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戏玲珑》 1 「看到了没?这是珠玉阁新出来的耳坠,花形造型,中间是用珍珠镶嵌,花瓣则是用碎彩石镶成的,在光线照射下,更显光彩夺目。」 「还有我头上的金步摇,瞧瞧那垂挂的红玉石珠串,多耀眼啊!」 「再瞧瞧我脖子上的翠玉珠练,每颗翠玉圆润光泽,十分美丽。」 「看看我手上的香囊,上头的莲花绣工了得,瞧这针脚细密,配色清雅,栩栩如生,令人爱不释手。」 「真是羡慕裴家三位小姐,各个手艺都这么好,也难怪珠玉阁的生意会这么好了。」 话说这珠玉阁在这青龙城内,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里头卖的不论是耳坠、玉簪、步摇、锦荷、香囊、坠饰、珠练、绶环、玉镯,或是翡翠玉观音、翠玉貔貅、玉扳指、指环、各式陶艺、交趾陶……等,商品琳琅满目,不论是把玩、收藏或是佩带的都有。 在这圣历王朝内,众家姑娘们皆以身上能佩戴一件珠玉阁的饰品为荣,且这已成为一种趋势。 「珠玉阁生意会那么好,除了裴家三位小姐的手艺出众之外,最重要的当然是……」话说到一半,朝身旁的三位姊妹们暧昧地眨眼。 「当然是因为裴少爷了。人长得俊逸,风流倜傥,总是笑脸迎人。我一看到他的笑容,魂都快被他勾走了呢。」 其中一人一点也不害臊地笑得花枝乱颤。 四人边走边说,笑声随风飘逝,直到四人走远后,月洞门后这才走出两个人来。 「大小姐……」明珠忧心地看着身旁不发一语、沉默的主子。可怜大小姐自个儿省吃俭用,其它四位小姐却这么挥霍度日。要知道,珠玉阁的每件首饰或是玉器,各个都价值不菲,可不是寻常人家买得起的。 「看来,我给她们每月的花用太多了,才会让她们常去光顾珠玉阁。」曲玲珑秀雅的脸上微现愠色,耳边还听得见四个妹妹的愉快笑声,心中已有了主意。 「大小姐,我们也该走了。」明珠提醒一脸不悦的主子。 「走吧。」 两人往偏僻的后院走去,一路上避开几名仆人,来到后门,确定无人注意到两人的行踪,这才悄然从后院离开。 两人来到青龙城大街上,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两旁商家林立,茶楼饭馆的生意热闹得很,而珠玉阁就位于正中央绝佳的地理位置上。 曲玲珑先走进位于珠玉阁正对面的茶楼里等候,看着明珠手紧抱包袱,一个人走进珠玉阁。在等待的时间里,曲玲珑叫了一壶龙井,一面啜饮着,双眸则直盯着对街的珠玉阁。 当她瞧见一名身着白袍锦缎、丰神俊朗、腰间束了镶玉的腰带、腰带上还系了个绶环、正笑得一脸桃花的修长男子时,也看到了他面前的两名姑娘因他而羞红了双颊。 就是这张笑脸会勾魂? 这个男人正是珠玉阁的活招牌––裴琥珀。 据说他的笑容至今无往不利,当然,他独到的眼光,以及令人痴迷的笑容底下的流利口才,也是不容小觑。 曲玲珑愈看他的笑容愈是觉得……十分碍眼。这个男人倒是十分适合「卖笑」。 「这条水晶做成的项练,不论是形状,或是做工、质地,皆属上品,戴在叶姑娘脖颈上,就更显得光彩耀人了,看来应该不会有人比叶姑娘适合这条水晶项练。」裴琥珀笑对面前一脸娇羞的姑娘,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游说着。 在他不经意抬眸瞥向对街茶楼时,却对上了一双冷淡的双眸,唇角不觉有趣地勾起。 他没看错吧?一向深受女人喜爱的他,竟会从一名相貌秀雅、并无特别姿容的姑娘眼里看到一丝……厌恶? 没错!此刻她不只双眸里,就连小脸上,也明白写着「厌恶」这两个字,令他无法不好奇自己是否曾得罪过她。 「裴少爷,我就要这条水晶项练,劳烦你帮我包起来。」叶姑娘羞涩地轻唤,唤回出神的他。 「好的。叶姑娘还请先喝杯热茶稍待。」裴琥珀俊脸上的笑容放大,黑眸再次扫向对街,果然看到那名姑娘眸中的鄙夷,令他深感有趣地加深笑容。 「裴少爷,这条水晶项练要多少银两?」一旁的丫鬟好奇地问。 「妳放心,叶姑娘是常客,我已给了折扣,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两。」裴琥珀笑着对叶姑娘身旁的丫鬟说。 什么?!三……三十两?! 丫鬟瞠目结舌直瞪着他的俊脸,想她一个月的月俸也不过是三两,这一条水晶项练竟要三十两,还真是贵得离谱。也难怪珠玉阁的首饰虽然件件稀奇独特,非属凡品,绝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 叶姑娘倒也不啰嗦,直接从锦荷里掏出三十两来递给他。裴琥珀收了银两,转身交代仆人小心地将水晶项练装进用黑檀木做成的高雅木盒里,木盒上头刻绘着一枝清雅的梅花,更衬托出木盒里头的物品价值非凡。 裴琥珀亲手将木盒交到等待的叶姑娘手里;叶姑娘收下后,依依不舍地再看了那张俊逸笑脸一眼,这才在丫鬟的催促下离开。 裴琥珀见此刻店里的客人不多,心血来潮地决定亲自会一会对街茶楼里的姑娘。不是他自夸,他一向深受女人––不论老少––的欢迎,今日竟会从一个姑娘脸上看到对他的嫌恶,为了自个儿的自尊,就值得他会一会那位姑娘了。 曲玲珑望着大步从对街走来、一身自信风采的男人。在他朝茶楼走来时含笑的黑眸直锁住她时,她心底顿时明白,这个男人是冲着她来的。只是,为何呢? 「姑娘在等人吗?」裴琥珀来到她面前,不待她回应,径自在她对面长椅上落坐。 精锐的黑眸仔细打量眼前的姑娘––清秀有余,美丽不足;此时那一双沉静如水的双眸正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一点也没有姑娘家见着他时会有的羞怯。黑眸底掠过一抹异光,更在发现她身上从头到脚竟找不到一件属于珠玉阁的佩饰后,俊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裴少爷放下生意不顾,来这里与小女子闲聊,似乎不妥?」言下之意就是他打扰到她了,识相的话就快滚。 她明显的逐客之意,让头一次碰着软钉子的裴琥珀俊脸上笑容显得莫测高深。 「敢问姑娘,裴某是否曾得罪过姑娘?」 秀眉微扬,瞧了眼对面始终含笑的俊脸,纳闷他有此一问。「没有。」 「那就奇怪了。为何裴某会在姑娘眼中看见明显的厌恶?不得不让裴某怀疑是否曾在无意中得罪过姑娘。」裴琥珀注意到她眼波流转间,透着一股独特的韵味,让她清秀的小脸变得更耐人寻味。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桃花的。」曲玲珑低头啜饮了口茶,清冷的嗓音里透着一丝不耐。 桃花? 裴琥珀一愣,细细咀嚼她话中之意,半晌后,这才恍然大悟,畅快地大笑出声。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头一次遇上这么有趣的姑娘。