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串糟糠妻》 楔子 风轻轻地吹了进来,掀起窗边的薄帘在半空中舞出了一弯弯旖旎的弧旋。 「刷」的一声轻响,桌上的小说被风儿掀开几页之后再度阖上,原本趴睡在桌上的纪若雍被这个轻微的响声给扰醒。 她缓缓抬起头睁开双眼,惺忪的美眸被风吹得迷蒙,波浪般轻柔的发丝也随着风动频频在她的颈间撩拨。纪若雍起身走到窗边想关窗,没想到双手一碰到窗户拉杆的瞬间,她赫然发现自己竟置身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 风停了。 世界好安静…… 这儿是哪里?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困惑的纪若雍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连双脚踩在草原上的触感都那么的不真实。她有些慌了,双手下意识地紧抓着胸口开始左顾右盼。 「有人在吗?」 辽阔的草原上,她依稀能够听见自己的回音。突然置身于一望无际的绿色世界,纪若雍的心头倏地窜起一股心慌。 她继续迈开脚步往前走,四周寂静得教人恐惧,让她清晰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 「有没有人在?回答我啊!」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虽然努力想安抚自己,然而隐藏在纪若雍心底深处的创伤与痛楚,却在这一刻被漫无止境的死寂给狠狠地掏了出来,再也无所遁形。 她竭力按捺,却依旧止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单独扔下我」 她双腿一软跪坐了下来,泪水扑簌簌地落下。 「我不要一个人,我会害怕!你听到没有?我好害怕……」 寂静里,纪若雍哭得声嘶力竭,纤细的身躯止不住地抽搐。 她确定世界遗弃她了。 没有人要她,所以她注定被丢下…… 突然,起风了。 草原被风撩拨得沙沙作响,这细微的声音传进纪若雍的脑海里,她倏地止住哭泣。 抬起那张泪痕斑斑的脸庞,被泪水盈湿的视线依稀看见一抹高大的身影悠然地走来。那似曾相识的形影蓦地撞进纪若雍心坎,她急切地伸手揩泪,生怕错失那抹逐渐走近的身影。 「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个声音让纪若雍心头一酸,泪水再度悄悄滑下。 「傻瓜,怎么又哭啦?别哭了,我会心疼。」 头顶缓缓飘落的低沉嗓音是如此醉人,如酒般浓醇的男声,爱抚似地滑过纪若雍的双臂,让她不争气地泛起一股颤栗,继而熨贴在她的心版上,顷刻间便神奇地抹去了原本铺天盖地的恐惧,只留下她的娇嗔与埋怨。 「你会心疼才怪!」 低沉的嗓音透着淡淡的笑意,「为什么这么说?」 「你整整失踪了两年!」 尽管讶异于自己过于激动的愤怒,但是她不想管了,只想宣泄心中的怒气。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你还记得吗?有什么理由让你把我扔了下来不闻不问七百多个日子,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 「不会了,我不会再扔下你。」 「我不相信你!」 握着拳头怒喊的纪若雍,感觉自己被男人一把拉了起来拥进怀里。她分明气愤着,却在被他拥入怀中的瞬间放松,还沉醉地缓缓闭上了眼,只是…… 为什么他的臂弯好冷? 她困惑地睁开双眼,仰起螓首颦眉凝视对方,只是她越是眯起眼眸想看清楚,眼前人的容颜反而越来越模糊。 不安就像突然窜出头的藤蔓迅速席卷纪若雍的心,她伸出手,急切地想抚摸男人的脸庞,确定他是真实的,可是指尖却像是陷入一团虚空,触手可及的只有无尽的冰凉。 心脏没来由的剧烈抽痛,疼得她连呼吸都困难。 「我会回来。」 男人温柔地做出保证,她却哭了。 「等我,我会回来再抱你……」 纪若雍恍然明白为什么他的怀抱是冷的,因为她依偎的始终是冰凉的空气。 下一秒,她依稀听见一抹痛心疾首的呼喊划破草原的天空,浑然不觉那一道凄厉的哭喊就出自于自己的嘴里。 「圣吾别走!求求你,回来我身边……」 第一章 「我哥八成是出事了。」 梳妆台前轻刷腮红的纪若雍专注地凝视镜子里的自己,听见身后传来这句话的瞬间,她拿着粉刷的小手僵定在半空中好几秒之后,才又置若罔闻地完成梳妆打扮的动作。 「嫂嫂,你别假装没听到行不行?」 站在房门口的齐雪琳挫折低喊,妆容精致的年轻脸庞上流露出些许不耐,然而若是再仔细看,就会发现更多的无可奈何与心疼,掩藏在她那一双明亮熠闪的眼瞳里。 「大嫂,你不觉得你作的那个梦很糟吗?」 「才不!你哥说他会回来。」 「是魂魄回来啊!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呢?或许我哥哥的肉体早在两年前就已经—」 「车子准备好了吗?」 故作忙碌的纪若雍刻意打断齐雪琳的话,努力想挤出笑容,却不知脸颊上刚刷好的腮红几乎掩饰不了自己苍白的脸色。 不远处的齐雪琳看到那一张简直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心口蓦地一阵抽痛,忽然间觉得,硬是要把现实灌输到嫂嫂脑子里的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 可是难道就任凭她继续自欺欺人的认定哥哥会回来,然后日复一日的浪费生命,最后守寡终生 不,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贞节牌坊早就该推倒拿去做环保。 如果今天老哥还健在,那么她这个做妹妹的一定会要求嫂嫂忠于他们的婚姻,可是她哥已经整整消失了七百多个日子啊! 当初单纯前往法国出差的行程突生变化,好端端的一个人就在法国境内这么凭空消失,任凭她动用众多关系去寻找都找不到一丝消息,只能约略查出哥哥失踪的那一天,极有可能卷入一场人为的车祸与绑架事件里。 就在漫无止境的猜测与担忧中,两年的时间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眼前的事实就是如此,要她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还能继续保持乐观的态度? 「嫂嫂,你别怪我乌鸦嘴,可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雪琳!」 急促的低喊划过房间,空气彷佛有刹那的凝滞。 纪若雍轻轻扯开嘴角,语气轻柔地转移话题,「你不是一再强调今晚的宴会很重要吗?我可不想因为迟到而害你少谈几笔大生意。」 心知嫂嫂有意回避这件事,一时间齐雪琳也不想逼得太急。叹了口气,从善如流的她索性抓住机会大发牢骚。 「别跟我提生意了,你明知道两年前要不是我哥突然人间蒸发,我也不会被迫接下梁易企业。比起代理执行长的头衔,我更想当回那一个无所事事的千金大小姐!」 纪若雍轻笑着弯身拿起床铺上的精致小提包,旋即走到齐雪琳的面前,亲密地挽起小姑的手一起往外走。 「这两年来,谢谢你一肩扛起圣吾的工作与责任,我虽然是你的嫂嫂,却几乎都是你在照顾我。」 强烈的感慨、激动与心疼,霎时汹涌袭上齐雪琳的心头,但她只能努力扯开嘴角,佯装轻快。 「说什么谢啊,撇开我哥的关系不谈,我们两个可是大学最要好的死党耶!都怪我哥当年对你一见钟情,硬是死缠烂打的把你娶回家,才害我不得不喊你一声嫂嫂,感觉辈份都矮了你一截!」 并肩漫步在长廊上,齐雪琳有意无意地瞥了瞥好友。 「反正我哥现在已经不在了,我也没必要再喊你大嫂,我们干脆就继续做回原本的大学死党吧!」 她身旁的纪若雍只是淡淡地笑着,没有开口。 见状,齐雪琳忍不住再轻轻补了一句,「所以,如果你有想要追求的幸福就尽管去,别顾虑我,知道吗?」 接下来,两人沉默着走到等候的轿车前,急性子的她再也按捺不住,转头打算把话说得更清楚一点,就见优雅淡然的好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再给我一点时间。」 「可是都已经过了两年—」 「你哥并不是一个容易让人遗忘的男人,所以拜托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整理好心情的,我向你保证。」 幽幽暗暗的灯光魅影下,纪若雍那一袭米白色的贴身长洋装让她看起来脱俗出尘,优雅而玲珑。 忧心急切的齐雪琳颦起柳眉眯起眼,清楚看见好友眼眸里的认真与专注,那一双温柔且兼具坚韧的眼瞳在眨动熠闪间说服了她。 叹了口气,她轻轻地笑了。「快走吧,再这样拖下去,我真的会少谈几笔大生意呢!」 上了车,铁灰色轿车奔驰在快速道路上,后座的齐雪琳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蓦地笑得乐不可支。 一旁的纪若雍瞥了她一眼,「你这种少根筋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把你跟那个传说中迅速崛起的女强人联想在一起。」 「我本来就不想当什么女强人,我真正想做的是回到以前跟你一起去喝茶装贵妇的米虫生活!」齐雪琳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亲昵的贴靠在好友纤细的肩头上,「欸,你真的渴望再跟我哥见面?」 纪若雍将问题丢回去,「难道你不想吗?」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性?万一再见面,我哥却牵着一个小孩告诉你说那是他的儿子或女儿呢?」 「那么恭喜你,你终于当姑姑了。」 「而你则当了一回被抛弃的糟糠妻!」齐雪琳骨碌碌的眼珠迅速闪过一抹捉弄的精光,「痴情的嫂嫂,到时候你会怎么做?」 纪若雍没回答,只是静静地凝睇窗外,一绺波浪般柔滑的青丝温顺柔软地垂躺在她性感的锁骨间,气质娴静的她沐浴在圆润的月光下,宛如出尘仙子般美丽。 「别想在我面前故作优雅了,你快说啊!」 被好友卢得烦了,她缓缓转过头来温柔浅笑。「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么我建议你要开始寻找入赘的对象。」 「为什么?」 齐雪琳期待抿笑,深知外柔内刚的好友,绝对不像她的外表与气质所表现的那般温婉柔弱。 只见纪若雍轻眨美眸,笑得甜蜜。 「叫你招赘,是因为你们齐家唯一的男丁就要死在我的手里!」 站在宴会角落处的戴伦,忽然感到一阵恶寒。 他闭了闭眼,吸口气再缓缓吁出,所有的不适与不耐再次成功隐藏在那一只遮掩住半张脸孔的华丽面具下。 看着饭店宴会厅里塞满了受邀前来的政商名流,服务生端着鸡尾酒的托盘尽责地穿梭在人群间,气氛愉快的笑语声和悠扬的轻音乐交织其中,身为主办人的他在讶异之余,也不免感到高兴。 奠基于欧洲并成功扩展美洲业务的圣石集团,打算把企业触角伸展到潜力看好的亚洲市场,在今晚的宴会上,便会正式宣布在tw成立亚洲总部,并开始经营运作。 所以身为亚洲负责人的他,当然很在意今晚宴会的成功与否。 即使他明知此时此刻,自己的shen体状况并不适合待在这里交际应酬。 头重脚轻、冷汗直冒再加上眉心处不间断的抽痛,戴伦晓得自己八成是被宝贝女儿萱蜜给传染感冒了。 这样的自己实在不该站在这里,而是应该早早回家换下这一身让他呼吸不顺的拘谨西装,端杯开水吞下几粒普拿疼……或许再加上一颗安眠药,然后爬上床让疲惫的shen体获得些许的休息。 只是这样的念头,在此刻看来不过是一种奢侈的痴心妄想! 「光看满屋子的宾客就知道今晚的宴会成功了,早跟你说听我的话准没错。」 身旁响起了洋洋得意的轻快嗓音,戴伦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淡转过头,瞅看身边自吹自擂的人。 杜衫泽感受到他的目光,也跟着转头大剌剌地咧笑回应,在宴会厅光辉明灿的水晶灯照耀下,将他那一头深褐色的及肩飘逸长发映照得闪闪发亮。 合身的恤衬衫、收腰镂空的时髦背心与光面紧身裤,杜衫泽的型男穿着总在无意间流露出落拓艺术家的气息。名牌墨镜随性勾挂在低敞的衬衫领口,华丽艳亮的造型眼罩让他看起来份外放荡不羁。 戴伦默默地转回头,深刻感受到身旁的人与西装笔挺、沉默严肃的自己根本是天差地别、截然不同的人种。 坦白说,身边这个男人让他觉得很妙。 他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下遇见了杜衫泽,双方只不过简单交谈几句,这个男人就宣称彼此彷佛是失散已久的老友,然后径自宣布要当他的好朋友,从那之后,便像个活跃又聒噪的痞子不断出现在他四周。 奇怪的是,这个家伙虽然看起来一副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模样,但是偶尔提出来的意见却总是精辟又有效率,让他在诧异之余,也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 「听我的话,让每一位来宾戴上华丽的造型眼罩,绝对是正确的选择。」 杜衫泽潇洒地转换站姿,自我吹捧的同时,不忘和不远处那一位身材火辣的神秘女郎以眼神调情。 「瞧,宴会的气氛果然不像正式的生意场合那么拘谨严肃。」 戴伦淡淡睨了他一眼,「但是你别忘了这是企业的营运发表会,现在看起来却像某种只为了欢愉效果而举行的化妆舞会!」 「管他是什么会,政商名流踊跃出席的就是好会!」 杜衫泽笑嘻嘻地伸手搭上好友的肩胛,也不管戴伦是否愿意,反正他就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地展现彼此是好麻吉的模样。 「你可别小看脸上的面具,虽然它只遮住半张脸,可是实际上带来的心理效应却是远远大于你的想象。这些人都以为戴上了华丽的眼罩就不容易有人认出自己,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顾忌的轻松谈笑。而你要知道,麻吉伦,人在放松的时候是最容易谈生意的时刻!」 麻吉伦?戴伦几乎失笑。 这个无厘头的男人说得自然,压根不管他听在耳里会不会别扭。「听起来我若是没跪在你的脚边亲吻感谢,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小事一桩啦,你如果感谢成这样才会把我吓得屁滚尿流呢!」 连屁滚尿流这种字眼都说出口,他实在不确定身旁这个男人到底是智商一八○或者其实只是个有表达障碍的笨蛋? 「其实,我叫你戴面具还有个重要的用意。」 杜衫泽突然瘖 的嗓音吸引了戴伦的注意,原本环顾会场的他收回视线望向身旁的「好友」。 「如果戴上了层层的面具,对方依旧能够轻易认出你……」杜衫泽忽然专注地看着他,「你认为这是不是就是真感情?」 他的神情太过于认真严肃,让面具下的戴伦微微颦起了飒眉。 「你到底在说什么?」 「没什么。」杜衫泽淡淡一笑,似真还假的朝他眨眨眼。「我发现我说的很多话你都听不懂,让我有点寂寞。」 啧,原来是开玩笑! 戴伦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身边这个男人几乎没一刻正经,自己认真的听他胡说八道倒显得太愚蠢了! 「站在我身边,你当然会寂寞,跟前面那个一直对你抛媚眼的神秘女郎比较起来,我肯定是无趣的那一个,所以你就不用黏在我身边装作感情深厚的模样,想过去就去吧。」 他哈哈大笑,「既然老友都这么贴心了,我就勉强过去按捺一下吧,那位辣妹的眼睛应该已经眨到快抽筋了!」 看见那名女郎神情惊喜地抿笑迎接走上前的杜衫泽,戴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招呼来宾,下一刻又被经理请过去处理几件宴会招待上的小麻烦,忙碌得没一刻能喘息。 然而,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教他不由得停下急促的脚步,忽然袭来的窒闷更让他忍不住忘了礼仪,只想伸手松开颈脖间的领带。 「对不起,戴先生,入口招待处那边有一些事情想请您过去处理。」 饭店经理在他身后轻轻开口,戴伦用力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旋即点头,「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对了,能帮我准备几颗普拿疼吗?」 「您不舒服?」 「帮我准备就是了,麻烦你。」 勉强撑起笑容越过人群走向布置堂皇的大厅入口,此时此刻的戴伦浑然不知自己引以为傲的精英生活,即将被彻底颠覆。 「这些面具好精致哦!嫂嫂……不对,若雍,你想选哪一个?」 「我已经挑好了。」 「这么快?」 齐雪琳被一排排整齐陈列的造型眼罩弄得既兴奋又眼花撩乱,一双眼睛根本不够用,眼神瞄到的地方双手也跟着喜爱地摸去,就见她雀跃地伫立在陈列柜前,久久无法移开。 早已戴上面具等候一旁的纪若雍也不催她,抿着笑容瞅看自己的好友难得脱去女强人的外表,回到以前那个爱笑爱打扮的时髦女郎。 只是渐渐地,她温婉的笑容缓缓褪去,困惑的她迟疑了几秒,忍不住转头往大厅的入口处望去。 有人在看她吗? 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一道强烈的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但是…… 大概是错觉吧。 向来不喜欢涉足这种场合的她,哪会在这里遇到什么朋友呢?更何况,她现在正戴着面具呢!当初圣吾在的时候,她对于这种必须陪笑的邀约就已经敬谢不敏、能避就避,陪他一起出席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不太可能被认出来…… 刹那间,纪若雍的思绪不由得飘远。 如果圣吾还在,如果他们夫妻俩能够一起在这里戴着面具参加晚宴,刻意前后进场的他们是否能够在众多的宾客中认出彼此,然后重新感受恋爱时的迂回试探与暧昧挑逗? 可是这一切都只能「想」而已。 纪若雍心知肚明,只是嘴硬的不想承认,其实在她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也早已相信早在两年前,她就已经失去了最爱的那个男人…… 不远处的戴伦察觉自己的目光几乎无法从那位神秘女郎的身上移开! 四周的宾客往来走动,为什么他的视线却总是能在hunluan中寻着她? 自己是不是病得更重了?否则为何光是看到那个素昧平生的女人站在那里,竟会感到…… 心痛 这样的反应当然是荒谬可笑的,他甚至不知道那个戴着华丽羽毛眼罩、穿着一袭米白色长洋装,身形玲珑窈窕的女郎姓啥名谁…… 「总经理,因为出席的人数比预估的还要踊跃,所以事先准备的面具快要不够用了,怎么办?」 女职员的嗓音在戴伦身边响起,他的理智催促自己要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公事上,然而紧紧胶着在白衣女郎身上的目光却依旧顽强地不肯移开。 她有一副好眼光。 随手挑选的眼罩戴在她白皙的脸上显得既清纯又魅幻,揉合了多种风韵的气质似乎纯洁无瑕却又隐含性感妩媚。圆润小巧的耳朵旁,那一枝点缀精巧的白色羽毛随着她步履的移动,在空气中轻轻巧巧地摇曳拂掠,彷佛也在他冷沉的心版上似有若无地刷过一遍又一遍…… 下意识地,戴伦缓缓伸手抚向胸口。 这里……为什么能够同时间感到心痛无比,却又莫名其妙的悸动狂喜? 「总经理?总经理,你有在听吗?」 「嗯?你刚刚说面具—」 「我挑好了,咱们快进去吧!」齐雪琳收起手机,嘀嘀咕咕。「杜衫泽真烦,已经打了两通电话来催促。若雍,我们快点……你怎么了?」她顺着好友的目光望过去,只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那里有什么好看的?瞧你都看得出神了!」 「我好像……」 「什么?」 有些急切的纪若雍转头凝视好友,原本冲到嘴边的话忽然梗在喉间。 如果告诉她,自己好像在入口的接待柜台看到一个身材、气质都跟圣吾很相似的男人……雪琳大概会认为她过度思念从而产生幻觉,明天就会强逼她去相亲了吧? 「没什么,我好像看到衫泽跟一个女人在聊天。」抱歉了,老友,暂时拿你来当转移话题的工具。 齐雪琳没好气地撇撇嘴,「这有什么稀奇?就算你说看到那个花心大少把女人拐到角落调情,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纪若雍轻笑着任由好友挽住自己的手往宴会大厅走去,只是当她一步步走近接待柜台,一点一滴地缩短与那个高大男人的距离,却只觉得浑身的神经彷佛在这一刻敏锐了起来。 那种感觉着实难以言喻! 她与那个男人分明是全然陌生的疏离,却又在举手投足间深刻而敏锐地察觉彼此的一举一动,就好像……就像数千数百条肉眼无法看见的细丝紧密缠绕着他们俩,一丁点细微的牵引都会在对方的身上拉扯出强烈的触动!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纪若雍不由得暗自低问。 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对一个陌生男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意识。 「筹备部门已经预先考虑到这个可能性,所以这一层楼的储藏室里,事先存放了一批面具,你现在立刻叫人去把它们搬过来。」 低沉磁性的嗓音缓缓飘进耳里,纪若雍登时一震,脚步也不自觉地停滞。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这个声音、他的声音,竟然跟圣吾一模一样 第二章 “若雍你怎么啦?快点走啊!” 惊诧不已的纪若雍转头望向齐雪琳。 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觉得这个男人的身材体型,以及说话的声音和语调很像圣吾吗? “哼哼,趁杜衫泽还没发现我们抵达之前,我想看看那个家伙都背着我跟女人做些什么!” “雪琳—” “面具的部份就先这样应急,反正大多数的来宾都已经抵达了。” 