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陌生人》 第1章 隔壁的那个邻居真奇怪,昨晚好像又是十点多出门,然后就没听见回来的开门声了。 晚上十点多出门是不奇怪,但每天晚上都十点多出门,就有点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了。 是去上班?如果是上班的话,是什么工作会在那种时间上班?夜店?酒店?加油站?工厂?还是卖宵夜的小吃店? 何盷盷对隔壁那个邻居充满好奇,因为搬来一个多月,一直没见过对方,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是圆还是扁? 唯一确定的是,她待在隔音显然不够好的屋子里,能从清晰可闻的开关门声,知道对方出门时间都在晚上,隔天早晨才会回家。 怪就怪在这里啦。上那种时间的班,一定是白天睡觉吧,那怎么没抗议过她的琴声?难道隔壁那个邻居不睡觉的? 打了个呵欠,何盷盷把刚买来的早餐换到左手提,右手从口袋里拿出大门的钥匙,开了门。 踏进公寓大楼,走过那一排信箱时,她倏然止步,然后退了几步,在标着自己住处门牌号码的那一个信箱前停下。 还是打开信箱,看看有没有信件吧,反正人都在楼下了…… 钥匙转动后,她打开信箱,看见了一个面纸盒大小的包裹。 她近视九百多度,刚刚出门只为了买早餐,所以没戴上眼镜,以致于她现在只能把包裹凑到眼前——地址正确,收件人是……很需要的你? 瞠大眼,看着那几个字,确定没看错,但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很需要什么了? 皱了下眉,她看了看寄件者——嗨起来企业社? 这到底是什么包裹?印象中,她不认识什么嗨起来企业社啊!莫非是诈骗集团的新手法? 好奇心驱使下,她等不及回到楼上住处,直接拆了外头的牛皮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张烧录的光盘,上头用蓝色签字笔写上片名——《长短的迷思》、《高潮迭起》、《鹿顶妓》、《愤怒的巨龙》、《哥哥你快来》、《男人疯了女人狂了》、《隔壁的长鸟叔叔》…… 她愈看愈不对,感觉自己的脸颊逐渐生出热意。 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音乐讲座的影片,想着自己的手指虽然不长,但要弹十度的音域也不是问题,她没有手指非要很长才能弹钢琴的迷思。但是接下去的那些片名…… 这个包裹,该不会是她那个已经妖魔化的姊姊寄给她的吧?! 她不像姊姊那样对爱情有着热切期待,每天除了练琴练声外,还是练琴练声,关于爱情这等事,她抱着可遇不可求的心态。或者就是这种可有可无的想法,让她那个妖魔姊姊很不以为然。 姊姊还没出国念书前,常常拿一堆限制级影片、图片、书籍,到她之前住的地方,强迫她一起观赏。说她都成年了,怎么能不懂性事?于是要她看那些书、图和影片,先自我修习,将来遇到真命天子时,才有本领和对方双修。 于是,她就这样被强迫了解了男女shen体的奥妙,所以她总说姊姊是妖魔。 姊姊也不想想,她是要当音乐老师的,万一被人知道她看过那么多限制级图书和影片,她还有形象可言吗?庆幸的是姊姊后来出国念书,她不用再被迫欣赏「爱情动作片」。 说是这样说,但人的心理真奇诡,看过那样的图书和影片后,她心里居然也有些骚动,那感觉像好奇,又像期待……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变得好色,赶紧把那几张光盘拿起,想收进装早餐的塑料袋里。但一拿起光盘,压在底下的图片和像是从书本撕下的几页文字,还有一本清纯高中女生穿着水手服的封面的书,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把光盘和书先挟在腋下,右手拿起图片。那是在公园的凉亭,一位有着水汪汪大眼和可爱虎牙的全裸女生,双腿大张地坐在凉亭外的长椅上,那女生一手捧着丰乳,一手害羞地遮在两腿中间。 啊啊啊,她看过这张图,在妖魔姊姊给她的杂志里就有这张。那时妖魔姊姊怕她不够深入情境,还在一旁出声加上口白:「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现在重看这张图,她觉得妖魔姊姊那时下的口白可真贴切,笑了声,她把图片一样挟到腋下,然后拿起一页文字。 「爷……您弄痛奴家了……啊啊……」 是古代的?!不知道古代人是不是也像她看过的「日剧」里的那些男女主角一样,可以不畏风寒,在雪地上就兽性起来。 小瓶儿撩开大庆兄的袍襬,那狰狞的宝剑蠢蠢欲动…… 小瓶儿娇喘着,啼声喊着:「啊……爷……」 愣了下,她噗地笑了出来,原来在这种事上面,是万民一心,世界大同啊。 日本女生爱叫「一爹一爹」,中国古代美人喜欢泣喊「爷」,她还记得美国女人满口「噢耶」和「耶司」…… 看出了兴味,她不自觉就读出声来:「当大庆的宝剑一出鞘,那气势之威猛,锐不可当,攻势招招凌厉,惹得小瓶儿淫声浪语不断,唉唉讨饶着……」她又笑了声,突觉手中这页文字还颇有趣,决定上楼再好好被这夸张的文字娱乐一番。 她打算将信箱上锁时,一回身,对上一双墨邃的黑眸,她未戴上眼镜的眼睛习惯性地一瞇,稍看清了面前的那个男人。 他眼型略长,眼尾微扬,灿亮的眼底有着嘲弄…… 被那样的眼神瞧得心头一惊,何盷盷一颤,挟在腋下的光盘片、书和图片全落了地。她一双迷蒙的眼儿和一张菱唇都张得圆圆的,瞪着地面上的物品。 叶磊怎么样也想不到,原来住在他隔壁的新邻居,是这样的角色! 他刚下班,经过信箱时,想顺便看看有没有信件,却意外看见一个女人就站在他信箱旁的那个信箱前,原来她就是隔壁那个搬来一个多月的新邻居。 上班时间关系,他没机会遇上新邻居,不知道是圆是扁,是男是女。只是白天睡觉时,他常听见钢琴练习声,所以推测新邻居是个爱乐人士,也很可能是读音乐科系的,和他家小妹一样。 他对音乐没特别想法,但对音乐系的女生相当反感,念音乐系的小妹常说学音乐的女生很有气质都是假的,说她身边很多女同学,可是香烟、国骂都来。 除此之外,他曾被小妹的几个同学和学姊学妹疯狂追求过,那发花痴的样子,何来气质可言?快把他气死倒是真的。 所以他暗暗希望,隔壁的爱乐邻居是个男生,但现在这么一见,他失望了,竟然是女的,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他才想打开信箱,眼神不经意一扫,看见他的邻居竟然在看限制级图片?! 她是有没有那么夸张、有没有那么性饥渴啊?!在这大家进出的一楼,就这样看起那种图片来?也不怕有人经过吗? 才觉得她夸张,她下一秒竟念出奇怪的文字来,宝剑出鞘?气势威猛?拜托,是有没有那么古典、有没有那么武侠?! 这样的邻居不要正面碰上比较好,他也不打算往来。这样想着时,她却转过身来,他还不及收回的视线,硬生生对上了她的,被迫面对他的怪怪新邻居…… 是个堪称清秀的女生。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头黑长发包拢住的关系,她的脸蛋看上去好小一张,皮肤甚是白皙。严格说起来,她不算漂亮,充其量就是秀气而已,不过她方才转身时,那突然睁大的眼睛倒是很美丽,眼珠子黑白分明。 只是可惜了她那一双美丽眼睛,因为那无辜的眼神分明和她的行为,一整个搭不上。怪了,怎么一个女人可以用那种无辜的眼神,去欣赏宝剑出鞘? 突地,啪啪几声,他随着她的视线看向摔在地上的东西——她还有光盘? 《男人疯了女人狂了》?《鹿顶妓》?《隔壁的长鸟叔叔》?《愤怒的巨龙》?《哥哥你快来》?他长眸一瞠,摇摇头,嘴角挂着轻蔑的笑,啧啧称奇。 长这么大,头一回遇见如此大胆的女人。 是有听说很多女人也爱看「爱情动作片」,但如此明目张胆,还把片子带在身上的,他当真第一次遇见,果真是开了眼界。 他嘲弄地笑了下,侧过脸庞去开他的信箱,取出信件后,见他的芳邻还杵在那一动也不动,他好心提醒。「喂,妳的巨龙溜下去了。」 「啊?」失神许久的何盷盷总算回过神来。抬眸看着面前男人略模糊的五官。 瞧瞧,她做了什么?这个男人是不是看见了这些东西?她刚刚还很大声念出小瓶儿的淫声浪语耶…… 叶磊皱了下眉。「我说,妳那几张动物奇观的光盘片掉了。」他指指地面上散落的光盘片,然后吹了声口哨,越过她身边。 他按了电梯开门键,见门一开,他一面哼着歌,长腿一面跨进电梯。「巨龙巨龙你擦亮眼,永永远远地擦亮眼……」歌声消失在电梯门后。 呆立不动的何盷盷在男人的歌声消失后,慢慢靠近方才他站的地方,她凑前仔细一看,那信箱上的门牌号码——噢,所以他就是隔壁那个作息很奇怪的邻居吗? 她总算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了,只是用这种方式认识……唉,不大好啊。 * 嗯……那是门德尔颂的《无言歌》,作品十九,第一号第一乐章。 他还住在家里时,听妹妹练过,那音律如此柔和、婉转,美妙的旋律让他的思绪沉淀,他长眸合着,就要进入美梦…… 修理纱窗、修理纱门,换玻璃,修理…… 偏偏,煞风景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一只长手从被窝里探出,捞来搁在床边的手机后,看也不看就按了拒接,然后长手又缩回被窝里。 叶磊翻了个身,继续他的睡眠。 他出身良好,有一对在大学任教的教授双亲,一个律师哥哥,还有一个立志成为音乐老师的妹妹。 家人都很有理想、很有成就,独独他与家人不同,他不走教职公职,也不做三师。并非他成绩不好,考不上教职公职,而是因为他不想承担太多压力,所以开了间便利商店。 便利商店的工作内容不见得比较轻松,但性质却比较单纯,客人上门付钱买东西,他收钱卖东西,就这样而已,不用挂心官司胜诉与否,也不用操烦学生认真与否,只要有钱赚,养得活自己就好。 于是,大学毕业后,他将自己以往打工所存的积蓄,加上双亲的资助,加盟了便利商店,自己开店当起了店长。 虽是店长,但为了节省开销,他自己固定卡中班,这样还能遇到早班和晚班职员,方便交代一些事项。最近大夜班的员工离职,登了广告,但来应征的却都是女生,他只好挑了一个排她轮白天班,而自己从中班调到大夜。 大夜班的工作是不若白天班忙碌,却也因为客人较少而显得孤单。特别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上班,加上生理时钟相反,所以上了一段时间后,感觉颇为疲累。 于是,他期待假期,就像今天这样,好不容易划了假,可以抱着棉被睡到自然醒的感觉真好,只要那个该死的电话不要一直叫的话…… 修理纱窗、修理纱门,换玻璃…… 一阵恼怒,他翻身坐起,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了通话键。 「陈汉青,你晚上最好不要给我睡着,不然看我会不会打爆你的电话!」他阴阴开口,想到什么又补上几句:「还有下次遇着,把你的专属来电铃声改掉!」 陈汉青是店里白天班的职员,目前是副店长,认真工作,但爱玩得很,上回把他的手机拿去玩,回到他手中后,他的来电铃声莫名其妙就成了换玻璃的。 某些程度来说,他很懒,像手机这种东西,只要能让他找得到人,也能让别人找得到他就好,他从不在意其它功能。他的来电铃声也不特别,就是基本的铃声,为此,才会被陈汉青唾弃他的手机铃声,抢了他的手机改掉。 改什么他也不是那么在意,但若是吵到他睡觉,他就非常、相当在意! 有没有搞错啊?!在他的睡觉时间「修理纱窗、换玻璃」? 「叶店,把铃声改掉,你就不知道那是亲爱的我来电啦!」陈汉青在那端凉凉地说着。 「有一种东西叫来、电、显、示。」他抹了把脸,字含在嘴里说。 这个陈汉青是愈来愈皮了,说什么喊他店长或是叶店长都太生疏,喊叶店比较亲切。他并不怎么在意这些称谓,但默许的情况下,似乎也让他的职员对他愈来愈没大没小,简直要爬到他头上去了。 「那你还要把手机拿出来看,用铃声的话,你一听到换玻璃的就知道是我,多方便?!科科科。」 科?还科?「你到底想干嘛?今天我划假了,不准叫我过去。」他单手托着下颚,眼皮沉重。 「科科科,我没有要你来上班,没人临时请假呀。」陈汉青在那头又继续科科科地笑了好几声。「我是要问你,你收到我亲自送进你信箱的秘密包裹了没?怎么样,又香又辣吧?!昨晚你一定看到热血沸腾,所以现在声音听起来才这么虚,好像做了十几次一样。」 叶磊听得一头雾水。「你确定你是想找我说话,没打错电话找错人吧?!」 「是找你呀,叶店。」 「确定?」叶磊低嗓微提。「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怎么会听不懂,你不要不好意思啦,大家都是男人,一样没女友,自己看片子自己动手,这很正常呀。」陈汉青笑得好猥亵。 「什么片子?」周公被赶走了,他精神来了。 「咦?你没看吗?」陈汉青发出疑问。 叶磊皱眉。「看什么?你到底在讲什么,我没一句听懂。」 「就昨天你生日呀,我想说送你一份特别的礼物,所以在你下班前,我把礼物亲自送到你信箱,你还没去拿呀?」 信箱?叶磊想起昨天早上自己确实有去开信箱,还遇上隔壁的怪芳邻,但没收到什么礼物。「我没看到信箱有什么礼物。」 「有啦,我跟外面的管理员说我要送礼给你,想给你惊喜,所以请他开门让我进去,他可以证明我昨天早上真的有去过。」陈汉青很肯定地接着说:「就一份用牛皮纸包起来的包裹啊。」 牛皮纸?叶磊想了想,感觉有些不对劲,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不对劲。「没有,我没看到什么牛皮纸包起来的包裹。」 「怎么没有?」陈汉青扬声。「我明明就把包裹放进八之二的信箱呀。」 「八之二?」叶磊长眸一瞠,低嗓提了几度。「你放八之二干嘛?我住在八之一,你放八之二是要给谁!」 那头的陈汉青垮了脸。「你住八、八、八之一?叶店,你什么时候搬家了?」 叶磊额际抽了下。「我没事搬什么家?我一直都住在八之一。」说完话的那一刻,脑袋划过一道白光,有什么画面跳了出来。 牛皮纸包的包裹?昨天早上放进信箱的……他霍然想起他的怪芳邻手中,好像就是拿了牛皮纸……不会这么刚好吧?! 「陈汉青,你送了什么东西给我?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是什么《隔壁的长鸟叔叔》那种东西,否则你副店长的位子,下个月就等着送给别人!」他寒声开口。 「呃……」陈汉青支支吾吾。「你、你怎么知道我刚好就烧了一片《隔壁的长鸟叔叔》要给你……里面还有我们几个写给你的卡片,有我们给全天下最伟大的店长的生日祝福哟。」 闻言,叶磊闭了闭眼,再张眸时,两眉依旧沉得很低。「陈汉青,你惨了。」话一说完,拇指随即压下结束通话键,然后起身。 简单漱洗后,他衣服也没换,直接穿着内衣和休闲短裤,顶着微乱的头发,打算去按隔壁怪芳邻的门铃。 何盷盷合上钢琴盖,走到客厅,她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那一件包裹,然后拿起放在茶几上,稍早前从外头买回来的猪肉蛋三明治,咬了一大口。 真是一件奇怪的包裹。昨天早上从信箱收到它时,一度以为是她那个在国外的妖魔姊姊的杰作,但后来发现没有邮票邮戳,姊姊人又在国外,字迹也不是她的,所以她打了通电话给姊姊。 姊姊说她没寄东西回hexie,还笑了好几声,说她赚到了免费的a片。妖魔就是妖魔啊,她是能赚到什么?会被隔壁的那个男人耻笑倒是比较有可能。 后来两人讨论后,觉得若不是恶作剧,就是放错了信箱。 她想了想,还是把它恢复成原貌,然后拿给楼下的大楼管理员,请他帮忙失物招领。 她开始动手整理包裹内的东西,在拿起那本有着水手服高中生封面的书本时,一张卡片从内页滑出,信封上头写着大大的「叶磊」。于是她可以确定,这包裹确实不是给她的,若不是放错信箱,那么很有可能是要给前一个住户的。 吸了口红茶,决定等会儿出门时,就把它带下去,问问管理员前一个住在这里的人,是不是叫「叶磊」。 心念刚动,门铃声倏然响起,她略惊了下,放下早餐。 这么早会是谁来找她?知道她住处的,目前也只有双亲和几个同事…… 一面臆测着,一面走到大门,她从猫眼看了看外面,大眼瞠得圆滚滚。 是隔壁那个男人?他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他想做什么?迟疑了会儿,她开了门,但门炼仍然拉上。 她从不大的门缝看着他,戒备地问:「有事吗?」 叶磊蹙着眉,面容有着尴尬,他看了门后那双藏着戒心的大眼,罕有地不知该如何启齿了。 见他面色古怪地看着她,又不说话,她纳闷,又问了一次。「请问……有什么事吗?」 揉了揉抽痛的额际,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处理店里那几个长不大的小鬼。 「我——我想问妳,昨天妳拿到的……的那个包裹,还——在不在?」真他妈的混帐!他叶磊何时说话要这样扭扭捏捏了?! 何盷盷点点头,「喔」了好长一声。「还在,那是你的吗?」 闭了闭长眸,再睁眼时,叶磊一脸沉痛。「我一个朋友的,他说他在网络上跟一位买家买了些东西,会先寄到我家,请我帮他收,因为他人现在在国外。」混帐混帐!他在心里补上几句。 「可是没有邮票耶,你确定是你朋友的包裹吗?」 太阳穴突突一跳,他嘴唇略掀。「总之,是我朋友的包裹就是了。能不能请妳拿给我?」早知道就当作不知道有这回事,包裹他也不要了,但思及里头有那几个小鬼给他的卡片,又不得不来找这女人讨回。 说是小鬼,其实都是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了,他虽是加盟主,是个老板,但他和员工间的相处向来是和谐的,带人要带心,这是他的想法。所以被这样恶搞,他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只不过要他跟一个女人拿回那种东西,心头就是觉得不爽快! 何盷盷又「喔」了好长一声后,才慢吞吞转身去拿那个包裹。 其实隔壁那个男人长得很好看,上次没戴眼镜,她看见的他五官模糊,但大概知道是还不错的,方才那么近距离一看,才发现他不仅是不错看而已。 他相当俊秀,虽然头发有些乱,也只穿着简单的衣物,但他的气质很清冷,像末世贵族,尤其那微微上扬的长眸,又为他添了分高傲。 她还注意到他的眼睫毛,好密又好长,而且他的皮肤紧致光滑,以他这样的外在条件,加上他总在夜里出门,要她不把他想成牛郎,还真困难。而且,那个包裹里面的东西,也很适合牛郎使用…… 她一面揣想着,一面拿了东西回到门口,把门炼拿下,开了大门。「你那个朋友叫叶磊吗?」她好奇地问。 叶磊一愣,没料到她的疑问。「嗯……」很勉强地应了声后,接过她递来的包裹,看到外头的牛皮纸上并没有他的名字,他淡掀嘴角,狐疑地问:「妳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卡片的信封上有写啊。」她一双手探出去,翻动他抱在怀里的包裹,然后抽出一个信封。「就是这个。」 看见自己的名字果然就和一堆动物奇观放在一起,叶磊额际一抽,语声持平地问:「妳看过信封里面的内容?」 「没有,知道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看。」何盷盷摇摇头。 「知道不能乱看就好。」他瞥了她一眼,不放心似的,又强调一次:「这是我朋友的,因为他出国,所以寄来我这里。」 「我知道,你刚刚说过了。」她眨了眨大眼。 「所以,这些东西是我朋友要的,不是我的。」他冷冷看着她。 「呃……对,是你朋友的,就那个叶磊嘛。」他的重点在哪? 叶磊感觉青筋突起。「对……是他的。」他应得心不甘情不愿。「所以,妳不许用那种我是大淫虫的表情看我。」 「我没有啊。」她摇摇头,眼神甚是无辜。「我只是觉得你那个叫叶磊的朋友是条大……嗯……」觑见他阴阴的面孔,她讷讷道:「……是条大淫虫。」《鹿顶妓》耶,还不淫吗? 「妳——」他瞠大长眸看着她。「妳认识叶磊吗?」 「不认识。」那是他朋友,她怎么可能认识。 「那妳又知道他是大淫虫了?」他忍不住厉声质问。 「我……你……因为他……」她先是被他那严厉的模样吓了一跳,然后觉得莫名其妙,一时间找不到话回他。 「总之,妳不知道的事别乱讲!」他恼怒地丢了这么一句后,转身走人,进门前,又回身交代:「以后不要随便说叶磊是条大淫虫!」然后,也不知是真不小心还是故意的,大门「ㄅ1ㄤ」一声,被他用力关上了。 何盷盷愕然不已。这个邻居……显然很不好相处啊,他怎么这么在意叶磊是不是大淫虫? 她思忖良久,终于下了结论:他和他那个叫叶磊的朋友,感情一定很好,好到他不忍心看他的好友被她喊成大淫虫!一定是这样的。 第2章 啊啊,已经迟到了。 何盷盷看了眼腕表,并没有因为和人约定的时间已过而慢下脚步,依旧脚步匆匆。 急急过了一个转角,约定的咖啡店就在眼前,她倏然止步,合上阳伞,弯身喘息,待气息平稳后,她才扶正微偏的竹编圆帽,然后将套在两臂略往下滑落的袖套往上拉一些。 拿下口罩,确定自己看起来并不会很糟后,她深深吐息,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要紧张,然后才从容地往前头不远处的咖啡店走去。 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竟然会答应一个家长的提议,跑来相亲。 那是一个钢琴家教生,她在帮那个学生上完课打算回家时,学生的妈妈突然拉住她,问东问西之后,确定她没有男朋友,就说要帮她介绍一个非常了不起的青年才俊。那妈妈把她今天要相亲的对象,形容得她要是不来看,会一辈子活在悔恨交加、痛心疾首的惨淡生活中,所以她勉强答应了。 现在想想,她其实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决定,害得自己现在真是好紧张。 在咖啡店门口站定,她深深呼吸后,推开玻璃门。 不知道那个要跟她相亲的对象来了没?是什么模样?人品如何? 那学生家长说,她把她的照片给今天的相亲对象看过,所以对方会主动和她打招呼。那万一等等和她打招呼的,是个身上刺条龙的了不起的青年才俊,她要不要继续相下去?毕竟每个人对青年才俊的定义不一样啊。 现在人都来了,她才想到这些,是不是有点太慢了?叹口气,她眼神寻着可能是了不起的青年才俊的身影。 懊恼地垂下肩头,大眼意懒懒地眨看着。忽地,一个五官线条深刻、翩然俊雅的男人对着她笑,一口白牙衬得他英姿飒爽,她大眼霎时染上喜意。 男人朝她招招手,她走了过去,弯弯的大眼不离男人,完全没瞧见坐在男人身旁的另一个男人。 「你——」何盷盷走近,才出声,对方先抢了白。 「何小姐,我是妳今天的相亲对象,叶刚。」西装革履,眉宇偏冷峻,但笑起来却十分俊雅煦暖的男人站起身,探出手掌。 「你、你是我今天的……相亲对象?」何盷盷伸出手掌,与他一握,神情满是惊诧。 「是的,希望妳还满意妳的相亲对象。」 向来不喜与人有肢体接触的叶刚,竟握着她的手不放,这让坐在一旁的叶磊直瞪着那两只交握的手。 搞什么啊,弄了老半天,原来大哥今天要相亲的对象,是他的怪怪芳邻? 前几天,大哥打了通电话给他,说是要相亲,但一个人赴约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请他排假陪他一同赴约。 他也没多考虑,毕竟大哥的感情路并不顺遂,虽不清楚来龙去脉,但大概知道是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至今仍让他难以释怀。所以为了让他早日走出那段感情的伤痛,他很乐意陪他过来,只是万万想不到,对象竟然是住在他隔壁的她?! 看看,她那是什么脸?远远一见到大哥,双眼就发直,像没见过男人似的。他好歹也有张俊俏的脸孔,她也不是没见过他,有必要一见到大哥,就一副大哥是天下第一美男子,而他是路边一根小枯草的态度吗? 这不是花痴还能是什么?更让他火大的是,她居然对他视若无睹,就这样经过他面前,直接在大哥对面的位子坐下,她当他隐形人呀?! 何盷盷收回手,坐了下来,喜悦的表情没断过。「见到你好开心。我那位学生家长说要帮我介绍对象时,我其实是答应得很勉强,但现在看到你,我——」 「现在看到他,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小鹿乱乱跳,因为妳没想到相亲对象这么优秀,所以妳的眼珠子已经突到快要掉出来了。要是再不收敛一点,一直盯着他看的话,小心眼珠子不保。」被漠视的感觉相当差,叶磊忍不住冷哼了声。 「咦?」何盷盷总算注意到叶刚身旁还坐了个男人。「你、你——」他不是那个会凶她的邻居吗? 「我来介绍一下。」叶刚见自己的弟弟似乎对她存有敌意,虽微感困惑,但仍出声缓和气氛。「这位是何盷盷。」 「甜甜?我还安东尼咧!卡通看太多啊?!」叶磊蔑笑了声,继续打量着坐在斜对面的女人。「还有,她长得哪里甜了?一双眼睛大得像水牛,皮肤白到我都怀疑她是擦了痱子粉,还有那张脸,小得让人一看就知道她一定很小气。再来看看她的穿著,戴那什么帽子?居然还有蝴蝶结!手臂套那什么东西?她这样子,我怎么看就是看不出她哪里甜了?」 何盷盷愣住。长这么大,还没听过有人这样解释她的长相。她知道自己不算美丽,但从小听到大的形容,都是清秀可爱,尤其眼睛是她最满意的部分,但他居然说她的眼睛像水牛? 「我没有擦痱子粉,手臂这个是袖套,是为了防紫外线的。我平时就很注重防晒,出门一定要有这些防紫外线的工具,皮肤才可以这么白。袖套拿下来,就不会觉得奇怪了吧?!」她拉下两只袖套,露出两条纤白藕臂。 叶磊瞪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怪不怪是妳家的事,妳要把自己闷死,也是妳的事,我只是觉得妳的名字和妳的人不搭!」这种天气包成这样,她还没中暑? 一旁的叶刚,看着今天反应很奇怪的弟弟。 「盷不是甜蜜的甜,是左边一个目字,右边是匀称的匀,也可以读成ㄒㄩˋㄢ或是ㄇ1ˋㄣ。」他解释。 盷盷穿这样很好啊,那圆帽配上她今日的洋装,很日系,相当可爱,她大概被那个女人调教过,愈来愈懂穿着了。 盷?「什么怪字……」不过配她这个怪人刚刚好,哈! 「不怪啊,只是字典里不一定找得到,但是如果在计算机上,你用注音输入法的话,就可以找到这个字喔,你回去可以试试看。」何盷盷热心解释。 「我试这干嘛?妳叫什么名字是妳家的事,妳要用种田的田也不干我事。」他斜睨了她一眼。没事把自己包成那样,她还真像在田里工作的大婶。 「呃……」这男人说话一向都这么直接的吗?「不是,我只是以为你会有兴趣知道……」 「我怎么可能会对妳的名字有兴趣?」叶磊哈哈两声。「我又不像妳,一见到我哥,就一副对他非常有兴趣的样子。」 「你哥?」何盷盷睁大了眼,甚是诧异自己听到的讯息。「你说——你说你是他的……」 「他是我弟。」叶刚在一旁看着这两人的互动,竟也看出兴味。叶磊不是个不懂礼貌和分寸的人,会以这种态度对待第一次见面的人,他倒是十分意外。「他叫叶磊,磊落的磊。」他嘴角微微一勾,真想看看这两人接下去的发展。 「叶磊?」磊落的磊?这不是那个包裹里,信封上头的名字吗?他明明说那是他朋友?莫非……莫非他骗她? 想起那些光盘和图片,他是不好意思让她知道他其实就是那些东西的拥有者,所以才骗她说叶磊是他朋友吧?!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啊,男人爱看a片就好比女人爱买衣服一样,很正常的。 不过,想不到他这种人居然也会不好意思,真是可爱。 叶磊看着她的表情,明白她想起了什么,额际青筋狠狠一抽,他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要陪大哥过来。「妳最好不要用那种我是大淫虫的眼光看我!」他阴阴开 口。 「我没有啊……」她只是觉得他会不好意思很可爱而已,他怎么老是喜欢误会她? 「还有,我再强调一次,那些东西不是我的,是我朋友的。」他根本完全没听进人家的反驳声,一径认定她就是把他看成大淫虫。「但那卡片是我的,这我不会否认。」 「喔……」她点点头。卡片是他的,其它的都不是他的,她听懂了。 「喔什么喔?妳不相信对不对?」他目光凌厉地看着她。 「我信啊……」她眨着大眼。 「最好是这样。」他哼了声。 「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这么介意?还有,你们两个早就认识了?」叶刚出声插话。他双手抱臂,从头到尾都很专注聆听。 