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玩雨蝶》 第一章 菊雨蝶睡到了很晚很晚。 酉时一刻,临近黄昏的下午时分,而夏季的太阳依然火热。 这时,她眨了眨眼,缓缓醒来,身上盖着薄被,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一只眼睛快速的瞥了眼紧闭的窗扇,遮得严严实实的厚帘子把日光都栏在外头。 光线偏暗的室内,离床不远的矮桌前,一个少女坐在椅子上,就着一盏烛火,专心的缝补手里的衣服。 用因为刚睡醒而显得模糊的视力仔细盯了半晌,菊雨蝶才判断出来,那少女密密缝补着的,是被她粗鲁的弄裂的袖缘。 好好一朵妍丽的桔梗花是被撕成两半,而她其实只是在偷喝睡前酒时,为了怕被唠叨的少女逮着,于是急急忙忙的想要一口喝光,却反而把袖子扯裂,连带的,杯子也掉落地上。 酒水、杯子碎片,以及溅湿的衣摆,还有破裂的衣袖……不过眨眼之间,她的破坏力之大,可见一般。 在闯下祸事的菊雨蝶的面前,是温柔笑容瞬间冰冻的少女。 于是,十分恼怒的少女在菊雨蝶上床睡觉前的半个时辰,动作俐落的收拾满地狼籍,同时没有间断的说着教训的话语。 菊雨蝶连睡着了,都梦到自己窝囊的跪坐在铺好的床褥上,垂手俯首,恭敬的聆听贴身侍女的训话。 “唉。”她逸出一声叹息。 少女虽然专心缝补,但是耳朵依旧灵敏,没有漏听任何声音。 “为什么天色还不黑呢?等日落了,才会凉一点啊……”菊雨蝶噪音沙哑的嘀咕。 “夏季日落慢,恐怕得再过一个时辰,天色才会黑。主子,你不如回到被子里,再睡一会,如何?”暮霭淡淡然的说。 “小暮霭,你上来陪人家睡……”菊雨蝶拍了拍薄被,娇声说道。 暮霭抬起头,瞥她一眼,懒得理会,干净俐落的收起针线,将手里的衣服展开,手工之精细,完全看不出曾被撕裂。 “不愧是暮霭。”菊雨蝶拍手,赞叹的说。 “今天明明是放假的日子,主子倒是痛痛快快地把一整个白天睡掉了……”叹了口气,暮霭将桌上零碎的东西收拾干净,站起身,走到屏风后,不多时又转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只盆子。 放了一夜,水温微凉,却不致寒,刚好给菊雨蝶擦身子。 菊雨蝶整个人懒洋洋的,由着暮霭伺候。 “白天的时候,外头的地都热得冒烟,谁踏上去谁倒楣……我才不在白天出阁呢!暮霭,你等会儿睡一下,等到戌时一刻,我们再出去。” “天都黑了,主子又想去哪里?” “去红花酒肆啊!”菊雨蝶笑吟吟的说出令暮霭叹息的目的地。“啊,酒是好东西呢!明明这么好喝,暮霭却一滴也不肯碰。” “喝酒容易误人误事,哪里好了?”暮霭冷冷淡淡的回应。 菊雨蝶张口想要反驳,又想到自己昨晚才为了偷喝酒,把袖子扯裂了,累得暮霭得辛苦的缝补,不禁吐吐舌头,把话咽回去。 暮霭哼了一声,用那盆水把她擦干净,然后伺候她更衣,又端来另一盆温水,给她梳洗,接着拉开厚帘子,打开窗扇。 夏季的风势迅疾,接近日落之际,气温也降乎了些,吹在身上,不那么让人着恼。 菊雨蝶坐在窗台上,倚着窗框,托着腮帮子,梭巡这繁华如梦的花街,在夕阳余晖中,宫灯一盏接一盏的点亮,提早响起的金铃声在花街回荡,女子清脆而甜蜜的笑声仿佛水波,远远荡漾。 她回头一看,暮霭趴在矮桌上,已经睡着了,把她闷得一身汗的薄被现在披在暮霭小小的肩膀上,隐隐传出打呼声。 菊雨蝶乎声笑了笑,跳下窗台,从矮柜里翻出一些糕饼,随便填了肚子,接着从暗柜里拿出偷藏起来的酒壶,倒进小小的酒杯,享受偷偷摸摸的乐趣。 夏季的风啊,带着浓郁的太阳味道。 在这么优闲的时候,菊雨蝶绝对不会想到,她将在这次例行的饮酒日,借由一场被牵连的、小小的人为灾祸,遇上她人生中独一无二的重要转折点。 “戌时一刻怎么不快点到呢?这样我才好和暮霭手牵着手,出门去喝酒。” 拿着小酒杯,自斟自饮的菊雨蝶,脸上是满怀期待的微笑。 红花酒肆的大掌柜站在矮阶上,往外头瞧着,天色已经全暗下来了,她捏着指头数今天的日子,又看看大街远处有没有什么骚动,心想,夏天夜里的风半是干热半是凉爽,再晚半个时辰,也应该要变得寒凉一些吧? 才这么想着,她就嗅闻到风中朋一股若有似无的美人香。 那是一种很沉溺的味道。 既美又艳,浓郁的色气,还带点轻佻的风流。 香气很甜腻,却又仿佛淡薄。 因为是随着风飘散而来,那么迅疾,根本留不住。 她的鼻腔还记得那个好闻的味道,满心想着,还要再嗅闻一次吧?于是就沉迷了下去。 这样招摇的美人香,带着芬芳的酒气。 大掌柜笑了起来,吩咐一旁小二哥,去把三楼那间能跳望镜照河的湘竹厢房整理一下,又嘱咐了仆人,搬几坛新酿的酒进去备好。 得到指示的小二哥眉开眼笑,低声问道:“大掌柜,能跟在一旁伺候吗?” 大掌柜睨他一眼,像是嗔怒,又像是轻笑,“说什么傻话呢?轮得着你这进酒肆才一年的二愣子呀?掌柜我要亲自伺候,你还不快去干活?” 小二哥摸了摸鼻子,满脸遗憾的走开。 而不远处,原本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安静下来,顷刻,又喧哗开来,人群为了观看什么而聚扰,又为了让什么通过而步步小心的退让开一条路。 这种异常的骚动,让旁观的大掌柜摇头叹气。 前方,天色尽暗,却有那么一点方圆之地,荧荧发光。 那美丽女子华服盛装,身前一个雏儿举着宫灯引路,身后两名高头大马的护卫跟随,吸引多少凡俗人目不转睛。 菊雨蝶踩着轻慢的步子,那绣鞋经过特别订制,前头低,后头半掌高度,将她的身子烘托起来,那每一个踱步都轻摇慢晃,身若拂柳的娇美,她身有美人香,夏季的风刮得既高又远,便荡了开来,迷得人心晕眩,难以自持,而她眉眼弯弯,饱满红唇轻轻抿着,似笑非笑,眼波流转,仿佛款款凝视着人,一个眨眼而已,又被她眼波轻巧溜开,心痒难耐,于是男人们又赶快跟上她的脚步,想要再求得她望来一眼。 此女妖娆,有如山鬼。 吸人精气的魅惑。 桃花眼,红唇妩媚,长发微 ,波浪似的荡了一身招摇,前胸丰盈,后臀那饱满紧实的弧度,光瞧着就觉得充满弹性,恨不得冲上前去摸得一把,充满不惜一死也想触摸的价值。 如此尤物,最适合金屋藏娇。 娶妻当娶贤德女,纳妾应选如此尤物。 菊雨蝶这样风风光光的逛大街,可以预期明天之后,又能为三千阁招来一批头晕目眩的客人,经过淘汰剔除,应该还能留下约莫三成的固定恩客吧? 出来玩一趟,又能喝酒,又能给阁里带来营收,还能帮其他懒得出门的姐妹们带去新客,她乐得心花朵朵开,表面上依然维持娇懒的模样,只是颊边泛起嫣红,看得众人更加不能自持。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不怕死的男人敢去一亲芳泽,因为跟随美人儿身后的两名护卫尽管面无表情,却杀气腾腾。 一路喧哗,引来众人围着、绕着,却又不敢上前,只能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她。 三千阁金钗姐儿菊雨蝶姑娘,终于踏上今晚的目的地——红花酒肆的阶梯,与门前等候她足足两刻有余的大掌柜四目相对。 大掌柜似笑非笑,“哟,真是大驾光临。” 妖娆的菊雨蝶逸出慵懒的乎吟,“嗯哼,人家也有给你带来新客哟!” 大掌柜扶了一下额头,“得了吧你!这酒肆也不过就这么点大,你一路招蜂引蝶,身后拖着这么一帮人,根本是添乱吧!” 菊雨蝶嘟起丰满的红唇,“哎呀,姐姐好嫌弃,人家明明是一片好心。” “是,你可真好心。”大掌柜捏了下她的鼻尖。 菊雨蝶吃痛,气得双颊鼓鼓的。 这样孩子气的撒娇行为,在她身上一展现,却就成了万种风情,让人大叹老天真不公平。 大掌柜挽住她的手臂,两个盛名在外的奇女子相亲相爱的上了红花酒肆的三楼厢房。 她们后头跟着温柔安静、非常适合娶回家当正妻的沉稳雏儿,再后面是两个面无表情的三千阁护卫,他们断绝了所有胆敢偷偷跟上楼、企图硬闯厢房的登徒子。 唯有一名男子例外。 那人极高,骨架宽大,胸膛硬实,穿在身上的衣服都绷得紧紧的,显出内里肌肉结实的好身材,一张脸面很硬挺,轮廓线条却有着奇民的凶戾,让人一眼望去,忍不住想转身逃跑。 他原本只是路过,却因为目光微微的梭巡过菊雨蝶一行人大阵仗,而脸色大变,像是看到了什么不置信的东西,于是快步走了过来。 在某个程度上,他也很具有让人迅速让路的沉默魄力。 踏上红花酒肆的阶梯,他没有任何犹豫。 在一楼伺候客人们的小二哥,抬头瞧见这凶戾的男人,不禁愣了下,随后露出奇怪的表情,却也没有做也阻拦的动作,就由着他直板上楼。 男人的动作很大,步伐很快,像某种凶猛的肉食兽类,极庞大,却又极轻巧。 在菊雨蝶一行人踏进厢房,就要关上门的下一瞬间,他宽大的手掌已经反搭上门边,阻挡了护卫推门的势子。 三千阁的护卫愣住了,然后放开手,身形疾退,来到菊雨蝶与雏儿的身前,牢牢的扎守在那里。 男人踏进厢房。 他的存在感非常巨大,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到非常大的压迫感。 菊雨蝶目不转睛,望着这个揉合了奇异的凶戾与壮挺的男人,满怀好奇心。 她的视线稍微扫过了一旁沉默不语,居然没有出面阻止的大掌柜,发现她的神情怔忡,像是惊讶这个男人的出现,而不惊讶居然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擅闯而入。 大掌柜姐姐,似乎是认得这个人的…… 菊雨蝶的脑海里浮现这样的想法,而目光又望向男人的眼睛。 她发现,男人没有在看她。 男人的眼里,映着她旁边柔婉雏儿的身影。 “晓风。”他这么喊出声。 菊雨蝶笑了,“她是暮霭,你认错了人。” “不,她是晓风!”男人断然回答,目光凌厉且强悍,直直瞪向菊雨蝶,“你是三千阁的金钗姐儿?你将晓风……买下了吗?” 菊雨蝶觉得很有趣,“暮霭是我的雏儿哟!”她伸手将柔婉少女搂进怀里,示威似的抱得紧紧的,“这孩子也才十三岁多一点,离及笄还有段日子呢!壮士喜欢这样的稚龄少女吗?可是我们家的暮霭是不让人的哟!”她说的轻佻而挑衅,节奏明快流利,仿佛珠玉落盘,叮叮咚咚,清脆悦耳。 正是因为这样好听的嗓音,让男子更加无法容忍她刻意挑拨的话语,额头青筋一蹦。 “晓风不卖身。她的赎身费多少?我出!” “就说了她是暮霭嘛!壮士口口声声的嚷着什么晓风的,谁也不认识呀!”菊雨蝶哼了一声,“进来也不报上名吗?” 男子瞧着菊雨蝶紧揽着柔婉少女不放,双拳握得死紧,努力忍耐着冲上去将少女抢回来的念头。 “蓿北殉。”他硬邦邦的吐出三个字。 “哼!”菊雨蝶从鼻腔里逸出甜腻的一声,眼儿一转,看见大掌柜乎垂着视线,脸上若无其事的,像是在假装自己与这自称蓿北殉的男人毫不相识。“你说,我家暮霭雏儿,是你口中嚷嚷的什么?晓风?” “不是嚷嚷,她确实是晓风。”蓿北殉脸色阴沉,很是不悦。 “那位晓风姑娘,和我家暮霭生得一模一样吗?” “她就是晓风啊!”蓿北殉双眉紧拧,很不耐烦。 他想赶快把晓风带回身边,根本没有想过晓风留信出走,却居然是到了青楼之地。 最后一个看到晓风的,是年纪最小的小一儿。 浑身脏兮兮的小一儿在黄昏的时候,因为玩游戏输掉了的缘故,抽抽噎噎的哭着回来。 野草园前后都有半个成人高度的竹篱笆围绕成半弧,离门边左方不远的地方有口水井,相反的方向则有一棵高大的橘子树,树上结了成熟的果子,老早就被顽皮又贪吃的孩子们打下来,而半开的门里,月光照进去,映出几个孩子聚在一起的身影。 饭菜的香味,从门里传了出来。 小一儿玩累了,肚子里发出咕噜的声音,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去。 容貌柔婉的晓风站在饭桌旁,看见他,立刻威严的喝令他出后院用井水洗干净手脚和脸蛋,才可以上桌用饭。 小一儿饿极了,却也不敢反抗这亲如长姐的晓风,于是往后院奔去。 等到小一儿弄干净自己,回到饭桌旁,就已经没见到晓风了。 他也没起什么疑心,坐在椅子上,和其他哥哥姐姐一起用晚饭。 直到吃完饭,吃饱的孩子们才露出困惑的表情,心想,为什么没有见到晓风出来吃饭呢? 她的那一份晚餐还摆在桌上,都放凉了。 于是小一儿自告奋勇,跑到后头去找她。 他绕过布满一方一方小菜园的整个后院,找过孩子们睡觉的大通铺,甚至是规矩严格的书房,都没有见到晓风。 终于,小一儿惊慌了起来。 他大声叫嚷着,直到其他兄姐安抚住他,并且发现在小一儿构不到的书桌上,用纸镇压了一张字条,上头书写了要给这院落的大家长的短信。 一个时辰后,迟归的大家长蓿北殉,终于回到了这收容近十名孤儿的野草园。 他看到了那张字条,上头只写了简短的几个字。 给殉叔叔: 稍离一阵,请不要找我。 爱你的晓风留 蓿北殉觉得脑袋里有条名为理智的筋,咕的一声断掉了,而旁边另一条名为惊慌的筋,正活蹦乱跳的彰显它的存在。 字条被他巨大的手掌捏烂,又手忙脚乱的摊开拉平。 野草园里,围扰上来的孩子们喧喧闹闹,一个一个吵嚷着要找回晓风姐姐,简直是不得安宁。 那样一个小小的少女平空失踪了,找不着人的蓿北殉心急如焚,一路想到了最坏的情况,又怕晓风是被人口贩子掳骗走了,简直快要失去理智。 就在他借由一些隐秘的关系,找出这方圆百里之内势力最大的人口贩子的藏身地点,正怒气冲冲的前往翻桌谈判的时候,却看见了那一行人。 娇媚如妖的女人,沉默如石的护卫,以及安静的少女。 少女有着一张柔婉的面容。 和晓风一模一样。 蓿北殉在扑过去之前,看清楚了护卫袖子上的刺绣。 那是一副凌厉刀剑。 三千阁! 接着,他猛烈迅速的跟了上来。 直到他来到这个买走了晓风,又矢口否认的金钗姐儿面前。 菊雨蝶瞧瞧暮霭,怀里的柔婉少女满面平淡,甚至有点不痛不快似的皱着眉,她又瞧瞧站在门口的高大男人,这蓿北殉斩钉截铁的说暮霭就是晓风……可是她家暮霭,自幼就在三千阁里的哟! “那位晓风姑娘,什么时候从你身边离开的啊?”菊雨蝶问。 蓿北殉瞪着她,“我打探她好几日了。” “可是暮霭从小就跟在我身边。”菊雨蝶扳着柔软白皙的指头数数儿,“一年,两年,三年……唔,她跟了我五年。” 蓿北殉僵住了,“但……她是晓风!” 菊雨蝶叹口气,觉得两个人的对话似乎完全没有搭上。 一双桃花眼骨碌碌的转了一下,她决定不要为了这种奇怪的突发事件浪费了她特地前来红花酒肆享乐喝酒的好时光,于是豪迈的拍了下酒瓮。 大掌柜会意,立刻手脚俐落的开了泥封,美酒浓郁的香气瞬间盈满室内。 菊雨蝶着迷的眯起眼睛,笑靥娇美。 “蓿壮士,你不如坐下来,一起品尝好酒。” “我不是来……” “暮霭还在我的手上哟!”菊雨蝶的桃花眼轻睨他一眼,“真不奉陪?难不成蓿壮士不胜酒力?哎呀,这可真扫兴……” “陪你喝酒,就把晓风还我吗?”蓿北殉沉声问道。 菊雨蝶转着手里的杯子,“这个嘛……总是要人家心情好嘛!三千阁里,雏儿的去留,可都是由金钗姐儿全权决定,跟阁主哭诉是没有用的哟!” 听到她下马威似的话语,蓿北殉原本想绕过她,直接找主事者谈判的打算,也在一刹那间消失无踪。 不得已,他只得大刀金马的坐下来,陪酒。 第二章 “大掌柜姐姐,今天准备了什么好酒?”菊雨蝶瘫在正中央的座椅里,大声嚷道。 她左右都是软枕,后头更是垫得老高一层,务求让她整个人都能像是没骨头一样的陷进去,舒适得不得了。 暮霭一边将温好的酒递到她的面前,一边阻止她用大碗装满酒水,仰头豪饮。 没法子欺负暮霭的菊雨蝶,只好转动桃花眼,瞥向那高大男人。 “那个……你说那晓风姑娘……” 一听见这名字,蓿北殉果然立刻把魄力十足的目光,从暮霭那里,迅速转向菊雨蝶。 她暗笑,“那姑娘……什么年岁了呀?” “十三,未及十四。”蓿北殉皱着眉,深信这还隔了一个大掌柜在中间碍事的柔婉少女,就是野草园里失踪的晓风。 不论是柳叶眉,低垂的眼睛,或者拿捏得当的举止,甚至是细微处的肌肤,例如,右边耳垂下方有一道小时候被石子划过的白色细小伤痕,都如出一辙。 这令人恼恨的金钏姐儿,竟然还在欺瞒他。 菊雨蝶承受着他充满敌意的视线,觉得这真是一种太新鲜的感受。 无论在三千阁里,还是三千阁外,男人看见她菊雨蝶这向来招摇、丰盈妖娆的大美人,通常只有先是惊艳,再而垂涎,最后饥渴的目光,从来没有被视若无睹,更不要说被这样盯着采花贼一样的瞪着啊!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端正地坐在她正前方的蓿北殉,那凶戾的脸庞立刻变得更加阴沉。 菊雨蝶一手拖住下颚,柔纱薄袖滑落肘边,露出一截白玉似的肌肤,腕上的紫玉镯子剔透,与她的肌肤相映润泽,非常诱人。 可惜,蓿北殉视而不见。 “蓿壮士,你家的女孩儿叫做晓风,那你晓得我叫什么名字吗?”菊雨蝶的嗓音极甜,极轻柔,更显出一股娇嗲的劲儿,很酥人心。 无奈蓿北殉仿佛是玄铁烧塑出来的,毫不动摇。 “我知道你是三千阁的金钏姐儿。” 她嘟起嘴巴,“你又没问,怎么知道?” “护卫的袖口衣领都有绣上三千阁的刀剑记号。”蓿北殉面无表情,眼睛却尖得很,打一开始就辨识出对方的来历。“这红花酒肆的三楼厢房,寻常姑娘还无法进来。” “听起来,似褒又似贬的……”菊雨蝶看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护卫,“就算绣了标记,也不是任何人都晓得这副刀剑跟三千阁有关……蓿壮士对花街很熟悉?” “略知一二!”他死板板的回答。 她给了他一个很没劲的白眼,“蓿壮士,你晓得我是哪位金钏姐儿?” “不知道。” “那……不想知道吗?” “分毫都……”他陡然住口。 眼前那妖娆丰盈的女人,用她凝脂似的臂膀揽住了在倒酒的柔婉少女,小巧的脸蛋蹭着少女的肩膀,明摆了就是威吓。 蓿北殉硬生生地转了个音,“……都想知道得清清楚楚。” “噗哧,咳……咳咳咳……”菊雨蝶被涌上喉咙的笑意呛得结实,一下子伏在暮霭的背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暮霭倒着温酒的手在颤抖。 大掌柜偏过脸,那背影一阵凌乱起伏。 蓿北殉面色铁青。 菊雨蝶赶在他恼羞成怒之前,非常努力的抬起脸,用镇定的表情让脸上五官不显出太夸张的扭曲。 她轻咳一声,“人家呀,嗯,姓菊,名雨蝶。今天这个日子,是人家每个月例行的休假日。我喜欢天气凉爽的深秋,对炙热的盛夏毫无办法。蓿壮士,你还想知道人家的哪些事情呢?” 菊雨蝶眨巴眼睛,流露出很魅惑的挑逗目光。 “人家会让你知道得清清楚楚哟!” 蓿北殉的手里被大掌柜塞进一只陶杯,此时因为用力过度,喀吧一声,捏得粉碎。 菊雨蝶闻声,缩了一下脖子。 她一点都不想要被那看起来很巨大、很有力的手掌,把颈骨捏碎啊! 她露出委屈的深情,“蓿壮士,我家暮霭真的不是你在找的晓风姑娘。你不信的话,同我回三千阁去查查吧!阁里还有五年前所签下的契约呢!” “那也有造假的可能。”蓿北殉冷冷的说。 菊雨蝶愣了一下,“哎,蓿壮士,你真的认定我家暮霭了?” “她是晓风!”