戴伦将手中的宾客名单交到女职员手里,隐藏在眼罩下的炯亮双眼不动声色地悄然跟随那一抹从自己身旁翩然走过的纤细窈窕身形。 当那一缕充满莫名魅力的迷人倩影淹没在宾客之中,他才强迫自己收回视线,重新寻回以往的专注沉稳。“如果仍然不够的话,就叫工作人员换戴存量较多的面具,把一些比较热门的造型眼罩空出来。” 他刻意专注于公事上,就是不想放纵自己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对他具有莫名影响力的女人。 只是在他和属下讨论过两件公事,陆续接待五位重要贵宾并解决了三项大小事务之后,却挫折地发现,那一名女郎仍然潜藏在他脑海深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掩烦躁地闭了闭眼,揉捏隐隐作疼的额头,再度睁开眼,他赫然发现那个白衣女郎就站在距离自己两百公尺远的长形餐区吧台前! 刻意忽略自个儿的心跳在刹那间没来由紊乱的怪异,戴伦微微眯起了眼,隔着距离仔细端详那个女子。 找不到想吃的东西吗? 看她左顾右盼、无处下手的模样,戴伦发觉自己的嘴角讥诮地弯起。 今晚供应的食物虽然采取自助模式,可是每一样都是出自饭店大厨之手。五星级的餐点她还看不上眼,可见得这个女人生性挑剔又难以取悦! 只见女郎侧身和一旁的男服务生交谈了几句,那名服务生迟疑了几秒之后用力摇摇头,接着就在女郎抿着笑容点头答谢中红着脸离开。 忍不住对那个脸红的年轻服务生多看了几眼。 这个家伙是在脸红什么意思的? “你过来。” 对那名服务生招了招手,戴伦却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干什么。总之,遇见了那个女人之后,他的理智好像常常跳针…… 八成是因为感冒的关系,肯定是! “请问先生有什么吩咐?” “刚才那位小姐跟你说什么?” “啊?” 戴伦横了服务生一眼,沉声重复自己的问题。他也知道自己这种背后打听的行径很不可取,所以不需要这个鼻头冒痘的年轻小伙子以诧异见鬼的模样来提醒他! “她是不是嫌弃没有满意的菜色?”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在意这一点,或许,是因为今晚所有的菜色都是经过他挑选确认的缘故吧。 “不是的,那位小姐是问我有没有口味清淡的热汤,她说她的朋友还没吃晚餐,所以想让那位朋友喝点汤暖暖胃。” 设想得这么周到,让她这么照顾的“朋友”,是她的……男人吗?心头莫名地充斥着不悦,戴伦淡淡眨睨双眼,“通知大厨,准备一碗热汤给她。” “是。” 服务生及时认出了他胸口处代表主办方高阶干部的徽章,赶紧衔命而去。 戴伦也理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态,只是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冷漠地观察那个白衣女郎,好奇她都跟哪些人接触互动,说话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表情反应。 她……她的一切,他都想知道,急切的心情几乎已经到了渴望的程度,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这个神秘女郎到底是谁,为什么一出现,就让他乱了方寸? 笑盈盈的纪若雍礼貌地聆听眼前这个中年男子针对时事大放厥词,然而看似专注的她,实际上全副心思都放在别处。 那一道始终让她不自觉屏气凝神的视线! 那个男人就在附近注视着自己,是的,她能够确定。即使想要佯装若无其事,却控制不了手臂上悄悄泛起的鸡皮疙瘩。 人群里,她动作轻巧地环抱双臂,用力吸了口气,不敢相信置身在那样锐利的视线里,自己的反应竟然是……近似欣喜的期待。 老天,她究竟是怎么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竟然让她升起这么……荒谬可笑的反应! “难得我们俩谈得这么愉快,你就跟我喝杯酒吧!”这时,中年男子忽然伸手搭上她的肩膀,一副亲昵的模样。 这么一靠近,纪若雍才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酒气。“请你不要这样—” “别这么冷淡嘛!难得今晚有这种机会,我们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既然谈得来,不如就放松心情,好好认识一下彼此……” “不,我并不想——” “两位,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突然冒出的声音音量刻意放大,实时阻止了中年男子进一步想要揽住纪若雍的动作。 只见一名服务生扯着笑容望向她,“刘太太,刘先生请你立刻过去找他,他说要为你引见几位朋友。” 刘……太太?是她吗? 看见服务生拘谨眼神里迅速闪过的暗示,纪若雍顿时了悟,飞快退离男子身边。“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跟随服务生的脚步离开那名醉客的视线,她还来不及说话,就见那名年轻侍者转过身向自己鞠个躬,准备走开。 “等一下!” “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是谁请你来帮我解围的?”她审视着对方的脸,悄悄屏息。 也许是雪琳看见了她的窘况,却暂时分不开身,所以才拜托服务生来帮她,也有可能是体贴的杜衫泽帮她找了一个脱身的借口,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她却直觉地认为是那个男人。 “是一位先生叫我这么做的,因为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可是那位先生不久前才叫厨房准备一碗热汤给你,就是我端给你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谢谢你!” 原来那碗热汤是他特地请人准备的?为什么呢?他们两人素昧平生,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更不曾正式站在对方的眼前面对彼此,他却注意到了她的需要,还费心准备? 美丽的羽毛眼罩下,纪若雍轻轻眨动长睫,眼瞳闪过一抹晶灿光芒。 决定了。 没有道理她老是被观察的那一个,这一次换她窥视他,一定要知道那个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戴伦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她了。 她走了吗?离开这个宴会了?! ……这样也好。 是啊,那就这样吧,不知姓不知名对他来说,对方只不过是个擦肩而过的陌生女子,短暂的萍水相逢,哪有可能让他产生太多想法? 所以他此刻的失落是假的,急切想寻找她的念头也是不切实际的,是这样子没有错…… “戴总,你有在听吗?” 身旁的低喊声唤回了他的注意力,戴伦立刻噙起笑容回应身旁诺象企业的沈董事长。“是的,当然。很高兴我们这样快就达成合作协议,我代表圣石集团感谢您对我们的信赖与倚重。” 频频点头的沈董事长一脸笑意,思索打量的目光不断在自己的女儿与戴伦的身上反覆巡看。 “事情能够谈得这么顺利,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我很欣赏戴总经理的办事能力。我发现你跟我的女儿爱莉年龄相仿,或许你们两个有意思多认识对方?” “爸,你怎么突然扯到这里啊?”沈爱莉轻声娇喊,酡红了俏脸,飞快睇了戴伦一眼。 戴伦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噙笑,反倒是一旁陪同的业务经理尴尬地出声。 “沈董事长有所不知,其实戴总经理和我们圣石集团董事长金晶儿小姐是夫妻,他们还有一个五岁的女儿……” “原来你们俩既是事业伙伴有事亲密爱人啊?!真是不好意思,我老了消息不灵通。戴总别介意呀!” “您太客气了。” “那么,为了预祝我们双方合作愉快,就一起干一杯吧?”急於转移话题化解尴尬的沈董事长,从服务生的托盘里取来一杯鸡尾酒和一杯威士忌,“戴总,你想要哪一个?” 站在角落处的纪若雍微侧着螓首,隔着距离凝视那个高大欣俊的背影。 宽阔的肩膀与精瘦的腰身,完美地撑起那一袭名牌西装,行礼如仪的举止总让他在无意间流露倚重贵族般的惬意气息,修长的双腿更让他整个人的比例看起来宛如模特般完美。 只是……纪若雍发现,这个男人总是在别人没有发现的情况下,双脚转移重心。 “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哦……” 她轻轻闭上双眼,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让她心碎的低沉嗓音。 “其实我的右脚因为高中打篮球受过伤,所以没有办法久站,实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我就会偷偷转换两双脚的重心,避免右脚承受太多的重量。” 天底下,有多少男人有这种习惯呢? 睁开双眼继续凝视对方的纪若雍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激动,她强自压抑着,说服自己这只是另一个巧合罢了。 看见一个矮胖的男人举起两个酒杯让他选择,纪若雍知觉地认为他会拿走那杯威士忌。 “你不觉得鸡尾酒喝起来口感飘飘的吗?喝酒就是喝它的特色,啤酒是畅快豪迈、葡萄酒是丝滑甘醇带点苦涩,而我最喜欢威士忌,因为它浓烈直接……” 瞧,猜错了吧? 怎么能够只凭体形、声音与一个小动作和圣吾相似,就疑神疑鬼地认为对方就是自己失踪两年的丈夫呢? 幸好她没有冲动地跑到人家面前喊“老公”,否则岂不是要羞愧得当众切腹?! 失望的纪若雍明白自己再也没有观察这个人的理由,她应该立刻转身离开,但是…… 说清楚究竟是为什么,她就是想看他。 背影也好,侧身剪影也无所谓,或许……她只是想要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寻找一些相似於丈夫的特质,籍此安慰自己无以为继的思念吧。 望着他忙碌的身影不断周旋在宾客之间,听到大家都称呼他“戴总”她忍不住低敛美眸,轻轻露出一抹苦笑! 是啊,难道自己还期待他会那么凑巧的姓齐名圣吾吗? 为自己的可笑摇了摇头,心灰意冷的纪若雍迈步离开,只是随着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脚步又越走越缓慢。 如果她没看错,他刚刚好像总是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我只要一不舒服,最先出现的症状就是喉咙痛。” 停,不要再想了!她在心里大吼,几乎要对自己生起气来。 他跟圣吾根本是不同的两个人,圣吾的习惯跟那个男人怎么可能会一样?所以清醒一点,纪若雍,别再把圣吾说过的话套用在那个戴总身上了! 但是……他喝鸡尾酒的时候,怎么不像其他人一饮而尽,反倒是一点一点地啜饮? “每当那个时候,我连喝水都会觉得痛苦,而且右脚的旧伤也会更加难以忍受,连站立都感到辛苦……” 伫立在宴会角落处的纪若雍颦起柳眉,迟疑数秒之后,蓦地转身回头遥望几百公尺远的男人。 站在低矮吧台旁和人聊天的他,正悄悄转换双脚站立的重心,眼罩熹的性感嘴角微微挑扬,仿佛惬意而自得。 可是看在纪若雍的眼里,却觉得他的笑容僵硬而勉强。 其实他现在很不舒服吧? 她直觉地想走向他,却忍不住担心这一次自己会不会又猜错,彼此素不相识的她可不想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闹笑话,所以还是走吧,赶快离开这里,反正那个戴总的身体状况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纪若雍越走越快,行进的方向却不是她的理智预设的路线,反而在宴会厅的右侧入口停了下来。 “你不舒服吗?” 身后猝然靠近的脚步声与蓦然响起的娇脆嗓音吸引了戴伦的注意,他微微迟疑了一下转身迎视,诧异瞠大双眼。 是她?! “我以为你离开了。” 话一出口,戴伦蓦然察觉自己的失言。 真的是,这句话岂不是自己揭露他一直在视察她的事吗? 然而纪若雍却像是没有察觉似的,只有暗暗紧握的双手悄然泄露她的紧绷。 “你是不是不舒服?” 戴伦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捏握西装口袋里那两颗饭店经理刚刚交给他的普拿疼。 “你看见了吗?所以才会这么问?” “看见什么?” 纪若雍顺着他讨取的举动往下望,发现他摊放在掌心里的药丸,他倏然地仰头看他。“所以你真的觉得不舒服吗?别吃这个,没用的。” 鼻翼间隐约嗅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戴伦感到有些可笑。 所谓的香味,根本就是自己的错觉吧?以他现在的体力已经抵达极限、不得不坐下来休息的身体状况看来,除了深沉的疲惫之外,应该完全感受不到其他才对。 然而眼前这个女人仅仅只是站在他面前,却仿佛让他已经疲乏死寂的感官再度活络起来? 微微眯起深邃双眼,戴伦混沌沉重的脑袋里闪过一丝清明。 下意识地,他跨前一步伸手扣住她的下颚,浑然不觉这样的举动包含了多么强烈的亲昵与暧昧。 纪若雍的呼吸几乎瞬间梗窒。 “你……” 近距离望进那一双闪烁着紧张戒备的盈盈双眼,戴伦又是一阵困惑。 此刻的自己究竟是甩脱疲惫变得清醒了,或是被她催眠得益发迷蒙? “你把我当成随便的女人了吗?” 面对她力持镇定的质问,戴伦没有理会。“你是如何发现我身体不适?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 纪若雍瞧瞧咽了咽口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真的要跟他说,她是以为自己失踪两年的老公生病时会有反应来臆测他? “你说对了,其实我看见你手里有普拿疼,还有你丢下满屋子的贵宾悄悄走回后面的准备室,我才猜想你应该是身体不舒服,打算去休息一下。” 戴伦低笑,稍稍加重捏扣她下颚的力量。 “这表示你一直都在暗中观察我?” 刹那间,纪若雍忍不住为自己酡红的双颊感到气恼。 “你不也是吗?让我一整晚都感觉到的窥探视线,不就是你吗?” 性感低沉的轻笑在他的胸膛隐隐震动,“我以为你应该再柔弱一点。” 艳丽眼罩底下的盈盈双眼微微眯起,“什么?” “你的外表那么纤细柔弱,我以为脾气也应该会温顺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甘示弱的瞪着我。” “而我则以为身为宴会主人的你,应该更有礼貌一点,而不是抓着客人的下巴逼迫对方必须仰着头跟你说话!” 戴伦的诧异仅仅只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好奇与兴趣。只见他缓缓勾起嘴角,俯低俊脸,一点一滴地缩短双方的距离,直到彼此吐出的气息亲昵地在两人之间暧昧流转。 双颊绯红的纪若雍竭力压抑狂跳乱拍的心跳,努力在他面前撑起气势。 “你觉得这样子的说话姿势,有没有比较展现我身为主人的诚意?” “我认为你还有很大的努力空间。” 纪若雍暗暗得意於自己声音的冷静沉稳,然而真正想做的却是叫自己闭嘴。 她到底是怎么了?平常的自己不是一个这么牙尖嘴利、咄咄逼人的人啊,为什么站在他面前,自己的气质就完全变了调,向来与人为善的好脾气也荡然无存……噢,她竟然在这个男人面前表现得如此不可爱! 然而对方下一秒的举动,便整个抽走她的冷静,只留下错愕与颤栗。 通往休息室的走廊角落,只见戴伦伸出双手温柔轻捧她的脸庞,粗长的拇指似有似无地轻挲指尖那一片雪嫩细致的肌肤,黝黑深邃的眼瞳细腻而缜密地巡视她精致的容颜。 即使隐藏在那一直眼罩底下,纪若雍仍然能够感受到他眼神里的浓浓的趣味、好奇与……迷恋? 没来由的,她一阵心酸。 怎么能够苛责她总是在无意间错将眼前这个男人当成丈夫呢?他的眼神、他的举动,他们俩是如此地相像啊! 缓缓闭上双眼,眨去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纵使站在这么近的距离,清楚感受到他真是的言谈与气息,她依旧有把他们两个认为是同一人的错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发现,我到现在还没有向你自己我介绍,难怪你会认为我在礼貌上还有努力的空间。我是戴伦,圣石集团亚洲区总经理。” “我是纪若雍,一个……”吞下即将从口而出的哽咽,她极力维持声音的平稳。“一个无关紧要的客人。” “无关紧要吗……”戴伦轻轻笑了,低沉的声音在她心版上勾勒出骤然跳乱的节拍。 “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我自己关注一个‘无关紧要’的客人一整晚,却心不在焉的应酬一屋子的客人。” 闻言,纪若雍难掩俏脸上的绯红,“你对每个女人都这么直接吗?亲密的捏着对方的下颚,说些会让对方误会的话?” “不,你是头一个。”戴伦瞧瞧压低俊脸,显露一抹致命的邪魅。“我这样说或许很奇怪,但是……这么亲密的对待你,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纪若雍微微一怔。 她该把这句话当成是一种羞辱吗? “你有没有感觉我们之间存在一种特别的……该怎么形容才好呢?” 仰起螓首的纪若雍瞅看他思索的神情,深邃炯亮的眼眸在漆黑的眼罩底下显得益发灿亮。 他的眼睛像磁石,吸引着她的注意力,也勾勒出她可以埋藏在心坎里,对另一个男人深深的思念…… “磁性,我跟你之间好像存在一种磁性。”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以一个生病不舒服的人而言,你的话挺多的。” 戴伦怔了怔,笑了出来。 “你说的对。” 松开双手缓缓退离纪若雍的身边,他又瞥了她一眼才转身,“真神奇,跟你在一起我好像会忘记很多事情。”包括身体上的不适。明明他是真的再也撑不下去了,才决定瞧瞧到休息室偷空休息的。 纪若雍不请自来的默默跟在他身后,随他一起走进小房间里。不像他放松似的砰然坐倒在沙发上,她只是交握着双手,拘谨而沉默地立在门边凝视他。 戴伦仿佛对她视若无睹,倦累不已的他迳自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整个人松解地往后躺倒,紧闭双眼,疲惫的长吁口气。 知道那个叫纪若雍的女人就站在门口看着自己,戴伦搞不懂为什么自己此刻的心情竟然是……心安。 这实在没道理,不是吗?按照他们今晚才第一次见面的情况看来,照例说他对她的态度应该要是谨慎有礼又不失防备才对,怎么会……算了,一切暂停吧,凭他现在的脑袋,就算是一加一的简单数学题也会让他犹豫半天。 深长地呼了口气,困顿疲乏的戴伦伸手掏出口袋里的两颗普拿疼,打算起身为自己倒杯冷开水。 “别吃那个,没用的!” 这是她踏进休息室以来第一次开口,见戴伦不理她,纪若雍忍不住朝他走近几步。“普拿疼的药效对你没有用,只会让你昏沉想睡,所以别吃了。” “听起来你好像对我很了解?”他淡淡的掀唇,“只是你没忘了吧,今晚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吗?” “我——” 好吧,她承认,她又把丈夫的情况套用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但是……“你就信我一次,别吃这个药。我知道什么东西对於舒缓你的症状比较有用,给我十分钟的时间,我马上来!” 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与自信,纪若雍扔下这句话之后便赶紧转身抛出休息室来到宴会大厅,一阵左右张望之后,顺利地找到刚才那位年轻的服务生,连忙请他帮忙准备几样东西。“请你马上准备,我现在就要!” “厨房那里应该都有,我立刻去帮你拿过来。” 纪若雍点头,绞握这双手看着服务生离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或许,是迫切地想证明对齐圣吾有效的感冒偏方,对那个戴伦也有同样的效用吧! “若雍,原来你在这里!” 齐雪琳气急败坏地跑过来,只差没急得扯下眼罩面具。“你跑哪儿去了,我找你找来好久,甚至还逼杜衫泽一起陪我绕了整个宴会厅。” “雪琳,我有事要忙,晚一点再跟你说!” 看见服务生端着托盘跑了回来,纪若雍欣喜地迎上前。 齐雪琳看的一头雾水,“你到底在忙什么啊?这个宴会里又没有你认识的人……欸,若雍,你要去哪里啊?” “休息室,我等一下再来找你!” 捧着托盘的纪若雍急急踏进小房间里,边走边说:“你试看看这个加了蜂蜜的橘子牛奶,它的味道很想也容易入口,你的喉咙痛——” 戛然住口的她静默了几秒之后,旋即垮下肩叹口气,轻轻放下手中的托盘,无奈地看着桌面上的普拿疼空包装,以及沙发上坐着沉沉睡去的男人。 结果他还是没有选择相信她。 “看吧?你真的睡着了吧?身为宴会主人,却把整个宴会厅的客人都丢下,自己跑来这里睡觉,我看你要怎么跟大家交代!” 一个陌生人没有信任她而感到受伤。 他们两人才认识对方多久啊,谈什么受不受伤的?真可笑! 因为刚才一阵急忙奔走,弄得她薄汗涔涔,难掩烦躁的纪若雍索性取下鼻梁上的眼罩摆在桌上,也是这时候才想去,陷入昏睡的戴伦仍然没有把宴会的面具拿下来。 这样包覆着应该不透气吧? 纪若雍轻轻走上前,蹲在戴伦的脚边,伸出双手,举止轻柔地帮他解下覆盖在脸庞上的漆黑眼罩。 待拿下眼罩后,她的手却像是完全失去了力气,“啪”的一声任由眼罩坠地! 