他是不明白这两人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不过这情况看起来,颇耐人寻味,看来今天要叶磊陪他过来一趟是对的。 关于相亲,他兴趣缺缺,这辈子他就要那个女人,除了那个女人,他谁都不想爱。若不是朋友的太太说要帮他介绍对象,还把名字先泄露了,他因而知道今天的对象是盷盷,才愿意走这一趟。 至于叶磊,那是一个意外的想法,他想着叶磊至今仍单身,又没有女朋友,于是干脆让他也过来,或许可以凑成他和盷盷。虽然目前看下来,叶磊对盷盷像是有敌意,但他从小就是这样的个性,遇到自己感兴趣的,甚至是喜欢的,总是会先用「讨厌」或「不屑」的态度来表现。 比方说小二那一年,他又拿了全班第一名,爸爸曾说过只要他能一直保持第一名,就让他养鱼,他做到了,爸爸也真让他养了一缸鱼。当叶磊看见那缸鱼时,只是不屑地问:「哥,这么丑的鱼你也要养?」 当时他以为叶磊真的讨厌那些鱼,直到叶磊自己也连续拿了几次第一名,爸爸问他想要什么,他竟然也要一缸鱼时,他就明白他这个弟弟的个性,原来是这样子的——对于喜爱的东西,会先很别扭地讨厌。 所以他这样对盷盷,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吧?!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想到大哥会问起,叶磊浑身不自在。「我去一下洗手间。」不想再被追问那些东西,他找了个借口离开座位。 见他离开,叶刚淡淡笑着。「妳和我弟认识?」 「他是我邻居,也不算认识,在今天以前见过两次面而已。」何盷盷看着那道修长的背影。 认真说来,他的五官和叶大哥有六分像,只是两人气质大不同,叶大哥比较沉稳内敛,也较淡漠,而叶磊就比较清傲……感觉还有点幼稚,难怪初见时,她对叶磊没有任何熟悉感。 「邻居?还真巧。」服务生在这时送上菜单,叶刚让她点了餐后,才又说道:「我会要他多照顾妳一些,不过他还不知道我们是认识的,只单纯以为妳是我的相亲对象。」 何盷盷先是愣了下,消化他这番话后,才慢吞吞问道:「叶大哥的意思是,你弟不知道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叶刚低低喟了声。「应该说,我和妳姊姊的事,并没让我家人知道太多,他们只知道我有过这么一个女朋友,然后……」他笑了笑,带着涩味。「然后女朋友突然离开,我找不到她,就这样而已。当然他们也不会知道我和我那个无缘女朋友的妹妹,有着不错的交情。」 「你不想让家人知道啊?怕他们讨厌姊姊吗?」何盷盷歪着头问。 她和叶大哥真的很有缘分,刚考进d大时,在迎新会上认识他,之后他要了她的名字电话,然后开始约她。他约她吃饭,带她熟悉整个d大和附近的环境,对她好得不得了,弄得同学们都以为他在追求她。 后来她问了他为什么对她那么好,他才说因为她长得像他喜欢的女生。 两人的交情一直维持到她大学毕业,他也正好研究所毕业,之后,他入伍,她也忙着毕业后的新生活,两人未曾再见面,仅只以简讯联系。 后来,他和姊姊交往,她才知道原来他喜欢的那个女生居然是姊姊,而他也是因为在迎新会上知道了她的名字,猜到她是他喜欢的女生的妹妹,因而对她特别照顾。 他和姊姊的恋情很甜蜜,她很欣羡,但不知道为什么,姊姊会突然决定出国念书。姊姊走后,他与她的联系也因此少了,她怎么样也想不到,今天会以这种方式再见面。 「倒也不是,只是两个人的感情,没必要让别人了解太多,愈多人知道,只会有愈多的声音和意见在耳边嗡嗡叫。自己的感情自己最清楚,就算从别人身上得到一时的安慰又如何?你爱的那个人还是不会回来。」他半垂黑眸,长指在冒着水珠的玻璃杯上滑动,一颗颗下坠的水珠染上杯垫。 「所以……」何盷盷试探地问:「所以叶大哥还在等姊姊?」 闻言,那长指顿住,叶刚缓缓抬睫,深深地看着她。「也许是,但或者更多的是不甘心,我无法接受她一个理由也没给我,就这样消失在我生命中。」 「那今天这个相亲饭局,是叶大哥你……」她一双大眼困惑地瞅着他。 他明白她的意思,啜饮了口冰块已融化的葡萄柚绿茶,笑了声。「不,不是我刻意安排的,我若要找妳还不简单?妳的电话我还留着。这顿相亲饭局确实是一个朋友的太太安排的,她说要帮我介绍女朋友,还把妳的名字先透露了,我一知道是妳,也就答应她,一方面给她面子,一方面也是因为很久没和妳见面了。」 「噢。」她笑了笑。 「妳以为我想认识别的女人,所以答应相亲?」凝睇着那有几分神似「她」的脸蛋,叶刚恒常淡漠的眉间添了丝柔软。 「不是啦。」何盷盷摇摇螓首,一脸认真。「其实,就算叶大哥想认识别的女人,也没什么不可以啊,毕竟姊姊都离开hexie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你可以不用等她的。」 叶刚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的,他长手一探,揉揉面前女孩的发顶。「感情要真这么容易解决,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为它伤神。」 她眨眨眼,叹了口气。「还好我还没有男朋友,看大家都为感情烦恼,我看到都觉得谈恋爱根本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了。」 「别光只看一面,任何事情都是一体两面,甜蜜的时候可是会很满足,庆幸自己身边有那么一个人陪着。」他捏捏她粉腮,打趣道:「等妳谈恋爱时,妳就会懂了,到时候可不要打电话跟我告别,说妳要和妳的爱人私奔。」 「哪有可能?我不可能跟男人私奔啦,我爸一定会出动所有的司机,把全hexie翻遍啦,哈哈。」她想象着开货运公司的爸爸,要全部的司机开着大货车、吊车、堆高机到处找她的画面,不禁笑出声来。 哼,聊得可真开心,一见钟情是吧?! 从洗手间返回的叶磊,在不远处看着那彼此深深凝视、一副相见甚欢的两人。 想不到从不轻易和人有肢体接触的大哥,居然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做出摸头和捏脸颊这种亲密的举止,大哥真喜欢那种女人? 还有,那个女人该不会也喜欢大哥吧?这是不是意谓着,他将来很有可能要喊她一声大嫂? 他瞇了瞇眼,再次瞪向那对着大哥笑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要他喊她一声大嫂?哼,没门儿! 叶磊沉着脸看着那两人,慢慢地走了过去。「大哥,我看你和这位田边来的小姐很聊得来,应该不需要我留在这里陪你了,我先走了。」不给大哥回话的机会,他悻悻然离开。 叶刚有些错愕地看着那突然离开的背影,不解地开口:「盷盷,叶磊平时不会这么没礼貌,妳别放心上,我想他今天心情大概不怎么好。」 「我可以了解,没关系的。」何盷盷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当真不在意叶磊对她的态度。 随便想也知道,叶磊一定是因为她知道他喜欢看a片,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的癖好,所以才会这么讨厌她。换作任何一个男人买了a片,却被另一个女人收到包裹,而谎言又被拆穿时,也会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那个女人吧? 所以,她真的能谅解她那个邻居对她的态度。 只是,她很难想象,这么儒雅斯文的叶大哥的弟弟,居然喜欢看那种重口味的a片?! 她想起了《鹿顶妓》,然后悲切地摇头。 * 通常便利商店的颠峰时段,不外乎平日的上下班时间,早上有要上班上学的顾客群,到了下午四、五点,就是放学和下班的顾客群,中午午餐时刻的生意,也会很不错,大部分是上班人士会出来买午餐。 叶磊的大夜班上到早上七点,正好是店里开始忙碌的时候,特别是他的店面附近就有两所学校。为了让客人拥有最完善的服务,他会多留一些时间来帮早班的职员,待颠峰时段一过,他才会下班。 上早班的职员,也就是副店长陈汉青,他看着那刚从员工休息室走出,已脱去制服、正要下班的叶磊。 前几天搞出包裹放错信箱那么大一个乌龙后,还以为叶店会臭骂他一顿,但这几天下来,叶店没有任何举动,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难道是后来看了片子,叶店龙心大悦,不怪他放错信箱了? 科科,他就说嘛,就算叶店平日对客人说话轻声细语,对他们这些员工也像兄弟姊妹一样很有亲和力,举手投足间,男性魅力十足。但终究也只是男人咩,还是会有兽性的,哪个男人不色呀,所以叶店哪有可能不喜欢他送的圣品咧?! 方走出员工休息室,叶磊习惯性地扫视了货架一圈,长眸在触及开放式冷藏柜时,看见几个御饭团未整齐排列,东倒西歪的,他走了过去,将商品摆放整齐。 一回身时,正好捕捉到站在柜台内的陈汉青偷觑他的眼神,他眉微微挑动,淡掀薄唇。「我有哪里不对吗?你这样看我。」 「呃……」陈汉青研究着叶磊的神情,确定没有杀伤力后,他才放胆问:「你看过几部了?」 「嗯?」叶磊一脸莫名。 「我是想问你,你比较喜欢哪一部啦!是《隔壁的长鸟叔叔》,还是《鹿顶妓》啊?说到《鹿顶妓》,我觉得那片名真是劲爆耶,哈哈哈——」陈汉青自high了起来,笑得眼瞇瞇,全然不知他家店长大人已经走到柜台前,绷着五官看他。 「你今年几岁了?」叶磊在店里,很少这般沉着脸冷声说话。 做服务业就该笑脸迎人,就算心情差劲、睡眠不足,也不影响他对待客人的态度。即使员工犯了错,他也是以稍严肃的态度轻斥几句罢了,像这样瞪着一双黑眸看人,还是头一遭。 陈汉青闻言,停止笑声,有些错愕地看着瞪着他的店长。「我、我今年二十一岁了。」超好的叶店也会有这么凶恶的表情? 「那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嗨起来企业社?嗯?」想起被隔壁芳邻用那种他是大淫虫的眼光看他,他就一肚子火,但一看到面前这张爱开玩笑的大男孩的脸,便又心软了,毕竟陈汉青也只是一时贪玩,更何况是为了庆祝他的生日。 抹了把脸,他叹道:「算了。你下次别开这种玩笑,包裹丢错很麻烦,尤其你丢的那个信箱的主人是个女的,你没写收件人姓名,她拿到包裹就拆,搞得现在她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大淫虫。」 「呃……」陈汉青呆了几秒后,认真看着赦免他的店长大人。「哪个女人那么不长眼?店长明明俊俏挺拔,英气逼人,风采翩翩,她是懂不懂欣赏啊?!」 叶磊看了他一眼,冷哼出声:「你少狗腿,这招对我不管用,反正这次我不跟你计较。还有,要记得订货,那个咖啡不要有杯子没盖子,有糖浆没咖啡豆。」 搔搔头,陈汉青一脸心虚。「抱歉,我会注意。」这两天上班精神不够集中,确实犯了几个错误。 叶磊低应了声,转身就往自动玻璃大门走去,脸才一抬,往外看出去,他双眸突然瞪大。那个正要踏进店里,戴着一顶草编圆帽,手上套着袖套的女人,不就是那个…… 肚子很饿!何盷盷走出校门,往对街的便利商店走去。 她任教的小学以音乐班闻名教育界,每个年级都有一个音乐班,她负责的是合唱的部分,也兼上视唱听写和基础乐理课程,平时多半是有课再过来学校,不过每个星期三,老师们得开会,她就得一大早出门。 今早差点来不及,匆匆赶出门,没吃早餐的她,开会时频频听到自己的肚子叫声,好不容易等到会议结束,她才能出校门觅食。 她想着便利商店里有卖什么早餐,是她喜欢吃的。 饭团?那种冰得凉凉的饭团,她没办法在早餐的时间吃下肚。凉面?一样冰冰凉凉的,她早餐喜欢吃热食。面包呢?微波应该可以吧?!还是…… 「欸?盷盷?何盷盷吗?」一名男子唤着她的名。 她停顿,微困惑地侧过面容,当看见从另一方向走来的男子的面貌时,大眼霎时一亮。「文杰?你怎么会在这里?」 「想买个咖啡。我现在在那间小学代课,妳呢?」戴着无框眼镜的郑文杰,笑容很斯文。 「那间?真巧,我现在也在那里教课。」她把视线从学校建筑物移到他脸上。「你教什么?大提琴吗?」 他是她的大学同学,也是她的伴奏,长时间相处,让他们的默契和感情自然好得没话说。只是大三那年,他结束hexie的学业,到国外去念书,两人渐少了联络,直到失去消息。 郑文杰摇摇头。「没,是来带高年级的弦乐团的,只是代课而已。」 「啊,原来代课的是你。」稍早之前的会议,主任有提到带高年级的詹老师临时请了长假,会再聘请一位老师暂时代课,但她没想到竟是许久不见的文杰,他从以前就拉得一手好琴,弦乐团交给他,再适合不过了。 郑文杰笑了笑。「真巧,想不到会遇见妳。」 「对啊,好巧。」帽缘下,何盷盷一双大眼笑得弯弯的。「我要去买早餐,你不是要买咖啡吗?」她一面说,一面往前头的便利商店靠近。 「嗯,喝个咖啡提提神,总不好在第一天上课就注意力不集中。」他走在她身侧。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她在自动玻璃门前停下,门往两侧推开后,她踏了进去。 「去年。」郑文杰轻扶眼镜。 「学分拿到了?」当年有听他提过要到国外将大学课程念完,然后再继续修硕士、博士学分。 郑文杰轻轻摇首。「没有,家里出了点事,没办法让我继续待在国外念书,所以我回来了。」 「噢。」她是不是问到不该问的?「那你、你还在哪里教课?」她直接走往陈列面包的货架前,看着上头的商品。 「k中,另外,我还打算考市立交响乐团。」 「市立交响乐团?那很好啊。」她拿了一个起酥面包后,走到开放式冷藏柜拿了瓶鲜奶。「什么时候考?」 「下星期四。」郑文杰也拿了瓶经典蓝山咖啡。 「下星期四?」她惊诧地睁圆了眼。 郑文杰笑着点点头。「所以,我突然有点后悔接了这个代课的工作,我现在应该在家里好好练琴才对。」他眨了眨眼。 「后悔?」觑见他眼底的笑意,她嗔道:「少来,你成绩那么好,大提琴又拉得那么棒,一定考得上。」她走到柜台,把面包和鲜奶搁在桌面,顺便把郑文杰手中的咖啡也放在桌面。 站在柜台内的叶磊瞪着面前的咖啡瓶。很好,她再度无视于他,他记住了! 从他看见她往店里这方向来时,他没多想地便折回柜台,陈汉青还问他要下班的人怎么又站回柜台。老实说他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大概是因为她是大哥的相亲对象,所以他想要多留意她的举动吧。 只是,从她踏进店里开始,他就紧盯着她,她却是人都站到他面前了,还没发现他,他长得真的那么像路边一根小枯草,就这么不起眼吗? 最让他火大的是,她不是才刚和大哥相过亲,两人不是一见钟情?那她现在和另一个男子走在一块,还有说有笑是怎么一回事? 她就这么喜欢招蜂引蝶,喜欢左右逢源?这样怎么对得起大哥! 他轻咳了声,见她仍是侧着面容,看着她身旁的男子,两人说说笑笑的。他两眉一沉,重咳了几声,那夸张的咳声,连在他身后擦拭咖啡机的陈汉青,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反应稍慢的何盷盷终于感受到略微奇诡的气氛,她转过身,欲开口询问总共多少钱时,对上了一双烁动着怒意的眼睛,那眼睛的主人正睥睨着她。 他、他、他……是他? 眨了几次虽戴上隐形眼镜,但因散光太重,有时仍会看不清的眼睛,再推高帽缘,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她澄透的大眼像星星般灿亮,直勾勾地看着他。「叶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来打工吗?」 「我这样子像工读生?」他薄唇勉强掀动。「还有,谁让妳喊我名字了?」 「不能喊你名字啊……」她轻蹙秀眉,沉吟几秒。「那叶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没穿制服,会不会是和她一样进来买东西的? 在这里还能做什么?真是好问题,她眼睛那么大,难道还看不出来他在做什么吗?「在这里当然是工作,不然妳看我站这里还能做什么?专程来这里找店员串门子吗?」他声嗓冷凉地反问。 「你在这里工作?你真的在这里打工呀?!」几次交手下来,已习惯了他的口气和态度,她不以为意地继续以她好听的软嗓追问着。 在后头擦拭咖啡机的陈汉青,见店长没有帮客人结帐的打算,遂停下手边的工作,靠了过来。他握着扫描仪,扫过三样商品的条形码后,道:「小姐,一共是八十八元。还有,他是这家店的店长,不是打工的啦。」 「哦……是店长喔,我以为是来打工的,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很像大学生。」何盷盷拿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陈汉青,笑笑说着。 原本以为在她听见他是这家店的店长后,会眨着亮亮的眼珠子看着他,他正打算摆出骄傲的神色时,她竟然只是很平静地付钱?反应未免太平淡!不过看在她说他看起来像大学生的份上,就不和她计较太多了。 「对呀,我们家叶店可是很受女学生的欢迎喔,像附近的那所高中,就常有女学生趁着结帐时,偷塞纸条给他呢。」陈汉青和她聊了起来。 「真的吗?」她收了发票和零钱,把咖啡瓶递给郑文杰。「其实你们店长有个哥哥,长得超帅,人又超nice的。」她笑得眼儿弯弯。 闻言,叶磊冷哼出声。「还真肤浅,这就是妳喜欢上我哥的原因吧?如果我哥不好看,又不是律师的话,妳也看不上他。」她居然在别人称赞他时,夸另一个男人好看?这么不把他看在眼里! 「呃?」何盷盷将视线移到他不悦的脸庞上。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见她和他们聊得愉快,郑文杰看了看表,说道:「盷盷,是朋友吧?!那妳和他慢慢聊,我先回学校。」 「啊,我和你回去。」她喊住转身的郑文杰。「其实,他不是我朋友啦……不怎么重要的。」她一面说,一面拿了鲜奶和面包,跟上郑文杰。 不、怎、么、重、要?叶磊一肚子不爽地瞪着那踏出玻璃门的背影。 很好,居然说他不怎么重要!居然在他面前跟着别的男人离开!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才是大哥的弟弟,她不来讨好他,反倒跟着别的男人走掉,是什么意思啊?! 呼了口热气,他决定要替大哥好好看管教训这个不专情的女人! 想当他大嫂?哼哼,先过他这关再说。 第三章 何昀昀的课大部分都不算早,目前最早的是在第三节,所以除了开会外,她其实不需要太早进学校,但她习惯早起,早些把准备工作做好,以免上课时间要到了才急匆匆地赶。 早起除了让时间充裕一点之外,还因为她喜欢吃早餐,从中式吃到西式,再从西式吃回中式,她不挑嘴,每一样都很爱。她特别喜欢将早餐买回,一个人看着电视或报纸,慢慢享受她的早餐时间,只要早餐让她吃得饱,她就能拥有一整天的好精神。 拿出钥匙、打开大门,她脚步缓慢地踏进大楼,低头哼着歌曲的她,在经过信箱时,止住了步伐,习惯性地打开信箱,收取信件。 拿出两封邮件,她看了看寄件者,先拆开其中一封,是一家音乐教室的商品特惠活动广告,买钢琴送除湿机,买长笛送乐谱……她都不需要,准备拆第二封信件时,身后的异声惊动了她。 她狐疑地转过身子,看见叶磊正在开他的信箱。 “啊,叶先生,早安。”她笑着打招呼,大眼亮晶晶的。 “嗯。”叶磊低应了声,一手捧着几个便当,一手有些困难地打开信箱。 他一进大门,就看见她的背影,和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况一模一样,他想,她大概又在看信。他无声靠近,也不想先出声打招呼,反正他一开信箱一定会有声音,一般人的反应绝对会回头看看,他又何必主动? 现在是她喜欢大哥,应该是她来向他示好,哪有他先开口的道理? 见他一手捧着四个便当,何昀昀瞄了眼便当盒,睁着灿亮的眸子看他。“叶先生早上都这么好胃口,吃鸡排便当?”真厉害,她虽然好养,但要她把便当当早餐吃,她当真咽不下。 见他不说话,拿了信打算将信箱上锁,却因为捧着便当而动作有些迟钝,她对他的冷淡不以为忤,热心地说:“我帮你好了。” 拿过他的钥匙,将他的信箱锁上后,她把钥匙还给他,“好了。”她眼眸渗着笑意,像星星一样璀璨。 叶磊冷睇着她。“现在才想到要巴结我吗?” “啊?”她笑意略淡,美目抹上困惑。 “不是说我不重要,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好心了?”想起上次在店里她对别的男人说过的话,他仍觉不大爽快。 “咦?”睁大澄透的黑眸,她仍是困惑。他到底在说什么? 仔细端详她的神情,似乎真不明白他所指何事,他沉沉吐息,不打算再追究下去,因他想起前天和大哥通电话时,大哥有略提了她这个人,说她是那种傻大姐的个性,既然她个性如此,他自己上个人生闷气也没有意思。 “听说你是教音乐的?”当然这也是大哥告诉他的。 当大哥提到她的工作时,他其实并不意外,他常在早上听见练琴声,早在认识她之前,就曾经臆测过她是爱乐人士。 “噢,对,我在教音乐。”她有些意外他会这么问。 “学音乐的女生都很假。”他不以为然地低嗤了声。 自己的小妹是念音乐的,他多少明白那些看上去气质高尚、举止优雅的音乐系女孩,其实多数是演出来的,私下会抽烟、国骂挂嘴边的音乐系气质美女可不少。 “会吗?”她笑得有些尴尬。 “怎么不会?通常念音乐的女生,老假装自己很有气质,很温柔,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有个学音乐的小妹,他还不清楚吗? “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音乐系里也是有那种真的很有气质的女生呀。” 她就有那样的同学。 “你在说你呀?”他恶意地打量着她。 她今天戴了一副黑色粗框眼镜,长发披在背上,上身是一件粉色、有着卡通图案的长袖合身薄棉t,下半身搭了件小喇叭牛仔裤,很学生气息,但和文艺气质搭不上边……还有,这种天气她怎么还能穿着长袖?有必要把自己包得密不通风吗? “当然不是,我这人怎么可能会有气质?”她摇摇头,笑了几声。 她反应不算快,可说是少根筋,穿衣服也不像姐姐那么有特色,因为近视深,还时常戴着黑框眼镜,加上爸爸开货运公司,一堆司机都是男人,她从小生长在阳盛阴衰的家庭。这样的她,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和那些谈吐得宜、举止优雅的音乐系气质美女不一样。 叶磊挑了下眉头,唢喷两声,摇头叹道:“想不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好吧,看你这么认分,我就好心奖赏你。”他拿了一个便当。递出去。“拿去,我请你吃便当,奖励你的自知之明。” 她看着那盒便利商店的鸡排便当。“你、你要请我?”虽然只是个便当,但从与他相识以来,他还没给她什么好脸色过,现在居然要请她吃便当? “怎么,怕我下药?”他微抬下颚看着她。 “不是。”她摇摇头。“是没想到你会请我吃便当。” 他奇怪地看着她。“那个是报废便当,不请你吃也是拿去喂猪,请你吃还比较省事,我不用去找馊水桶。” 她睁着大眼看他,报废便当?哪有请人吃便当是这样请的? 看着她那双瞪得好大的牛目,他似笑非笑地说:“你不喜欢鸡排呀,那不然换这个。”拿过她手里的鸡排便当,换了一个红烧牛肉烩饭。 当红烧牛肉烩饭六个大字映入眼底时,她秀眉微微拧起。“我不吃牛肉……” “不吃牛?这么挑啊……”他拿回红烧牛肉,又换了排骨便当。“这个是排骨的,总可以吃了吧?” 她接过便当,狐疑地看着他。“真的……要给我?” “我长得像骗子?说给你就是给你,反正那一样是报废便当。”通常店里报废的鲜食或面包,他不是让员工吃掉,就是自己带回来。 说报废也不过是接近保存期限的时间,并不是坏掉不能吃,所以基本上只要肚子还有容量,他是不会浪费的。 她就知道他没这么好心,但转念一想,如果是不能吃的,他又何必带回来? 她低下眼帘,看着便当上面的保存期限,是到今天中午十二点,那也还不算过期,所以真的可以吃喽?今天中午会在学校,那么把它留着当晚餐吃,应该是没问题的。 在家里,妈妈煮的菜也不是一餐就能吃完,有的还冰上好多天呢。这么一想,她觉得吃报废便当似乎也不错,省钱又省事,还是惜福的一件好事。 “那我就收下了,谢谢你。”她笑着道谢。 叶磊瞪着她那春暖花开的笑颜,纳闷她居然能笑得如此真诚,仿佛他给她的不是报废便当,而是一个他专程买来给她的,热腾腾的便当。 本来也是有一种试试她反应的想法,也许听到报废便当,她会嫌弃不收也说不定,毕竟人心隔肚皮,谁知她是不是真心喜爱大哥? 家里经济状况不错,爸妈是大学教授,大哥又是律师,这样的家庭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哪个女人不想嫁进一个经济稳定的家庭?又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有个好职业?别说大哥,他一个便利商店的店长,也有女人就冲着他有一家店而想要缠上他。 她的反应教他意外了,听到报废便当,她除了一开始有些讶异外,也没什么厌恶表情,甚至还笑得甜美地向他道谢? 他原本想着要是她露出嫌恶的表情,他就能抓住这个把柄,劝告大哥这样的女人不能要,但她的反应让他……让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作弄她了。 不能继续玩她,让他心头甚是不爽快。“不要收了之后,一进屋就把它丢掉,要是丢了它,小心雷公来劈你。”冷冷说完,他绷着俊脸,迈开长腿往电梯走去,电梯门一开,等也不等她就走入电梯。 雷公?她又不是小孩子,这样吓唬她。 她看着他走入电梯的身影,心里想的是:他是不是又生气了? 唉,她这邻居,除了嘴巴坏,脾气也坏啊,还有些幼稚,有些自以为是,而且她觉得他还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可是叶大哥明明说他这个弟弟人很好的…… 好吧,自我感觉良好也是有个好字,她暂且相信他很好。 正要出门去上十一点大夜班的叶磊,一打开大门,就撞见隔壁芳邻一手捧着便当,另一手正在关门。 这个时间带着便当出门,真是古怪,他想了想,认为她打算拿去馊水桶倒掉的可能性最高,否则谁会在这种时间拿着已打开的便当出门? “喂。”他走过去。 “啊,叶先生。”她侧过面容。“你要出门?” “去上班。”他视线下移,看了看那个打开的便当,果然是他早上给她的那个排骨便当。“怎么,不敢吃报废的,打算偷拿去倒掉是吧?” 她的视线随着他的眸光,也落在便当上,片刻,她抬眼,狐疑地看他:“我没有要倒掉啊。”他怎么会以为她要倒掉? “不然这时间你拿着它出门,是打算上顶楼拜天公吗?”他蹙着眉,古怪地看着她。 “不是。”她看了看其实有被她挖了两口的便当,再看看他,讷讷开口:“因为我没有微波炉,所以没办法加热,本来想说吃冷的也没关系,可是吃了两口,我发觉我没办法吃冰冰的饭菜,所以我想把它拿去附近那间便利商店,请他们帮我微波。” 这附近的便利商店有三家,一是路口的直营分店,一是接近路尾的他开的加盟店。还有一家另一体制的店就在他的店的隔壁,是直接竞争的对手。 三家便利商店,她想去哪家?最好想的是他的那家店,不是其他两家,要成为他们叶家的媳妇,胳臂可是不能往外弯。 “没有微波炉,总可以用蒸的吧?”他看着她又问。 “我试过啊,可是我的电锅不够大也不够深,电锅是一人份的,放不下这个便当。” “放不下有放不下的方法,你把饭菜装进碗里,拿进电锅蒸不就好了?” 她偏头想了想,笑着说:“对耶,我怎么没想到?还是你比较聪明。” 他睨着她,一脸那还用说的表情。 “那我拿去蒸了。”她说完,转身要打开大门。 “现在蒸?”他看了看腕表,已经是十点三十一分。“你现在蒸,是打算蒸到几点?”这女人这么晚才吃晚餐?有没有这么忙? “不然,要什么时候蒸?”她眨着大眼,模样有些无辜。 那诚挚询问的眼神,教他心口莫名一跳,他微微皱眉。不明白自己的反应从何而来。 看了她一眼,他伸手。“便当给我。” 她纳闷地看着他,把便当交给他。 “用我家的微波炉比较快。”他一面说,一面走回自家门前,单手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何昀昀讶然看着他的举动,她跟在他身后,但也只停在门口,不好意思踏进他屋里。