的菜,晚上听得见他在房中翻阅医书的声音、感受到他的人,她就心满意足了。 风善扬对天翻了个大白眼,看苹儿这个样子,就知道那头熊还有得等了,算了,不关他的事,吃饭、吃饭! 其实凤甫也在等,等苹儿对他坦白,他知道,若是苹儿不敢跨出那一步,那苹儿永远都无法消除心底的阴影,无法对自己有自信。 反正,在这座镇上,他多得是时间等待,他不急,他愿意给她时间去面对自己、接受自己。 三人微妙的用餐气氛,没一会儿,就让人给破坏掉了—— 已经离开许久的莫言让下人领着进门,一踏进厅里,就看见那个依然像个野人一样的凤甫正夹菜给小姐吃,微微吃惊了一下。“小姐?” 凤甫跟风善扬老早就听见他的脚步声了,两人没有太大反应,反倒是痕苹儿吓了一跳。“莫、莫叔?”她惊讶地看向他,连忙放下碗筷,迎上前去。 莫言初见到痕苹儿的脸时,怔愣了一下,觉得小姐看起来不太一样了,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改变了。“小姐,你过得还好吗?”幸好,小姐脸色红润,身形也比先前来得丰腴一点,看样子,凤甫并没有虐待她。 痕苹儿看到莫言突然出现,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该不会爹的病情又有变卦吧?“莫叔,你怎么突然来了?是爹怎么了吗?”她着急得追问。 莫言摇头,“不是的,小姐不用担心,老爷好得很。”不用装病,老爷当然好得很,能吃、能睡,还胖了不少呢,他拿回去的那个药方,老爷根本就不需要吃。 本来他是到山上去找小姐,谁知木屋空无一人,他费了一番功夫才查到原来凤甫在洛水镇有座府邸,他才循线找来。 闻言,痕苹儿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莫叔你来是为了……”她不敢奢望是家人太想念她,所以要莫叔来找她。 “小姐,夫人想请你回去一趟。”莫言对她一笑。 回去?下意识回头看了凤甫一眼,迟疑的目光才又回到莫言带笑的脸庞上,“莫叔,是为了什么事要回去?”惴惴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莫言的答案有些担忧。 “当然是为了小姐你的婚事,小姐,夫人为你找到一位如意郎君了!”莫言说的很开心。 正在喝汤的风善扬嘴一张,“噗——”满口热汤全都喷了出来,他惊愕地望着莫言,他有没有听错?完了,事情严重了!急忙转过头去,“熊……喝!”才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凤甫恐怖的脸色,虽然半张脸都被胡子遮住了,但那双眼透露出来的,绝对是杀气! 惊讶的不只他们两人,痕苹儿也被莫言带来的消息吓到,红唇轻颤,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茫然地看着莫言。 三人不寻常的反应,莫言也感受到了,尤其是小姐,原来红润的脸蛋,一瞬间变得苍白,“小姐?”他上前一步。 痕苹儿颤抖一下,不安后退了好几步,“为什么突然说要谈我的亲事?城里的人不是都不敢靠近我吗?”为什么没有先问过她,就擅自决定她的婚事?慌张的张望,她不想嫁。 莫言觉得她很不对劲,担心的问:“小姐,你没事吧?”小姐怎么看起来好像很不安,甚至有些慌乱? “我没事。”痕苹儿用力的吸气、吐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过成效好像不大,一双手还是颤抖得厉害。 突然,一双透着暖意的大掌轻轻握住她的手,她抬头一看,凤甫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边,他用大拇指轻轻拂过她的手背,像在对她说着没事般。 “什么时候?”凤甫出声问道。原本他还想让痕苹儿慢慢跨越自己的心墙,没想到竟有意外的插曲,不过这样也好,早晚都要面对的。 莫言愣了一会儿,目光移到两人交握的手,停留了一会儿,再顺着手臂上移,看着两人的脸,“夫人说,越早回去越好。”小姐跟凤甫该不会日久生情了吧? 这好像不太好,莫言吐口口水,凤甫那天给他的药单他可是真的找大夫问过了,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差点没晕倒,他开给老爷的,居然是一帖剧毒的药单! “嗯。”凤甫颔首应声,缓缓转动黑眸,某种流光闪动,凝视着她圆亮的大眼。 痕苹儿对上他的视线,表情透露着一丝丝的悲伤,红唇紧抿,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用力握成拳,她现在该怎么办…… 夜深,人不静,本该是休息时刻,但痕苹儿无法入睡,而是心烦意乱地对着银月叹息。 她倚着一棵树,睫羽半垂,月辉将她眼角的点点泪光映照得越发晶灿,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娘怎么可以这么做?为什么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随意为她找了个夫婿?难不成从头到尾,他们都只是想把她骗离开家,好让他们找一个愿意娶她的男人? 其实痕苹儿真正在乎的,并不是娘自做主张为她找夫婿,而是娘到底是不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将她骗出家门? 还有,那她的感情要怎么办?她的心里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眼中只看得见那个看似冷淡,坏脾气,实则温柔的男人,难不成这份根本还未说出口的感情,就要付诸流水了吗? 她喜欢他为自己抹药的样子,好像她是宝贝一样,不像家里的人,总认为她力大无穷,好像就不会疼,只有凤大哥看着她的眼神,还会透露出怜惜…… 痕苹儿一怔,她刚才是用到怜惜这个字眼吗? “夜很深了,还不睡吗?”黑夜之中,一抹高大的身影缓慢的从阴暗处走出来。 睫羽缓缓抬起,她看向来人,他身上的衣物,沾染了些许夜露,他在暗处,看着她叹息多久了? 他现在看着她的眼神,是不是也带着她所谓的怜惜? 凤甫手臂上挂着一件兽皮缝制的披风,走到她身边后,展开披风,轻柔地覆在她的肩上,“夜深了,你在这做什么?”他算是明知故问吧。 在她踏出房门的同时,他也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对皓月长叹,也看到她闪烁的泪光,他原本不想打扰她的,只是夜寒露重,他怕她身子熬不住,舍不得她染上风寒。 “我……在想事情。”兽皮披风是依照凤甫的身形缝制的,覆在娇小的痕苹儿身上,衣摆拖地,只露出她小小的一张脸蛋而已。 “在想什么?” 他垂眸,看着身上的披风,痕苹儿心里挣扎,万一她是自己会错意,那怎么办?她不想两人之间因此而有疙瘩,但是,万一她想的是对的,那不是放弃了能够在一起的机会? “苹儿。”凤甫轻唤,伸出一指抬起她的脸,“你在想什么?”他希望她会说出来,为了她自己好,他希望她可以亲口承认她的感情,如果她看得见他的付出的话。 他会接受一个怪力无穷的女人吗?她既不漂亮又不聪明,他真的会看上她吗?紧咬着下唇,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凤甫看她这么难受,忍不住在心底悄悄叹息,眼眸闪过一丝失落,更多的是对她的心怜,算了,他不想逼她,反正以后他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改变她的想法,证明她不是一个没用的人,于是他展开手臂将她搂进怀中,正想开口—— “我……”痕苹儿微弱的嗓音先一步传来。 “嗯?”