蓿北殉很坚持。 菊雨蝶委屈的嘟起嘴吧,“暮霭,你自己说吧!” 被点名的暮霭,先将酒水倒满杯子,双手捧给菊雨蝶之后,才转过头,直视着蓿北殉,俯身行礼。 “三千阁雏儿暮霭,见过蓿壮士。” 蓿北殉满面的不可置信。 他先是震惊,再来是伤心,再来是强烈的质疑神色。总之,就是没有死心的迹象。 菊雨蝶一手托着腮,看着他青青白白红红黑黑的脸色变换,觉得真是十二万分的有意思。 “晓风是受到胁迫吧?你这金钏姐儿对晓风做了什么,才让她不敢跟我相认吧?”蓿北殉咬牙切齿地提出质疑。 菊雨蝶手一滑,脸蛋差点摔向桌子。 “老天啊!”她扶着额头,好气又好笑,“你这人真不讲理啊!” “你欺负一个未及笄的女孩,逼她卖入青楼,这到底是谁不讲理?”蓿北殉比她更加愤慨。 “可她就不是你口中那位……”菊雨蝶连话都懒得讲完了,叹口气。 借着眼角余光,她看见一旁的暮霭也悄悄地叹了口气。 菊雨蝶噗嗤一笑。 蓿北殉目光险恶,更加认定了眼前的少女就是晓风,但这可恨复可恼的金钏姐儿硬是扣住晓风,说什么也不将她还给他。 瞧,她现在还得意洋洋呢! 菊雨蝶收敛笑容,把脸转回来,瞧着神情不豫的蓿北殉。 “蓿壮士,你与那位晓风姑娘是什么关系呀?”她娇滴滴的问。 “她是我收养的孤女,是野草园所有孩子都信赖、尊敬的长姐。”蓿北殉的嗓音硬邦邦的,却不免流露出引以为傲的得意。 “野草园?”菊雨蝶眨巴着眼睛,“是蓿壮士收容孤儿的地方吗?有多少孩子呀?开支是不是不少?你就一个人养大他们?” “近十个孩子。我在天香药膳坊当二厨,每个月的薪饷虽然不甚多,但也足够支撑孩子们的生活。”蓿北殉回答得流利,接着瞪大眼,“绝对不需要晓风把自己卖入青楼来挣钱!” 菊雨蝶噎住了,随即嘿笑的说:“蓿壮士真是好心人。” 蓿北殉气恼的瞪视着她,“你强逼幼女卖身,我要把你告进官府。” 菊雨蝶都还没喊冤枉呢,一旁一直闷不吭声的大掌柜却开口了。 “告到官府,不是连晓风姑娘的名声都给败坏了吗?”她给蓿北殉再倒一杯酒,“依我看,这位蓿壮士……”她瞥了他一眼,嘴里喊得很顺,一点也没有结巴,“不如就私下谈谈吧!或许晓风姑娘也有自己的苦衷。” 大大掌柜把话说得很含蓄,当然,也可以换个角度来解释,就是她把话说得含含糊糊,好像有什么内情,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不过,她倒是把蓿北殉唬住了。 晓风还未及笄,这样还大有前途的好女孩,若是把这件事宣扬开来,晓风以后要怎么嫁人? 这倒真是个蓿北殉的痛处。 他紧张的望向暮霭,“晓风……”他咽了口唾沫,“你有什么心事或烦恼,怎么不跟蓿叔说呢?” 被一个高壮汉子这样小心翼翼地哄着,暮霭那镇定如常的温柔小脸也不禁露出了无法抵挡的困窘表情。 菊雨蝶用双手捧着酒杯,乘机挡住脸,笑吟吟地想借着蓿北殉来欺负暮霭,以报平时被暮霭禁酒的小仇。 她那目光贼兮兮的,暮霭聪明伶俐,怎么会没注意到? 暮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居然笑了。 忽然,菊雨蝶感到背脊一凉。 才要赶紧凑过去讨好暮霭,她的宝贝暮霭已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蓿北殉轻声细语的开口了。 “就是因为难言,才需要隐瞒……”长睫毛轻轻扇了下,那由下往上凝视的眼眸带点湿润。 蓿北殉心疼少女,急得脸色泛红。 菊雨蝶傻眼,一边想着小暮霭真会演,一边提心吊胆的等着她下一句话。 暮霭抿了抿唇,又接着说下去,“若蓿叔……”她顿了下,改口,“蓿壮士能体谅晚辈的苦衷,暂且给晚辈几个月的时间,届时,晚辈一定会给蓿壮士一个交代。” 暮霭说得委婉恳切,我见犹怜。 菊雨蝶听得莫名其妙,“小暮霭……”你在演哪一出? 蓿北殉却热血沸腾,“晓风,你不要怕,蓿叔一定给你当后盾。” “蓿壮士……” “晓风,好女孩……” 那一大一小的深情凝视,让菊雨蝶满身起了鸡皮疙瘩。 晾在一旁的大掌柜觉得这一幕真是太有趣了。 大掌柜与菊雨蝶也认识了很久,一直都知道菊雨蝶身旁有这么一个雏儿侍从,菊雨蝶这人看似娇媚妖娆,祸水倾城,实际上则是个怀抱着要嫁人生子的平凡梦想的傻姑娘,三千阁里,说什么也不会收容被人口贩子拐带来卖的可怜孩子。 因为相信菊雨蝶,也因为知道暮霭的存在,所以她可以很肯定的说,心急如焚的蓿北殉认错人了。 但是,暮霭却将错就错,打算把戏演下去。 相必是有隐情,而且是连菊雨蝶也不知道的隐情。 看菊雨蝶一脸茫然,浑身起鸡皮疙瘩,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简直是狼狈,就可以知道她根本弄不明白自家的雏儿到底在说什么。 不过,既然暮霭要这么做,她也来推她一把好了。 这么一双男女,容貌上,一个凶戾,一个妖娆,配在一起实在太奇怪,与寻常家庭、相夫教子这种市井小民的景象完全搭不上边,骨子里却都有着平凡的愿望。 “真是太有意思了。”她低语,然后笑了。 她决定也来凑个热闹,让菊雨蝶和蓿北殉搭在一起。 “不如这样吧!”大掌柜提出主意,“蓿壮士担心晓风姑娘的安危,但现在晓风姑娘一下子抽不开身,不如晓风姑娘就每日拨出一个时辰,回到野草园帮帮忙,这样,蓿壮士也安心些吧?” 偏过头,她朝暮霭眨眼睛。 暮霭一愣,随即笑吟吟,也眨了眨眼睛。 菊雨蝶一头雾水,但至少她听清楚了,大掌柜把她家暮霭当作那汉子口中嚷嚷的晓风姑娘,要她家暮霭每日拨一个时辰去帮忙。 太吃亏了! 她家暮霭要是被扣住了,怎么办? 不行,她也得扣个人质。 “那……那我家暮霭去野草园的时候,蓿壮士得到我的眼前来,让我看着。” 她气呼呼的说,“你要抢走我家暮霭,就得拿人来抵!”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交换条件,大掌柜愣了一下,暮霭则是陷入沉思。 蓿北殉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至少听到了被扣在菊雨蝶手上的晓风可以回到野草园的这句话,为了避免再生变数,他赶忙开口,“没问题。” 他的爽快俐落,让在场的三个女人表情各异。 菊雨蝶才不管其他人的反应如何,总之,她觉得有个人质在手上,是比较不吃亏的。 嗯,她真是聪明伶俐。 她喜孜孜地笑了起来。 暮霭看在眼里,真是担忧啦! 菊雨蝶喝得烂醉。 在提出交换条件的一刻钟之后,她仔细的想过了两方的人质抵押,才发觉自己好像被骗了。 明明她家暮霭就跟那汉子的什么野草园毫无关系,凭什么她得双手把她家小暮霭奉上呢? 而且还押回一个高头大马的汉子,她要个不用付钱的男人来占她的赚钱时间做什么啊? 但是话都说出去了,同情蓿北殉的暮霭是不会准许她耍赖、反悔的。 啧!结果她输得彻彻底底,还莫名其妙。群聊社区,独家制作,谢谢大家支持 越想越生气,她喝起酒来更加的凶猛。 她原本想把那汉子灌醉,再痛打一顿,没想到他的酒量跟她有的拼,居然到了她意识模糊一片的时候,他还能面不改色的继续喝。 “真可恶!” 她急得自己这样怒叫了一声,随后倒进软枕堆里。 来的时候,明明还是招摇风光的,一路逛大街般的来到红花酒肆,但是待到夜深,要离开时,菊雨蝶却醉得起不了身,只能由一个护卫用双手小心的抱着下楼,另一个护卫守在旁边,等出了红花酒肆,暮霭伺候着她坐进软轿里。 暮霭滴酒不沾,但是酒坛开了一个又一个,浓郁的酒香弥漫厢房里,实在是催人欲醉,于是她的两颊也泛起嫣红,增添些许青涩风情。 深夜时分,风势强劲,仿佛也能借由冷意来醒一醒酒。 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他们这项软轿走在马路的中央,偶尔边边角角的暗处里会有一、两个或坐或卧的流浪人,他们窝在那里,也在睡眠中。 除了月光之外,只有暮霭手里那盏灯笼发出光芒,把归途照亮。 软轿一直往前走,走向在这样的深夜中,却还灯火通明,无比喧哗的花街。 半晌,他们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奢靡世界。 第三章 醉死的菊雨蝶,却只睡到巳时两刻,就睁开了眼睛。 这个时间,连昨晚万分疲倦的暮霭都还在睡。 躺在床上,菊雨蝶一手将纱帘子掀起挂上,看到不远处那个张开一张小床,盖着一条薄毯子,还在沉睡的暮霭,她挠挠脸,翻身下床,胡乱的梳洗过后,罩上一件短褂就溜出房间,窜向隔壁厢房。 她左手随随便便的敲了敲门板,右手毫不客气的推开门。 里面根本来不及应门也来不及反应的雏儿被结实的吓到了,扁着嘴,眼里蓄着两泡眼泪,委屈的瞪着菊雨蝶。 “真爱哭。”菊雨蝶扮个鬼脸,拍了拍雏儿的小脑袋,牵着她的小手,走进厢房。 朱红窗台上,秋舞吟一身轻纱薄衣,肩上披着一件衣服阻挡太阳,白里透红的肌肤上有着阳光的印子,她手里抓着书,看得非常专注,一边还拿手帕轻轻擦拭眼睛。 菊雨蝶走过去,“小的在哭,大的也在哭啊?” “啊?”秋舞吟听见声音,愣愣的抬起头。 “你又在看什么?”菊雨蝶抓住她的手,把她手里的书抬高一点,看见的书名,“哪里弄来的呀?这样的神怪小说,阁里似乎没有收。” “古二少爷借我的。”秋舞吟慢吞吞的说。 “喔,是古家那个狐狸少爷呀!”菊雨蝶放开手。 “你又这样给人家乱取绰号。” 古二少爷才不是狐狸。秋舞吟埋怨的看她一眼。 菊雨蝶耸耸肩,神情轻佻。 “只有你这傻瓜才不觉得他满腹黑水。” “是呀!先是教你看这些神神怪怪的故事,再来就是告诉你,他家里还有一大堆藏书,接着你就会像是眼前悬着大白菜的笨马,傻乎乎的上门去了。”菊雨蝶说话着实刻薄。 秋舞吟扁嘴,黑白分搅的大眼睛里蓄满眼泪,委屈的瞪着菊雨蝶。 菊雨蝶一手扶着额头,深深觉得这主仆两人都是一个样。 “不要哭。” “小蝶欺负人。”秋舞吟呜咽一声,眼泪滑落脸颊。 菊雨蝶赶紧伸出手,把秋舞吟手里抓着的手贴按到她的脸上。 “你家那个古二少爷,十成十是因为你哭起来太可爱了,才老是这么欺负你。我一定没有说错。” “古二少爷才不会让我哭……” “是啊,是啊,他不会嘛!” 菊雨蝶翻个白眼,很敷衍的回应。 凡是他弄哭的都不算哭,但是别人弄哭的就一定要记得向古二少爷告状。 秋舞吟抽了抽鼻子,“小蝶昨晚又去喝酒了,对吧?” “是啊!”菊雨蝶嗅了嗅自己的身子,“还有酒味吗?” “啊?小蝶忘记洗澡了吗?” “才没有。”菊雨蝶撇了撇嘴,“昨天回来后,暮霭就把我弄醒了,硬是把我按在盆子里,又搓又揉的,直到身上没了味道才我起来,被她洗完,我都快累死了。” “明明是被暮霭快累死。”秋舞吟瞪着她,揭穿她扭曲的真相。 “我挨这样洗,也很累呀!”菊雨蝶说得理直气壮。 “小蝶一放假就跑到红花楼肆,这根本是惯例了。”秋舞吟把书合起来,“可是你昨天入夜才出去,快天亮了才回来,难得你待这么久。” “呜……来了个不速之客。” “来抢你的酒呀?”秋舞吟的脑袋里浮现两只大狗抢一根肉骨头的情景,不禁窃笑。 “居然有人敢在你喝酒的时候来抢你?”秋舞吟张大眼睛。“你没有酒坛子砸那人的脑袋吗?” 菊雨蝶惊奇的张大眼,“对呀!我那是真该用酒坛子砸破那人的脑袋……欸,不对,那时才坐下来,开了一坛酒而已,酒没有完,不能砸。” “没有砸啊……”秋舞吟有些失望。 “就算真的砸了,你不在,也看不到呀!”菊雨蝶敲了下她的脑袋,“而且不是来抢我的,是来抢我家暮霭的。” “她才十三岁。” “所以我把人揍回去了。”菊雨蝶抬头挺胸。 秋舞吟怀疑的望着她,“就算揍了,也是阁里的护卫大哥动的手吧?暮霭呢?说不定真的是暮霭跟人家两情相悦。” 一阵恶寒过菊雨蝶的背脊,“别瞎说,暮霭跟那人不相识。” “那是谁闯进来?”秋舞吟发现说了大半天,一直没搞清楚究竟是什么人感闯进红花酒肆,还到得了菊雨蝶的面前,“酒肆里没人拦着吗?” “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居然谁也没把他拦下来。”菊雨蝶那起莲子糕,咬了一口,“他呼呼这样直接闯上楼,站到我的面前,叫我把暮霭交出来呢!” “暮霭真的不认得那人吗?” 菊雨蝶想了想,拐了弯说道:“……暮霭很同情他。” “同情?”秋舞吟偏着头,慢吞吞的问:“为什么同情?那人是谁?” “他说他是蓿北殉。”菊雨蝶吞掉一块莲子糕,然后朝第二块进攻。“他把暮霭误认成他们那园子里的以为晓风姑娘了,那姑娘听说是失踪了,他找了她好几日。” “那位蓿壮士是什么来历?” “说是在天香药膳房做二厨的,还有间收容孤儿的野草园什么的……长得很高大,脸蛋也应该是好看的,但不知道那眉眼是怎么长的,看起来怪凶悍的……”菊雨蝶一脸嫌弃的说。 “真是个好心人。”秋舞吟的心很软,眼眶立刻泛红。 菊雨蝶啧了一声:“结果,因为暮霭同情那人,居然就顺着大掌柜的意思,答应每天拨一个时辰去野草圆那里,我恼火了,就叫那人当人质……也每日拨一个时辰过来我这里,现在想想,真实吃亏吃大了……少了个暮霭,又多个碍事的家伙,每天少一个时辰耶!人家可是很贵的,那一个时辰的钱,到底要不要跟他算?” 秋舞吟瞪她一眼,“蓿壮士要养活一群孤儿,你好意思收他钱?” “在商言商,当然收!”菊雨蝶气势高昂。 “那你就收吧!接着你家暮霭就会生气了。”秋舞吟鄙弃的说。 这话踩到了菊雨蝶的痛处,她扁着嘴,瞪着秋舞吟,然后抱头哀号, 她那烦恼万分的模样,瞧起来真的非常可怜。 两日后—— “欸,暮霭妹妹,你和蓿叔交换条件了啊?”外头翻天覆地的时候,躲在藏身处,吃好睡好的晓风,嘴里含着梅子糖,一手搭着暮霭的肩膀,满怀好奇的问。 “嗯,算是吧!”暮霭抿了抿嘴,“酒肆的大掌柜也帮可点忙倒是蝶主子那里,好像是因为我们谈得太快了,她一下子觉得我被借走太吃亏,结果又要求蓿大人也得过去她那里一个时辰,明明开出这种条件只会让她自己碍手碍脚……她一定会抱头痛哭很久。” “你那个主子真像小孩子。” “很可爱吧!”暮霭笑得甜蜜蜜。那掺杂着得意的笑容,与她对面的少女一模一样,就像是双生子。 “这样也好,暮霭代替我被蓿叔找到了,这样蓿叔就不会再担心我。有暮霭妹妹在,我的所在地也不会曝光。哎呀,真是意外的好收获。”没心没肺的晓风完全不知道蓿北殉找她找到快发疯,兀自凉快的打着如意算盘。 “这也只能撑一阵子。”暮霭瞪了自家胞姐一眼,摸摸她微隆的肚子,“等宝宝生下来,就要赶紧换回来,蝶主子只是不怀疑我,却不是好骗啊!” “我也知道。”晓风嘟起嘴巴,“好啦,都这个时辰了,蓿叔也该到达你家主子那里了吧?” “嗯,的确是差不多了。”暮霭往窗外望去,已经夕阳半沉。 三千阁的阁门,也要开启了。 蓿北殉来得很快,已经等在门外。 三千阁内,初客设帘。 他经由见习雏儿的引路,踏进金钗姐儿的厢房的时候,看见了花色纱帘子,后头隐隐约约有个人影,而帘子底下露出一截华丽的裙摆,他曾经嗅闻过的妖娆香气在空气中漫开。 帘后是那个金钗姐儿菊雨蝶,他知道。 接着雏儿将他引到座前,奉上待客的吃食,接着俯身行礼,退出厢房。 纱帘子后,传来轻笑声。 很迷人。 “蓿壮士,你今天来的真早。” 蓿北殉瞪着眼前的纱帘子,很不自在的开口,“我只是赴约。” “蓿壮士真是个正经的人啊!”她娇滴滴的说。 他皱了下眉头,浑身不舒服,“金钗姑娘不如直接喊我的名字吧!” “叫北殉吗?”菊雨蝶笑了出来,更有种撒娇般的嗲声嗲气。 蓿北殉很不习惯,但是左一句壮士、右一句壮士的,他更不习惯。说得准确一点,他对于这个妖媚女人的任何言行都很不习惯。 “你就直呼吧!”他粗鲁的说。 菊雨蝶觉察到他的不自在,更加开心了。 “那么,就叫你北殉哥哥吧!” “啥?” “不好吗?那换成好相公?好夫君?甜心宝贝?北殉哥哥,你喜欢哪一种?” 蓿北殉的脸色很难看,“……不能直呼名字吗?” “可是人家想要这样叫嘛!”菊雨蝶可以将声音放得又软有嗲,不怀好意,存心要让他恶心死。 蓿北殉简直想一头撞死。 这个女人是他自己招惹回来的,为了晓风的清白名声,他必须忍耐! 彼端一下子没了声音,菊雨蝶隔着帘子,视线模模糊糊,哪里看得清楚,但她就是想看蓿北殉咬牙切齿的倒霉样子。 “北殉哥哥,这帘子好碍事,请你搬开好吗?” 蓿北殉皱起眉头,“既然嫌帘子碍事,又为什么要摆在这里?” “嗯……”菊雨蝶逸出娇媚的哼声,“小暮霭担心你对人家乱来,会被轰出阁,为了你好,才架了帘子的呀!” 她信口雌黄,欺负蓿北殉不晓得三千阁内初客设帘的规矩,硬是冠了一个好色之徒的帽子在他的头上。 蓿北殉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 没见到人都这么恼火了,要是面对面,他还不扑过去掐死她吗? “既然驾了,就继续驾着好了。”他冷冰冰的说。 “哎呀,北殉哥哥,人家是因为相信你,才想要你搬开帘子的呀!”菊雨蝶哼哼笑着,“难道你真的会因为见了人家就把持不住?” 真扑上来,我就用簪子戳穿你的脑门。 菊雨蝶一直笑,显得有些面目狰狞。 在帘子的这一端,蓿北殉也恼火得脸孔扭曲,恨不得将它抓起来,扭成麻花辫,下锅油炸算了。 “北殉哥哥,不介意这一个时辰自己打发时间吧?” “若金钗姑娘能不来干扰,蓿某很乐意自备纸笔,专心考虑新菜谱。”他硬邦邦的回答。 “啊啦,人家都忘了,北殉哥哥是二厨呢!那是不是说,你给大厨打下手?这算不算得上是打杂呢?”她笑吟吟。 “金钗姑娘似乎也不是占得首位的花魁,这三千阁里有十二位金钗,姑娘该不会是敬陪末座,才能每日花上一个时辰与蓿某相对?”他牙尖嘴利。 “喔呵呵呵……”菊雨蝶发出高亢的笑声,语气不屑道:“不过是个打杂的二厨……” “金钗姑娘没有客人,也是很为难吧?蓿某搅白的,不会帮你四处声张。” 她伶牙俐齿,他也半点不输人。 隔着帘子,他们居然也能斗得火光四射。 这样互相找麻烦的一双男女之间,幸好没有其他人在场。 不然,金钗姐儿张牙舞爪,药膳坊二厨想将人下锅油炸,不论哪个人的狰狞面目流传出去,都是能引起街坊议论的好题目。 僵持不下的局面,大概维持了四、五天。 从野草园帮忙回来的暮霭,一边给菊雨蝶擦背,一边听她委屈的告状、哭诉,还得给她摸摸头,安慰一下。 “……小暮霭,你很的要在那里继续帮忙吗?不能换个人吗?” “蓿壮士就是因为误认我了,才非得要我去。” “可是……人家不要嘛!”菊雨蝶哇的大哭出声。 暮霭很苦恼的望着这个侵泡在水里,脸上也满是泪水的主子。 是假哭,也能哭得这么有模有样……在她面前可以这样撒娇,怎么不拿这招去对付蓿壮士呢? 暮霭叹了口气,“主子,要不要试着和蓿壮士好好的相处?” “不要!”菊雨蝶闹脾气。 暮霭头痛了。 是“不要”,而不是“不能”。 也就是说,主子是无意跟蓿大人相处,所以才会闹得这么僵啊! 可是都要每日相对一个时辰了,老是各做各的事,也实在…… 可是不是说不好,但是就暮霭来看,蓿大人应该也是很配她家主子的。 她用指尖点了点唇,试着开口,“好啦,主子。” “怎么?” “主子喜欢小孩子吧?” “喜欢啊!”