她站在门旁,随意打量他的客厅,不算很整齐,但也不太乱就是了,还算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你杵在那做什么?”把便当送进微波炉,叶磊回到客厅,看着呆立在门外的她。 “呃……”她愣了下,才讷讷开口;“等微波啊。” “不会进来等吗?你杵在门口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家发生命案。”他双手扶在腰侧。 “噢,那不好意思,打扰了。”她微微欠身后,才把脚跨进他屋里。 叶磊闻言,一脸奇怪地看着她。“你是在不好意思什么?打扰什么?我这里不是旅馆的房间,你那个样子像是在跟好兄弟打招呼。” “……”他不喜欢有礼貌的人吧?何昀昀只能这么想。 见她又睁着那奴大大的澄透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他莫名一恼,没再理她,转头走进厨房。 他再度走出时,手上拿着刚微波好的热便当。“怎么这么晚才吃晚餐?你该不会是想要拿去倒掉,不小心被我撞见,才编了一堆理由骗我吧?” 噢,这人除了嘴坏、幼稚、自我感觉良好之外,是不是还有被害妄想症? 何昀昀有些无奈地开口:“不是,我白天在学校教课之外,晚上还有家教课。我今天课比较多,下课都九点多了,刚刚回来先洗澡,然后才想到要坐下来好好吃个晚餐,看一下新闻。”她语调仍是柔柔软软的。 “我又没问你的行程,你解释这么多干嘛?”她说话一直都这样?无论何时何地,都这样轻轻软软的?她明明就不是有气质的女生,肯定是为了要嫁给大哥,才刻意在他面前隐藏情绪吧? “呃?”她看着他,突然好想叶大哥喔,明明是同一个妈生的,怎么谈吐差这么多? “拿去,我要去上班了。”他仰长手。 她看着那个微波过的便当。便当尚冒着热气,底部垫上一层报纸,那感觉就像从便利商店买到的一样,为了怕客人烫到,都会在热食下面垫个薄纸板,非常贴心的举止,而他,居然也对她做了这样贴心的举动。 “还不快拿去,发什么呆啊你?”见她看着便当却没有动作,叶磊催促道:“你不会是想留在我家吃吧?男女授受不亲,我不随便留女人在我家。” 她愣了下,两颊蓦地一热,接过便当,讷讷地说:“我……我没有这样想,只是很谢谢你,让你送免费便当给我,还帮我微波。” 觑见她颊上的红晕,他眉尖一动,掀了掀薄唇。“不用谢,我只是怕你吃了冰便当肚子痛,等等要是挂急诊,我还得买水果篮去探望你,要是不小心上了新闻,还有损我的店的形象。”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她还能期待他说出什么正常一点的话? 踏出他家大门前,她想了想,还是回过头再次道谢。“叶先生,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其实,有这样的邻居,好像也不算太差。 他没应声,只是一脸高深莫测。她也只能捧着便当走了出去,脚才踏出他家门口,身后传来他冷凉的嗓音。 “喂,田边来的。”叶磊突地唤住她。 她愣了下,缓缓回身。“我叫何昀昀。” “我看起来很笨吗?你跟我哥相亲那天,就说过你的名字了。” “……”那还一直叫她田边来的? “你明天过来帮我换床单和被套吧。”他理所当然的语气。 “为、为什么?”她诧然。 “你连蒸个便当都不会,这样是要怎么当人家老婆?我们叶家可不会娶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人回来供奉。你想跟我大哥在一起,我当然得知道你会不会做家事,所以来帮我换床单是第一个考验。”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她……没有要跟叶大哥在一起啊,“叶、叶先生,我其实——”她试图解释,但未竟的话被他打断。 “你怎样?”他眉一挑,态度清傲。“你不会连换床单都不会吧?” “会是会,我从念大学开始就住外面,自己的床单当然要自己换。” “那还犹豫什么?”他看了眼时间,又说:“我要赶去上班了,你可以走了,反正,你明天白天找时间过来帮我换。”说完,他走出大门,将门上锁后,越过她身侧走进电梯。 何昀昀捧着热气略散的便当,看着那修长的背影…… 以前自己也受过叶大哥的帮助,那时新生的她什么都不懂,叶大哥带她去认识校园,认识附近的环境。还不时买东西给她吃,就怕她饿了。那么现在他弟弟开口要求她换个床单,她又何必拒绝? 叶大哥照顾她,她帮忙照顾一下他弟弟,也是应该的。 所以……叹口气,她明天再找时间过去帮他换个床单吧。 何昀昀觉得自己误闯贼窟了。 她站在叶磊的房门边,抱着刚帮他换下来的脏床单和被套、枕头套,看着方才爬上床的男人。 早上八点不到,这男人就来按她的门铃,问她早上有没有课,她一答下午才有课,他马上要她过来换床单。然后她就像女仆似的,跟了过来,帮他把床单、被单还有枕头套都取下,再换上干净的。 她才把干净的换上而己,那男人马上摸上床,说他累了,要先睡觉,要她先把那些换下的脏床套拿去洗,还要晾干。洗不是问题,反正他说他有洗衣机,晾也不是问题,这里每户都有阳台,虽不大,但晒个床单的空间是有的。 那问题出在哪?出在为什么她要帮他洗,还要帮他晾?最让她不能理解的,是他居然还说:“反正你也要等床单洗好才能晾,那等的时间,你就顺便帮我整理一下家里的环境。” 她想反驳,他像是看出她意图似的,又接着说:“既然你和我大哥相了亲,成了他的对象,你若是想要成为我大哥的女人,首先就耍懂得怎么照顾他以及他的家人。我们家可不小,我爸妈、我大哥,我和我妹都各有自己的房间,除此之外,我家还有厨房、餐厅、客房、书房、琴房、五个卫浴间、一个独立的厕所,还有车库和庭院……你要是不多做点打扫工作,让自己熟练上手些,以后嫁到我家,可是不会有人帮你的。” 他说完,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爬上床,拉了薄被就合上眼,一副你不能反驳也不能拒绝的姿态。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硬是认定她想和叶大哥在一起,甚至是结婚。她虽然喜欢叶大哥,但对他从来就不是男女的喜欢啊!她也不是不想解释,只是每次想要开口把话说清楚,不是被打断,就是根本没有发言的机会。 几次下来,她也懒得多说什么,反正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叶大哥和她之间,真的只是像兄妹般的感情而己。 既然受过叶大哥的照顾,也视他如兄长,她也不介意帮叶磊做这些不是她该做的事,就当回报叶大哥当年的照顾之情。 她看了那躺在床上合着眼,也不知道是真的这么好睡,还是在装睡的男人一眼后,认命地走出他的房间,找着阳台,把床单,被单都丢进洗衣机,然后趁着等待的时间,开始帮他整理家里。 一面拖地,她一面想着,他说得其实也有道理啦,以往她和姐姐在家里,也很少做这些家事,她现在多做,等于多让自己熟练啊,她将来也是要嫁人的,家事要是能做得悧落些,婆婆也会多疼她一点吧? 拖了地,她又洗了厕所,擦拭桌椅家俱,然后把床、被单晾好后,她又进他房里,原想告知他一声她要回去了,但见他真睡沉了,她只是拉过一半已垂落在地板上的薄被,重新帮他盖好。 手指松开被子的同时,她不经意觑见他细密的睫毛安静地垂着。 他睫毛好长,叶家的男生都有一对这么美丽的眼睛吗?而且,他真的是个很好看的男生,面貌十分俊逸秀雅,气质清傲,有那么一点古代文人的风采,偏偏,他的嘴就是…… 她轻叹了声,转身走出他的屋子。 叭——叭叭——叭叭叭—— 翻过去,再翻过来,又翻回去,再度翻回来,最后,男人火大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她是怎样?故意不让他睡觉是吧?昨天要她洗床、被单,她很不爽,所以现在要报复他是吧? 叶磊半垂眸,瞪着被单一角,完全不能明白为什么平时听到的钢琴声,会变成这种声音?那是什么鬼乐器?像要送谁上山头,难听得要命! 他以前在家就听惯了妹妹练习弹琴的声音,所以即使隔壁传来琴声,也不影响他的心情和睡眠,但现在传来的那个魔音,他可忍受不了。 匆匆下床,他赤着脚走出房间,一路开了大门,往隔壁芳邻家移动。 食指用力按着电铃,直到芳邻困惑地开了门,大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叶、叶先生?”他看起来像要喷火,怎么了吗? “钢琴呢?”叶磊瞪着眼前的牛目芳邻。 “钢琴?”何昀昀被问街艾名其妙。“钢琴在里面啊。” 他额际抽跳了一下。“我是问你,为什么不是钢琴声?” “我在练这个啊……”她不知道他正气什么,把垂着的左手抬起,是唢呐。 “就是它?”他恶瞪着那个又吵又难听,长得像喇叭花的乐器。“你没事练这个干嘛?” “因为我最近开始学这个。”她笑着说,眼儿弯弯的。“好不容易才找到老师,所以一定要认真练习。” “你想改行跑葬仪啊?”要认真练习?那他还要不要睡?他的脸冷得像十二月天的气候。 “没有啊。”反应单纯的她没听出他的嘲弄。 “那就是你想报复我了。”他吃略下巴,一脸你终于被我逮到的表情。 “报……复你?”她嘴巴张得圆圆的。这人的被害妄想症好像不轻? “你一定是因为不高兴我昨天要你换床单,还要你帮我打扫家里,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报复我,故意不让我睡觉!”他说得理直气壮。 “噢。”何昀昀好像听懂他的意思了。“我吵到你了吗?真不好意思,我是因为真的喜欢唢呐的声音才想学的。刚好最近朋友介绍一个不错的老师给我,我就开始学了,学乐器要练习的,真的不是故意吵你。” 见她说得诚恳,还想继续骂出口的话硬生生忍住,他双臂抱胸,半垂深目看着她。“好吧,看你况得口沫横飞,我不信你一次好像我很小气。现在我饿了,你弄个什么东西给我吃,我就原谅你。” 她呆了两秒。“你——饿了?”她记得刚刚看时钟,才过九点,他是饿什么时候的? “我不能肚子饿?”他眉一挑。“我下班一回到家就是睡觉,什么都没吃,我不会饿吗?你以后嫁来我家,也是要弄三餐给我大哥和我们吃,你现在不学着准备我的早餐,了解我的喜好,将来真嫁过来了,做出来的东西不合我胃口,你要怎么向我爸妈交代?” “可是……可是我只有白吐司,和一罐草莓果酱。” “吐司抹上果酱,也算你的拿手料理啊?”他双臂抱胸,肩靠着门,冷嘲着。 她想了想,轻轻叹口气。“好吧,我等等弄好就拿过去给你。”说完便转身往里头走去。 “我要在你这里吃。”他在她身后说,语声平平,听不出他的情绪。 何昀昀脚下一顿,以为自己听错,又要往里面走去。 “喂,我在说话你有没有在听?”她老是忽略他,让他一脸不爽。 “呃?”她停步,转身看他,“你是说……你要在我这里吃?” “当然,不然你拿过去,我吃完了要洗餐具,还要送回来还你,多麻烦。” 她眨眨眼,“可是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的吗?” “怎样,不欢迎我?”他睨着她。 “不,不是。”她摇摇头,把唢呐暂搁在茶几上。“那你进来吧,随便坐。” 叶磊也不客气,直接走入她的屋子,见她长长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在背后甩啊甩,他想也不想,大步上前,手一探,抓住她马尾,轻轻一扯,“喂!” 马尾被抓住,她轻啊了声,被迫止步。 “不要拿吐司和果酱给我,那个我店里的面包架上就有。”他在她身后交代。 颈背传来他温热的气息,她感到颈后那片肌肤,有着轻微的刺麻感,秀肩敏感地缩了缩。“我知道了。那个……我的头发……你的手……”说完,感觉他松了手后,她急急走进厨房。 叶磊一松手,竟觉有些遗憾,会抓住她的马尾,是临时起意,怎料到一碰上她的发丝,那柔软滑顺的触感,让他想要一碰再碰。 他看着自己碰过她发丝的右手,俊眉微微一蹙。 这样扯她的头发,她不在意吗?要她去准备他的早餐,她也很听话,她难道都没脾气?他是有些恶意,想要看看她的底限在哪里,要做到什么程度她才会生气。 结果,她全部接受,也没反抗,她脾气真这么好? 不管是真有这么温和的脾气,还是为了和大哥在一起,而在他面前扮淑女,总之,他会继续这样对她,好好调教她,一定要把她的真性情给激出来。 第四章 叶磊目前虽然自己卡大夜班,但总是加盟主,也是店长,为了掌握整个店面的情况,其他时间若有空,仍会到店里看看。 这个下午他一觉醒来,精神异常地好,略作梳洗后,决定先去填饱有些发饿的肚子,然后再去店里看一下。 一踏出电梯,就见一抹身影正要跆边电梯门,他止步不动,定定看着她,谁知那抹身影像没瞧见他似的,拖着步履经过他身侧。 他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她老是要这样忽视他?面色一凛,他淡掀薄唇。“喂,你该不会是被我大哥甩了吧?一脸苦瓜。” 垂着眼帘走路的何昀昀闻言,只觉这恒常带着讥讽的声嗓如此熟悉,但没听进他说的话,她顿了一秒,没有应他,随即踏入电梯。 他居然——彻、底、被、漠、视? 叶磊一恼,再唤了声:“何昀昀,我在跟你说话。” 已踏进电梯、挨着墙面的何昀昀只是抬抬眼睫,无神地看着他,“叶先生,你刚刚在跟我说话?” “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我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他冷凛着俊脸。 “我刚刚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可以吗?”她看着他,软软的语声有些虚弱。 “不可以。”他直接拒绝。 她点点头。“那没事的话,我先上楼了。” 叶磊半眯着眼看她。她似乎不大对,一双澄透的眼珠子少了以往的明亮,总是柔柔软软的语声也显得有气无力,她甚至连神情都很落寞,不会真的和大哥分手了吧? 见电梯门要合上,他想了一秒,干脆踏进电梯。“何昀昀,你是怎么了?”他站在她身旁,瞅着她有些苍白的侧颜。 她只是眨了下眼睫,没有说话。 “你明天帮我做早餐,我要吃两片培根、一颗八分熟的煮蛋,还要两片法式吐司,记得要帮我准备胡椒盐和千岛酱,饮料要热的咖啡牛奶,加三颗方糖。”他念了一串,等着她的反应。 她仍是没看他,但轻轻地应了声:“好。” “你——”他细细审视她的神情,迟疑地开口:“你和我大哥吵架了?”真是见鬼,他居然担心起她。 何昀昀缓缓侧过面容看他。“叶大哥?没有,他对我很好。” 很好?那还真是好啊,他还以为她和大哥怎么了,结果人家好得很,他担心个什么劲?他真是太闲了他! 暗自决定等她走出电梯后,他再直接下楼,然后去吃他的饭,去看他的店,她和大哥好不好,那都不关他的事! 只是当电梯门一开,她却没反应,他不得不出声提醒:“何昀昀,你可以出去了。” 半晌,电梯门往中间聚拢时,才惊醒了她,她压着开门键,然后走出电梯。 一直看着她的叶磊,忽地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他心头一凛,跟着走出电梯。 一出电梯,见她低着头往他住处的方向走,他随即开口:“何昀昀。” 她像是没听见,他大步一跨,轻扯她马尾。“何昀昀,你没听见我叫你吗?你想去哪?前面是我住的地方。难不成你想跟我住?那也要先问问我愿不愿意失身给你啊。” 何昀昀停了步伐,没有反应,似乎在等着他松开她的马尾。 他看着她的背影,对她的无动于衷感到讶然,通常他要是说了这样的话,她一定会睁大那双像水牛一样的大眼,然后没什么说服力地辩驳,怎么今天如此安静? 松开她的发丝,他绕到她面前,只见她眼睫濡湿,面颊轻烁莹亮。 他眉心一动,长指就这么伸了过去,抹过她湿湿的颊面——果真在哭。 原本打算直接搭着电梯下楼,就是因为她走过他身侧时,那眼尾的一抹光让他改变主意,他甚至故意说了失身那样的话,试图引起她的注意,最好是能睁着水亮的大眼,回头看着他,并且告诉他“我没有那样想”结果现在看来,她根本没将他说的话听进去吧? 究竟是什么事让她这般伤心,连他的话也刺激不了她?她向来不大有负面情绪的,他老怀疑她是伪装还是天性如此,怎么会有一个人的脾气这么软,任他将她当成女佣在使唤,也没听她抱怨过。但现在,她却哭了…… “你不想帮我做早餐可以说,不做就是了,何必自己躲着哭呢?”她的眼泪不多,也非流个不停,只是她眼睫一直好湿润,鼻头还红红的。 “我没有……”她抬起眼帘,透过水花花的眼睛看他。 “没有什么?没有不想帮我做早餐,还是没有躲着哭?” 她摇摇头,软软的语声听来仍是有些虚弱。“都没有,明天我会做早餐。我先回去了。”被他发现她在流泪,她只想快快进到屋里,不想在这个时候听到他的嘲讽。 “等一下。”见她急着走,他手一探,又拉住她的马尾。 他这次力道有些重,她吃疼地“嘶”了声,硬是止住步伐。“会痛……” 第一次听她喊痛,他迅速松手。“知道会痛就好,那表示还有感觉,不是没有反应的木头娃娃。” 她摸着被他扯痛的头皮,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回去了,再见。” 见她仍继续往前走,他这次握住她的手腕,没再拉她的发尾。“这么想去我家啊?” 她愣了下,才注意到自己已走到他家门前,耳根随即渲开红泽。“我、我——回去了。”她欲抽出被他握住的手腕,但他紧抓不放。 她扬睫,对上他沉沉的注视,心口骤然一跳,连带手腕上被他触碰的肌肤也生出热意。 她有些困惑自己突涌的情绪和反应,原先糟糕的心情好像也慢慢淡去了。 “既然这么想进我家,我也不能不欢迎,男人不能太小气,你说是吧?”他一面说活的同时,一面用钥匙打开家门。 她瞅着他,不明白他究觉想做什么。 “进去啊,又不是没进去过。”他催道。 “可是……”进去做什么? “你现在是嫌我家脏?”他面色一沉。 “啊,没有。”摇摇头,她认命地踏了进去。 看着她垂着头走进去的身影,他没发觉自己的嘴角浅勾着,他随即跟在她身后走入。 一进屋,他越过呆立的她,迳自往沙发上一坐,然后转头看着她。“何昀昀,饮水机在厨房,厨房在那边,你知道吧?先去倒两杯开水过来。” 她闻言,睁大了眼直瞅着他,原来他要她进他屋子,是想差遣她做事……但她仍依言走进厨房,出来时两手各捧着一杯水。 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她就站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是个怪人,自我感觉良好的怪人,她永远猜不到他的情绪,所以还是不要随便乱动比较好。 “过来坐啊,没叫你罚站。”叶磊看见她,拍拍他身侧的沙发。 他这是……要她坐在他旁边?考虑几秒,她走了过去,把杯子放在面前的长桌上,她挑了他左手边的单人沙发。 “我不是要你坐这边?”叶磊皱眉。“你那个角度不好看电视吧?过来。”他再度拍了拍他身侧。 她纳闷不已,但还是走了过去,瞅了眼他身旁的空位,她慢慢坐下,并且让两人间保持着一点距离。 长眸掠过两人间那约莫十公分的距离,他抬眼看她。“你那个来?” “呃?”真是天外飞来一笔,他问这做什么?又为什么会这样问? “没、没有啊。”她耳根一阵热烫,两腮渐漫桃色。 “没跟我大哥吵架,也不是那个来,那你在虚弱什么?” “我——”她支支吾吾。 “不要跟我说没有。” 想起那让她无奈、生气又难过的事,她柔嗓低低地说:“但是,那跟你没有关系。”说了他未必懂那种心情,毕竟他不是老师,恐怕不明白在这样的社会环境担任教职,是件很辛苦的事。 没、有、关、系? “什么叫跟我没有关系?你和我这样的关系,还叫没有关系?”他一听见她说了跟他没关系,五官线条陡地绷紧,眸光阴阴耀动。他感觉胸腹有股热气不停往上冒,让他像根爆竹似的乱爆。“不然要怎样才叫有关系?” “你——”他怎么……这么生气? “你不要忘了,你和我大哥相过亲,你也说过我大哥对你很好,这样还叫没有关系?”他阴阳怪气地看着她。“我爸妈在大学教课,他们的观念很传统,也很保守,你最好时时记住你和我们叶家的关系,不要三心二意的。” 她……她没有想过要嫁到他们家呀,也没有三心二意,他老是这样误会,她应该和他好好解释,然后说清楚的。 然而,当她想开口时,男人薄唇又掀动,“你是不是下课了?” “嗯。”她瞅着他,眨着有些无辜的澄净眼珠。 这样的眼神,让他稍微安心了。看样子,她暂时忘记她不想提的那些、可能令她不愉快的事。 “所以你现在有空?”他忽然按了电视遥控器,关了电视,并站起身来。 “呃……对。”她略扬下巴,看着侧过面庞,正居高临下看着她的他。她发现他的思考速度甚快,常常她还在上一个问题时,他己抛出下个问题了。 “那走吧。”他拿起桌面上的水杯,一口气喝光,然后拿了钥匙,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去哪?”她眨着眼,困惑地看着他的动作,他们有约好吗? “去黄昏市场买菜,今天晚饭就靠你了。”他看着她,等着她动作。 她眼眸微微瞠大。“你要我做晚餐给你吃?” “当然,目前只吃过你做的法式吐司,你该不会嫁人后也要三餐都做法式吐司吧?反正从现在到晚上我上班前,我都有空,可以好好验收一下你的厨艺。你放心吧,要是做得好吃,我会在我大哥面前多美言你几句。”他往门口走去,一副不容她拒绝的态度。 早习惯他将她当女仆使唤,她起身,跟在他身后。 一进入电梯,叶磊见她气色比稍早之前好上许多,又说:“啊,对了,顺便买明天早餐的食材,你就不用再跑出去买。”他一副“我多为你着想”的表情。 何昀昀早习惯了他的命令,瞟了他一眼,淡淡应声:“好。” 她其实偷偷想过,他或是叶大哥,两人一定有一个不是叶家的孩子吧?否则怎会一个那么体贴、善于照顾人,一个却是这样高傲且喜欢命令人? “我看干脆以后你每天都做早餐给我吃好了,反正你自己也要吃,不差多做我这一份吧?”他又说。 这次,她眼睛瞪得好大,好像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发现她其实就像大哥曾经在电话中对他提过的,是个单纯没心眼的女孩,大概就是这样,所以才任着他搓圆揉扁,而自己竟也很享受这种感觉,他何时变得这么变态了? “怎样?你不愿意吗?”他迎视她专注的凝视。 她点点头。“我早上没时间。” “为什么没时间?”他纳闷着。 “我现在早上都会到学校练唢呐。”趁学生还没开始上课前,她会躲在音乐教室练习。 “干嘛跑去学校练?”他轻蹙浓眉。 她奇怪地看他一眼。“因为你说吵啊。” 他一愣,有些恼地开口:“本来就很吵,你练那个做什么,钢琴弹得好好的,练什么唢呐?” “多学一点乐器,也没什么不好的。”她说。 “那可以挑别的学。”电梯门一开,他先走了进去。 “可是我喜欢喷呐的声音。”她跟了进去。 “你真奇怪,什么不喜欢,去喜欢那种没什么人会喜欢的乐器。” “谁说没人喜欢这种乐器,我就很喜欢。有一部电影《孤恋花》,是描述乱世儿女的爱情故事。它的配乐就是用唢呐去表现那个年代的悲情和冲突,非常好听。”她谈论起喜爱的东西,大眼就一闪一闪亮晶晶的。 他睇了她一眼,那少了稍早前的落寞、透着生动的面容,让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所以我才说你是怪人,一百部电影的配乐里,那种乐器的声音不会出现超过十次吧,有什么好喜欢的?”拉开大门,他走出去。 原来只要一直缠着她说话,然后提她喜爱的东西,她就会暂时忘记灰暗的心情吗? “我……”明明是他比较怪吧?她瞅着他的背影,也跟着走出去。 “以后嫁了人,你也打算用唢呐吹起床号,叫人起床的吗?” “没有啊……”没有人那样叫人起床的吧? “哼,你最好别那么做,否则……”电梯门关上,男人嫌弃的声音和女人无奈的回应愈渐模糊。 “何老师再见。”才经过穿堂,两三个拿着打扫用具在扫地的学生,在看见经过的她时,和她打了招呼。 何昀昀侧过面容,微笑回应:“再见。”她手握着装有乐谱的提袋,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她喜欢上学时间,还有像这样放学前的打扫时间,看着学生们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地进行打扫工作,会让她感到很青春、很有活力。 当然一个学校里,有礼貌的学生占大多数,但她也是会遇上一些不懂得什么叫尊敬,甚至是目中无人的孩子。 她不是非要学生遇上她就一定得和她打招呼,说声老师好,只是当她看见一些孩子们看见老师,脸上流露的是不屑的神情时,她都会想: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 我们的教育出了什么问题? 记得自己以前念书时,哪次在校园内遇见老师,她不是主动问好的?国中的训导主任和高中的教官们,还会时时提醒学生遇见老师时,要鞠躬问好,所以她一直谨记这点。 她己跟不上时代了吗?现在不仅仅是学生没礼貌,连家长也跟着自以为是,这让教育工作变得更复杂和困难。 “昀昀。”她方踏出校门,身后一道略促的男嗓唤住她。 她停步,回首看着那朝她跑来的男子。“文杰?” 郑文杰在她面前停一下,微喘了喘,道:“我在后面喊你,你一直没听见。” “呃,是吗?”大概是想得太入神。“你要回家了?” “嗯,昨天就一直想找你,才发现你的手机号码好像换了,我又没有你现在住处的电话,所以打去你家问,你爸只差没对我戶口调查。”他哈哈笑两声。“何爸爸还是跟以前一样啊,每次打电话去你家,心脏都要很有力。” 想起自己那个严禁女儿高中毕业前恋爱的爸爸,她不自觉笑出声来。“我爸就那个性子啊,他没恶意。”以前只要有男生打电话到家里找她或姐姐,爸都会问东问西,问到最后,那些男同学都不敢再打电话到家里。 “你要不要把现在的电话留给我?”郑文杰握住她手臂,将她拉到校门旁的红砖道上。“来这边,才不会挡到学生和家长。” “我给你我现在的手机号码,我先打给你,你的手机里就有我的号码了,你现在的号码是几号?”何昀昀一面说,一面拿出手机,听他念出电话号码,她随即依续键入,再按下拨号。 他的手机响了,他按了结束通话后,键人她的名字并存档。“这样,以后要找你会方便些。” “你说你昨天在找我?”想起他刚才的话,她问。 “嗯。”郑文杰收妥手机,镜片后的温目细细端详着她。 “做什么这样看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微微一笑。“看起来,你心情还不错。” “今天过得还可以啊,没什么让我不开心的事。”她偏头看他,揣想着他问这话的用意。“你该不会是——”他说了昨天找她,她想起昨天发生的事。 他又笑。“我听说了。你还好吗?”听说一个五年级的男同学在上她的视唱课时,因为不专心被她点名,而对她出口成脏,连她爸妈都被问候。 又听说没多久学校就接到男同学父亲的电话,据说是学校家长会长,不只对她说教一番,连校长也被讽刺,最后校长把她叫进办公室,盼她往后对那名学生能够宽容一点。 他想她必定很难过,毕竟曾同窗几年,又是她的伴奏,两人的默契好到像家人般,他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情?于是他想安慰她,却没有她的电话号码。 闻言,她听懂他的意思,眸色微微沉了。“是还好啊,反正我也无能为力改变什么。” “校长真的要你对那个学生放软态度?”他看着她。 “嗯。”她无奈地点头。“说他是家长会长的儿子,不能得罪,学校这学期还打算再新增几间教室,需要会长的捐款。” “我听说那名学生用脏话辱骂你?” 她苦笑了声。“反正你想得到的,或者是你听过的那些骂人的话,他都拿出来送我了。甚至还说要让我在学校混不下去,他才五年级耶!”她不明白一个不过小学五年级的孩子,怎么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前那样对她。 “你哭着走出校长室?”他不在现场,但听说校长当时语气很激动。 何昀昀点点头,抿了抿嘴才说:“学生教不动那是一回事,家长宠孩子,导致孩子抗压性低,这几乎已经是我们无法改善的问题了,现在连校长也要我不能得罪那个孩子,整件事情弄到最后,好像是我的错一样,所以我觉得愤怒又难过。但现在想起来,自己这么大一个人了,遇上挫折居然还哭,我的抗压性好像也不怎么样嘛。”她依旧垂着眼眸,苦笑着。 “话不能这样说,你心情不好,当然也需要发泄的管道。”他忽然伸手轻握她秀肩。“那么,你现在心情好多了吗?” 闻言,她一时怔住。 心情好多了吗?好啊,她今天心情一直都不错啊。 细细回想起来,她昨天心情确实很糟,那是一种错愕、无奈、气愤、难过,却无法做些什么的无力感。从什么时候她的心情开始好转的?又是什么因素让她不再那么难过的? 