深邃的黑眸中多了些深意。 「可否请问姑娘芳名?」 「萍水相逢,不便相告。」曲玲珑直接拒绝,目光望向对街从珠玉阁走出来的人影,双眸一亮。 裴琥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瞧见从自家店里走出的一名小姑娘,正往茶楼走来,黑眸底多了一抹深思。 「大小姐……」明珠走进茶楼,开心地朝自家主子走去,在看清坐在大小姐对面的裴琥珀后,惊喜地小脸一红,尤其在面对他含笑的俊脸时,更是羞涩得低下小脸。「裴少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走吧,裴少爷认错人了。」曲玲珑在桌上放下十文钱,起身拉着呆愣住的明珠,两人匆忙离开。 裴琥珀在两人离去后,黑眸底有抹狐疑,跟着起身正欲离开。 「裴少爷认识曲大小姐吗?」小二哥走了过来,拿起银子清理桌面,随口问了句。 「曲大小姐?」看来这位小二哥认识那位姑娘。 「是啊!就是住在城东的曲府大小姐,名唤曲玲珑,她底下还有四个妹妹。听说现在曲府真正当家的就是曲大小姐,曲老爷根本就不管事,每天流连青楼饮酒作乐。可怜这个曲大小姐,年纪轻轻就得扛起这一大家子的重担。」小二哥愈说愈小声,最后几句还是凑在裴琥珀耳旁说的。 听小二哥这么一说,他倒是有些印象,曲府的四位小姐确是珠玉阁的常客。四位小姐和她们的大姊感觉上相差甚大,论姿色,四位小姐容貌皆胜过她们的大姊;但若论气质内涵,当然是曲玲珑较胜一筹,也令人玩味。 不得不承认,曲玲珑勾起他的好奇心了。 这可是他头一次对一个女子有这种特殊感觉,甚且这名女子并无绝色姿容,却令他印象如此深刻。 ※ 珠玉阁位于青龙城大街正中央,店内十分宽敞明亮,一走进来,摆在最外头的就是姑娘家最爱的首饰,有耳坠、金簪、玉钗、金步摇、梳篦、银梳、玉镯、玉佩、玉环、香囊、水晶……等;中间则摆放供人收藏赏玩的白玉观音、木雕、如意貔貅、各式陶艺…… 当然,卖得最好的就是由裴家三位小姐亲手做的香囊、耳坠、手练及各式珠串了。 此刻,裴琥珀站在一幅「猛虎出山」的刻画前,欣赏着那每一笔利落细腻的刻工,将老虎的神韵刻画得栩栩如生。「香香,这一福刻画是打哪来的?」 「少爷,是一位小姑娘拿来寄卖的。」香香招呼完客人,笑得一脸灿烂的来到她最仰慕的少爷身旁。 少爷不仅仅是青龙城最受女人欢迎的人,而且还是不论老少;他对人始终笑口常开、风趣健谈,就连待她们这些下人也是客气有礼,难怪在裴府工作的丫鬟们总是羡煞旁人了。 「我不记得有答应过可以让人在店里寄卖物品。」裴琥珀搓着下颚,目光仍是不离刻画,低沉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悦。 「是三小姐答应的。有一次,三小姐正好来店里,刚好那位小姑娘拿了一幅刻画来,问店里是否可以寄卖。三小姐看那刻画的刻工不俗,就答应了下来,说好每卖一幅就二八分帐。」香香照实说。 裴琥珀沉吟了会。珊瑚的眼光倒是不错,店里挂着一幅刻画,不但不会显得格格不入,反而更添风雅。既然不会造成店内的麻烦,那么予人方便倒也无妨。 「店里是何时开始受托寄卖的?为何我直到现在才发现?」他每日停留在珠玉阁的时间并不短,却直到现在才发现。 「也难怪少爷没发现了。半个月前才开始寄卖第一幅刻画,刚挂上去没多久就被买走了。方才那位寄卖的小姑娘又来了,拿了银两,交了刻画才刚离开的。」香香笑着解释。 「那位小姑娘可是一身青衫布裙,头上绑着双髻?」裴琥珀再问。 「没错。少爷方才见过那位小姑娘了吗?」 香香的话证实了裴琥珀心底的猜测––曲玲珑在茶楼里等候着丫鬟寄卖刻画回来。难不成眼前这幅「猛虎出山」刻画是出自曲玲珑之手?若真如此,这位曲大小姐倒是才艺不俗,一点也不输给家中的三个妹妹。 「裴少爷,这幅刻画怎么卖?」一名客人站在他身后,已注意这幅画许久了。 「许老爷您要买这幅刻画?」裴琥珀转身认出客人的身分,印象中这位许老爷十分喜欢收藏珍品。 「是啊!这只老虎刻画得十分传神,我愈看愈是满意。到底出价多少?」许老爷再问。 「十两银子。」香香开心地回答。太好了!果然不出她所料,很快就又卖出去了。 许老爷掏出银子递给香香,香香动作利落地将刻画卷好,系上红绳交给他,恭送他离开。 「香香,要是那位寄卖的小姑娘再来,记得留下她,我有事要问她。」裴琥珀沉吟了会交代。 「好的。」香香只当他对寄画的人感到好奇,也没多问什么。 「曲家的四位小姐最近是否还常来我们店里购买首饰?」裴琥珀状似不经意地问,眼睛端详着一只翠玉耳坠,脑海里想的却是曲玲珑的耳坠,那一看就知十分平实廉价。 「有啊!曲二小姐上回来没遇上你,还直抱怨呢。」香香提到来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想到上回那位曲二小姐和三小姐两人直巴着少爷不放,要少爷亲自介绍耳坠和玉簪;还有曲四小姐和五小姐也是。这四个姊妹真不愧是一家人,骄纵跋扈,全都厚颜得很。四人明显一副想贴上少爷的模样,一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 听香香这么一说,裴琥珀倒是想了起来,那四人每回到店里,总是出手阔绰,身上皆佩戴珠玉阁的饰品;与她们的大姊相比,倒显得曲玲珑寒伧多了。 「曲大小姐难道从来没有光顾过我们珠玉阁吗?」 香香想了下。「倒真是没见过,不知道她生得是什么模样?」不过不用想也猜得到,同是一家姊妹,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的。 「是吗?」看来曲玲珑果然与她的四个妹妹不同。 「少爷,你为什么会突然对曲家的五位小姐感到好奇呢?」平时少爷可不曾对哪位客人这么好奇过。 「没什么,只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而已。我去一趟琢金铺,有事去那里找我。」裴琥珀双手负于后,往外走了出去。 「少爷怎么会突然对曲家五位小姐感到好奇起来?该不会是……不会的……」想到曲家四位小姐娇蛮无礼的模样,她相信少爷的眼光不可能那么低俗。 眼见又有客人踏入店里,香香连忙收回心神,俏脸上扬起一抹灿笑,开心地上前招呼,将刚才的念头甩到脑后。 ※ 春雨绵绵,徐风中带着一丝冷意,透过微敞的窗棂吹进暖和的室内。 「哈啾。」 曲玲珑打了声喷嚏,娇躯微颤,秀眉微拧,望着窗外下个不停的绵绵细雨,只觉得扰人。重新拿起刻刀,刻着面前一幅「春暖花开」图,暗忖这幅刻画大约再三天就可以完成了。 「大小姐,不好了!四位夫人和四位小姐在大厅等妳,要妳马上过去!」明珠一脸慌张,来不及敲门,便直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曲玲珑放下刻刀,沉吟了会,看来该来的是避不了了。 