猛地一阵喜悦窜过胸口,他低头看向她。 “凤大哥,我不想回家嫁人。”她赌了,就凭他刚才那个眼神,和他现在的举止,这么的明显,要是真的会错意,那她也认了。 “为什么?” “我的心只有一颗,已经给了人,我要怎么带着没有心的躯壳嫁给别人?”凝聚所有的勇气,她缓慢却坚定的说出口。 怀中的身子颤抖的厉害,他紧紧抱住她,“你的心,给了谁?” 抬起头,痕苹儿轻柔一笑,眼眶滑一道泪痕,“给了一个在我难过的时候,会安慰我的人;在我痛的时候,会帮我擦药的人,一个……肯听我说话的人。”是的,只有他这么对她,她又怎能控制得了自己的一颗心?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说出口。”轻轻拭去她颊边惹他疼的泪珠,满足地拥紧她,下颌抵在她的发顶上。“我的心,也只有一颗,给了一个笨手笨脚烧掉我厨房的丫头,虽然她不是最美的,但是每次只要看到她笑,我就会怦然心动,虽然她不是最聪明的,但她善良又正直,善良到明知是家人的陷阱,还傻傻地接受,令我心疼。” 他这么说,就代表他接受她的感情了?!泪水不停落下,埋在他胸口灿笑如花,她好开心、好开心!“凤大哥……”环在他背后的手不自禁的缩紧了些。 凤甫的脸扭曲了下,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条大蟒蛇紧缚住,有点喘不过气,但是……看着怀中那又哭又笑的小脸,他无声地笑了笑,反手也将她扣得更紧,这种痛楚,其实也还不赖。 晚风轻吹,百草轻摇,银辉洒满大地,月光下,相拥的两人,美得如同一幅画,看见的人,都会同样感到幸福。 远远的,躲在门板后的莫言收回了视线,凤甫跟小姐果真如他猜想的一样,,虽然为小姐找到有情人而开心,但也忍不住为她担忧,那洛阳城的那位公子,又该怎么解决呢? 两天后,痕苹儿正要随莫言离开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不用想,那个人自然是凤甫。 临走前,凤甫将一本书丢在风善扬的面前,吩咐他要代替他去山上照顾那些药草,之后,便拍拍屁股就跟着痕苹儿他们一起离开了。 留下来的风善扬,很反常的一句话都没说,就是静静的目送三人离去……才怪!要不是凤甫制住他的穴道又点了他的哑穴,他早就跳起来破口大骂了! 离开后,原本莫言打算跟痕苹儿直接回洛阳痕家的,却被凤甫拒绝了。 坐在马车里头,痕苹儿整理着东西,“凤大哥,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凤大哥只跟他说不回去,又跟莫叔讲了些话,然后就弄来这辆马车,至于现在要去哪里,他都还没跟她说呢。 “去一趟柳家。”凤甫拿起她包袱里的小铜镜照了照,将近七、八年没见到姑姑了,不知道她还认不认得出他是谁。 闻言,痕苹儿觉得纳闷,“为什么还要特地去柳家一趟?”要去,也是凤大哥他们家才是吧? 凤甫低低一笑,伸手将她拉到身旁坐下,“你看我穿得如何?” 痕苹儿上下打量他一番,他身上穿的,当然还是兽皮衣裳,没什么变啊,“还可以。”至少衣服上没有破洞。 揉揉她的发,“我这模样,要是真去了你家,只怕会吓到你爹娘吧?”从痕苹儿的言行举止可以看得出来,痕家应该也是挺有学识涵养的,虽然他觉得穿着兽皮无所谓,且洛水镇的百姓也习以为常,但是苹儿的爹娘未见过,若见着了,应该不会想把女儿许给这种人,为了避免麻烦,他打算先去近一点的柳家换一套像样的衣服。 痕苹儿想了想,“应该会。”想当初她看到他的时候,都让他高大的身子、野兽般的外貌吓了一跳,更何况是娘,很有可能会被吓晕!“凤大哥,你这些年除了洛水镇,就没想到过别的地方了吗?” 凤甫点头,“除了洛水山上的道观,洛水镇跟我住的地方之外,我没离开到别的地方去。”想起往事,他轻笑几声,“你知道我师父是怎么挑中这座山的吗?” 痕苹儿坐起身,“我想知道,凤大哥你快说!”她很喜欢听凤大哥说他和他师傅之间的事,每次都让她笑的肚子发疼。 凝视着她甜美的脸蛋,俯身轻吻她的颊畔一下,笑看她害羞的神色,“师父年少时,早已游遍千山百岳,原本我们定居在黄山,有一天他突然说黄山的风水不合适他……”讲到这,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自十岁拜师,都过了十一个年头,师父才突然说风水不合适,真不知道他老人家在想什么。 痕苹儿摇摇他的手,催促道:“继续说啊。” “然后师父就打着要寻找一块宝地的名号,带着我翻遍山岭,几乎所有的名山都去过了,但师父就是不满意,后来他就开始闹脾气,拖着我随意跳上一辆马车,然后就来到了商山,才一下马车,他就说商山跟他很合,我们就这么住下来了。” “善扬哥说你师父是个老顽童,还真的呢!”比她还像个孩子,真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见见他。 “是啊,当年他拖着我上山后的第二天,就说要云游四海,叫我要帮他守住他的风水宝地。”想当初他听到师父这么说,脸都绿了,差点动手弑师。 痕苹儿忍不住哈哈大笑,“凤大哥被耍了呢!” 凤甫搔她痒,“没良心的小东西,说给你听,你还这样取笑我!” 擦去眼角的泪,痕苹儿还是笑个不停,“我没想到,你也会有吃瘪的一天。” 凤甫宠溺地揉她的发,笑叹,“你笑得可开心了,我刚到山上时,可是两袖清风,什么都没有。”师父也很狠,临走前将所有的银两搜刮一空,丢下他一个人就跑了。 “那你怎么办?”没料到凤大哥的师父这么坏,痕苹儿心疼地摸摸他的脸。 目光一柔,凤甫爱怜地抚上她抚着自己颊边的手,“那段日子可苦了,渴了,我就饮山水;饿了,我就吃野果,住在山洞里,像个野人似的,直到我习惯山上的日子之后,挖了些药材,拿到镇里换银两,日子才开始好过起来。”不想让她心疼,淡淡带过以前那段苦日子。 痕苹儿赖到他身上,窝进他怀里,“那你这几年都不闷啊?要是我,肯定闷死了,我啊,在怪力的事情还没让人知道之前啊,可是常常四处跑的哦。” “哦?你在洛阳的时候,都在做什么?”之前多半都是听到她秘密曝光之后的经历,凤甫也很想知道她更早之前的事。 “嗯,我常常大街小巷到处去啊。”开心地弯起红唇,“以前爹娘都不太限制我,由得我四处跑呢,我常常到庙前,那边常围着一大群乞丐,我觉得他们很可怜,都会拿东西去给他们吃,有些时候,我看到一些可怜的老人家,还会带回府去,虽然娘念了我好几次,但我就是不忍心见他们这么凄苦。” 凤甫轻笑出声,温柔的捏捏她的小手,“原来你这么善良,怎么没看你表现过?” 痕苹儿对他挤眼嘟嘴,“住在山上时,半个人都没有,你要我对谁善良,善扬吗?我还希望他对我善良点呢。”那种深山,连乞丐都不想去哩。 “那我是不是该问问,你到现在究竟救过几个人了?”凤甫随意的笑问。 她偏着头努力回想,“嗯……我带回府里的人,少说有二十来个吧,娘都被我气到说不出话来。”娇笑几声。 抱着她的凤甫却是一愣,他原本猜想,能带三、五个人回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这丫头居然带了二十几个?该不会…… “你常做这种事吗?施粥布粮,还捡人回去,那你捡回去的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等他们身上的伤啊、病啊,养好了之后,就在府里住下来啦,我家另有一个小院子,就让给他们住。”痕苹儿没发觉她的脸色有点古怪。 凤甫脸一黑,他现在终于知道,痕夫人为什么会千方百计地把他给骗出府了,“你家很有钱吗?” “嗯,算得上是洛阳十富之一。” 无言地看着她还在傻笑的脸蛋,掌心发痒,忍不住伸手拍了她额头一记。“啪!” “啊!”痕苹儿吃痛的捂着头,气呼呼地问道:“凤大哥,你干什么啦?”怎么莫名其妙就动手打人啊? “笨蛋!”