昨天下午一踏进公寓大楼,先遇见叶磊,他把她带进他的住处,又找她去逛黄昏市场,然后回到他住处做晚餐。他讲话一样那么高傲、那么自我感觉良好,好像她多愚蠢似的。她应该不喜欢这样的人,却在一次次的交手中,习惯了他的命令和讥讽。 似乎……似乎就是从进到他住处后,她就忘了那不愉快的心情。 那么,就是他……她因陷入思考而有些迷离的眼睛,突然睁大。 是了,就是他,是他那些不成熟的举止让她忘记难过的。 原来他昨天会说那些话,甚至激她,让她乖乖走进他屋里,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个发现让她感觉意外之余,也觉心口微涌暖意,就好像……就好像她在冷凉的天气里,一个人站在街边,他突然将暖暖包塞进她胸口似的;又像是她突然被一场大雨困在街头,他递了一把伞给她…… 叶磊……那个叶磊,何时这么好心了? “昀昀?”郑文杰略低面孔,看着发愣的她。“你怎么了?。 何昀昀醒神,弯着眼笑,“没有,我心情还不错。”她应该要感谢住在她家隔壁那个男人,无论他昨日是什么心态,他至少让她心情不再那么糟糕。 “发呆发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怎么了。”他伸掌揉揉她的头,那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她面色微微一红,低垂眼帘,语声带着迟疑。“没事,就刚好……只是想起一些事。”想起隔壁那个叫叶磊的男人,她突觉不好意思,耳根和颈项也染上淡淡的红泽。 郑文杰笑了声。“没事就好。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顿饭?很久没一起吃饭了。” 他们以前几乎天天一起吃饭,边吃边讨论一些如音乐会、期中期末考细节,或是谁买了什么不错的专辑等等。两个兴趣相投的人,能拿出来聊的话题,可是多得很,所以他们以前的感情超好,要不是后来他出国去念书,断了联系,她想,他们会一直保有这么好的交情的。 思及过往一同用餐的那种愉快感受,她眼眸渗出欢意,亮晶晶的,开口打算答应。“真的很久没和你一起吃饭了,当然——” “当然不可以。”透着寒意的男声从她右方传来。 “你——”她眨眨大眼,困惑地看着神色不悦的叶磊。 “我什么?”他常常是没事就绕过来店里看看,方才想着她或许下课了,所以过来等等看,因为昨天下午也是差不多时间,在公寓电梯前遇见她。 她一直没说她昨天下午的沉郁究竟为了何事,他也不再追问,只是逼着她和他上黄昏市场买菜,然后回他住处做晚饭。他们后来聊的还是差不多的内容,但那无所谓,因为他知道她心情变好了,这才是重点。 今天没遇上她,但他却一直想起她昨天下午那张带着薄泪的面容,于是他干脆过来学校看看,也许会等到刚下课的她。 是见到人了,但却是见到她和别的男人互动亲密的画面。 她还真是惬意啊,他在那边想着她昨日的反常,她在这边和另一名男子有说有笑,还拿出手机,像在互留电话号码,这画面让他感觉自己像个无聊的大笨蛋! 一走近,还听见男人约她吃饭,她到底清不清楚她是谁的对象? “叶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何昀昀愣了一下,讷讷问。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你就可以和别的男人在这里?他暗暗咬牙,在心底道。 “呃,我是说——你、你不是该在家里睡觉的吗?”他上大夜,白天除了有事之外,都在睡觉的不是吗? “我又没吞安眠药,我不能醒吗?”他今天早上大约八点半上床睡觉,午后两点多就醒来,他醒来后通常没办法再入睡,才会过来店里看看。 “我的意思是……你——” “我在对面看到你,所以走了过来,我是要告诉你,今天晚餐一样你煮。”他看了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一眼,想起就是之前和她一起到店里消费的那一位。 他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能摸她的头,为什么要相约一起吃饭? 何昀昀看了郑文杰一眼,犹豫地说:“今天不行耶,我和他约好了。” “我刚刚不是替你回答,说不行了吗?”觑见那男人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笑意,他一恼,长眸冷冷地扫过。 “可是我很久没和他一起吃饭了。”他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非要她做晚餐不可?他明明听见文杰约了她,还要做这种要求,未免太任性了。 “昀昀,没关系,既然这位先生要约你,那我们下次再约。”郑文杰略有深意地看了眼叶磊那像老鹰护着小鸡般的阴沉面孔,好风度地说。 她微微蹙起秀气的眉。“文杰,我先和你约好的啊,这样对你多不好意思。” 说完她又看向叶磊。“叶先生,能不能明天再做晚餐给你吃?” 叶、先、生?她在那男人面前喊他叶先生?相较于她直接喊那男人的名,他和她显得多陌生啊! “你打算饿我几餐?明天晚上才要做给我吃,你就不怕我饿到那时候,早就昏倒了?”他眯着长眸,眸光清冷。 “你可以——” “昀昀,没关系,我们可以改天再约。”郑文杰有趣地看了两人一眼。 这位昀昀喊他叶先生的男人,对他似乎很有敌意,也似乎对昀昀有某种程度的占有欲,只是反应稍慢的昀昀,好像还没发觉。 “文杰……”何昀昀抱歉地看着好友。 “真的没关系,就下次再约吧,我先走了。”郑文杰摆摆手,转身踏上了红砖道,他要是再待下去,真怕那个叶先生瞪到眼珠子凸出来。 他能预见,不久,会有一对欢喜冤家问世。 第五章 “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见她一直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叶磊语气冷冷凉凉的,俊俏面孔有着愠色。 “他是我很好的朋友,这样对他很不好意思。” 何昀昀回首,看着他的眼神带了点什么,像是……无奈? 她这样看他,是觉得他做错了?但她有没有想过她和大哥的关系啊? “朋友?我看他摸你的头,只是朋友可以这样做吗?”冷凉的男嗓带了自己未察觉的酸意。 “因为我们认识很久了,他是我的伴奏,我们以前就常常在一起啊。” “常常在一起?”他眯眼,低嗓提高几度。 “对,常常在一起,比如说演奏会该穿什么服装,我们会一起去买;比如说下次考试要准备那一首曲子,我们也会一起讨论;再比方说出去外面表演时,我们也会……” “够了,不用说得这么详细。现在你是老师,不需要像以前那样带个伴奏在身边,你根本没有和他往来的必要。”小妹是音乐系的,他很清楚伴奏和演奏者间的亲密和默契。 他哪能容忍她和另一个男子这么好!这么好!这么好?要好也不是跟那个男人好,应该跟他……跟他大哥才是呀! “可是我们是好朋友,就算现在我不需要伴奏了,我还是能和他当朋友啊。” 如果只为了伴奏这个目的,才和文杰成为朋友,又因为不需要伴奏,而不和文杰往来,那她不是太现实了吗? “我说过你别三心二意的,既然你跟我哥相了亲,你又说了你喜欢我大哥,那为什么还需要其他的异性朋友,你不知道要避嫌的吗?”他眉心刻了几道凹痕,面色冷凛。 搞什么?为什么方才一瞬间,他脑袋竟闪过她应该跟他好的念头,她明明是大哥的对象,他凑什么热闹? “叶大哥才不会管我交朋友呢。”而且,她哪有三心二意?叶大哥也认识文杰啊,还说过文杰很值得当朋友。有一次叶大哥在她期末考考完术科后,还替她请文杰上餐厅吃饭呢,说要感谢文杰帮她伴奏。 因为叶大哥喜欢姐姐,所以对她真的很好,当她是妹妹般关心、照顾着,连带她的伴奏、她的好朋友他也很照顾,他才不会不要她和文杰往来。 “大哥不好意思管,我管,我会帮大哥看着你,希望你自爱一点。”他那有着贵族气息的阴柔脸庞仍是紧绷着,长眸进出凌厉光芒。 何昀昀闻言,瞪大眼。“你、你——”饶是她脾性再软、再温和、再怎么记着叶大哥对她的好,此刻她还是难忍他那种好像她很水性杨花的态度,那让她感觉有些受伤。 瞪着他片刻,她吁口气,缓慢地开口:“我想回家了。”没再看他,她走往马路边,等候红绿灯的灯号跳换。 她那横过受伤的脸容,让他心头无端一悸,随即跟了上去。 他说得太过分了吗?但她怎么能一面喜欢大哥,一面又称赞别的男人好,甚至相约一道用餐? 见号志灯跳动,她踩上斑马线,慢吞吞地走。一辆从左边街道转过来的厢型货车,像是抢快,急欲通过绿灯,见着她也未减速多少,只是鸣着喇叭。 她愣了下,右手腕随即被握住,她被拉着跑向对街。 “车来了还不闪,你在傻什么?”叶磊皱着眉。 她只是抬睫看他一眼,就一迳地往前走。他没松手,握着她手腕,跟在她身旁走着。 何昀昀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腕被他握住,她有些讶然,想起方才是他拉着她跑的。 她想抽回手,但见他没想放手的样子,遂不敢乱动。也许他只是忘了放开,所以她现在要是抽回手,他大概会认为她大惊小怪。 因为意识到自己的手,正被一个男人轻轻握住,感觉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两腮微微发热,她低垂脸蛋,看着鞋尖走路。 想起一分钟前那有些骇人的画面,他心头仍是颤颤,那部车很明显没有减速的打算,鸣着喇叭摆明了就是要人让他,她还傻傻愣在那。 薄唇一掀,打算再提醒她几句,却见她低垂着面容,那颈项线条因此变得更清楚,弧度诱人,还渲着薄红。 她那像是羞怯的侧颜,教他心口一跳,想起自己还握住她的手,他连忙一松,气氛却更暧昧,像是提醒着两人,他们牵了手。 腕上的长指一松开,她在心底轻喟了声,一种像是解脱,却好像还藏着失望的情绪浮现,她来不及细想,身旁的男人已止住步伐。 “我要回店里看一下,你等我?还是先回去?”叶磊停在自家店门前,他先是不自在地咳了声,才平声问道。 “回去。”她应得快,等他?那感觉多奇怪。 答得可真快!他哼出声:“你回去也好,省得又在路边制造危险和麻烦,我要工作,可没空救你。” “我自己会走好。”腕上的余温,让她红着脸蛋走开。 深睇那抹纤秀身影,叶磊用稍大的音量说:“喂,我看一下就回去了,晚餐你还是要做啊,不要想偷懒,否则下次不救你。” 那道身影看也没看他,只是加快了脚步。 觑着那像逃命的身影,他低低笑着,踏进了干净的店面。 “何昀昀,你又在看什么?”假日的早晨,下了班的叶磊刚踏进公寓大楼,就见那坏习惯不改的女人,身躯倚着信箱,正在看着什么。 见前头女人没回话,他走了过去,身形高大的他即使站在她身后,也能看见她手中的物品,“房屋仲介广告单?你要买房子?” “没有,我想搬家,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的房子可以租。”何昀昀头也没回,认真看着广告单。 “搬家?”叶磊一愣,片刻才蹙着浓眉问:“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 “没有住得好好的……”她依旧看着广告单,不知道有没有隔音设备好一点的房子? “你在这里住得不好?”这真是让人错愕的消息,她没事想搬什么家? 她想了想,点点头,双眸仍旧认真地寻着感兴趣的房屋介绍。 “怎么不好了?是见了鬼了?”见她连看他一眼也没,他突觉她手中那张广告纸真碍眼,长手一探,便越过她肩头,抽走广告纸。 “啊啊,你——”何昀昀终于正眼看他。 “云顶楼中楼,四房两厅三卫一厨……你是养了猫啊狗啊牛啊鸡啊鸭啊还是养了猪?需要这么多房间?”他念着广告单里其中一则。 “我只是参考看看而已,而且不是只有那间在出租。”她看着他,试图趁机夺回广告单。 “你为什么要搬?如果不是要买,又何必搬?”他手举高,不让她构着。 “想搬就搬啊。”她踮脚,一手搭着他宽肩,一手试图抓住他的手。“你还给我,我看到一个房子还不错,想打电话去问问。” “问什么问?现在住得好好的,搬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总之,一听见她想搬家的消息,整个心浮气也躁。 “住这里我要很早起床,去学校练唢呐,前几天教务主任跟我说,有学生回去和家长反应,家长又反应给校方,他们认为我在学校练习,会妨碍学生。”她认真回话,那试着抓住他的手滑了下来,轻扯住他胸前衣襟。 “那你待在家里练就好,何必早起跑到学校去练?”他目光触及胸口上那白嫩的手指,喉头咽了咽。 “因为你嫌它吵,所以我才想到去学校练,现在连学校也没办法让我练习了,我只能搬家,找看看有没有隔音设备好一点的旁子。”她微昂下巴,看着他,才突然发觉他好高,她得微抬下巴才能看着他的眼睛。 “我什么时候嫌吵了?”他半垂眼帘,睇着仰着脸蛋的她。 这么近距离看她,才觉她皮肤真是好,相当白皙,看起来很滑嫩,像被倒把进盘里的鲜奶酪。这就是她在大热天又是袖套、又是帽子,把自己包得密不通风的成果? “有啊。你还说我是因为你要我帮你换洗床单在不高兴,才故意吹唢呐来报复你。”她睁大眼,急着表示他曾经如何唾弃唢呐这个乐器。 他想了想,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我没禁止你练吧?” “你说像送上山头的音乐,你不能接受它的声音的话,我不可能待在家里练习啊,因为会打扰到你。”她不想每次练唢呐,都要练得胆颤心惊,就怕吵到他。 “那是因为——”他哑口无言,自己确实说过那样的话,不过他从来没有要她不能练,或是要她搬走的意思。 “所以为了不吵到你,我还是找个合适的房子住会比较好。”她低垂视线,语声淡淡。 “哪有比较好?你搬家,万一遇上恶邻居怎么办?”他墨邃长眸进射出薄薄的慍意。 恶邻居?她缓缓抬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我是恶邻居吗?”他皱着眉问,语气阴阴。 他那表情逗笑了她,她摇摇头,笑出声来。“我没说你是恶邻居呀。” 他那明明想喷火,但大概是怕喷了就等于认同自己是恶邻居,所以隐忍着不爆发的表情甚是有趣,她笑得秀肩微颤。 那露齿一笑,竟生妩媚,弯弯且水亮的大眼,微红的两颊,在在都透着一种小女人的美,纯白的齿间藏着她粉嫩的丁香小舌,他一时心荡神驰,居然有了一亲芳泽的念头。 见他目光深沉,直盯着自己的嘴唇,她心口一跳,才发觉自己的双手还拉着他的衣襟,她急急收回两臂,背在腰后。 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连空气都揉了几分旖旎,她头一次见到他如此深沉专注的眸光,令她心口怦然不已。 但即使那目光如此专注,思及他对她的态度和说话的模式,她想,应该只是她的唇角沾上什么了吧?她刚刚在早餐店吃了一份烧饼夹蛋,该不会是芝麻沾在嘴角了? 这样很糗,他必然会耻笑她,她赶忙低头,用手背胡乱抹着嘴。 叶磊不是没意识到这一刻间的界样,她红着脸收回两臂的举止,让他停止了对她红唇的遐思。 他在搞什么?是太久没交女朋友,才对她有了那样的念头吗?她可是他大哥喜欢的对象,他跟人家瞎搅和什么? 别开眸光,他深深吐息,再调回视线吋,正巧觑见她抹嘴唇的举动,他禁不住想要逗弄她,坏心地开口道:“我又没要吻你,你擦嘴做什么?” 何昀昀一顿,慢慢扬睫看他,她只不过是擦嘴而已,他也能想到别的地方。但也因为他这话,才让她知道原来他那样的目光,真的没什么意思。 啊,还好还好……可胸口却突然缩了缩。 “能不能把广告单给我了?我想上去打电话。”她不回答他,选择回到原来的问题。 “不能。”这没得商量。 她想了想,轻叹了声:“那没关系,找去外面找找,我想每一户人家的门口或信箱,都会有这张广告单。”说完,她越过他就往大门口走去。 “你就这么想搬走?我说了我从来就没有不让你练唢呐的意思。”他看着她的背影说。 “我知道。”她回首,长发在半空中划开弧度,像摊开的黑纱裙。“之前我没有想到会吵到邻居,但因为你那些话,我才想到并不是每个人都是晚上睡觉的,像你这样上大夜,睡白天的人不少,我若不找个隔音好…点的房子,就会吵到白天睡觉的人。所以我是一定要搬走的,只要找到隔音比较好的屋子,我就会搬了,你也可以好好睡觉了。” “你——”真的要搬? “你刚下班吧?快去睡,我去找广告单回来看。”她拉开大门,走出去之前,还对他摆了摆手,然后拉回大门。 叶磊瞪着那关上的公寓大门,低咒出声。 叶磊听见隔壁持续发出略大的声响,像在移动什么物品,他狐疑地走出门口一探,却见她住处门口大开,外头摆了许多纸箱,和几个透明的滑轮收纳箱,里头装了衣服和书籍。 她动作真快,快到让他措手不及。 两个星期前才听她说要找房子搬走,现在已经找到,还开始搬了? 有没有必要这么快,她就那么讨厌当他的邻居?她搬来才几个月,现在又要搬走,她当初怎么和房东打契约的?她不怕押金被扣? 他沉着浓眉走到她住处前,敲了敲敞开的门板,不等有人回应,便走了进去。 客厅大部分都清空了,剩一些较大的家俱,像沙发、茶几等,这更让他确定她的确就要搬离这里。他突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掉了出去,感觉有些失落,却又因此更增生出怒气。 在房里整理寝具的何昀昀听到外头有异声,走出来看,在客厅和踏进她住处的叶磊遇上。 “叶、叶先生?”她瞅着他冷肃的面孔。他在生气?这次又气什么? “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他眉间有着深刻的褶痕,瞳眸沉寒得宛若冰晶。 “整理东西,今天要搬走了。”她秀额上有着薄薄一层光,该是汗水,还有几缕发丝黏在额面,红扑扑的脸蛋应是因为劳动的关系,而这样子的她,竟莫名地可爱。 “真的要搬?”他冷睇她俏丽的面容,双臂抱胸。 “对啊,东西收得差不多了。”她伸伸懒腰,还很自然地打了个呵欠。 得到肯定的回应,他一整个恼火起来。“你为什么非搬不可?我上次就说过,我没有不让你练习的意思,我知道你们念音乐的,要练的东西很多,所以我——” “我已经找好房子,也和房东说好今天就要搬,这里也租出去了,就算我要留下来也不可能了。”她首次打断他的话。 他瞠大黑眸,瞪着她看。“说搬就搬,也不多考虑,你真的确定你现在租的新住处会比这里好?” 何昀昀点点头。“当然比较好啊,因为新住处也是这间房东的房子,我跟他提过我的情况,他就介绍另一栋透天屋的三楼,那屋子一二楼租给一个早餐店,所以营业时间过了之后,那栋房子就剩下我一个,可以随便我怎么练习,也不怕会吵到人喔。”她说得眉目眼笑,似是真让她找到了最棒的住所。 “剩你一个人你也敢住?”他音律微扬。 “我住这里也是一个人啊。”她笑眼弯弯。 “你住这里至少隔壁是我,你搬到别的地方会有我吗?”他蹙眉质问。 闻言,她一怔,他的意思是……她住的地方,隔壁一定要是他吗? 为什么?他对她的态度一向不算和善,而且甚爱命令她,现在她一搬走,他没人可指使,所以才希望她不要搬走吧? “你放心,这两天会有新房客住进来,你不用怕我搬走后,没有人可以让你命令做事了。” 他黑眸陡然一眯。“你以为我要你别搬,是因为我想命令你帮我做事?” “不是这样吗?”她弯弯的眼睛睁大。 对。不是这样吗?他反问自己。 为什么知道她想搬走吋,他那么震愕,又为什么亲眼看见她整理物品,他如此气愤恼怒?他不希望她搬走的原因为何? 自从知道她有搬家的念头后,他还不曾去细究自己的态度和想法,只是一迳地不希望她搬走。现在她这么一问,可真难倒他了。 “那是因为你是我大哥的对象,他曾经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你现在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怎么对我大哥交代?”一定是因为这样,对,他是为了大哥着想,才不要她搬走。 何昀昀看着他,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了,她才道:“我不是叶大哥的对象,你误会了,我每次想跟你说,但总是被打断。其实叶大哥是我姐姐的男朋友,后来我姐姐出国,他们就分开了。我也是d大的,那时候刚进学校什么都不懂,多亏叶大哥很照顾我。” 叶磊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外星生物。“你的意思是,相亲前你和我大哥就认识了?” 她微微笑了笑。“嗯,认识好多年了,不过他和我姐姐分手后,我也很久没和叶大哥联络了,所以那天看到竟然是叶大哥要跟我相亲,我好惊讶。” 回想起那天,她的确是很惊讶没错,他还以为她是意外大哥外型出色,才有那样的反应,原来她和大哥早认识了。 “你说,你姐才是我哥的对象?”他语气硬邦邦,像在隐忍什么情绪。 “嗯,我姐和他在一起过,叶大哥对我只是像妹妹一样。” “所以你和我大哥没交往?”他音调沉了些。 “没有啊,从来就没有。”她摇摇头。 “你说过你喜欢我大哥。”大哥也说过类似的话,他才以为他们一见钟情。 何昀昀又笑:“对啊,我喜欢叶大哥,因为他对我非常好,好到我都在想,如果他是我亲生哥哥的话,一定从小就很疼我吧。” “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你和我大哥不是男女朋友?”他眉眼冷沉,俊颊绷得紧紧的。 “我好几次想说,可是你不让我有机会说……”她每次想解释,他总是打断她的话,几次下来,她也懒得再解释。 “那我大哥为什么也不告诉我,还要我照顾你?”他脖颈青筋跳动,觉得自己像白痴,一直不断以“你是我大哥的对象”的理由接近她,原来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叶大哥为什么没跟你提这件事,我想他也许是怕你会问他和我姐的事。”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他误会,她根本和大哥没什么关系,他却老以自己是她对象的家人,开口要她为他做这做那的。 她心里一定觉得他很讨厌,是个坏邻居吧? 他单手捂住脸孔。感觉很差劲,而且他也没理由阻止她搬走了…… 然而这么一想的同时,他莫名又一肚子火。 她既然不是大哥的女朋友,那他管她要不要搬,又要搬去哪? 他瞳眸烁动着火光,语气阴阴。“既然是这样,那我也不送了,祝你到新环境有新的开始,不要再遇见我这种恶邻居!”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愕然看着他背影的她。 说是祝福她,心里还是不甘愿,虽然是自己误会,搞了这么一个乌龙,但他就是很不爽! 她这样任由他误会她和大哥的关系,让他对她多了分注意,见她不开心,还让他为她担了那么一点点的心,之后,才让他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最最最可恨的是,她说搬就搬,也不想想她搬走了,他、他、他——他怎样啊他? 说什么要搬到一个隔音设备比较好的地方,她才能放心练她的唢呐,结果去租了一个只有她一个人住的透天屋,就算楼下有早餐店又怎样,到了晚上,剩她一个人,她都不怕的啊? 她倒是好,自己搬走就算了,偏偏他还是不习惯,老忘了她不住隔壁,结果今天下班又带了几个报废便当和面包回来。他一个人是能吃几个便当?已经是报废的又不能多放几天! 现在,叫他怎么解决桌上那些从店里带回来的报废鲜食?瞪着便当看的视线不意掠过一旁的电话,他心念一动,走了过去,拿起话筒,拨了一组号码。 电话一接通,他音调沉笃地说:“你好,请帮我接叶律师。” 稍等了一会儿,那端传来低哑沉稳的男嗓,“你好,我是叶刚。” “大哥,忙吗?”他徐声问。 “还好,怎么想到打电话过来?”叶刚的声嗓带着微微惊讶,他甚少在律师事务所接到弟弟的电话。 “我有事情想问你,你——”他突然止声,想着如何开口才好。 “什么事?” “你是不是在忙?”叶磊听见那头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还好,在看一些资料,没多忙。”叶刚察觉弟弟的欲言又止,“阿磊,你想问什么?” “就——啊,你那个……”叫磊皱眉,苦思着该怎么问起。 “哪个?”叶刚低嗓微扬,略觉有趣地问:“有什么事让你难以启口吗?” “也不是,就是那个——”眉宇间的折痕深了几分,叶磊闭了闭眼,然后睁眼问道:“那个田边来的搬家了你知道吧?”废话!她都说了大哥知道她要搬家,他干嘛又问废话? “哪个田边来的?”叶刚恍然大悟,薄唇微微扬起。 “还有哪个?”叶圭咬牙问道:“你当律师的会不知道我在问哪个?” “是啊,我是律师,也许有比较敏锐的观察力,不过我不是算命师,怎么会知道你在问谁呢?”叶刚忍着笑意。 有够狡猾的!当律师的都这样?“你明知道我问的是何昀昀。” “哦——”叶刚一副终于听懂的语调。“你在问昀昀啊,我知道她搬家了,她有跟我提起这件事。” “搬去哪?”都开头了,他干脆直接问。 “你想做什么?”被这话题勾出兴趣,叶刚放下手中的案件资料。 “去找她。”他语声持平。 “找她?你找她做什么?” “我不能找她?” “不是,只是我看你好像很讨厌她,嫌她名字又嫌她长相和穿着,我怕你会欺负她。”叶刚拼命抑制笑意。 “我什么时候讨厌她了?”叶磊又皱眉。 叶刚低低笑着。“这要问你啊。” “你到底要不要给我她的地址?”他这大哥何时变得这么婆妈了? “你先说你找她要做什么,我不能让你欺负她。” “我要拿报废便当给她,今天报废很多个,我一个人吃不完。”他微有恼意,他什么时候欺负她了? “昀昀会吃报废便当?”叶刚的语声含着意外,当然也是刻意的。 “当然吃,她可好养了,给她什么就吃什么,报废的便当、面包或是御饭团,她什么都能吃得很开心。”他不禁得意起来。即使报废不是坏掉,但不见得每个人都能接受。 叶刚笑出声来。“阿磊,你为什么不明说你担心昀昀呢?我觉得,你是喜欢上昀昀了。” 闻言,叶磊先是瞪大长眸,之后皱起眉头。 他喜欢她?他喜欢那个会在大家经过的信箱前,把爱情动作小说内容朗读出来的女人?怎么可能? “大哥,这一点都不好笑,我只是因为你说过要多照顾她,才想要拿报废便当给她。再说,我怎么可能喜欢她那种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讨厌音乐系的女生!” 想起什么,他又接着问:“对了,你和她根本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叶刚在那端轻咦了声,讶道:“我没说吗?大概是我忘了。阿磊,你会介意我和她是不是男女朋友吗?应该不会吧,反正你又不喜欢她。来,我把地址念给你,你抄下来。” 逐字将地址念给弟弟听后,他又说:“阿磊,其实是这样的,当我知道我的相亲对象是昀昀时,心里突然有种干脆介绍昀昀给你认识的想法,所以才找了借口,让你陪我出席那次的相亲。不过现在听起来,你对昀昀好像真的没有意思,那么我也就放心了,因为我听昀昀说,她大学时候的伴奏郑文杰,目前和她在同一个学校任教,他们以前感情就很好了,我想你对昀昀没意思的话,那我应该鼓励文杰去追求昀昀才是。文杰那个男生我也认识,大提琴拉得相当好,我——” 要她和那个伴奏在一起?有没有搞错,她怎么能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大哥的意思是要撮合她和那个男人?你什么时候这么多事了?”话多又鸡婆,向来内敛沉稳的大哥今天是吃错药了? “昀昀就像自己的妹妹,我关心一下她的感情,也没什么不对啊。阿磊,我怎么觉得你这质问我的态度,像一个丈夫在吃妻子的醋呢?”叶刚忍俊不住,笑出声来。“好了,我还有事要忙,不聊了,我只能说昀昀是个很善良的女生,也不大怎么懂得拒绝别人,你要是真不喜欢她,就别去打扰她,才不会被文杰误会。就这样了,拜。” 这帖药下得够猛了吧?叶刚笑看着话机。 也许,他快要有个弟媳了也说不定。 第六章 看着手中便条纸上,他抄写下来的地址,叶磊寻到了面前这栋透天住宅。一楼果然是早餐店,店里坐了几个客人,柜台外还站了两个像在等候餐点的客人。 他看了好一会,没找到能让他上三楼的楼梯,遂走进早餐店,和早餐店的老板说明来意。老板领着他走出店面,他才发现原来店门旁还有扇不锈钢门。 “楼梯就在门后,要上楼要走这个门,这是当初房东为了方便三楼房客进出,才把楼梯移来这边,这样三楼的住户要上楼就不用经过我们一楼的店面,我们也不用担心店里的东西会被三楼住户破坏。”老板一面说,一面拿出钥匙开门。 不锈钢门打开后,还有扇半启的铁门,他顺着阶梯上楼。 他大略看了一下环境,好像还不差,算是整洁干净,二楼应该就是早餐店用来当仓库的地方。