「大小姐,她们一定是为了妳每月减少她们的花用,要找妳麻烦的,这下可怎么办好呢?」明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怕大小姐这么一去,会被她们生吞活剥。 「不用担心。早在我决定这么做时,心里就有准备了。」曲玲珑先将桌面上未完成的刻画仔细收好,再从桌下的暗格里取出几本账册来,这才走出房门。 「大小姐,外面冷得很,妳好歹再多加件披风吧!」明珠急忙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红色披风,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厅。曲玲珑双眸扫过大厅里或坐或站的八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在心底苦叹。有这样的家人,也难怪娘亲宁愿放下一切,选择长伴青灯了。 「玲珑,妳来得正好。妳倒是说说看,为什么妳要擅自缩减大家每月的花用?」二娘脸色不善地逼问着她。若非老爷坚持这丫头掌管家里的账房,她也不用在这里看这臭丫头的脸色。 「是啊!玲珑,妳这一缩减,大家每月的花用少了快一半,妳叫我们怎么过活啊!」三娘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双势利的眼直瞪着她。 她一向看这丫头不顺眼;那一双眼像极了她娘,彷若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说。就算她娘是书香世家千金出身又如何?还不是得不到老爷的疼爱,不然又怎么会多纳四房妾呢?若非老爷对她心中有愧,又怎会让她掌管账房,还让她们四姐妹看这臭丫头脸色过日子,真是气煞人也! 「二娘、三娘,妳们大家先别激动,这是府里的账册,妳们自己看看吧,就可以知道我为何要缩减大家的花用了。」曲玲珑也不多作解释,直接将账册交给她们轮流看。二娘翻了翻账册,这一细看,脸色愈来愈沉重。三娘、四娘、五娘三人也各拿一本,看过之后,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家里不是还有几块地租给佃农吗?」二娘怎么也没想到家里竟没剩多少银两,跟几年前的风光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没错。但光靠那些租金也是没多少收入,现在家里用的银两都是靠爹几年前经商获利剩余的。不过,这几年来我们的店铺没赚到什么钱,加上府里开销太过惊人,光顾珠玉阁的次数太多,让我不得不缩减大家的花用。」曲玲珑清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八人,意有所指。若再让她们这样毫无节制地花下去,家败之日,不远矣。 众人一听,哑口无言。在座的八人皆是珠玉阁的常客,珠玉阁的首饰可是众家女眷聚在一起时最爱拿来相互比较的,若是行头少了,那面子可就挂不住了,所以就算一条南洋珍珠项练要价三十两,她们花钱也是不手软的。 「既然四位姨娘和妹妹们都明白了,为了不让这个家被掏空,也只有请大家节省一点度日了。还有,爹那边由我负责去说。」她爹每日流连青楼酒肆,挥霍度日,也是造成府里银两大量流失的原因。 曲玲珑示意明珠上前收回账册,朝众人优雅地福了下身,也不再多留,偕同明珠从容地离开。 曲玲珑这一走,众人脸色各异,二娘率先站了起来,心下已有了决定。 「看来我们四人可得尽快将女儿给嫁出去才行。」必须趁曲府目前表面仍风光时,赶紧将女儿嫁给好人家,免得到时候落得乏人问津。 ※ 「大小姐,府里的情况真有那么严重吗?」 明珠跟在曲玲珑身后,一路往静心苑而去。她原先还在纳闷为何大小姐要私下卖刻画,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 「明珠,这件事情千万别泄露出去,只要大家省吃俭用,府里再撑个几年不是问题,其余的我自有盘算。」相信二娘她们在知道府里眼下的情形后,日后出手应会节制一点,再来就只剩下她那个每日过得醉生梦死的爹了。 这样一个家,她一个人支撑得好累呀!有时不免怨起抛下这一切,一走了之,却不肯带她走的娘亲。 明珠担忧地望了眼自家主子一眼。自从大夫人离开后,她就很少见到大小姐笑了,大小姐心底其实很苦的。 两人经过重重回廊,甫踏入静心苑的月洞门,即听到一道口气不善的叫声。 「大姊,请留步。」 曲玲珑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身后站着她的四个妹妹,个个美丽的脸上皆无一丝善意。 「大妹,有事吗?」曲玲珑平静地问着带头的曲玲玉,瞧着四人的模样,也知绝非好事。 「大姊,妳方才在大厅上所说的都是真的吗?咱们府里真的快没钱了吗?」曲玲玉再次确认。 「没错。只要妳们少上几趟珠玉阁,大家省吃俭用,府里还能支撑个几年。」曲玲珑照实回道。 四人一听,脸上青白交错。曲玲珑言下之意,就是她们日子过得太过挥霍,间接掏空府里的钱。 曲玲玉不悦的目光打量曲玲珑全身上下,发现她身上的首饰尽是出自廉价摊贩所卖,原就不够美丽的脸,更无华丽的首饰搭配,这副寒酸模样,还真是丢尽她们曲家人的脸。 「大姊,或许我们花钱花得太过了,但至少我们几个走出去还不至于被人说闲话;但妳瞧瞧自己从头到脚,竟没有一件上得了台面的首饰,出去外头可别说妳是我们曲家的大小姐。」曲玲玉仰起美丽的脸,冷讽地讪笑。 「是啊!正所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大姊妳头上这支金步摇样式太过朴素简单,一看就知道是跟大家挤在小摊贩前买的。妳若是缺了象样的首饰,二妹我倒是可以大方地借给妳戴。」曲玲仙目露鄙夷,扫视她一身。 「妳们……」明珠再也听不下去了,正准备替自家主子抱不平,却被曲玲珑给拉到一旁,只能气急地瞪着两人。 「二妹,多谢妳的好意,但我不需要。妳们要的答案,我已经给妳们了,若是没事的话,我想回房休息了。」曲玲珑无意与四人多谈。她与这四个妹妹向来不亲,见了面也跟仇人一样,倒不如不见来得好。 「站住!曲玲珑妳别老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我们的模样。虽然我们几个人的娘亲比不上妳娘出身好,但那又怎么样?到最后大娘还不是不受宠,自个儿选择遁入空门去了。」 曲玲玉忿恨地瞪着她一身沉静从容,即使没有像她们四人的美貌,但那举手投足间所散发出的幽雅淡然,却像极了大娘,总教她们几个不由得自惭形秽,也难怪娘会那么讨厌她了。 