凤甫低吼一声,真想把她抓起来摇一摇,看看脑袋会不会正常一点,难怪她会被赶出来,家里又不是有金山、银山,在这么下去,痕府一定会被那些闲人给吃垮,笨死了,怎么会善良过了头,还害自己被赶出家门? “人家又没有怎样!”痕苹儿被他吼得晕头转向,火气也来了,扯开喉咙跟着大叫。 “笨蛋、笨蛋、笨蛋!”这个小笨蛋! 坐在马车里的两人,原本甜甜蜜蜜的气氛全没了,变成一声声的低吼跟尖叫,久久不断。 坐在前头驾驶马车的莫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还不停配合马车里的怒骂声,心有戚戚焉的猛点头,终于有人可以了解夫人的苦心了! “啊!凤大哥,你讨厌啦!做啥又打我的头!” “闭嘴!你这个丫头,根本就是活该,还好山上都没其他人。” “什么?臭凤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嘛!”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 “啊——你讨厌啦——” “笨蛋!” 第九章 长安柳府—— 柳家的大厅上,凤春花眨着眼,朝坐在椅上的魁梧男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你……真的是凤甫?”她不信! 让人当猴子般看了好一会儿的凤甫,终于忍不住捏捏眉头,“姑姑,你已经问了七次了。”有那么不敢相信吗? 凤春花顿时红了眼眶,难以置信地用手捂着嘴,“我的天啊,你怎么会变成、变成……这个样子?”她记忆中斯斯文文、俊秀优雅的凤甫,怎么会变成眼前这个野人?!长发用树藤简单捆绑在脑后,脸上留着遮去一半五官的络腮胡,而且颀长的身子,怎么像吹气一样,大了好几倍? 她开始了解为什么弟弟会那么怨她了,说到底,凤甫当年会拜纪棨为师,也都是她出的主意—— 当年凤春花跟纪棨也算是不错的好友,正巧凤甫十几岁那年来长安探望她,被纪棨相中,便拐了年幼单纯的凤甫为徒弟,最后甚至直接将凤甫带走,久久才让凤甫回凤府团圆一次。 为此,凤春花可是得罪了弟弟一家老小,没有人不责怪她,但她觉得自己何其无辜,纪棨那副死德性,她又有啥办法! 凤甫有些不耐烦的对天翻了个白眼,“姑姑,你不要这么夸张好吗?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也是会长大的。”她现在是在演什么戏,这么多年了,他都从少年变成男人了,怎么姑姑还是一样那么孩子气。 “皓云,你看,那孩子凶我……”凤春花摆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向同样看傻了眼的丈夫哭诉。 柳皓云也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只能呆呆的举起手,意思意思拍拍她的后背,“这些年的变化真大。” 两人夸张的模样,逗笑了一只静坐在一旁的痕萍儿,看凤甫无奈的模样,她觉得很有趣,不过,想来他的外表应该跟以前差了很多吧! “别理他们。”看见她笑,凤甫的表情也变成宠溺,握紧她放在茶几上的手,跟着笑起来。 柳皓云跟凤春花面面相觑,眼前这个场景,要是他们没看错的话,凤甫那小子正大光明地吃萍儿的豆腐? “咳咳,凤甫,你跟萍儿……”凤春花轻咳两声,好奇的问。 “姑姑,我只是回来拿几套衣衫,过些日子,我会和萍儿一起回洛阳,想麻烦你写封信给我爹娘,请他们也到洛阳跟我会合吧。”凤甫的态度落落大方。 倒吸了口气,凤春花慌了,“那个凤甫啊,你知道萍儿她娘,这次为什么要叫萍儿下山回洛阳去吗?”侄子找到喜爱的人,她是很开心啦,但是前些几天,她才收到钱妲的来信,说已经为萍儿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了。 当初萍儿跟莫言要上山去找凤甫时,她本来要派人把人给带回来的,但是因为收到钱妲的信才缓下,因为钱妲要她让萍儿在山上呆越久越好,让她可以有充分的时间解决婚事。 那凤甫现在这样,算不算横刀夺爱啊?而且,洛阳那个未婚夫又该怎么办?吼,这臭钱妲,真是惹事的高手。 “我知道,所以才请姑姑写信通知我爹娘也过去,登门提亲,还是得让长辈们来说才算,不是吗?”凤甫一点也不把痕萍儿那个未婚夫放在眼里,要是真不怕死,跟他抢萍儿,那他只要放点毒给他尝尝,他想对方应该会很快就知难而退。 “可是……” 凤春花迟疑地看了丈夫一眼,但柳皓云却回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凤甫这么说,就是已经有了准备,咱们就照他说的去办就好了。” 柳皓云一开始对于凤甫的转变是挺震惊没错,虽然不知道他个性变得什么样了,但是至少可以确定一点,他已经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了。 他看得出来,凤甫跟萍儿这两个孩子情投意合,不为萍儿也得为自己家的人有点私心,光是萍儿能让凤甫下山,这一点就足够让他们尽全力帮凤甫得到萍儿了。 “嗯,我知道了。”凤春花听丈夫这么说,也只好点头,她也看得出来他们两个感情好像很好,如果萍儿能爱上这么“不修边幅”的凤甫,她这个当姑姑的,还要反对什么呢? “凤甫,你为什么要特地跑回来拿衣服?”凤春花不懂拿衣服有什么意义? “姑姑,你都被我现在这模样吓到了,更何况是萍儿的爹娘。” 刚才一进府,姑姑很开心的从内院冲到大厅要认亲,单一看到他,就吓得退了好几步,要不是莫言信誓旦旦的保证他就是凤甫,姑姑已经要叫护卫把他赶出去了。 说的也是,凤春花赞同的点头,“你在山上没别的衣服啊?”凤甫身上的衣裳,应该是他在山上打猎自己扒皮制成的,但洛水镇就在山下,去买几套不就好了。 说到这,凤甫有些尴尬,“当年师父并没有留下半点东西给我。”刚去的那几天,他是窘迫到衣服都发黄、发臭了,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穿。 凤春花尴尬的笑笑,“那你可以到洛水镇买啊。” “师傅连衣服都没留给我了,又怎么可能会给我银子?”他在山上,也算是尝到苦头,没衣服可穿,再杀猎物取其皮毛制成衣服。 而身上的兽皮衣,穿久了也比普通的衣衫来得舒适,他也就习惯这么穿了,也因为如此,他的个性跟外貌才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以前的年少轻狂,已经让山中的辛苦岁月磨去了不少,也因为被丢在山上,他现在才有机会遇到身边这个宝贝。 “哈哈哈……辛苦你了。”凤春花心虚的撇开眼,不敢直视着凤甫冷然的双眼。 “都辛苦了,去休息梳洗一下吧。”柳皓云出面打圆场。 “对对对!快带少爷跟痕小姐去休息吧。” 凤春花左右使个眼色,几名奴仆同时伺候着两人离开了。 等凤甫走后,她才嘘出口气,“这孩子的个性变真多。”方才那冷然的目光,真吓出她一身冷汗。 “是啊,跟以前完全不同了。”柳皓云在一旁附和。 “萍儿这孩子也不错,凤甫变成这个样子,她还爱上他,这表示她不是一个看外表的孩子。”凤春花喜欢这种女孩子,温柔又孝顺,也不会以貌取人,要不是她两个儿子都娶老婆了,她还真像要一个像萍儿这样贴心的媳妇儿。 “是啊,我们等着喝他们的喜酒吧。”柳皓云对妻子笑了笑。 “嗯。”凤春花给丈夫一个温柔的笑容,满心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梳洗过后,痕萍儿笑脸盈盈,坐在铜镜前任由小青梳理自己的秀发,感受到身后那哀怨的眼神,她转过头看着小青,“小青,你不要这样嘛。” 小青继续哀怨的看着自家小姐,“小姐,你怎么可以一声不响的就丢下小青走了?”她本来也想去上山找小姐的,但刘夫人要她好好待在柳府,还要她别担心。 “我没有,我有跟春花姨说过,请她好好照顾你,也请春花姨告诉你别担心。”痕萍儿反驳,她当初可是都交代妥当才走的。 “你说别担心,小青就不会担心吗?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小青每天都提心吊胆的,就怕你在山上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我怎么向夫人交代?”小青越说越委屈,忍了很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痕萍儿连忙站起来拍拍她的背,“你别哭嘛,我现在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我跟你保证,没有下次了。” 小青哭着点头,“这是小姐你自个儿说的,下次,不管怎样,都不能丢下小青就走,你要是出事儿,小青也没办法活了。”真是太好了,小姐现在真的平安的站在她面前,莫叔虽然一直有告诉她小姐的近况,但没亲眼见到之前,她都没办法放心。 “我知道,你别哭了。”痕萍儿有些愧疚,她没想到小青是真的对她忠心耿耿,她还以为小青也像家里其他的奴仆一样,都害怕她这个主子。 “小姐,你的力气,怎么好像小了些?”小青感受到她的掌温,这才想到,小姐不是一身怪力吗?怎么拍在她背上的力量,也只比寻常姑娘家重了一些,跟以前一掌就能将她拍废的力气差这么多。 痕萍儿摊开自己的掌心看着,甜甜一笑,“是凤大哥特制了一种药丸给我吃,这种药,能够削减我的力气,一般人服了,会完全无力软倒在地,但我吃了,反而能让我的力量变得比较像普通人。”这个药方,凤大哥早在确定对她的感情时,就已经在准备了。他知道她心里的疙瘩在哪儿,他想帮助她走出这个心结。 小青看着她,小姐的眼中,毫不掩饰对凤公子的爱恋,她是很想为小姐开心,但是,凤公子虽然医术如神,可小姐这么娇美的一个可人儿,配给其貌不扬的他,会不会太可惜了一点? 方才是凤公子送小姐回到房里的,她一看到,就觉得凤公子好可怕,小姐为什么会喜欢上这种人啊? “小姐,你真的很喜欢凤公子吗?”小青私心觉得,小姐值得更好的人。 幸福的笑绽放,痕萍儿毫不犹豫的点头。“嗯,我最喜欢凤大哥了。”拿起悬挂在胸前翠绿色可爱的小瓷瓶,里头装的正是凤甫为她特制的药丸。 小青叹了口气,看小姐这么幸福开心,她也只好祝福小姐了,只要小姐觉得好就好了。 “叩、叩。”房门口传来敲门声。 “是谁?”小青扬声问到。 “痕小姐,少爷请你过去一趟。”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痕萍儿拍拍小青的手,“小青,这里给你收拾。”丢下话后,她就像长了翅膀的蝴蝶一样,飞快的飞出寝房。 小青嘟起了嘴,“小姐刚刚不是说不会丢下我了,现在凤公子要找她,她就马上不管我了,骗人!”收拾就收拾,哼! 丫鬟领着痕萍儿走过层层回廊,来到柳府的后园,百花绽放的庭园中有座凉亭,里面正坐着几个人。 “痕小姐,少爷在亭里等你,奴婢先下去了。”丫鬟甜甜笑道。 “嗯,你去忙吧。”痕萍儿对她点个头,往凉亭移动脚步,她看到凉亭里有个女子及小孩,还有一个背对着她的高大身影,光看那个背影,她就认出是凤甫,但是另外那个女子跟小孩,她怎么举得好眼熟? 远远的,亭内奔出一个小身影,一张可爱梳洗的笑脸就这么扑进她怀中,“姐姐!” 只一眼,痕萍儿就认出他了,“云律书?你怎么在这里?!”她讶异的问道,蹲低身子,伸手擦去他脸上的汗水。 “姐姐好巧喔!”云律书开心得很,牵起她的手,就往凉亭内走去,“娘在凉亭等我们喔!” 痕萍儿踏进亭里,就看到在洛水镇上碰到的云夫人,她也正对自己含笑点头,“云夫人?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的娘家,我当然在这喽!”云夫人笑吟吟的说着,没想到这么巧,前阵子她原想去山上找表哥的,可惜好像跟表哥错过了,等她上了山,也只看到一位凤公子守在那,找不到人,她就转回长安的娘家,没想到反而在娘家碰到了。 更没想到的是,那时候在镇上遇见的姑娘,居然就是表哥的心上人,这一切,只能说是缘分了。 “你的娘家?”痕萍儿张大眼,仔细瞧了瞧云夫人的五官,确实和春花姨很像,而柳家只有一位小姐,“你就是柳玥灵姐姐?” 柳玥灵点点头,“是啊,咱们真是有缘,在镇上碰到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你会是我未来的表嫂呢!”当时就是觉得这女孩子不错,如今要成为她的表嫂,她当然举双手赞成。 痕萍儿羞红了脸,“玥灵姐姐,你别乱说话。”嫂子?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柳玥灵轻笑一声,转而对坐在一旁笑而不语的凤甫挤挤眉,“凤甫,人家说我乱说话呢,你还没摆平人家啊?” 顺着她的视线,痕萍儿也偏头看向凤甫,这一眼,她脸上的笑靥马上褪去,原本笑咪了的双眼惊讶的睁得又圆又大,“凤、凤大哥?”她不确定的轻喊。 也难怪她这么吃惊,因为凤甫不但换上了一身黑色劲装,还将覆在脸上的络腮胡全剃得一干二净,长发也柔顺的束在脑后,简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眼前的凤甫,俊眉飞扬,一双黑眸深邃动人,高挺的鼻梁、薄又好看的唇、身上衣衫凸显出他挺拔的身材,黑色更衬托出她不凡的气质,只是……怎么好像在哪见过这张脸? 凤甫十分满意她的反应,他就知道,他果然是一个翩翩俊公子,痕萍儿要是知道他心里想的,应该会摇头说不,他看起来是英俊挺拔没错,但气质一点也不像。 “吓到了吗?凤甫本来就容貌不俗,只是后来自己糟蹋了自己,不过,他是大不一样了,以前比较俊秀,现在是个男人了。”柳玥灵对凤甫的转变也很惊讶。 痕萍儿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沉闷,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容貌、家世、才华都有,她真的配得上他吗?真的可以吗? 她的脸色渐渐转为苍白,柳玥灵觉得不太对劲,才想开口说些什么,凤甫却抬起手阻止,他丢个眼色给柳玥灵,柳玥灵点点头,带着云律书先行离开。 等到柳玥灵母子俩走远了,凝视着痕萍儿的视线才透出一丝心疼,“你在想什么?”凤甫出声问道。 痕萍儿的小身躯微微一震,“没、没想什么。”她躲避他的目光,心里忐忑不安,方才浮起的想法,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为什么不敢看我?你在想什么?”凤甫伸手握住她的手臂,抬起她的下颚,逼她对上他的眼。 圆眸中充满慌乱,“我、我没想什么。”她说不出口,感觉她一说出口,不仅亵渎了对他的爱,也亵渎了他对自己的爱。 凤甫不忍心再为难她,轻柔的抚摸她柔嫩的脸颊,轻轻地叹了口气,“你难道不知道,当你的眼中闪过脆弱跟痛楚,都会让我心痛得无法呼吸吗?”他不愿、也不舍再看到她因为对自己没有信心,连近在眼前的幸福,都不敢伸手要。 他的话,让痕萍儿心里又酸又软,“凤大哥……我……”哽咽地说不出话,眼泪一颗颗滑出眼眶,她没有自信能够得到他的相伴,他都知道……都知道。 俯首吻上她的唇,怜爱的轻啄缓吻,顶开她的贝齿,炙热的舌长驱直入,勾住她的丁香紧紧缠绕,他要让她明白,他对她的感情有多癫狂、多迷醉。 久久之后,他才不舍的离开她的唇,弥漫着浓厚情欲的黑眸直勾勾地望着她,接着将她紧紧揽入怀里,“萍儿,我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怕,做自己就可以了。” 从迷醉的热情里回过神,她听见他的话,“我害怕……我怎么配得上你,凤大哥,你不怕我这身蛮力吗?