他、他的脸…… 纪若雍只觉得腿一软,懵然跪坐在地板上。 “是他,没错吧?” 身后忽然冒出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呆呆的转头回望,从她怔忡迟缓的动作,可以明显看出她还没从震惊的情绪里平复过来。 门口处的杜衫泽斜倚着门框,居高临下地瞅望着她。 “那张脸,真的是圣吾没错吧,齐太太?” 第三章 “我在法国见到他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因为他根本就是我失踪两年的超级死党齐圣吾。” 双手环胸的杜衫泽,一脸复杂地凝视沙发上那个昏然沉睡的男子,“可是他却自称是戴伦,同时掌管了圣石集团欧洲、美洲的所有业务。” 跪坐在地毯上的纪若雍不确定自己是否将他的每一句话听得明白。 此时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办法思考呢?她深爱的男人终于失而复得啊! 除了激动与狂喜之外,她不晓得自己还能做何反应? 然而心中也不免想着,也许这只是另一场梦境,所以纪若雍伸出纤纤小手,在半空中迟疑几秒之后,轻轻抚上男人倦累的睡颜。 是温热的!跟梦境里的冰冷不一样,他真的是温热的! “笨蛋杜衫泽,你在胡说什么呀!”一起跟来休息室的齐雪琳难掩脸上的激动,只能用力眨着眼,压抑狂喜闪动的泪光。“他明明就是我哥哥!真可恶……这家伙分明就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回来?还害我不得不临危受命的扛起梁易企业的重担!现在就把他叫起来,我要问看看他怎么忍心对自己的妹妹那么狠!” “你给我耐着性子把话听完行不行?”杜衫泽头痛又无奈地伸手拉住她。 “雪琳,小声一点,别把你哥哥吵醒了。” 纪若雍轻声低语,呓语般的轻柔嗓音流露着浓浓的欣喜。 抚摸他脸庞的小手是那么地温柔,深浓的绵绵情意让睡梦中的戴伦也深刻地感受到,忍不住在她小巧的掌心里下意识地轻挲讨怜。 齐雪琳默默望着这一幕,想到自己的好友在过去这两年来,苦苦等待爱人归来的心情,忍不住转头狠狠瞪杜衫泽。 “既然找到我哥,为什么不把他带回家?偏偏还要搞什么面具宴会,你以为在一堆杂鱼中猜找自己的丈夫很有趣是不是?万一若雍没有认出我哥呢,难道就让他们继续错过对方吗?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给我闭嘴,我当然有我的打算。” “你说什么?!” 杜衫泽不想在这种时候跟这个冤家抬扛,他神情严肃地转向纪若雍。“我注意到你们两个一整晚都在暗中关注对方,没错吧?若雍,即使戴着面具,你也能够认出这个男人对你意义不同,对不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迟疑了几秒,转头凝视老友。 “我刚刚提过,现在你眼前这个男人虽然长得跟齐圣吾一模一样,但是其实他的名字是戴伦,身份是跨国企业圣石集团的高阶干部。他完全不认得我,并且宣称这是他第一次来台湾,而且他……”杜衫泽吸了口气,镇定地投下震憾弹。“据说他有个老婆,就是圣石集团的董事长金晶儿。” “……你刚刚说什么?” 一时间,杜衫泽竟有些不忍看那一双因为震惊而瞪大的眼眸。 “是真的,你们去外头随便找个圣石集团的员工问一问,都是这样的答案。” 纪若雍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他有老婆?不是纪若雍,而是金晶儿?!”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齐雪琳担忧的目光急急从好友身上转向身边男人,“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宰了你!” “那么如果我再告诉你,戴伦跟金晶儿还有一个五岁大的女儿,你是不是打算把我砍成八段?” “五岁的女儿?”齐雪琳失声惊喊,“这么说,我不是早就当姑姑了?!” 此话一出,她与纪若雍直觉地对视一眼,方才自觉失言,尤其是好友脸庞上骤然闪过的瑟缩心痛,叫她既歉疚又心疼。 “不是的,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才不是任何人的姑姑,我的嫂嫂只有纪若雍!” 跪坐在地毯上的纪若雍双手无力地垂放在腿上,凝视着眼前这张教她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容颜,发现自己再也没有抬手抚摸他的力气…… 或是勇气? “……原来他早就已经背叛我了?” 杜衫泽急忙安抚,“你先别急着下定论,刚刚说的那些都是戴伦的家族背景而不是齐圣吾的!” “不管他叫什么,眼前这个男人、这张脸,就是我的老公啊!” 这是纪若雍今晚第一次提高嗓门。对她而言,在极度的狂喜、震惊之后,迎来的是另一种难以承受的支离破碎,令她几乎崩溃。 低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她把它们藏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就用力把它们眨回去,而心痛呢?她…… 她好像需要一点时间想一想,自己该拿这种可笑的反应怎么办。 湿红的双眼闪过短暂的空洞,突地她笑了,轻轻扬首仰望门口的好友。“你还真的说对了,我彻头彻尾的当了一回被抛弃的糟糠妻。” 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凄迷笑容,几乎让齐雪琳掉下泪来。 压抑不住心头猛然窜起的一把火,齐雪琳拉起裙摆大步跨前。“凭什么我们在这里激动生气,当事人却窝在沙发舒服睡觉?起来,齐圣吾,你现在马上给我起来说清楚!” “丫头,你冷静一点——” 吃惊的杜衫泽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就见齐雪琳双手用力揪住戴伦的衣襟猛力摇晃。 “什么……”昏沉的戴伦在这一阵触碰惊扰之后努力眨眼清醒,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摆脱药效的控制、脱离幽黑深渊,重拾戒备。 “你是谁……杜衫泽?她们是谁——” 蓦地,“啪”的一声! 被甩了一巴掌的戴伦登时震怒,顾不得脸颊忽然爆开的疼痛,迅速转头瞪视胆敢对他动手的女人—— 不知何是已经站起身的纪若雍,仍然高举着右手没有收回,纤细的身躯隐隐颤抖。 杜衫泽和齐雪琳都愣住了,哑口无言。 “你这个女人疯了吗?!” 一滴泪流落纪若雍的眼眶,“我宁愿老天没有听见我的祈求……” 戴伦眯眼瞪她,不敢相信自己没来由的挨了这个疯女人一巴掌,竟然觉得她激动含泪的模样……很美?! “我宁愿你死了,也不要知道你竟然背叛我!” “背叛?” 瞪着她突然转身离去的背影,震怒错愕的戴伦只能将视线放在其他两人身上,长臂一挥,愤怒指向纪若雍消失的门口。 “那个疯子到底在说什么啊?!” 走在通往超级市场的人行道上,纪若雍怔怔地仰望蔚蓝的天空,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没有察觉自己在发呆,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停下脚步的。 那场宴会之后,已经过了三天吧? 她却好像还被囚在那一夜难堪的回忆里久久走不出来,只会镇日发呆,让雪琳连跟她说话都显得小心翼翼。 她并没有再追问好友或杜衫泽关于“戴伦”的事。 暂时没有。 她知道自己迟早要把这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是不是遭到背叛、是否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当了一回被抛弃的糟糠妻,她发誓自己一定会弄清楚! 那么做并不是指望能够得到齐圣吾的道歉或是什么的,只是认为就算要离婚走人,也得清清楚楚的做个结束,这就是她的个性。 是啊,离婚。 如果在这段婚姻里,她的身份只能是个苦苦等待丈夫回家、自怨自艾的糟糠妻,那就太小看她纪若雍了! 多少拾回一些冷静与勇气的她,悄悄握了握手提包,吸气抬头往前走。经过社区里的一幢独栋别墅前,不由得分神望了望别墅前的那个小女孩。 她很难不去注意她,因她用橡皮扎绑的发辫都散落了,几绺发丝不断垂落在她的面前遮挡住视线,然后又被她脏兮兮的小手不耐烦地反复拨开。 女孩身上穿着一件沾了污泥的粉蓝长洋装,纪若雍看得出衣服的质料应该很不错,只可惜现在大概只能拿来当抹布使用。 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原本坐在门口台阶上低垂着小脸,拿着树枝拨弄地面的女孩抬起头来迎望她的双眼,扯开嘴角纯真地笑了笑。 纪若雍回以一抹浅笑,然后走开。 听社区管理员说,有人买下这一幢闲置已久的别墅,原来是真的。女孩的父母应该是忙着搬家才没照顾她吧? 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纪若雍继续原订计划,到超级市场采买晚餐的食材与日用品,当她走出来时天色已经昏暗了。 而那个小女孩竟然还蹲在那里! 她忍不住走上前,放轻音量蹲下身。“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吗?”屋子里乌漆抹黑的一点灯光都没有,难道小女孩被锁在门外? “爸爸生病了在睡觉。” “妈妈呢?” “妈妈还在外面玩,没有回家。” 怎么感觉她的家庭好像……不太健康?纪若雍扯着笑容。“难道没有其他人照顾你吗?” “管家奶奶没有跟我们一起回来,帮佣阿姨因为时间到了,所以已经回家。”小女孩扔掉手中的树枝,兴奋攀握的手臂在纪若雍白皙的肌肤上留下鲜明的污泥印。“阿姨要陪我玩吗?” 纪若雍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小女孩的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凝眸瞅视眼前这一张发丝凌乱却天真无邪的脸庞,一股同情与不舍自她的心头油然而生,她忍不住伸手为女孩整理狼狈的外表,继而怜爱地轻摸她圆巧的小头颅。 “等一下再陪你玩,我们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爸爸吃了药还没睡醒,不能打电话叫披萨。阿姨饿了吗?”小女孩眨着纯真圆瞳仰望她,“要我叫爸爸起床吗?” 如果她爸爸一直不醒,小女孩就得继续孤零零的坐在门口挨饿吗?她没来由的对这一对失职的父母感到愤怒!只是在此之前……“阿姨不想吃披萨,我想吃面,你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小女孩欣喜的点头如捣蒜的模样,让纪若雍心疼不已。 说她多管闲事也无所谓,但是她认为自己有必要跟女孩的父母见个面,提醒一下他们该尽的责任! 拉起女孩,为她拍掉洋装上的尘土,纪若雍不嫌脏地牵着沾着污泥的小手,轻轻推开那一扇紧闭的门扉往里面走。 “爸爸妈妈没有告诉过你,不可以随便带陌生人回家吗?” “有。可是阿姨不像坏人啊!” 纪若雍轻轻抿起唇角,“能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吗?” 女孩紧紧牵着她的手,仰起小脸,眼神里的单纯与信赖着实柔软了她的心,仅仅只在刹那间就抓住她全部的关心,也让她生起一股想要好好疼爱女孩的冲动。 “我叫萱蜜!对了,阿姨,你可以多煮一碗面给我爸爸吃吗?” 纪若雍僵立在厨房的流理台前动弹不得,任由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倾泄。 如果晓得那碗面是留给他吃的,她会事先加砒霜。 不对……应该说假如早就知道这幢房子是他的,而这个叫萱蜜的小女孩原来就是他多年来背叛自己的证据,她说什么都不会踏进这里,更遑论为他们父女俩煮上一顿饭! 压抑着汹涌喧腾的情绪,悄悄揪紧手边的抹布,她瞪着小女孩欣喜雀跃地跳下椅子,奔向饭厅入口处的男人。 因为纪若雍的出现而皱眉戒备的戴伦,在女儿扑上前的瞬间堆起了温柔宠溺的笑容,惺忪凌乱的俊脸不自觉地散发出浓浓的父爱—— 她看得心头一阵刺痛,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 对她这个妻子,他流露出来的情绪是提防戒备,然而面对他的女儿,他却是满心的欢喜与疼爱。 该死的男人! 他怎么敢在她面前毫无羞愧的显露这一切?在他眼中,她这个妻子就如此的微不足道,连让他流露歉疚的资格都没有?! 纪若雍咬着唇,用力眨回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眼前这个男人没有资格看到她落泪,他不配! 扔下手中的抹布,她默不作声的伸手解开身上的围裙。 “我不知道我们家里还有这种东西。” 她蹙紧眉头瞅视他,抱着女儿的戴伦双眼在那件粉色围裙上转了一圈,接着淡然落在她疏离愠怒的脸庞上。 “我并不意外,”将围裙摺好放在桌面上,她抬起眼睫迎视他。“你连家里有个妻子都可以把她遗忘了,其他东西就更加微不足道!” “你!” 原本打算发脾气的戴伦忌惮地瞥了怀里的女儿一眼,吸口气调整情绪后,才再开口,压低的嗓音隐隐透露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你跟你老公的情况,我大概听杜衫泽提过了,我可以体谅你的心情,不跟你计较那天晚上你甩我巴掌的事——” “为什么你说的好像跟你没有关系的样子?” “本来就跟我没有关系!我是戴伦,不是齐圣吾!这是我衷心的建议,希望你可以尽快改掉乱认老公的毛病!” 纪若雍只觉得自己的手气得都发抖了。 乱认老公?这个男人居然把她说得这么难听?! 抛弃她另组家庭就已经很不是人了,现在他竟然还没有一丝愧疚的把过错推给她,而又出言诬蔑?纪若雍深深地、愤怒地笔直瞪视他的眼,“再也没有老公了,对我来说,我的丈夫已经死了!” 她眼瞳里的愤怒,让戴伦没来由的一窒,听出她话里的颤抖与决绝,更教他的心毫无预警的隐隐作痛—— 笑、笑死人了!人家要跟老公决裂,他在这里心痛个什么劲?一定是因为病还没好的关系,连反应都怪得不得了…… “爸爸,阿姨煮的面好好吃,我们也帮你留了一碗哦!” 萱蜜的童言童语稍稍柔和了四周的气氛,戴伦亲了亲女儿的脸颊,迟疑几秒之后,再度将视线移向纪若雍。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照顾我女儿。” “不需要道谢,我并没有那么高尚,如果早知道是你们,我连大门都不会踏进来!” 纪若雍冷冷地走过他们身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可下一秒,她却突地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会儿。“你不觉得你应该多放点心思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吗?她年纪还那么小,身边却没有人照顾她。” “原本有个管家,但因为这段时间她请长假,我一时找不到人替补——” “那都是借口!” 刹那间,戴伦有些恼了。 “你说的对,是借口!如果你真的那么关心萱蜜的话,不如新管家的职务就交给你担任?” 纪若雍狠瞪他一眼,“不可能!”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 两人互不相让地瞪视着对方,僵滞紧绷的对立就悬在彼此之间。 不想在纪若雍面前矮了气势的戴伦凝眸看她,那一双盈亮眼瞳里的愤怒与不甘示弱教他火冒三丈,可是心头的另一个角落,对于自己能够这样近距离地瞅看这一张生气灵动的容颜,他…… 他竟然觉得感谢?! “阿姨要回去了?你不是说还要表演削苹果给我看吗?” 闻言,弯身拿起手提包的纪若雍迟疑了几秒,犹豫着不晓得该不该回应小女孩的话,可是……要她毫无怨怼的对待丈夫在外头生的女儿,谈何容易? 五岁的女儿。 这原本只是一个“听别人说”的名词,如今却是一个真实的小女孩站在自己的面前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呵护疼爱,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拿什么态度对待萱蜜。 “阿姨,不要那么早回去好不好?” 咬了咬唇,心情纷乱的纪若雍最后选择头也不回的离开,硬下心肠无视身后的稚嫩呼唤。 第四章 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没多久前头便传来怦然的关门声,戴伦的心底蓦地升起一股强烈的…… 伤心? 她的离开仿佛是他难以承受的痛,开口挽留的冲动是那么地强烈,教他惊讶之余,也不由得暗自困惑。 自己是怎么了?那女人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吗? 那么他突然的感触究竟所为何来? “爸爸快点吃面,真的很好吃哦!” 萱蜜轻软的嗓音唤回了他的注意力,他抱着亲亲女儿走向餐桌坐了下来,小女孩已经迫不及待的再度抓起汤匙筷子捞面条。 女儿猴急的模样惹笑了戴伦,感冒生病的他对于任何事物都感到索然无味,所以只是瞥了眼前铺放着青菜玉米的简单汤面一眼,直到萱蜜又催促了一次,他才兴致缺缺地吃了一口,没想到那滋味让他整个人怔了一下。 他忍不住再低头望了望瓷碗,确定自己刚刚入口的就是方才那一碗不起眼的普通汤面。 “很好吃吧?阿姨告诉我,她会变魔术哦!” “变魔术?” 萱蜜的圆瞳一闪一眨的,“对啊!阿姨偷偷跟我说,她有办法借到仙女的魔法棒哦,所以可以把我不喜欢的青菜变得好吃。这是秘密,爸爸不可以跟别人讲!” “好,我知道了,我会记住的。” 瞪着眼前这晚汤面,他忽然感到饥肠辘辘起来。 戴伦唏哩呼噜的吃着面条,几乎要忍不住怀疑,或许纪若雍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具有神奇的魔法。 不过是超市贩卖的普通面条,包装袋都还放在流理台旁:青菜、玉米罐,没有一样食材是希奇特殊的,可是为什么吃在嘴里就是感觉特别顺口鲜甜,由味蕾传递到脑海里的除了美味之外,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 熟悉感? 仿佛在记忆深处,他曾经不止一次尝过这样的味道,那种强烈的似曾相识感宛如隐藏在回忆迷雾里的丝线,教他想抓却抓不住。 真是的!戴伦烦躁地伸手揉了揉额头,难掩懊恼。 打从遇见纪若雍那一刻起,他就好像一个螺丝松脱的机器人,虽然号称精密无敌,却始终找不到潜藏在自己身体里那个神出鬼没、伺机而动的恼人bug! 难道他真的如纪若雍缩说的,和她有过牵扯? “爸爸,妈妈呢?” “嗯?” 收回思绪的戴伦望向女儿,看见她嘴角边的菜屑,伸手温柔地替她捻去。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妈妈还在德国玩啊。” “可是上个月她说在意大利,再上个月在西班牙,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玩累回到我们的身边?” 戴伦轻笑着挲了挲女孩的头顶,“萱蜜觉得寂寞吗?有爸爸陪你啊!” “可是刚刚阿姨说爸爸生病了,需要有人照顾你。” 他温柔摩挲的大手顿了顿,“她这么说?” 小女孩点点头,为了吃最后一口面,整张小脸几乎都要埋进瓷碗里。 “那一定是因为她不知道躺在楼上的人就是我,才会这么说的。”直觉开口的戴伦,浑然没有察觉自己语气里的恼怒与赌气。 “阿姨有煮饮料给爸爸喝哦,就放在那个水壶里,我看到她把一朵朵的小花丢进锅子里煮,阿姨说那个是菊花。” 菊花?他以为她扔的是砒霜咧……至少也会吐口口水吧?戴伦顺着女儿指引的方向望去,看着那一壶浅褐色的茶汤,竟有须臾的失神。 “阿姨还帮我洗澡换衣服。” 什么?他忍不住微微坐直身,“她到底还做了哪些事?” “我在外头跟蚂蚁玩啊,可是阿姨说脏兮兮的小孩没有洗干净之前不能吃饭,所以就帮我洗香香了。”萱蜜得意地指着自己的头发,“还有洗头!” 想不到……她是个热心温柔又懂得照顾别人的人? 转头凝视女儿纯真喜悦的容颜,戴伦有些歉疚地轻摸她的头。“鲍尔太太因为家里有时跟我请长假,又一直找不到适任的新管家,只能靠临时帮佣顶替,我还得忙新公司的事情,但是又不能没有人来照顾你……” “所以要打电话叫妈妈回家——” “你妈妈没有玩够是不会认得回家的路的,这个问题让爸爸来想办法,ok?” “不然请刚刚那个阿姨来照顾我啊!我喜欢她,她有仙女的魔法棒,又知道什么花可以煮,我想请阿姨教我!” 戴伦摇头苦笑,小孩的世界真轻松,说的跟唱的都一样好听,她是没看见刚才他们俩暗潮汹涌的模样吗? “爸爸不是也喜欢吃阿姨煮的东西?” “我喜欢又有什么用?总之,那个阿姨不会再来了。”而且谁知道下次她会不会把砒霜当冷盘,老鼠药当调味料? “我可以帮忙想办法啊!” “你要想什么办法?”人小鬼大的。 “我可以问海绵宝宝啊,他跟派大星会帮我想办法的!” 女孩兴高采烈的模样与雀跃的声音,让戴伦无言以对之余,有不免感到好笑。 “那顺便帮我问一下蟹老板,我的感冒为什么一直好不了?” “没问题!” 看着萱蜜拍胸脯保证的认真模样,跳着飒眉的戴伦一时无语。 “唉,吃药吃药。” “爸爸,吃蟹堡可以治百病——” “你的广告夸大不实,所以我还是相信普拿疼。” 纪若雍没想到还会再见到萱蜜。 不对,应该说,她没想到戴伦竟然不负责任到仍然让他的女儿孤零零的蹲在家门口拨树枝玩泥土! 该说他们家的家教方针很朴实吗? 现在小孩子玩的几乎都是游戏电玩,坐在冷气房里不是打电脑就是看电视,怎么这个小女孩就喜欢蹲在炙热的门外晒太阳? 纪若雍的视线不自觉地停驻在那一抹小身影上,萱蜜孤单玩耍的模样和脏兮兮的外表,看起来就像个没人要的小孩,在阳光下蜷蹲着喃喃自语的侧影,更是让人忍不住心疼……不不,别再想了,这并不关她的事! 悄悄抓紧皮包,她刻意将脸撇向萱蜜的反方向,打算在小女孩没发现自己之前快步走过。 “阿姨!” 噢,闭了闭眼,她洋装没有听见的继续往前走。 “阿姨!我在这里!” 稚嫩轻软的嗓音仿佛具有无形的魔力,悄悄拉住纪若雍的心,明明想表现得冷漠无情,却总是无法真的硬下心肠。 “阿姨?” 一直软嫩的小手忽然轻轻握上她的手,纪若雍只觉得心头的某个角落也仿佛被抓住了一般,强装出的冷硬在松动…… “阿姨陪我玩好不好?” “不行,我跟别人约好了,赶着要出门。” 她不自然地伸手拨开小女孩的手,自以为冷漠的态度下,却仍然不忘保留一丝温柔,下意识地缓和回收拨开的力道。 “那你可以赶快回来吗?我会在这里等你。” “你等我做什么?”对小孩凶一点,她是不是就会惧怕的远离了?“阿姨没有时间陪你玩,快点回家去!”是啊,就是这种态度没错!记住,不管这个小女孩有多么可爱,她都是那个男人的女儿,是齐圣吾背叛她的铁证! “可是我想吃阿姨煮的饭。” “我没空煮给你吃!” 这个孩子该不会又饿着肚子了吧?真是的,齐圣吾到底在干什么?有种在外面跟别人生了女儿就要照顾、就要养啊! “没关系,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等阿姨回来以后就有空陪我了。” “你要一直待在外面?在大太阳下?” “因为在外面才会有好事发生啊!” “为什么?” 问出口的同时,纪若雍忍不住懊恼地低咒自己的多管闲事。 她并不需要了解这个小女孩的事好吗?所以别问也别管,装聋作哑就是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到吗? “在外面才看得到爸爸下班回家,有一次我还刚好碰到妈妈回来哦!”萱蜜开心地笑着,像是在分享秘密的喜悦。“所以待在外面才会有好事,我喜欢在外面一边玩一边等。” 即使在大太阳下?就为了等爸妈回家? 一瞬间,她气极了!又气,又心疼…… 好事?纪若雍默默敛眸凝视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笑颜。即使自己表现出厌恶或不耐烦的模样,在萱蜜眼里却依然认为遇到她是好事? 莫名的歉疚悄然无声地在她心底蔓延开来,教她连嗓子都哑了。“为什么呢?我对你很凶……我并不喜欢你呀!” “阿姨喜欢我啊!你会陪我,会发现我肚子饿然后煮饭给我吃,还会帮我洗澡洗头,那样好舒服哦!” 说道这个……“你又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的。” “都是爸爸啦,他笨笨的不会帮我绑头发!” “新管家呢?” “爸爸说他会赶快找。” 那个笨男人,这一点小事也要拖那么久!如此说来,新管家上任的这段空档,真的要留下这个五岁的小女孩和临时帮佣一起生活? “阿姨,你一定要出门吗?” “对!”她决定不再当以个傻傻等待丈夫回家的糟糠妻,她要开始朝自己的梦想迈进,而今天正是展开行动的第一天! “这个给你。” 纪若雍低头一看,发现萱蜜慎重其事的将一截小树枝放在自己的手掌上。“它是我的宝贝哦,抓蚂蚁或蚯蚓都很厉害哦!” 妈啊!“好脏,我不要!” 她直觉地将它扔在地上,直到看见小女孩失望的表情,才猛然发现自己的残忍。 “不脏啊,它是我的幸运符耶!”萱蜜急忙蹲下去捡拾,“就是因为它,那一次我才等到妈妈回家。” “……总之我不需要。” 强烈的罪恶感让纪若雍机会不敢直视萱蜜的双眼,小女孩委屈眨动的眼眸、散乱的头发和脏黑的脸庞,都让她急于逃离。 “阿姨,幸运符……” “我说了我不要!” 踩着急促步伐的纪若雍不再望向那个瘦弱的小身躯,急急越过人行道,挥手招来一辆计程车便马上坐进去。 砰地关上车门,吩咐司机开车,那抹追过来的脆弱小身影转眼间便被她区隔在外,迅速远离。 对,就是这样,这样就对了!萱蜜是齐圣吾的女儿,自己不需要担心会伤了那个幼小的心灵,毕竟她得到的伤害更多! 不断对自己心里建设的纪若雍,疲惫地想讲脸庞埋进摊开的掌心里,却看见左手沾了一抹泥土。 遇到阿姨……这也是好事哦! 阿姨喜欢我啊!你会陪我,会—— 不期然地,一的泪掉了下来,落在掌心里。 纪若雍挫折的紧紧闭上双眼,瘦削的肩膀微微抽动。 噢,她好讨厌自己! 讨厌将大人的恩怨迁怒到无辜小孩身上的自己,讨厌带给她伤害与难堪的齐圣吾,讨厌无论如何都无法对这一切视若无睹的自己! “司机,停车……请你停车!” 在楼上哄萱蜜睡觉的纪若雍,隐约听见楼下传来的声响。 十点二十分,应该是他回来了吧? 原以为齐圣吾至少会上来看一看自己的女儿,想不到却始终没有听见上楼的脚步声。 她忍不住动怒。 这一对父母究竟是怎么回事?以为生了小孩之后,就没有任何责任了吗?! 趴在床边,伸手轻拍睡着的小女孩,纪若雍等萱蜜更加熟睡之后,才起身调高空调的温度。 轻轻地拂开小女孩粉颊边的柔软发丝,那张纯真无邪的酣眠睡颜宛如天使一般,让她情不自禁的悄悄流连。 她的决定是对的。纪若雍忍不住再一次告诉自己。 暂且不管大人之间的复杂纠葛,眼前的小女孩就是需要人照顾,那么,就由她来吧!照顾萱蜜直到新管家到任为止。 走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她微撩裙摆,准备下楼告知齐圣吾她的决定。 只是他既不在餐厅也不在书房内,正当她以为自己听错,以为他并没有回家时,忽然发现一具高大的身影就瘫倒在客厅的长沙发上! 吓了一跳的纪若雍倏地倒抽一口气,惴惴不安的悄悄靠近,这才看清楚,原来是疲累瘫倒的齐圣吾。 可恶的男人,她迟早会死在他的手里,不是被气死,就是被他吓死! 纪若雍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却反倒被他苍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眼和额头上的薄汗给引去了注意力。 难道他的感冒还没好吗? 迟疑了几秒,纪若雍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意外的高温滚烫让她大吃一惊。 “你这个笨蛋!病得这么重,为什么不早点回家休息?” 沙发上已然陷入昏迷的戴伦只是难受的呻吟一下当作回应, 奥热烦躁的他开始拉扯颈脖上的领带。 “别动了,还是我来帮你吧!” 原本打算袖手旁观的纪若雍担心他在昏昏沉沉间会把自己给勒死,只好走上前蹲在他的身边替他解开领带、松开衬衫的几颗纽扣。 掌心下是他被冷汗湿透的衣裳,她一边埋怨自己的心软,一边起身为他张罗退烧的冰枕和擦拭的毛巾。 直到冰冰凉凉的柔软触感熨贴在发烫的额头上,舒缓了热度,戴伦才逐渐从昏迷中挣脱出来,他缓缓睁开双眼。 “你怎么会在这里?”老天,他的嗓音沙哑得连自己都不想听! “我来照顾萱蜜。”纪若雍没好气的撇撇小嘴,为他换上另一条冰凉的毛巾。“难道你以为我会追在你身后跑吗?” “我还没病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戴伦讥诮地掀了掀唇,却默默发现,这个女人还真是有够矛盾,对他说话的语气又呛又冲,但是帮他更换毛巾的动作却非常轻柔。 她……到底是怎么想他的呢? 因为身边疲惫而显得迷蒙的深邃眼瞳,悄悄凝视眼前白皙冷沉的侧脸,这一刻,戴伦只觉得眼前这张容颜既陌生又疏离,却也深深勾动他的心。 闭上双眼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伸手揉捏自己隐隐作疼的额头。 就算是错觉,时间也持续太久了吧?从那一晚宴会上的惊鸿一瞥开始,神秘的影响力直到现在依然存在着。 一面对她,他就好像被吸引的磁铁,再也无法把视线转开…… “还是很不舒服吗?” “啊?不是的——” 轻软柔嫩的小手覆上额头,连带地也带走了戴伦的声音。躺在沙发上的他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悄悄移动视线,凝望那双藕白雪嫩的纤纤小手。 “仍然没有退烧,怎么办?” 看着纪若雍神情担忧地将手抽回,额头上的空虚感让戴伦动了动嘴巴,但却忍着没有说话。 如果他告诉她,有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感觉似乎舒服多了……纪若雍会不会笑他? “看来不吃药不行了。” “家里只有成药——” “萱蜜睡前有稍微咳嗽,所以她有找出先前的感冒药来吃,药还有剩。” 戴伦翻了翻眼珠,“真是的,大人怎么能够乱吃小孩的药?” “不是吃的,”纪若雍定定地看着他,“是塞的。” “塞……” 他霍地从沙发上弹起,病弱的身体在这一刻显得灵活而利落,高大的身躯紧贴着沙发,紧张兮兮地闪避她。“塞哪里?你想都别想!” “塞哪里你会不知道吗?” 纪若雍淡淡睇了他一眼,赶在自己破功笑出来之前赶紧起身。紧张了吧?看我不把你整得哭爹喊娘,替自己出口怨气! 忧心忡忡的戴伦依然对着她走进厨房的背影大喊,“你别想挟怨报复!可恶的女人,我的屁股是不开放的!” 对他的抵抗置若罔闻的纪若雍,神情淡然地拿着一碗水和几颗药走了过来。 一脸戒备的戴伦越往沙发里缩躲,“你拿水干什么?” 她理所当然地眨了眨眼,“用药之前要先洗屁股,你不知道吗?” “你——”瞪大双眼的他不由分说地抢过她手里的汤碗,仰头咕噜咕噜的把水一口气喝完。 “欸,你……那碗水不能喝,我掺了肥皂水的!” “嗝!恶~” 忍着笑的纪若雍面不改色地继续说谎,“本来是准备拿来给你洗屁股的,你却拿去洗嘴巴。” 压抑着吐意的戴伦一脸衰相。 等一下他该不会一边讲话一边冒泡吧?“有你在,我的病只会越来越严重!你要不要先回去?” 这是在赶人吗?纪若雍挑了挑柳眉,“不要。” 哼,以为她是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女人吗?叫她回家,她就偏要留在这里碍他的眼! 重重叹了口气的戴伦疲软地瘫回沙发上,被她这么一闹,好像流了更多汗,湿粘闷热得好不舒服,他疲惫地抓起丢在一旁的湿毛巾擦起汗来。 纪若雍瞟了一眼,撇撇小嘴,真想开口跟他说,那条毛巾不是这样用的。 她原本是准备来让他擦眼泪的呢!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是看到他几乎重度瘫软的模样,心软的她还是站了起来,再度走回厨房里。 这一次,她端出更大盆的水。 戴伦只望了一眼便忍不住呻吟,“别再来了,我真的喝不下去了……” 纪若雍差点没笑出来。 “我宁愿继续发高烧把自己烧成智商0.01,也不会让你在我的屁股里塞任何东西!所以你还是趁早死心——” “我对脱你的裤子没兴趣,更不想委屈自己帮你洗屁股,你被想得太美了!” “那你是要……” 她脸色稍倦,弯身将手中冒着热水的水盆放在地板上,及肩的美丽长发顺着纤肩柔顺滑下,在半空中划出一抹旖旎的弧线。 “这是热盐水,给你泡脚的。听说把脚泡红让身体流汗之后再注重保暖,可以让感冒好得快一点。”她冷淡地睨了他一眼,“或者你还是比较想把它喝掉?” 戴伦惨白着俊脸挥挥手,那受够了的模样惹笑了纪若雍。 望着她娇笑盈盈的侧脸,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发怒的。 “我觉得我真的病得很重……” “真奇怪,你以前很少生病的。” 手捣着额头的戴伦停顿了几秒,抬眸看她,“你说得好像以前就认识我了。” “那是因为——” 蹲在地上帮他脱鞋泡脚的纪若雍也停下动作,仰头回望。 “我希望你别再搞混了。在这间屋子里,我是戴伦,不是你的丈夫齐圣吾,请你分清楚我们两人的不同,承认我跟你丈夫是完全不同的个体,同时也尊重我的身份。” “……你说够了没有?” 纪若雍颦起柳眉睇了他一眼,拨开垂落在胸前的长发,准备起身离开,却被戴伦精准的攫扣手腕,硬是留住她。 深邃幽暗的黑瞳笔直对上她愠怒微诧的美眸,他喑哑的嗓音听来冷静而真诚。 “我只是想让你了解,不管我跟齐圣吾长得多像,我都不是他。我是戴伦,我有我自己的人生与背景。我希望你记住我,我要你眼里看到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齐圣吾的代替品!” 被那双邃眸深深摄住的纪若雍一时哑然,转了转眼珠,阖上微启的嘴唇,她力持镇定的低头将两颗药丸塞进他的手里。 “吃掉,然后赶快睡一觉!” 接下两颗普拿疼的戴伦原本打算再说些什么,可是张开嘴半天,却又挤不出半句话来。一时无言的他于是低头吞下药丸, 喝了几口水,正想横过身子把茶杯放在桌上,纪若雍已经先他一步拿走水杯。 “谢谢。” 她并不看他,“我想告诉你一声,在你找到新管家之前,暂时就由我来帮忙照顾萱蜜。那孩子年级太小,身边不能没有大人。” “你愿意?太好了,谢谢!” “请把话听清楚,我只是暂时性的帮忙。” “那也已经够让我感激了!谢谢你,萱蜜一定很高兴。” 纪若雍似有若无地点点头,轻轻将长发拨到耳后,开始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靠坐在沙发上的戴伦,默默看着她这个纯然女性化的举动,视线一时间竟然无法移开。 “水盆里的水如果变凉就别再泡了,去洗个热水澡赶快休息。我再上楼去看一下萱蜜之后就会回去。” 起身走开的纪若雍敏锐地感觉两道深邃的视线始终紧紧跟随着自己,她也说不清自己此刻的悄然屏息与故作矜持,究竟所谓何来。 真可恶!为什么她在他面前就是会忍不住紧张,无法控制地反应过度? 这个男人对她来说,已经不具任何意义了,不是吗? 难掩懊恼的纪若雍巡视过一圈之后打算离开,却在经过客厅时,发现戴伦身上只盖着西装外套,睡躺在沙发上。 她叹了口气,走上前轻推他。“别睡在这里,感冒会更严重的。” “嗯……” “快起来,你刚才流了一身的汗,洗个澡会舒服一点。” 下一秒,还有着明显滚烫高温的大掌忽然抓住她推摇的小手,像是要制止她的打扰。 炙热的蒲扇大掌仿佛传来她无法承受的热度,纪若雍不争气地绯红了俏脸,急忙想推开他。“放手,我的手都被你抓痛了!” 沙发上的戴伦这才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眸,迷离朦胧的视线落在她娇红的脸庞上,好像很遥远,却又恍如近在咫尺。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你睡糊涂了吗?这里是你家,你——” 蓦地,噙起嘴角淡淡笑了,突然流露的单纯脆弱俊飒笑颜,教纪若雍的心跳当场漏了一拍。 “怎么把头发弄直了?你明知道我最爱你卷发的样子。” 说完,他便缓缓闭上双眼,意识直坠幽黑深渊。 纪若雍炸了眨眼,怔怔地挺直身,只觉得世界瞬间静止。 他刚刚说什么? 这个男人怎么知道她把留了两年的卷发洗直了? 他们不是才认识不久吗?不到半个小时前,他不是才信誓旦旦地重申他不是齐圣吾而是戴伦吗? 气愤至极的纪若雍咬着唇,握拳怒瞪沙发上的男人。 这个可恶又该死的男人! 给她等着瞧,她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戴伦就是齐圣吾! 第五章 “阿姨,这个好好吃哦!” 餐厅里响起萱蜜稚嫩轻快的赞美声,逗得纪若雍心情大好。“这是山药虾球烩鲜蔬,你多吃点,山药里头的淀粉酶可以为人类的大脑提供热能--” “那我会变聪明吗?” 被抢白的纪若雍望了兴奋期待的小女孩一眼,笑了出来。“会,萱蜜会变得很聪明--” “真难吃!” 气氛突然僵静了几秒,只见纪若雍缓缓收起了笑容,将手中那一锅红烧山药放在桌上,淡淡睇向餐桌上的另一个大人。 戴伦马上敏感回应,“你看我干什么?我有话直说嘛,真的很难吃啊!” “爸爸!” “萱蜜乖,爸爸会保护你的,你如果还有觉得哪一道菜难吃,就直接指给爸爸看,爸爸会帮你发声的。” “才没有,每一样菜都很好吃,我都喜欢!”萱蜜像是赌气是的推离父亲安抚的手,嘟琪小嘴,“我喜欢爸爸现在每天都会回家陪我吃晚餐,可是我讨厌你明明每次都吃很多却又要嫌阿姨煮得不好吃……爸爸是笨蛋!” 闻言,纪若雍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喂!”臭女人。 “你女儿真了解你。” 尴尬懊恼的戴伦扫了她一眼,可纪若雍才不理他,继续笑得得意。 将最后一道热汤端上桌之后,她便坐在小女孩的身旁一起用餐,而可爱的萱蜜立即用稚嫩不熟练的拿筷方式夹了一颗虾球放在她碗里,还仰起小脸附送一记甜美笑容。 戴伦见状,赶紧将碗里推到女儿的面前,却得到她的一声“哼”。 看着这一幕,纪若雍又笑了。 “现在谁比较受欢迎,好像已经一目了然了?” 轻掩着嘴开心娇笑的纪若雍朝戴伦睨了一眼,盈盈熠动、宛若星芒的美眸和得意娇媚的神采,不费吹灰之力地勾走了他的呼吸。 如果这个女人可以常常这样对他笑,那该多好……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突然跃入戴伦的脑海,把他吓得不轻。 赶紧凝气回神的他皱了皱鼻子,俊飒的脸庞是不以为然。“你用食物诱拐小孩,胜之不武好吗?” “我会把它当作称赞的。” “这确实是称赞,你尽可以大方收下。” 他夹了一些青菜到女儿碗里,然后在纪若雍诧异的眼神中,又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她碗里。 “你把我女儿照顾得很好,事实上,就连老管家鲍尔太太都未必能够做到像你这样。你的耐心付出我都看在眼里,谢谢你!” 他眼里的真诚感谢,固然让纪若雍开心,然而荡漾在那一双深邃黑瞳里更多无声流转的浓浓感情,却教她没来由的悸动羞涩,竟不敢再迎视他的眼。 低头看着碗里自己用心烹煮的红烧肉,她的嘴角不由得甜蜜地轻轻抿起。 真奇怪,她从不知道原来“借花献佛”这种事竟会让人如此开心与心动! 餐桌旁的萱蜜抓着筷子,仰头瞅望着身旁的两个大人,和乐融融的好气氛让她开心得直晃双脚。 “爸爸,我们这样在一起吃饭,好像一家人哦!” 一家人? 这个字眼敏感地挑动他们的神经,只见他们俩默契十足的迅速对望一眼,旋即又不自然地转开视线,但是,两人的心里都不可否认地悄悄划过一抹甜…… “萱蜜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最近公司不忙吗?你几乎天天回来吃晚餐。” “我想多陪陪我女儿嘛!” 他怎么能够老实对她说,她做的菜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每一口都能挑起他味蕾里潜藏的眷恋,让他根本舍不得错过任何一道菜,所以即使每天必须提早出门上班,为了排开晚上的会议与应酬让他的行事历一时大乱,但是他仍然不愿放弃每晚回家吃饭还有见她的念头! 知道每天晚上的这个时候,纪若雍都在守在他的家里陪伴萱蜜,他的心就有种莫名的踏实。 说不清楚他心里踏实与笃定的感受所为何来,但是他唯一能确信的是,对于这种知道自己回家就会有一盏灯,晓得他放下公事包就会有满桌美味的菜肴等待自己品尝的生活,自己已经上瘾了! 戴伦满足的塞了一块红烧肉到嘴里……嗯,好吃!“喂,肉太老了啦!” “爸爸?!”才开心气氛好转没多久的萱蜜,又懊恼地瞪了父亲一眼。 这个可恶的男人就是不肯让她的好心情持续太久就对了?纪若雍容忍地吸口气,皱了皱柳眉。 “你在职场上的人缘一定不太好。” 一边吃一边嫌,也不照照镜子,他根本不是演戏的料,分明吃得津津有味,连眉毛都满意的翘起来了,却依然口是心非的嫌东嫌西! “乱讲!我可是连续两年都荣膺公司最受欢迎的主管耶,而且是欧洲、美洲的双料冠军哦!” “你们不是跨国企业吗?怎么人才这么少?!”最受欢迎的主管?却是最糟糕的老公!纪若雍“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啧,随便你怎么说!这个是什么?嗯,这一个还可以。” “那个就是被你嫌弃难吃的山药!”停顿了几秒,她颇具深意地睇了他一眼。“你真的应该多吃一点,它有丰富的胆碱跟卵磷脂,有助于提高大脑记忆力,增强细胞活性,改善健忘的毛病!” 大口咀嚼的戴伦皱起了飒眉,也不管嘴里正塞满了食物,挑动眼睫迎视纪若雍那一双意有所指的容颜。 鹰隼般的邃眸笔直对上那双盈盈闪亮的圆瞳,双方在半空中暗暗对峙。 蓦地,他翻了翻眼,叹口气。 “要我跟你说几遍你才相信?我不是齐圣吾,不是你老公--” “我不想在萱蜜面前讨论这个话题。” “可是你老是三不五时的试探我啊!” “因为你不是一个可以让人信任的人!”仍下这句话,脸色不佳的纪若雍径自起身走进厨房里。 “你……真是不可理喻!” “爸爸。你不要跟阿姨吵架嘛!” “萱蜜,不是爸爸喜欢找阿姨麻烦,而是她……” 餐厅里那一对父女究竟在说什么、吵什么,纪若雍已经不想在乎了。难掩烦躁的她抓起抹布擦拭光洁的瓦斯炉,只是擦拭没几下,又重重叹了口气将它丢开。 是她的错吗? 难道是她一直挑起彼此敏感的神经,打破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和谐融洽? 当他们俩收敛彼此身上的利刺和平相处的时候,她承认那种愉快暧昧的气氛是美好而且让人眷恋的,但是只要一扯到齐圣吾,令人窒息的黑色风暴就会瞬间降临,所有的愉悦美好完全荡然无存,只剩下难以容忍的尖锐。 纪若雍闭了闭眼,叹口气。 所以问题真的出在她身上吗?是她不该一直借机试探戴伦是否就是齐圣吾? 然而,开始会有这种想法的她……渐渐会犹豫是否要为了维持和谐的气氛而投降放弃的她,是不是因为逐渐觉得在戴伦的身边很愉快、很眷恋,所以愿意为了他而做出妥协? 噢,她到底是怎么了?! 铃……铃……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纪若雍一跳。 霍然睁开双眼的她清了喉咙,看见来电显示是齐雪琳的号码,心情不由得一阵紧张。 “喂,雪琳?” “嫂嫂,你还在那个人家里当保姆吗?” “对。”感觉到手机另一头顶好友不高兴地悄悄吸气,纪若雍赶紧补了一句,“你放心,我今天会早点回家的!” “我听陈建筑师说,你自从上一次跟他约好见面却放他鸽子之后,就再也没有打电话给他了?” “我那一次不是故意放他鸽子,而是不忍心把萱蜜那么小的孩子独自丢在路边,所以--” “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但是你迟迟不跟陈建筑师联络,这是不是表示你要放弃自己的梦想,不打算开设烹饪教室了?”