「我从来没有瞧不起妳们。妳们是我的妹妹,我为何要看不起妳们?」曲玲珑叹了口气,为这无谓的争执感到疲累。 「妳敢说妳从来没有看不起我娘出身青楼,还有三娘原是寡妇,我们几个人的娘亲,比不上大娘出身名门?」曲玲玉咄咄逼人,将心底的怨恨一古脑儿倾泄而出。 她恨透了她一身脱俗的气质,明明就没有她们四人的美貌,却在气质上胜她们四人一筹。更不愿承认的是,即使她身上无华丽的首饰相衬,那自然形于外的幽雅气韵,却比她们四人更惹人注目。 「我没有。」曲玲珑无奈地再叹了口气。 她从来不知道四个妹妹会那么讨厌、排挤她,原因竟是出自于娘的出身胜过四人的娘亲;但诚如她方才所言,那又如何呢?依然留不住爹的心;爹的花心、风流,见一个爱一个,终是伤透娘的心。 「最好真如妳所言。我们走!」曲玲玉得到想要的答案,不愿再多停留,吆喝着三个妹妹趾高气扬地离开。 「大小姐,妳没事吧?」明珠担忧地看着她。每次四位小姐来找大小姐总没好事,最后都会害得大小姐心情低落好一阵子。 「我没事。」曲玲珑望向远方,双眸中有丝沉痛。「明珠,妳说过妳家中有一个妹妹,虽然不常相见,但与妳感情极好,是吗?」 「是的。每回我回去,她总会腻在我身旁,吵着要和我说话。当我要离开时,她总会哭哭啼啼,要我常常回去看她。」明珠看了身旁的主子一眼,忍不住红了眼眶。 「是吗?这就是姊妹之间的感情吗?」曲玲珑双眸微敛,粉唇上的笑容有丝苦涩。「比起妳来,我有四个妹妹,但她们个个当我是仇人般对待,这姊妹般的手足之情,这辈子我大概是注定没有福分享受了。」 「大小姐,如果妳不嫌弃,明珠愿意当妳妹妹!」明珠不舍地急道。她明白大小姐其实从未看不起其它四位小姐,相反地,还十分关心她们,所以在每回遭受她们无情的对待后,才会如此痛苦。 「谢谢妳。以后我也有一个好妹妹了。」曲玲珑感动地握住她的手,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我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妳先下去吧。」 曲玲珑独自走进静心苑,那孤独纤细的背影让明珠忍不住又落下泪来,暗自在心中决定,四位小姐不懂得珍惜大小姐的好,那她会好好地照顾大小姐,让大小姐心底不再有遗憾。 第二章 「刘老爷您还真有眼光,您现在看的这尊木雕罗汉,可是今天才送到的,是用上好桧木造的。瞧它手持佛珠,法相庄严沉思雕刻得维妙维肖,实属不可多得的收藏品。」香香口沫横飞地鼓吹着,眼看刘老爷一脸心动的模样,心里窃喜着这笔生意跑不调了。 刘老爷被说得心动了,豪气地决定买下。「这尊木雕罗汉要价多少银两?」 「刘老爷是我们的老顾客,当然会算个优惠价给你,打个折扣二十两就好。」香香开心地连忙叫一旁的仆人赶紧将木雕罗汉搬走,准备送到刘老爷府里去。 刘老爷爽快地掏出银两付帐,教负责搬运的仆人跟着他回府去。 「刘老爷慢走。」香香笑着恭送他走出店门口。 「香香姑娘,我又来寄卖了。」 香香传来一道细小的声音,一转头即瞧见明珠的身影,立即想起少爷的交代,连忙扬手示意一名仆人上前,附在他耳边小声交代,要他赶紧去琢金铺找少爷过来。 「原来是明珠姑娘啊!快请进来,上回妳寄卖的刻画卖了十两银子,扣调要给我们电里的二两,我拿八两银子给妳。」香香从柜台后方的抽屉里拿出八两银子交给她。 「谢谢!」明珠开心地道谢,从包袱里拿出一幅刻画来。「香香姑娘,这幅刻画就再麻烦妳了。」 「这幅刻画是出自于妳手?还是另有其人?」一道低沉含笑的嗓音冷不防从明珠身后响起,吓得明珠惊跳起来。 「……裴……少爷。」明珠轻抚受惊的胸口,这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任由他那走手上的刻画,一时间之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幅春暖花开刻工细腻,将每朵花刻得栩栩如生,每一刀都下得十分精准,不拖泥带水,显见此人该是个心思沉静之人才是。」裴琥珀细细审视后,下了结论,即使心里已猜出是何人所刻画,仍是想求证。 「这……裴少爷,你何必问那么多呢?我只负责寄卖画而已,你什么都别问我。」明珠口拙,不知该如何应付,双眼一溜,只想赶快闪人。 「妳家大小姐可是在对街茶楼等妳?」不待她回答,精锐黑眸瞥向对街,果然对上一双清冷双眸,唇角一勾,将刻画交给香香,大步往对街而去。 「裴少爷你去哪……」明珠急得正欲跟上去,却被反应灵敏的香香一把拉住。 「明珠姑娘,别急着走嘛!来喝一杯热茶,吃些糕点。放心,我家少爷不会吃了妳家大小姐的,」香香容不得明珠拒绝,将她硬拉着坐下。瞧她多贴心啊,不让人去打扰少爷的好事;不过她倒是头一回瞧见少爷不是为了生意而主动接近一位姑娘,回头有机会,可得告诉三位小姐才行。 坐在茶楼靠窗的曲玲珑无奈地看着坐在对面、再次不请自来的裴琥珀。 「看不出来裴少爷倒挺闲的,连着两次来打扰我喝茶的兴致。」曲玲珑话里的嘲讽意味浓厚。 裴琥珀丝毫不以为忤。见多了各式各样美艳女子,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独独对眼前这位相貌秀雅、从不给他好脸色的女子起了兴趣。她身上有一股沉静幽雅的气质,双眸不时闪动着慧黠光采,但他却看出她掩藏在眼底的落寞,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令他感到好奇。 「曲姑娘的刻画令人惊艳,想必是家学渊源。」裴琥珀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挑明了说,等着她的回答。 曲玲珑双眸微敛,粉唇紧抿,把玩着手上的瓷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闻言,裴琥珀大笑出声,俊逸的脸上充满兴味,笑容不减。「曲姑娘明人眼里不说暗话,认识我裴某的人都知道,我最不喜欢别人欺骗我,更何况我是个商人,商人首重诚信。为了曲姑娘和珠玉阁长期合作愉快,还请曲姑娘老实告知。」 曲玲珑双眸染上怒意,瞪视着此刻笑得一脸狐狸的男人。这个男人摆明是在威胁她嘛! 裴琥珀深邃的黑眸掠过一抹异光,注视着眼前气怒的她,一时之间竟舍不得移开目光。没想到发怒中的她,双眸仿如最上等的水晶,空灵晶澈、光彩耀人,将她秀雅的小脸映照出属于她独特的美丽。再次佩服起自己的好眼光,曲玲珑的确是个特别的女子。 「曲姑娘,容裴某再问一次,刻画是否出自于妳手?」裴琥珀坏心地决定,为了贪看她生气时诱人的模样,所以就别怪他了。 「没错。还望裴少爷保守秘密,毕竟正如裴少爷所言,商人之间的诚信最为重要。」曲玲珑双眸一瞇,拿他说过的话威胁他。 