我随意一掌,都很有可能毁去一条性命,这样的我,能够待在你身边吗?能够与你相守到老吗?你不会嫌弃我吗?”小小声的轻泣,她说出心底所有的恐惧。 凤甫心里一阵抽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我不会回答你,”低下头深深凝望着她的泪眼,他一字一句的宣示,“因为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向你证明。”真是个让他又心痛又心怜的小傻瓜。 痕萍儿缓缓偎进他的胸膛,他的话是在告诉她两个人,一定会有未来的吧?那她会等,等他证明给她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丢下她…… “凤大哥,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你?”窝在他的怀中,抬眸看着他蜕变后的外貌。 凤甫笑着低首用着鼻尖磨磨她的鼻子,“或许是上辈子。” “不是啦,我真的好像见过你。”真的越看越眼熟,哪时候呢?苦思的皱着柳眉,眼珠子乱转,不经意地看到亭外的杏花树,一抹灵光闪过,讶异地张大了嘴,她立刻离开他的怀抱,“凤大哥,你坐在这里,别动。”推他坐到凉亭的椅子上。 “怎么了?”凤甫不解地看着她。 痕萍儿推开一步、两步、三步,越退越远,离开凉亭一段距离以后,像是恍然大悟般两手拍掌,“凤大哥,你在亭里等我,等我一下喔!”丢下话,人也一溜烟的跑走了。 留在亭里头的凤甫纳闷地看着她跑远的身影,约么一盏茶时间,他又看到那个急急忙忙跑回来地小身影。 痕萍儿手里捧着一件玄黑色披风冲进亭里,“凤大哥,你看这件披风。”满脸兴奋地将披风递给他。 凤甫不解地接过手,翻动一下,一开始觉得这不过是件普通的披风,不过仔细翻开披风的内里时,发现在头边地紧绳下,用银色的丝线绣着两个字——雪藏。 “这披风……”愕然地看向她。 痕萍儿漾开笑脸,“在我小时候,我曾经跟爹娘一起来过长安,那时候我病得很重,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没看到娘在身边,所以就自个儿跑出来了,没想到在杏花林里遇到一个大哥哥。” 是啊,听她这么一说,映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也跟着浮现出来,他记得年少时,曾来过姑姑这里,还遇见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那时候他见她只穿中衣,就随手将披风给了她。 “你就是那个小笨蛋?”记忆中那张甜甜娇嫩的小脸,缓缓地跟现在眼前这张可爱娇美的脸重叠。 “嗯!”用力颔首,痕萍儿笑中带泪扑进他的怀里,“小哥哥!”从那时开始,她不论去哪,都会带着这件披风,仿佛披风是她的珍宝一般。 凤甫愣了好一会儿,而后放声大笑,原来一切……早在冥冥之中都注定好了。俯首看着她,笑着将唇印上她的小嘴。“我的小笨蛋……”将剩余的爱语,还有满腔的爱恋通通送进了她的嘴里,紧紧交缠着两人的身心。 洛阳—— 马车不停驶动,天际才微微泛出白光,洛阳城里还寂静得很,街道上没有太多人,自然也没人注意到有马车往城内某处驶去。 车内,一个高大的身躯旁,依偎着一个娇小的身子,柔软的锦被覆在两人身上,马车震动了下,娇小的女子动了动,锦被滑下她的肩。 躺在她身边的男人睁开了眼,无声的低笑,伸手替她拉好被子,轻缓坐起身来,望着娇小女子的脸蛋,目光泛柔,他爱怜地摸摸她的粉颊,而后转身掀开马车的窗帘,探视一下窗外的景色。 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车前座去,打开与车夫谈话的小窗,“到哪了?”男人压低声音问道。 车夫一手轻甩缰绳,“少爷,再一会儿就到了,你跟小姐先起来准备吧。”看看四周的街景,差不多了。 “嗯。”男子轻应了一声,将小窗关上,转头正想唤醒女子,就已经看到她掀开了棉被,坐起身望着他。“醒了?”拿起一旁的薄披风,温柔地为她披上。 女子揉揉眼睛,一脸刚睡醒的迷糊模样,“嗯,凤大哥,到了吗?”他们已经赶了好几天的路了,昨天还直接睡在马车上。 “快到了,起来准备吧。”凤甫拍拍她的脸,想让她清醒点。 张嘴打了个哈欠,痕萍儿第一个动作就是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绿瓷瓶,打开木塞,倒出一颗药丸,然后丢进小嘴里吞下。 她着可爱的模样,让凤甫忍不住把她抱进怀里,在她粉嫩的小嘴上轻啄一记,“快点起来。” 嘴上传来的温度让痕萍儿吓醒了,轻拍了他的胸口一下,“你讨厌,都快到我家了,你还乱亲人。”万一让爹娘撞个正着就不得了了。 她这一拍,可让凤甫觉得心口像被大石头重重撞了一下,咳了好几下,她的药丸才刚吞下去没多久而已,药性还没有完全发挥作用。 “凤大哥,你没事吧?”痕萍儿赶紧缩手,着急的问道。 “我没事。”凤甫摸摸刚刚被她拍的地方,还好,除了痛了一点之外,骨头没断,算他好运。 “这种药丸可能还要再改良。”凤甫拿起她胸前的瓶子,看来他要想办法让药效可以发挥得再迅速一点,要不,哪天萍儿没注意多拍他几下,他可能就要去见阎罗王了。 第十章 大厅里气氛怪异凝重,主位跟客位的人相看无语。 痕钱妲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儿带回来的男人,一个不论是外表还是家世,都称得上是乘龙快婿的好人选,“那个……你说你是?” “凤甫,痕伯母,先前您不是还要苹儿千里迢迢的找我为痕伯父治病吗?”凤甫表面上带着笑意,但眼底闪烁着讽刺。 痕钱妲倒吸了口气,“是啊,是啊。”汗颜的躲闪他的注视,莫言曾告诉她,凤甫根本就知道她丈夫没病,还故意开了一帖剧毒的药单呢! 要死了,怎么苹儿找了一个这么棘手的心上人,真够难应付的。 痕苹儿拉拉他的袖子,轻轻摇头,她知道凤大哥在为她抱不平,但是,他们毕竟是她的爹娘,这样不太好。 自从他知道他们骗苹儿上山后,便开始厌恶痕家两老,听到苹儿诉说以往的事情,他更讨厌对苹儿不公的痕夫人。 “痕伯父、痕伯母,我与苹儿两人情投意合,这趟随苹儿回来,是想向两位提亲。”凤甫想想也算了,都过去了,现在才重要。 痕大跟痕钱妲对看一眼,两人都面有难色,“但……苹儿已经有婚约了。” 为了替女儿找一个好归宿,她可是找遍了整个洛阳城,才找到一个不错的男子,他也不在乎苹儿的怪力,愿意娶苹儿为妻,现在这样看来,是她自找麻烦了,女儿早就拐到一个上等货色。 “只是有婚约而已,还未拜堂成亲,只要伯父、伯母肯解约就成了,赔偿由我们凤家全权负责。”简单来说,他是在告诉痕家两老,你们的女儿除了我,谁都不能嫁。 这么霸道的话、他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个……你们刚回来,还是先去休息再说吧。”痕大出面缓颊。 “好的,爹,那么我们先去梳洗,待会儿吃饭的时候再说吧。”痕苹儿也帮腔,希望凤甫别让她爹娘太难下台。 凤甫还来不及回话,就被痕苹儿硬拖起身,临出厅门前,他回头给痕家两老一个冷冷的目光,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 “老爷,这该这么办才好,我们都已经跟对方谈好了,说苹儿回来之后马上成亲,现在又杀出个程咬金,还这么不好惹。”痕钱妲拍拍胸口,刚才那个凤甫要走之前的那一眼,吓出她一身冷汗。 痕大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当初就跟你说过,不要急着把女儿嫁出去,谁叫你不听我的话,硬是要趁女儿不在的时候,骗个女婿进门,现在可好了,女儿跟人家凤公子情投意合,小两口恩爱的很,看你接下来要怎么办!”