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你创业的计划有变,却一直不跟我沟通,就算不把我这个小姑放在眼里,但是好歹也应该尊重我这个出资金主的权益啊!” 天啊,看样子雪琳这一次气得不轻…… “我没有放弃开设烹饪的教室的梦想,你也知道,这件事是打从你哥哥失踪两年之后,唯一一件我主动提出想要做的事情。” 纪若雍下定决心似地捏了捏手机机身,口吻认真而坚定。 “烹饪教室不仅仅是我生平的第一个事业,更是我决心走出婚姻、不再苦苦等待的动力与象征。这些你明明都知道的,雪琳。” “就是因为知道,我才会出资帮助你,可是你看看你自己!” “……戴伦已经帮萱蜜找好幼稚园,听说下个星期一就会正式插班上课,到时候我就不用一整天待在这里照顾她了!雪琳,你就体会一下--” “你要我体会?”电话里,齐雪琳哑着嗓子顿了顿,“也就是说,你希望我承认那个小女孩是我侄女?” 纪若雍一怔,不解为何话题会突然转到这里。“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每天花费那么多时间照顾她,甚至不惜搁置自己筹备已久的烹饪事业,我是不是可以解读成,你已经接受她了?接受我哥背着你在外面生的五岁女儿?” “我--” 她哪有想那么多?其实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些啊!自己只是单纯的因为放心不下一个贴心可爱的小女孩无人闻问,所以才…… 齐雪琳究竟是什么时候挂断电话的,怔忡发愣的纪若雍浑然没有察觉,直到一只大手伸了出来,取走她紧紧捏握在掌心的手机,她才迟钝地仰头凝望那抹高大颀俊的身影。 蓦然撞人那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瞳里,她感觉自己的心思沉沦了,力气被抽走了,而泪水也无声无息地涌入眼眶。 “你的手都捏红了。” “……你追进来是因为又想跟我吵架?” “不是,萱蜜告诉我,你们一直想去超级市场买东西,我进来跟你说,过几天我会提早结束工作,到时候我再开车载你们过去。” 她咬咬唇,沉默地点点头,因为不想让戴伦看见自己眼框里打转的泪水,所以转身想离开。 他却扣住了她的手肘,钳制她的行动。 “萱蜜坚持要经过你的允许,她才同意让我担任司机的角色。” 纪若雍轻闭双眼,浅笑出声。 他是故意让她放松心情似的假意抱怨,“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谁的女儿了。” “我能确定不是我的。” 淡然的沉默再度降临。 只是两人都不想在这个敏感的话题上多着墨,因为不想再招来不愉快的争吵染黑了此刻的静谧,所以戴伦迅速转移话题。 “刚刚跟你通电话的是齐雪琳,梁易企业的代理执行长?” “你知道?” “我调查过。自从宴会之后,我就把你们包括杜衫泽的关系,全部调查得一清二楚。” 这个人还真是直言不讳!纪若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生气,但是她却感觉嘴角弯弯地勾起,“为什么?” “因为你。” 戴伦的眼神倏地转深,大掌轻轻抚上她白皙似雪的脸颊,掌心传递而来的是暖热温存,指尖流转的是悄然的情眷。 “因为我想知道你是谁。彻底了解你的一切,在那一刻开始,变得比什么都还要重要。” 缓缓闭上双眼,纪若雍悄悄滑落一滴泪。 “你说谎。” “为什么?” “我不相信你。”因为你把我足足抛下了两年的时间! 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纪若雍不懂。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必须要面对这些难堪与混乱? 难忍的焦躁就像隐隐滚动的沸水在她心里翻滚蒸腾着,正当她就快被烦躁的情绪淹没时,一双健壮的手臂忽然动作轻柔地将她揽进一个精实宽阔的胸膛里。 她顿时在他的怀里僵住,良久才哑声启口。 “……你把我看成随便的女人了吗?” “你可以不要把每件事都解读得那么复杂吗?” 低沉迷魅的嗓音从她的头顶缓缓飘落,壮阔胸膛隐约传递而来的沉稳震动,仿佛有一种镇定人心的神奇魔力,悄悄吸走纪若雍所有负面的情绪,也让她情不自禁地想从他身上汲取更多温暖与勇气。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看起来需要有个依靠。” 戴伦怜惜地伸手轻抚她的头,手顺着那一头宛如黑瀑般的柔滑发丝梭巡而下,温柔的举止不带一丝情欲,只有浓烈无声的疼惜。 纪若雍感受到了,于是在他怀里闭上双眼,悄悄放松自己。 该不该说呢?说此刻她依偎的这具胸膛,分明就是齐圣吾,或者就继续假装自己没有察觉? 她当然不可能错认,毕竟自己曾经在这个臂弯里感受过恩爱甜蜜、依偎缱绻,从这一具身躯上得到过前所未有的高潮狂喜……就是他,分明是他! 可是她要怎么说? 万一说了,只会再次得到他的严词否认,然后再度回到令人厌倦的剑拔弩张,届时,只怕她连依靠这副胸膛汲取温暖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还是沉默吧,佯装浑然未觉,应该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倾靠在戴伦的臂弯里,感受他令人眷恋的体温和绵绵温柔的轻抚,纪若雍瞧瞧伸手揪握他衣裳的一角,要往他的怀里钻,默默留下了妥协不甘的泪水。 第六章 “就是这里吗?” 独幢别墅的斜对角幽暗处,两道身影掩人耳目地穿着深色的衣服与夜色融合,悄悄伫立在扶疏的树影后头,一个清瘦、一个矮胖,两人密切关注着那一幢流泄温暖橘光的豪华建筑,并刻意压低声音交谈。 “是的,萱蜜小姐现在就住在这里。” “我交代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到了收网阶段。” 清瘦身影悄悄轻叹,“也对,这个问题真是白问了。既然大家都齐聚在这里,就表示已经进展得差不多了。” 别墅门口突地传来一阵声音,矮胖的那个立刻轻推同伴轻声提醒,“他们出来了!” 不远处传来轿车发动与开启车门的声音,对街的这一头也响起矮胖身影的轻浅说话声。 “看样子戴总经理打算载他们出门。” “萱蜜看起来很开心。” “是啊!” “另外那个女人是谁?” “应该是新来的管家,萱蜜小姐很黏她。” 清瘦身影观察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她跟戴伦的互动有些奇怪,身份看起来不像只是管家那么单纯……” “根据观察,戴总经理现在每天都会回家吃晚餐。” “真有意思!”清瘦身影哼笑几声,“把那个女人的来历给我调查清楚,计划已经进行两年了,都到了这个关头,绝对容不得一点变数发生,这段时间你就给我盯紧一些!” “是!” 萱蜜紧牵着纪若雍的手拉着她往前走,卖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她看的眼花缭乱之际,也兴奋不已。 “阿姨,我可以去那里看糖果吗?” “可以,但是能不能买就必须要先讨论过才行。” “就算爸爸说可以,我也不一定能买吗?” “对。” “好吧……” 闲步跟随在后头的戴伦将手插放在长裤里,看这前头两个大小女人的互动,忍不住笑了出来。 相较之下,纪若雍反倒比较像是萱蜜的妈妈,至少这个小女孩对於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奉若圣旨。 说话回来,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她不是没有生过小孩,为什么对孩子那么有一套。 隔着一段距离的戴伦默默观察着前方的纤细身影,看见她走到生鲜区挑选鲜嫩的牛小排,再优雅漫步到另一区采买新鲜的蔬菜水果。 他越是瞧看,越是皱紧飒眉。 为什么他觉得这一幕好眼熟?仿佛自己以前曾经陪纪若雍一起来逛过…… “老公,我们买一点零食回去吧?晚上看影碟的时候可以吃。” 戴伦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揉捏隐隐作痛的额头。 “你哪一次真的吃了吗?每次都喊怕胖,结果还不是全部塞进我的肚子里!” 是谁在他的脑袋里说话?为什么流露出一副平淡中见恩爱的模样…… “你怎么了?” 身边突然响起的轻柔嗓音和蓦然传进鼻翼间淡淡馨香,迅速唤回了戴伦的注意力,他抬起头,不期然地迎上那一双表现关切的盈盈美瞳。 “你走得好慢,不舒服吗?” 没有,但是……“不想买零食吗?晚上会看影碟吗?” 纪若雍明显一怔。 她诧异的睁大圆瞳迎望他深深颦眉、看似头疼困惑的俊脸,似是想起什么般转头看了看前方不远处的零食走到,几缕记忆的流光迅速滑过她的脑海里。 再回头,她轻轻抿笑,问完平淡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好啊,去逛逛也不错。” 戴伦噙起性感嘴角,点头回应。 “爸爸,请问我也可以买零食吗?” 请问?他几乎失笑。这个精明的小鬼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对他如此谦逊,几天前的某一晚,也不晓得是哪个丫头在餐厅里抓着他猛训话的?! “阿姨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能不能让你买要召开家庭会议讨论过之后,才可以决定。”话一出口,小女孩的失望沮丧全写在脸上,戴伦一时不忍,於是伸手指了指旁边显目的纸牌补充,“不过这种特价商品可以优先考虑。” 重燃希望的萱蜜兴高采烈地开始寻找起挂有特价的商品,他好笑之余,也感觉到一旁纪若雍投射而来的目光,他双头望他,挑了挑眉。 “怎么了?” 她耸耸肩,无意间流露慵懒娇媚。“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真的很疼爱萱蜜。” “当然啊,她是我女儿嘛!” “是亲生的吗?” 他愣了一下,蹙起飒眉,“你又想找我吵架吗?” “我只是怀疑你怎么生的出这么机灵的小孩罢了。” “你瞧不起我啊?回去问问齐雪琳关於我的来历,我可是在短短一年半内便完全掌控圣石集团全球大权的商务奇才……喂,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纪若雍才不听他自吹自擂,迳自转身朝小女孩走去。 他知道自己应该对她发怒的!要知道,公司里像她这种态度倨傲的下属,早就被他反手一挥甩回家里发霉当香菇了,哪里能像她还可以这么得意洋洋的转身对他回眸一笑…… 好吧,她有笑就好,就当作她知错能效好了!戴伦实在不晓得自己到底能拿这个女人怎么办。 突地,一旁零食架上的鲜艳包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随手拿起一包起士口味的饼干翻看,身旁却倏地响起一道女声,吓了他一跳。 “真巧啊,以前我老公最喜欢吃这个。” 吃惊又怔愣的戴伦瞪着纪若雍那张充满试探的脸庞,没好气地咬着牙翻了翻眼。“我只是刚好拿起来而已!” “我又没说什么,”她看似无辜地眨眼,“只是凑巧想到这件事,顺口跟你分享而已。” “你……”可恶的女人! 恼怒的戴伦才无可奈何的瞪着那抹逐渐走远的背影,身旁又冒出一个清脆愤怒的稚嫩嗓音。 “臭爸爸,你都没有听话!” “啊!”拉回思绪的他低头俯视眼前双手插腰、怒气冲冲的女儿,他弯身一把抱起这个可爱的小气包,“没事干么乱骂人啊?” “你又对阿姨凶!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不可以再对她凶啊!” 戴伦有点无奈,“你没看到吗?她总是三不五时就找我麻烦,又不是我自己去惹她的。” 小女孩倚坐在父亲的臂弯里劈啪责怪,生气的模样,就像一直煮沸的小茶壶。 “你老是对阿姨那么坏,会把她气走的,到时候阿姨就不来我们家了!” 他委屈地撇了撇嘴,无法相信纵横商场的自己,此时此刻竟然不敢直撄女儿盛怒下的锋芒。可是……拜托,这个小妮子只不过五岁大,是个早上起床前还要先喝瓶牛奶才肯下床的小鬼头耶! “你只会担心纪阿姨,就不怕她把你爸气走吗?”怎么原来男人在家里的地位这么低吗?会不会太心酸啦? “妈妈说爸爸一辈子都是我的奴才,赶不走。” 不是吧? “反正你不可以再欺负阿姨!爸爸你不是说你也很喜欢阿姨,希望她留在我们家吗?” 戴伦只觉得脸上倏地通红,没想过能言善道的自己竟然也有结巴支吾的一天。 “我、我哪有说喜欢她?我说的是喜欢她……她煮的菜好吗?!你没听清楚就别乱套行不行?” 他在心里抱头哀号,不解自己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慌张? 如果是一个成年人来跟他提喜不喜欢的问题,他有信心绝对能够隐藏真心,冷静回应,可为何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小孩口里说出喜欢这个字眼,反倒让他手足无措? “总之你不可再欺负阿姨,不然她就不会再陪我,而且我们以后也没有晚餐可以吃了!” 看女儿丢下一番严正警告之后,便毫不留恋的跳下自己的臂弯转身跑开,戴伦没好气地嘀咕,“大不了再找个管家嘛……” “哦?既然对我这么不满意,那就请你尽快找到替代人选咯。” 身后突然冒出的冷淡嗓音再度把戴伦吓了一跳,毫无防备的他差点没失态地跳起来。“……你什么时候跑到这里的?刚刚不是还走在前面吗?!” “大卖场的商品成列走到都是互通的,你没注意到?” 他如果事先察觉的话,还会被她吓得这么难看吗?戴伦戒备地盯着纪若雍冷淡的侧脸,“你刚刚听到多少?” “你希望我听到多少?” 俊美无俦的脸庞悄悄涨红。她该不会凑巧听到那一段关於“喜欢”的对话吧? 悄悄藏起唇边笑意的纪若雍,故作冷淡地睇了他一眼,“如果你觉得被自己五岁的小女儿训话很丢脸的话,那么我可以假装没听见。” 对方俊脸上一闪而过的乍青乍白神色,再次惹笑了她。 无视他恼怒的眼神,她看向他始终抓在手上的饼干。“如果你真的很想吃就买吧,反正不论你的喜好究竟跟我老公有多雷同,你都会否认到底的不是吗?” 若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纪若雍才优雅地转身离去。 戴伦气恼地瞪着那抹窈窕的背影,反手扔回那一包饼干。啧,谁要吃口感那么脆硬的饼干啊,咬得下颚都酸了! 这么想着,他往前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困惑的停下,侧转身、迟疑地回望架上那包饼干。 为什么自己会知道它是怎样的口感?他并没有吃过不是吗?事实上,这一年多来只在欧美地区出入的他,对於这里的一切应该倍感陌生吧? 可是为什么他不觉得呢? 满腹疑惑的戴伦伫立在原地,仰起俊脸默默巡望卖场,不解逐渐萦绕心头的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 困惑瞟望的目光绕了一圈之后,接着落在前头那个纤柔的身影上,这次他竟深刻感觉到心里生气一股浓烈的喜悦与想念,那种强烈到毫无逻辑可言的情感,仿佛直接跳脱他的理智,笔直撞入心灵深处…… 说不清究竟是哪来的冲动与勇气戴伦大步跨前,急切地来到纪若雍身后。 柔顺乌黑的长发与织细圆润的肩膀就近在眼前,他仅迟疑了一秒便伸出手—— 浅抿着笑容的纪若雍发觉自己的手腕被人紧紧扣住,低头凝看她顺着那双打手往上往,才刚迎上戴伦那一双深邃迷魅的眼眸,便被他用力一拉,整个人撞进那一具壮阔的胸膛里。 “你干什么?!万一被萱蜜看到……” 戴伦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另一双手臂将她织细的身形更往自己的怀里推。 感觉有异的纪若雍悄悄咽下唇边的话语,只是仰起小脸、踮起脚尖,静静地任由这个男人将自己困在臂弯中。 只是两人身旁不断有推进购物车的客人经过走动,所以尴尬的等了一会之后,纪若雍不得不伸手轻推眼前人的胸膛。“你怎么了,难道是不舒服吗?” 戴伦依旧没有开口,只是不容推拒地益发拥紧她。 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他闭上双眼悄悄地吸气,贪婪吸取专属于她的馨香。 他怎么能够自欺欺人呢?又该如何否认自己此刻的感受? 怀里的女人是如此完美地贴合他的胸膛,仿佛生来就是镶嵌於他身体里的某一处,这个女人,分明是他的! 是啊,就算他的身体认出了纪若雍,在情感上也认定了她,可是—— 眼前混乱的情况有事怎么一回事? 如果纪若雍真的对他如此重要,为什么自己的记忆里会全然没有她的存在?!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但槽糕的是,他根本毫无头绪…… “我的头好痛!” “什么?头痛?!撞到了吗?可是我记得没有啊!” 这一刻,纪若雍再也顾不得什么娇怯羞涩或是重温这具怀抱里的喜悦,她不安地更加用力想推开戴伦,企图检视他的状况。 “让我头痛的是你。” 她一怔,“什么?” 恋恋不舍地犹豫了半响,戴伦终於强迫自己将她推离怀里,并可以装出让讥诮不耐烦的表情,就怕被纪若雍察觉出他方才剧烈的情感波动。 他还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一切,再给我一些消化思考的时间。“我想应该是我问你在干什么吧?难道你真的这么希望当我的老婆吗?” 闻言,纪若雍心里的忧心全数转为愤怒,眼眸里怒火狂烧的呛辣气势,与她温婉柔弱的气质大相径庭。 “你说什么?” “你一直有意无意的试探我,不就是为了证明我是齐圣吾而你是我老婆吗?” “我——” 纪若雍好气,因为她发觉自己竟无从否认。 是他机巧中悄藏深意的眼神慑住了她?还是因为他说的分明就是事实,所以让她无法反驳? “我发现严正驳斥的处理方式对你好像没有用。”戴伦顿了顿,小心隐藏着自己的困惑与动摇,不像让纪若雍察觉。“所以不知这样吧,由你来证明我就是你跑了两年的丈夫。” “你说……什么?” “找出证据向我证明,我就是齐圣吾。” 对於他会提出这种提议感到不可思议的纪若雍,狐疑地微迷双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这种态度是在暗示我,其实你根本没有自信能够证明我就是齐圣吾吗?” “当然不是!我可以肯定你绝对就是齐圣吾!” “拿出真凭实据来,别以为你情绪激昂的喊一喊就能说服我。” 戴伦看似无所谓的冷淡态度刺伤了纪若雍的心,但是她当然不会让他察觉丝毫端倪。“你要记住,这个提议可是你自己说的。而我,对於自动送上门的挑战,绝对不会畏缩!” “那就请你证明吧,提出实证,证明我就是齐圣吾。” 怒气未消的纪若雍在看清他的表情后,忽地蹙起眉。 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男人的眼神和语气不像是她刚才以为的挑衅,反倒比较像是一种隐晦的请求? 第七章 办公室里,飒眉紧蹙的戴伦真微眯着眼,冷然睇视眼前的干部们。 “是谁指示你们可以这么做的?这跟当初业务部提出来的企划内容完全不一样吧?” 他冷沉的声音隐含不容挑战的威严,即使没有提高嗓音,便足以让一干干部们各个噤声低头,只敢默默地用眼尾瞄同伴。 “你们到现在还在给我阳奉阴违的把戏吗?该不会以为我迟钝到完全没有发现吧?!” 戴伦蓦地甩下手中的报告书,卷宗拍打在桌面是的砰然响声,让干部们在惊跳之余,不约而同地悄悄网往后一缩。 就在气氛僵持之际,门外响起一声嘈杂,让受到干扰的戴伦益发蹙起眉,抬头往门口望去。 “你们怎么这么不讲理?我都告诉你不可以进来……”女秘书见阻拦不成,赶紧看向办公室里唯一可以发号施令的人,“对不起,总经理!这个人一直坚持现在就要见你,我怎么阻止都没用--” 斜倚在门边的杜衫泽悠闲地双手抱胸,一点也不将女秘书的愤怒、戴伦的不悦,与办公室里的僵冷气氛放在眼里。 “我都告诉她是你主动找我过来谈事情,而且我还是你这辈子的好麻吉,她就是不信。”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骷髅t恤、紧身性感皮裤和帅气行军短靴,“我看起来不像你的朋友吗?” 办公桌后头的戴伦闭了闭眼,按捺情绪似地吸口气再睁眼,“都给我出去,东西修改过后,再交过了。” 杜衫泽离开门口往办公室里走,与那一群灰头土脸的干部们擦身而过,好整以暇地撇了他们一眼,“这些家伙做了什么,惹得你这么生气?” “他们认错主人了,自以为真不知鬼不觉的乱搞每一件事,实际上都是在替自己掘坟墓!” 当办公室的大门关上,杜衫泽笑咧了嘴。“那个红领带的家伙脸色白得像月经失血刚结束,看样子这些白目鬼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这小子一定是故意让干部们在离开之前听到他说的那番话。 杜衫泽这么做,算是不动声色地在帮他教训这些人吧?戴伦微微低头笑了笑,也不点破,调整坐姿凝睇悠哉坐下的“麻吉”。 “你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看世界上也没几个人会相信你是我的好友!” “那么你呢?你相信吗?” 两人看似云淡风轻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会,有默契地笑了笑,淡淡接下对方潜藏在戏谑下的试探。 戴伦移开桌面上的卷宗,状似不经意地询问:“你对齐圣吾的认识有多少?” “我是齐圣吾的亲密爱人,连他左大腿内侧有一颗痣的秘密都知道。 “真遗憾!”戴伦扬起视线,笔直迎视他,“我的大腿内侧并没有痣,不管是左腿还是右腿。” 杜衫泽的态度只是耸耸肩,“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找我过来聊齐圣吾?过去这段时间,你不是一直很排斥这个话题?”说着,狡狯掀睫,潇洒扬起一笑,“该不会是因为若雍的关系吧?” “你喊她倒是喊得挺亲热的,那个女人不是你死党的老婆吗?” “怎么,你吃醋啦?” 戴伦没有回答,只是冷淡地丢给他一个无聊的眼神。 杜衫泽悠哉地伸展双腿,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你到底想跟我谈什么?