裴琥珀畅快大笑,浑厚的笑声吸引了其它桌客人的注意,却惹得曲玲珑更为恼怒。 「好,一言为定。不过……」裴琥珀语带保留,含笑的黑眸望着轻揉额际、似乎气得不轻的曲玲珑,眼底的笑意加深了。 「不过什么?」曲玲珑双眸冒火,狠瞪着他。这个奸商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我希望下次是由曲姑娘本人亲自将刻画送到珠玉阁来,若是怕被人发现,我会交代香香先带妳到内房里稍等。」他不否认她吸引了他,自是希望两人能常相见,即使她再不愿,也由不得她了。 曲玲珑秀眉微挑。「我不懂为何要如此麻烦?」由明珠代她送过去不也一样?! 「这是我唯一的坚持。」言下之意,是容不得她拒绝。 曲玲珑秀眉微拧,虽不懂他为何要如此坚持,但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好吧。」 「曲姑娘的刻画除了花鸟、动物,对人像是否也擅长呢?」裴琥珀径自替自己斟了杯茶,好奇地问。 「山水、花鸟、动物、人像都难不倒我。」曲玲珑照实说。 「曲姑娘尚未回答,有这等技艺是否出自家传呢?」听说曲老爷风流成性,共娶了五房妻妾,除了正妻──也就是曲玲珑的娘亲出自名门,其余的四房小妾,出身都不是很好。这样看来,曲玲珑年纪轻轻即会这等技艺,和她娘亲应该有很大的关系。 「是我娘教我的。这门技艺是我娘家传下的。」只不过娘曾说过,她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手艺及悟性都远胜过娘亲的娘家众人。 「果真如此。」他果然猜对了。「冒昧请问,为何曲姑娘要私下贩卖刻画呢?曲府该是不缺银两才是。」以她四个妹妹出手阔绰看来,该是不缺银两,但若是如此,她为何要私下卖刻画呢? 「裴少爷,你交浅言深了,毕竟这是我个人的私事,请恕我不便相告。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曲玲珑起身打算尽快离开,不希望被太多人认出她的身分来,况且离开前还得先去珠玉阁要回明珠。 裴琥珀明白她的顾忌,也不起身相送,怕引起众人注意。 「期待下次再见了,曲姑娘。」举起茶杯朝她一敬,俊脸上笑意真诚,却让曲玲珑皱起眉头来。 曲玲珑睨了他一眼,再次在心底暗忖,这个笑得一脸桃花的男人,自己还是与他保持距离的好,以免惹上麻烦。 目送曲玲珑离开的纤细背影,裴琥珀俊脸上的笑意显得意味深长。 *** 城西杨柳湖畔有座高墙大宅,高耸的围墙围住里头的亭台楼阁。这座大宅正是裴府所有。 书房里,裴琥珀坐在长形黑檀木案桌后,翻阅了下放在桌上已看完的账册,黑眸含笑,扫向被他叫来的三个如花似玉的妹妹。 「琉璃,我交代妳绣的一百个香囊、锦荷,目前的进度如何?」裴琥珀黑眸锁住一身紫纱襦裙、模样清冷绝美的大妹。 「大哥请放心,绝对赶得及一个月后完成。」裴琉璃一心二用,手也没闲着,忙着绣手上的香囊。 「璎珞妳呢?我要求的图稿,妳还有五十张没有交出来,琢金铺的工匠们可都在等着妳的金簪、金钗的样式呢。」裴琥珀目光移向身着鹅黄衫裙、模样柔美的二妹。 「大哥不用担心,我已经画好二十张图稿,这就先交给你,剩下的三十张,一个月内一定可以赶出来。」裴璎珞将早已准备好的图稿放到案桌上,盘算了下时间,预计不用一个月绝对可以赶完。 「大哥,你不用催我,一百副耳坠,我一定会如期交出的。」身着红衫绣裙的裴珊瑚,一张清丽精致小脸扬起一抹灿笑,那笑容令人一见便打从心底舒坦起。 三个月前,裴琥珀就吩咐三个妹妹必须做出指定的物品数量,打算一个月后在珠玉阁的春季粉妆宴中贩卖,而价格将会有所优惠,相信到时定会为珠玉阁赚进大把银子。 「嗯,很好。」裴琥珀满意地朝她一笑。「珊瑚记得到时提前带几件耳坠、金簪、玉钗、香囊到宫里一趟,宫里几位娘娘不方便出宫,送给她们几件饰品,相信她们会很高兴的。」宫里女眷多,先施点小惠,到时候就会有更大笔的生意在后头,他做生意可是从不蚀本的。 「没问题,这就交给我了,皇后娘娘一定会很喜欢的。」当今皇后可是他们四兄妹的姨娘,有这么强大的势力在后头,不论是裴府或是珠玉阁,在青龙城可是没人敢得罪。 「皇后娘娘一向最疼爱妳,宫里妳记得常去走动。」小妹珊瑚从小就嘴甜爱撒娇,人见人爱,总哄得宫里的娘娘们心花怒放,个个当她是个宝,所以才会由她负责每个月去一趟宫里走动。娘娘们各个出手大方,也替珠玉阁带来不少生意。 「我知道,大哥放心。」 「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妳们就早点回房去忙吧。」眼下一切,以一个月后的粉妆宴为重。 裴珊瑚一双明眸顽黠地转了一圈,想起一件事来,让她心底可是好奇得很。「大哥,听说你最近对我们店里寄卖刻画的姑娘十分感兴趣,可真有这回事?」 裴琥珀的目光从图稿上移开,俊逸的脸上似笑非笑,瞧着三个妹妹眼底明显的好奇。「看来香香那ㄚ头又多嘴了。」 「所以真有这回事了?听说真正寄卖刻画的人是曲大小姐,她生得是何模样呢?」裴珊瑚明眸发亮,忙不迭地追问。香香可是巨细靡遗地跟她说了事件的原委。难得出现让大哥感兴趣的姑娘,她可是自从知道后就一直忍到现在才有机会问。 裴琥珀唇角笑意不减,端起茶盅轻啜了口茶,黑眸在三个妹妹好奇的脸上转了一圈。「听说二皇子带着铁衣卫缉拿邪魔教刚从白虎城回来,这邀请二皇子来参加粉妆宴的事,就交给──」 「大哥,不好意思,我赶着回房去设计耳坠的款式,就先告辞了。」裴珊瑚俏脸一变,急忙打断他的话,如一阵风似地快速离开。 裴琥珀唇角满意地勾起一弧诡笑,剩下的两人十分识趣地分别起身告退。 「大哥,我们也回房去忙了。」琉璃可不像小妹那么直率,才会老是被人设计,她可是十分清楚大哥温和含笑的俊脸下,心机有多深沉,实在堪称笑面狐狸。 三个妹妹先后离去,书忙恢复宁静,裴琥珀总算可以安心看图稿。 *** 连日来下个不停的绵绵细雨,总算在今日放晴了。即使地上仍是湿泞泞的行走不易,但见到多日不见的阳光,仍是令人心情一振。 明珠手里端着一盘糕点,一脸笑意地走进走进静心苑,先是轻扣了门,这才径自推门走进房里。 「大小姐,雨停了,外头天气挺好的,我们出去走走好吗?」明珠看着专心埋首刻画的曲玲珑,不忍让她那么劳累,只想让她消息一下,出门散散心。 曲玲珑瞄了眼窗外的朗朗晴空,想到多日未出府,一时倒是有些心动了。 「好吧,我们出去走走吧。」曲玲珑笑看她开心的模样,收拾好桌面,将未完成的刻画细心藏好。 主仆两人一起走出静心苑,见见ㄚ鬟带领着一名从未见过、穿着一身俗艳的妇人从她们面前走过。曲玲珑秀眉微挑,还未询问,倒是身旁的明珠先开了口。 「那个李媒婆又来了。」 「李媒婆?」 「对啊!四位夫人自上次大小姐公开账册后,便积极寻找媒婆,急着把四位小姐给嫁出去。」明珠顿了下,望了眼身旁的主子。