菊雨蝶闷闷的回话,但是因为将到了喜欢的话题,语气也变得柔软,“小孩子多可爱啊!个头小小的,肥手肥脚肥肚子,脸也圆圆肉肉的,看起来可爱,摸起来更可爱。” 她欢天喜地,暮霭也觉得这是个好的开始。 好!这个方向对了。 接下去就可以把野草园搬出来讲,再慢慢把话题顺着转到夸奖蓿壮士。先让主子消气,然后便可以说服主子去诱惑蓿壮士了。 暮霭偷偷握起拳头,给自己加油。 “主子,野草园里有很多这样的孩子。” “真的吗?”菊雨蝶还有怀疑,“可是那里也有像暮霭这样年纪的孩子,都要及笄了呢!男孩子过个几年,也差不多要行弱冠……” “人家也要及笄了啊!主子觉得人家不可爱了吗?” “哪有啊!暮霭最可爱了,没有其他孩子比暮霭还要可爱。”菊雨蝶用力拍了下水面,溅起水花。 暮霭一身湿淋淋,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裸背。 “晓风姑娘和我同年纪喔,主子说我可爱,那晓风也差不多吧?而且野草园里,晓风是年纪最长的孩子,这就是代表其他孩子都还更年幼呢!” “有可爱的孩子啊!”菊雨蝶动摇了。 “有将近十个。主子,这样的野草园很棒吧?”暮霭乘胜追击。 “听起来很不错。”她眼睛发亮。 “是吧!”暮霭笑眯眯,“而野草园的负责人蓿壮士,也是一个很温柔的好心人,对吧?他收容流离失所的孩子,给他们一个可以好好生活的地方,还可读书识字,这人很温暖吧?” “哼。”菊雨蝶还是感到不愉快,但反对的力道已经减弱了些。 “主子,你说过吧?你想要嫁人,有个温柔的好丈夫,还有一窝的好孩子,丈夫在外面打拼,你要好好的操持家务,等丈夫旁晚回家,就有腾腾的饭菜可以吃,夜里要甜甜蜜蜜的,是吧?”暮霭在追加一击。 “我是有这么说过。”她百无聊赖,开始泼水。 暮霭凑到他的耳边,“主子,你就试试看嘛!和蓿壮士好好的相处一次就好,也许蓿壮士会是个不错的良人……再不济,也会是个好客人。好啦,给阁里增加营收也是好事啊!” 菊雨蝶埋怨的看着她,“暮霭,你这种做法,就是叫做吹枕头风。” 暮霭被她逗笑了,“主子,你假装被骗,让我吹这么一次吧!” “仅此一次喔!” “主子,你真好。”暮霭轻声哄着她,帮她把满是泡沫的长发冲洗干净,“听野草园里的孩子说,蓿壮士喜欢下棋,主子,你的棋艺不错,不如就用下棋来欺负他。” “这注意不错。”菊雨蝶的双眼闪闪发光,“每输五子,就叫他脱一件衣服,我要让他输到光着身子走出三千阁。” 暮霭无言,连冷汗都冒出来了。 老天爷,请千万要保佑蓿壮士棋艺精深啊! 第四章 另一边,蓿北殉也给人吹着枕头风……不不,不是枕头风,是给人好言好语的劝着。 红花酒肆里,大掌柜帮蓿北殉斟酒。 “北殉,晓风姑娘还押在雨蝶妹子的手里,你和她闹得这么僵,不怕晓风为你们两人担忧吗?” “明明是那个金钗姐儿在找麻烦。”蓿北殉气闷不已。 “哎,三千阁里一贯的传统,就是个个都护短啊!”大掌柜含笑,“雨蝶妹子哪里知道她收在身边的雏儿会是你园子里的晓风姑娘?你横杀出来,她当然会气恼。” “不是怪我削她面子吗?”他冷哼一声。 “你又不是她的客人,她怕你削她什么面子?”大掌柜伸手捏他的脸颊,逼得他咧出一个笑脸。 “那她到底在恼什么?”蓿北殉皱起眉头。 “你哄得她开心了,不就都告诉你了?” “我为什么非得……” “当然是为了晓风姑娘啊!”大掌柜抬出最有力的理由。 蓿北殉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那我到底要怎么做?” “雨蝶妹子喜欢好吃的食物和美酒,”她开始提供主意,“你把咱们酒肆里的限量好酒带个一小壶回去,明天带去见她,再露个一手,弄点好入口的药粥给她垫肚子,这不是又关心她,又合她的胃口吗?” “她好酒,我是见识过,但她喜欢吃粥……” “喝酒前不先吃点东西垫肚子,让她空腹喝酒,弄坏了身子,晓风还不恼你啊?”大掌柜若无其事的将理由往晓风身上一推。「*群*聊*社区」 http://bbs.qunliao 宝贝孩子的蓿北殉很快便屈服,揉了揉僵硬的颈项,望着窗外的夜空,吐出一口长气。 真的会顺利吗? 那金钗姐儿的脾气这么倔强,不要说是讨好,能不能卸除她的心防都……但是为了在她身边的晓风的平安,也不能就这样闹得太生分。 “烦什么呢?你啊!” “那金钗姑娘……也不知道领不领这份情?” 大掌柜听到他苦恼的低语,轻笑起来。 “明天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吗?” “是啊!明天试试看。” 他揉了下眉心,接过大掌柜给他斟的酒。 谁也不知道,他除了是天香药膳坊的二厨,是野草园的主事者,还是这红花酒肆隐在幕后的东家。 忽然,蓿北殉有个荒谬的想法。 要是把这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告诉那热爱美酒的金钗姑娘,不知道能不能搏她一笑,芳心大喜,进而对他和颜悦色? 隔日,暮霭才让护卫大哥送出门,蓿北殉就来拜访了。 他很准时,三千阁刚打开门,便踏进来,并递出拜帖。 由秋舞吟出借的雏儿悦悦代为接帖子,并领他上楼。 蓿北殉望着眼前摇摇摆摆的圆滚滚女娃,觉得好像野草园里养着的小黄狗在前头小跑步,让他的心情大好。 而这份好心情只维持到菊雨蝶的厢房门前,他开始紧张了。 等到菊雨蝶来开门之后雏儿悦悦向她讨得一袋官家糕饼铺子的糖球,接着就舍弃蓿北殉,奔回自家主子秋舞吟的身边。 眯起眼睛,目送小黄狗叼着肉骨头,头也不回的跑了,蓿北殉不自在的回头,见到门内那可恨的狐狸精正似笑非笑的敲着他。 “自己找事做,别客气,随意点。”菊雨蝶一如往常的打招呼,同时伸出手,把他拉进门里,几乎整个人都倚靠着他的胸膛,然后关上门,还上了闩。 感受着怀里太过芬芳的温香软玉,他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动弹。 她倒是很自在,干脆俐落的退后一步,离开他。 蓿北殉这下子清楚的了解到,她真的只是借力使力,利用他来关门,根本不把他看在眼里。 他先是松了口气,继而有些恼火。 但是,为了什么恼火,他又不太明白。 皱着眉头,他甩开莫名的情绪,跟在她的身后,左弯右绕的,踏进略显凌乱,而弥漫着香气的内室。 菊雨蝶弯身取了什么东西之后,转身,看见了他,脸上出现错愕的表情。 “你怎么跟进来了?” 蓿北殉眨巴眼睛,有些困惑,为什么不该跟进来? “呃……因为你走在一刚头,我以为……我只是跟着进来……” 忽然,他发现一件事,这房里的味道,跟她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梳妆台,朱红窗台,纱帘半挂的床榻,这里是内室,是菊雨蝶的卧房,不是他几天前待着的待客厅,而是他从来没有进入,也不应该涉足的隐私之地。 蓿北殉意识到自己看见了不该看到的地方,那太过芬芳的香气让他满面通红,连脖子都染上酡红。 “失……失礼了……” 他凶戾的气势消失无踪,像个做错事的男孩,不知所措,脚步有些慌乱,跌跌撞撞的退了出去。 菊雨蝶既错愕又呆滞,“逃跑”两个字浮现脑海。 “啊?他为什么这么慌张?” 半晌,她才想起自己是进来拿棋盘的。 暮霭出门前,怕她冷落了蓿北殉,特别帮她全都准备好,只差没拿浆糊将棋盘粘在她的手上,然后逼着她答应不会丢着蓿北殉不管,她好不容易才三催四请的将她送出门。 结果,暮霭一离开,她立刻忘记这件事。 直到雏儿悦悦领着蓿北殉来到,她才想起来,关上门后就直奔卧房,拿起放在矮桌上的棋盘,一回头,发现那高头大马的男人呆呆的跟在她的后头,她一开口,他马上就逃跑。 “什么嘛!不干不脆的,真让人生气。” 菊雨蝶很不高兴,环顾一下周遭,没有多么凌乱嘛!暮霭出门前才略微收拾过,虽然她又乱丢了一些软枕和薄毯,书也还搁在床上,但是不怎么乱,还算整齐呀! 那男人居然看几眼就落荒而逃,太过分了! 她左手拿着棋盘,右手抱着两盒棋子,气呼呼的走了出去。 来到前厅,她没见到蓿北殉。 菊雨蝶把东西搁在桌上,再里里外外的找了找,却怎么也没见到他,正猜想着他该不会直接逃出去了,往门边一探,看见他侧对着她,双手不停的轻拍两颊,企图让脸上的热度稍退。 然而,这样只是把脸拍得越发红润而已。 菊雨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忽然发觉他骨子里的笨拙,那似乎和他外表上的凶戾截然不同,这样的冲突性真是很可爱。 “你在做什么?” “呃?” 蓿北殉愣愣的回头,看见她面带笑容的倚着屏风,身姿柔媚,仿佛无骨。 一瞬间,他竟然无法移开眼睛,脑海里浮现她卧房的摆设,鼻子像是又嗅闻到那芬芳的香气,引人沉醉,进而入迷。 他感到很狼狈,“没……没做什么……” 菊雨蝶没有笑话他,只是招了招手。 “别踏进门,我们还要相处一个时辰呢!” 说着,她转身走开。 迟疑好半晌,蓿北殉还是跟了上去,看她在桌边坐下,摆开棋盘。 他带来的一小壶酒,以及一盅热粥,都搁在她的手边。 瞧她坐下了,他也只好以莫名的犹豫姿态坐在她的对面。 暮霭出门前准备好的茶点和甜糕,也搁在他的手边。 菊雨蝶完全不受他的不自在影响,一手托腮,一手下棋,然后望向他,等着他了。 蓿北殉实在没办法了,看看棋盘,想了想,也下了一子。 她笑了。 不到第十一子的时候,她也不托腮了,伸出手揭了盅盖,舀起热粥,吹了吹,吃进嘴里。 那熬得入口即化的粥,好吃极了。 “哎。”她一手掩住嘴,诧异的望向蓿北殉。 但他下棋下得专注,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 菊雨蝶观察着他,发现他似乎不怎么排斥甜食,已经吃掉了半盘芙蓉糕。 他用一种严肃的表情,配着茶水,一口接一口的把她吃不习惯、口感偏甜的芙蓉糕吃进肚子里,没有皱眉,也不觉得腻,甚至吃得有点高兴。 暮霭准备了两盘芙蓉糕,很快的,他一个人就吃光一盘。 菊雨蝶抿着唇,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把另一盘芙蓉糕移向他。 两只眼睛都望着棋盘的男人没有发现她动的手脚,对于甜食接受度极高,将两人份的芙蓉糕都吃光了。 她笑得桃花眼都眯了起来,被他吃糕饼的严肃表情所吸引,开始对这个不讲理的男人感到有兴趣。 “喂,北殉哥哥。”她在蓿北殉要下子将她的地盘吃掉之前,嗓音娇嗲的喊道。 如她所愿的,打断了他的动作。 菊雨蝶暗自祈祷,最好连他的棋路都被打乱。 她一边用桃花眼瞧他,一边继续说话扰乱他。 “你喜欢下棋?” 被打断思路的蓿北殉有些心不在焉,“有兴趣,但不常下。” “哼……”菊雨蝶应了声,“那来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赌输赢啊!”她笑吟吟,“每输五子,就脱一件衣服,如何?” “这是什么奇怪的游戏?”他皱起眉头。 “输的人要惩罚,赢的人也要有奖励嘛!”她眼儿微眯,“赢的人可以决定隔天的一个时辰要做什么,如何?” “赢的奖励倒是有意思。”蓿北殉陷入沉思。 “北殉哥哥,你怕输吗?”菊雨蝶使出激将法。 蓿北殉眉头一扬,“金钗姑娘要顾及名声,才应该担心吧?” “喔呵呵呵……”菊雨蝶逸出愉快的笑声,“人家向来想法积极,从来没有考虑过输棋一事。” “可真是有自信。”蓿北殉冷哼,“输的人可以决定隔天的行程?即使要踏出三千阁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菊雨蝶朝他抛个媚眼。 那样的风情万种,美不胜收的绝色人儿,这一个媚眼,却让不识风趣的蓿北殉解释为目光挑衅。 男子汉的尊严怎么能被这样挑战呢? 当然要迎击! 蓿北殉摩拳擦掌,坚定的说:“好。” “北殉哥哥,你真的要玩游戏?” “当然。” “那就从这盘棋开始吧!”她轻快的笑说。 “没问题?咦?咦?” 蓿北殉瞪着棋盘,发现自己的棋路已经被扰乱了,才刚答应玩游戏,立刻就输了半壁江山。 菊雨蝶快乐的收走他的棋子,“承让啰!” 他脸上的筋肉抽了一下,不过愿赌服输,随即重振声势,急起直追。 几个来回过招,他杀了她好几子,夺回大半地盘,不禁松了口气。 菊雨蝶托腮瞧着他,注意到他额头有薄汗,忍住了想要拿手帕给他拭汗的冲动,又蹙起眉。 只是态度稍微柔软一点,两人的相处好像就顺利很多。 这高壮汉子还晓得带酒、带粥来,而且是特地熬来给她的。 哼,颇有心呢! 她笑得有些得意,又满是愉快。 “该你了。”他催促她。 蓿北殉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棋盘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菊雨蝶紧盯着他。 他不常下棋,但几次下过的经验,让他知道自己的棋艺还算不错,今天对上了这个金钗姐儿,原本以为很快就可以收盘的,没想到乍看之下不怎么样的娇媚女人却很有一手,故布迷阵,让他处处都要烦恼。 菊雨蝶瞧着他专注的模样,越发开心,而越开心就越觉得对这外表凶戾却又笨拙的男人有了好感。 “喂,你真的不常下棋?”她落了一子。 蓿北殉很着恼,“……是,只是偶尔和朋友下一盘来杀时间,大多时候是看别人在下。” 菊雨蝶下子的位置很微妙,大都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但是走向又不明朗,一直要让他想很久。 “我看你非常集中精神。”她托着腮,笑吟吟的说。 “做事本来就要专心一意。”他随便找了个含糊的理由,毕竟不管是输了就要脱衣,还是赢了可以指定揽天的行程,都是他必须集中精神拼命的啊! 菊雨蝶也就这样让他搪塞过去,没有追根究柢。 “北殉哥哥,你跟大掌柜姐姐是怎么认识的?” “什么大掌柜?啊,不错了……” “来不及了。”她笑说,吞掉他的地盘。 蓿北殉皱起眉头。 菊雨蝶却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故意放水,让他在下一子里抢走她的地盘。 “大掌柜姐姐有不少的追求者,北殉哥哥,你放她一个人在酒肆里撑着,难道不担心?”她若无其事的又问。 “她的另一半也在那里,有什么好担心?”他随口应答,再接再厉,吞下她的另一块地盘。 “哎,大掌柜姐姐什么时候心有所属,人家怎么都不知道?”菊雨蝶嘟起小嘴,流露出怀疑的眼神。 “这种问题,你自己去问她吧!”蓿北殉敷衍的说。 “哼哼……”她轻巧的下了一子,“北殉哥哥,这边要是输了,你就只剩一条裤子啰!” “啊?” 蓿北殉愣了一下,要下的子却因为手滑,下到另一边,眼睁睁看着她将他失手不错的地盘收得一干二净,连点骨头都不吐。 她在棋盘上将他步步进逼,赶尽杀绝,言谈闲聊间却没有再进一步,只是笑吟吟的收了棋子,把棋盘拨到一边去。 他僵在椅子上。 愿赌就要服输,但是他一时大意却失去了一片大好江山,这下子算一算,不是只剩一条长裤,而是脱得一丝不挂了。 这金钗姑娘的棋艺居然这么好…… 蓿北殉的脸都黑了。 菊雨蝶噗哧一笑,若无其事的问:“北殉哥哥,你还吃不吃得下桃花糕啊?” 他一脸茫然。 他在最后输得彻底,这金钗姑娘却没有步步进逼,反而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看起来像是要保全他的面子…… “你……但,为什么?” 蓿北殉既错愕,又感到羞涩。 这金钗姑娘应该要咄咄逼人,要理直气壮的找他麻烦才是,然而她没有这样做,娇媚的脸上布满笑意,风情万种的望着他。 忽然,他觉得脸上一阵燥热,勉强压了下来,耳根子却微微泛红。 菊雨蝶不理会他的迟疑,走到点心柜前,翻找一下,然后踱回他身边,把桃花糕搁在他的手边,又绕到门口,吩咐守在廊上,随时支援的见习雏儿去厨房要几样下酒菜。 回到座位上,她倒了一小杯红花酒肆的新酒给他。 蓿北殉摸不清她的意图,半信半疑的捧着酒喝,那一盘她碰都不碰一下的桃花糕,全进了他的肚子里。 菊雨蝶偷窥他又是惊慌又是假装镇定的表情,嘴角微扬。 这个男人吃甜糕的时候,表情都很有趣。 严肃又不讨喜的凶戾脸庞,却用着一只能覆住她整张脸的大掌,把精致小巧、颜色娇丽的糕饼拿起来,直往抿成一条线的嘴巴送去。 乍看之下是非常不协调的画面 ,但是她一手支着颐,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这个男人喜欢孩子,喜欢甜食,会下厨,会下棋,还会带酒来讨她欢心,而且有着奇妙的笨拙。 他还有什么样的面目? 菊雨蝶越发好奇了,想要知道更多有关他的事情。 从现在开始。 第五章 “我说,蓿叔和你家主子,相处还可以吗?”晓风捧着药碗,姣好、柔婉的脸蛋紧皱,像是遭受苦刑,然后捏着鼻子,把安胎药灌进嘴里。 一旁的暮霭虎视眈眈的监视着,看她把药汁喝得一滴不剩,满意的点点头。 “做得很好。” “那你家主子有杀得蓿叔大败而归吗?”晓风苦着一张脸, 把药碗递给暮霭。 “听说是有。” 晓风双眼发光,“蓿叔真的脱 啦?” 暮霭横瞪她一眼,“蝶主子是这么过分的人吗?” “哎,谁听到那种赌局,都会好奇嘛!”晓风摸摸鼻子。 “别胡闹了。”暮霭叹口气,“蝶主子最近迷上了极乐的艳情小说,自己看也就罢了,还拉着我一起看,接着就交代给蓿大人回去当作业…… 我都不知道在路上遇见蓿大人的话,要用什么脸对他了。” 晓风抱着肚子,哈哈大笑,“真是个宝贝呀,你家那个主子…… 我真想看看蓿叔的表情,他那脸色…… ” 不论是蝶主子,还是眼前没心少肺的晓风,蓿北殉的周围怎么都是这样教人烦恼又烦心的被祸害呀? 暮霭伸手掩住脸,“我都要可怜他了。” 她这下子终于开始怀疑,将蝶主子和蓿北殉凑成一对,真的是个好主意吗? 若是有一天蓿北殉受不了蝶主子胡作非为的点子,愤而将她扭送官府,这个脸可就丢得太大了呀! 暮霭轻声哀号。 蓿北殉都不明白,这容貌娇媚、身段妖娆的金钗姐儿,怎么能生出如此兴风作浪的个性? 他完全不能理解,一个姑娘家为什么会左手递出香喷喷的糯米团子,还特别强调是为他准备的甜食,跟着右手递出来的,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艳情小说? “为什么?” “嗯…… 因为这故事书很好看嘛!”她娇滴滴的说,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又点了点他的唇,“极乐的书很有名,不是吗?” “是很轰动…… 但,为什么给我看?” “北殉哥哥,你不想看吗?” 她睁大,“暮霭也要看这故事书喔!你不想知道她平常看些什么书吗?” 一听见身在三千阁的晓风也必须看这些艳情小说,蓿北殉立刻将书收下,打定主意要好好的研读。 菊雨蝶露出坏坏的笑容,真的觉得这男人非常的宝贝孩子。 “北殉哥哥,你上回带来的那盘羊肉,阁里姐妹都说好吃,那是怎么做的呀?教教我嘛! ” “你想学吗?” “嗯,人家想当个好妻子呀! ” “你若出嫁,应该不太需要自己下厨才是。”他对她的身价有些了解,所以才更惊讶。 这金钗姐儿真的要下厨,恐怕是想要毒死丈夫的时候吧!频频被欺负的蓿北殉认真的暗忖 。 菊雨蝶嘟起嘴巴,“人家想要当理想的好妻子。” “啊?” “丈夫在外面奔波打拼,回到家里,有人家温柔美丽的笑容迎接他,还有满桌子热腾腾的饭菜,而且丈夫一边吃一边夸赞人家的厨艺精进…… 北殉哥哥,你不觉得这样的场景很感人吗?”她的双眼闪闪发光, 满脸憧憬。 蓿北殉确实做了一番想像。 但想像的餐桌旁,那腰间围着巾子,额头布满薄汁,操持家务的女子,怎么样都跟眼前这娇媚华丽的女人搭不上边。 他依然觉得她会嫁入高官富商的金屋银窝里,让人好好的伺候。 唔…… 忽然,他皱起眉头。 想像出来的富丽景象,的确很适合菊雨蝶。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不太愉快。 好像少了什么…… 有一个决定性的重要人物没有出现在想像图里。 蓿北拧紧眉头,努力思考。 少了一个人。 那个男主人。 场景可以是富丽堂皇的,女主人也的确是菊雨蝶,但是那个看不清楚脸面的男主人,蓿北殉总觉得他应该有个正确的形象…… 那个男主人应该要很高大,肩膀要宽阔,胸膛要厚实,这样才耐得住菊雨蝶的摧残。 那个男主人应该要有很好的脾气,这样才不会在被菊雨蝶激怒的情形下,失手宰了她。 最重要的,他要很喜欢菊雨蝶才可以。 面对这样胡作非为的女人,如果不是真的很喜欢她绝对受不了她。 而菊雨蝶也会很喜欢这个男人 。 这个男人包容她,疼宠她,甚至纵容她,还会帮她挡灾。 菊雨蝶会挽着男人的手臂,在夜里逛大街,两个人会很幼稚的进行赌博,到底从转角走出来的人是男是女?猜输的人就要用蘸上墨水的毛笔在脸上画画,把自己画成大花猫。 男人大多会是输的一方,而菊雨蝶会又蹦又跳的大声欢呼, 然后不停的对男人做些无伤大雅的小小欺负。 男人常常会连原本该胜利的赌博都迷迷糊糊的输掉,就为了菊雨蝶会笑得很贼、很坏,扑上来抱住他。 满怀的温香软玉,让人舍不得放手。 这个荒唐的女人,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想像中的场景里,那个男主人的样貌已经很清晰了。 蓿北殉皱起眉,想要把男主人的脸看清楚。 他端详着,发觉那人好眼熟。 眉啊眼啊,鼻啊唇啊,身形也好,表情也好,都很熟悉,就像看到镜子,而蓿北殉就是那面镜子另一端的影像。「群聊」 http://bbs.qunliao 那个男主人……是蓿北殉自己 。 “呜哇!”他发出凄惨的叫声。 观察他很久的菊雨蝶,被吓得托着肋的手当下滑掉,脑袋撞上桌面,疼得眼角含泪。 “你嚷嚷什么?”她哭了起来。 看她又是耍赖,又是撒娇,蓿北殉哪里说得出“明明是你自己撞下的”这句话,只能赶紧凑上前,摸摸她,帮她吹一吹,满嘴“不疼,不疼”的哄着。 菊雨蝶哭得眼睛泛红,腮帮子都是泪水,好不可怜。 蓿北殉看她明明撞得不怎么严重,却哭得像是脑袋破了,真是急坏了。 理智上知道她是在撒娇,但他就是扛不住她的眼泪。 “不要哭了……” 他哄啊,抱啊,那柔软娇嫩的肌肤就在他眼前,她又整个人赖进他的怀里,他手忙脚乱, 眼前一花,居然就把唇凑上去,亲了几口。 “不疼了,不疼了……啊?” 他的语气像在哄孩子。 他的目光却是在怜惜心上人的眼泪。 菊雨蝶好吃惊,眼睛圆睁,对他居然这样胆大感到诧异。 不过……感觉还不错。 她尝到甜头,笑得眼睛微眯,变本加厉的偎进他的怀里,眼泪已经不流了,却怎么也不肯离开他的身躯。 蓿北殉只好紧紧搂着她,一下又一下的吹她的额头。 让人百般怜惜的感觉,真是甜蜜至极。 菊雨蝶根本离不开他了。 他的胸膛宽阔温暖,将她整个人都包围住,这样温存的拥抱 ,她从来不曾感受过。 比起赤裸裸的性事,这样温存的拥抱,心也羞涩。 蓿北殉仿佛拥抱了她的心。 她偎得紧,他也抱得紧。 一整个时辰,两个人就维持这副如胶似漆的样子,腻得紧紧的,有几个小心翼翼的吻落在额头,落在脸颊,落在耳垂。 菊雨蝶满面通红,粉嫩嫩的颜色,真是教人难以暂停动作。 蓿北殉吻听吻,让怀里的那张小脸越加嫣红。 “哎,北殉,雨蝶妹子没有再为难你了吧?”大掌柜问。 “……是没有。” “你的脸在红什么?”大掌柜好奇怪的瞪着他,忽然扬起细眉,“该不会是……啊,你对雨蝶妹子……不对,那个…… 北殉,雨蝶妹子该不会是把你……” “什么?”蓿北殉慌乱的摔了杯子,“我没有吻她!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没有?”大掌柜冷哼一声,“真的没有吗?” “没有,没有,没有……”他几乎是惨叫了。 “雨蝶妹子也没有扒了你的衣服吗?” “没有啦!没有的事。”他用力挥手。 大掌柜专注而仔细的上下打量他,良久,咋了咋辞舌,露出可惜的表情。 “看样子,至多就是个吻个额啊脸的,权充前菜而已。” “啊?” 她嘀咕得太小声,蓿北殉听不太清楚。 不过,大掌柜才不理会他。 “应该用不着旁人推波助澜,雨蝶妹子就很积极了……哎呀,这样看来,准备红豆饭的日子也差不多近了……是说,该怎么哄这个男人吃红豆饭?” 大掌柜瞪着蓿北殉,撇了撇了嘴角。 “这种事情,让雨蝶妹子自己烦恼就好了,是她的男人嘛! ” “你究竟在自言自语什么?” 蓿北殉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竖,却不明白这种不祥的预感是从哪里来的。 大掌柜厌烦的瞧他一眼,冷哼一声,扔下他独自喝闷酒,自己出去招呼客人,并拔打算盘,看有多少金银进帐了。 因为总是收到菊雨蝶送的礼物,像是糕饼啊,纸笔啊,新奇的小玩具啊,野草园的孩子们花了几天时间,把分别存起来的零碎花用全部集合起来,再跑去大街上的钗饰摊,买了一个材质一般,而绘上去的图样也略显粗糙的木簪子。 孩子们欢天喜地,用漂亮的碎布边仔细的包好木簪子。 两个年长的男孩还率领一票小鬼头到野地,摘了一大把鲜花,拿回来捆扎,摆弄许久。 赶在接近黄昏时候,蓿北殉要出门前去三千阁之际,他们把准备好的礼物全塞进他的手里。 “要拿给金钗姐姐喔!” 围在蓿北殉的身边,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大合唱,接着就把他们的大家长轰了出去。 孩子们心情愉悦,等待着晓风姐姐回来陪伴他们。 捧着花,怀里揣着礼物,蓿北殉僵着一张脸走在街道上,路人们都流露出惊讶的目光,并在他北后小声的碎嘴。 妖美鲜花,配着美人,或者给俊俏公子捧着,也比较适当。 蓿北殉长得高头大马,长相虽然堪称俊挺,但实在是气势凶戾,这样一副阳刚的模样,却捧着满怀鲜花,走在大街上,怎么看,怎么突兀。 无情绪的蓿北殉就这样默默的穿越人群,踏进花街。 金铃声轻摇慢晃的。 姑娘们瞧见这个每天都会出现的凶戾男人,眼睛已经是亮晶晶的了,又瞧见他罕见的抱着鲜花,脸上的表情僵硬无比,不禁欢快的笑了起来,一个一个围过来,巧手纤纤的,或者整理一下那束花,或者拿条丝带多少装饰一下,或者语气清亮的教导他该怎么献花给那位幸运姑娘。 蓿北殉这辈子活到现达一记得,第一次知道,这条花街里的 姑娘们是这么的团结一致。 他忍住想要掩面叹息的冲动。 终于,三千阁就在眼前了。 因为一路上他不自觉的加快脚步,所以比平常来得更早一点,三千阁还没有开门,他怔怔的望着紧闭的阁门,很是困扰。 所幸正准备着见习雏儿透过小窗看见他的身影,知道他是金钗姑娘的客人,因此特别为他开了阁门,请他进来。 蓿北殉迅速的踏了进去,低声向见习雏儿道谢。 雏儿脸儿红红,讷讷的说:“不用谢。” 他觉得这小孩子啊,尤其是女孩,真是太可爱了。 也因为他来得太早,在暮霭提前离开,菊雨蝶又大肆发挥了她的破坏力,于是当他敲了厢房门,看到奔来开门的菊雨蝶满身狼狈,身后还拖着没绑牢的腰带时,忍不住笑出声。 菊雨蝶既羞又恼,“笑什么?不许你笑!” “没有嘛!没有笑啊!”他分明是睁眼说瞎话。 蓿北殉将手里捧着的鲜花往她怀里一塞,然后越过她,一路收拾、整理,由外而内的走进去。 女子闺房当然不可以随便进入,但是跟在他后面,看他俐落的收拾的菊雨蝶睁大眼睛,接着就赶着他继续整理,于是这样收啊收的,他就踏进她的内房。 他一抬头,看见那凌乱的床褥,堆满书册和软枕的朱红窗台,以及俨然梳妆到一半的梳妆台时,不禁怔住了。 跟在他身后的菊雨蝶没有提防到他会猛然顿时脚步,一时止不住势子,就一头撞了上去。 蓿北殉吓了一跳,急忙回头。 晕眩的菊雨蝶跌跌撞撞的被他弹开,跟着又跌向他的怀里。 于是一下子,温香软玉在怀。 蓿北殉傻了。 菊雨蝶昏了。 在这混乱非常的一刻,他却想起园里孩子们的交代,从袖子里拿出仔细包裹的礼物,一层层的翻开碎花布,露出里面的木簪子。 菊雨蝶很困惑,眨巴着眼睛,望着他的动作。 蓿北殉很认真,眼也不敢多眨一下,手势与其说是稳定,不如说是僵硬,把那木簪子插到她绾得有些松的发髻里。 但是角度稍微偏了一点,又插得太里面了一点。 菊雨蝶微皱五官,更加偎进他的怀里,试图转一下位置,以逃过被木簪子扎痛脑袋的下场。 她偷偷的笑了。 怀里捧着的鲜花被她这么一挤压,前头又有蓿北殉厚实的胸膛挡着,这下子进退不得,没几下就被挤坏了。 “这花真香。”她欢快的撒娇,嗓音甜甜软软的说。 蓿北殉的身后就是菊雨蝶的闺房,但他怀里又揉进了活色生香的菊雨蝶,退也退不得,进也进不得,他浑身僵硬,脸色青青白白。 她噗哧一声,大笑出声。 等脑袋缓过劲来,蓿北殉休息一下,擦了擦汗。 菊雨蝶搬来美酒,甜食和下酒菜,又摆开棋盘,以安抚他备受惊吓的心情。 “要再来玩一次输了就脱衣的游戏吗?” “啊?”他惊了一下。 她拿起还热腾腾的豆沙松糕,掰了一小块,塞进他微张的嘴里。 遭受突袭,蓿北殉满面通红。 菊雨蝶越发开心了,“这么惊喜?北殉哥哥,你很想玩游戏吗?” “没……才没有……” 蓿北殉狼狈的抹抹脸,自动自发的拿起豆沙松糕,放进嘴里。 菊雨蝶哼哼笑着,瞥他一眼, “不玩吗?北殉哥哥,你担心被剥光?” 他抿紧嘴巴,坚决不吃她这套。 菊雨蝶瞧着他,“要是不玩脱衣游戏,那就画花脸吧!我叫人准备笔墨?” 蓿北殉皱起眉头,“浪费。” “哼。”她完全不给他面子, “因为画在北殉哥哥的脸上嘛 !” 这下子,他困窘得红了脸。 菊雨蝶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很是所恼。 她手势轻快的又掰了块豆沙松糕,才想瞧准了他没有防备,要突袭他的,却猛然被他擒住,于是赶忙露出委屈的表情。 被欺负了很多次的蓿北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慢慢的把唇凑过去,挑逗似的舔舐她手指尖上捏着的那点豆沙松糕。 她非常不争气,脸庞瞬间红透。 他若无其事的擦擦手,也捏起一块豆沙松糕,趁着她不注意,快狠准的塞向她的嘴巴。 “哼!” 可惜这种幼稚的游戏,菊雨蝶和其他姑娘玩得再习惯不过了,顺势张大嘴,就吃了进去, 利牙还狠狠的咬了一口他的手指头,留下清晰的牙印。 蓿北殉大败而归,脸色很僵。 菊雨蝶大获全胜,笑得欢快。 她把嘴里的豆沙松糕吞进肚子里,又凑上去,舔了舔他手指上的牙印。 他的脸颊泛红,赶紧要收手。 她不准他收,双眼娇娇媚媚的睨着他,又轻轻的咬了他一口,这才放开他。 蓿北殉犹豫了一会儿,迟疑的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 菊雨蝶微闭眼睛,露出舒服的表情,模样非常的可人,而且娇憨。 他像是上了瘾,反覆的抚摸着她。 有一种柔和的氛围流转开来。 慢慢的,他倾身,唇瓣碰触她的,轻轻的含住,豆沙的甜味在舌渲染开来,她给予回应。 亲吻慢慢的加深了,舌尖轻吮,唇齿微咬。 太过缠绵的深吻,他们用一种缓慢而悠然的姿态在进行。 彼此的呼吸在缠绕,心跳的节奏一点一滴的同拍起来。 菊雨蝶轻轻的哼了声,蓿北殉发出深沉的呻吟。 美妙至极的第一次。 分开的时候,他们还是碰着对方的唇,根本舍不得离开。 她那双桃花眼是湿润的,晶莹的望着他。 他专注的瞧着,忍不住俯首,又吻住她。 她笑得眼儿微眯,张开双唇,毫不犹疑的迎合他! 今天,人质抵押的一个时辰,他们只是像这样不停的腻在一起。 一手下棋子,一手捻着豆沙松糕,而唇瓣就是反反覆覆的,离不开对方的温度。 他和她就像傻瓜,分不开了。 第六章 亲亲秘密的接触,在第一次的互动成功之后,要再有第二次、第三次……也就不难了。 今日下午过后,阳光很大,天气热呼呼的,却居然下起雨来,淋得闲散路人措手不及,个个喳呼着躲到屋檐下。 蓿北殉提早从天香药膳坊里出来,看着明媚的太阳雨,弯弯的彩虹在雨幕里若隐若现。 他笑了,莫名的,心里有些暖洋洋的。 这个时候,如果雨蝶姑娘在身边就好了。他感到惋惜的这样想着。看到这么可爱的彩虹,雨蝶姑娘一定很高兴。 蓿北殉望了望天色。 这时辰还太早,也许雨蝶姑娘还在睡吧! 但是,他想要快点见到她。 尽管还在烦恼着,他的身体却很服从心里的渴求,笔直的走向花街。 一路上,他还不忘要买点什么过去拜访。 这是在捧着花束过去找菊雨蝶之后,得到她欢天喜地的表情,蓿北殉那时突然体会到为了心爱的美人昏头转向,不管什么事都做得到的心情。 为了可以再见到她笑得眼儿微眯的可人神情,他养成了在摊子前东挑西选的习惯。 菊雨蝶很明确的让他知道,不论是一束野花,路上捡的一块奇怪石头,或是抓到的一只蝴蝶,还是买来的便宜饰物,只要是他蓿北殉送的,她都会开心。 因为,这代表了他对她的心意。 为此,蓿北殉在挑选礼物的时候,更加慎重了。 一手撑着伞,他在一个小小摊子前面伫立良久,弯着腰,仔细的比较选择,微笑的寻找他想要的东西。 当他直起身子时,一旁坦率的姑娘家想要对他表示好感,却因为看到他静静望过来的目光和凶戾的脸庞而缓缓后退一步,并捂住小嘴,别开视线,当不知道了,他的微笑和温柔是针对特定对象的。 蓿北殉将精挑细选的礼物放进怀里,想起喜欢的美人,不禁露出温柔的微笑。 迈步走向三千阁,他要去见心爱的金钗姑娘。 在秋舞吟的厢房里,菊雨蝶和她一起瘫在床榻上,雏儿悦悦努力的摇扇子,可惜夏日炎炎,这样一个小姑娘的劲道实在不够,两个金钗姑娘依然热得头晕目眩。 “好了,好了,悦悦,停下吧!”菊雨蝶抬起手,按住小姑娘卖力挥动的小手,“你也很热吧?去把桌上那井水冰镇过的西瓜捧来吃。” “好。”雏儿悦悦嗓音稚嫩的应了一声,立刻转身跑开。 秋舞吟茫然的望着窗外,太阳雨看起来多么漂亮,一弯彩虹也很可人,但是究竟为什么,下了雨还这么热? “我……我好想古二少爷……”她掩着脸,哀叹的说。 一旁瘫着的菊雨蝶用手肘攻击她,“你不是想念他,而是想念他那间凉快通风的书房吧?” “古二少爷是冬天生的孩子,他身上总是凉凉的,不见汗水。小蝶,你都不晓得,摸起来有多舒服。” “那改天借来摸摸好了。” “不行!古二少爷是我的……” “那就不要炫耀你的男人有多好摸啊!” “可是……我好想古——少爷……” 菊雨蝶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被她欺负的秋舞吟捂住脸,在榻上滚来滚去。 “热死了,不要乱动!”菊雨蝶粗鲁的一巴掌打在她小巧的臀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秋舞吟尖叫一声,满面通红,指控道:“小蝶,你好粗暴!” 菊雨蝶啐了一口,“才摸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脸竟然红成那样……唉?你那个狐狸少爷没有这样摸过你吗?嗯?” 秋舞吟连脖子都红了,讷讷的开口,“古二少爷才不会……不会像你这样乱摸,他……他都很君子的。” “就你这个傻瓜说他是君子。”菊雨蝶才不吃他那套,“算了,反正你迟早要让他吃干抹净,打包带走……大概也不出这一、两年吧?” “小蝶,你真粗暴……”秋舞吟呜呜咽咽。 懒得理会她,菊雨蝶翻个身,望着外头的雨幕,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一截彩虹。 窗台上,有一小滩的积水。 那天上的一点虹影,倒映在积水之中,尾连着尾,仿佛双生。 菊雨蝶瞧着、看着,若有所思。 秋舞吟滚啊滚的,又回到她的身边。 “小蝶,小蝶……” “做什么?” “那个每天都来得高大男人啊……不就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蓿北殉吗?他不是来和你抢暮霭的吗?” “嗯……对啊……”菊雨蝶心不在焉的哼了声,眼睛还是盯着一正一反的两截虹影。 秋舞吟伸出小手,戳了戳她的脸颊,“你之前不是还嚷着要欺负他?可是你好久没有炫耀过怎么戏弄他了。” “有很久吗?” “很久了。” “啧,日子有过得这么快吗?” “而且暮霭也常常不见踪影,你要做坏事的话,记得跟阁主报备啊!不然给阁主逮到了,有你苦头吃了。” “我才没有做坏事……”菊雨蝶打了个冷颤。 秋舞吟眯起眼睛,声音很轻柔、很模糊的说:“小蝶,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人了?” “是很喜欢……应该没错啦……唔?”菊雨蝶随随便便的回答,突然觉察自己好像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立刻闭上嘴巴。 套出话来的秋舞吟咯咯笑着,滚向另一边。 菊雨蝶羞恼的抓起软枕,就往她身上丢过去。 打闹惯了的秋舞吟才不会傻傻的让她欺负,菊雨蝶丢一个,她就丢两个,而且还狡猾的使用连环丢的战术,菊雨蝶挡下了第一个,却没有提防到第二个,软枕正中她的脸面。 秋舞吟大获全胜,笑得十分欢快。 菊雨蝶把脸埋进软枕里,懒洋洋的,不再理睬她。 没多久,秋舞吟感到无聊,很自动的滚回来,腻在她的身边。 “小蝶,你真的喜欢上那个人啊?” “好像是……”菊雨蝶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点模糊。 “你刚开始不是很讨厌他吗?” “没有讨厌过喔!”菊雨蝶微微露出脸,“虽然他打一开始就很凶暴,一副我诱拐他家闺女的蠢爹爹样子,但是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他。” “你不是很生气,要欺负他吗?” “欺负了啊!每天都欺负呢!”菊雨蝶哼哼笑着。 秋舞吟盯着他,“小蝶,你真的没有讨厌过他?” “没有。” “那……你其实一开始就很喜欢他吗?” “不是喜欢,是觉得很有趣。”