特地叫我过来闲磕牙,也应该准备一些饼干茶点才是待客之道吧?快点,把那个母鸡秘书叫进来,她准备点心的速度应该跟她的聒噪一样出色吧?” 陷入沉思的戴伦突然开口,“那么你对我认识有多少?” “这句话应该是你来告诉我吧?” 只见他迟疑了半晌,最后才像下决心似地抿了抿薄唇,严肃抬头。“如果我告诉你,‘戴伦’这个人脑海里的记忆只有短短的两年呢?” 杜衫泽怔了几秒,缓缓笑开。“不错嘛,这个话题远比点心还要吸引我。” “请你尽量收敛一下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戴伦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原本是不能让第三人知道的,因为我当初曾经答应过金晶儿,在时机未到之前,绝对不能跟任何人透露。” “尊夫人也涉入其中?看来你们这一对夫妻还真是秘密重重啊!”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不是很顺耳?” “那是因为你生性挑剔啊!别想怪到我头上,根本就是你个性不讨喜。”杜衫泽往后靠躺在沙发上,悠哉跷起二郎腿。“言归正传,我们还是聊聊为什么一个三十二岁的大男人却只有两年的回忆吧。” 戴伦睇了他一眼,对于这家伙听故事般的态度还是有点不太满意,但也拿他没办法,只能不甚甘愿地娓娓道来。 “戴伦所有的记忆,要从当初在医院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开始……” 阗静无声的房间里,只有床头灯点亮一方小空间。 床边的纪若雍轻拨着萱蜜的刘海,见小女孩紧闭双眼,看似沉沉睡去,她又仔细地拉整棉被之后才悄悄起身离开。 房门开了又关,当漫长的安静取代所有声响,原本应该已经睡熟的小女孩却突然轻轻掀开棉被爬下床来,走到小书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一支造型可爱,但功能却很简单的小手机,神情认真严肃地按下第一个速拨键。 铃……铃…… 电话响了好久,小女孩圆巧的小手也跟着紧张的悄悄转握,当终于接通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挺直了小身躯。 “妈妈,我是萱蜜----” “我是金晶儿,现在无法接听你的电话,请留言。” 羸弱瘦小的肩膀登时垮了下来,失望至极。 幽暗空荡的房间里,微弱的灯光没有太多的温暖,独自对着手机喃喃自语的稚嫩嗓音在此刻听起来格外孤单寂寥。 “妈妈,你在哪里?你过得好吗?我过得很好,纪阿姨很疼我,现在爸爸每天都会准时回家陪我们吃晚餐。妈妈你有每天乖乖吃饭吗?不可以像以前那样只吃蛋糕喝咖啡哦!还有--” 手机另一头传来留言录音中止的声音,小女孩撇了撇小嘴,挂断电话再拨出。 “妈妈,我变胖了哦,以前鲍尔奶奶帮我买的衣服快要穿不下了。纪阿姨说我已经长高了,所以爸爸说等他放假的时候要带我们去百货公司买新衣服,我听了好高兴!上次我们去卖场买东西,爸爸把我抱在怀里,还让我买两包饼干,纪阿姨帮我买了新毛巾跟新牙刷。阿姨说我长大了,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睡衣图案,所以我选了一件--” 留言录音又结束了,小女孩抓着手机继续再拨出,只是这一次她的小手有些颤抖,稚嫩的声音除了浓浓的寂寞之外,更隐隐透露不安。 “妈妈,外国真的那么好玩吗?现在我常常觉得我跟爸爸、阿姨在一起好快乐,我们一起吃饭买东西,就好像一家人,可是……那你呢?妈妈你怎么办?” 萱蜜伸出圆胖的小手用力揉眼,却反倒揉出更多眼泪,压低声音哭泣的颤音充满了幼小稚龄无法表达清楚的不安与祈求。 “妈妈你快点来找我们好不好?来我的身边,赶快过来陪爸爸……如果爸爸跟纪阿姨走了,到时候又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从萱蜜房间走出来的纪若雍在上下楼层间走动,简单巡视家务琐事,并暗自记下明天要跟钟点女佣交代加强的事项,然后他注意到戴伦的主卧房门扉微启,房间里的灯光穿透缝隙,流泻了一地的光辉。 迟疑几秒,她推开门走进去。 陈设简单却整洁干练的书房就像他工作时的原则,纪若雍伸出青葱纤指在书桌上轻巧地滑挲一遍,指尖就像在黑白琴键上优雅游走…… 一尘不染。 就跟齐圣吾一样,戴伦对家务事的唯一要求就是绝对要保持书房的干净!小巧嫣红的唇瓣轻轻漾开一抹兴味的笑靥。 她认为个性是很难改得掉的,不管到底这个人是叫戴伦,或是齐圣吾。 但是……盈盈美眸顺着思绪而瞟向另一旁,陷入思索的纪若雍其实已经想了好多天,不断思考着究竟应该如何证明戴伦就是齐圣吾。 坦白说这件事应该难不倒她,毕竟他们两人当初是那么地恩爱,真心相恋之后终于步入礼堂决心执手一生,对于彼此一些生活上的细节与习惯,难道还会陌生吗? 只是对于戴伦而言,似乎需要更强烈、更不容质疑的证据。 一边想,她直觉地依循灯光的方向走去,伸手推开另一扇门,处赫然发现自己无意间闯进料戴伦的浴室,而那位男主人正悠哉惬意地半躺在巨大的圆形按摩浴缸里。 他是何时回到家的?她竟没听到任何声响!回过神的纪若雍吓了一跳,僵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该转身退出去。 镶嵌于地面下的巨型米白色按摩浴缸,简直宛如一座个人泳池,闭着双眼惬意假寐的戴伦享受着水注冲击按摩身体的舒服快意,正前方的液晶电视则播放着全球性财经新闻。 回过神,纪若雍猜想着说不定已经睡着的他根本没发现自己的误闯,咬着唇正打算悄然离开-- “连句抱歉都不说一声吗?” 她懊恼闭眼,不甘不愿地转回身面对他。 只见戴伦睁开双眼,似笑非笑地瞅着她,那副全然放松、自在邪魅的姿态深深撼动纪若雍的芳心,也教她酡红了粉颊而不自知。 可是戴伦注意到了,更敏锐察觉到自己的悸动,赶紧又闭上双眼,佯装悠闲地掩饰自己的情绪。 “你迫不及待的走进来,是怕错过我的好身材?” “我是因为门没关而且灯光还亮着,好心想帮你关灯才进来的!”再怎么样也要帮自己找个理所当然的借口,否则若是让他抓到机会安她个偷窥的罪名什么的,她的脸往哪搁啊! 戴伦没有开口,只是隔着距离,睁眼注视着她。 纪若雍拘谨的目光不敢随便往下望,只能仰起下颚撑起气势,笔直迎望他。 谁知戴伦突然轻笑,淘气挑眉。“我故意不关门的。” “……什么?”她装出恼怒的模样,实则心跳剧烈紊乱。“万一萱蜜不小心跑进来--” “我知道你早就哄她上床睡觉了。” 被他那一双深邃迷动的深深注视着,纪若雍只觉得浑身闪过一阵莫名地颤傈,教她忍不住连脚趾都悄悄蜷起。 “还、还是可能有别人会进来啊,万一我叫了水电工过来呢?或是……” 按摩浴缸里的戴伦朗声沉笑,性感至极。 “若雍,别再跟我玩游戏了。”他专注而深情地凝视她,邃墨眼神里流泄而出的浓浓情感,远比他开口说出来的还要浓烈、还要多。“你我都知道,这种欲拒还迎的把戏对我们两个而言都太稚嫩了。” 一时间,纪若雍紧揪着双手,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水流撞击的涌动声是浴室里唯一的声音,汹涌强烈的水注冲击着戴伦的胸口,在他静壮裸裎的胸膛上腾涌出杂沓紊乱的水波,纪若雍却觉得深深被大乱的,应该是她的心! 下意识地,她朝他走近了几步。 “你何不直接就这样走进我的怀里?” 仿佛着了魔似的,纪若雍的视线、心神完全紧系于他,可是对于眼前人隐含鼓动的挑逗,她却在下秒摇着头拒绝。 原本收敛锋芒的凌厉眼眸悄悄眯起,“为什么?” “你老婆……你不懂,萱蜜好像感觉到什么了,她最近常常突然跟我提起你跟她妈妈的感情有多好--” 不让她说完,看似慵懒的戴伦忽然挺直身形,长臂一扫,精准地扣住她纤细足踝,她还来不及惊呼,就被他使力拉进浴池里。 “唔……咕噜噜--” 戴伦转而扣住纪若雍的纤腰,轻而易举地伸手揽起她,并让她靠贴在浴缸边缘,“嘿,别把我泡澡的水都喝光了。” “齐、圣、吾!”她狼狈的大吼。 “叫我戴伦。”他蓦地弯下身躯,俯低俊脸欺近她,浓醇的低沉嗓音流露着淡淡邪魅。“你忘了你还没向我提出证明吗?” 这、这个男人的手放在哪里啊? 纪若雍羞红了俏脸,想拨开扣在自己腰间的手掌,却始终无法成功,这已经让她够恼了,没想到强烈的水注又不断将她身上的长裙往上拱,浅粉色的雪纺纱材质在水池里简直让她宛如裸裎。 她直觉地想要伸手遮掩,整个人却被他牢牢囚困在精壮的双臂间。 又羞又恼的纪若雍连伸手推他的自由都没有,只能蹙紧了柳眉仰头瞪人。 只是……她发觉自己不该看的。 近距离的瞪视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她竟忍不住有些气弱…… 得找话题转移彼此的注意力,否则浴池里的水在腾涌流动间,仿佛也迅速加温燃烧,滚烫得让她连保持清醒都觉得困难。“我不是已经说过很多关于你跟圣吾相同的喜好? “那些对我来说都太薄弱了,常吃的饼干、喜欢的饮料、刷牙的时候习惯将牙膏挤在中间……全部都可以解释成是一连串的巧合,又或者我跟他只是刚好在一些小地方很类似,你明知道这些根本说服不了我。” “不然你想要我怎么做?” “你这是在问我吗?” 他眼眸里乍现的诡亮灿光,教纪若雍心生警戒,“没有!” “我明明听到了。”戴伦凑近她的耳畔,似有若无地一炙热的气息包覆她敏感的耳垂。“就算你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会用我的方法来解释。” 老天,别再靠过来了! 退无可退的纪若雍想隐藏心里汹涌的强烈悸动,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远比她的理智更加诚实,早已悄悄容许对方的紧密贴近,甚至还微微仰起头,享受他在她耳畔边绵绵落下的细吻。 “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证明的方法?” 噢!他性感的耳边呢喃,仿佛拥有夺走她浑身力气的神秘魔力……“什么意思?” “你跟齐圣吾之间的亲密关系--” 戴伦顿了顿,发现自己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有一股强烈的嫉妒狠狠刺进他的心坎,只是……拜托,这种感觉很荒谬吧? 他极有可能就是齐圣吾本人,那么他现在是在嫉妒过去的自己喽?! 然而……是的,不管理智再怎么清醒,戴伦晓得自己就是遏抑不住的吃醋。天啊,瞧瞧这个可恶的女人到底把他变成什么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含羞带怯的纪若雍看着他,当触及她那一双娇媚含波的盈盈眼瞳,戴伦发现自己的嫉妒愠怒就像乍见朝阳的晨露,转瞬间就蒸发无踪,只留下无法抵抗的心旌情动。 “齐圣吾的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 啊!“他的左大腿内侧有一颗痣,……你有吗?” “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戴伦摊开双手看似豪迈,然而充满促狭的眼神却暗暗道出他的戏谑和挑逗,瞧得纪若雍又是一阵怦然心动。“只是你有勇气低头查证吗?” 他在诱惑她。 是的,其实纪若雍心知肚明,眼前这个机会或许只是他们彼此给对方的一个借口-- 一个跨越那条界限,投入对方怀抱的理由! 只是她应该要接受吗? 怀抱这一丝犹疑的纪若雍不自觉地将手举到胸前反复绞动,短短数秒钟内,思绪早已百转千回。 好不容易,她像是下定决心似地飞快望了戴伦一眼,旋即轻推开他,企图低头往下望-- 一双健臂霍地伸出水面紧捧她的粉颊,诧异又困惑的她还来不及抬头看他,就觉得眼前一花,一张俊脸已经猛地俯压而下,悍然封吻她的唇。 当戴伦的嘴唇覆盖住她柔软的唇瓣,纪若雍忍不住悄悄轻叹。 可因为戴伦的亲吻爱抚而激荡引爆的汹涌情潮,她并不想规避,只想回应他,以更热情的方式来爱他! 这具精壮的身躯明明是她的,他的唇只有她能亲吻,他身体的每一寸只有自己可以抚摸,都是她的,全是她的,而且她现在就要! 纪若雍义无反顾的激狂,让戴伦不由得闭上双眼,迷醉沉吟。 高大颀俊的身躯在水注间隐隐颤抖,他却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强烈悸动究竟是源自于怀中性感人儿的挑逗,还是脑海里汹涌如潮的似曾相识画面。 是的,他记得。 直到这一刻,戴伦才知道原来他的身体早已深刻地牢记纪若雍的每个亲吻,每一记爱抚,以及她带给他的所有高潮欢愉。 是啊,再也不需要任何证明,他就是齐圣吾,他绝对是齐圣吾!但是突然的,他怀里的女人没来由的僵住,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她已经伸手狠狠推开他,倏然刷白的俏脸写满了受伤与不敢置信。 “你的左大腿上没有痣?!难道你真的不是圣吾?不可能,我不相信--” 老天,那么她现在做的事不就…… “你真的是别人的老公!” 突如其来的混乱与难堪,几乎让纪若雍无地自容。 此时此刻的她既乱且慌,直觉使她一再深信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齐圣吾,可是眼睛看到的却又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到底该信哪一个? “若雍,你听我说!”戴伦上前扣握她颤抖的肩膀,却被她用力挥开。 “别碰我!如果你不是齐圣吾,那么我根本就不应该在这里!我不是下贱的女人,绝不允许自己跟别人的丈夫搞外遇--” “刚刚的事情,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她再度僵住。 “我们刚才在对方的怀里,你想的不尽然都是齐圣吾不是吗?我让你渴望,是我让你有感觉,你真的能够否认吗?!” 晶莹的泪水就像断线的珍珠般扑簌簌地直落下。“如果你是想要让我开口承认我就是一个勾搭别人丈夫的坏女人--” “傻瓜!”他再度伸手拥抱她,将颤抖的纤细身躯纳入怀中绵绵呵护。“我的吻,让你认不出来我是谁吗?” 认得,是圣吾,可是…… “我的身体都已经认出你了,老婆,结果现在反而换你怀疑我?” 流泪的纪若雍蓦地一怔。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刚刚……叫她什么? 戴伦紧拥她,道:“两年前,我因为一场严重的意外伤了左脚,所以移植过皮肤。” 这个男人在说什么啊…… “是真的,法国的医院还有我的病历与医疗记录,要证明我说的话并不难。” 这就是他的痣消失不见的原因?逐渐回神的纪若雍登时又恼又气,抡起粉拳就用力追打戴伦的胸膛、身体。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弄得那么复杂?明明是齐圣吾,为何要假装成另一个男人?玩弄大家很好玩吗?戏弄爱你的人让你觉得很开心吗?可恶的男人,该死的男人!” 无视于她的愤怒与槌打,戴伦执意用温柔绵密的亲吻安抚她。 好半晌,逐渐在他的吻中安静下来的纪若雍才闭上了双眼,悄悄滑落一滴泪。 “你害我变成了被丈夫抛弃的糟糠妻……” “只是客串的,老婆,你只是一时客串的。” “这么说你恢复记忆了吗?” “没有,”赶在她说话之前,戴伦柔声开口,“但是你顺利地向我证明了我就是齐圣吾,我相信我是齐圣吾,是你最亲爱的丈夫。” “才不是最亲爱的!你不知道吗?在你离开的那两年,我可是夜夜笙歌!” 她赌气爱娇的模样,让戴伦感到好笑之余又深深爱恋不已,他伸手捧起了气鼓粉腮的鲜活容颜,缓缓俯低俊脸,印下深情细吻。 “是不是最亲爱的,我们现在来试试看就知道了。” 感觉怀中人主动揽臂环抱自己,心旌情动的戴伦更加温柔的加深这个吻,有个念头也在他的脑海里悄然形成。 该找个时间主动跟金晶儿联络了。 虽然他当初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与她订下了一个秘密协定,但是如今他遇到了纪若雍,意外找回失去记忆前的自己,那么就不得不正视计划有变的事实。 是该想办法解决了……不,是得尽速解决才行! 他不需要恢复记忆也能够料想得到,脾气倔傲如纪若雍,绝对不可能允许自己的老公继续充当别人的丈夫。 唉,真不知道当初齐圣吾……也就是自己,到底是什么眼光,怎么会爱上这么难搞的小女人? 按摩浴缸里,纪若雍轻扳过他的脸,瞪了他一眼。“你专心一点!” “是,齐夫人。” 戴伦低笑一声,扣握住她的双腿将她抬高,抵向自己腰间的硬挺…… 第八章 纪若雍一手拎着皮包一手揪着衣领,像只偷腥归来的猫儿,蹑手蹑脚地踏进漆黑的客厅。 虽然已经非常熟悉自己的家,但是在一片黑暗中,她还是不小心撞到了摆设花瓶的矮几,痛得她小脸当场皱成一团。 就在这时,正上方的水晶灯毫无预警地乍放光芒,登时将整个客厅照耀得光亮明灿,也让她的狼狈无法掩藏。 吓了一大跳的纪若雍僵立在原地,既歉疚又不好意思地看向冷然伫立於电灯开光旁的好友。 “都、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一身休闲装束的齐雪琳神情莫测地看着脸色慌乱的嫂嫂,“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 “只是晚一点而已……” “凌晨三点才回家,叫做‘晚一点’?” “……对不起。”纪若雍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个偷腥被逮的老婆,而她慌张不定的神色和满是歉疚的模样,确实也很像是这么一回事。 虽然知道其实自己根本不需要这样,严格来讲,论辈分还是轮不到身为小姑的雪琳来指责她,更何况她又没做错什么,但是…… 雪琳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同,不但是自己的同学兼死党,更是陪她一起熬过失去丈夫的痛苦岁月的至亲家人。 对了,说道丈夫……“雪琳,我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 双手环胸的齐雪琳冷淡地睇了眼她之后,缓缓走向沙发,兴味索然的模样和喜上眉梢的纪若雍宛如天差地别。“好事?” “是啊!今天晚上我——” “你跟戴伦发生关系了。” “我不是要说这件事……不过,”纪若雍俏脸绯红。“你、你是怎么……” “你穿着男人的衬衫,身上的休闲裤也宽大得让人一眼就认得出是男人的尺寸。”端坐在沙发上的齐雪琳,开口说话的声音始终平稳得近乎冷淡,“还需要我再提到你脖子上明显的吻痕吗?” 臊红双颊的纪若雍下意识地揪紧衬衫领口,懊恼蹙眉。 都跟他说不要换穿他的衣服!湿透的雪纺长裙虽然穿起来不舒服又弯扭,可是说什么也比这一身男人的衣裳好啊,至少不会那么引人遐想嘛! “我想你应该是心甘情愿跟戴伦上床的吧?” 又羞又窘的纪若雍终於注意到齐雪琳的冷漠,正色地面向好友。“你有话想跟我说吧?” 齐雪琳双手一摊,“没错,可是我已经不晓得自己现在究竟应该是要以好朋友的身份来跟你讨论这件事,还是以小姑的身份和你谈。” “你在谴责我?”纪若雍轻轻坐到她身旁的位置,眼神却不看她。简短的几个字,说的语气清淡,实则内心紧张沉重。 她不答反问:“我让你感觉像在谴责吗?” “有话直说,雪琳,别拿这种商场上的迂回手法来应付我。我知道你是一个个性直率、有话藏不住的人,而你也应该很清楚我不是一个生性放纵,会随便跟男人上床的女人!” 对於好友隐约的动气,齐雪琳闭眼叹息,默不作声地伸手爬掠垂落在额头边的褐色长发。 “我记得在不久之前,你才一直硬逼我放弃你哥,要我去接受别的男人。”纪若雍迎视好友,“原来你不是真心的?” “我是真心的!” “那么为何你现在又拿这种态度对待我?而且其实戴伦他是——” 就在这时,纪若雍手提包里隐隐传来手机铃声。 对话因此停止,只有沙发上的两人彼此默然互望。 最后,还是齐雪琳吸了口气,率先打破沉默。 “快接吧,这么晚了,绝对是他。” 纪若雍拿出来手机却迟迟没有接听,反而敛眸低望银幕上头显示的来电号码。 “刚才是他载我回来的,可能是没等到我报平安的电话,所以直接打来问看看。” “那就快接听啊!” 看她还是没有动作,耐不住性子的齐雪琳翻了翻眼,索性抢过她手里的手机。 “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他说。”单指弹开手机面板,翘脚坐在沙发上的她豪气十足地开口,“我是齐雪琳,代替我嫂嫂来听电话。” 一旁的纪若雍只是微微颦起柳眉,却不阻止。 然而这两人谈论的,却是她意料之外的话题。 “杜衫泽已经跟我提过那件事,前因后果我大概都了解了。” 为什么会扯上杜衫泽?纪若雍下意识地倾身向前。难道他们正在进行一些她完全不知道的事情吗? “你有把握会成功吗?” 听见这话,她的眉峰益加蹙拢,再也忍不住伸手轻扯好友的手。“你们到底在谈什么?打算进行某种计划吗?” 齐雪琳无视她的困惑与急切,一副在商言商的模样。“万一日后梁易企业因此有账面上的损失,你必须承诺会出面补足。明天杜衫泽会把这份秘密契约送去你那里,你如果签好了,这份协议就算正式成立。” 结束通话的她一脸悠哉地将手机塞回纪若雍的怀里,径自站起身。 “他叫你早点睡。” “雪琳!” 她微微侧身,“干么?” “你们刚才究竟在谈什么?为什么连衫泽都一起扯进去了?” 齐雪琳只是撇了撇嘴,没有说话,神采间毫不隐藏的娇蛮与倔强,是平常身为梁易企业代理执行长的她从来不曾显露的。 纪若雍见状,也有些恼了,“你真的要跟我闹脾气是不是?” “是你先惹我生气的!” 直觉想否认的话语才到嘴边,她心念一转,气势稍稍弱了下来。“我知道你打从我在宴会上遇见戴伦之后,他就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时间和心思。” “你还忘了提那个小女孩萱蜜,现在你花费在她身上的时间,远比我一个星期能够见到你的时间还要多!” “我很抱歉,可是萱蜜还那么小,我实在不忍心丢下她。” 齐雪琳虽然余怒未消,但是好友低姿态已足以让她火气稍减,“烹饪教师的事业你到底还要不要进行?” “我已经跟陈建筑师约好后天下午碰面。” 她点头,迳自转身打算上楼。