「大小姐,四位小姐若是全出嫁了,妳有何打算?」四位小姐的婚事有四位夫人张罗,可大小姐的婚事却无人替她安排,让她不免替她担心。 「我没打算过要嫁人。」曲玲珑双眸微敛,清冷的嗓音淡道。 明珠惊愕得瞠目结舌,正欲开口细问,在瞧见迎面而来的四人后,连忙闭嘴。 「我不管!我才不要嫁给刘记钱庄的少爷,我要嫁也是嫁给裴少爷。」曲玲玉一脸不悦,气恼着娘亲擅自作主;她身后紧跟着三个妹妹。 身后的三姊妹一句也不吭。四人皆喜欢上裴琥珀,就算是亲姊妹也不想让,大家各凭本事。谁叫裴琥珀俊逸的外表、爽朗和善的性子,轻易便掳获众家闺女的芳心;更遑论当今皇后乃是裴夫人的爹所收养的义女,与裴家关系匪浅,在这青龙城里无人不知。所以说若是与裴府结成亲家,不就等于与皇室结为亲戚了吗?莫怪呼众人急于想攀上裴府了。 四人在瞧见迎面而来的曲玲珑时皆停下脚步,表情各异。 「大姊。」四人各自不情愿地低唤了声。 「嗯。」曲玲珑轻轻颔首,没打算与她们交谈,正欲从四人身旁经过,却硬是被人叫住。 「大姊,妳今年也有十九了,年岁不算小了。如今大娘不在,要不要我请我娘也为大姊找一门亲事,免得拖久了,乏人问津。」曲玲仙不怀好意地问。 「不劳二妹费心,我的婚事,我自己会看着办。」曲玲珑停下脚步,淡道。 「大姊,听说刘记钱庄的少爷不错,若是妳喜欢的话,我可以替妳去向娘说。」曲玲玉心念一转,迅速换上一张热心的脸。 闻言,明珠最沉不住气。她方才明明听见四人的对话,这桩婚事根本是二小姐不要的,现在却假好心想要推给大小姐,正欲开口骂人,又被曲玲珑快一步给拉住。 「多谢大妹好意,大姊又怎敢抢了大妹的好姻缘呢。既然这刘记钱庄的少爷那么好,那就祝大妹幸福了。」曲玲珑轻松反将她一军。 「我们走!」曲玲玉当场气白了一张脸,吆喝着三个妹妹疾步离开。 「大小姐,真是晦气,遇上了她们,扫了我们要出门的兴致。」明珠气不过地朝四人背影啐骂。 「罢了,我们走吧。」比起明珠的气忿,曲玲珑只淡然一笑,提起裙襬率先往大门走去。 「大小姐,我们去城西的春满楼好吗?妳不是一向爱吃那里做的核枣糕吗?」明珠急忙跟上,开心地提议着。 待两人身影走远,从转角回廊走出曲玲玉四姊妹来。曲玲玉目光阴沉地看向两人的背影。 「二姊,怎么了?」排行第四的曲玲霞好奇地问,不懂她们为何要躲在这里。 「大姊再怎么样也是大姊,怎么可以在我们四个被逼婚时,她却乐得逍遥自在呢?」曲玲玉心中已有了主意,她就是见不得曲玲珑好过。 「二姊打算怎么做?」排行第五的曲玲芳怯怯地问。在瞥见二姊的脸色后,不禁打个寒颤,心下不由得替大姊担起心来。她不讨厌大姊,只不过更怕二姊,所以软弱的她当然懂得见风转舵的道理。 「到时妳们就知道了。」曲玲玉冷哼,美眸掠过一抹算计。 *** 一座曲桥接着青龙城城西和城东,两岸垂柳,皆是繁华风貌,河面上不时有画舫伴随着丝竹声经过;桥上有不少各式摊贩沿着城东的桥头摆到城西的桥尾,趁着阳光露脸的晴朗好天气,人群全涌上这条曲桥上来凑热闹。 「来来来!来买刚出炉热腾腾的肉包子。」 「糖葫芦,好吃糖葫芦!」 「香喷歕的白糖蒸糕,甜而不腻,快来买喔!」 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落,声声传入曲玲珑耳里,再瞧着周围的人群,心情不由得也变得开朗起来。 「大小姐,这里的人潮还真多,我们小心一点,免得被人冲散了。我们好久没来春满楼了,这回可要好好吃一顿。」明珠小手紧捉着曲玲珑的手,双眼好奇地四处张望,一想到春满楼的糕点,就开心得快要流出口水。 「好啊!原来妳嘴里说要陪我来吃核枣糕,其实是妳这ㄚ头贪吃。」曲玲珑食指轻戳她眉头佯怒地笑道,。 「各位好心的爷儿、小姐,可怜我几天没吃饭了,施赏点赏银吧!」一名小乞儿手里拿着破碗,跪在桥边,不时给经过的路人磕头。 曲玲珑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拿出锦荷来,正欲掏出银两,却被快一步的明珠给制止。 「小姐,不行啦!妳自己都省吃俭用,不行再给他了。」 曲玲珑看着手中锦荷里不多的银两,正犹豫着是否该给,没想到那名小乞儿竟见财起了贪快一步抢过曲玲珑手中的锦荷,瘦小身形钻入人群中很快就消失不见。 「小偷!你这个乞儿给我站住!」明珠急着要追回银两,也跟着挤入人群中。 「明珠!」曲玲珑心想算了,急着将人叫回。 岂料人群经此一番追逐,竟发生推挤状况,陡然一股冲力撞向曲玲珑,让被挤到桥边的曲玲珑整个身子往后跌去,直直摔落河中── 噗嗵!身子落水后激起大片水花,曲玲珑双手猛力拍打着河水,身子在河里载浮载沉,吞了好几口河水。 「……明珠……救命啊……」曲玲珑惊慌失措,她不会泅水,心底的恐慌加速她身子下沉的速度,只能双手猛力拍打着河水求救。 「有人落水了!」 「有一位姑娘落水了!」 众人在瞧见曲玲珑落水后,纷纷挤到桥边,可却无人跳下河里去救人。一连下了几天雨,河面水位高涨了许多,再加上现在是初春时分,河水可是冻得很,以致大家皆踌躇不前。 「大小姐!」明珠追人追到一半,听到有人落水,心下没来由地一慌,急忙往回走,没想到落水的人竟是大小姐。「救命啊!大小姐妳千万要支撑住!谁快来救救我家大小姐!」 「……明……珠……」曲玲珑双手使力拍打着河水,娇弱的身子早已被河水冻得发寒,小脸苍白地望着桥上急哭的ㄚ鬟,突然左脚一抽筋,痛得她秀眉紧拧,再也使不上力,整个人沉入河里。 「大小姐!」明珠一见着她沉入河里,吓得小脸发白,眼泪直流。 噗嗵!就在这危急的一刻,一道蛟龙般的白色身形潜入河里。在众人屏气凝神等待里,半晌后,当那道白色身形再次出现在河面时,手臂上已托抱住曲玲珑纤弱的身子。 大伙见状,瞬间起了欢呼声。见着这一幕的明珠,松了口气的同时,双脚一软跌坐于地。在看清救了大小姐的人后,深深庆幸他及时出现。 裴琥珀轻拍怀里人儿双颊,见她睁开双眸来,身子虽然虚弱,但至少没有生命之虞。紧窒的胸口这才放松下来,黑眸里有抹温柔,俊逸的脸上扬起一抹笑。 「曲姑娘,看来只好先请妳到府里一趟,先将妳这一身弄干才行。」 曲玲珑还来不及开口,下一刻随即被他抱在怀里,施展轻功,往桥尾裴府而去。 「等等我啊!裴少爷你要带我家大小姐去哪里?!」 明珠见状,连忙爬起,双手拨开围观看热闹的人群,脚步急奔,往裴府追去。 第三章 裴琥珀抱着同样湿淋淋的曲玲珑一进府,立即引起仆人间的骚动。在吩咐完ㄚ鬟妥善照顾曲玲珑后,这才返回自个儿的院落打理自己。 客房里,浸泡过热水、换上一袭湖水绿窄袖襦裙的曲玲珑正喝着ㄚ鬟送捱的姜汤。 「大小姐,对不起,我不该丢下妳,只顾着去追那个乞儿,好在裴少爷及时出现救了妳。没想到桥上那一群人竟只顾着看热闹,没人愿意伸出援手,真是气死人了!」明珠只要一想到当时情况危急,却无人愿意跳下河里去救人,就一肚子火。 「算了,我现在没事就好。」