菊雨蝶撑着脸,“看起来一脸凶暴的大男人,却像母鸡一样护着小孩,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唔……”秋舞吟认真的聆听,一副受教的摸样。 “他这人呢,喜欢小孩,很会做菜,下棋的时候眉头都会皱得紧紧的……啊,还很会打扫,我的房间被他整理得干干净净,暮霭每次回来都会研究很久。” 秋舞吟一语不发,聚精会神的听她诉说。 “而且他还很喜欢吃甜食,最有趣的就是一边看他下棋,一边喂他吃甜糕……他会紧皱眉头的下棋,一吃到甜糕,就会把眉头松开,我便趁这个时候下子,他马上又会皱起眉头……” “好好玩。”秋舞吟的眼睛亮了起来。 菊雨蝶满面得意,“很有意思吧?那个人啊,好可爱。” 秋舞吟微笑的望着她,“我觉得啊,小蝶这样很开心的说自己喜欢的人的样子,也很可爱。” 菊雨蝶愣了一下,蓦然满脸通红,啐骂道:“你说这种话,都不害臊吗?” 秋舞吟笑得好灿烂,“哎呀,小蝶脸红了……啊哈哈哈,小蝶好可爱,好可爱啊……哎呀,不要搔我痒,不要啦……” “你跟那个狐狸少爷学坏了。”菊雨蝶又羞又恼,整个人扑到秋舞吟的身上,拼命搔她痒。 秋舞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滚来滚去。 最后,两个金钗姑娘互相绊手绊脚,一起跌到地上。 “哎呦哎呦”的哀鸣声,听起来真的很可怜。 暮霭踏进来,见到这一幕,感到好气又好笑。 雏儿悦悦因为闪得快,没被她们两个牵累,正在拍胸口收惊。 菊雨蝶仰着脸,看到暮霭的衣裙,赶紧压制住秋舞吟。 “哎呀,小暮霭……唔?现在天色还早,你已经要去野草园了吗?你最近跑得很勤呢!” “小—儿感冒了。他嫌热,晚上不盖被,肚子着了凉,还被蚊子叮得到处都肿红包,又抓破皮……”暮霭的语气带着叹息,却没有厌烦。 菊雨蝶摇了摇手,“那你快去吧!” “嗯。”暮霭点点头,转身要走开。 突然,一个身穿暗红色劲装,面无表情的少女挡在她的面前。 是十夜莺。 她朝暮霭点了下头,权充招呼,然后看向菊雨蝶,轻声禀告,“蓿公子来了,在阁外等着。姑娘要让他进来吗?” “咦?他这么早就到了?天还没黑呢!”菊雨蝶坐起身,凑向窗台。 秋舞吟也跟着起身,凑过去偷看。 底下有个撑伞的男人,静静的等着,不张扬,也不吵嚷,只是站在那里。 菊雨蝶怔怔的望着他,目光慢慢的有些迷蒙。 忽然,她反手拔下头上的金色蝴蝶步摇,朝着他轻喊一声。 蓿北殉抬起头。 雨丝蒙蒙,朱红窗台,美人亦朦胧。 她将步摇扔了下去。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金色花朵。 菊雨蝶笑了,声音如银铃。 蓿北殉仰望着她,感觉心里胀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如果她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会扑过去,紧紧抱住她不放。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将这个女子的一切牢牢的放在心底了。 他是喜欢她的。 这样不可思议的情感,原来他也拥有着。 蓿北殉握紧步摇,继而极其珍惜的收入怀里,贴着心口。 这是他喜欢的女子给他的花朵,犹如她的分身。 暮霭踏出三千阁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地面的积水断断续续的,范围并不大,也不深,被太阳这么照着,估计最多半个时辰也差不多要干了。 离开前,她和蓿北殉打了个照面,轻轻点了下头,没有特别热络,也没有任何的亲近之意。 反而是蓿北殉上前一步,端详着她。 “晓风,你瘦了,这样奔波往返是不是太累了?” 暮霭瞧了他一眼,“不会,只是天热,吃不下。” “要照顾好身体。”摸了摸她的头,他说出笨拙的叮咛。 她温和的笑了笑,郑重的点头,朝他行了礼,然后退开,在三千阁派出的护卫护送下离去。 蓿北殉仔仔细细的望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他才回头,看见菊雨蝶斜倚在门边,表情有些模糊。「群*聊*社*区」 http://bbs*.*qunliao*.* 他走进一看,发现她正在微笑,隐含着懊恼。 蓿北殉伸出手,有些不得要领的揽住她的肩膀,“怎么了?” “你这么疼惜晓风,我都要吃味了。”她低声说道。 他露出困惑的表情,“为什么要吃味?我……我喜欢的……是你啊!” 菊雨蝶轻笑出声,娇嗔的说:“真不害臊!你说你喜欢我,却挂念着晓风,就算知道你只是担心她的安危,我也是会吃味。” 她解释得很清楚,他却听得茫然。 菊雨蝶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暮霭确实有些瘦了,不过大热天的,她却还要在外头加件短褂,说是遮太阳。那样一个小小的个儿,短褂一穿上去,连肚子都遮住了,我好怕她热坏了。” 这会儿蓿北殉听懂了,马上接口,“她的确穿得多了点,唔……”他顿住,像是想起什么。 菊雨蝶拉着他进到自己的厢房,就像第一次那样,依靠着他的胸膛,把门落了闩。 蓿北殉这回知道要伸出手,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怎么?你刚才要说什么?” 他皱了皱眉,“晓风也是这样的。明明是大热天,她却非要再罩上一件短褂,那衣服虽然用了很薄的料子,但其实是用来挡风的,所以要做得宽宽大大,一穿上去,她整个人都遮了一半。要挡太阳也是可以的,不过她几乎都待在书房里,实在不需要穿上那件短褂……” “女孩子的心思,很难懂吧?”菊雨蝶调笑的说。 蓿北殉深深的点头,十分认同。 她用手肘轻轻撞他一下,“暮霭这时间到野草园,不是正好遇上孩子们读书的时候吗?” “那也不错啊!教导孩子们的那个书生虽然不是什么名师,但教书认真,也很有耐性,听不懂就会反覆教,也不会责打孩子。” “你似乎有提过,他住得很近?” “嗯,说起来,他几乎就住在野草园的后头。野草园的后院是菜园,搭着几层颇高的竹篱笆,翻过去就是那书生居住的小屋了,不过竹篱笆建得很高,又错落好几层,孩子们不会钻过去。倒是两边都中了树,枝啊叶的又缠在一起,小孩子顽皮,爬上树之后,要跳到隔壁也是很快的。” 菊雨蝶听得很有兴趣,“所以孩子们爬过去玩了?” “没有。”蓿北殉笑了,“虽然上课读书很乖,但是孩子们很难静下来,整个白天都要和书生师傅面对面,他们可不想黄昏的玩耍时间也要见到书生。” “那树很难爬吗?”她似乎兴致勃勃。 他想了想,“应该不难,因为是斜着生长的,不是直直的往上,所以有一点坡度,只要抓紧树干,就算是你,也爬得上去。” 菊雨蝶扬起眉头,“什么叫做‘就算是我’?你觉得我不会爬树吗?” “呃……你爬过?”蓿北殉问得小心翼翼,又充满怀疑。 她恼火极了,用力跳到他的身上,双手双脚都缠住他。 “你敢说我不会爬树?你再说一遍!” 他被她紧紧的缠着,觉得好笑,又紧张她会摔下来。 两个人打打闹闹,嬉笑玩耍,一路吵嚷到内室。 接下来就是甜甜蜜蜜,加深感情的恋人时间。 第七章 起了个大早的菊雨蝶,想起今天是放假的日子,于是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思考着今天要做什么事。 这时,睡眼惺忪的暮霭有些跌跌撞撞的走进来。 菊雨蝶好不惊讶,立刻起身。 在野草园帮忙,陪伴孩子们,这是一件非常耗费力气的差事,她总是担心暮霭太累了,所以都会早早的赶着她去休息,又允许她睡得晚一点。 现在这个时间,暮霭应该还在睡觉才对,怎么会…… 暮霭走到床畔,“主子。” “小暮霭,你不多睡一会儿吗?”菊雨蝶傻傻的问,微张小嘴,一脸吃惊,模样很可爱,让人很想乘隙偷捏她的鼻尖,作弄她。 不过暮霭是品行善良的好孩子,不会做这种事,低垂眼睫,柔声的说:“主子,下个假日,你要不要去野草园看看?” “啊?小暮霭,你希望我去一趟吗?” “那里的小孩们吵嚷着要看金钗姐姐。” “喔……”菊雨蝶恍然大悟,“嗯,那下次放假,就过去吧!” “嗯。”暮霭点点头,摇摇晃晃,又转过身子,作势离去。 “小……小暮霭,你一大早爬起来,就是要问我这件事?你可以睡到饱,晚上再跟我说。”菊雨蝶愣愣的开口。 暮霭回头,茫然的瞪着她,半晌,才又语音模糊的说:“主子,你今天放假,不是吗?” “嗯,是啊!” “那……去游河,如何?” “我干嘛要自己去游河?” 即使睡眼惺忪,暮霭也能流畅的做出鄙视的表情,“我不是要主子自己去游河……蓿公子不是在天香药膳坊做事吗?主子走一趟,向他的东家把人借出来就好了……” “他还要工作。”菊雨蝶嘟起嘴巴。 暮霭倒是满不在乎,“妨碍人家浓情蜜意的人,会被马踢。虽然是一句莫名其妙的俗语,不过知道这句话的人也不少。” 菊雨蝶偏着头思考,不得不承认这个主意令她心动。 “说不定蓿公子也很期待主子去诱拐他。”暮霭似笑非笑的说。 菊雨蝶的眼睛发亮。 暮霭暼了她生气勃勃的漂亮脸庞一眼,笑了笑,又踩着跌跌撞撞的摇晃步伐,走回她的侍女房。 因为得了好主意,菊雨蝶迫不及待的跳下床,开始梳洗打扮更衣。 呵呵,她要去勾引她的恋人。 今天一踏进天香药膳坊,蓿北殉就莫名的眼皮直跳。 人家说,左跳吉,右跳灾,可是他两边眼皮交替跳动……这是什么意思?今天东家会决定帮他加薪,结果他却失手烧了厨房吗? 蓿北殉并不是个迷信的人,但这种诡异的眼皮跳动,在第一时间删除自己身体状况不佳的猜测之后,好像也只剩下这类民间俗语的揣测了。 怀抱着莫名的奇妙预感,他开始工作。 一整个早上,厨房里异常忙碌。 听小二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来用餐的客人特别多,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没有一张桌子是空着的。 大伙累坏了,掌柜却数钱数到眉开眼笑。 蓿北殉估计今天报上的时候,东家也会像他这样眉开眼笑。 大概过了午时之后,人潮依然拥挤,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忙碌着没人有空稍微停下来吃饭,但是饿着肚子又难以继续劳动,于是他趁着炉子上正炖着牛肉蔬菜浓汤的时候,捏了十几个饭团,一个一个分发出去,让工作中的伙伴能够偷空啃个几口,先垫垫肚子。 一旁的大厨忙着摆弄尊贵客人的大宴,根本抽不出空,眼巴巴的瞧着蓿北殉分出去的饭团。 好不容易,蓿北殉终于注意到不远处那哀怨的视线,连忙抓个小学徒,要他暂时放下手边学习的工作,捧着饭团到大厨的身边,帮忙喂食。 小学徒乖巧的奔过去。 蓿北殉擦了擦汗,自己的肚子也饿得咕噜叫,于是左手搅着大锅里的汤,右手拿着饭团,吃得狼吞虎咽。 就在这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外头有了骚动。 忽然,天香药膳坊的一楼整个安静无声。 乍然没有声音是一件很奇怪而且突兀的事情,于是二楼、三楼、四楼的人们也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慢慢的安静下来。 小二和侍者们交头接耳,像不在传递什么消息。 好奇的客人们忍不住议论纷纷,私下打听。 “怎么了?下面好像没声音了?” 小二露出奇怪的表情,“好像有个不得了的客人来了……” 他回答得吞吞吐吐,模模糊糊,让人更加好奇。 于是陆陆续续有人探头偷看,有人干脆走下楼瞧个几眼,不过大部分的人还是坐在座位上,埋头猛吃,一边竖起耳朵聆听动静。 站在楼梯上的人像是忽然成了哑巴,闷声不响。 偷看的旁人更加好奇了,慢慢的聚焦在楼梯上。 原本还能勉强忍耐的坐在位子上的人,眼看大伙眼巴巴的瞧着一楼,也按捺不住了,跟着奔过去,东挤西塞,硬是要看看一楼发生什么事,这一看,也变成哑巴了。 那样一个难得一见的金钗美人,就这么招摇的,泰然自若的,款摆着她一身夏装,轻轻薄薄,飘飘荡荡,像朵盛开的扶桑花,华丽无双的立在门口。 勾着人心的一双桃花眼,在眼尾染上金红,她这么往左一瞧,往右一望,整个一楼的客人们都跟着心旌动摇。 金钗美人大驾光临,傻了眼的小二却不敢上前。 掌柜把算盘摔在地上,却呆呆的,没去弯身去捡。 那风光出场的金钗美人朝着掌柜嫣然一笑,居然弯下纤腰去捡算盘。 所有的人顺着她俯身,看见她丰盈雪白的前胸,又看见她挺翘的美臀,那腰身一弯一起,又软又有劲,简直是太香艳,太销魂,太下饭了,吃得半饱的肚子又觉得饥饿。 小二和掌柜原本就很饿,这下子连腿都软了。 金钗美人却像是浑然没有发觉这场无声无息的混乱骚动,伸直了臂膀,递出算盘。 掌柜茫茫然,伸手接下算盘,指头居然使不上力,真是太窝囊了。 “哪。”金钗美人发话,嗓音娇滴滴,甜甜软软,嗲嫩得浑然天成。 在场的许多人因此鼻腔一阵发热,鼻血慢慢的滚了下来。 她转动一双桃花眼,暼向厨房,接着又望向掌柜,柔声的说:“蓿二厨在不在呀?” 掌柜先是觉得受宠若惊,然后脑袋一片空白,嘴巴几次开合,居然发不出声音,急得脸红脖子粗。 金钗美人瞧着掌柜的窘态,噗哧笑出声。 她这么一笑,犹如狂风刮过,众人目眩神迷,昏了头。 “蓿北殉今天没有当班吗?”她看着最接近自己的小二,笑吟吟的问。 小二毕竟年幼,心思单纯,眨巴着眼睛,没有迷惑太久,伶俐的回答,“蓿二厨今日有班。” “人在厨房里吗?” “是,在里头。” “瞧你额头上都是汗,今天特别忙吗?” “是,今日很忙,大伙喜欢吃这里的食物,都来了。”小二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 金钗美人感到愉快,掩着小嘴笑了,“能不能带我去找蓿二厨?” “是可以……”小二有点困惑,“姑娘要找二厨办宴席吗?” “哎呀,”金钗美人露出灿烂的笑容,撒娇的说:“我啊,是来找你们蓿二厨去镜照河上谈情说爱的。” 众人大吃一惊,合不拢嘴。 和那个气势凶恶的蓿二厨? 眼前的美人儿狐媚妖娆,如此尤物,却和那高头大马,不怒而威,凶戾恐怖的蓿二厨是一对恋人? 众人哗然。 金钗美人摇着裙摆,在小二的引路下,款款走进厨房。 不多时,她又款款的走出来,白皙的小手牵着满脸呆滞的蓿二厨的大掌。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可以想见,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镜照河畔将人满为患。 说实话,蓿北殉直到上了河边系着的小舟,坐在位子上,发了很久的呆,都还有点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菊雨蝶笑吟吟的一手托腮,腻在他身边,很感兴趣的观察着,这像只刚睡醒的大熊还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男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现况? 代替摇撸人的三千阁随行护卫在小舟后头安静的摇橹,奉行“看不到”、“听不到”、“什么都不知道”的三大守则,遵循金钗姑娘“没有喊停,就不可以靠岸”的交代,小舟在河上轻摇慢晃。 菊雨蝶忙碌的打开自己带来的小包袱,拿出一壶热茶、一盘子的豆沙馅饼,还有三大个里头夹进菜啊肉的饭团,顿时浓郁的香味扑鼻。 蓿北殉毕竟是肚子饿了,很快就因为闻到香气而回过神来,低头看见饭团,伸手就要拿取。 她连忙拦截他那只大掌,用温热的巾子反覆擦拭,连指甲缝都清干净了,才允许他取食。 “好吃吗?”她眨巴着桃花眼,满怀期待的看着他用餐,前倾的身子眼看就要落入他的怀里。 蓿北殉闷不吭声,迳自吃饭团。 香喷喷,有弹性,带一点醋味的饭粒包裹着每一种馅料,在嘴里咀嚼着的时候是非常好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饭团有部分是松的,一咬就散,又有一部分是密实的,咬下去,会连带将旁边的饭粒都扯过来,而内馅包成一团,虽然只想咬一口,但一块肉上牵着菜叶就一并拉扯过来,于是又想说都咬了肉就连菜一起咬吧,但旁边的木耳也跟着来凑热闹,可是嘴巴里面已经满了,实在咬不进去,于是就吃得有点狼狈。 虽然手上拿着的确实是有模有样的饭团,但是因为东散一块,西掉一片,蓿北殉只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去。 咬了几口之后,实在忍受不住这样用嘴巴收拾善后的窘状,他干脆张大嘴巴,两三下就把饭团吞进肚子里。 他的吃相实在是很捧场。 菊雨蝶凑得更近了,双眼亮晶晶,“好吃吗?” 蓿北殉暼了她一眼。 虽然很多时候他都是个不解风情的铁块,但是她此刻这种满怀期待,又得意又想掩饰的神情,他常常在厨房里看到,尤其当大厨做出新的菜式,千方百计的哄着他试吃的时候,就会露出类似的表情。 “很好吃。”他从容的点点头。 饭很香,肉很够味,菜新鲜,所有的食材都很好吃。 只可惜,包的技术实在不佳。 不过这个时候他很识风情,知道不能说出口。 菊雨蝶听到了期待万分的夸赞,露出灿烂的笑容,模样十分美丽。 看傻了眼的蓿北殉更加深刻的牢记,以后遇到这种状况,绝对要说好话。 她好开心,整个人偎进他的怀里,“北殉哥哥……” “啊?” “你今天有没有想过我?”她笑得好可爱。 蓿北殉忍耐了一下,实在说不出谎话,于是拐了个弯回答,“今天厨房里很忙,大伙连饭都没空吃……” “所以北殉哥哥忙着做菜,没空想人家?”她问得甜蜜蜜。 他咽了口口水,挣扎很久,“嗯……” 菊雨蝶伸出手,捧住他的双颊,“认真工作的北殉哥哥真好看。” 她到底是夸赞他?还是晚一点要欺负他? 这句话透露出来的讯息,他的脑袋实在无法解读,可是她看起来又不像是生气,至少没有刻意用娇嗲的嗓音虐待他的耳朵,让他恶心死。 看着他忽青忽白的脸色,很明显的是在烦恼,她忍了忍,却没能忍住,终于噗哧一笑。 蓿北殉立刻知道自己大难不死,又逃过一劫。 “那个……雨蝶……”他叫得很小声,带着一点别扭。 他喜欢这样称呼她,但又很害羞,而他也知道,她喜欢听到他这样带着亲密意味的呼唤。 果然,她眼儿一亮,红唇也嘟了起来,甜蜜蜜的亲他一下。 “什么事?北殉哥哥。” 同样是“北殉哥哥”四个字,菊雨蝶就是能喊出万种风情的声音。 天堂和地狱,其实都在同样一句称呼里,就能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 对于这不可思议的奇妙之处,蓿北殉一直心怀敬畏。 “你把我带出来……可是今天厨房里很忙。” “嗯,我问过小二哥了。” “我不在的话,厨房里的活儿……” “我请阁里的大厨过来帮忙了。”菊雨蝶说得很轻快。 蓿北殉不禁傻眼。 “他一听到要去天香药膳坊帮忙,很有兴趣呢!” “三千阁的大厨?”他眯起眼睛,“我听说三千阁的大厨,是不少地方抢着要的。” “嗯,你们那个大厨好像也是阁里大厨的记名徒弟。”菊雨蝶偏着头回想,“他一听到要换成我们家的大厨过去帮忙,整个人都僵住了。” 蓿北殉当下有点坐不太住,“我好想看……” “北殉哥哥……”她立刻眯起桃花眼,嗓音又嗲又甜,又软又嫩,还刻意拉长尾音。 他的一颗心都快酥掉了,骨子整个僵硬。 “我不……”他讷讷的开口,想要挽救。 菊雨蝶原本温柔的捧着他的脸颊的小手,现在正用温柔的手势和温柔的力道,将他的脸颊肉当成面团,不停的揉捏。 于是,蓿北殉的面目扭曲得怪模怪样。 虽然不觉得痛,但是他的心里压力很大。 她温柔的摆弄他的脸面好一阵子之后,又轻轻软软的放开,接着笑吟吟的偎进他的怀里。 蓿北殉这次学乖了,快手快脚的把她搂得紧紧的,显示出绝对不会离开她的坚决态度。 菊雨蝶非常满意。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 “这时间还很早……你有睡吗?” “睡了一个时辰。”她比出一根指头。 “这样哪里会够!”蓿北殉的眉头紧皱。“是作恶梦?” “不是,人家就是睡不下去了嘛!”菊雨蝶笑得甜蜜蜜,“北殉哥哥,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为什么要办野草园?” “我没跟你提过吗?”他拥着她,下巴靠在她的发旋上,“因为我也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北殉哥哥吗?” “嗯,我是孤儿。”蓿北殉语调平淡,没有掺杂多余的感情,“因为没有任何领先的关系,年少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做过很多没有办法说出口的事。想要活下去,这大概是支撑我一路走过来的唯一念头吧!” “嗯。”菊雨蝶轻轻应和。 “一开始也只是暂时收容一、两个孩子,后来就像人家说的,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虽然这样比喻很奇怪,但是既然开了头,接下来要继续做也就不是很难了,而且慢慢的,小孩子也会有自己的想法,我只是提供一间屋子而已,他们会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把你当爹看待吗?” “我的年纪没那么大……”蓿北殉摸了摸鼻子,“不过,不可否认的,我很喜欢这样的平淡日子。有一间屋子,有孩子,有棵桥子树什么的,还有水井,以及几方菜园……这种日子是很不错的。” “啊,我知道,北殉哥哥想要自己的‘家’,对吧?” “嗯。”他闭上眼睛,“我想要一个可以归去的地方。” 菊雨蝶也合上眼,想像那个在蓿北殉的生命中占了极大分量的梦境。她觉得,这个梦想真好。 “北殉哥哥,你还不想娶妻吗?” 蓿北殉像是噎了一下,“我……还不敢想到这部分。” “人家不在你的梦想之中吗?”菊雨蝶可没有轻易放过的打算,问得直接而明白,没有分毫的客气。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分一寸的涨红,嘴巴抿得紧紧的,像是打死也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他的手又把她牢牢的嵌在怀里,半点不肯放松。 真的很像是魏体老实,嘴巴却别扭的样子…… 像个傻瓜一样。 菊雨蝶脸上的表情既得意又怜惜,还不时的窃笑。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恶心了好一阵子。 突然,心里话被掏了出来的蓿北殉才想到应该要反击。 “雨蝶,那你呢?” 他问得有些僵硬,还有点孩子气,声音里带着不服输的别扭,以及一丝期待,再补上九分的不安。 “这是秘密。”菊雨蝶哼哼的笑了。 蓿北殉的额头浮现青筋。 感受到由后方笼罩而来的杀气,她若无其事的拨了拨长发,那柔柔细细、滑溜若锦缎的黑发,像鞭子一样挥打在他的脸上。 这是报复。 真是幼稚的手段。 蓿北殉咬牙切齿,几乎想掐死她。 “雨蝶,说给我听。”他闹着,非得要听她说出她的梦想,心理才会平衡。 菊雨蝶转了转眼珠,“你想听?” “嗯。” “很想听?” “嗯。” “非常非常想听?” “我要听!”蓿北殉清晰的表达自己的意见。 “那你的梦想里有没有我呀?” 他张大嘴巴,那仅有一个字的发音却卡在喉咙里,硬是说不出来。 菊雨蝶毫不客气的以手肘攻击他。 “有……”他终于虚弱的吐出一个音阶。 “哼哼,那人家就说给你听。”她笑得志得意满,脸上的表情教人想将她一把推进河里,杀杀她的气焰。 要回答谢主隆恩吗?蓿北殉有片刻这样认真的思考。 菊雨蝶扳着手指头,开始说了。 “我呢,要生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要当姐姐,这样做弟弟的才可以保护她,等姐姐要出嫁的时候,弟弟就会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跟在花轿后面跑,还要记得顺便把新郎官痛打一顿。接着呢,人家想要养一只大狗,块头要很大,性格要很温驯、很可亲,这样的狗狗多可爱啊!还有,之前跟你提过了,我想要当贤淑能干的好妻子,要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照顾好,让人家的相公可以放心的在外面打拼。我呢,要在家门口点盏烛火,让辛苦奔波的相公可以在回到家里时,感受到有人迎接他的温暖感觉……” 瞧她说得眉飞色舞,生动无比,蓿北殉整个人都沉进了她描述的世界里,跟着她的语气高高乎乎的旋转。 “所以呀,人家一直都很努力的在寻找人家想要的相公喔!”菊雨蝶做出这样的结尾。 嗯? 蓿北殉愣了一下。 她一直在努力寻找? 是“一直在寻找”而不是“已经”寻找到了吗? 那他的地位到底是…… 他的表情呆滞,满面困惑,脸色忽青忽白。 菊雨蝶很容易就看懂了,知道他正陷入无尽循环的烦恼中,不禁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奉行着三不守则的护卫依然面无表情,假装自己不存在。 远远的河岸上,观赏着金钗美人与凶恶男子甜甜蜜蜜相会实况的群众,继续捧场的追逐着他们。 在某个程度上,经过这起事件之后,天香药膳坊也打响了知名度。 真是可喜可贺。 第八章 夏季的艳阳高照,午后的镜照河上,河面闪闪发光,漂亮得不得了。 不过在蓿北殉的眼里,最漂亮的还是身边的菊雨蝶。 她容貌娇媚,身姿妖娆,纤纤十指不沾阳春水,却肯为了他下厨捏饭团,煮熟茶,捧着豆沙馅饼来找他。 他知道,她的梦境里有他的存在。 “雨蝶,雨蝶。”他喃喃念着她的名,非常怜爱。 被他这样呼唤着的菊雨蝶,双眼发光,喜孜孜的。 “北殉哥哥,你更喜欢人家了吗?是吧?是吧?” “这……”蓿北殉困窘不已,小小声的回答,话几乎是含在嘴里。 菊雨蝶听得模模糊糊,哪里肯善罢甘休,非得要他再清楚回答一次。 她才偎进他的怀里,平静的河面忽然起了震荡,当下她整个人撞向他厚实的胸膛。 “好痛喔!”她呜呜咽咽,抬起头,要讨“痛痛快飞”的亲亲。 蓿北殉微皱眉头,紧紧搂住她。 摇着小舟的三千阁护卫停止动作,伸手按住腰间的剑柄。 揽丽的夏季午后,闪亮亮的镜照河上,一边谈情一边游河的气氛,忽然转变成警戒有人闹事的杀气腾腾。 菊雨蝶眨巴着眼睛,被按在蓿北殉的怀里,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身后有人大喊出声。 “大胆贼人,还不赶快放开怀里的小姐!” 这一声喊得义正词严,却让小舟上的两个男人听得一脸茫然。 菊雨蝶拼命想转头偷看,蓿北殉却将她藏得好好的。 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更是觉得无法容忍。 “还不放开小姐吗?你这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掳了人家姑娘,我已经告了官府,他们等会儿就派人来了。” 蓿北殉脸色险恶,怒声大喝,“你是何人?” 充满正义感的年轻公子摇着手中的摺扇,立在他那艘大画舫的甲板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比自家画舫小了许多的小舟。 日头如此揽亮,两岸人潮汹涌,河面光点闪闪,天地的一切都在观看他英雄救美的正义举止,他顿时觉得热血沸腾。 他收起摺扇,伸出手,指着小舟上那强押着美人不放,面貌俊挺,却气势凶戾的大男人,大声喝斥,“你这贼人,没看见小姐不愿意和你同处一舟吗?还不放手!” 蓿北殉的额头浮现青筋,忍耐了一下。 “我再问一次,你是何人?” 年轻公子鼻孔朝天,冷哼一声,“本公子见小姐无辜遭人掳,前来救助,区区善举而已,何必张扬姓名?” 蓿北殉的脸部肌肉抽动一下。 菊雨蝶不甘寂寞,故意煽风点火,“他说你强夺无辜弱女子啊,他看你面貌凶恶,虎背熊腰,一定不是好东西,所以率领家丁仆人,要来英雄救美喔!” 意思是,蓿北殉看起来就是个恶人。 “那你看起来像是无辜弱女子吗?”蓿北殉咬牙切齿。 菊雨蝶安安适适的窝他的怀里,头也不抬,“人家和你一比,又娇小又柔弱,当然是被掳掠的可怜姑娘。” “啧!”蓿北殉更加恼火,看向那名年轻公子,恶声恶气的说:“公子,你误会了,我是和情投意合的姑娘来游河,反倒是你干扰了我们。” 年轻公子听到凶戾汉子这么反驳,更觉得他是强词夺理。 “胡说八道!你如此凶恶,强按着人家姑娘,不让她抬头说话,还还是强掳?人家姑娘如此美好,又岂会跟你这等恶人在一起?”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怀里的姑娘是个大美人。 菊雨蝶竖起耳朵,心花怒放。 “听到没有?人家是美好的姑娘哟!” 蓿北殉龇牙咧嘴,“他只看到背影,如何判断你是美人?” “哼哼,人家天生丽质,就算只看到背影,也知道人家是难得的大美人。”菊雨蝶喜孜孜的自夸。 蓿北殉差点把她推进河里,一了百了。 “明明就是难得的祸水吧!” “就算是美人祸水,真正坏事的仍然是男人。”她明快的反驳。 他们在小舟上乎声斗嘴,大画舫上的年轻公子却什么也不知道,等了半晌,看蓿北殉没有反应,忍不住跳脚了。 “贼人!还不放开小姐,乖乖束手就擒吗?” 蓿北殉恶狠狠的瞪向他,流露出严厉与充满怒气的眼神,凶悍的气势一下子就压倒了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的声势顿时矮了一截,踉跄的退后两步,话在嘴巴里多滚了两圈,却还是倔着脾气放话,“官……官爷很快就来了,容不了你放肆!” 蓿北殉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敲了敲怀里的菊雨蝶,“这人完全自说自话,沟通不了。” 菊雨蝶冷哼一声,“你指着人家的小暮霭说她是晓风的时候,也是自说自话,完全沟通不了啊!” “她本来就是晓风,你还要否认啊!”蓿北殉回答得理所当然。 菊雨蝶立刻气结,恨恨的咬了一口他的肚子,留下牙印。 蓿北殉痛得身子一缩,按着她的背部的手也放开了。 她又柔情蜜意的舔了两下他脖子上红红的牙印,那舌尖轻吐的模样,显得非常情欲。 他敏感的皮肉感受到那柔腻的滑动,不禁僵住。 菊雨蝶轻哼一声,将他推开,然后款款的转过身子,脸儿微低。 那长发如瀑,金钗微荡,身姿楚楚可怜,如此一个美人胚子,惹动多少正义之士甘愿赴汤蹈火。 年轻公子觉得刚才被那面色狰狞的恶人所扑灭的气焰,又迅速的复苏,胆子也壮大了几分。 “姑娘,你别怕,本公子立刻就放了小舟将你接来这里,待你安全了,再将那恶人扭送官府。” 菊雨蝶轻轻抬起头,美目滴溜溜的望向那年轻公子。 被美人注目,确实是天大的享受。 在品尝情趣的程度上比蓿北殉好上太多的年轻公子,觉得自己真是做得太对了,看两岸这么多的行人都停下来,嗡嗡嗡的谈论声音此起彼落,想必都是在称赞他的正义举措吧! 年轻公子优雅的伸出手,安抚的说:“本公子会在这里等候姑娘,你别怕,等会儿就上来本公子的画舫,本公子会保护你。” “多谢公子的好意。”菊雨蝶柔声细语。 “哈哈哈……只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在意。” “但是……”她微微抬高声音。 年轻公子一愣,“但是什么?” “这位是我的未婚夫婿呢!”她浅浅笑着,也不过分的张扬,“雨蝶谢过公子的好意,公子年纪轻轻,已是一身正气,想必前途无可限量。公子若不介意,改日请来三千阁一趟,雨蝶必定好生款待。” 年轻公子完全傻住了。 这无比美好的姑娘,竟是三千阁的金钗姐儿。 那凶戾高大的汉子,竟然是金钗姐儿喜欢的男人。 他率领家丁仆人,搭乘画舫,前来拯救可怜无辜的遭掳姑娘,却居然是打扰了人家甜甜蜜蜜的游河之行? 年轻公子面色惨白,还不肯相信,“姑娘是受了胁迫吧?必定是那面貌凶恶的贼人强逼你这样说的吧?姑娘,你只要轻轻点个头,本公子一定会救你脱离险境……” “公子。”菊雨蝶这一声呼喊,真是娇柔无比,楚楚可怜,“公子如此怜惜,真让雨蝶心喜。我这未婚夫婿,只是面恶而已,他待我百般柔情,不会辜负的……请公子安心。” “姑娘如此美好,未免太可惜……” “公子是远远看见我夫妻俩同乘一舟,担心雨蝶遭受威胁,才赶紧来救我的吧?公子如此有心,雨蝶在此谢过,”她娉娉婷婷的行礼,“请务必来三千阁一趟,阁中姐妹必然好生款待。” “雨蝶姑娘……” 听她这么柔声的解释,年轻公子的面子保住了,心情也好了,一挥摺扇,又是正义凛然的模样,暗暗立定了必要前往三千阁拜访的念头。 菊雨蝶笑吟吟,放在腰后的小手对着护卫摆了摆,示意他尽快离开。 年轻公子立在甲板上,看着那艘载着美好的金钗姑娘的小舟流畅而迅速的远去,很快就成了一个小点。 菊雨蝶做足了她优雅娇美的形象,等到那年轻公子的身影已经看不太清楚了,才坐下来,偎进蓿北殉的怀里。 他的脸色很僵。 “……未婚夫婿?” “北殉哥哥,你不想娶人家吗?” “不,当然不是……” “那你是不喜欢人家吗?” “也……也不是……” “北殉哥哥,你既想娶人家,又喜欢人家,却不是未婚夫婿吗?” “呃……” 事实上,蓿北殉已经被她的话绕得一团混乱了。 菊雨蝶窝在他的怀里,笑得好开心。 未时才过不久,就下起了细雨。 丝丝银雨纷飞,远观很美,然而身在其中,小舟上又没有可以躲避的地方,就让人很困扰了。 菊雨蝶仰望天空,寻找着彩虹的踪迹。 蓿北殉倒也没有显现出慌乱感,从容的脱下外衣,罩在她的头上,帮她遮挡雨丝。 “靠岸吧!”她露出甜甜的笑容,跟随行护卫这样说。 霎时他觉得心里酸酸疼疼,又是紧绷,又是恼火,还有些不是滋味,于是伸手抚着胸口,眉头微蹙,想不明白怎么突然不对劲。 菊雨蝶看见他奇异的动作,眨巴了一下她那双招蜂引蝶的桃花眼。 “疼吗?” “唔……”蓿北殉还是很困扰。 他看着她专注的仰望他的眸子,忽然觉得没有这么不舒服了,可是随行护卫摇橹,小舟往前滑行,像是整个世界都在跟着水波摇晃,他又想起刚才她的笑容,她甜软的嗓音不是在对他说话,心里再次莫名的不痛快起来。 这样奇妙的反应,让他觉得太惊异了。 菊雨蝶望着他讶异的神情,眨了眨眼睛。 “北殉哥哥,这里……”她抚上他的心口,“疼吗?” “嗯。” “怎么了?” “我也不明白。” “这里……好像突然抽了一下,又猛地纠了起来,有点苦苦的……” “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 “刚才吗?” “嗯,就是你对着别人笑的时候……”话声慢慢的淡了,终于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的蓿北殉,脸上又是错愕又是尴尬,接着就是烧火似的通红。 菊雨蝶那张狐媚的脸蛋,笑得又愉快,又得意,又甜蜜蜜。 “北殉哥哥知道要吃味了呢,人家好高兴。” 怀里的美人对他撒娇,享尽一切温柔的蓿北殉,却是羞臊得想跳进河里。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别扭心思。 菊雨蝶才不管他那些苦恼纠结,捧住他的两颊,红唇凑了上去,连亲几下,百般的怜爱他。 可怜蓿北殉脸皮单薄,这下子头垂得根本抬不起来。 她的笑容十分灿烂,柔声说道:“北殉哥哥,人家今天放假不必急着赶回三千阁。” “所以你想去走走吗?” 她伸手揽住他的颈子,唇瓣贴近他的薄唇,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所以你要不要带我去野草园走走?” “你愿意去吗?”他抽了一口气。 “那里也是北殉哥哥的梦想吧!人家当然想去。” 蓿北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那里的确是我的梦想,你愿意去的话,我很高兴,真的。” “只要是和北殉哥哥有关的事情,人家都想知道。” “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给你听。” 菊雨蝶笑得眯起桃花眼,“约好了哟!” “嗯,约好了。” “那我们就朝北殉哥哥的野草园前进吧!” 第九章 他们来到野草园的前院,身后衬着一道弯弯的彩虹。 肤色雪白薄嫩一身困脂红的衣裳,腰上绑着碎金描花的锦织宽腰带,脚下踏着垫得食指高的绣鞋,那前乎后高的势子,让美人儿走起路来娉娉婷婷,无限风情。她眼尾有染金的红,桃花儿的眼形,勾魂摄魄的,让人一见就怦然心动。 狐媚的美人儿身边,是一手撑伞的高大男人。 五官俊挺,那线条轮廓却有凶戾之气,教人望而生惧,不敢轻犯。 然而男人撑伞,为美人儿挡雨,以自己的身躯,为美人儿遮风,那姿态是怎么看,怎么温柔。 充满了冲突性,却又有着奇异的和谐,直让人忍不住惊叹,好一对抢尽风采的佳偶。 而这样的一对男女,却站在收容孤儿的野草园里,后头还跟着一个沉默至极的随行护卫,如此充满话题性的画面,会让人直想猜测,是想来领养孩子呢?还是从小失散的亲生儿女在这里被找到了? 如果是前者,是因为那漂亮女子无法生育吗?如果是后者,那就是年少时有可歌可泣的坎坷情路,才让这对佳偶不得不和儿女分离吗? 所以说,人幻想力还是很强大的。 半掩的大门里,探出一个年幼的小男孩的头。 “有陌生人来吗?欸?