当他上了三楼,见到那扇紧闭的门扉时,心头一促,竟无端感到紧张。 这样突然过来是否恰当?他靠在墙面上,想着自己现在的举动到底算什么?他为什么非要来看看?又为什么要在门口犹豫? 他面对她时,向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想说什么就说,何曾想过她的看法?但现在,他居然担心这样什么也没说就跑来,好像太冒昧了…… 他侧头看着门板,有些烦躁。大哥说他喜欢她,有可能是这样吗? 那样一个老喜欢把自己包得密不通风,说是可以防晒,因而有着白皙肌肤的女人;那样一个傻大姐的个性,傻到念出限制级文字,也没有醒悟自己该默默阅读就好的女人;那样一个不懂得拒绝,任由他使唤的女人:那样一个读音乐系,恰恰是他最讨厌的科系,却又不让他觉得做作的女人……细细想来,她并不糟糕,那么糟的是什么? 糟糕的是——他好像真喜欢上她了。 他怎么会、怎么会喜欢一个这样的女人?他扶着额,百思不得其解。 他最不欣赏的就是音乐系的女生,偏偏一次次的交手,一次次的接触后,他早已习惯她的存在,就连那只出现过一次的唢呐音色,明明难听到极点,他现在却怀念不已。 怎么样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喜欢她什么?又是何时喜欢上她的? 然而,若已知晓自己对她的这番情意,他又计较这些做什么?喜欢她什么和何时喜欢上她,好像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是,他要怎么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陡地,“喀啦”一声让他猛一侧首,他看见她探出半个身子,正弯着身把一包垃圾往门边搁。 “喂。”他低喊了声。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何昀昀吓了一大跳,她颤了下,偏过脸容,抬眸看着声音来源,在看见男人瞧不出情绪的面孔时,她镜片后的美目瞪得好大。 “你、你——”她直起身子,小嘴微张。 “我什么我?你不认识我吗?”他站挺身子,一手放在裤袋,一手提着便利商店的购物袋,侧过身躯看着她。 “叶先生。”她快速地点了个头,以示招呼。 他长眸一瞠,瞳底隐约跳动着愠意。“叶先生、叶先生?都认识多久了,为什么还是叶先生?” 她愣了下。“我一直都这样称呼你啊。” “我是没有名字?”叶磊皱眉。 “你说不能喊你的名字。”她瞅着他,一面提醒他曾说过的话,一面猜测着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是来找她的?若是,那他怎么知道她搬到这里?她有许多问题,但还没机会问起。 自己好像有说过这样的话……无法推翻,他眉头仍是兜在一起,沉着低嗓命令道:“总之,我不要再听到叶先生。” “噢,好。那——那叶……叶……”她迟疑了下,开口问:“叶磊,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呢?”他摆出“不然我还会迷路迷到三楼来”的表情。 她抿了抿嘴,讷讷问道:“你来找我的?” “不然呢?”他看了她一眼后,迳自踏进她屋里,那一眼就像在告诉她,来你家不找你还能找谁? 何昀昀侧过身,让他进屋后,随即跟进去,右手顺势拉了门把关上门。 看他正在打量她的屋子,她站在他身侧问:“你怎么知道这里?” “我大哥都能知道了,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他的视线从琴盖打开的钢琴上,移到身旁的她。 她睁着大眼看他。不是第一次了,她时常觉得和他说话有些累,她反应没那么快,跟不上他的思路,甚至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的话,但她又矛盾发现,自己这些天来,竟有些想念他这种很欠打也很傲的说话态度。 有时候看着唢呐,会想到他凶凶对她说那是送上山头在用的乐器的面孔;有时候会想起那日午后,他握住她手腕,带她走过马路的手温;甚至是,这几天去到学校教课时,经过他开的便利商店,都会下意识往店里头看,明知他上大夜班,根本不大可能看见他,却还是没办法管住视线。 她是不是有被虐狂?为什么会思念这个有些任性、幼稚,自我感觉良好的清傲男人? “住在这里有比较好吗?”叶磊仍是看着她。气色还不错,除了因为太过白皙的脸蛋,让她的黑框眼镜显得更显眼之外,她看起来应是在这里住得颇习惯,这让他不大痛快。 “还不错,可以很自在地练琴、练发声、练唢呐。”她笑答,镜片后的大眼眯眯的。 “发声?你又学了什么?”看起来她当真过得很好,少了他这个邻居,非但不寂寞,还又去学了什么才艺。 何昀昀摇摇头,“我本来就是主修声乐啊。” 声乐?她主修声乐?他点点头,眉间却打了好几个深折。“所以你住在这里很快乐吧?”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她主修声乐,她那柔软带甜的声音唱起义大利文或是法文,会是怎样的一种风采? “嗯。”她笑着点头。 他又点头,嘴角淡淡一勾。“我想也是,你住在这里,至少不用被我这个旧邻居嫌吵,也不用像个女佣一样被我使唤。”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耐人寻味的,随即又调开目光。“你在这里过得这么愜意,我却像个笨蛋一样……”后面这句说得极小声,像在自语。 像个笨蛋一样猜着她住得习不习惯;像个笨蛋一样,想着她租的地方够不够安全:像个笨蛋一样从店里带回了一堆报废的鲜食,想着她能帮他吃一点,才想起她早已搬离;像个笨蛋一样希望一大早有唢呐的声音,扰得他不能入眠;像个笨蛋一样……被制约了。 见他别开目光不说话,何昀昀轻轻唤他:“叶先生,你——” “我没名字?”他突突然转过面庞,炯炯利目微地一眯。 “噢,叶……叶磊。”他语气不善,她不大在意,她在意的是,当他的名字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刹那,竟感觉自己的耳下漫开热意。“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叶磊看着她,别有含意的,一双浓眉隐隐牵动,像在犹豫、挣扎着什么。 她被那双偏长的黑眸看得有些不自在,颈背发热。“你——” “这里头是报废鲜食,我一个人吃不完,拿来分你。”他手臂一提,让她看见他手中提着的购物袋。 “啊,是便当吗?”她镜片后的大眼闪亮,接过购物袋,拉开袋耳,里头有一个便当,两个御饭团,还有几个面包。 “面包放冰箱冷藏可以保存久一点,要吃时微波个十几秒就可以——”他倏然止声,眉宇略沉。“你有买微波炉吗?”想起她根本没微波炉,之前都是用他住处的微波炉加热。 她微愕,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没有。” 没有微波炉,便当倒还可以用蒸的,御饭团吃冰的无所谓,但面包就…… 他看着她,似在寻着什么可行方法。“烤箱有没有?” “没有……” “那你这里到底有什么?我想不出来你搬来这里,到底有什么好处?你要是不搬,要微波炉、要烤箱,我那里什么没有?”仍是气恼她搬离他隔壁,但见她眨着大眼看他,他心口一软,喟道:“算了,你跟楼下早餐店借用一下烤箱,应该没问题吧?” “应该是可以,我和老板娘混得很熟了。”她笑眯眯。 混得很熟了?他冷哼了声。当真在这里住得很惬意,却更显出他的愚笨。啧! “今天没课?”他瞅着她那一身明显就是要外出的打扮。 “有啊,第三节的课,我——”看了下时间,她一颤,微慌地道:“糟糕,顾着和你说话,差点忘了时间。”她没再理他,提着购物袋匆匆走进里头,再出来将钢琴上的乐谱收下,塞进本来就装有几本教材的手提袋。 合上琴盖,她回身时,轻呼了声,随即略退了一步。 叶磊不知道何时走到她身后,害她差一点撞进他胸膛,她眨了下眼,发觉自己的视线正对上他微敞的领口,领口内是线条好看的锁骨,她看着连接他两片锁骨间那块略陷的肌肤,心跳微微快了。 气氛霎时有些旖旎,连空气也暧暧昧昧的,这种感觉很微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让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么近距离地相对着,她忽然失去抬睫看他的勇气,镜片后的美目慌转着。 俯视她的叶磊不是没感觉到这突转暧味的气氛。见她两腮漫染薄红,他心脏大力鼓动着,这也许是个好时机,他若在此刻开口,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昀昀……”他喉头绷绷的,声嗓有些哑,听来却是性感十足。 当何昀昀听闻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时,讶然不己,她耳根一阵热辣,不敢轻举妄动。 他、他靠她这么近,到底是想做什么? 见她脸蛋又低了些,他下意识俯低面庞,想看着她的表情问。 修理纱窗、修理纱门,换玻璃…… 薄唇才想掀动,扰人的来电铃声响起,不用想也知道来电者是谁,叶磊略有恼色地拿起手机。 “喂?”他只要等一下挂了这通电话,一定、马上改了这舒怪又煞风景的来电铃声。 陈汉青在那端哇啦啦讲了一堆后,他应了声就结束通话。抬起视线时,见她两颊仍有薄晕,想起方才差点就问出口的话,他耳根莫名一热。 轻咳了声,他问:“不是要出门?” “呃?”她点点头。“对,我、我要出门了,可能没办法招呼你,你——” “我送你去学校。”他盯着她低垂的颤颤长睫,像是振翅的蝶,视线再从镜框内跳出,滑过她秀挺的鼻,落在人中上。他看得很专注…… “咦?”一抬眼,发现他柔沉深邃的黑眸落在自己脸上,她双颊热意更炽,两腮红得宛若红苹果。“你说,你要送我去学校?”他今天真奇怪,老用这种很炽热的眸光看她,她哪里不对了吗? 叶磊缓缓将视线上移,看进她镜片后的美目。“你怀疑?” “不是,只是这样不会太麻烦你吗?”这个时间应该是他的睡眠时间,他还专程跑来这里,就为了带一些报废食品过来。 “麻烦?”他上前一步,将她逼近钢琴,她被围困住。 他深目紧睇着她,靠得极近的体魄透着热度,她一张粉脸被煨出红润。“早已经麻烦了,还差这一回?”他音嗓依旧低低哑哑的。 她脸蛋好红,小小的瓜子脸本来像颗剥了壳的水煮蛋,现在这么一红起来,却像极了桃子,颜色粉嫩嫩,让人想咬上一口。 他的意思是她很麻烦吗?瞅了他一眼,她眼神极哀怨,却意外地逗乐了他。 他嘴角淡勾,笑得很俊,然后掏出裤袋内的车钥匙甩了甩。“走吧,不是要迟到了?” 她看着他打开大门,忽又想起什么。“你等一下,等我一下喔。”说完随即跑到里头去,不一会儿,又匆匆跑了出来。 这次,手中握了个御饭团。“走吧。”她一面锁门,一面说。 “你带饭团做什么?”叶磊认出那是他带过来的。 “当午餐啊。”她走在他身后,把饭团放进手提袋里。 “午餐就吃这样?”他在楼梯间止步,不以为然地回首问道。 “等等再去买瓶牛奶,这样很足够了。”她笑睇他一眼,继续往下走去。 “小学生都有营养午餐可以吃,怎么老师没有吗?”他双手滑入裤袋,跟上了她。 “我没有带班,所以没有和学生一起吃,没有带班的老师比较自由,可以出去吃,也可以买回来吃,带班的老师就必须以班级为主,所以他们会和学生一起用午餐。”经过一楼尚有客人用餐的早餐店时,她向老板娘淡点了下头。 走出骑楼,他领着她走到他的车旁。“那你到底都教些什么?”坐进车内,他接续话题。 “我带学校音乐班的视唱听写课、基础乐理课,还有带合唱团,另外也有排几个钢琴和声乐的主副修课。”坐进副驾驶座,她大略看了眼车内,很干净不罗唆,没什么特别的装饰点缀,一看就像是他会开的车。他不像会在车里放装饰品的人,那感觉太奇怪,因为他和可爱沾不上边。 看着他开车的专注侧脸,她突然觉得现在这样的情况有些难以解释,怎么就这样坐上他的车了?而他今日更是奇怪,跑到她的新住处,拿了报废鲜食给她,现在又要送她到学校,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竟问起了她的事,他……很怪。 “所以你副修钢琴?”既然主修声乐,他之前又常听见钢琴声,他遂这么推测道。 “嗯,钢琴是副修,声乐才是我的主修。”她一双美目还是直瞅着他。 原来他也可以这样好好说话,不带任何嘲讽、不打断她、不命令的口吻,大概是习惯了他原来的说话方式,现在这样的他,反倒让她有些不习惯了。 “所以你大一就认识我哥了?”他看了眼时间,油门踩得深了些。 “嗯,迎新会上认识的,他因为觉得我和他喜欢的女生长得很像,所以特别照顾我,那时候我对学校和附近的环境都不熟,是他带我四处去逛的,还跟我介绍了东西比较好吃的店,有时候也会约我去吃饭,偶尔也约文杰一起去。”她一直看着他,揣测他态度骤转的原因。“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喜欢的女生就是我姐姐,真的是好巧呢。” “文杰?”这名字像根刺,毫不客气地扎进了他的皮肤,他痛了下,反应迅速且有些激动地侧过脸庞。“就是你的那个伴奏?”他完全没将她其他的话听进去,只在意那个伴奏的存在。 “对。”她笑着点点头。“结果到最后叶大哥和文杰也变熟了。” 难怪大哥会在电话中提到,想撮合她和那个伴奏,原来大哥和人家也很熟…… 但休想,凭什么要让那个什么文杰的喜欢她? 见她提起那个伴奏,笑颜多灿亮,他看了只觉刺眼。 不以为然地将视线从她脸蛋移回前头车况。“你和那个——小心!”前头车辆突然煞车,他跟车跟得近,不得不急急踩下煞车,那瞬间,不能确定车辆能否及时稳住,他右手下意识一探,横在她胸前,以防她往前冲撞出去。 何昀昀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美目流转惊慌。 车子是没追撞上,及时煞住,却也是惊险一场,叶磊忍不住瞪着那部还在左右游移的车辆,轻斥道:“到底要走还是要停,怎么都不打个方向灯?” 她轻喘口气,再把视线移向他,才发现他的手是横在她胸前的。 这是——这是在保护她吗?他怕方才那样的状况会让她受伤才这么做? “吓到你了吗?”迟迟未听见她的声音,他侧目看她,见她视线落在横在她胸前的他的右臂上,他收回手臂。 “是有一点,突然这样煞车,满恐怖的。”她笑了笑,视线却不由自主溜到方才横在她胸前的他臂上头。 真糟糕,不过就是把他的手臂伸过来而已,她一整个心窝却是暖烫不已,这样就被感动了吗? “台湾人开车就这个样子,想停就停,想转就转,也不看后方有没有来车,不过我车跟得太近,我也有疏忽。”他浓眉微沉,专注地看着车况。 这是在承认错误吗?他是那么高傲,那么自我感觉良好,竟也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他到底是怎么了?还是她对他的认识不够深,不知道他也有这一面? “你有带手机吗?”他突然一问。 “有。”她打开皮包,翻找出手机。“你要用?” “我念号码,你拨出去。”他不等她回应,立刻念了一组手机号码。 她依言按了数字键后,再按下拨出,随即响起陌生的音乐铃声,还在纳闷,就见他拿出自己正响着音乐的手机,递给她。“先把你拨出的那个号码存档,再把我手机上你的号码存档。”认识好一段日子,他们没有彼此的电话号码,这是他在打电话给大哥问她的地址时,才猛然发觉的。 她依言照作,又听他说:“会设定铃声吧,选一个你喜欢的音乐,设为你的来电铃声。” 操作的手指顿了下,她偷觑他一眼。原来他的来电铃声有分,难怪刚刚的音乐和方才在家里听到的音乐不一样。 “你要不要自己设定,这是你的手机,你不怕我看里面的资料?”她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妥,他的手机没理由由她来设定。 “手机都在你手上了,我还怕你看?”他一方面是无所谓让她看见他手机里的任何内容,另一方面是根本就不会设定和修改那种玩意。从拥有手机开始,几乎都仰赖别人帮他设定。 他这样是信任她吗?感觉耳根发着热,她低着脸操作着他的手机。 “你几点的课?”他忽然问道。 “十点二十。”她的目光停留在他俊秀的侧脸。 看了眼后视镜,他打了方向灯,把车子暂停路边,“到了。” 她轻咦一声,从车窗看出去,才发现斜对面就是学校,她转过脸,看见他的店就在前面。“真的到了,好、好快喔。”这样就到了?比她自己搭车过来还要快。 “你一直盯着我看,怎么会留意时间?”他转动车钥匙,看了她一眼后就先下车。 闻言,何昀昀脸蛋瞬间爆红。原来,他知道…… 她看着车窗外,见他硕长身形往前头便利商店移了几步后,倏然上正步回首看向车内的她,她心头一跳,匆匆开了车门,朝他走去。 “还有二十分钟。”叶磊看了看腕表,又说:“跟我进来一下。” 虽犹豫,她仍是跟了上去,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得与他保持几步远的距离。 她见他走进便利商店,抽了塑胶袋,夹进两条热狗后,又走到四度c冷藏柜前头,他看着架上的乳品,像在考虑什么。 “哇啊,店长,你今天没穿制服喔?”一个也在柜前挑选饮品的中年妇人,突然这么问。 叶磊侧过面庞,见是常客,淡淡笑道:“我下班了。” “下班了唷?也对啦,店长也是人,也要下班的嘛。”妇人呵呵笑。“啊店长你也买牛奶喔?” 叶磊微笑点头。“多喝牛奶很好,你也要买牛奶吗?现在这个商品有打折,两件五折,你要不要带两瓶回去喝看看?” “厚,有打五折喔?那好啊好啊。”妇人手一伸,拿了两瓶乳品。“店长你人真好,我就爱来你这家店,服务态度好,每个员工又都很亲切热心,平平都一样是便利商店,你们这家就是特别温暖。” 叶磊笑意微微的。“做服务业就是这样,顾客至上。” “对咩对咩,工作态度就是要这样,难怪我侄女会偷偷喜欢你。”妇人笑得牙齿亮晃晃。 叶磊一愣,察觉妇人打量的眸光时,笑得有些不自在。“……谢谢。” “我侄女你知道吧?她说她前两天早上来买东西时,有塞了一封信给你,就是那一个啦,长得很漂亮对不对?”妇人笑呵呵。 “我——”是有一个女孩塞了封信给他,不过他还没看,这样的信件或纸条他收过不少,内容不外乎想认识他之类的,偏偏,他从来都提不起兴趣。“……是满漂亮的。” “那你的意思怎么样?我侄女厚,不好意思问你啦,所以我就想我来买东西要是有遇到你,就帮她问问看啦。”妇人还是呵呵笑。 意思怎么样?当然不怎么样,他连对方的样子都没记住,哪能怎么样?他看着始终笑眯眯的妇人,思忖着婉转的拒绝说词时,眼尾忽映入一道晃动的身影,他偏头一看,何昀昀走到新设的中岛柜前看着架上的商品。 心念一动,他对着妇人道:“不好意思,那位小姐条件真的不错,不过我有对象了,所以只能说抱歉。” “你、你有对象了喔?”惊讶的表情取代了笑呵呵。 “对,最近刚有对象。”叶磊再侧目看向何昀昀,却意外与她的视线对上,他瞳底柔波荡漾,摇摇晃晃地,晃出流金般的光芒,灼热且深浓,她一愣,旋即别开目光。 “唉呀,真可惜……”妇人又说着什么,竖耳倾听的何昀昀却再无心思细听下去。 方才他那短暂停留她面容,似行款款柔情的一眼,到底藏着什么深意?他何必在说那样的话时,将视线移到她脸上? “跑到这里来耍自闭?”叶磊挑了瓶牛奶后,在饼干架前寻到她。 他低低的询问让她心口怦然一跳,她偏首,对上他邃亮的长眸。“因为我看你在忙……对了,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要去学校了。” “这个你喝吗?”他手中拿着纸盒装的牛奶。 她点点头。“喝啊。” “跟我来。”他说着就转身,走向柜台。他把热狗和牛奶放上柜台,拿出皮夹找出储值卡。 店员接了卡片,拿起扫描器刷条码,站另一台收银机的副店长陈汉青因为前头没有客人等着结帐,遂出声询问:“叶店,你是来买东西的喔?” “嗯,顺便去邮局,你不是打电话跟我说没十元硬币了?我等等会拿去换。除了十元,其他应该不缺吧?”他接过另一个早班职员递给他的发票和卡片。 “不缺,就十元应该会不够。”陈汉青忽然发现叶磊身后的何昀昀,好奇地看着她。 “好,我等等会再进来,除了去换钱之外,你记得提醒我把手机拿给你,你帮我把你那个奇怪的修理门窗铃声改掉,那铃声除了吵之外,也很煞风景。” 煞风景?站在后方的何昀昀听他这样一说,想起在她家时,他突然靠她很近,近到她都看见他衣领下那性感锁骨的画面。他还喊了她的名字,没有连名带姓的,而且那声音低低的、哑哑的,像浪漫性感的萨克斯风。 他好像想要对她说什么,又好像要对她做什么事,但就是一通铃声好笑的电话打断了他,他的煞风景可是在指那时候? 那时候,他到底想对她说什么,还是做什么吗?想起他俯低的面孔、他灼热的眼神、他精实的体魄、他身上的气息、他喊她名字的低哑声线…… 还有方才,他对那位妇人说他有对象时,突然看着她的眼神也好耐人寻味,他为什么要那样看她? 想着他像是藏着款款柔情的火热眼神,她感觉脸颊也热了起来。 “煞风景?”陈汉青暧昧地看了他身后的何昀昀一眼,眨眨眼道:“难道——我打扰了叶店的好事了吗?科科科。” “我的好事就是,你请继续科科科没关系,我会考虑薪水该怎么扣。科、科、科!”他科科笑了几声,皮笑肉不笑的,冷冷说完后,再不理会陈汉青的反应,拿起桌上的东西,看了一眼睑蛋好红好红的何昀昀。“我们走吧。” 踏出店外后,他直接把牛奶和热狗给她。“拿去。”她到底在脸红什么? “给我?”她纳闷地睁大双眸。 “你不是说要买牛奶?这盒牛奶给你,热狗你也留着,要是晚点饿了还可以当点心吃。” 她看着他手中的食物,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不喜欢?”见她迟迟未有动作,他浓眉一沉。 “不,不是这样。”她摇摇头,接过食物,“总共是多少钱,我——” “拿去吃吧,没要你给我钱。”他双手滑进裤袋,半垂黑眸看着她。 “这样……很不好意思。”拿了报废鲜食,又让他花钱买牛奶和热狗。 “就把它们吃光就好,不好意思什么?” 她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见她睁着大眼直瞅着他瞧,他看了眼腕表,说:“已经十点十四分了,你再不过去就会迟到。” “啊!”她急急把牛奶和热狗都塞进手提袋后,拨开飞到嘴边的发丝,“那就谢谢你了。”她轻一颁首,转身看着两方来车。 叶磊看着她的背影,喉节上下滑动,似在斟酌着什么,下一刻,在她踏出步伐前,他喊住了她。 “喂。”他看着她回首。 “咦?”她偏过面容,镜片后的美目眨动。那乌黑的发丝被风扬起如莲叶般的弧度,为她添了丝不张扬的美感。 “你——”他抿直薄唇,掀了掀,再抿直,又微掀,像在衡量适当的言词,又像在犹豫。 “怎么了?”她转过身子,狐疑地看着他。 “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他浓眉压低,像是要他问出这种问题,很令他困扰似的。 她愣了几秒。“没有啊。”她摇摇头。 没有?很好,正合他意。“那你喜欢怎样的男人?”想起什么,他又补充道:“我指的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喜欢怎样的男人?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要到怎样的程度才算是喜欢呢? 被妖魔姐姐带着看爱情动作片,她了解男人身体和女人身体的不同,她也看过那利,身材很棒的男优,可是用爱情的态度去喜欢一个男人,她还未曾有过。 也许她对爱情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但更可能是因为她还没找到让她想和对方在一起的人。她想到在一起后,总会有进行到褪去全身衣物、袒裎相见,甚至是拥吻爱抚的时候,她就觉得那个人必须是她很想要跟他在一起很久很久很久的对象。 因为如此,她才不轻易对哪个男人动心,而现在,眼前这男人问她喜欢怎样的男人,像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她看看这个男人,五官长相甚好,气质冷倣,虽然对她说话的样子,有时候让她相当无奈,但他也没对她做过真正过分的事,也没欺侮她。 方才在店里那短暂的时间里,她发现他对待客人的态度谦和有礼,服务态度良好,也很有耐心,这样的他和在她面前的他,简直是天差地远。 但细细想来,其实这也没什么,每个人在面对不同个性的人时,态度也会有所不同,何况他做服务业,重视的就是服务品质,他若真把他之前对她的模式拿到这里,用在客人身上,他这家店早倒闭关门了吧? 若不是自己亲眼看见,她真难想像他居然可以那么有耐性地面对他的客人。 如果暂将他面对她时,偶而有的任性和幼稚行为撇开不谈,这个男人其实对她不差。光是今天,他的一些举动,还有几个不经意停留的眼神,都让她心口慌跳,似期待着什么,偏又害怕着什么。 女生都会因为男生一个较温柔体贴的小动作,就对他改观吗?她会因为他突然的体贴而喜欢他吗? 那么,她对他是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她还未曾有过爱情,关于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她也许无法描述出来,但她知道他和文杰给她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和文杰相处很和谐,像家人,即使曾经在不经意间触碰到对方的肢体,也不会令她心跳加速,也不会让她不好意思,也不会教她脸蛋发热。但叶磊这个男人只要一个眼神,就会让她不自在,让她心微微慌着,心跳乱着,有一种骚动、一种不安和一种期待的感受。 这样的反应,能证明她是喜欢他的吗?应该是有一点,否则她也不会有那种像是期待的异样感受,但这么一点的喜欢,就算是男女之情了吗? 她大眼瞅着他,轻摇了摇头,粉颊因微微的羞涩而透着浅薄的红。“我不是很确定……很确定自己喜欢怎样的男生,也许当我喜欢上一个人,什么条件也不是问题了。” 叶磊闻言,略提的心顿时归位,他嘴角淡淡一勾,浅笑道:“我知道了,你快去上课吧。” 就……这样?他问题的重点在哪?何昀昀一脸纳闷。 见她发傻,他笑了声。“怎么,不会过马路,等我带吗?” 她双眼一瞠,秀气的脸红润润的,“才不是,我很会过马路的。”她瞠了他一眼,随即转身,确定没有来车后,小跑步地穿过马路,进入校园。 这样的感觉就是喜欢吗?她好像有一点点意会了。 第七章 何昀昀审完最后一张的乐理测验卷,收拾好桌面上的物品,再把自己随身的用品收入手提袋后,步出了音乐科办公室。 基本上,她未兼行政工作,也未带班级,是很自由的老师。有课就上,没课就是她自己的时间,她可以将测验卷带回家批阅,但要她抱着一叠测验卷回家,她不如留在学校批改还比较干脆方便。 经过穿堂前的花圃,两、三个女同学对她挥手道再见,其中一个还拉了她的裙摆,称赞她漂亮,她笑笑地回覆几句,逗得小女生更开心不已。 她喜欢这样,和学生贴近,所以即使没课了,她也常常留在学校改作业或是准备一些资料。待下午打扫时间,或是放学时间到了,她再慢慢走出校园,和经过的学生们打个招呼,或是聊上几句。 “很甜的老师要回家了?”一个拿着扫把的男同学在她身边绕着问。 “是啊,我要回家了。”她笑眯眯,毫不介意同学们拿她的名字开玩笑。 “老师再见。” “很甜的老师再见。” “很甜很甜的老师再见!”像在比赛似的,学生们陆续道再见。 “甜死人不偿命的老师再见喔。” 她走出校门时,听见同学们在她身后喊着,真是可爱又无厘头。连甜死人不偿命都出来了,现在的孩子果然聪明又鬼灵精。 “你看起来似乎很开心,要分享一下吗?”突如其来的男嗓在她身后响起,她微愕,缓缓转过面容。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叶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等你下课。”叶磊眸光深深地注视着她。 “等我下课?你在这里等很久了吗?”她讶然不已。 “还好,大概看了下时间,就走过来等等看。” 她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一定要有事才能来找你?”他眉心一拢,勾出几道浅痕。 “不是,只是想说早上才见过,现在又——”察觉这样说似乎不妥,她轻咬住下唇。 “早上见过,现在就不能再见吗?”他眉心又勾,浅痕深了几分。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就是——”她寻着恰当说词。 “你要回家了?”没让她再细想下去,叶磊又问。 “嗯,要回家了。” “那走,我送你。”他握住她手腕,往对街走去。 她水亮大眼透过镜片直睇着他。那腕上,属于他的温度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他贴触的地方,漫开微弱的麻感,像电流滑过。 被他拉着手穿过了马路,一直到走到他车旁时,她才想起好像有什么话该说。 “那个……你其实不用送我回去,我搭公车就好。” “挤公车会比搭我的车舒服?”他不快地问。 “我是因为不想麻烦你。”她摇摇头。 叶磊瞅着她好半晌,想了想,决定现在把话说清楚。 他轻呵口气,不紧不慢地开口:“早上问了你,你说没有男朋友,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既然这样,那就由我帮你决定——我让你喜欢。” “啊?”她黑框眼镜略滑,大大的眼儿直接困惑地对上他。 “听不懂吗?”她这模样真逗趣。 “你的意思是……”是她想的那样吗? “我的意思是,我让你喜欢,像男女之间那样的喜欢。”他眸光定定看着她,一眨也不眨。 “为、为什么?”他的意思是要她喜欢他?他要她跟他在一起,是这样吗? “哪有为什么,想要跟一个人在一起,一定要有什么原因?”他微微皱眉,一副你的问题真奇怪的神情。 “你……要跟我在一起?可是你不是很讨厌我?”忆起首次见面的窘态,再想起之后每次交手时,他有些傲慢的态度,他怎么会突然兴起在一起的念头? “谁说我讨厌你了?”她居然说出和大哥一样的话,但他从来不曾说过他讨厌她,是他的态度造成这样的误会吗? “因为你对我说话的态度,还有命令我做事情的样子,感觉就是很讨厌我。” 何昀昀直言。 他表现出来的,真的是很讨厌她吗?但他从来没有讨厌她的意思。也许第一次见而的情况有些特别,当时的自己也的确对她的看法很不一样,可那不是讨厌,他要真讨厌一个人,是连和对方说句话都不愿的。 之后,因为她和大哥的那次相亲,他对她留了意,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会对她留了心。也许是不想承认自己竟然喜欢上最不欣赏的音乐系的女人,也或许是担心没有好结果,于是用看似讨厌的态度来掩饰自己。 但无论先前他对她的态度如何,现在,他是喜欢她的,这点无庸置疑。 “我要是讨厌你,现在跟你说这些又是何必?”他音调低低的,听不出情绪。 说得也是,他要是讨厌她,怎么可能会对她说出这种话?谁会和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在一起?她瞅着他,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觉得怎么样?”她迟迟不回应他的问题,他心脏促跳着,像要奔出喉头。他何时这么紧张过?她却像不要紧似的。 “啊?”什么怎么样? “你……到底要不要喜欢我?”他薄唇淡掀,声音却清晰无比。 这算告白吗?那还真特别,他不说他喜欢她,只说让她喜欢他,那这样,他应该是喜欢她的吧? “我、我、我……”不否认自己是有些喜欢他的,可是要她回应说“我要喜欢你”,那多不好意思。 “你怎样?”他面无表情地问。 “呃?我——”说呀,就说呀,说自己其实也有些喜欢他,可以试试看在一起呀。但话到了嘴边,怎样也说不出口,她憋得两颊通红,模样有些委屈。 “你说话啊。”他浓眉又压低几分。 “我……”她深深呼吸,决定开口回覆时,另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叶店,你的手机不要啦?我改了铃声了啦,以后你听到《爱你一万年》就是我打的啦,科科科。”陈汉青站在店门口,对着他们说道。 人生最惨的不过就是当你在风花雪月时,硬是被不重要的人打断。 叶磊闭了闭眼,无奈地走过去拿回自己的手机。 算了算了,他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被破坏,还是等到只有他和她两人时,再一次告白吧。 “他真的那样跟你说?”对方声嗓听来甚愉悦。 “那很好,我之前就隐约感觉他对你的态度很不一样了,所以也不意外,况且我本来就有意撮合你们两个,才会要他陪我去相亲,然后认识你。” “他其实很独立,有自己的想法,待人也和善,唯独对自己喜爱的,一开始会先表现出很排斥的样子,可能认为承认喜欢就会没面子,也可能怕最后得不到会有失落感,所以干脆先讨厌。总之,他会那样开口,就表示他喜欢你。” “他没说他喜欢你?这很正常,这就呼应我刚才说的了,他比较好强,可能觉得你要是拒绝了,他会没面子,所以才说要让你喜欢他。昀昀,叶磊很有责任心,会那样对你说就不是开玩笑,你如果对他有好感,可以试着交往看看,没相处过,怎么会知道对方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呢?” 看到简讯后,何昀昀急急跑下楼,当见到在骑楼等着的叶磊时,有那么一丝难以置信。 当初那样的相识方式,怎么也让她想不到这男人最后会对她说——我让你喜欢我。而就在十几分钟前,他居然发了简讯给她,说他在楼下等她,这让她感觉,好像真的被他追求着,只是他的方式很奇怪。 稍早之前,她拨了通电话给叶大哥,问问他的想法,他那番说词让她稳了微乱的心情。原来叶磊喜欢一个人的方式,竟是这样…… “跑那么快做什么?”原本倚着梁柱的叶磊从黑暗中走出,走到她面前时,不锈钢门上方那盏照明小灯,打亮了他的五官。 “因为……”她细细喘了几声。“因为看到你发简讯的时间在十几分钟前,我想你大概等很久了。” “就算是这样,你用走的和你用跑的有什么差别?我都已经在这里等了。”出口的话不动听,瘦长的指节偏又温柔地拂开她散落在两颊的发丝。 那温凉的指腹轻柔滑过她颊面时,她微微一愣,红了脸。“只是怕你、怕你等太久。”不过是从三楼跑下来一楼,她怎么觉得像跑了几公里似的,呼吸紊乱了,心跳也快了—— 叶磊只是深深地瞅着她,没说话。 “那个……”被看得很不自在,脸蛋和颈项都被看出一片热烫,她看了他一眼,讷讷问:“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眉心微动,牵出几条线。“你为什么老爱问我找你有什么事?难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也、也不是,就是——”她垂了眼睫,胡乱说着。 “吃过晚餐了没?”他不理会她那没有意义的说词。 “吃过了,你呢?”她抬眼看他,捕捉到他眸底快速闪过的光采。他是因为她也问了他,所以让他愉快了吗?意识到这一点,她双颊又是红红两抹。 “吃了。”很好,她这种迟钝又有些傻大姐的个性,会这样反问关心他,那表示她对他的印象也不差。那么,他现在开口再次告白,会成功吧? 他垂着长眸,觎着地微红的粉颊,心付着该怎么开口比较恰当。眸光移动间,他突然微瞠双眼,看着她的人中……她居然、居然……他凑近面庞,想再确定是自己眼花,还是真的让他发现了她细软的胡子。 察觉他逼近的脸孔,何昀昀心脏一个大力跳动,“那个叶、叶磊!”她现在好紧张好紧张,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嗯。”他懒懒地应了声,视线还是落在她的人中上——那细细黑黑的当真是胡子,想不到她真的有胡子,上次他看了许久,还以为她是吃了什么东西黏在人中上。 “我、我还没说我要喜欢你。所以你、你还、还不能——还不能……”她双手捂住嘴,镜片后的大眼睁得大大的。 这种事要有顺序的啊,即使从叶大哥口中得知他是喜欢她的,但她还是想要听他告白,然后她答应他,这样才浪漫嘛。 “什么?”他长眸一抬,看着她捂住嘴唇的模样,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皱着浓眉,平声道:“你脑袋装了什么?我是发现你有胡子,感觉很新奇,所以多看了几眼。怎么,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吗?”他声调没有起伏,眼梢却藏着笑意。 胡子?他是因为发现了她的胡子,才靠近她的?她眨眨眼,眼珠子尴尬地绕了几圈后,心虚说道:“没、没有啊,我、我只是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的胡子。” 他直盯着她漫开红霞的脸蛋。“我怎么会一直没发现你原来有胡子?” “本来就有,都要拔掉才看不到,我最近忘了拔,所以比较明显。”她低垂眼帘,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他觑着她看,仔仔细细地看,将注意力挪到她的眼镜上。“你近视到底几度,镜片这么厚?”他突然拿下她的眼镜,研究着。 “九百多度。”眼镜一被拿走,她惶惶抬睫,不清晰的视线让她习惯性地微微眯起眼来,那双水汪汪的圆眼此刻显得迷蒙,极其诱人。 “都快一千度了,那现在不就和瞎子没两样?”他瞅着她半眯的迷蒙双眼。 她淡淡笑了笑。“没有这么夸张,只是真的会看不清楚。” “所以,要很近的距离你才能看得清?”他眼神转沉,眸底漾着深浓的情意。 “嗯。”她点点头,半眯的眼儿似乎看见他把她的眼镜收入他胸前的口袋? “如果,像这样的距离呢?你就看得清楚了?”他两手突然轻捧住她脸缘,他声嗓沉沉哑哑的,好性感。“还是……要这么这么近……”他的声音消失在贴上的四片唇辦间。 他吻住她,轻缓地含住她的唇辦。 她大概是被吓着了,菱唇半启,恰好任由他恣意妄为。 温凉的薄唇紧紧贴覆她唇辦,长舌一点一滴地深入、探取,诱勾着她那生涩的丁香小舌,与之纠缠。 当她意识到那在她口中施放电流的是他的舌头时,已无法抗拒那样的诱惑力,她一双藕臂不自觉地攀上他的宽肩,微仰起脸蛋,承接他的热情。 他一手绕到她颈背,扶着她的后颈,让自己更为深入。 她心脏大力鼓动,一下重过一下,像要跳出胸口,他发觉她呼吸愈渐急促,终是不甘愿地离开她的软唇。 她好喘,细细喘着,被吻得唇色变深浓的唇辦还湿润润的,上头似沾有水光,诱人至极。 见她长睫颤颤,两片嘴唇红得像抹了唇彩,他心口发软,哑着低嗓问道:“关于我让你喜欢这件事,你觉得如何?” 她水眸慌转,羞怯让她几乎抬不起头来。竟然就这样在骑楼下和他、和他吻了起来,而且,她还好陶醉…… 以前和妖魔姐姐看爱情动作片时,时常觉得演员们的吻戏表情也太夸张,不过就是两张嘴巴黏在一起,真有舒服到那种程度?现在这么一经验,才体会到原来接吻真是这样美妙的事,让她想继续下去。 “你要脸红到什么时候?”见她始终低垂着脸蛋,白皙颈项上头的红潮没有退过,他看着她的发心又问:“到底要不要喜欢我?” 闻声,她抬脸,微恼地瞠视他,脸颊依旧红扑扑。“已经、已经这样了,还、还需要问吗?”都吻了,还问还问还问? 看着她又恼又藏着羞涩的脸蛋,他眉宇舒展,低低笑了,胸腔振动着他略低的笑声,好听得很。 见他那样笑着,何昀昀只觉尴尬,低着脸蛋、瞪着鞋尖。忽然,一双大手进入她的视线,她看见那双大手绕到她身后,将她背在腰后的两手拉到前头,他的手紧握住她的。 “我想你要是再不肯说你要喜欢我,我的日本行恐怕是疗伤之旅了。”叶磊握住她微凉的软手,音调柔沉地说。 “日本行?”她昂起下巴看着他。“你要去日本?” “去玩五天,公司招待。”他黑眸珍爱地凝视她。 “怎么这么好?”她大眼水汪汪的,像被勾出兴趣。 “为了提升服务品质,公司每年都有一个精英奖的竞赛,获奖的店家会有两个名额可以得到旅游招待的机会。” 她点点头,笑说:“福利真好。” “我明天出发,会带店里的副店长一块去,副店长就是你见过的那个男生,所以我这几天不在。”他眸光如深潭,深深看她。 “我知道了。”因为要出国五天,所以他才会急着过来,用这么奇特的方式告白? “这个还你。”他拿出她的眼镜,递给她。 想起他拿走她眼镜之后就吻了她,她红着两颊接过眼镜并戴上。 “要我帮你带什么东西回来吗?” “不用。” “音乐cd,还是乐谱之类的也不用吗?”家里有个音乐系的,他很清楚有些特别的乐谱要到日本才买得到,或者要请国内的特定书局帮忙订购。 “啊!”闻言,她双眸灿亮,勾着唇角说:“你可以帮我买?真的吗?” “不然我问好玩的?”他眉一挑。 “可以帮我找找贾鹏芳的吗?”她双手不自觉地拉住他手臂。 “什么芳?”哪位?他没听过。 “贾宝玉的贾,鹏程万里的鹏,芬芳的芳,贾鹏芳。” “名字不像日本人。”他听都没听过。跟他提马友友或是李云迪他就知道。 “他不是日本人啊,他出生在黑龙江,后来到东京念书,就一直留在日本发展了。他是二胡演奏家,那个电影《十面埋伏》里面的二胡配乐主奏就是他,他还有参与制作日本三国志电脑游戏的背景音乐,总之他专辑好好听就是了,可是台湾买不到,你如果有找到,再麻烦你帮我带回来。”提起欣赏的音乐家,她眼睛烁动闪闪光芒。 “有看到就帮你带回来,还要带什么吗?”他透过镜片,看进她那双漂亮的眼睛。也许,就是这双眼睛里的真实情绪蛊惑了他。 “没有了。”她摇摇头。 “那你早点休息吧,我也要回去整理行李。”他反握她拉住他手臂的手,将她轻推进铁门。“进去吧,我先看你上楼。” 她踏进门内,想到什么,转过身子看了他一眼后,低下视线。“那个……” “什么?” “你、你——”咬咬唇,何昀昀一双眼儿转啊转的。 见她欲言又止,他微蹙眉头。“你要说什么?” “我们真的就、就这样在一起?”她鼓起勇气看向他。吻都吻了,但仍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像一觉醒来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一场梦那样的感觉。 他和她?她怎样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对这个当初被她误认为大淫魔的男子,有了不错的印象,还被对方吻了。她承认她喜欢他吻她,那样的感受她未曾有过,但因一时动情而决定和他在一起,会不会太随性了? “你当我吻你是吻好玩的?”他长眸一瞠,瞪着她看。 “我只是想、想不出来,你、你怎么会想要跟我在、在一起?” “喔。”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想,大概是被你那时朗读小瓶儿和大庆兄的风流事的声音给吸引了。” 她瞅着他,粉脸涨红。“你——你乱说的吧?”怎么可能因为那样就吸引了他? “你的问题那么奇怪,我当然就给你一个奇怪的答案。”他倏然前倾身子,鼻子几乎要碰上她的。“不要想那些无聊的问题,想在一起就是想在一起,只是顺遂心意而已,没有太多理由。现在,你上楼,我回家,这几天我有空,就会打电话给你。”他轻啄了下她的粉唇,然后退开身体。 她抿抿唇,有些依恋他的唇温,多想他能像刚才那个深吻一样地吻住她,念头方闪过,她两颊绽出两朵红云。 她想,这五日她无疑是会想念他的。 刚出机场,叶磊叫了车和陈汉青一起先回到店里看看情况,确定这几日没什么突发状况,一切正常后,他拿了要店员留给他的这几日的报纸,大略翻了翻。 师辱骂生,小学生羞愧撞墙,家长怒告 小学生撞墙?标题斗大的一则新闻引起他的注意,他细看内容。 一名在xx小学任职音乐老师的何姓女老师,因在课堂上用言语刺激不听管教的五年级吴姓男同学,造成这名吴姓男同学自尊严重受创,回家后竟以头撞墙表达不满的情绪。家长发现吴姓男同学的额头有大片瘀伤,一间之下才知道儿子受了委屈,决定对这名何姓女老师提出告诉。 根据了解,这名—— 叶磊愈往下看,面色愈沉。 xx小学?任职音乐老师的何姓女老师?是巧合,还是真是她?但她怎么可能开口辱骂学生?别说辱骂,他连她大声说话的样子也没见识过,实在难以相信性子温和的她会辱骂学生。 但若不是她,会有那么巧的巧合?同样是xx小学,同样任职音乐老师,同样姓何? 想起这几日和她通电话时的情况,前两日很正常,她还交代他要是有空也有机会的话,要记得帮她找找她要的专辑。但后两日她的声音听来总透着虚弱,甚至像是哽咽,他问了,她说她练声练过头。 她说,他便信,因为见不到人,他只能相信,但现在这么一回想,她其实是在欺瞒他吧? 几个小时前,他也曾打过电话给她,说一下飞机就过去找她,她却告诉他,她人回老家了。他才觉得纳闷,非假日她不用上课吗?原来她出了这种事! 拿着报纸,他走到柜台,问着职员:“这个新闻你看过吗?” 职员看了看,比了比斜对面的学校。“前两天闹很大,学校门口还有看到几部采访车咧,我那时还想说是发生什么事,后来才知道是这件事。不过听说是那个男同学态度恶劣,仗着老爸是家长会长,时常对老师口出恶言,结果现在把错赖到老师身上,老爸还自己打电话给记者说要爆料,带了市议员到学校要学校负责,那个老师也真可怜!啊,就叶店你认识的那个女老师啊,头发长长的,眼睛好大好大,皮肤很白那一个。” 闻言,叶磊沉了眉宇。他知道现在的孩子不好管教,但没想到连对老师口出恶言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不过小学生就如此大胆,上了国中岂不是对老师动手了? “啊,对了!叶店——”职员想起什么。“好像是昨天吧?我在补货,听到两个有些年纪的女生在讨论这件事,我猜那两个女生应该是学校的老师。她们说那个家长会长好像要参选市民代表,所以应该是想借这件事打打知名度,而且听说之前也有老师被这个学生气到哭,不过最无辜的还是这次这个音乐老师啦,刚好倒楣碰到人家要参选,就被利用了。” 叶磊粗喘了口气。她就算生气,也不是会开口辱骂对方的那种人,他之前那样找尽理由欺压她,她也是默默承受,她不过是只温驯的小鹿,要他如何相信她会把一个小学生骂到去撞墙? 如果对方家长真要借此来打开自己的政治路途,那这事也真棘手了,因为对方势必会将事情闹得更大,就算她是清白的,也难免受伤。 他想了想,决定先找到她人问明情况后,再找大哥商议,依大哥的能力,定是不会让她受委屈。 市民代表?哼,真要让那种人选上,那还得了! 第八章 拖着行李箱,叶磊家也没回,直接来到她住处楼下。 他其实不确定她在楼上,但回想起她说她人在老家的那通电话,他愈想愈觉得不大对。 电话里,她语声沙哑,还吞吞吐吐,非常心虚的样子。加上他知道她若是回老家,都会选在假日,不会挑在平日她需要上课的时候,于是他不得不怀疑,她根本是躲着不想见他。 为什么不见他?他是她男朋友,她出了这种事,难道不想让他知道、让他陪她一起面对吗?她到底有没有当他是她男朋友?居然只字不提? 他恼怒地按了几分钟门铃,始终没有回应,他拿出手机拨了她的号码,电话一接通,他语气不善。“为什么不下来开门?” “我……不在家呀。”何昀昀语声甚轻,怕被听见似的。 “不在家?”很好,他倒想看看究竟是他猜错了,还是她在骗他。“那你到底在哪里?” “我……”她迟疑了下。“我、我回我家,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不是跟你说过了,你忘了吗?” “把你家地址给我,我现在马、上、去、找、你。”他瞪着面前那扇紧闭的不锈钢门。 吞吞吐吐,反应迟疑,她根本就在骗他! “不、不用了……你刚到台湾吗?很累吧,先好好休息,我回去了再打电话给你。”她微慌地说。 “你会打给我吗?”他哼笑了声,声嗓微凉。 “会……呀,当然会打给你。”何昀昀笑得心虚。 “不,比起通电话,我比较想见到你,我看我干脆等你好了,就在你家楼下等你回来。” “可是,我没那么快回去。” “那我就等到你回来,你什么时候让我见到你,我就什么时候回家。”他几乎是咬牙地说。 “叶磊……”她声嗓软软,藏了委屈。 “干嘛?”他口吻甚凶。 “我、我……我好想见你……”她想,他应该知道她的事了,都闹上新闻了,就算他刚回国,也能从报纸或电视上得知。 “那你就下来开门让我上去啊!”他对着手机低吼,但一思及她软软又含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他缓了语气。“你开门,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商量,我会陪你,不要莫名其妙就拒绝我。” 说完,他没听见她说话,倒是听到响亮又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铁门拉开了,不锈钢门也打开了。他看着她,合上手机盖。 她散着一头长发,身上是一件灰色的运动棉长衫,脚下踩着一双蝴蝶结夹脚凉鞋,模样有些狼狈,感觉好像瘦了些,镜片后的一双大眼慌转着,像在注意四周走动的人物。 “你看什么?”他随着她的视线,并未看见有什么人靠近。 “看有没有记者。”何昀昀把手机放进口袋,随即拉着他进门。 她神情憔悴中透着紧张的模样让他心疼,他看着她有些神经兮兮的举动,低低开口:“你在怕什么?” 何昀昀身躯微颤了下,转身看他,那双明亮的大眼少了以往的精神,显得空幽幽的。“我……我怕记者来找我。”恐惧一出口,就一发不可收拾,她突然张臂搂住他腰身,小脸靠在他肩窝。“叶……叶磊……”然后她呜地一声,放声哭了。 她哭得好伤心,哭得好委屈,涕泪纵横,一发不可收拾,把他衬衫哭湿一片。 叶磊没说话,只是让她抱着他流泪,她的泪温温热热,渗进他的肌肤,他感觉肩颈留有一片她湿濡的伤心。 “好点了吗?”待她啜泣声渐弱,他轻握她哭得一颤一颤的巧肩,将她稍推离自己。他低脸看她,拿掉她歪歪斜斜的眼镜,用两手拇指指腹,轮流抹掉她颊上的泪。“上楼谈谈?” 她睫翼闪动一层亮光,抬睫看他时,挂在长睫上的湿泪又滚了下来,她抬指揩去,点点头。 离开他怀抱,她拿回眼镜戴上,然后上楼,回到三楼屋里时,才觑见身后的他拖着行李箱。 她看着那个行李箱,微讶询问:“你、你还没回家?” 看了她一眼,他把行李箱拖到角落,再回到她面前。“你这样子我怎么能先回家?”知道她出了这样的事,他只想赶快见到她,“你这几日都没去学校了?” “我请假。”她摇摇头,眼泪又飞坠。 “不要哭,事情发生了就要想办法解决,你不跟我说,也不见我,是打算连我一起躲,像躲记者一样吗?” 她又摇头,两行泪顺着脸颊滑到她下巴,一颗颗地掉落。 叶磊叹了口气,决定先弄沾楚小情的来龙去脉。“报纸写的那些和我听到的那些,我都不管,现在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她眼眸慌转,胸口起伏明显,欲言又止。 见她面露慌色,他咽了声,张臂拥住她。“怕什么?我会害你吗?” 她偎着他,耳膜深处是他沉笃的心跳声,奇异地稳了她的心神。 她呵了口气,淡淡开口:“我只是告诉那个学生,唱歌不能用吼的,会伤害喉咙,他说他们家说话都是那样吼来吼去,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国骂。我看其他同学有的害怕,有的说要和导师说,他就又开始辱骂那些同学。为了制止他,我只好告诉他,要他罚写“尊重师长,友爱同学”,然后……然后……”她顿住了,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她让学生羞愧到去撞墙。 “然后我猜,那个学生回去加油添醋一番,遇上宠儿子而自己也想打知名度的家长,所以就演变成你羞辱学生,让他羞愧到用撞墙来释放他的压力。家长因为想要參选,干脆把事情闹大。” “也许……是吧。”她耸耸肩,苦笑了声。“我也是听学校老师说家长会长想要选市民代表,我才知道的。其实家长会长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对我了,上次他的孩子上课不专心被我点名,事后就打电话给校长,校长碍于经费问题也不敢得罪他,只能要我对那个孩子睁只眼、闭只眼。还有那个孩子常写一些不堪入目的字条,塞在我的手提袋里,我已经尽可能闪避了,还是发生这种事。” “所以那对父子是恶霸惯了。”叶磊不以为然,又哼道:“你们校长真没有魄力,这次难道也任着对方欺负你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对方要提出告诉,我什么事也没做,偏偏要面对这种事,我都不知道正义和公理到底在哪里了,难怪有愈来愈多的老师都对学生采放任态度,大家为了生存下去,根本不敢得罪学生,因为现在的家长动不动就要把事情闹上媒体,动不动就要告老师……有时候真觉得心力交瘁,我以为当老师是很单纯美好的,接触之后才知道老师只是表面光鲜亮丽而已。 这件事情发生到现在,我还不敢让我爸妈知道,爸爸有打电话给我,我骗他那只是同校的一位同姓的老师,谁想得到教个学生会教到面临将被学生家长提告的情况。”小时候的梦想就是长大要当老师,没想到她的梦想也会有这么黑暗的一面。 “你没有错,不是每个家长都这么恶劣,这事情一定会有解决的方法,你问过我大哥吗?”他松开手臂,看着她。 “没有,他有打电话给我,可是我没接,这几天除了你和我爸妈的电话之外,我谁的电话都没接。”她的镜片被她的眼泪弄得模糊一片,她拿下眼镜,睁着红红的眼睛看他。 “让我大哥处理吧,他对这方面毕竟是专业,懂得比我们多,让他出面相对方谈比较恰当。”他长指拂开黏在她颊上的湿湿的发。“哭成这样,不知道的人以为我凌虐你,你去洗个脸,我打电话跟大哥商量一下。” 他那罕有的低柔语调让她心窝发烫,她握住他要离开的手指,恋恋不舍的。 原来,自己已经这么在意他,在意到一见到他,就再也忍不住堆积多日的委屈和无助,非要对他倾吐不可。 而令她意外的,是他的聆听和支持。 这就是爱情吗?只是一个倾听的动作,只是一个支持的举动,就能让她对自己拥有更大的信心。 见她紧抓住自己的手指,他有趣地笑了声。“我先打个电话给大哥,去洗脸,快。”手指上移,他拇指指腹揉着她秀额,带着一种疼宠的意味。 她留恋地看了他几眼,转身进房去,简单洗过脸,也把镜片洗净,再将微湿的长发梳理整齐,她走回客厅时,他刚结束通话。 “过来。”见她站在那边看他,他对她招招手。 她才走近,叶磊一把揽过她,抱到身侧。“用什么洗脸,这么香?”他倾过脸庞,深深嗅闻她的气息。 她转过脸庞,几乎和他的相贴。“就一般洗面乳而己。”他如此亲密的举止在乎时或许会让她感到羞怯,现下却因为心思还绕转着学校的事,没感受到那样的旖旎。 “苦着一张脸,真是丑。”他捏捏她粉颊,语带嫌恶。 她抿唇笑笑,也不是不明白他的性子,对他的言词并不以为意。 见她心情仍是沉重,他喟叹道:“放心吧,我跟大哥说了事情发生经过,大哥说他有把握让对方无法提出告诉,就算对方仍旧要告,他也会让对方撤销告诉。大哥要我提醒你,把那孩子写的那些字条找出来,如果可以的话,去找班导师问问那孩子平时的状况,这些都是对你有利的证据,你要好好把握,大哥他会跟你联络,你就安心等他的消息。” “但,就算他们不告了,也不知道下一次又会有什么状况。”何昀昀看了他一眼,搂住他臂膀,头靠着他的宽肩。 “要是觉得教学生累了,不教就好,我养你不是问题。”他垂着长眸,右掌贴上她左颊,“况且,谁说学音乐的非得在学校教课不可?” 他养她?她微地一怔,然后侧过面容看他。 未曾有过那种要让男人养的念头,但他这么一出口,她也没讨厌的感觉,她已是如此信赖他了,信赖到他开口说要养她,她也没意见?对于他的说法虽然并不排斥,但她仍是没想要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其实教课不累,我很享受和学生互动的那种感觉,只是现在的人,孩子生得少,宠孩子的家长特别多,又要孩子学到东西,又不要给孩子压力,做错了老师业不大能纠正。所以我常想,我是不是不适合这样的工作。”她垂下眼眸,又说:“可是,我也不想就这样放弃这份工作,当音乐老师是我小时候的梦想,我每次看见学生在台上演出,就会有一种成就感。” 叶磊看着她。“要真喜欢这个工作,想继续做就继续做,你开心就好。” “但不知道学校还聘不聘我,毕竟这件事闹得有些大了。”她脸色微沉,有些沮丧。 “放心,大哥说保证你没事,既然没事,学校不会无缘无故就不用你。”他神色认真。 她突然抱住他腰身。“叶磊——”依恋一个人就是这样吧?好像有他在,什么事都不是问题了,他若没来找她,她现在恐怕还是一个人躲着胡思乱想。 他低应了声,任她抱住他。 “我想,我是喜欢你的。”她呵口气,眼睛湿润。“你去日本前,我还想着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吗?我们适合吗?我们的进展会不会太快?可是刚刚在楼下见到你时,才知道原来我这么想念你。”那种有人可以依赖的感觉,比孤军奋斗还要更有力量,至少有个人愿意陪着她,让她多了一些勇气。 闻言,他不领情地哼了声。“是吗?那是谁骗我她不在家?” “我不想让你担心,也有些怕你不相信我。”