只是迟疑了几秒之后,又回过身面对纪若雍。 “我先告诉你一声,梁易企业接下来准备集结一些商场上的新势力,正式跟戴伦率领的圣石集团对垒抢生意。” “你说什么?!”纪若雍惊讶地自沙发上挺直身,“你不可以这么做!雪琳,其实我刚才正打算跟你说,我确定戴伦就是你哥——” “我知道。” “你……你知道?!那你还打算拿你跟圣吾的心血去和他对打?!” “那又如何?不斗看看,怎么知道谁赢谁输?” 噢,真是快疯了!“谁赢谁输都没有意义啊!雪琳你不懂吗?这种情况就像齐圣吾在斗戴伦,两个都是他,根本没必要啊!” 齐雪琳冷静地注视心慌意乱的好友,“你已经把戴伦当成齐圣吾了吗?” “他们两个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你是不是觉得所有的问题都已经获得解决,你跟我哥接下来就等着过幸福快乐的日子?” 她困惑不解地仰头望着自己的小姑,“什么意思?” 齐雪琳叹了口气,“你不会那么快就忘了‘戴伦’是个有家庭的男人吧?他除了有个宝贝女儿萱蜜之外,还有一个赫赫有名的老婆,就是圣石集团的董事长金晶儿!” 嫂嫂乍然刷白的脸色让她不舍,她微张着嘴想劝慰,然而嗫嚅了半响却还是选择理智地就事论事。 “整整有两年的时间,你完全不了解我哥的生活,包括他的感情世界,你怎么能够掌握他跟金晶儿究竟发生过什么,两人的感情又进展到什么程度?” 这些话宛如骤然滑过天际的闪电,狠狠击中纪若雍的心。 只见沙发上备受冲击的她早已没了不久前那种喜上眉梢的甜蜜雀跃,取而代之的是她不像去思考,却又不得不面对的混乱现实。 “这就是我今晚想跟你说的事。” 纪若雍闻言,缓缓仰头凝视好友。 “别急着对我哥放感情,若雍。” 齐雪琳轻轻坐在她的身旁,轻捏好友紧紧绞握的双手。 “他虽然是我哥,但是因为我陪着你熬过了这两年,亲眼看着你一路走来的争扎与痛苦,所以我宁愿你在状况还未明朗之前继续守着自己的感情,也不要你再一次受到伤害。” 瓦斯炉上的汤,正噗噜噗噜地沸腾着,拿着汤勺的纪若雍却神情游物外地全然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叩”的一声,脑海乍现灵光的她,抓着汤勺用力敲了敲锅盖。 雪琳知道的事情,绝对比她告诉自己的还要多! 错不了!至少她昨晚就没有解释那通电话里为什么会扯到杜衫泽?还有,如果梁易企业真的要结合其他人和戴伦的圣石集团抢生意,那么为何又会有她口中提到的神秘契约? 这一对兄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如此看来,应该是杜衫泽在居中牵线。 或许她应该打通电话向他了解情况? “哇!”身后忽然紧贴上来的宽阔胸膛与席卷而至的独特男性气息,瞬间侵袭她周身,让她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呼。 纪若雍还来不急开口,就感觉一双精实的臂膀自身后紧紧环抱自己的腰际,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也跟着亲昵地贴偎在她的脸颊边。 “在想什么?连我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戴伦紧紧贴靠在她织细的肩胛上,闭上双眼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淡淡馨香。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在商场上理性冷静、成就斐然的自己,也会被无形的绵绵相思给征服。 打从他把这个小女人送离自己臂弯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期待再度将她拥入怀中的时刻,这样的念头强烈到几乎无法遏抑,让彻夜未眠的他好几次都想从动的开车到她家门前猛按电铃! 将下颚依偎在纪若雍的纤肩上,戴伦不由得嘲笑起自己这种宛如毛头小子初嗜情滋味的生涩模样。 这个女人是不是也跟他一样,整夜没睡的想着自己?她这么早就来家里帮他煮早餐,是否也代表着她和他同样渴望见到对方? “说啊,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想到出神?” 戴伦的心里滑过一抹甜,打定注意要从她嘴里听到她也满心念着他—— “我在想杜衫泽。” “……你说什么?!”从情人嘴里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他不由得大吼出声。 纪若雍颦起柳眉回头瞪他,“你干么吼得那么大声?” “因为我震惊极了,难道还要像小狗那样小声的咿汪叫吗?!”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睇了他一眼,伸手关熄瓦斯炉火。“早餐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可以吃。我先去跟陈嫂交代一些打扫上的细节,你上楼去看看萱蜜换好衣服了没,晚一点我要带她去幼稚园买制服跟书包。” “你说完了吗?” “还有最后一件事,”她扬起螓首淡淡望了他一样,“希望你今天能够拨出时间给我,我有话要跟你谈。”说完她小心翼翼地将汤锅端到餐桌上,放下手中的隔热手套转身想离开。 突然地,一双大手攫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双手则捏握着她纤细的肩头,强势地将她推抵在身后冰冷的墙上。 “戴伦!你干什么啊?” 无预警地撞上坚硬的墙壁,让纪若雍一阵吃痛,登时心头火起,然而面对他忽然俯低的俊脸与深邃锐利的视线,她又情不自禁地为之怦然心动…… “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谈!” 噢,这个可恶又强势的男人!好啊,谈就谈!老实说她也不想拖延,因为这个问题已经扰了她一整晚无法好眠。“昨晚你跟雪琳通电话的时候曾经提到——” “不是谈这个!” “不然是什么?” 只见他危险地眯起眼,益发俯低的俊脸欺进她。“为什么你想的是杜衫泽而不是我?” 她愣了愣,诧异地睁大双眼。 “昨晚跟你一起度过的人是我,所以占据你心里的应该是我的吻、我的抚摸和我的拥抱,怎么说也轮不到杜衫泽那根葱!” “你在说什么啊……” 纪若雍的俏脸一阵臊红。这个男人说起话来竟然这般百无禁忌,也不想想万一萱蜜或是钟点女佣陈嫂走进来的话…… “说!你跟杜衫泽之间有什么关系?” 仰起螓首凝眸瞅视他的纪若雍,默不作声地将他的每个细微表情仔仔细细地瞧在眼里。 这个男人,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轻轻按捺心底滑过的一抹甜,她故作高傲地昂起下颚迎视他。“那你呢?你跟金晶儿又有什么关系?” 闻言,低沉的嗓音暗藏轻笑,“你在意?” 可恶,他就不能干干脆脆的给个答案吗?“我让你有这种错觉吗?” 错觉?一听这话,戴伦又有些恼了。 “你难道没听别人说过吗?金晶儿是圣石集团的董事长,是我的上司,同时也是我的老婆!” 这个……该死的男人!“那么,你难道也没有听到外头的传言吗?杜衫泽是我‘失踪丈夫’的好友,同时也是陪在我身边抚慰我走出丧夫之痛的最大功臣!” 丧夫……之痛?!“死人会这样吻你抱你吗?” 愤怒不已的戴伦猛地捧住她的脸,不由分说地狠狠封吻她矜傲撅起的红唇。 “不要!万一有人进来……” 原本抡起粉拳搥打他肩胛的纪若雍,坚持不了多久便渐渐臣服在他时而狂肆、时而温存的绵密热吻里,搭放在他肩膀上的小手也随着亲吻的加深,而悄悄爬上他的颈脖,青葱玉指更滑进他浓密的黑发里,无声地将他压向自己。 当稍稍餍足的戴伦终於退离她的嫣唇,他粗嘎低喘的声息与她的紊乱娇喘亲昵交织。 “不准随便提起别的男人,也不许你再拿那个话题气我!” “你才是呢,总有一天要你老实完整的交代你跟金晶儿的关系!”噢,真气人!为什么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就是撑不起和他旗鼓相当的气势? “好,我会完完整整告诉你的。” 等他结束手边的工作时。戴伦悄悄在心里补了一句。 岗已经撤了,饵也早已抛出去,甚至连派出去的间谍都已暗中运作多时,终於等到捞网捕鱼的时刻……他收回思绪,邃墨的双眸缓缓落在眼前这一张清丽娴雅的容颜上。 在纪若雍的盈眸凝视下,他淡淡勾起性感嘴角,温柔轻抚她妍丽绯红的粉颊。 “我原本打算在结束工作偿还人情后,就要到世界各地寻找被我遗忘的归处,没想到老天爷待我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更好,直接把你送到我面前……” 似懂非懂的纪若雍颦起柳眉仰望他,才想开口询问,上班即将迟到的戴伦已经飞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之后,便赶紧出门,留下在餐厅里还微张着嘴,打算说话的她。 “总算走了啊!” 突然冒出的含笑嗓音吸引了纪若雍的注意力,她转身望去,立刻红了俏脸。 只见钟点女佣陈嫂手捣着嘴,一脸暧昧地走出来,“戴先生跟夫人你的感情很好啊,我发现他的眼睛跟他的手,几乎没办法从夫人身上移开呢!” 她的脸更红了,“不是这样的……” “萱蜜一定也觉得很高兴吧?看到爸爸和阿姨那么恩爱。”陈嫂轻笑着将躲藏在身后的小女孩推出来,“你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吵着要我带你来找阿姨吗?怎么现在又躲在我后面不过去呢?” 始终低着头的萱蜜紧揪着陈嫂的围裙,脸上流露一抹抗拒。纪若雍将她她的反应在看在眼里,赶忙扯出不以为意的微笑,心却微微刺痛着。 “没关系,赶快坐下来吃早餐吧,我准备了萱蜜最喜欢的笑脸薯饼和玉米浓汤哦!陈嫂,你帮萱蜜舀碗汤,我进去把厨房整理一下,马上就出来。” 暂时躲到流理台前的纪若雍叹了口气,懊恼自己只有考虑到她和戴伦的感情,却没想到他们之间的亲密变化会对萱蜜造成多大的影响。 对於母亲长期不在身旁的萱蜜而言,现在只有爸爸是她生活上的依靠,如今连这唯一的亲人都可能要被别人夺走,小女孩心里的恐惧与不安并不难想像。 伸手揉了揉额头,她挫折不已。 原以为只要向戴伦证明他就是齐圣吾,确确实实是自己的丈夫,所有的事情就会迎刃而解,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多复杂的细节要处理……雪琳并没有说错,是她想的太单纯了。 倍感无力的纪若雍才仰起螓首叹了叹,却发现一个小身躯不知何时从身后紧紧地抱住自己。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自己今天是走什么运?老是被人出其不意地抱住。“怎么没去吃早餐?不喜欢今天的笑脸薯饼吗?” “阿姨,我喜欢你!” 纪若雍的心划过一抹浓郁的甜,“我也喜欢你啊,很喜欢你哦!” “可是你不要把爸爸带走好不好?” 她唇边的笑容倏地僵住。“萱蜜……” “阿姨把爸爸留给我妈妈,让我来喜欢你就好了,可以吗?” 感觉小女孩用尽全力抱住自己,小脸蛋紧紧埋在她的衣裳里,因此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模糊不清,但是委屈含糊的语调,却更让人心疼。 纪若雍也说不清此时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她没有生过小孩,更不曾当过母亲,可是此刻的她却急切而自然地蹲下身,将眼前这个脆弱的小身躯紧紧拥在中,只为了提供些许的抚慰。 她知道,如果萱蜜开口向她要求摘下天上的星星…… 她会的,她一定会想尽办法、用尽全力把熠熠闪烁的星辰捧到这孩子的面前! 这就是一个当母亲的心情吗? 自己的情感到底是何时转变的?从拒绝接受她到如今疼她至深…… 感觉小女孩暖热的体温熨贴着自己的胸口,纪若雍温柔抚摸萱蜜柔滑如丝的短发,止不住地频频在她可爱圆巧的额头上印下绵绵亲吻。 “阿姨。” “嗯?” “我好希望我妈妈像你。” 一时间,纪若雍竟哽咽了。 她好想大声说“那就让我来当你的母亲!”可是不晓得为什么,这句话就是梗在喉间,怎么也说不出口。 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 “萱蜜,我才离开多久,你就已经忘了自己原本还有个妈吗?” 蹲跪在地板上的纪若雍和她怀里的小女孩直觉地转头往厨房入口望去,就见一个艳光照人的清瘦冷傲伫立。 “妈妈!” 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她的臂弯空了,又惊又喜的小女孩已激动地扑进女郎怀里。 萱蜜喊她妈妈?纪若雍诧异地睁大双眼。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装扮宛如吉普赛女郎的女子就是……金晶儿?! 双手环胸傲然倚立在门旁的金晶儿,一身俐落中但见慵懒的装扮,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她过腰的乌黑发辫,垂坠式的醒目大耳环、宽版多彩的手镯和腰间那一条叮当作响的金色腰链。 装束如此浪漫慵懒的女子……是跨国企圣石集团的董事长?! 一时间,纪若雍实在难以自惊诧中回神。 “哼,臭丫头!你还知道我是妈妈?” “妈妈我好想你!” 萱蜜将脸紧紧贴在金晶儿的胸前,努力张开小手像是要尽最大努力,把期盼已久的母亲整个抱住,随之传来喜极而泣的轻啜声,让在场的两个女人都忍不住心疼。 “好乖好乖,妈妈知道你很勇敢。” 纪若雍缓缓站起身,默然凝视金晶儿一边摇晃一边柔声轻哄怀里的小女儿,没有错失她神情间温柔满溢的浓浓母爱。 刹那间,她有些放心了。 她原以为会把女儿独自丢下,迳自跑去环游世界的女人,绝对当不成什么好母亲,但是看到金晶儿眉眼间货真价实的疼爱,多少有些释怀。 然而,他们两人的视线不期然地在半空中交会。 一瞬间,纪若雍注意到金晶儿温柔的眼神倏地转为犀利。 “萱蜜,妈妈知道你很寂寞,可是再怎么说,你也不应该把一个帮佣阿姨当成妈妈啊!” 帮、帮佣阿姨?! 错愕之后,火气迅速窜出纪若雍的心头,但是碍於萱蜜在场,她实在不想在小女孩欣喜之际,让无辜的孩子见识到大人间的针锋相对。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戴伦请来的帮佣。” “那么,难道你是暂时代替鲍尔太太的临时管家?” 金晶儿神彩间流露出的娇贵矜高,看在纪若雍的眼里,就宛如一支嚣张摇摆的红旗,晃得她刺眼不已。 “我是纪若雍,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谈,希望你能够拨点时间给我。” “我看不出我跟一个临时管家有什么好谈的,更不认为我们之间会有什么重要的事。” 抱着女儿的金晶儿冷淡地睇了她一眼,旋即走出厨房。 努力按捺怒气的纪若雍才跟着走出去,就见陈嫂犹豫不安地走过来说:“很抱歉,夫人,不是我帮她开门的,而是她手里有这间房子的钥匙——” “这里是我家,我的丈夫和小孩都住在这里,我当然有钥匙!”客厅里,金晶儿尖锐地微扬嗓门,“还有,你刚刚叫她什么?夫人?无知!我才是这间屋子的女主人,搞不清楚状况的佣人也想在我家里工作?!” 大人间的暗潮汹涌已经隐然有浮上枱面之势,依偎在妈妈怀里的萱蜜明显不安地挣扎起来。 “妈妈,不要跟阿姨吵架……” “我们大人在说话,你闭嘴!” 受到责骂的萱蜜咬着唇缩了缩脖子,胆怯地瞥了纪若雍一眼。 她虽然脸色不佳,但仍然抿起笑容回应小女孩,这才又将视线调向趾高气扬的金晶儿。 “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你不用对小孩子提高音量。” “这个家里只需要一个发号施令的女主人,那个人就是我,你的看法没有任何意义,我也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 这个……讨人厌的高傲女人!这一刻,纪若雍再也忍不住蹙紧柳眉,露出怒气。“我想跟你谈谈我的丈夫齐圣吾。” “我不认识什么齐圣吾,我只知道自己的丈夫叫戴伦!” “可是齐圣吾就是戴伦——” 金晶儿抱着女儿冷睨她一眼,“既然是你自己开口,我就顺便奉劝你一句,不要把别人的老公硬是当成自己的!” “你——” “我原本不打算这么早回来的,还不都是因为萱蜜打电话通知我。” 纪若雍不敢置信,目光瞟向低垂着小脸的女孩。 是错觉吗?为什么她觉得萱蜜好像不敢抬头看她? “小孩最诚实了,她看到家里的帮佣想诱拐自己的爸爸,当然会马上打电话通知妈妈赶快回家。” 客厅里,只见纪若雍俏脸倏地刷白。 她的注意力再也没有放在金晶儿身上,而是直迳凝视那个始终不敢望向自己的小女孩。 “萱蜜,阿姨并没有诱拐你爸爸——”他才是我老公,你懂吗?戴伦其实不叫戴伦,他原来就是我的丈夫! 纪若雍好像对着这对母女挥臂大喊,可是……她怕吓着萱蜜。 所以她只能苦涩地咽下到嘴的话语,苍白着脸,默然不语地转身往外走,身后还响起金晶儿趾高气扬的话语。 “你说你叫陈嫂?给我记住了,这个家的女主人是我,你再认错主人就给我回家吃自己!” 别墅大门砰地在纪若雍身后关上,拐弯走上人行道的她挺直腰杆,沉默地往前走。 她努力想忽略金晶儿带给她的羞辱,竭力想甩脱被萱蜜背叛的感受,却怎么也忘不掉心上传来的痛苦。 她怎么可以?可恶的臭小孩,亏她那么疼爱她,连天上的星辰都想摘给她! 呜……呜……臭小孩,怎么可以这样……越想越委屈的纪若雍,到最后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第九章 “你说什么?” 沙发上,震惊不已的戴伦激动得蓦然挺身低吼,动作之大,差点没把手中的咖啡给打翻。 “你竟然这样对她说话!” “小声一点!你吓到萱蜜了。” 换上休闲家居服的金晶儿悠闲地翘着修长美腿翻阅手中的杂志,虽然穿的是宽大的衬衫,却依旧掩饰不住她曲线玲珑的好身材。 戴伦直觉地望向一旁本来坐在地毯上玩耍的萱蜜,见她不安地停止动作凝视自己,他赶紧扯出一抹安抚的笑容,压低音量。 “在我打了电话跟你解释所有的事情跟计划之后,你明知道我的心意,却仍然对她说那种话?” 难怪! 他今晚回到家就觉得困惑,餐桌上没有以往满桌让他唇齿留香的佳肴热汤,取而代之的是已经冷掉的披萨和教他兴致缺缺的生菜沙拉,他还以为若雍是因为知道家里有人可以照顾萱蜜,所以放心先离开了,没想到这两个女人之间竟然还有一场强烈的争执与不愉快? 戴伦微微眯起双眼凝视金晶儿。 她……是故意以那种态度和对话刺激误导若雍的吧? 感受到他眼神里的厉寒,生性高傲的金晶儿也不免震慑。 “我那么说又没有错!至少……至少在萱蜜面前,我们是夫妻啊……” “你明知道我们两个只是假夫妻,而这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两年前你意外救了在法国出车祸的我。” 有些气弱的金晶儿扔开杂志盘起双腿,“救命之恩只是一个开端……” “对,它只是开端。当时的我在医院整整休养半年才痊愈,身体的重伤好了,但是记忆却一直没有恢复,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我,因此接受了你的建议,充当你的丈夫,成为萱蜜的爸爸,如此一来,才能名正言顺的代替你接掌圣石集团的经营权,让你有时间和自由放下所有的责任去环游世界!” “你、你不要说得好像我完全没有责任感好吗?” 戴伦冷冷看她,“你有吗?” 噢!真是没天理了,他怎么可以拿这种态度对待她?从来没有人胆敢如此轻蔑地对待出身高贵的她!金晶儿不悦的想着。 “你现在是在指责我吗?但是我认为你不该指责我,还应该向我道谢才对!如果不是因为我将权力整个下放给你,你又怎么可能会来台湾,还遇到纪若雍?”说到底,她才是那个撮合他们夫妻重逢的关键人物,她真是越想越呕! “说到这个,我一直想问你,你当初怎么放心把整个圣石集团的经营权交到我手里?当时的我根本是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金晶儿撇撇小嘴,“你在医院躺了半年,我也因此观察你半年的时间,发现你除了聪明善良之外,对于企业经营还很有想法。再说你都丧失记忆了,身边全部是我安排的亲信,谅你也没机会勾结外人设计我。” 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戴伦诧异之余,也不免好笑。“这么说,有一段时间你老是搬一堆财经杂志到医院叫我分析,就是为了观察我的经营能力?” “废话!万一你是个脑袋空空的草包,难道我还真的把圣石集团丢给你练身体吗?而且事实证明,公司的部分你确实经营得比我好啊!营收大幅增加,集团触角不断延伸,到现在业务范围已经扩展到亚洲区……既然你比我有才能,公司交给你也是应该的呀!” “那么萱蜜呢?” 金晶儿振振有词的模样让戴伦怒气陡生,却依旧强自按捺着。“你至少应该顾虑到你亲生女儿思念母亲的天性,而不是真的狠心丢下她!你知道那么小的孩子几乎天天蹲在门外等你回家吗?” “有鲍尔管家在嘛!她就像萱蜜的奶奶,只要有亲情陪伴她,妈妈或奶奶有什么差别吗?” 闻言,戴伦实在觉得自己没必要再跟她说下去。 反正都是亲情,所以母亲能给的爱和奶奶给的没有差别?如果这女人的观念是如此,那么他说再多,她也无法理解! “不过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我发现你的家族里有一群人暗中集结势力打算争夺集团的经营权,所以你就对外宣称鲍尔太太请长假,派她去当内贼暗中了解到底有哪些人,让萱蜜一个人在家,而我为了扛起原本属于你的责任早就已经分身乏术,更遑论要好好照顾她!” 金晶儿激动地坐直身,用力拍打沙发椅。 “你为什么要一直指责我?我也没办法呀,除了鲍尔太太之外,没有更好的内贼人选,因为她是我身边最亲近,也是我最信任的人啊!” “你!”不想再与她争辩的戴伦放下咖啡杯,移开大腿上的财经杂志。