蓿叔,你回来了啊!” “小一儿,你从学堂上溜出来的吗?”蓿北殉嗓音低沉的问。 小男孩心惊了一下,先是慌张的退后一步,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挺了挺小小的胸膛。 “才没有呢!今天师傅的课上到申时左右,接着就让我们自己读书。他有交代作业,我们正在里面背书。” “那你怎么跑出来了?”蓿北殉追问。 小一儿扁了扁嘴,有些委屈的咕哝。“因为晓风姐姐出去买东西了,那天晚上就是因为我没有看着姐姐,才让姐姐不见的……我原本想跟着出去,可是姐姐不让跟……我就想,要在这里等姐姐回来,不然她又要不见了……” 对于有着长姐地位的晓风,野草园的孩子们都是这样依恋的。 蓿北殉抿唇,一时之间没有办法吭声。 “不要担心,你们的晓风姐姐会很安全的回来,虽然有点迟,但是一定会出现的,你们要耐心的等待。”菊雨蝶柔声说道。 她的嗓音软软嫩嫩,非常好听,引得小一儿着迷。 他黑亮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看到蓿北殉小心翼翼的把她护在怀里,又看到她生得那么漂亮,身上穿的衣服也好美丽,脸上笑吟吟的,很温柔。 “啊!你是金钗姐姐!”他脱口而出。 “是呀!我叫菊雨蝶。”她掩着嘴笑了,模样看起来很高兴。 小一儿兴奋极了,立刻推开门,恭敬的喊道:“金钗姐姐,你好。”接着往外头冲了两步,像是要扑向她,却又陡然锁住,脑袋一偏,快速想了一下,又冲了回去,消失在屋内。 不一会儿,开心又兴奋的大嚷大叫迅速传了开来。 “大家快出来,金钗姐蛆来了!蓿叔把金钏姐姐带回来了……” 菊雨蝶好不惊异,没想到自己竟然这样深受期待。 蓿北殉的脸色则是忽青忽自,有些着恼,考虑着是不是进应该趁孩子们冲出来之前,赶快把她带走? 她感觉到他揽着自己腰部的加重了力道,于是转头瞥他一眼,然后噗哧一笑,深信自己晓得他在想什么。 “让小孩失望,不是当人家阿爹的人该做的事喔!”她的小手搭在他的大掌上,轻声说道。 蓿北殉绷紧了手臂肌肉,将她揽得更紧,然后苦恼着,究竟该往前踏进屋里,还是往后逃出野草园? 虽然他很苦恼,但还是立得很稳。 菊雨蝶笑着握住他的手.然后就像今天午时将他带出天香药膳坊的厨房一样,牵着他走进屋里。 进屋前.她微微偏着头,目光越过了蓿北殉,望向随行护卫。 护卫会意,几不可察的点了下头,随即安静的退下,等待他们再度出来的时候。 菊雨蝶和蓿北殉一起进到屋里,她好奇的东张西望。 这时,孩子们从里面冲了出来,一看见菊雨蝶,急着停下脚步,但是后面的人来不及反应,压了上去,很快的,大家跌成一团。 菊雨蝶一直面带微笑的着着。 几个孩子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瞄她,脸色泛红,既羞怯又期待。 她蹲下身子,用和孩子们差不多的高度说话,“我是菊雨蝶,也是你们的金钏姐姐。” 孩子们好兴奋,马上围在她身边,争着用手摸摸她。 菊雨蝶悄悄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锦袋,趁着轮流拥抱孩子们的时候,将糖球放入他们的嘴里。 孩子们离开她的时候,就露出甜甜的笑容。 因为角度的关系,蓿北殉没有看见她喂孩子们吃糖,不禁露出怀疑的表情。 等到她拥抱过所有的孩子,他立刻将他们赶回书房,把书生交代的作业完成之后,才可以再出来和她玩耍。 孩子们嘟嘟嚷嚷,留恋不舍的离去。 直到和她独处,蓿北殉不解的问:“你是怎么哄他们的?为什么他们这么听话?” 菊雨蝶露出神秘的笑容。 突然,他闻到了甜甜的香味,随即蹙起眉头。 她扑进他的怀里,吻住他的嘴唇,当他下意识的张开嘴巴时,将一个清凉又甜蜜的东西送进他的嘴里。 “你喂他们吃糖球?”蓿北殉设有被女色迷惑,迅速的反应过来。 菊雨蝶露出贼贼的笑容。 “这是甜蜜的贿赂。” 他好气又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以示薄惩。 她捂着被捏红的鼻头,表情委屈又羞恼。 三干阁的金钗姐儿怎么可以被欺负? 她手脚并用的攀在他身上,张嘴咬住他的鼻子。 蓿北殉遭受突袭,根本来不及阻拦,吃痛的大叫一声。 复仇成功,菊雨蝶好不得意,笑着从他身上跳下来,大摇大摆的绕过他,径自到里头游完。 败下阵来的蓿北殉,一脸苦闷的跟了上去。 “暮霭,我的肚子有点疼,该不会是宝宝在踢吧?”晓风举手报告。 “是动到胎气了吧?”暮霭头也不回的说。 “可是我觉得是宝宝吵着想要吃梅子糖。”晓风眨眨眼。 “明明是你想吃。”暮霭露出鄙视的表情,看着那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 晓风笑容满面,耍赖的说:“你都要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就先绕到我这里,把梅子糖给我之后,再回屋里去嘛!” “我没有要去买梅子糖。” “暮霭,你好小气,你的主子怎么容得了你这样欺压她?”晓风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 暮霭好想拿剪刀剪断她的舌头,不过,当然没那么疯狂,只是若有所思的叹口气。 “我总觉得蝶主子这几天太欢快了。” “你家主子不是总是开开心心的吗?”晓风倒觉得理所当然。 “蝶主子她啊,把派出来找你的探子都收回去了。”暮霭瞪着肚子隆起的少女,“可是我听说,那些探子没有查出你的所在地。” “那不就是没找到吗?”晓风觉得莫名其妙,“你烦什么?” “三千阁的探子会连一个没有任何投靠地方的女孩子都找不到吗?你也太看轻三千阁了。”暮霭弹了下她的额头,”也许蝶主子不是要把你找出来,而是要弄明白我怎么会和大掌柜一搭一唱,把野草园的差事揽在身上。” “不是因为你同情蓿叔吗?这理由很好啊!”晓风冷哼一声。 “非亲非故的,有什么好同情?何况我是进了青楼的人,这种误认的事情,只要拿出卖身契,就一清二楚了。”暮霭瞪她一眼,没好气的说。 听她这么说,晓风有些坐立难安。 “那么你家主子知道什么了吗?” “她什么也没提。”这才是暮霭最苦恼的事。“我说过了,蝶主子只是不怀疑我,却不是好骗啊!” “暮霭……”晓风露出惊慌的神情,“你会挨罚吗?” “要是被查出来是我暗中搞鬼,难免要让蝶主子罚一下的。”暮霭抱头哀叹。 到底是会被迫当成换衣服的娃娃,不停的换穿各式新衣?还是会被迫着一个月都要帮蝶主子把下午的甜腻茶点吃掉?或者蝶主子又要递给她整叠的艳情小说,逼着她写感想? 啊啊啊……她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孩子,哪里能明了她那个心思险恶的蝶主子会想出多么邪恶的法子来欺负她? 但是双胞胎姐姐未婚有孕,哭哭啼啼的跑来找她帮忙,她怎么样也没办法置之不理。 她怎么知道竟然会连累蝶主子被人指着鼻子,说她诱拐幼女,狠心的卖进青楼? 虽然她也很支持蓿大人和蝶主子成就姻缘,就连红花酒肆的大掌柜也插手这件事,但是蝶主子的欺压手段怎么样也不可能往大掌柜那里伸过去…… 暮霭好烦恼。 她该不会小命难保吧? 不要啊! 趁着蓿北殉进入厨房,提早准备孩子们的晚餐,菊雨蝶闲逛似的走向有高大竹篱笆,以及树木交缠的后院。 小一儿跟在她的身后,扯了扯她的袖子。 “哎呀,你背好书了吗?”她小声的问。 “背好了。”小一儿也小小声的回答。 “那你找我做什么?” 小一儿凑到她的耳边,“金钏姐姐,你知道晓风姐姐去哪里了吗?” 附近几个孩子也靠过来。 两个年长的男孩互看一眼,一个留在前头把风,另一个也走过来。 因为刚刚和孩子们一起玩闹,菊雨蝶的身上沾满了尘土、汗水和泥巴,不过她毫不在意,笑看着小一儿。 “你不是说她去买东西了吗?” 小一儿有些不安,“那个晓风姐姐的确是很像晓风姐姐,可是她不是真的晓风姐姐。” “不过你们蓿叔说,她右边耳垂下方也有晓风姐姐的那道伤痕啊!” “那个才不是伤痕。”小一儿露出委屈的神情,“晓风姐姐说那是胎记。” “是胎记啊!”菊雨蝶点点头,自言自语,“原来如此,我还在想,暮霭什么时候有那道白色伤疤?” “什么是暮霭?”小一儿问。 旁边的孩子们骚动起来。 “暮霭是我的侍女。”菊雨蝶笑吟吟的说。 “侍女是什么?” “是照顾我的人。”她表情认真的解释,“没有暮霭的话,我一个人没有办法活下去。” 如果是大人,大概很难相信她说的话,孩子们却听得很专注,也露出类似的认真表情。 “没有晓风姐姐,我们也活不下去。” “对啊!我们要晓风姐姐。” “金钗姐姐,你知道晓风姐姐在哪里,对不对?”小一儿又问了一次。 “你们的晓风姐姐在安全的地方,不过她现在不方便见你们。”菊雨蝶还是不肯正面回答。 “那要等多久?”小一儿伸出十根手指头。 菊雨蝶失笑,弯下他的四根指头。 “还要这样。” “这样?”小一儿很困惑,“四天?” “不是”菊雨蝶摇摇头,指着他竖起来的六根手指头,“六个月。” “为什么要这么久?” “因为你们的晓风姐姐要生小宝宝呀!”她笑得天真可人。 小一儿听不太懂,其他年幼的孩子也听不太懂,对他们来说,小宝宝不是生出来的,是送子鸟叼来的。 那个年长的男孩却脸色大变,流露出敌意。 “你骗人!晓风姐姐还未许人呢!” “她许了,但是因为要保密,所以没有说。”菊雨蝶毫无惧色,“你们喜欢晓风姐姐吧?即使她许了人却没有说,也没有将她怀小宝宝的事告诉你们,也依然喜欢她吧?” 年长的男孩瞪着她,“我们会保护晓风姐姐。” “那就要为她保密,然后等她回来。”菊雨蝶微微一笑,“你们喜欢晓风姐姐,也没有欺负我家暮霭吧?” “你是说那个和晓风姐姐长得一样的人?”年长的男孩问。 “她是暮霭。”菊雨蝶纠正他。 年长的男孩有点狼狈,迟疑了一会儿,“暮霭很好。” 菊雨蝶对他的表情感到有兴趣,“你脸红了耶!这么喜欢暮霭吗?” “你胡说!”年长的男孩慌忙的抹了下脸。 “我会帮你保密的。”菊雨蝶笑说。 年长的男孩很尴尬,瞪着眼前的漂亮女人,又想到了暮霭那张柔婉中带着冷淡的脸庞,很是困惑,明明是和晓风姐姐生得一模一样的脸,却有这样天差地远的气质。 她们是不同的人,孩子们都发现了,只有蓿叔还坚持己见,真搞不懂这种迟钝的大人在想什么?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菊雨蝶奇异的抓住了孩子们的心,并要他们保密。 孩子们也相信她说的话,决定要保守秘密,大家一起等待晓风姐姐平安的回来。 年长的男孩看着这个不可思议的女人,半晌,才吐出话,“谢谢你,金钗姐姐。” 菊雨蝶但笑不语,摸了摸他的头。 闪避不及,年长的男孩脸颊瞬间泛红,狼狈的跑开。 这时,蓿北殉大声呼唤开饭了。 孩子们赶紧跑回去,用冰冰凉凉的井水将脸和手脚洗干净。 蓿北殉没有和他们一起用餐,把照顾孩子们的工作交给两个大男孩,然后擦擦手,来到后院。 夕阳余晖中,他看见了菊雨蝶,她抬起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她大步上前,用不太熟练的动作爬树。 蓿北殉愣住了。 她真的想爬树吗? “雨蝶。” 听到呼唤声,菊雨蝶的反应很激烈,像是被撞见正在做坏事,手脚慌乱,险些从树上倒栽下来。 他赶忙跑上前,托住她悬在半空中的身子。 “你在做什么?” “爬树啊!”她咬牙切齿的回答。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爬树?” 她想了想,“我想爬到树上,看看有没有鸟巢。” “就算要敷衍我,也请认真一点。”蓿北殉根本不相信她的说法。 菊雨蝶毫无诚意的哼了一声,才想装腔作势的认真敷衍他一下,却忽然停下动作,骨碌碌的眼睛瞄着他。 “北殉哥哥,你保证不生气?” “嘎?”蓿北殉有点困惑。 菊雨蝶不屈不饶,“快嘛!你保证不生气、不冲动、不发出声音,也不秋后算账……总之,你不可以恨在心就对了。” “你找到想要的相公,决定舍弃我了,是吗?”他的脸色有点古怪,语调伤心的问。 她差点从上头掉下来,“你在说什么?” “不然你为什么要我不可以怀恨在心?”他好委屈。 菊雨蝶瞪着他好半响,“你发誓不找麻烦,我就把晓风姑娘的下落告诉你。” 蓿北殉瞪大眼睛,“你知道晓风在哪里?” “大概知道。” “为什么是大概?” “因为我只是受到一点消息,再加上自己的猜测。” “什么叫做……” “烦死了!你快点发誓,然后把我抱上去。”菊雨蝶恼火了,小脚还踹了他一下。 遭受暴行的蓿北殉又惊又疑,在她的催促下,无法思考太久,于是郑重的发誓,接着手脚利落的爬到树上,并拉她一把,两人并肩坐在树干上,透过浓密的枝叶,往下窥看,书生居住的小屋正好在视线范围,只是一片漆黑,似乎没有人。 他一脸茫然,蠕动嘴唇,想要发问。 菊雨蝶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巴。 这时,底下传来人声。 书生从外头回来了。 一名少女从小屋里走出来,迎向他,两人亲密的手牵着手。 少女有一张柔婉的脸庞,肚子微隆。 她的容貌和失踪的晓风几乎一模一样…… 不,她根本就是晓风。 蓿北殉太惊讶了。 而让他更惊讶的是,另一名少女紧接着走出来。 走在后而的少女,和晓风如同在照镜子,面貌十分神似。 她身上的衣饰,越看越眼熟…… 他记得暮霭身上穿的衣服样式,是三千阁统一的雏儿装扮。 腰间悬着银色匕首,因为太阳光折射,亮晃晃的。 蓿北殉差点从树上栽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太震惊了。 “唔……”菊雨蝶看得目不转睛,“我以前私下问过你,关于晓风失踪的时间,你也说了,她有留字条,还说她平日老师待在书房里,全心照顾孩子们,对吧?” “没错。” “按理来说,这样乖巧文静的少女,接触的人肯定不多。她既然很少外出,那么离家的地点也不会太远才对,再加上你曾经将野草园的摆设描述给我听,我那时就觉得,搞不好晓风也知道可以从这里爬到书生居住的小屋。而且她是在帮孩子们准备好晚饭之后才失踪,所以应该不是被绑走,是她自己决定离开,孩子们在前面吃饭,她要离开,也只有后院可以走了,而后院唯一能离开的地方……” 蓿北殉低头,瞪着自己攀爬上来的地方。 菊雨蝶轻轻的拍了下树干,“不就是这里吗?” “为什么书生不告诉我?” “关于这一点,我原本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猜测而已。” 她其实是派出三千阁的探子去暗地访查清楚了,而且还一路替暮霭他们遮掩,直到今天来到这里,才刚爬上树,就被他逮个正着。 菊雨蝶假装无辜,“不过我想,看她那肚子,恐怕不是离家之后才和书生在一起,而是因为有了身孕,肚子越来越大,就算穿着宽外褂也遮不住,她不走不行吧!” “她可以跟我说啊!”蓿北殉的心情很复杂。 “这个嘛……北殉哥哥是个傻爹爹。”菊雨蝶意有所指的说。 他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愣愣的想了很久,眉头越皱越紧。 “晓风……怕我责怪她吗?” “责怪是免不了的,她这徉劳师动众,又让一干人为她担心,等她生完孩子,应该抓起来痛打屁股。”菊雨蝶哼哼笑着。 “啊?她不是怕我责怪?” “北殉哥哥生得高头大马,一只手大概就能握住那个无用书生的脑袋了吧?” 她露出看好戏的表情,“要是直到自家闺女还没许人,就先大肚子,当人家爹爹的北殉哥哥还不气死吗?” 蓿北殉的脸色忽青忽白,说不出话。 菊雨蝶忍不住噗嗤一笑,兀自呢喃,“不过,那书生恐怕也快哭了吧?能想出这种偷跑的法子,还能找到人帮忙掩护她,晓风姑娘绝对不是好欺负的。就算是我家暮霭,八成也是被牵连的。” 他听得不太清楚,勉强听见几个人名。 她冷哼一声,不跟他解释。 “唉,晓风的名声啊……” 蓿北殉这个做人家爹爹的人,发现自家闺女未婚先有身孕,忍不住露出难过又自责的表情。 菊雨蝶捧住他的脸庞,想要安慰她,思考了一下,决定大方的把胸口借给他,让他的脸埋进去。 这样的对待实在是至高无上的享受,可怜蓿北殉却几乎要被闷死,脸色涨得通红,双手紧揽着她的纤腰。 他决定了,在动手痛揍书生之前,要先告诉柔弱的晓风,不要担心,安心的待产,一切有蓿叔在。 突然,他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等等,暮霭也知道这件事,却还帮着她?” 哎呀,真糟,他追究起来了…… 菊雨蝶暗暗咋舌。 “我记得大掌柜也一直帮忙说话……难不成她们串通好了?” “哎,谁知道呢!”她想要随口带过去。 “而且先提出条件交换的人也是大掌柜,暮霭还说给她几个月的时间……这样想起来,分明从一开始就是陷阱。”说到后来,蓿北殉已经咬牙切齿。 菊雨蝶掩住脸。 虽然她也算是被牵连的受害者,但是事情进行到半,她就从阁里派出的探子口中了解事件事的来龙去脉,所以她才会这么配合,转移蓿北殉的注意力…… 如果真的要追究,她也是共犯。 “北殉哥哥,你跟我也是拜这件鸟笼事所赐,才能每日相见呀!”她两眼水汪汪的望着他,“莫不是北殉哥哥后悔与人家结缘?” 这一招打得蓿北殉措手不及,当下愣住。 “我……我怎么会……” 他冷汗直流,想着该如何自圆其说。 盛夏,日落确实比较迟。 两人藏身在枝叶之间,但是菊雨蝶头发上的钗饰明亮,略微招摇,便折射阳光,闪闪发亮,非常显眼。 暮霭很快便注意到了。 她眯起眼睛,心生怀疑。 而夏季的风,实在也是刮得又高又远。 菊雨蝶身上的香味,被风带得四散。 那香味,暮霭怎么样也不会错认。 她脸色苍白,忍不住伸出手掩住脸,低声哀号。 “我的老天爷啊……” 暮霭认命的放下手,瞥了眼晓风的肚子,又看看无辜的书生,皱了皱脸,决定在晓风平安生产之前,先将责任担下来。 这个人情,等晓风生完孩子,她绝对要让晓风连本带利的偿还。 她默默的朝着野草园的方向前进。 第十章 蓿北殉和菊雨蝶回到地面,站在树下。 他一手紧搂着她的腰,好像害怕她会逃跑。 暮霭来到后院时,看见蓿北殉伸手拥着菊雨蝶,菊雨蝶的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一人低头,一人抬头,说话的声音轻轻细细,都露出温柔的笑容。 好一对情投意合的佳偶! 暮霭来到菊雨蝶的面前,仰望着她。 “主子。” “暮霭,你回来啦!”菊雨蝶欢天喜地,当下抛开蓿北殉,双手一张,紧紧抱住暮霭,拼命的撒娇,“人家今天格外想你,真是一个下午不见,如隔三秋……” 暮霭愣了一下,脸颊微微泛红,笑说:“主子说这种话,若是传出去,真是丢阁主的脸面。” “人家想你嘛!”菊雨蝶噘起嘴巴,无比娇媚。 可惜这招对紧张万分的暮霭没有效。 “你怎么提早来了?”