她笑了声,拥抱他的力量更紧了些。“现在才发现,你的支持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所以自己是喜欢他的,否则也不会忧心着他对她的看法和态度。 “叶磊。”想到什么,她又唤了他的名。 “嗯。”他大掌玩着她的马尾。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她语声软软,真心诚意地说。 “早就告诉过你,我让你喜欢的。”他低喃了声。 她微微一笑,轻合上眼,暂抛这几日来的阴霾和晦涩。 他玩着她马尾的手,己移到她耳下,轻揉她软嫩的耳垂。“这几天,先到我那里住吧,我比较放心。”察觉到怀中躯体似是僵了下,他低低又道:“你怕啊?怕我吃掉你吗?要是怕就不勉强了,只是留在这里,自己出入要多注意些。” “我……我没有怕你啊。”只是意外听见他要她住在他那里。 他嘴角勾了笑,语声有些模糊。“我好累,先让我睡一下,等晚一点再回我那里。” 她闻言,急着要起身,好让他先躺在沙发上睡一觉。他却图紧她腰身,在她耳畔道:“别动,让我抱着睡一下就好,一下就好……” 他的气息缭绕,他的鼻尖摩挲着她的颈项,她红了两颊,不曾被男人抱着睡觉的她,只能僵着身子,呆若木鸡地任他搂着她睡着…… 僻静的巷弄内,一家有着地中海景观的优雅餐听静立在角落。 何昀昀透过窗户看着外头流动的风景,忽然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她侧首轻拍身旁那个低首翻看杂志的男人。“叶大哥来了。” 叶磊抬首,就看见叶刚那俊雅的身形正推门而入。 他起身,让叶刚能一眼就看见他们。 “抱歉,有点事担误了,没让你们等太久吧?”一袭剪裁合身,质感极佳的西装,将叶刚本就沉稳的气质衬得更英气十足。他拉开椅子,一手轻贴胸腹不让领带滑出而乱了仪容,一手将公事包搁在椅边,坐了下来。 “没,我们也刚到不久。”叶磊重新落坐。 “嗯。”叶刚看向何昀昀。“昀昀,资料带来了吗?” “有。”何昀昀从手提包里找出一些纸条,还有一本学生的家庭联络簿。“这些字条是吴家豪塞在我包包里面的,这联络簿是他们班导师拿给我的。” 叶刚拿出置于胸前口袋那副除了看文件和开车时才会使用的眼镜,将之戴上,逐一摊平略皱的纸条。 干你他妈的什么烂老师!你妈给你取那什么恶心的名字!甜甜咧,我老爸说你以为你是小甜甜喔,明明就是个老处女,还甜甜?甜个屁啦!来帮我舔鞋子才是真的啦! 连校长都怕我老爸,你怎么那么白目,敢叫我上课不要说话?我就是要说啦! 你不爽就别当老师! 哈哈哈!你活该!等着被我老爸告到死!反正我老爸有钱又有地位! 早就跟你说我老爸是家长会长,不要来惹我,你就是不听!干你就是活该!我看你去死好了!死啦! 这次你死定了!大家都会说你虐待我,大家都会同情我! 服务生拿着菜单过来,他点了份商业套餐后,从公事包拿出纸笔,开始工作。 他一面看着字条内容,一面摇头问道:“你说这个吴家豪五年级?” “嗯,五年级。” “了不起,小小年纪懂得如此骂人,不知道他父母到底是怎么教的。”叶刚一面说,一面记录着。 “就是教他如何欺压老师和同学,教他目中无人吧。”叶磊双手抱胸,撇嘴哼道。“你看看那联络簿,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叶刚眉一挑,看着弟弟。“你看过了?” “怎么能不看?那些字条和联络簿内容我全看过了,我只能说,欺人太甚,而你——”他偏首看着女友。“你也真好欺负啊?把你骂成这样了,你也不吭声!” 叶刚饶富兴味地瞅了那正热切关注昀昀的弟弟一眼,打开那本联络簿。 联络簿上,家长和老师的联络对话密密麻麻,老师写了什么,家长定也回覆了长长一篇,看似关系热络密切,却全是在推卸责任。 什么叫我儿子服装仪容不整?他是没穿衣服没穿裤子了?老师你看到他露三点了吗?露了又怎样,蚯蚓一点大的东西是能吓到谁? 我儿子怎么可能去掀女生的裙子?我看是老师你诬赖吧!就算有掀又怎样,小女生是能看到什么?不然明天去学校,你叫那个女生来脱我儿子的裤子或掀他的衣服不就好了?又不是多严重的事! 我觉得是老师你才有问题吧?我问我儿子,他说是同学先打他,他为了保护自己才会还手。老师你一直针对我儿子,是对我这个家长会长不满是吗?别人能打我儿子,我儿子不能还手喔?老师你真的有问题! 他弄坏同学的眼镜?这种事有很严重吗?老师你书读到哪去了?看多少钱跟我讲一下,我拿去赔就好,有必要罚他抄写十次“我以后不会再破坏同学的用品”吗?不然这样,我叫家豪把我家菲佣的眼镜带去学样,让那个同学摔好了,一来一往谁也没欠谁! 老师,你那么讨厌家豪的话,怎么不干脆别教书了,回家吃自己就好? “这个家长的口气很狂妄,难怪儿子会那样对待老师。”叶刚翻过每一天的纪录,摇头叹道。 “这些能证明这个学生和家长本来就是问题人物吗?”叶磊现在只想知道这件事情,有没有办法完善的解决。 “可以。”叶刚握着笔,又写着什么,“这些证据对昀昀是有利的,而且目前看来,对方并无法证明当时昀昀对这孩子说过什么重话,而导致他精神受了伤害,除非他们能提出昀昀对孩子较具体的体罚行为,才能提告伤害罪,再不然就是需要有医师证明这孩子在事情发生后,的确受了精神上的伤害,否则他们是告不了昀昀的。” “大哥有把握昀昀没事?”叶磊追问。 “法律讲求证据,昀昀什么都没做,当然不会有事。根据我所知道的,吴家豪的爸爸确实要参选市民代表,所以这很明显就是在利用这件事情,来打开他的知名度,以利日后选情。所以相反的,我们也可以考虑采取反制,控告对方妨碍名誉,甚至可要求刑事附带民事赔偿责任。”叶刚看向何昀昀:“昀昀,你想对他们提出告诉吗?” 何昀昀想了想,摇摇头。“我只想赶快回到以前平常自在的生活,现在出门,都很怕会有记者跟着。”回想事情爆发那日,吴家豪的爸爸带了记者和市议员进学校理论,她被几个记者追着问的画面,她仍感到惶惑和不安。 她热爱音乐、热爱教职,但怎么也想不到会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来,她不过是平凡老百姓,却被记者追得她像是通缉犯似的。 “嗯,那这些字条和这本联络簿留给我。”见服务生开始送餐,叶刚收拾桌面上的用品。 “大哥,那关于费用部分——”叶磊问。 “什么费用?自己人还需要谈这些吗?”叶刚看了他一眼。 闻言,何昀昀随即开口:“可是叶大哥,你工作已经很忙了,还要帮我处理事情,我这样麻烦你,你不跟我收取费用的话,我会——” “麻烦什么?是我比较麻烦你,让你帮我照顾叶磊。”两兄弟出社会后,各自在外打拼,他的工作一忙起来,是可以一整天见不到人,而叶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自己的店就得时常去走动,两兄弟就算想见面,也未必抽得出时间。 爸妈交代他要好好照顾弟弟,两兄弟要时常见面联络,但他其实并未尽到这部分的责任,现在有个女人待在他身边,他也能安心一点。 摊开包覆餐具的餐巾纸,叶刚看了面前的鳍鱼排,再看看她面前的,也是和他一样的鱼排套餐。 想起她不会挑鱼刺,他正打算拿过她那盘饭,帮她挑鱼刺时,她身侧的男人动作更快,早一步将她的盘子端到自己面前,开始挑鱼刺。 叶刚兴味地瞅着那正在帮昀昀挑鱼刺的弟弟,然后轻喟了声。想想,他们叶家男人和何家的女人,在上辈子到底是有过什么理不清的纠结,怎么这辈子两兄弟都在帮她们挑鱼刺? “呃?”何昀昀看了身旁的叶磊一眼,才想出声回应,叶磊倒是抢了白。 “大哥,我想你弄错了,麻烦的人是我,不是她。”他把鱼肉拨到一边,堆出一座小山,将鱼刺拿出来搁在桌面的餐巾纸上。 “你是说你现在的行为,是件很麻烦的事吗?”叶刚剑眉微微挑动。 “不然你以为挑鱼刺很简单吗?”叶磊悻悻回嘴。 “你可以不用挑。” “我不挑出来,她要怎么吃?”他继续和鱼排里的长刺奋斗着。 “怎么对她这么好,还帮她挑鱼刺?”叶刚唇畔携了抹笑。 叶磊皱眉,“因为她完全不会挑鱼刺!” 是,他说得是,何家的女生不知道怎么搞的,很爱吃鱼,偏偏又不会挑鱼刺,这是他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事。她们不会挑鱼刺的程度和小朋友没两样,他以前常觉得很不可思议,久了也就习惯,只是想不到他的弟弟如今也和当年的他一样,都得为何家的女人挑鱼刺。 是有些麻烦,常把自己的手弄得油腻膩,可偏偏,这种麻烦却是相当甜蜜,让人甘之如饴,只要自己心爱的那个女人吃得开心,什么都好……… “喂,谁说你可以喝饮料了?”挑鱼刺的男人发现身旁女人伸手握住饮料杯,他低声轻斥。 “我觉得很渴啊。”何昀昀看着叶磊。 “冰的?”叶磊瞪着那透明玻璃杯中飘浮的冰块,想了几秒。“刚刚点餐时居然忘了告诉服务生,你的饮料要热的。你等等,我让服务生帮你换掉。” “可是我想喝凉的……”她一双大眼直瞅着沉了脸的男友。“去冰好不好?” “不行,就热的。”没得商量。 “今天天气有些热,你让她喝热的,也太难为她了。”叶刚出声帮她说话。 “不是我要为难她,是她这几天不能喝冰凉的东西,老说自己手脚冰冷,又偏爱喝冰凉的饮料,我不盯紧一点,下个月来痛得打滚,我又能怎么办?” 他见识过一回,她夸张到整个人缩在床角,脸色惨白,满是湿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既曾目睹她的惨状,他要是再让她喝冰凉饮料,下次时间到了,她岂不痛到得把自己撞晕才不痛? 叶刚恍然。何家的女人除了不会挑鱼刺,原来体质也如此相近,他也曾经帮那个女人买过女性卫生用品,也帮她拿过止痛药…… 想起那个逃走的女人,总是神伤,他低垂黑眸,觑见自己的鱼排饭,他把整盘饭往对面推。“我看你挑得很有心得了,我这份你也处理一下。” “你自己不会挑吗?”叶磊抬眼睐了他一眼,然后招来服务生,帮何昀昀重新点了杯热水果茶。 “为什么能帮昀昀挑,不能帮我?”叶刚身躯略退,靠上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弟弟。 “又不一样。”终于把鱼刺挑完,叶磊把盘子推回她面前。“可以吃了。” “怎么不一样了?”叶刚在笑,胸膛微微地震动着。 “大哥……你!”明知故问! 叶刚又笑,笑意淡淡,淡得有些涩。“别气,开个玩笑而己,我只是看你们相处得还不错,感觉很欣慰。”他突然起身,和送上水果茶后正要离开的服务生低低交代了几句,只见服务生端着稍早前送上来的饭离开。 他看着他们又说:“阿磊,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要处理,我先回办公室,不和你们一起吃了。” “有什么事不能吃饱再处理?你的饭都送来了。”叶磊看着大哥拿起公事包。 “饭我让服务生帮我打包了,我再带回办公室吃。”叶刚轻勾薄唇,看着何昀昀。“昀昀,我会再跟你联络,你放心,我保证你没事。另外,没办法和你们一起用餐,所以这顿饭我请吧。”说完,他微点下颚,抓了桌面上的帐单,便往柜台走去。 他们现在浓情正炽,他没有必要留下来当电灯泡。 见人恩爱,他格外伤怀,若那个女人不离开,现在四个人一起吃饭,不也别有乐趣?怎么促成了弟弟和那个女人的妹妹,自己却独自神伤? 第九章 叶刚接过几件刑事案件的委托,但因为念的是民商法组,他更擅长民事法律,协调对他来说是游刃有余。 他手中握有学生辱骂老师的字条,又有其家长在联络簿上嘲讽、鄙视老师等证据,加上对方提不出有力的证据,能证明何昀昀的言词伤害了学生,也没有医师证明,能证实学生的确受了精神上的伤害,是故对方最后不得不因为举证困难而放弃提告,以和解收场。 “那个学生还会塞纸条在你的包包里面吗?”这波冷气团挟带水气,湿湿答答的,多日仍不见放晴,郑文杰一手握着伞,一手抱着乐谱,尽可能不让身旁的女人淋到雨水,也不让乐谱沾湿,于是他们是紧挨着对方的。 “没有了,虽然态度依然不佳,但没脏话问候就算进步了。”何昀昀靠着身侧的好友。 她不是不带伞,而是她把伞遗忘在叶磊的车上。 之前为了学生管教问题而闹上新闻媒体,叶磊怕她心情低落,要她暂住他家,她也在他家住了半个月之久,虽然他上大夜班,真正能陪她的时间不多,但在心灵上,就是多了一个依靠,即使夜里都是一个人睡在他的床上,却会因为床单上满是他的气味,而让她不觉自己是孤单无助的。 在叶大哥的保证下,她的心情稳定不少后,又回到自己的租屋处,就是从那时起,叶磊早上下班时间若没拖延到,就会开车去接她过来学校。 她并不想这样麻烦他,他却说那是他身为男朋友该为女朋友做的事,她才发现他在面对女友时,其实是很黏人的。 很有趣啊,她怎么也想不到他那种人一谈起恋爱,会是那么重视对方、呵护对方,甚至很黏缠对方。 他说下雨天搭车不方便,坚持开车送她,到了校门口,她匆匆忙忙就要下车,他却一把拉住她,吻了她。 和他在一起后才发现,他很喜欢肢体相触,牵手、拥抱是他最常对她做的事,而早上就是在他热情的拥吻下,才忘了把伞带下车。 稍早前,她下了课后,才发现外头下着雨,没有雨具的她只能站在音乐大楼门口等着雨势渐歇。她原本想要是雨再不停,得打个电话让叶磊进来接她,但她好运气,遇上了也是刚下课,正要走出音乐大楼的文杰。 知道她没有雨具,也知道她只是要到校门口而已,他便说要送她过去校门口,于是她和他共撑一把伞。 “我记得我以前念书,我妈都要老师对我严厉一点,还会跟老师说尽量打没关系,想不到现在的家长却是连孩子被骂都舍不得,别说骂,只是提醒个几句也会觉得老师太严格。”郑文杰苦笑了声。 “你也感受到老师的难为了吗?”她笑睇他一眼。 “是啊,若不是家里变成这样,我真想再回去,把硕士学分修完。”他苦笑了声。 “呃……”她大略听他提过他学分没修完就回台湾,是因为他父亲生意失败的关系,因为父亲宣告破产,他只能放弃学业回来台湾,开始过着赚钱养活自己,也帮家里还债的生活,但那些总不是令人愉悦的事,所以平时她不会主动提起。 “那么家里现在……好转了吗?” 他摇摇头,苦笑了声。“没那么容易,那是个无底洞,我这几天甚至想过,干脆把我那把大提琴卖掉换现金好了。” “卖掉?那怎么可以?”她惊呼出声。对于一个从小就练琴的人来说,乐器如同第二生命,卖了不等于断了这条音乐路?何况他那把琴还大有来历,一直都是他很珍爱的乐器啊。 “不然怎么办?现在的我就算一天教十个学生,每天都教课,也要将近七年的时间才还得完那些债。我现在一天有办法排满十个学生吗?你自己也是音乐老师,我想你很清楚。别说十个,现在一天能有五个就算很了不起了,不是吗?”步出了校门,郑文杰停下脚步,镜片后的温和黑眸有着疲倦。 “难道没有亲戚或是朋友可以周转一下的?你爸以前毕竟是大公司的负责人,他一定认识许多有头有脸的地方人士。”她侧眸看他,那张一贯温文秀朗的脸庞,何时也染了沧桑?她纤瘦五指贴上他的脸,有些心疼的。“你那个远房表哥呢?他家不是上市公司吗?你请他帮帮你们啊。” 那个远房表哥是文杰的男友,两人秘恋多年,是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正因为她知道了这个秘密,为了保护文杰这个好朋友,就算被人误会她和文杰过从甚密也不要紧。爱情无罪,只要他和他那位表哥彼此相爱,就算是同性又如何? 郑文杰摇摇头,笑了声,“我很久没见到他了,我们……”镜片后的眼眸微微湿润。“我们的事被发现了,现在两家人闹翻,我也被禁止和他见面。你说,他要如何帮我?” “这些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她仰着脸蛋,看着好友。 “家长会长那件事把你搞得很头痛吧?我没法帮你什么,又怎么能让我自己的事影响你的心情?” “你老是这样,到底有没有当我是朋友嘛!”她微恼地轻捶了他胸口一记。 “嗯哼,真是浪漫,雨中调情啊?”不知何时,叶磊出现在他们身侧,他冰冷的长眸瞪着她。“何老师兴致真好。” 瞧瞧,让他撞见什么了? 当他醒来时,已接近她的下课时间,他匆匆梳洗后,开了车就往学校出发。谁料到不过停个红灯,车子竟莫名熄火,再也发不动,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他急急拨了熟识的车行电话,请车行的师傅过来帮他检查车子。 车行师傅一到,他留了车钥匙给师傅后,拿了她早上遗忘在他车上的雨伞,便拦了部计程车赶往学校,这种湿冷的天气,他可不愿让她等太久。 他想的念的考虑的都是她,但他一在对街下了计程车,见到的竟是她躲在另一个男人的伞下,两人相依着慢慢走出校门的画面。他想,他是眼花看错了,可匆匆过街后,迎接他的却是更让他愤怒的画面。 她的手亲密的贴上男人的颊面。 她的手还撒娇似的在男人胸口轻捶一记。 这么近的距离不会是眼花了吧?他真不敢相信,她仍和她的伴奏如此亲密?若说之前他们未交往,她和她的伴奏要如何发展他都干涉不了,但现在她是他的女朋友,她怎么能再和这个男人这么友好,甚至这么亲密?那他算什么? “叶磊?”何昀昀微地一征,见有水珠从他发梢低落,她才发现他竟未撑伞,身上己湿了大半,“你怎么不撑把伞,都淋湿了。”见男友模样狼狈,她低首翻着手提袋,拿出面纸。 “撑伞?”他低咛出声:“雨中漫步吗?抱歉,我没有那种闲情逸致。”他头一偏,避开了她拿着面纸欲擦拭他脸庞的手。 她微愕,手僵在半空中。步出伞下的面容被雨水打湿,她眨了眨沾了雨水而变得沉重的长睫。 饶是她再怎么粗神经,也能从他的反应得知他在不高兴。“叶磊,你怎么了?是我让你等很久吗?抱歉,因为我没有伞啊,所以我在音乐大楼门口等雨停,还好后来遇上文杰,他有伞,我——” “你才能和他恩恩爱爱共撑一把伞,诗情画意地在雨中散步?” “不是……”原来他误会了?他是不是在吃醋?“我和文杰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是因为我没有伞,文杰知道你会在校门口等我,所以才送我出来。” “只是送你出来,你需要摸他的脸?”他抹了把脸,雨水又重新落在他脸颊。 “那是因为……” “好了,昀昀,别淋雨说话,伞就让你们用吧,我等等坐上公车,也用不到伞了。”郑文杰犹豫之后,还是举着伞靠近两人,伞面顿时纳入这对情侣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不该介入他们的对话,不过这位先生似乎误会他和昀昀,他应该过来解释。 “淋雨说话又如何?至少不是偷偷摸摸的躲在伞面下!”他侧眸看着靠近的男人,长眸阴阴瞪视着对方。“我就算要撑伞,也是自己撑!”哼了声后,他把手中的折叠伞打开,撑开伞面,他力道有些猛,也忘了他头顶上已有一把伞,于是他撑开的伞面硬是将另一把伞顶歪。 郑文杰没有防备,伞柄一歪,人也跟着向后踉跄了下,那瞬间,他抱在左胸口的几本单曲乐谱落了地,迅速被染湿。 何昀昀惊呼了声,然后看着郑文杰丢了手中的伞,弯身去救乐谱。 雨水打湿他的毛衣,轻瘦身形更被突显,想起他现在的状况,她满心不忍,低下身子想帮忙他时,他已全数拾起。 那每一小本的乐谱都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单曲的乐谱本就不厚,又落在有积水的地面上,可想而知是整本都被雨水浸透。 郑文杰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小心翼翼地抱住那些湿透的乐谱,再弯身拾起伞。 “我回办公室去,先把它们弄干。” “对不起,我也去帮你吧,这么多本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全部弄干的。”若不是叶磊把伞撑开,文杰的乐谱也不会滑落地面,她侧眸看向男友。“叶磊,你也一起来帮忙。” 叶磊沉着脸看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和别的男人共撑一把伞也就算了,现在还要他去帮那个男人弄干他的乐谱? 见他只是瞪着她看,她恼了。“叶磊,你要误会我没关系,可是你不能这样对文杰,这些乐谱对他来说很重要的。” 乐谱对那个男人很重要?那么他现在的心情就不重要了?他的女友和那个男人互动亲密,他还要帮那个男人处理那些乐谱?这什么道理? “我不能这样对他?嗯?”叶磊浓眉压低,几乎是咬牙地问:“那么我该怎么对他?还有请问一下,我又是怎么对他了?你一副我把他欺负得很惨的样子。到底是谁背着我和另一个男人互动亲密的?” “你、你……”她两眼瞠得好大,雨水不断的侵袭她的眼,她突觉眼儿发烫,酸酸热热的。“因为你打开伞,文杰的乐谱才会掉下去,你应该跟文杰道歉。” “我跟他道歉?”叶磊不敢置信地瞪着女友。“我为什么要跟他道歉?我推了他一把?还是我把他的东西丢到地上去了?”他一觉醒来想的就是赶紧过来接她,但她给了他什么?他连午餐都还没吃,他的车子还坏在半路,现在还淋了一身湿,他这样到底是为了谁? “昀昀,没关系,我自己处理就好,你别为难叶先生了,是我自己没把乐谱抱好,如果像你一样用手提袋装起来,也不会发生这种事。”郑文杰那沾满雨水的镜片后,仍旧是温和的眼神。“我先走了。”微一点头,他举着伞走进校园内。 “文杰……”那滴着水的毛衣,那沉缓的步伐,又勾出她的罪恶感,她转身看着叶磊。“你怎么能这样对他?那些乐谱要是不能再使用了怎么办?” “不过就是乐谱,很重要吗?再买不就好了?台湾有多少乐器行,还怕买不到吗?”虽仍气恼,他仍是不忍她淋湿,他把打开的伞移向她,将她纳入伞下。 “台湾就是买不到,那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她天生柔嗓,即使和他有了争执,那语声还是甜甜软软,毫无杀伤力。 “既然国外买得到,那还有什么问题?”飞过去买,或是请对方寄过来就好了啊。 “他爸破产了,所以他学分没修完就回来,他还跟我说想卖掉他的琴,所以我才说那些乐谱很重要,没了就没了,他现在没有多余的金钱能消费在那些上面。” 她说着说着,竟哭了,一半是心疼好友,一半是气恼面前这男人莫名其妙的脾气。 “破产?”叶磊愣住。 “你店里报废的鲜食或是面包,你都会舍不得丟掉,带回来自己吃或是分给我吃,你怎么会认为那些乐谱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重要?你不要随便发脾气,不要把他的伞打歪,那些乐谱也不会弄湿,要你跟他道歉你不愿意,要你帮忙弄干你也不肯……”她哭得很伤心,“我跟他从来就只是好朋友而已,你就是不相信我,才要这样乱发脾气是吗?” 喘了声,她又说:“之前见到他,你也是这种态度,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我没办法说什么,可是现在我们在一起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的朋友?文杰、文杰他一直都有男朋友的,是最近他和他男友的事被家人发现了,两个人才没办法见面,他现在很需要朋友,我陪他说说话,给他一点朋友的安慰,难道错了吗?” 男、男朋友?那个男人是……同性恋?叶磊又是一怔。 “说到底,你就是不相信我……如果是这样子的交往。那么我是不是也要阻止你去上班?因为会有女生塞纸条给你,所以我不能让你去上班……如果我这样要求你,你会答应吗?”她哽咽了声,又说:“我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你了,你要是不肯相信我,我也没办法了。现在,我要去帮文杰整理那些乐谱,你不用等我了。”语毕,她没再理会他,迳自转身奔入雨帘中。 叶磊仍未从同性恋这个讯息当中回过神来,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校园中,他恍然惊醒。 他做了什么了?竟然、竟然和一个只爱男人、不爱女人的男人吃醋? 她性子温良,脾气好,傻大姐的个性很可爱,他未曾见过她生气的模样,可想起方才她的神色,他知道她这次真被他气坏了。 现在,他把她弄哭了,他该如何求得她的原谅? “想不到你醋劲那么大啊?”男人嗓音带着笑意。 “是啊,我是认识文杰,见过他男朋友几次。” “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谁教你不弄清楚情况就发脾气?” “你一定得跟文杰道歉的,但我没有他的电话,你去学校问问看吧。再来你打通电话给小妹,她毕竟是相关科系,系上一定有主修大提琴的教授或老师,问问教授们有没有办法帮忙买到文杰那几本乐谱。” “至于昀昀,那是你们两人间的事,既然要在一起,就要学着相处,吵架是一门学问,你也要慢慢从中摸索如何化解吵架所衍生的负面情绪。” 瞪着面前那扇不锈钢门,叶磊想着方才电话中大哥对他说的话。 下午那一切,细细想来真是他的错,但他不知道那个郑文杰有男朋友,也不知道他的经济情况,于是当他看见昀昀和他共撑一把伞,互动亲密时,他才会如此气恼。 试问,一个为了接女朋友,差点睡过头,车子又坏在路边的男人,在见到自己的女友抚摸别的男人的脸颊时,能不愤怒吗? 虽然说他并非故意去顶开郑文杰的伞,但让他的乐谱泡了水,他难辞其咎。 他想弥补郑文杰,他也该道歉,但不知道如何联络对方,想起自己的大哥也认识郑文杰,于是才拨了电话给大哥。 大哥的方法甚好,他想着明天去学校一趟,和郑文杰道歉。而现在最要紧的,是和昀昀把话说开来,大哥说得对,两个人既然要在一起,就要学着相处。 没见过昀昀发那么大的脾气,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太过火了,也知道她还在气头上,打了电话不接,传了简讯也不回,他若再不过来找她,她是不是就这么一直不理他? 为了一点小事情,为了自己一时的情绪,把两人的关系变得如此紧张,想来真没意义。 吁口气,他拿出之前她打给他的钥匙,开了不锈钢门和铁门后上楼。 等等见到她,他该怎么开口?第一句话说什么比较恰当?她会不会不理他? 心思翻转间,已来到三楼她住处的门口,他迟疑了会,把钥匙插入门锁。 一室昏暗让他甚感意外,她不在吗?还是睡了?但现在不过晚间八点多,她又没有早睡的习惯,不大可能是睡下了。或者,她今晚有家教课? “昀昀?”他开了灯,唤着她的名,脚下不意踩着了什么东西,他垂目一看,是几本摊开的乐谱。他矮下身子,才发觉乐谱是湿的,他想应当是下午淋了些雨,连她习惯放在手提袋坐的乐谱,都被雨水打湿了吧。 “昀昀?”没听见回应,他一路往她的房间走去,在见到半敞的房内透着微光时,他又唤:“昀昀,你在里面吗?” 轻敲了下门板,他声嗓略提。“昀昀,我进去了?”稍待几秒,依旧没得到回应,他推了下门板,走进她房间。 床边的小灯映着她沉静的面容,她似乎睡得很沉,怎么会这么早就睡了? 他略感狐疑地走近,才想在床沿坐下来,视线不意扫过床边小桌上的药包和耳温枪。他微蹙着眉,拿起药包,发现就诊日是今天,用药说明处还在体温超过三十八点五度,须服退烧药的选项打了勾。 病了?他大掌探上她秀额,一触及她高烫的温度,他掌心颤了下。 凑近面庞,才发现她双颊红润得不可思议,犹如两颗成熟桃子般,他双手触了触她手心、脚底,无处不是烫的。 从床边小桌上拿来耳温枪,他量丫她的体温——三十八点八度。 心脏一提,他起身走出房间,再度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杯子。 把杯子暂搁在床边小桌,拿出药包里的退烧药,他坐上床沿。一手环过她的背腰,将她揽起身来,靠在自己怀里。 轻拍她热热的脸颊,叶磊低声唤着:“昀昀,醒来。你该吃退烧药了,快点起来。”他轻拍她又红又烫的脸颊。 见她长睫轻眨了下,他又说:“昀昀,先吃了药再睡。” 他不停唤着,掌心轻柔地轻拍她两颊,直到她两扇长睫缓慢掀了掀。 “醒了?来,先把药吃下去。”见她睁着失焦的双眸,他再拍了拍她的颊,试图让她清醒些。 折腾好半晌,终于让她服下退烧药,他让她躺回床上后,收拾着药包和水杯。 他从她浴室拿了吹风机回到客厅,直接坐在地板上,开了吹风机将地板上摊开的乐谱一页页吹干。 是因为下午淋了雨,才病了的吧?她依旧很气他吧?否则为什么病了也不告诉他?她不接电话,他就传简讯,陆续传了好多封,她一封也没回,她真是气到不想理他了吗? 把乐谱翻了页,他继续吹着,一面瞪着密密麻麻的五线谱。 说到底,他是害怕的,也许他的外型不输郑文杰,但除此之外,他好像没什么较郑文杰出色的地方。 他有家店,但就只是个很平凡普通的店长而已,郑文杰却有好琴艺,有相同兴趣的人,必然会有很多话题。 他真担心她和郑文杰,会不会到最后因为彼此有相同的兴趣、良好的默契,而走在一起,所以他见到郑文杰时,就觉得眼里像是突然飞来一粒砂石般,让他不舒爽。