他当初也是苦口婆心劝了妻子好久,但是就是劝不动。 那桩婚事还是她拉下老脸,去跟对方千拜托、万拜托才求来的,这下要解除婚约,对方会答应才有鬼! 痕钱妲垮下脸来,可怜兮兮的嘟起嘴,“我哪知道会变成这样,老爷,现在怎么办啦?”她也知道自己错了,但是做都做了,现在一直骂有什么用。 “照我看来,还是得先解除婚约才行,好不容易有个人真心疼爱苹儿,怎么样我也要顺她这次。”痕大对女儿是愧疚多过心疼,当初把女儿骗出门他也有份,女儿从小到大受的委屈也不少,这次他这个当爹的,再不挺自家女儿,简直就不是人了。 痕钱妲苦着脸,无可奈何的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处理的。”光看凤甫那个模样,就知道他疼女儿疼到骨子里了,若真要她把女儿嫁给不爱的人,这么残忍的事情,她这个当娘的也做不到,不过……唉,到底该怎么跟对方说呢? 带着凤甫走进自己的院落,痕苹儿一路对瞪大眼看着她的丫鬟、奴仆笑着点头,进了花厅后,她才开口,“凤大哥,别这样嘛,吓着我爹娘了。”她转头看着身后的人,眉眼含笑。 “没吓到你就好。”他多爱看她这样的笑颜,没有任何负担,单纯的因为开心而展开笑容。 “你不是还有一个哥哥?怎么没见到他?”凤甫问道。 痕苹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偏头看着跟在一旁伺候的男仆,“少爷呢?” 看傻眼的男仆听到她的声音才回过神,“少爷?少爷跟未来的姑爷去书肆挑书了。”他直觉回道。 一道冷箭倏地射向他,凤甫黑眸中漾满寒意,“说话小心点,什么时候会回来?”哼!原来那个不知量力的家伙已经跟这家人这么亲近了。 男仆吓得全身发抖,“是、是是,小的知道,少、少爷跟朋友出门,已经……去了、去了半个时辰了,应该快、快回来了。”结结巴巴的说道,也很识相的改了个说词。 这位英俊的公子这么在乎称呼,又跟小姐手牵着手,该不会小姐……已经先找了个情夫了?那住在府里的林公子怎么办? “一起去挑书?那个朋友很常来找少爷吗?”痕苹儿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是的,小姐,那位公子住在我们府里有一段时间了。” “他也住在府里?”痕苹儿眼眸微微一暗,娘这么安排,不就是想要她快点成亲吗?难道连大哥跟爹,都赞成娘这么做? “是的,小姐,没事小的先下去了。”男仆迫不及待想去跟其他人分享这个天大的新发现,小姐已经先带情夫回来了,真是太让人吃惊了。 “下去吧。”凤甫代替心烦意乱的痕苹儿开口。 男仆开心的躬身行礼,脚底抹了油似的跑得飞快,就当他快要步出花厅门口的时候,痕苹儿又出声了,“等等。” 男仆纳闷的转回身,“小姐,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我问你,先前我所收容的那些人呢?”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男仆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小姐离开后不久,夫人便让他们都出府了,多数人都找到新工作,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她点点头,“嗯,下去吧。”果然不出她所料,不过娘也算有心了,还帮那些人找到工作了,有个窝身的地方,这样就好。 “别难过。”凤甫拍拍她的手,安慰她。 “我没有难过,其实娘这样做才是对的,真正的帮助,应该要像娘做的这样。”这趟出门,改变了她很多的想法,不,应该是说,她所隐藏的秘密曝光之后,她的人生也随着改变了。“我想,我爹生病应该只是个骗我离开的理由,为的就是好让我娘重新安排那些赖在府里吃闲饭的人。”话落,她抬眸看向他,“凤大哥,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凤甫轻叹口气,“我知道,所以我才……” “你才会在我爹的药单上,写上剧毒的药引。”痕苹儿替他说出他未说出口的话。 凤甫一怔,“你怎么知道?” 痕苹儿伸出食指点点自己的脑袋,“凤大哥,我是单纯,不是笨,跟你那么久了,本草纲目也背了不少,你写药单的时候我也在场,几个比较少见的药名我还有点印象,对照医书之后,才发现都是含有强烈毒性的药草。”当时她就觉得奇怪了,只是还没想那么多。 “真聪明。”凤甫没想到,以她的脑袋,居然也能发现事情不对劲。“那你为什么不问我?” 她低垂着眸子,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掌,黝黑的大掌,轻怜的握住她白皙的小手,“因为……说破了,我就没办法在你身边了。”话说出口,脸蛋也红成一片。 她啊,看见了他冷硬的外表下,一颗温柔的心,也依恋上那颗心,喜欢有他的陪伴,就算察觉事情怪怪的,她也宁愿选择不去多想,因为,她想要陪在他身边。 “谢谢你。”看着她,凤甫真心感谢她。 “凤大哥?” 凤甫搂住她的腰,“如果没有你,我想我还是会窝在深山里,谢谢老天赐给你的天赋,才能让你通过考验,陪在我身边。”他想,或许上天就是安排好她跟他注定要相遇。 “你越来越会说好听话了。”感动得红了眼,泪水差点又要掉下来,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他是这么会说话的一个人。“我也感谢老天,让我能陪在你身边。” 从小到大,她不曾觉得一身怪力能让她得到什么,现在,她也算发现一个好处了,那就是他。 “我爱你。”盈满心胸的感动,最终化为一句最真挚的爱语。 凤甫紧紧抱着她,附在她耳畔,低语,“我也爱你,属于我的小笨蛋。” 带泪的笑脸绽放着绝美的幸福光彩,“你才是属于我……独一无二的熊毒医。”她想起两人初见面时,他真的就像是住在山上的熊神医。 “是啊……属于你的……”轻轻抬起她的脸,吻上她柔嫩的唇瓣。 痕钱妲是很有心想要快点把婚事处理好,但是……她实在没那个勇气说出口,所以这件事一天拖过一天,眼看都过了三天了,她还是没说出来,还要下人们不准把小姐回到府里的事情说出去。 直到也住在痕府的林宇安听到痕苹儿回来的消息,主动到她的院落去找人,所有的事情才爆了光。 坐在花厅中,痕苹儿正认真埋首读者医书,她希望以后可以成为一个能够帮助凤甫的贤内助。 林宇安一踏进花厅,就看见坐在厅上的她,顿时只能呆呆的望着她的脸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林宇安本是位官家公子,只是后来家道中落,过了许多苦日子,他会答应要娶痕苹儿,也是因为他苦日子过久了,不想再穷下去,心想娶一个恶妻,总比饿死好,他原以为,要娶得会是一个青面獠牙的无盐女,没想到…… 痕苹儿不但长得十分可爱、甜美,看起来也不像城里流传的那样,是个脾气暴躁、力大无穷的恐怖女人。 痕苹儿不经意地抬头,正巧看到站在门口发呆的他,疑惑的秀眉微微皱起,“你是谁?”她从没看过这个人。 她的声音,震醒了看傻的林宇安。“呃……我……”情不自禁走进几步,她甜美的容貌,是如此的诱人,红艳艳的小嘴,好像正在等人撷取。 他的眼神让痕苹儿感动很不舒服,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你到底是谁?谁准你进来这儿的?快离开!” 林宇安瞧她那么紧张的样子,笑了笑,“苹儿,你不要紧张,我是林宇安,是你未来的丈夫啊。”真是赚到了,不但有钱有屋,还有一位美娇娘。 痕苹儿一愣,他就是娘帮她挑的夫婿?秀眉不禁拧得更紧,娘的眼光也未免太低了……等等,他说他是她未来的丈夫,那……“我娘还没跟你说嘛?” 