“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都有你充分的理由与借口。” “不是借口,而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随便你。” 见他站起身,气焰稍减的金晶儿也跟着站起来拉住他。“你要去哪里?等一下不是要哄萱蜜睡觉吗?” “你难得回来一趟,哄她一次不为过吧?” “我……”她咬了咬唇,“你是不是要去找纪若雍?” 戴伦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将她挽留的手拨开。“我想,我已经跟你把话说得很清楚了,等我帮你揪出抢夺经营权的人,我欠你的恩情就算是彻底还清。” “……到时候你就会舍弃戴伦的身份,做回齐圣吾,回到纪若雍身边?” “当然,她是我的老婆!”一提起心爱的女人,戴伦的嗓音与神情都不由得轻柔了起来。“我已经让她客串糟糠妻整整两年的时间,该帮她卸下这个难堪的身份了。” 看着那抹高大颀俊的身影毫不犹豫地往外走,心慌意乱的金晶儿在他身后扬声高喊,“万一纪若雍不愿意再接受你呢?” “那是我的问题。” 他扔下这句话的同时,前头也传来砰然关门声。 气焰尽失的金晶儿挫折地颓然坐倒在柔软的沙发上,一双小手轻扯她的衣裳吸引她的注意。 “妈妈?” “上来。”女儿脸上落寞与不安的神情教她不舍。 在这个空荡寂静的宽敞别墅里,只剩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这个念头让她下意识地将萱蜜抱得更紧。 “对不起,妈妈失败了……”俯首亲吻女儿透着体温的馨香发丝,金晶儿难得敛去一身的矜傲。“不对,是我一开始就没有用心,所以才没办法把戴伦留下来当你永远的爸爸。” 如果在一开始,在戴伦完全丧失记忆,生活里只有她的那时候起,她就懂得收敛高傲的脾气,或是放弃自私的旅游计划陪伴在他身边,也许他们两个会有日久生情的机会,那么萱蜜就会拥有一个宠她爱她的爸爸,而自己则会得到一个英俊与才气兼备的丈夫。 至于纪若雍……呵,根本就轮不到她的爱情故事出场上演的机会。 可是都错过了,已经错过了!老天私心帮她夺走这个优秀的男人整整两年的记忆与时间,却因为她已经过惯二十多年骄纵自私的生活,所以不懂得珍惜把握,而将老天爷的赏赐平白浪费…… “萱蜜,对不起!”鼻头一酸的金晶儿将脸埋进女儿的小肩头,向稚龄的女儿寻求慰藉,“妈妈又让你的期望落空了,对不起……” “妈妈乖,妈妈乖乖!” 小女孩只是一如往常地伸展臂膀,用尽力气将母亲紧紧圈住,清脆稚嫩的嗓音宛如天籁。 “萱蜜以前就没有爸爸,所以没关系。妈妈乖不要哭,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开门!若雍,开门!” 砰砰的擂门声交杂着铃铃作响的门铃声,在深夜里听起来格外惊心动魄。 “好了好了,不要再敲了,门要坏啦!” 气急败坏的低咒由远而近,厚重门扉开启的瞬间,急欲冲入的戴伦与准备飙声骂人的齐雪琳差点撞个正着。 “你在干什么啊!非得把它敲坏不可吗?你是不是忘了当初这扇大门花了你多少钱啊?够我买十几个名牌包啦!” “我确实是不记得了。” “我……”双手一挥,她翻了翻白眼。“我是白痴,知道你丧失记忆了还明知故问!” 戴伦点点头,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不请自入的迳自越过她,长驱直入地往屋里走。 “喂!你以为这里是动物园,随便你逛啊?” “若雍在哪里?我要见她!” “不在家。” “别逼我一间一间的搜!” “真的啦!下午她哭着打电话给我,叫我帮她订傍晚的机票,出国了。” 戴伦刻意忽视当自己听到她哭泣时,心里泛起的阵阵抽搐。“我不相信!我真的有话要跟她说,你如果不把她叫出来,就别怪我找遍每个房间!” 齐雪琳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啊,你找吧,记得把你家看仔细一点,搞不好还能勾起你的记忆。” 欲言又止的戴伦深深地看着她,吸口气之后又重重吐出,真的一间一间的开门寻找。 齐雪琳根本不阻止,悠哉尾随的模样与他急切难当的仓促狼狈大相迳庭。 “那间是储藏室……看,我没说错吧?你这么喜欢看人家放卫生棉的地方啊?不准告诉别人我用哪个牌子的丝薄蝶翼哦!说到这个,以前我就拜托你好几次把这个房间腾出来让我放我名牌包跟鞋柜,你硬是不要,真是有够小气的!” 没听到、没听到! “开门的时候轻一点,弄坏了怎么办?我都说要让你搜了,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回报我吗?” “若雍?你在哪里,我有话要跟你说!” “就跟你说在飞机上了嘛,少说也有三英尺的高空,所以你就别在屋子里吼了啦,去窗户边试试看可能还比较有效果。” 戴伦开门搜寻的动作与速度不减,只是他寻找的目标除了自己的女人之外,如今又多了一项—— 胶带。 他发誓一定要把这个聒噪精的嘴巴封起来! “欸……那一间不能看!”看见他往下一间房走去,悠哉游哉的齐雪琳忽然紧张地跑上前,率先挡在房门前,“每一间都可以,唯独这间不行!” 肯定有问题!戴伦微微眯起凌厉双眼,俯低俊脸欺近她。 她戒备地悄悄往后退,“你……虽然你不记得了,但你仍然是我老哥哦!靠得这么近要是不小心亲到我,我可是不介意赏你个痛快,让咱们齐家绝后哦!” “除非是那个叫纪若雍的女人,否则谁都没资格得到我的吻!” “那么恶心的话麻烦说给她听就好,我们虽然是兄妹,但是其实关系并没有那么亲。” “废话少说,把门打开!” “不行,除非有通关密语。” “你在耍我?” “谁有那种闲情逸致啊?我们两个还没相认,我才懒得理你呢!” 按捺不住的火气逐渐自戴伦的心里窜出火苗,“我说打、开!” “绝对不要!”齐雪琳回得坚决,没想到房门却像是故意要拆她的台似的,在下一秒霍然开启。 “通关密语是芝麻开门啦!” 全身只套着一件简单浴袍的杜衫泽,双手环胸地斜倚在门上,暧昧地朝戴伦眨眼。“你一定要挑在这个时刻撞破我们的奸情,打扰我们的好事吗?” 他诧异极了,伸手反复指着他们俩。“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凑在一起……” “你也知道我需要钱嘛!”笑嘻嘻的杜衫泽大手一捞,将那齐雪琳揽进臂膀,“我的事业正在发展起步,急需资金,刚好这丫头有钱,我就求她包养我喽!” “你们是认真的?” “当然啊,我每次都是拿钱才办事的。” 戴伦一听,差点没揪着他的脖子把他提起来。 “别这样、别这样,大哥与妹婿之间应该把气氛搞得再和谐一点。”举手求饶的杜衫泽往旁边退开,合作地让出一条路。“你就剩下这个房间还没搜吧?我也不阻止你了,但你要是不小心看到什么手铐、按摩棒的,记得别把我们的闺中秘事说出去。” 他又神秘兮兮地凑到戴伦耳边,“你都不知道你妹的癖好有多奇怪,相信我,想赚她的钱并不容易,所以每次拿她的钱时,都让我忍不住想到‘创业艰难’这句话——” “可以了,不要再说了。”再听下去他要生病了! 站在门口的戴伦飞快瞥了瞥空荡的房间,旋即白着脸,头也不回地转身快步离开,留下长廊上勾着肩膀互相依偎的两人。 当楼下传来大门的闭合声,齐雪琳这才狠狠甩开杜衫泽勾搭的手,“你的演技都那么夸张吗?我都不知道我哥会怎么想我了!” “如果觉得吃亏,就干脆让它成真嘛!” “什么?” 杜衫泽又将她勾会自己的臂膀,调笑间暗藏真意。“我刚刚说的那些,你不妨考虑一下吧?” “没空听你说浑话,若雍还躲在厕所里等我去叫她呢!”她没好气地瞋了他一眼,转身走回房间。 然而在杜衫泽看不见的角度,商场女强人齐雪琳却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轻咬着下唇,羞红了脸。 他还在她身后笑喊,“我可以戴着手铐让你玩哦!” 听到这句话,齐雪琳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铁灰色的高级轿车就停驻在街头一角,前面的司机和副驾驶座上那个矮胖的身影,安静沉默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后座的金晶儿低头轻抚怀中沉沉睡去的女儿,看似无意的眼神却不时瞟向一旁的戴伦。 他还是不打算跟她说话吗?即使都到最后时刻,仍然和她无话可说? “筹备了一年多的时间,今天总算打完这场夺权的战争。”温柔抚摸着可爱的女儿,金晶儿主动打破沉默。 后座响起一声低沉的轻唤,“对。” “刚才在会议上因为场面太激烈,反而没有机会向你妹妹表达谢意。要不是她以梁易企业当作筹码跟幌子,那些想夺权的人恐怕到现在还小心翼翼的不敢真正发动攻势。” “这个主意其实是雪琳主动提起的,她说那些人就像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只敢偷偷筹备势力伺机而动,不如趁这一次圣石集团涉足亚洲市场的机会,有梁易企业主动跳出来和我们分庭抗礼。梁易对亚洲市场深耕多时而且地位稳固,对那些人具有很大的诱因,他们一定会认为机会难得,想要结合这股势力,这个时候再由鲍尔太太居中推波助澜一下,我们就能一举抓到他们背叛公司的证据。” 说到这里戴伦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趣事的低头轻笑。 那个成天喳呼的丫头口口声声喊着他们两个不熟,因为还没有正式兄妹相认,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却又尽心尽力的帮他,或许,雪琳也晓得他一定要把那些人逮出来,才算是还清了金晶儿的恩情吧! 这一次双方的企业在公事上仍然要做足往来交锋的表面功夫,所以他也才发现这个妹妹在商场上的手段未必逊于他。 “其实还有一个大功臣,要不是鲍尔太太这一年多的时间用心取得那些人的信任,否则以他们低调小心的行事作风,绝不可能这么轻易相信梁易企业。” “戴先生过奖了,我没有帮上什么忙,实在不敢居功。” 副驾驶座上的鲍尔太太谦逊地回身点头致意,看着戴伦的她时而嘴唇嗫嚅,显然欲言又止。 座车里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离开这辆车之后,你就要恢复齐圣吾的身份了吗?”一会儿,金晶儿又按捺不住地开口。 戴伦抿笑迎视她,“没错。” “那么我的戴伦就……从此不见了?” “恐怕是如此,相信这么一来,公司与客户间一定会有很多疑惑和问题产生,届时可能需要你召开一场记者会,说明一下我从戴伦变回齐圣吾的前因后果。” “你是指你丧失记忆以及我们两个假结婚的事吗?” “对,拜托你了。” “噢!这件事一定会成为上流社会的轰动话题,而我痛恨成为别人说三道四的对象!” 主子眉眼间的孤寂与落寞,让鲍尔太太好生不舍,她再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抢着开口,“戴先生,其实小姐很关心也很想念你和萱蜜,我们还曾经躲在屋子外头偷看你们的近况,所以请你不要误以为晶儿小姐是个没有责任感的人——” 金晶儿飞快瞥了身边男人一眼,沉下俏脸。“鲍尔太太,别说了。” “可是……” 戴伦轻柔微笑,“我已经找回自己挚爱的妻子,基于我们曾经相处两年的情谊,我希望你们可以祝福我。” “你要卸下我丈夫的身份,我没关系,但是萱蜜……”金晶儿不舍地抚摸女儿的发丝,“她真的很爱你。” “我不会抛弃她。” 她蓦地抬眼凝视他,面露不解。 “如果你还想继续环游世界的行程,请让我照顾萱蜜。我也很爱这个孩子,坦白说,我不想失去她。我看得出若雍也非常疼爱萱蜜,所以你如果把她交给我们夫妻俩照顾,稳定的生活对小孩子的成长一定会有帮助。” “但是——”金晶儿晓得他说得都是对的,比起她吉普赛女郎般喜欢四处飘游的个性,戴伦他们夫妻绝对能够带给萱蜜更多的安全感,可是……“我不会丢下我的孩子!” “我也不会允许你丢下她。” “……什么意思?” “萱蜜虽然让我们夫妻养育照顾,但是我绝对会严格要求你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陪伴她,不管你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一定要回到萱蜜的身边。”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 “为了得到照顾萱蜜的权利,我愿意继续帮你扛下经营圣石集团的责任,直到你找到继任的人选。简单的说,我恢复齐圣吾的身份之后一切都不会改变,只除了我再也不是你名义上的丈夫。” 金晶儿心动极了,然而表现于外的,却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了句“我会考虑”。 戴伦也不催促,点点头之后噙起笑容巡视她们一眼,温柔的目光最后落在萱蜜沉静宛如天使的睡颜上。 “那么,再会了,各位。”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开门下车,昂首阔步往外走。 微微松开脖颈上的领带,脱下身上的名贵西装外套,他漫步游走在绿荫摇曳、鸟鸣吱啾的人行道上。拐过了一个街角再继续往前走,最后停在一间正在装潢赶工的店面前。 透过巨幅的明亮玻璃窗往内望,一抹纤细的身影在满屋的建材与装潢工人间来回穿梭,忙得不亦乐乎。 烹饪教室,若雍的梦想,同时也是这个女人正式宣示自己的生活重心不再只是家庭与丈夫的证明。 齐圣吾不晓得自己究竟应该为此发怒还是高兴。 嗯,或许还是为她高兴吧! 步入了婚姻与家庭,女人同样有权拥有自己的工作与事业,凭借自己的力量,不依靠他人的继续往前走。 屋子里原本正在和建筑师沟通意见的纪若雍仿佛感受到注目的视线,她沉默了下来,依循着直接往外望,视线与他在半空中交会。 齐圣吾没有移动,只是淡淡地噙起笑。 一旁的建筑师好像察觉到她的分神,开口出言提醒,赶忙回神的纪若雍才微笑摇头致歉,借着伸手将长发拨到耳后的动作再对窗外的颀俊身影投以最后一瞥。 他也不着急,反倒踩着悠闲的步伐踏离窗边。 该找个机会和这个女人提一下了。 她把长发烫成波浪般的卷发,应该会更迷人。至少他喜欢那种style。 红砖道被他的皮鞋踩得喀喀规律作响,他觉得有趣,将手插放在长裤口袋里,忍不住低头多瞧了几眼。 那一天,在他找她找得快抓狂之际,她打来一通电话。 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除非你已经恢复齐圣吾的身份,否则别来找我!还有,不管你怎么做,绝对不能伤了萱蜜的心! 他应该有确实照她的吩咐把那些事都办好吧! 伸手招来计程车,他坐了进去,说出一个地址,然后悠哉地看着生气繁荣的台北街景自眼前掠过。 打完了属于戴伦的经营权之争,接下来要换成齐圣吾的“归家之战”了! 支起手肘撑托下颚,齐圣吾叹了口气。 所以说啊,做人真难! 当他还是戴伦的时候,那个小女人千方百计想证明他就是齐圣吾,现在他说自己是齐圣吾了,那个女人又要他证明他已经不当戴伦…… 女人哦,总有一天被她搞死! 尾声 好像有声音? 床铺上的纪若雍缓缓睁开双眼坐起身,睡眼惺忪的她怔怔地环顾四周,乌黑直亮的发瀑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在肩膀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窗户什么时候打开了? 外头的风把窗帘都吹扬了起来,轻刮着窗栏旁的小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起身走到窗边想关窗,没想到双手一碰到窗户拉杆的瞬间,房门又传来一阵声响。 她顿了顿,困惑回头。雪琳和衫泽那一对欢喜冤家去荷兰洽公兼渡假,家里应该没有别人啊! 迟疑地打开房门,纪若雍注意到墙壁上的保全系统并没有侦测到异常状况。可是刚才的声响……难道是她还没睡醒听错了? “雪琳,是你吗?你提早回来了吗?” 站在走廊上的她微微提高音量,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整个屋子都好安静…… 没来由的,她的心头倏地窜起一股心慌意乱。 又是梦吗?自己是不是曾经经历过类似的梦境?忘了穿上拖鞋的纪若雍光着脚丫踩在走廊的地毯上,四周寂静得教人恐惧,让她清晰听见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 “雪琳?王妈?是你们吗?” 纪若雍止不住声音里的颤抖,这一刻她仿佛又尝到潜藏在心底的创伤与痛楚。 “我一个人也没关系啊……不是已经不害怕了吗?” 即使这样说着,她的双腿却一软,墓地跪坐下来,明明不想流泪,但是泪水却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扑簌簌地往下掉。 “没有关系的,我一个人也可以啊……” 寂静的长廊上,纪若雍搏起了小手,压抑地啜泣。 突然,不远处传来房门开启的声响。 这细微的声音传进她的脑海里,让她倏地止住哭泣。 “老婆?你怎么了?” 吃惊的低呼在走廊上回响,伴随着急促而来的脚步声。 纪若雍缓缓抬起泪痕斑斑的脸,被泪水盈湿的视线依稀看见一抹高大的身形,迫切地冲了过来,那似曾相识的形影蓦地撞进她的心坎,她急切地伸手揩泪,生怕错看。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个声音…… 她心头一酸,泪水再度滑下。 “傻瓜,别只是哭啊!明明没受伤啊……该不会做恶梦了吧?乖,别哭了,我会心疼。” 头顶缓缓飘落的低沉嗓音是如此地醉人,如酒般浓醇的声音与充满宠溺的安抚宛如甜蜜的爱抚,滑过纪若雍的双臂,继而熨贴在她的心坎上,顷刻间便神奇地抹去了她的恐惧与不安,只留下娇嗔与埋怨。 “你会心疼才怪!” 低沉的嗓音透着淡淡笑意,“为什么这么说?” “你整整失踪了两年,害我变成被丈夫抛弃的糟糠妻!” “是客串,你只是暂时客串嘛!瞧,我现在不是回到你身边了吗?” “我怎么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握着拳头怒喊的纪若雍感觉自己被一把拉了起来拥进怀里,即使还气愤着,却在被他拥入怀中的瞬间放松了紧绷的身躯。 感觉齐圣吾缓缓降下的俊脸和笼罩唇边的气息,她沉醉地闭上双眼,仰首迎接他热情绵密的亲吻。 “我不是又在做梦吧?” 齐圣吾沉声低笑,将怀里的纤躯压向自己胯间的昂扬,蒲扇大手也不安分地在妻子的娇躯上爱抚游走。 “你梦里的我有这么热情吗?” 讨厌鬼!臊红了俏脸的纪若雍抹去泪痕,抡起粉拳搥了他一记。 昂首朗笑的他索性将爱妻打横抱起,走回他们的房间。“看样子一定是因为我还不够努力,所以让你记不起自己的老公已经回到你身边了。” 来到床边,他忽然松手将她抛进柔软的床铺里,吓了一跳的纪若雍尖叫一声,下一秒就见丈夫动作利落地扑压在她身上。 齐圣吾深情款款地为她揩去泪水,“离开你那么久,我很抱歉。为了赔罪,我送了一个女儿给你。” 仿佛察觉到什么,她睁大的眼瞳里闪烁着浓浓的期待。 “明天金晶儿会把萱蜜送来这里跟我们一起生活,老婆,我们有个女儿了!” 不敢置信的纪若雍当场盈满喜悦的泪水,手捣着嘴,说不出半句话。 齐圣吾故作不悦地撇撇嘴,“不是吧?当初我回到你身边的时候,都没看你开心成这样!” “我爱你,谢谢你带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给我!” “哦?如果没有女儿呢?” “那就真的不是那么爱你了。” “你说什么?” 气急败坏的男人再次俯低俊脸攫吻妻子的红唇,决意好好赏她一顿教训! “爸爸起床,快起床!” 萱蜜就像一阵小旋风似的,带着清新活泼的气息刮进主卧室,见床上的父亲仍然在赖床,开始拉扯起棉被。 “哎唷不要啦,今天是假日,不能再让我多睡一会儿吗?” “不可以,妈妈说你应该要起床了,所以你现在就要起床!” 齐圣吾真是很咬牙切齿。 这个臭小鬼以前就超听若雍的话,就算那个女人放个屁,这小鬼都巴不得用塑胶袋把它装了供起来,如今他在家里简直是完全没地位! “爸爸起床!” “你跳针啦?除了这句话没别的好说吗?”裹着棉被的圣石集团总经理将枕头夹在脚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整个慵懒似神仙。 “妈妈说,如果你赖床的话,就要我使出绝招。” “尽管放马过来!” 萱蜜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往回走,然后……一阵助跑就往父亲的身上跳! “哇靠我的妈!” 肠子差点没被挤出来的齐圣吾紧抱着咯咯娇笑的女儿,又好气又好笑。 “这一招是妈妈教我的。” 小女孩神秘又得意的模样,惹得他宠溺不已,揽臂一搂便将萱蜜紧拥在怀里,逗得她咿哇呼叫。 他跟若雍曾经私下讨论过,现在的萱蜜不但活泼,会笑会闹,而且也已经开始会对他们发点小脾气……就像普通的小孩一样。 这种反应应该是她获得充分的亲情与安全感的缘故吧? “说吧,有什么非要我起床不可的理由?” “姑姑跟杜叔叔在楼下吵架。” “他们吵架很稀奇吗?这次又是为什么?” “姑姑发现叔叔的手机里面多了一个女生的电话号码,叔叔说那是路边卖冰激凌的阿婆给的,姑姑叫他去死。” 是说带回房间欲仙欲死吧?那两个冤家,哪一次吵架有新创意的?简直是把吃醋当调剂!他就亲眼看过杜衫泽为了气妹妹,还特地向男职员要手机号码,然后输入女生的名字,“还有没有别的新闻?” “没有,不过我有秘密。” “哦?赶快跟爸爸讲!” 就见萱蜜神秘兮兮地凑近父亲的耳朵边,“妈妈说几个月之后,我就有个弟弟或妹妹了。” “你说什么?” 太过震惊的齐圣吾霍地掀开棉被站起来,用力之大、气势之猛,害得原本趴卧在他胸膛上的萱蜜“哇”的一声便不见踪影。 “臭爸爸,你害我滚下床了啦!” “抱歉抱歉!”他赶紧弯身,一把捞起女儿扛在肩上就往门外冲,“抓好哦,新干线要出动喽!” “哇——” 小女孩清脆嘹亮的稚嫩笑声盈满整个房屋,清新喜悦宛如天籁。 想看其他女人如何努力成为令人称羡的幸福人妻的浪漫故事吗?请看—— *绿风筝花园系列1396幸福人妻之《拒绝七年痒》 *林晓筠花园系列1397幸福人妻之《金屋藏悍夫》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