曲玲珑放下已空的瓷碗,目光扫视此刻身处的简雅客房,没想到自己竟会因此而来到裴府。 「大小姐,我们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既然妳没事了,我们是不是该赶回去呢?」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裴琥珀修长的身影正好踏进客房,深邃的黑眸含笑直视那双沉静的眼眸,看到她脸色恢复红润,心下安心不少。 「多谢裴少爷及时出手相救。」曲玲珑双眸微敛,朝他福身道谢。 「不必客气,我只不过是正好经过那里,不过曲姑娘怎会出现在曲桥之上呢?」 他原本是打算去一趟城东办些事情,在经过曲桥时听到有人落水求救,又听到明珠的哭声,才知道落水的人竟是她,于是慌忙跳下河里救人。 好在他及时出现,否则再晚些她恐怕就要命丧河里了,一想到当时危急的情况,至今仍令他心有余悸。 「本来是想去趟春满楼的,没料到今儿个天气放晴,桥上人潮拥挤,才会被推落河里。」曲玲珑原本不打算与他太过接近,以免惹上麻烦,无奈事与愿违。 「是啊!多谢裴少爷及时出现,不然大小姐这会早就没命了。」明珠再次向他道谢。 「好了,曲姑娘若真感谢我,那就留下来一道午膳吧!我正好有些事情想和曲姑娘谈谈。」裴琥珀俊脸含笑,借机邀约。平时她总是避着他,像是怕与他有所牵扯似的,难得有此机会,他偏不想如她的意。 「这……好吧。」曲玲珑犹豫了会,勉强答应。 「琥珀。」房门外传来一道温柔的嗓音,一名美丽的女子正双手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双眼含情地看着他。 「月娇妳怎么来了?」裴琥珀闻声回头看见是她,剑眉微扬,俊脸上的笑意不减。 「你没喝姜汤就跑来客房了,我担心你着凉了。」黄月娇端着姜茶,走进客房里,担忧地说。 「谢谢妳。」裴琥珀伸手端过姜汤,一口饮尽,将空碗递还给她。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谈话了。」黄月娇瞥了曲玲珑主仆一眼后,这才离开。 「裴少爷,那位姑娘是……」明珠好奇地问。方才那位姑娘竟然直接唤裴少爷的名字,想来身分一定很不同才是。 「没什么。曲姑娘,今日见着妳,正好想跟妳谈谈珠玉阁打算在一个月后举办一场粉妆宴,到时必有不少达官贵人来参加,若是曲姑娘妳来得及多交出几幅刻画来,相信到时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他这也算是在帮她的忙。 「好。我会尽量多赶出几幅刻画来,多谢裴少爷帮忙。」曲玲珑心知他确实帮了她一个忙。 「曲姑娘,妳就别再那么见外了,若妳不嫌弃裴某,裴某希望能与曲姑娘交个朋友。」她可是第一个他主动开口希望结交的女子,绝不容许她拒绝。 「裴少爷客气了。能与裴少爷为友是玲珑的福气。」曲玲珑嘴上说得有礼,可小脸上秀眉微皱的表情却看不出有丝毫喜悦,反倒透着一丝勉强。 裴琥珀不怒反笑。若是她此刻表现出十分欢喜的模样来,反倒会让他以为她先前对他的冷淡态度是一种故意吸引他的手段。 此刻,一名ㄚ鬟来到房门口,先是朝裴琥珀福身,看着他的双眼中透着羞意,缓声开口:「少爷,你交代在百花亭准备的午膳已准备好了。」 「好,妳先退下吧。」裴琥珀挥手示意她离开,随即向曲玲珑作出邀请:「玲珑,午膳已备好,随我来吧。」 听着他开口直唤她的名字,曲玲珑娇躯微震,双眸复杂地望着他,不再多说地跟在他身后离开客房。 在裴琥珀的带领下,两人一路往百花盛开的百花林走去,不一会儿就见一座石亭建在花林中央,亭上雕刻着百花亭三个大字。 望着繁花盛开的花林,曲玲珑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一时移不开目光。 三人来到石亭内,圆形石桌上早已备妥满桌的菜色,还有一壶热茶。的菜色有葱爆红烧鱼、青椒炒牛肉、干贝蒸豆腐、虾米白菜、梅干扣肉、竹笋瘦肉汤,共五菜一汤,香味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玲珑,坐吧,这里没有外人,不用拘束。」裴琥珀先行在石椅上落坐,示意她一切随意,不需拘谨。 曲玲珑在他身旁的位子落坐,瞥了眼菜色,这才发现自己真有些饿了。身处这百花亭内,四周繁花盛开,美不胜收,一面赏花,一面用膳,倒是令人胃口全开。 「玲珑,别客气,多吃一点。」裴琥珀先行夹了面前的红烧鱼鱼肉吃了起来,嘴里没忘招呼她。 曲玲珑双眸淡瞥他一眼,将他面前的青椒炒牛肉和红烧鱼换了个位置。「我喜欢吃鱼,这样比较方便夹菜。」对上他微讶的黑眸,她淡淡地解释。 「玲珑,妳原是要到春满楼买何种糕点?不如我先命ㄚ鬟去买,等妳要离开时,再一起带走。」裴琥珀夹了些面前的青椒炒牛肉,陡然想起她来到城西的目的。 「大小姐喜欢吃核枣糕。」一旁的明珠插嘴。 曲玲珑笑睨她一眼,径自吃着饭菜,由着她去说。 「哦?除了核枣糕,还有什么?」裴琥珀俊脸含笑,没错过这一对感情极好的主仆互动。 「大小姐还喜欢吃雪花糕、栗子糕、绿豆糕。」明珠想了下,老实回答。 「那眼前这些菜色,妳猜妳家大小姐又喜欢吃什么?」 明珠瞧着桌上的菜色。「大小姐喜欢较为轻淡口味的菜色,大概只有干贝蒸豆腐、竹笋瘦肉汤大小姐比较喜欢吃。」 「够了!明珠别再说了。」曲玲珑在被出卖得更多时,连忙制止她这个实心眼的ㄚ鬟。 「看来明珠姑娘倒是十分了解自己主子的喜好,我这就吩咐ㄚ鬟去一趟春满楼。」裴琥珀含笑的黑眸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曲玲珑,伸手扯了下系在石柱上的铃铛;铃铛一响,没多久,一名ㄚ鬟随即出现在石亭外,想来是在石亭外等候一会了。 「去一趟春满楼,除了核枣糕、雪花糕、栗子糕、绿豆糕之外,再多买一些糕点回来。」 「是。」ㄚ鬟福身告退,匆忙离开。 「多谢裴少爷了。」曲玲珑不想欠他太多,但这人执意要送,她也不好推拒。 「唉!玲珑,不是说好是朋友的吗?既是如此,就不该再见外的喊我裴少爷了,直接叫我琥珀即可。」裴琥珀啜饮了口热茶,笑着提醒她。 「琥珀。」双眸微敛,唤得有些勉强。 此时,一阵凉风轻拂,吹动了满院的繁花,带来阵阵香味,就见花瓣被风吹落,纷纷在空中飞舞,那景象美得让曲玲珑一时移不开目光。 「想不想走近亲自感受一下呢?」裴琥珀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一只大掌在她面前朝她作邀请状。 「我……」曲玲珑犹豫了会。 「走吧!」大掌径自握住她的柔荑,将她强拉出亭外,两人伫立在百花林中,很快地便被满天洒落的花瓣洒了一身。 