他原来已经如此在意何昀昀这个女人了…… 想到她,他关了吹风机,起身走入她房里,探掌摸了摸她额际,微微湿着,应该是退烧药起了作用了。 他从浴室拿出干毛巾,擦着她出汗的脸颊还有脖颈…… 出汗就表示体温稍退了,只是不知道大半夜会不会再次高烧起来,他看了看时间,沉吟半刻后,决定打电话找人代他的班。 确定有人能去代他的大夜班后,他又回到客厅,重新坐回地板,开了吹风机吹着她的乐谱。 眼皮下,眼珠子转动几圈后,眼帘缓缓掀开。 何昀昀看着天花板,片刻,思绪才慢慢涌入,她看了眼时间,才凌晨四点? 她坐起身来,想要下床时,趴靠在床缘的那张脸庞让她身体颤动了下。她拍拍因受到惊吓而骚乱不已的左胸,凝定心神后,松了口气,原来是叶磊。 她定定看着他,他就趴在床缘熟睡着。 他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会来?这时间他不用上班吗?这要坐在地板就睡着,也不冰凉的地板让她感冒? 她想了想,决定从另一侧下床,然后动作轻巧地来到他身边。 矮下身子,她看着他。是因为她不接他的电诂,不回他的简讯,所以他干脆直接来找她? 接我电话,我们谈谈。 你还在生气吗? 你不接电话,也不回简讯,难道我们之间要这样散了? 她知道他打了几次电话,也看过他传的三封简讯,她想他是有心要化解这次的争执,可是她还没想通,还恼着他的言行,她认为还在气头上的自己,对他说什么似乎都不对。 还在气头上,容易意气用事,无法好好处理事情,她必须冷静过后,才能和他谈谈。 但即是如此,她还是忍不住伸指去轻触他的面庞。 她微凉的指腹轻划过他眉骨、他浓密长睫、他直挺的鼻梁,还有他那张对她说话总是有些苛深薄的方唇。 在他的唇腹上来回抚触几回后,她起身拿来薄被帮他覆上,才看见了他手中握着耳温枪,是知道她病着,他才留在这里照顾她的吧? 细细回想,印象中她只觉得自己浑身热烫,脑袋重得像被灌入水泥一样,然后她知道有人在喊她,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像被什么黏住似的,难以睁开。 长睫勉力眨了几下后,在迷迷蒙蒙的视线中,一张嘴巴在她面前开开合合的,她再眨了眨眼,好像看见了什么人正忧心地看着她。 那个人触着她脸颊,要她张口,她依言张开嘴巴,随即感觉有什么东西塞进了她嘴巴,然后他拿了杯子轻抵在她唇缘,要她张口喝水,她喝了几大口,然后便又沉沉睡去,没什么印象了。 原来她在昏昏沉沉中见到的人就是他? 他的举动让她无法不感动,但想起他对文杰的不友善,她仍有些恼。 这样的一个男子,是她喜爱的,她不会轻易放弃,但也不会为了喜爱他而纵容或是妥协。在她的观念里,不要轻易就爱,但爱了就要长长久久,于是为了两人能一直在一起,适时让他明白她的脾性和她的观点是很重要的。像文杰对她而言是个重要的朋友,他若尊重信任她,就该接受文杰的存在。 喟了声,她想起自己昨晚还未吃饭,遂起身走出房间,客厅大亮的灯光让她狐疑地将脚步转往客厅走去。一走入客厅,那地板上搁着的吹风机,还有几本因为湿了又干,导致呈现皱痕的乐谱,都教她讶然。 他用吹风机吹干了这些乐谱? 想起房里那趴在床缘熟睡的面庞,她笑了声。 这男人……当真让她又爱又气啊。 第十章 缩了缩肩,何昀昀呵口气,热息化成的白烟从口中逸出,她踏进音乐科的办公拿出手机,按下通话纪录,还有简讯栏,看看有无遗漏的来电或是新讯息。 明明知道若有未接来电或是新简讯,话机会发出提示铃声和灯号,但她仍重覆那日醒来,见他趴睡在她床缘,她知道他累了,也没叫醒他。一直到隔日她得出门教课了,他还在睡,她想他有她住处的钥匙,所以就任着他继续睡,他醒了要回去时,应当会帮她锁门。 只是那日分开后,她再也没接到他的来电,亦没收到他的简讯。 她不得不想,他是不是生气了?因为他有心要找她谈,她却没接电话也没回讯息,跟着又赶去上课,也没和他说上话,所以他以为她不理他,所以他也不再找她了? 她确实不接他的电话,也未回他的简讯,但那时她仍在气头上,她怕自己说出来的话不好听,才会不接电话也不回讯息的。之后她想过等他醒了,两人要好好谈谈,他却一直睡到隔日她要出门前还在睡,她只好等下课后再说,但怎么知道他就这样不再找她了? 她是不是该打电话给他?他会不会一怒之下也不接她的电话?但这样等着他,他若是一直不来电也不是办法…… 手指按了电话簿,看着他的名字……要不要打过去呢? “今天真冷。”郑文杰走到座位,拉开椅子。很凑巧,他和她的座位相邻,不过两人的排课时间不大一样,能像这样同时出现在座位上的次数并不多,一星期就这么一次。 见她没反应,他多看了一眼,发现她还在看她的手机。 从一进办公室就见到她在看手机,现在还在看? “在等电话吗?”通常这样反覆看着手机,多半是在等候什么人的来电,他有过这样的经验,一看就明白。 何昀昀愣了下,侧首淡淡笑道:“没有啦。” “等叶先生的?”郑文杰那双温目里只有关心。 觑见他眼底的关切,她喟了声,承认了。“嗯,等他的。” “还没和好?” 她摇摇头,帐然若失的。本来只是她在气他,现在看来,他八成也开始恼她了吧? “你还在跟他生气吗?他已经跟我道过歉了,就别再为了我和他呕气,要是坏了感情,我会很过意不去。” “他……跟你道歉了?”她讶然不已,他什么时候跟文杰道歉的? “你不知道吗?”郑文杰微诧地说:“隔天他就打学校的电话,转进来办公室跟我聊了一会,也道了歉。” “他……没跟我说……”不,也许是他想说,她却没有给他机会说。 “这样啊……”郑文杰沉吟了会。“他是真的很有诚意的跟我道了歉,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她摇摇头。“不知道。” “会不会是他没时——”话未竟,被另一名老师打断了。 “郑老师,外找喔。”坐在靠近门口的一位女老师出声唤他。 郑文杰狐疑地起身,转过身子看见门口的身影时,诧异地喊了声:“叶先生?你——找我?”怎么不走找昀昀? 听闻那个姓氏,何昀昀骤然回首,对上了叶磊的视线。但他只看了她一眼,随即别开目光。 “有空吗?方不方便出来一下?” 郑文杰看了何昀呀一眼,再看看叶磊,有些摸不着头绪。“方便方便。”他走到门口,跟着叶磊移步到走廊上。 再看不见他的身影,何昀昀顿时帐惘不已。 怎么会是来找文杰,面不是找她呢?他真的生气了吧,气她不接他电话? 可她、可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沉淀一下心情,整理一下思绪,并不是要和他冷战啊。若他再不理会她,她、她、她……眼眶蓦地一热,湿润润了。 “昀昀,你看看这是什么?”回到座位的郑文杰,把几本乐谱拿到她眼前。 她懒懒地抬睫看了看,双眸顿时有了淡淡光采。“这是……是那个……” “对,是大提琴的乐谱。”他愉悦地打开第一本,道:“这本和我那天弄湿的其中一本是一样的,其他虽不同,但也很让人喜爱。看到这些真好。” “你怎么会有这些谱?” “叶先生拿给我的,他刚刚就是为了这事才找我出去。”他看着好友有些黯然的神色。“应该还没走远,你要不要追上去?” “我……”要追上去吗?不追上去是不是就要这样错过了? 她并不想失去他,真的不想失去。文杰固然重要。但他更是重要,她怎么能就这样和他愈走愈远? 心念一动,她站起身来,急步追了出去。 站在办公室门外,她看着往校门口方向的走廊,哪还有他的身影?正懊悔不巳时,身后传来凉薄的声音。 “找我吗?”叶磊倚在另一方向的墙面上。 她心跳了下,回过身子,看见他双手插在裤袋,宽背倚着墙面。 迟疑片刻,她走了过去。“我……我以为你走了。” “你希望我走?”他眼神冰冷,不见热切。 她心微慌,摇着头。“不是……不是这样。” “不然是怎样?”他挺直了身子,俯视着她。 “那天、那天我醒来,看你睡得很沉,所以没叫醒你。隔天我要上课了,你却还没醒,我就先出门上课,我本来想要跟你说些话的,可是、可是你没再打电话给我,所以就、就……” “就干脆散了,不要往来了?”他音调沉冷得犹如这几日低温特报的天气。 “不是。”她突然看着他,双目透着认真。“我没有想过要散了,那天我是很生气,气你那样对文杰,要你跟他道歉你也不肯,所以我很伤心啊。他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而在他很需要朋友在他身边的时候,你那样对他,我看了当然会很难过也很生气。我不接你电话,不回你简讯,只是因为我还在气头上,怕对你说话会有怨气,所以才选择暂时不接电话,并不是不理你了。 文杰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朋友,可是你更重要,就因为两个人都很重要,我才想着要怎么让你知道我和他的感情就像家人,那和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但这几天你就像消失一样,不打电话来给我,也不给我简讯……”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我不找你,你就不能找我?”他蹙锁眉宇。 “怕你生气了会不理我。”她眼泪滚了下来,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是这么害怕失去他。 “怕我生气就不要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简讯,你那样做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就算怕吵起来说话会不好听,你也可以告诉我你想要先冷静一下,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的想法?”他低低轻斥。 “我只是不想大声吵架。我不随便谈恋爱,可是真喜欢了,就想要一直喜欢下去,因为只想喜欢你,所以不想和你用吵架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吵到最后会仇视对方的。” “谁说会仇视?你难道没听说过吵架也是一种了解彼此、一种沟通的方式?” 他微低脸庞看着她。 她没话说了。想了想,也许一开始错的是他对文杰的态度,但他想要化解时,她却选择不回应,所以在这件事上头,她也有错。 “还气不气?”他伸指揩去她脸颊上的泪。 她摇摇头,“文杰说你和他道歉了,刚才他也让我看了你送给他的乐谱。” “喔,他开心了,你就不气我了?”他语气酸溜溜。 “不是。你和他都很重要,如果你能够接受他是我的朋友,我会很高兴,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就想办法让你看见他的好。所以当我知道你和他道了歉,还拿了那些乐谱给他时,我知道你接受他是我朋友,我很感动,谢谢你。”她垂着眼睫,睫翼上覆着一层水光。 “那你现在是在哭怎样的?”他拇指指腹按住她眼皮,不让她的眼泪落下。 “我……我很想你嘛。”她突然揽住他腰身,扑进他怀里。“你这么多天没找我,我很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她的热情对他很是受用,他浅勾薄唇,淡声道:“我要是不理你,现在会在这里吗?前两天我去中部上两日的店长特训,之后又到南部去找我小妹,那几本乐谱是托我小妹问到的,她系上一个大提琴教授手边,正好有一些乐谱是他自己本身没在使用的,听我小妹问起,就把那些都送我小妹,我才刚从南部赶回来。” “谢谢你专程南下,去拿那些乐谱回来送给文杰。”她搂住他的力道紧了紧。 “谢什么?说来说去是我自己搞出来的事,我跑一趟也是应该。”他回拥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想念她的体温。“你还有课吗?” “没有了。” “那能离开了吗?”他低嗓哑哑的,有些绷。 “还得等一下下,我想先改一些作业。” “但是我现在想吻你。”他薄唇贴在她耳际。“就在这里,你介意吗?” 她瞪着他看,而他只是一迳地笑,有些无赖的。 好半晌后,她突然转身走进办公室,再度出现在他眼前时,她手上多了她的手提袋和皮包。 她又蹬视他片刻后,才细声道:“我习惯在家里。”然后红着脸蛋越过他。 他哪一次吻她,不是连带剥光她衣物的?就在这里?她又不是暴露狂兼变态色情狂。 “喔。”他凉凉应了声,跟上她的脚步,又说:“那要去你家,还是我家?” 她顿了下后,羞声嚷道:“随便啦。”跺了下脚,她加快脚步。 他畅笑几声,追了上去。 那是《拜尔练习曲》,他不记得编号,但就是知道那是《拜尔练习曲》的其中一首。别问他怎么会知道,当一个人从国小就听着自己的妹妹叮叮咚咚练了一年多,才把拜尔零零落落地练完,想要不熟里面的曲目也困难。 但现在在琴房里面,把拜尔弹得零零落落的,不是他的妹妹了,那是他心爱女人的学生,一个才读小一的小男生。 他低首翻阅着从店里买回的食谱,想着明天要心爱的女人做这道菜给他吃吃看时,却突然听见琴房的门打开的声音,他微一侧首,就见小男生提着印有补才班名称的手提袋走了出来,哭得有些惨呢。 他睁大长眸,看着小男生吸着鼻子,一抽一抽地走向他。 “师……师丈……”哇呜呜,小男生好伤心。 “没练琴,挨老师骂了?”他微微低首,看着小男生可怜兮兮的脸,猜着他哭泣的原因。 她所有的学生里面,他最爱这个小男生,老实说,这小男生弹琴最难听,和小时候的小妹有得比,一首《拜尔练习曲》可以练三个月还练不好,但他就爱这个小男生,因为只有他会喊他师丈,这称谓让他莫名得意。 “不是……老师才不会骂人啦。”呜呜呜。 “那你哭什么呢?”他也知道他心爱的女人不骂学生,尤其是曾经闹上新闻之后,她的言词更是小心翼翼。 “老师说……呜呜……她说不教我了啦……”揉揉眼睛,继续哭。 “为什么不教你?” “因为、因为……我没练琴,她说她教得很累,叫我以后都不要来了,呜……师丈,你帮我跟老师说,说我以后会认真练琴,叫她不要不教我啦,我很喜欢老师啊……” “喜欢老师就要听老师的话,回家要认真练习啊,你不练琴,老师当然就不想教你。” “会啦会啦,我会认真啦,师丈你跟老师讲,讲说我会练琴,叫她教我啦!师丈,你去帮我讲啦,好不好?”小男生摇着他的手臂。“师丈,求求你啦!” 那一声一声的师丈,喊得他很有成就感,心爱的女人的学生这么需要他,他怎么能不帮忙? 叹口气,他抽了面纸帮小男生擦擦脸,然后从冰箱拿了瓶养乐多给他。 “小沅,这个请你喝,你别哭了,在这里乖乖等师丈,师丈先进去跟老师商量看看。”他摸摸小男生的头。 他起身,走到琴房,敲了敲门板后,进入琴房。他看见他心爱的女人正坐在琴椅上发着愣。 “在想什么?”叶磊走近,张臂从她身后揽住她。 何昀昀摇摇头,侧过身子,把脸蛋埋进他肚腹间。“叶磊,我想……我好像不适合当老师。” 他矮下身子,双臂搭在她两肩,将她推离他的身子。“怎么了?为什么你要小沅别来上课?” 她想了想,垂着眼帘道:“我看小沅一直没有进步,刚刚打了电话给他妈妈,问问情况,他妈妈说她不想给孩子压力,所以小沅在家不练琴她也不会催他,我跟他妈妈说,不练琴是不会进步的,但他妈妈认为要孩子练琴,孩子会不快乐。我想了想,既然没办法让家长明白练习的重要,那就请小沅再另找老师,我没办法接受他一直在我这里,却学不到东西。”有学费赚固然是好事,但赚得心不安,她宁愿不教。 “小沅听到你不教他,哭得很伤心,现在还在外面哭着。你真的决定不教他了吗?”他双手捧起她脸缘,看进她惶惑的眼睛。 他知道从学校那件事情后,她对自己没了信心,只要家长稍有意见,或是无法让家长认同她的教学方式,她就会退缩。 她摇摇头。“不想教了,他一直缴学费给我,可是一直没学到新东西,我觉得没意义,所以不教他了。” “但他还想跟你学,他说以后会很认真练琴,你不多考虑一下吗?” 闻言,何昀昀瞅着他。“你不是说过如果我不想教就不要教,你养我不是问题的吗?怎么现在又要劝我?” “养你怎么会是问题?随便拿几个报废便当,就能养活你了,对我怎么会是问题?”他一派轻松的态度,她捶了一下他的肩头。 他低低笑出声,然后轻捏了下她微沉的脸。“再考虑一下吧,我看小沅好像真的很喜欢上你的课,而且他说了以后会练琴,既然他有那样的心,你不继续教他,他会很伤心的,你忍心看他这么难过?” “他是跟你说了什么,你要这样帮他说话?” “喔,因为那孩子左一声师丈、右一声师丈,喊得我不帮他说话,好像太不近人情。师丈耶,可不是每个男人都有机会被这样称呼的。”他提结婚提了几次,她总是没什么反应,那让他先听几句师丈过过瘾,并不为过吧? 她脸蛋蓦地发热,瞠了他一眼。“就算他想继续,他哪天要是又不练琴了,那是不是又再上演一次一样的事?” “你不再给他一次机会,怎么知道他之后会是怎样的情况?也许这次他痛彻心扉,彻底改过向善也说不定。” 她笑了声。“有这么严重吗?改过向善都出来了。” “你都说不教他了,还不严重?”他眉微微一挑。 “好啦,再给他一次机会就是了。”她想了想,决定再试试看,给孩子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学习克服教学瓶颈的机会。 “确定了?那我去告诉小沅,他听到一定会很开心,应该会更崇拜我这个师丈吧。”他得意洋洋。 觑着他意气风发的身影,她忽地唤住他。“叶磊?” 叶磊止步,回身看她。“喂,我说你——你不是想反悔吧?”这样以后就没人喊他师丈了! 她摇摇头,两颊透着薄红。“你喜欢听学生喊你师丈?” 他嗤了声,宽肩一耸。“没办法啊,有人不嫁我,所以每次一听见学生喊我师丈,就会觉得我被抚慰到了。” 何昀昀看了他一眼,抿抿唇后,语声羞羞道:“我现在……也想、也想听人家喊我叶太太……”她垂下热烫的红红脸蛋。 “喔,你——”他倏然止声,瞠大长眸瞪着她。 良久,她听见他逐渐远离的脚步声。 他是拒绝了?错愕不己的何昀昀抬眸看着琴房门口,但下一秒,随即听见他明显透着欢愉的嗓音从外头传进来。 “小沅,快叫师丈,叫啊。” 她先是愣了下,然后笑了出来。 她能想像得到小沅一脸莫名其妙的模样。 小番外 音乐才艺美少女? 十八岁,他准备大考的那一年,一个盛夏的夜晚,他立誓这辈子除了自己的亲妹妹之外,他绝不再和音乐系的女人有牵连,别说恋爱,就连认识,他都嫌困扰。 “喂,叶伶,你二哥在家吗?”叶家琴房内,一个拿着长笛,身材壮硕,穿着高中学生服的女同学,对着那正在练钢琴的女生问道。 那名唤叶伶的女孩,五官遗传了叶家优良的基因,甚美,略长的眼眸很灿亮,微扬的眼尾和浓密的睫毛带了点勾人的味道。 她闻言,停止了键盘上那如青葱般修长纤细的十指的动作,她双手搁在深蓝色的百褶裙面上,侧着一双美艳动人的明眸,瞅着同学笑道:“我二哥要参加大考的人了,怎么可能在家?一定是留晚自习了。” “你干嘛笑得这么暧味?”胖同学深厚的镜片后,一双如绿豆般的眼眨了眨。 “你很喜欢我二哥呀?每次来我家练习,都这样问。”叶伶笑笑地说。 “我、我……”胖同学结巴道:“好、好啦!我是喜欢、喜欢你二哥啦!” “我二哥不好追喔,之前那个杨秀云,还有林廷芝,还有陈逸慈,都托我拿过情书给我二哥,不过他看也没看,直接送进垃圾桶。” 二哥上次参加了学校的园游会后,顿时成了班上女同学口中热烈讨论的对象,她真搞不懂,比起优雅稳重的大哥,二哥根本是个说话很讨人厌的幼稚鬼,怎么同学们都爱慕他? “是哦?”想不到她动作那么慢,班上同学已经有人先出手了,不过还好,同志们革命皆未成功,她仍是有望的,嘿嘿嘿。 “所以啊,你还要继续喜欢他吗?”叶伶又问。 “当然呀,大家追不到他,不表示我也追不到他。”绿豆眼顿时亮晶晶,战斗指数百分百。 “哇,你这么有自信呀?”叶伶眨着明眸。 “那是一定要的,看杨秀云、林廷芝、还有陈逸慈她们,一个比一个瘦,结果都没能让你二哥看上眼,也许你二哥喜欢的,是我这种贵妃身材的音乐才艺美少女呢。”胖同学毫不害臊。 叶伶摊摊手。“你有这分勇气是很好啦,可是我有劝过你喔,不要到时候被我二哥拒绝了,才来跟我哭诉。” “我才不会……呃……”胖同学面对着琴房门口,房门又未合上,她见到了那让她恋慕多时的俊挺身影正经过门前,然后那身影发现了什么,伫足朝琴房里看了一眼。 “不会怎样?怎么不说下去了?”叶伶以目光询问着同学,转过面容,正好对上叶磊的目光。“咦,二哥?你今天这么早,不是都要晚自习吗?” 正要回房的叶磊,在经过琴房时听见了谈话声,下意识侧目一看,便和妹妹对上了视线。 “今天没晚自习。”他看了眼妹妹身后那睁圆了小眼睛的女同学。“你们在练琴?” “对啊,期末考我要帮她伴奏。”叶伶笑看了同学一眼后,想起什么,她急急起身,拉住叶磊。“二哥二哥,你数学很棒对不对?” “还过得去。”叶磊一副你想干嘛的表情。 “还过得去?你那种成绩叫还过得去的话,我们都要去跳楼啦!”叶伶瞪大明眸。 她真羡慕两个哥哥,大哥是认真型的,二哥是爱玩型的,可最气人的就是二哥上课不做笔记,甚至不带课本,也能考满分。 “你到底想说什么?”叶磊微蹙朗眉,一脸你到底要不要说重点的表情。 “我同学数学好烂耶,你教她吧。”叶伶对同学眨眨眼。“我先去喝水喔,就麻烦二哥好好教她一下吧。”说完,她蹦跳着离开琴房。 叶磊看了那离开的身影,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是经过琴房时看了一眼,就变成他得进来指导数学?自己的妹妹,他岂会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从她刚刚离开前对她同学投落的那一抹眼神,他就知道又来了。 上次不过是去参加了妹妹学校的园游会,去她班上摊位捧场一下而已,隔日就收到她转交的信件,说是她班上同学给他的情书,之后陆续有信件转送到他手中,现在又来这招? 算了,来者是客,不好意思怠慢和拒绝人家,就花个几分钟吧。 抹了把脸,他扯唇,微笑地转过身。“是你要问数学吗?” 胖同学点头如捣蒜,又开心又害羞。“叶、叶二哥要教我?” 见她还拿着长笛,他微一点头。“嗯,你先把长笛收好,有问题的拿出来让我看看。”他在钢琴椅上落坐。 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直接在这边教就可以了吧? “好、好好。”胖同学的嘴没合过,一直咧着嘴笑。 她把长笛拆开,打算擦拭后收进盒子里,在拨开吹口时,一个不留神,竟让里头的液体滴了下去。 长笛的演奏方式是在吹口上以口送气发声,而送出的气会在里层凝聚成水气,若拿直管身,水气便会沿着管身滴落,一般人会以为那是口水,就算知道那不是口水,看到那样的液体流出来,还是会感到恶心。 叶磊突然感到右肩一阵湿意,他长眸一抬,正好捕捉到她的“口水”沿着长笛内侧滴落的画面。 他低咒了声,站起身来,一脸嫌恶地想要找面纸擦拭。 有没有搞错,居然把那种东西滴在他肩上,她有没有一点卫生观念啊?到底是谁说音乐班的女生都很有气质的? 胖同学知道自己闯了祸,连忙想拿出面纸帮他擦拭,她想起书包里有包面纸,她急急搁下长笛,弯身从钢琴椅边把书包提上来。 一个没留意,书包底部压在了打开的钢琴盖上,然后“咚”地一声,钢琴盖随着书包下移的力道,硬是往下合上了。 顿时,琴房内发出像是白键被砸烂的琴声,还有一道骇人的男性惨叫声。 叶磊的右手搁在琴键上,那下压的钢琴盖硬生生压上他的右手,他修长的五指于是被包夹在白键和琴盖间,痛得他泛出羞耻的泪光。 所幸并未伤及骨头,只是隔日他那修长好看的五指,莫名肿成了五根像泡在汤里泡到发胀的黑轮,升旗时一举起右手抵在眉间,总会听见同学们憋笑的声音。 就是那一晚,他立誓除了叶伶之外,他和音乐班的才艺美少女,打、死、不、相、往、来! [全书完] 讨厌与喜欢? 秋水 这次我想写的,是一个会先用讨厌的态度去对待喜欢的人,但发现自己其实是喜欢对方后,就会变得用很专注、占有的态度去喜欢对方的故事。 小学时候,一定都经历过类似的情况。 某个男生,总是特别爱惹你,拿口香糖黏你头发、抓虫吓你,或是言语上欺负你。 比方说你可能走在路上被狗追,莫名跌了一跤后眼睛黑了一圈。他见到那黑了一圈的眼睛,逢人就说你是被男生亲到,然后和他的同伙一起耻笑你,把你笑到你好像真的是被什么奇怪的男生亲到眼睛黑一圈……像这样幼稚的无聊行为。 他可能时常把你气得要命,但你要是被其他同学欺负了,他绝对第一个跳出来帮你出头。 那种感觉就好像你是他的宠物一样,平时被他玩得半死,但真遇上欺负你的人时,他就从魔王化身为战士,保护你! 这样这样(哪样哪样啊?),就是我这次想要写的故事——先用讨厌去表达对一个女子的关注。 其实不一定是小学才会有这种男生啦,国中、高中也会有这样的男生存在,不过国、高中的男生比较火爆,很容易就演变成打架事件。 某作者高中时,班上就发生过这样的事。 那是一个很会玩爵士鼓的同学,高又帅(就是一个很有型的男生),但讲话有些讨人厌。 他常常损损某个女生,亏亏某个女生,可是只要这个女生被欺负了,他是第一个冲出去和对方拼命的。 后来就因为把原子笔插进对方的脖子,被学校记上大过,然后被迫转学了。 (我是不是在《贪欢》的后记提过这个同学啊?老觉得我好像说过,去翻《贪欢》后记又没有,然后不死心地在《相思病毒》的后记翻到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男生都这样,但我确实遇过不少这种性子的男生。 其实到现在,身边还是有这样的人。 比方你在说话的时候,他就酸你几句;爱帮你取一些奇怪的绰号;把母鸡孵蛋的来电铃声设成你专属的,好像你平时就很爱对他咕咕叫似的;又比方说你好不容易把头发扎成马尾了,他就手痒来扯你的马尾,害你一直担心有一天会因为他的举止而变成秃头……像是这样的恶劣行为。 可是,当你哪天受了委屈时,他一定是第一个气得跳脚,然后嚷着要去找对方寻仇(真是一种好幼稚的行为)。一直等到他气消了,他就来安慰你别跟那种人一般见识,弄得整件事好像他才是当事人。 这次的男主角叶磊,就是这种在面对喜欢的人时,有些幼稚和任性的性子,但说幼稚和任性,其实也是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在。 虽说他面对喜欢的女生,是有些孩子脾气的,但在面对其他人时,可是很正经有礼的。 这绝不是人格分裂喔! 我觉得人就是这样啊,面对父母会有一套态度,面对情人又是另一种态度,面对上司或下属当然又是另一种不一样的态度了。 叶磊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种人应该算圆滑吗?还是狡猾? 像这样用讨厌的态度去喜欢一个人的情况,也会发生在女生身上。 比方说我有个朋友a女,她在大家面前都说b男很讨厌,如何又如何的,大家都以为她很讨厌这个b男。但后来才知道a女其实是很喜欢b男的,只不过她不想让大家知道她喜欢b男。 其实到底要用什么方式喜欢一个人才好呢?是直接表明喜欢对方,还是先用讨厌来面对对方? 我个人觉得,自己开心就好,既然是喜欢一个人,那么要如何喜欢对方都可以以不伤害对方,并且适合自己和对方的方式去喜欢一个人,就很棒了。 来说说女主角的名字。 设定上,这次的女主角的名字,是为了配合她姐姐才有的,至于姐姐的故事还在酝酿。 不过姐姐曾经在妇产科医师黎础渊先生的那本书里出现过喔。就是那个很敢说敢做的何心心。 心心,女生嘛,就觉得应该都是可人的甜心,所以姐姐叫心心,妹妹就叫甜甜了,但总觉得这个甜字太普通,于是就换了这个“昀”字。(它的读法同“甜”,也可以发作“旋”的音,但就是不念“匀”。)这本书特别感谢住在山上的小珊儿让我骚扰,见面骚扰,msn也骚扰,总之她一直被我骚扰就是了。骚扰的原因不外乎是为了这个故事所需的资料,包含便利商店的一些事项,都是跟她骚扰来的。 因为小珊儿的老公强哥,是便利商店的加盟主,于是我就把脑筋动到这对甜蜜的夫妻身上。 他们真的很甜蜜喔,可说是模范夫妻啦,因为强哥是个有抱负、有理想,懂得规划人生的有为中年男人,小珊儿是个很照顾家人的年轻热心妈妈,包括他们家的“萧告”(小珊儿都说他们家的狗是“萧告”)她都很照顾,还买新鲜猪肝回来煮给萧告吃,我都说那条狗真好命。 在骚扰小珊儿的过程中,我才发现便利商店的工作,真不是普通的多和杂。 以前都以为便利商店的工读生,大概就补补货、收收钱就好,直到写了这个故事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光是烟品,架上那么多的烟,要把每一个品牌的烟都记清楚,真是不容易啊。 结论就是:很多事就是要亲身去经历一回,才能体会个中滋味。 另外,写这个故事的期间,听到了周杰伦的新歌《烟花易冷》,超棒的,大家可以听听看喔。(这段话发自某作者内心深处,绝对没有被经纪人威胁喔) 最后,非常感谢出版社,编辑部,画家老师们,也感谢看完书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