这下换林宇安不解了,“说?说什么?” 痕苹儿在心底偷骂几声,无奈的对上他的眼,“我娘还没跟你说,我们要解除婚约了吗?”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错愕地瞪大眼,“你、你说什么?解除婚约?”他不敢置信的低吼,整个人就像被捧上了天,又被狠狠地踹入地狱。 “是的,我已有意中人,所以要跟你解除婚约。”痕苹儿虽然觉得对不起他,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林宇安大步向前,“谁准的?谁准你退婚了?啊?”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他激动得大吼大叫。 “啊!你放开我。”痕苹儿吃了药后,力气也只是比寻常人大一点而已,愤怒中的林宇安力道大增,她完全甩不开他的钳制。 “你敢退婚?当初是你千求万求,要我一定得娶你,在我答应后,你现在居然敢说要退婚?!”林宇安无法接受,整个洛阳城都知道他即将迎娶这个怪力女,现在他居然要被退婚了?不——不可以,这样他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他不要再过那种穷困潦倒的日子了,这个机会绝对不能被别人抢走! “凤大哥、凤大哥!来人啊!”肩膀上的痛楚让痕苹儿皱起脸,大声的叫唤。 “不准叫!不准叫!”她一叫,林宇安就慌了,大掌急忙捂住她的嘴,惊慌的看着四周,使劲拖着她,正想往房间里头走的时候—— “放开她!” 凤甫阴冷着一张脸,缓缓走近厅内,深邃黑眸中有着压抑的怒气,看着陌生男子抓着痕苹儿,他怒火高涨,想直接出手劈了他,但怕会误伤了苹儿,他才忍住没有出手。 感觉到对方气势凌人,林宇安惊吓得突然一缩手,痕苹儿趁机用力推开他,快步冲到凤甫身边。 林宇安先是一愣,而后要在伸手将痕苹儿抓回来,气势摄人的高大男子已经出现在他眼前,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抛飞出去,先是撞上了桌椅,又撞到墙上,然后贴着墙壁,软软的滑下,昏倒在地。 凤甫上前一步,还想补他一顿好打,痕苹儿赶紧抓住他的手,“凤大哥,别打了。” “他敢欺负你,就别想留下他的命!”痕苹儿安然在他身边,他再也掩不住张狂的怒意,黑眸中杀气不减,他是真的想杀了林宇安! 痕苹儿连忙摇头,“凤大哥,这个人不能杀。” “为什么?” 她苦笑一下,看着地上的人,“因为他就是我娘为我找的丈夫。” “什么?!”凤甫不屑地睨了地上的人一眼,再转头看到她轻轻点头,他顿时觉得刚才不该出手打他,直接下毒,一次解决比较快! “我不答应,我绝对不退婚!”林宇安顶着肿了一大半的脸,愤慨的用力拍桌,“你这个野蛮人,居然敢动手打我!”他愤怒瞪着站在痕苹儿身旁的凤甫。 痕大捂着脸摇头,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妻子居然选了这种人当女儿的丈夫?还好没真的把女儿嫁给他,真要嫁了,女儿的日子就难过了。 痕府的大厅上,所有人都到齐了,除了痕政常,他愧对自己的妹妹,所以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又听说未来的妹婿不好惹,早就提早溜出去了。 痕钱妲的面子也挂不住,“凤甫,真是对不起。”听完女儿描述的情形,她也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叫他交出信物。”凤甫懒得跟这种人废话。 “林公子,我想我们两家还是不适合结为亲家,之前答应你的东西,我都会奉上,还是交出婚书跟信物吧。”痕钱妲主动拿出当初结为亲家的婚约书以及男方给予的定情物。 提到东西,林宇安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你说什么?!你以为我是为了钱才要娶她的?” 他突然大声嚷嚷,众人都露出轻视与不屑的表情。 痕大及痕钱妲也不便说什么,要说他是,那岂不是等于承认自己是用钱拐来一个女婿,但说不是,好像又便宜了这个混蛋。 真是没事惹事,他没好气地瞪了夫人一眼,痕钱妲尴尬得扯扯嘴角,她也是一片好心,哪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 痕苹儿轻叹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说没拿回婚书,她跟凤大哥也没办法成亲,只要闹上衙门,就会牵扯到法律问题,真麻烦。 “你要多少钱才肯交出东西?”凤甫直截了当,他看得出来,这个人除了不甘心,最主要的原因是想抓紧痕苹儿,好让自己有机会再次翻身。 林宇安就是不高兴他那个模样,好像一点也不将他看在眼里,哼了声,问钱是吗?好,那他就开个价,堵得他无话可说!“一百万两!” 厅上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一、一百万两?! “你不要太过分!一百万两?!”痕钱妲只差没站起来跳脚,这小子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林宇安好整以暇的笑笑,“怎么,拿不出来吗?那痕苹儿就等着嫁给我吧!哈哈!”看大家难看的脸色,他开心极了,邪气地丢给痕苹儿一个眼神。 痕苹儿缩了缩身子,躲到凤甫身后,“凤大哥,我不阻止你了,我觉得你说的对,还是毒死他比较省事。”她现在非常赞成这个方法。 凤甫低笑几声,“你刚刚不是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要我饶了他一命?”这丫头也变得太快了吧。 痕苹儿的小头颅左右动了下,“上头会原谅你的,凤大哥,记得让他死得痛快点,我不想听到他哀嚎。”反正是他杀,又不是她,所以没关系。 “哈哈……”凤甫这下忍不住了,大笑出声,“你这丫头。”学坏了,心眼变得那么深。 “你笑什么?”林宇安看他一点也不担心,胸中的怒火狂烧,扬声问道。 “给了你,东西就立刻交出来。”凤甫觉得真的很可笑,一百万两?他未免太小看他凤甫了。 就算他这些年分文不取替人义诊,但他还有丰厚的身家,他凤家在北方本就是富豪之家,这点银两还拿不出来吗? 他住在山上那几年,坚持不回家拿银子,就是为了争一口气,还真以为他穷得连件衣服都买不起吗?要知道他凤家几代以来都是药材的大盘商主,北方六省的药材生意,全都由凤家一手包办,一百万两,根本只是九牛一毛。 “你有本事拿出来的话!”林宇安才不信他有一百万两,虽然他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家境颇为富裕,但这么庞大的数字,普通人是拿不出来的。 “他当然有本事,我说老兄,你也太看轻我这个弟弟了吧!”响亮的声音从厅外传进来,一名容貌与凤甫相似的男子,漾着爽朗的笑容走进厅里。 凤甫透吐口气,这么是他来?“爹娘呢?”他明明要姑姑写信请爹娘来,这么会是他? 男子咧嘴笑笑,“舅舅跟舅母过两天才会到,我先来看看我的弟媳啊。”他用力拍打凤甫的肩膀。 肩上一痛,凤甫斜睨了他一眼,低头靠到痕苹儿耳旁,“你药效过了吗?” 痕苹儿弯起手指算了算,过了五个时辰,“嗯,药效过了,怎么啦?”怎么突然问她这种事? 凤甫笑笑,“待会儿我要你出拳,第一拳记得不要用力,把拳挥出去即可,不过第二拳记得使上一分力。” 痕苹儿疑惑地点点头,“知道了。” “一百万两是吧?给你,东西交出来。”爽朗的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数也不数直接拿给林宇安。 