蝶主子应该是下次放假才来到这里,却在今日就来了。 “你不是应该还在镜照河上玩得开开心心吗?” “可是北殉哥哥说他想我来野草园。”菊雨蝶面不改色,将责任全推到蓿北殉的身上。 蓿北殉一愣,刚好对上暮霭的目光。 “晓风姐姐深受蓿大人的照顾,暮霭感激万分。”她的脸部线条紧绷,显得僵硬。 蓿北殉慌得手足无措。 他听到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 “晓风与我是双胞胎姐妹。”暮霭声音平平的说:“根据民俗,双胞胎是不祥的,因此姐姐一生下来就转送他人,却没有被好好对待,流落街头,直到遇上蓿大人你之后,才获得很好的照顾。” “你……你说你和晓风是双胞胎姐妹?你被留下来,又为什么会落入青楼?” 蓿北殉满是困惑。 “家母早逝,”暮霭的声音里有一丝困扰,“继父宠爱独子,为了独子的花用,决定将我卖给人口贩子,继兄却与人口贩子合谋,将原本应该要进大户人家做婢女的我卖到青楼里,如此一来,可以得到比较多的钱。” 蓿北殉听得目瞪口呆。 眼前的女孩明明是个活人,娇小柔婉又明事理,却被当成货物一般卖来卖去,无论是她的继父还是继兄,都不将她当人看啊! 他恼火起来,更加怜惜她。 “你……你找到这里来,是想和晓风相认?” 他很激动,暮霭却有些羞涩。 “本来是没有打算与她相认的,我只想远远的看姐姐一眼,可是被姐姐发现了,之后就被她追问出来……” “所以你们早就相认了吗?”他一脸茫然。 “是啊!”暮霭好不别扭,“但是生活的环境差异太大了,与其说有亲人的感觉,不如说更像朋友……所以只是固定有书信往来。” “书信往来吗?”他很困惑。 “几个月前,姐姐写信告诉我,她和教书的师傅情投意合。”暮霭的声音小小的,“我那时还以为姐姐只是动了感情,没想到她紧接着就有了身孕……” “所以你们联手……” “不是的,一开始姐姐只是想去教书的师傅那里躲个几天,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么久。”暮霭连连摇头,“后来蓿大人找到蝶主子这里,我……我只好顺势反应,没想到大掌柜也来凑热闹,结……结果就变成这样……” 蓿北殉瞧她娇娇弱弱的,小小的身子不停的颤抖,觉得她委屈又可怜。 “我没有怪你,暮霭,乖哦,不要怕。”他结结巴巴的安慰道,“你是为了就近照顾晓风,才来野草园帮忙的吧?” “嗯……我也想知道姐姐在这里生活的情形……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个姐姐,进三千阁之前,我许了愿望,想要找到姐姐,确认她平安无事,阁主为我实现了这个愿望,让我知道姐姐在这里生活……”她低垂着头,楚楚可怜,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菊雨蝶一直拥着暮霭,用脸颊轻轻的蹭了蹭她。 暮霭缓慢的抬起小手,抓住菊雨蝶的手臂,这一抓,就没有再放开。 她们相依偎的模样,让蓿北殉看了觉得揪心。 “蓿大人,你罚我吧!请不要责怪姐姐……”暮霭呜呜咽咽,我见犹怜。 “我没有生你的气……暮霭,不要哭,乖乖哦,好乖。”蓿北殉拼命的安抚她,慌得手忙脚乱。 “谢谢蓿大人。”暮霭用小手抹着脸,整个人偎进菊雨蝶的怀里。 背对着感动万分的蓿北殉,菊雨蝶不禁偷笑。 她听得清清楚楚,暮霭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确实非常狡猾,暗中称赞暮霭深得她的真传。 经过这件事,蓿北殉对暮霭心疼得不得了。 至于之后,等到晓风生产完毕,坐完月子,抱着新生儿,牵着书生,出现在蓿北殉的面前,蓿北殉先是抱抱孩子,又瞪了书生几眼,搂着把晓风小心的抓起来,按在膝盖上,举起大掌,痛打她的屁股。 呜呜哭泣的晓风,怎么也不相信,向来疼她疼得不得了的蓿叔,竟然会打她的屁股! 而且,为什么她挨揍,身为帮凶的暮霭却得到蓿叔的宠爱? 晓风苦恼了许久,始终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那天晚上,蓿北殉和菊雨蝶回到三千阁。 暮霭留在野草园里陪伴孩子们,并在那里睡觉。 至于蓿北殉,暮霭估计着,他今晚说不定也回不来了,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蝶主子会留他过夜吧! 于是她心安理得的将大门落了闩,干脆的断绝了他可能逃回来的进门机会。 蓿北殉则是心情混乱,就算菊雨蝶吩咐小厮带他去清洗身体,梳理干净了才回到她的厢房,再换她去梳洗打理,等她回来时,他还坐在床榻上,一脸沉思。 菊雨蝶擦着半干的头发,在他的身边坐下。 他已经习惯她的体温,自动伸手揽住她。 他没吭声,她也没有开口,整个人偎进他的怀里,迳自看书。 蓿北殉紧紧拥着她,下意识的蹭了蹭她的脸颊。 “怎么啦?”菊雨蝶爱怜的轻声询问。 “女孩子……真是复杂……” “嗯?”她笑了起来,“男人心也很复杂呀!哎呀,你受到打击了吗?” “我不明白,晓风怎么会和书生师傅……” 她摸了摸他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瓜子,“这个嘛……也许书生师傅也是很喜欢晓风的,喜欢到难以自拔。” “晓风明明就还是个孩子。”他小声反驳。 菊雨蝶也不恼怒,噗哧一笑,“好吧!说不定这是晓风的主意,就让那么一大群孩子对她死心塌地,晓风也不是个简单的女孩……也许她是日久生情,喜欢上书生师傅,于是和他在一起,结果又不小心有了孩子。” 她说得好像合乎常理,又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只有菊雨蝶自己知道,八成连那书生都是心甘情愿的受害者啊! 不过这种险恶的女人心,不必让心地单纯的蓿北殉知道。 “你说的话,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他被唬弄过去,闷闷的说。 他那像是小孩子闹脾气的别扭样子,让她喜欢极了,忍不住一再摸他的头。 他也乖乖的让她摸,甚至闭上眼睛,仿佛非常享受。 菊雨蝶摸呀摸的,一时忍不住,嘴唇就凑了上去。 蓿北殉原本是被动的让她亲吻,可是她那柔软的红唇实在太过香甜,引诱得他按耐不住,主动密密的吻住她。 两个人缠绵甜蜜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气喘吁吁的推开他。 他一脸茫然,不晓得为什么突然和她分开,嘴巴微张,那因为热吻而红肿 的双唇非常性感,让人好想咬一口。 菊雨蝶晕头转向的瞪着他,忍了又忍,终究没有忍住,再次扑上去。咬住他的唇,反覆的舔吻着,同时逸出甜腻又充满情欲的娇吟。 蓿北殉拥住她,轻轻抚摸她微凉的身躯。 这个女人,总是带着甜美的酒香,以及轰然大雨般的气势,将他迷得团团转,永远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得随着她到处闯荡。 她是一只美丽的蝶。 蓿北殉好不容易才让她愿意栖息在他的掌心里,收起翅膀。 他总是小心翼翼的,深怕一不留意就捏死她,又怕一个不注意让她飞走,再也抓不回来。 所幸,这只蝶是爱着他的。 因此她总会回来,带着阳光般的笑容,大雨般的气息,以及满身酒香,无比狐媚的攀住他,在他身上撒娇,然后用嗲嫩的嗓音甜甜蜜蜜的喊他的名字。 北殉……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能这样悦耳。 因为是从她口中喊出来的,所以格外的好听。 每一次听到她的呼唤,他都更喜欢她一点,那种喜欢累积得越来越深,他就越来越放不开她。 他想要和她在一起。 由她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想必也会和她一样甜美可人。 “雨蝶……” “嗯?” “嫁给我,好不好?” 菊雨蝶居然还考虑了一下,“嗯……那么婚宴用的酒,可以拜托红花酒肆提供吗?” “你真的这么喜欢红花酒肆的酒?” “那是我今生的最爱。” “那我呢?”他很吃味。 “你?你是人家独一无二,绝无仅有,日也思,夜也想,最想共度今生的北殉哥哥呀!”她捧住他的脸,说出恶心至极的话。 蓿北殉笑得很开心,连亲她好几下,同时暗忖着,他要尽快准备聘礼,迎娶她过门。 菊雨蝶也暗暗盘算着,借着晓风这件事,她可以名正言顺的敲大掌柜的竹杠,说不定以后三千阁都可以分到红花酒肆的稀量美酒,阁主一定会很开心吧? 阁主开心了,她搞不好就能顺利的出嫁。 突然,她想到还被藏在阁里,隔着一道阁门,与未婚夫婿大眼瞪小眼的几位姐妹,不禁窜过一阵恶寒。 老天爷!请让我顺利的嫁给北殉哥哥吧!她小心翼翼的祈求。 然后,她的身体非常老实的和他滚在一起,难分难舍。 当然,到现在她都还不知道,自己竟然把红花酒肆的东家吞吃入腹,还打包带走了。 夏季的夜风吹进屋里,床榻上相拥着睡着的一对恋人,四肢交缠的样子真是很甜蜜,可惜被子已经被踢到地上,小肚子让夜风吹得凉凉的,想必到了明天一早,就要着凉了吧! 天上亮晃晃的明月非常风凉的看好戏,等着明晚看见他们一人分一床,可怜兮兮的擤鼻子兼咳嗽的倒霉样子。 尾声 在那甜蜜蜜的一夜过后,又过了半个月。 两人依然在菊雨蝶放假的日子相约,逛街、游河、拌嘴、吵架,相处得顺利得不得了,简直要刺痛旁人的眼睛。 没有放假的日子,菊雨蝶依旧睡到天色都要暗了,才肯起身。 暮霭趴在她的床沿,睡得很沉。 菊雨蝶睁开眼睛,浮现的第一个想法是,今天有约了什么客人?紧接着,她想起了蓿北殉。 “也不知道野草园里的孩子乖不乖?” 她这才注意到身边的暮霭,摇了摇她的手臂,轻声喊着要她起身,接着让渴睡的暮霭到自己的床上躺着睡。 暮霭已经很少去野草园帮忙,不过依然过着忙碌的生活,因为她的主子是个闯祸精,总是让她忙得团团转。 所幸现在有蓿北殉帮忙照顾这个老是闯祸的女人,暮霭偶尔还是能偷空休息一下。 菊雨蝶自行梳洗妥当,打开门,溜到隔壁厢房。 “舞吟?你在做什么?呃?” 她欢欣的喊叫戛然而止,尴尬的哼了一声。 阁主艳娘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雨蝶,你今天不是有客人吗?怎么还没有梳妆打扮?” “我立刻就去,立刻就去……”菊雨蝶一边点头,一边往后退,脚下却绊到了门槛,差点摔了出去。 一双手适时的扶住她的腰。 “退得这么急,这不是绊到脚了吗?”梅晴予嗓音柔软的说。 “多谢晴予姐姐。”菊雨蝶全身冒冷汗。 “雨蝶妹妹今天有客人,你那未婚夫婿要是吃味了,妹妹怎么答他好呢?”梅晴予问得委婉,温柔的仿佛能掐出水。 “是呢。要哄好久……”菊雨蝶先是用力点头,随即又醒悟过来,猛力的摇头,笑容僵住,“哎,哪……哪有啊?什么未婚夫婿……” “没有吗?”瞧着她睁眼说瞎话,阁主挑起,眉头,“前阵子在镜照河上,你不是指着一个男人,说那是你的未婚夫婿吗?这消息传得满城皆知,唯独三千阁的姐妹一头雾水, 我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菊雨蝶的脸色刷白,眼见她烦恼许久,始终开不了口的秘密,被阁主揭了开来,干脆豁出去了,猛地闭上眼睛。 “阁主,你饶了人家吧!人家是不晓得该怎么跟你说……” “情投意合,有什么不能说?” “没有贡品,哪里能说?”这句话她含在嘴里,说得不清不楚。 阁主耳尖,听得清清楚楚,冷哼一声,“舞吟跟我说,你为了你那未婚夫婿,连身边的雏儿都借出去了?” 菊雨蝶可怜兮兮的呜咽出声,含泪的眉目瞥向缩在角落,假装自己不存在的秋舞吟。 “这其实有着复杂的原因……”她含糊的说。 “多复杂呢?”阁主问得闲凉,“你和你那未婚夫婿,让暮霭和她姐姐晓风联手瞒骗得团团转,惹出了条件交换,有和你那未婚夫婿日久生情,柴米油盐的小愿望把你迷得晕头转向,甚至私定终身,也不让阁里知道,还得我听腻了谣言,亲自来舞吟这里旁敲侧击,才晓得招惹了这起‘祸事’。”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咬牙切齿。 菊雨蝶的头低垂得不能再低了。 对于抢走三千阁的金钗姐儿的男人,护短的阁主总是恨恨的以“祸事”称呼他们。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菊雨蝶,最惧怕、最敬畏的,还是自家的阁主,也因为知道几位姐妹都先后嫁了出去,或者许了人家,阁主对于最后几位还待在阁里的金钗姑娘,管束得越发严格。 这下子被逮到自己私定终身,阁主可恼火了。 菊雨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伸手捂住脸。 “红花酒肆的大掌柜姐姐也有插手,阁主,你就把酒肆里的限量美酒都搜刮走吧!大掌柜姐姐要是不交出酒,就让北殉哥哥拦在门口,吓怕酒客们……” 秋舞吟迫于阁主的威仪,将菊雨蝶卖了,菊雨蝶这下子捂着脸,哭哭啼啼的把红花酒肆上上下下,连同未婚夫婿都卖了。 “手拿开,你想闷死自己吗?”阁主哼道。 菊雨蝶加紧努力,多流了两条泪痕,才慢吞吞的放下手。 阁主瞪着她哭成了花猫似的小脸,“都多大的一个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哭得这么臭,你是吃准了只要装得可怜,我就不会罚你吗?” “呜咿……”菊雨蝶心虚得不得了,哭得更加惨烈。 阁主叹了口气,“雨蝶,你是认准那祸事了?” 菊雨蝶偷瞄着阁主的脸色,小心的回答,“认准了,绝无二心。” “那人可是真心诚意?” “绝对真心诚意!”菊雨蝶说得斩钉截铁,摆明了如果蓿北殉敢有分毫的虚假畏缩,她就先了结这祸事。 一旁的梅晴予掩着嘴,把笑意吞回肚子里。 阁主严厉的脸色稍微缓和下来,“既然你都想清楚了,我若是不准你嫁,也太不合乎情理……” 霎时,菊雨蝶露出喜色。 阁主的目光扫了过来,慢慢的补充说明,“你就瞧着看什么时候阁里的姐妹,例如你晴予姐姐、摇蕊姐姐,她们要出阁了,你也一并去了吧!” “咦?” 那她不就要等很久才能出阁吗? 菊雨蝶失声惨叫。 阁主冷笑,从容的走出厢房。 梅晴予摸了摸菊雨蝶的头,安慰几句,让她一头撞进怀里呜呜哭了两声,接着也迈步离开。 房里剩下缩在角落的秋舞吟,和哭成花猫脸的菊雨蝶,两人大眼瞪小眼。 超级想嫁人的菊雨蝶只好飞扑向秋舞吟,和她打成一团,借以泄恨。 “我想赶紧嫁人生孩子呀!” 她的怒吼声,真是充满了悲愤。 [后记] 练霓彩 继上一本的关于爱看漫画的二三事(咦?是这样吗?),又到了与各位美人帅哥见面的时间了。 这次河童里小报要透露作者练仔的琐碎二三事……(不能讲点别的吗?“咳,毕竟是作者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多少赏个面子,知道了可以欺压的情报,也好方便日后压迫。(被厚胶带捆成木乃伊的作者阿练全身颤抖,大声哭喊:没有人权!)其实是这样的,作者你,是个猫奴。 其主子奥斯卡是个美丽可爱,优雅柔软,简直天上没有,地上唯一,全宇宙都要膜拜的宝贝布偶猫。 布偶猫是什么呢? 是性格温驯可人,难得抓人,咬人,剃毛不会伸爪,洗澡不会露牙,喵呜之声娇滴无比,足以酥人骨头,这样那样都讲述不尽其美好的可爱猫种啊!(明明一种罐头养百样猫,平平都是猫,当然各有性格,这奴才到底胡言乱语什么?真是误人子弟!)啊!对了,讲到哪里? 喔喔喔,讲到爱猫之迷人。 例如,生病时,不都是会温柔的守护在旁吗?吾家爱猫奥斯卡躲在感冒的作者俺怀里呼呼大睡,俺不慎打个喷嚏,爱猫奥索卡就会迅速睁开眼睛,然后长尾巴一扫,犀利得不得了,简直难以言述的毛茸茸一鞭就会打在作者俺的左脸上,跟着爱猫奥斯卡大人就在足尖使劲,小爪微露,喷血的瞬间,轻盈万分的跑走了。 如此凄凉,身为病人的作者俺娇羞的趴到,都要哭了啊!(到底这个烂梗要用几次?)人家说,爱猫鞭了你的左脸,就要把右脸也奉送上去,给爱猫用来磨爪。(猫奴们,共勉之)于是,决心要更加恭敬的侍奉爱猫奥斯卡的作者俺呢,就把大毛巾和沐浴用品准备齐全,然后奸猾的使用罐头捕获爱猫大人,接着就拎着爱猫大人的小脖子走进浴室,先是从头到尾把猫剃干净,再扔进温水盆里浸泡五分钟,然后挤出沐浴乳,用力搓揉,冲洗,如此反覆两、三次之后,拿去莲蓬头,用温水清洗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泡沫都不剩,接着用毛巾一包,挟带出浴室,最后用嗓音大到令爱猫大人恼怒非常的吹风机把剩余的坑疤短毛吹干,末了,开个罐头,以示安慰。 遭逢大劫的爱猫大人,之后,就用曼妙无比的尊贵身躯,横卧在作者俺的键盘上,将荧幕挡得结结实实。 身为奴才的作者俺,怎么敢打扰爱猫大人的安睡呢?(拭泪)于是,弃守写稿工作,前往客厅,另辟战场。 这里还有无数尚待征服的漫画啊!像是左手边的“海贼王”,右手边的“特殊救难队”,正前方还有“钢之链金街上”,周围散落堆叠着数套古早漫画,还等着作者俺的复习啦!(斗志高昂)(远方,某人拿起遥控器,迅速转台。)咳,那个……嗯,俺想呢,这本写了啥?(搔头苦思)啊啊啊,好像有点印象了,呵呵……毕竟一个熟女站在身后,双手扛着酒桶,要往脑袋上砸的生死威胁,就算刚出生时到底是握着小拳头还是比出中指,这种琐碎小事都会记起来的,咳。 继上次的不负责预告太过唬烂,令人摔书,尖叫广告不实,这次俺就不做预告了。(明明是想快点去看漫画)是说呢,咳,这套青楼相关的故事呢,原本是希望本本有春意的,不过大概唯独这本手没有滑到,所以只有春光乍泄,而不是春意满溢,为了弥补,下一本秋舞吟姑娘的故事(应该)会有无限春光。 (菊雨蝶尖叫,我呢?我呢?我可是期盼万分,你个无良作者却放我守空闺吗?你这样对吗?对吗?对吗?)(无良作者只顾着征服漫画之山,充耳不闻。)(逃过大难的蓿北殉壮士观望着前头死伤无数的男主角们,心中感动,终于还有个人站得住脚。)(后头秋舞吟和狐狸二少爷面如死灰。)狐狸二少爷举起手,“我记得我是病号耶……” 秋舞吟也举起双手,“人家是巴不得补好二少爷的身子耶……” 无良作者埋首漫画之山,头也不回的说:“啊罗嗦啦!满溢体力,也有技术,反正是快乐抱得美人归,谁管你心疾吐血而亡,还是床帐之中扑在美人酥胸之上。” 于是狐狸二少爷气得面无血色。 秋舞吟急得团团转,哭着嚷道:“阁……阁主,救命啊……” 跟着,损友乔愤怒的合上书,用完美无缺的书角对准作者俺的后脑,奋力一击。 作者俺,就跟着睡得香甜的爱猫大人,一起作梦去了。(合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