林宇安傻了,呆呆的接过手,打开一看,每张都是十万两的面额,足足有十张!“一、一百万两……” “东西。”摊开手掌动了动。 有了这一百万两,要娶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林宇安马上掏出怀里的婚书跟定情物,看也不看就放到他手上,“一百万两!哈哈哈!我发财了!我发财了!”有了这一百万两,他可以恢复以前的生活了! 凤甫拉着痕苹儿走到几近发了狂的林宇安身边,看准了方向,“苹儿。” “啊?”痕苹儿迟疑了一下,看到凤甫抬起下巴努了努,她这才意识到要出拳。 捧着刚到手的一百万两银票,开心不已的林宇安,再度尝到了飞起来的滋味,而且惊恐的大叫,这下他相信城里的流言了,原来痕苹儿真的力大无穷!想到稍早自己还硬拖着她走,他不仅软了脚,连滚带爬的离开痕府。 “啪啪啪!”痕大、痕钱妲跟一些奴仆全都看傻了眼,回过神后马上用力拍手,真的太强了! “哇……真厉害。”爽朗男子开了眼界,也跟着拍拍手。 “苹儿,我跟你介绍,这位是我大堂哥,然后……”再度拉着痕苹儿走到爽朗男子身边,挪好位子,“挥拳!” “喂,等等!啊——”爽朗男子才刚举起手要挡下,却敌不过那排山倒海而来的强劲力道,成为第二个飞出大厅的人。 痕大跟痕钱妲及其他奴仆再次掌声鼓励! “补充一句,他就是当年陷害我拜师的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可等了不只十年啊! 痕苹儿掩嘴笑开,“哈哈哈……”她知道他是在报当年被困在山上,衣服都没得穿的仇,她越笑越开心,直接窝进他怀里,还忍不住抬起手,拍了他的胸口一下。 “啊——”这下,换凤甫哀嚎了。 众人见状,哄堂大笑,这就是害人者,人恒害之吧。 痕苹儿终于见到凤甫的师父纪棨,就在她跟凤甫成亲的当晚。 她原本乖巧地坐在榻上等待凤甫进房,房里自然站着几位丫鬟跟喜娘,但是突然间,丫鬟跟喜娘的聊天声音没了,房里一片寂静,诡异的很,她忍不住掀开喜帕想看看发生什么事,没想到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正睁着一双大眼看着她。 没错,真的就是看着她,几乎是脸贴着脸、眼睛对着眼睛,近得让痕苹儿都快看不清他的脸了。 静默了好半晌之后,痕苹儿才慢慢张嘴,“呃……师……父?”她直觉认为这位老人家就是凤甫的师父,因为凤大哥曾经跟她形容过师父的外貌,跟眼前这个老人家一模一样。而自从跟凤大哥定情后,她已不再当他是师父,反学凤大哥叫纪棨师父。 老人家笑眯了眼,退后两步,痕苹儿这才看清楚老人家身上穿的,居然是一套跟她一模一样的嫁裳! 顿时间,痕苹儿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才刚想张嘴大喊,肩膀突然一麻,整个人就定住无法动弹。 “我的乖徒媳妇,”老人家顽皮地笑着摇手,“我可是等了好久,才等到这个机会整整坏徒弟,你可千万不要出声喔!” 伸出手将徒媳妇给甩到肩膀上,扛着她轻轻一跳,把她放到新房里的梁柱上,动弹不得的痕苹儿吓得冷汗直流,一双大眼睛拼命地转啊转的。 拿起一旁的红巾子,老人家先是往头上一盖,而后轻弹几下手指,痕苹儿就看到那几个丫鬟跟喜娘又动了起来,刚刚的事仿佛没有发生过。 “奇怪,怎么刚刚好像突然睡着了?”喜娘不解地左右看了下。 几个丫鬟也是一脸疑惑,又看向喜床,新娘子还乖乖地坐在榻上,几个人也就没有很在意,继续等着。 没多久,喧闹声在门外响起,喜娘跟丫鬟全笑开了嘴,等着新郎倌进门,好讨个大红包。 门被打开了,穿着红蟒袍,胸前系着一颗红色绣球的新郎官进了门,身后还跟着许多男男女女,全都是凤、柳两家的亲戚。 “凤甫,快啊,掀开头巾,我等着看未来的弟媳有多漂亮了!”柳家的大儿子笑嘻嘻地鼓噪着。 一伙人一听,也跟着起哄,凤甫笑了笑,拿起一旁喜娘端着的喜秤,慢慢走到塌旁,缓缓伸到红巾下。 完了!高坐在梁柱上的痕苹儿马上闭上眼,不敢再看下去。 只见覆面的喜帕被掀开来,凤甫啜在嘴边的笑也僵住了,一群站在身后等着闹洞房的家伙也全傻眼。 榻上坐的哪是美丽的新嫁娘,根本就是一个穿着新嫁衣的糟老头,他甚至还装出一副娇羞的模样,对僵愣住的凤甫抛几个媚眼。 “相公!”嗲声嗲气喊了句。 房里所有人顿时都起了鸡皮疙瘩,惊恐地看着糟老头,尤其是凤甫,脸色更是黑得发亮,而后扯开喉咙,石破天惊的大吼——“你这个死老头,我宰了你——” 可想而知,新房乱成一团,只见新郎官气呼呼地拿着喜秤拼命追打一个老人家,老人家则像个孩子似的跑给他追。 看着地下的一团混乱,痕苹儿真想为自己掉两滴泪,为什么没人想到她?相公,快来救救她啊! 尾声 山风徐徐吹来,掺在风里的,是浓郁的饭菜香,还有一声声如银铃般的笑声。 不远处种满花的草地上,一大一小的身影正奔跑着,笑声正是从那儿传来的。 大的甜美可爱,脸上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依旧如同少女的肌肤那般细致滑嫩,小的有着几近相同的甜美脸蛋。 “娘,你再表演一次给熏儿看嘛!”小女孩拉着亲娘撒娇道。 女子为难的摇头,“不行啦,上次表演的时候,让你爹看到了,爹可是气娘气了好几天呢。” 小女孩摇晃她的手臂,“娘,拜托、拜托啦,熏儿真的好想再看一次喔!娘~”她发挥小孩子的本能,撒娇耍赖样样来。 被烦了好一会儿,女子终于投降了,“好吧,就这么一次,你要帮娘把风喔!”为了女儿,她只好认了。 小女孩开心的点头,“嗯,熏儿知道啦!” 女子起身离开群花围绕的绿地,走到一旁林立的树木旁,看了一会儿,走到一棵大树旁,轻拍了拍。 “娘,加油——”小女孩坐在花海中使劲的鼓掌。 女子左右看了下,两声轻贴在树干两旁,深吸口气,用力一举,大树一摇,树叶纷纷飘落,再用力摇了一下,一棵树就让她给拔了起来。 “哇!娘好棒喔!好厉害喔!哇——”小女孩手拍得更起劲了,兴奋得红着脸,大吼大叫的。 看女儿这么捧场,女子也很开心,还用手将大树举了几下,“怎样,娘厉害吧?”她挑眉问道。 小女孩用力点点头,“嗯,娘最棒了!”其他表哥、表姐的娘,没有一个比她娘还要厉害哩! 哈哈哈,下次去城里看表哥、表姐她们,她一定要跟他们炫耀,会打算盘、会念诗算什么,谁能跟她娘比啊! “痕苹儿!凤巧熏!”一声怒喝传来。 母女俩同时缩肩,还举着树的痕苹儿赶紧把树丢到一旁,小女孩躺回花海里装睡,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刚从山里采药草回来的凤甫看到这一幕,真是好气又好笑,无奈的摇着头走到妻子身边,“苹儿,不是叫你不要拔树了吗?” 妻子老爱拔树,弄得他在山上的木屋前秃了一片,所以他只好找点事分散她们母女俩的注意力,让两人去种花草,只不过妻子再这么不控制,早晚有一天,屋前的树会被她拔光光。 真是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叫她拔树,诱发了她爱拔树的独特嗜好。 痕苹儿无辜的伸出食指,指着躺在花海中的女儿,“是她,她叫我拔的嘛!”她只是顺应民意。 伸手捏捏她的俏鼻,凤甫牵着妻子的手往花海走去,“你啊,都几岁了,还跟着女儿瞎起哄。”弯下腰,抱起还在装睡的女儿,拍了她的屁股一记,“娘都被你带坏了。” 小女孩窝在他的颈窝旁,张开眼俏皮地对娘笑了笑,笑眯了可爱的眼,痕苹儿对女儿举起大拇指,母女俩都笑得很开心。 “回家后,一个去罚写医书,一个跪算盘吧。”凤甫握紧妻子的小手,抱紧女儿,一起走进他亲手盖好的木屋。 “啊?不要啦,凤大哥。” “啊?不要啦,爹~” 母女俩异口同声的哀叫。 “呵呵呵……”醇厚的笑声从半掩的门缝中流泻而出,笑声里,充满心满意足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