那漫天花雨让曲玲珑忍不住伸开双掌,望着手心里的花瓣,秀雅的脸上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像盛开的莲花,清新雅致,让一直注视着她的裴琥珀黑眸瞬时变得深邃,大掌忍不住轻抚她脸上的笑容。 「你……」曲玲珑还来不及斥责他的唐突,就见他从她脸上拿起一片花瓣,只好吞下到口的责骂,但也被他的举动惹红了一张俏脸。 「玲珑,妳应该多笑的,妳笑的样子很美。」 裴琥珀俊逸的脸上笑容爽朗,身着月牙白衣衫,衣袂飘扬,在满园的花林中更显得飘逸出尘,也令曲玲珑平静已久的心湖再次怦然。 「桃花的魅力果然不同凡响。」曲玲珑注视着他俊脸上迷人的笑容,喃喃低叹。 「什么?」裴琥珀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剑眉微挑。 「少爷,二皇子来了,人在大厅等候,说是要见你。」一名ㄚ鬟走来,朝他福身禀报。 「玲珑,在这稍等,我一会就过来。」裴琥珀朝她交代,深深注视她一眼,这才不舍地离开。 过了半个时辰,裴琥珀再次回到百花林中,早已不见曲玲珑的身影,胸口难掩失落,瞧着满园中的繁花。 「曲姑娘是何时离开的?」裴琥珀问着候在一旁的ㄚ鬟。 「少爷刚走没多久,曲姑娘就跟着离开了。」ㄚ鬟照实禀报。 「是吗?」看来她根本就不想等他,心头那股从未感受过的失落,陌生得令他难受。 「少爷,红儿刚好赶得及在曲姑娘离开前买了糕点回来,摆在石桌上的糕点,是曲姑娘说不喜欢吃,留下来的。」ㄚ鬟指向石桌上的糕点。 裴琥珀朝石桌上一看,顿时俊脸愀变!留在石桌上的糕点是──咸蒸糕! *** 珠玉阁举办的粉妆宴在一个晴朗好天气的日子热热闹闹地展开,由裴家三位小姐亲自出马招揽生意。 就见裴琉璃绝美的小脸上挂着一抹盈盈笑意,身着紫衫绣裙,袖襬和裙襬上皆绣有翩翩彩蝶;外披紫纱流苏,纤腰上系着精巧的蝴蝶银炼,银炼上垂挂着一个绣着展翅飞舞的蝴蝶香囊;头戴一支造型精致的四蝶银步摇,耳戴白玉彩蝶耳坠,手腕上戴着绿松石串成的手炼,整个人宛如翩翩起舞的迷人粉蝶,举手投足之间,皆令人目眩神迷。站在她身旁的裴璎珞,柔美精致的俏脸上挂着一抹羞怯的浅笑,身着鹅黄罗裙,纤腰上系着梅花造型的银炼,银炼上同样垂挂着一个香囊,只不过香囊上绣着的是一朵盛开的梅花;头戴梅花造型的银簪,耳戴白玉花形耳坠,手腕上戴着翠玉手炼。整个人宛若迎风摇曳,惹人怜爱的花儿。 站在最后的是裴珊瑚。清丽细致的小脸挂着一抹灿笑,身着红裳纱裙,纤腰上系着珊瑚珠练,珠练上垂挂着的仍是一个香囊,上头绣着一只雀鸟,头戴珠玉凤钗,耳戴造型精致的玉兔耳坠,手腕上戴着密蜡珠练;整个人看来光彩耀人,让人移不开视线。 裴家三位小姐容貌有些神似,各个都是绝美佳人,经过特别打扮后,一字排开,展示身上的首饰,让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裴琥珀以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香香,香香立即会意,轻拍双掌,几名ㄚ鬟陆续走了出来,手上皆端着漆红木盘,上头摆放着绣工精细的香囊、锦荷;造型精巧的金簪、金钗、耳坠、各式珠串串成的手练、项链等…… 「来来来,各位,数量有限,若是各家小姐有喜欢的,还请尽快决定!」香香朝着围观的人群大声喊着。 「爹,我要那个珠玉凤钗。」 「我要那个玉兔耳坠。」 「我要绿松石手练。」 「绣着蝴蝶、梅花、雀鸟的香囊,各给我五个。」 顷刻间,众人开始叫价购买,裴家三位小姐见目的达成,悄悄退场,留给裴琥珀去负责掌控全场。 珠玉阁此次推出的粉妆宴十分成功,一个早上的时间,就卖出裴家三位小姐辛苦三个月的成果,不少抢的慢的客人,纷纷留下订金,择日再取货,也让珠玉阁大赚一笔。 「各位慢慢挑选,这里有招待茶点,大家别客气。」 裴琥珀瞧着人潮挤满珠玉阁里里外外,俊逸脸上笑得更为灿烂。众家闺女在选购首饰之余,目光偷偷瞥向他,纷纷羞涩地红了双颊。 「裴少爷,我要的密蜡珠练已经卖完了,可以先行预订吗?」一名姑娘双颊绯红,害羞地问着眼前的意中人。 「当然可以。」裴琥珀将她请到一旁,吩咐ㄚ鬟收下订金,并为她做登记。 「裴少爷,这幅蝶恋花刻画,卖价多少?」一名穿着不俗、福泰的客人站在三幅刻画前,目光锁定中间的蝶恋花刻画。 「这位客人好眼光,若是您喜欢,算您十两银子就好。」裴琥珀抬头望着悬挂的三幅刻画,是曲玲珑赶工赶出来的。 「好,成交。」客人犹豫了会,愈看愈是喜欢那细腻、栩栩如生的刻工,也不啰嗦,掏出银两来付帐。 站在一旁的仆人连忙将刻画取下,小心地卷好,系上红线交给他。 「裴少爷,恭喜你今日举办的粉妆宴十分成功。」曲玲玉四名姊妹已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好不容易看到裴琥珀修长的身影,连忙上前去恭贺。 「原来是曲家的四位小姐,欢迎欢迎!若是看中什么尽管说,绝对会给妳们一个优惠的价格。」裴琥珀俊脸上的笑容不减;瞧见这四人,不由得想起她们的大姊,黑眸瞥向对街茶楼,并未见着那抹熟悉的身影,眸底掠过一抹失望。四人脸上的笑容有丝牵强,想到被曲玲珑所限制的花用,根本不够她们买珠玉阁任何一件首饰,就无法不对曲玲珑心生不满。 「我们四人另有要事,只是经过这里,顺道跟裴少爷打声招呼而已。」曲玲玉及时找了个借口,和三个妹妹匆忙告辞。 「少爷,听说曲家财产目前正逐渐被掏空,已无昔日的荣景了,我想这也是曲大小姐会偷偷寄卖刻画的原因吧。」香香趁着空档凑到裴琥珀身旁低道。 「这事绝不可说出去,管好妳的嘴巴。」裴琥珀警告她嘴巴最好闭紧一点。 「知道了,少爷。」香香吐了吐舌头,知道少爷定是怪罪她向三位小姐说了有关他和曲大小姐的事。 「啊!是月娇来了。」香香手指着裴琥珀身后、手提着竹篮、正往这里走来的黄月娇。 裴琥珀并未转身,且一声不吭地径自走进店内人群里招呼客人。香香瞧了,摸摸鼻子也想跟着走进去,却被叫住。 「香香。」黄月娇走到珠玉阁门外,瞧见店里头拥挤的人群,有些被吓着。 「月娇,妳来啦!」香香扯开一抹笑容,望着这个在裴府里身分不明的娇客。 「琥珀很忙吧?」黄月娇目光爱慕地瞧着在人潮里笑容爽朗、忙着招呼客人的裴琥珀。 「是啊!今天推出的粉妆宴十分成功,月娇妳怎么会来这里呢?」她平时一向很少过来的。 「我是想今天客人一定很多,所以做了些糕点,想要给大家尝尝。」黄月娇将手上的竹篮递给香香,目光仍是不由自主地朝里头那张俊逸爽朗的笑脸望去。 「谢谢妳。今天的客人实在太多了,我得赶紧进去帮忙少爷,月娇妳还是先回去吧。」香香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只好催促她快回去。 「那……我先回去了。」黄月娇瞥了店里的俊逸身影一眼,这才不舍地转身离开。 「真不知少爷是怎么想的,把人给带回来,却又让人身分不明。」香香望着她离去时落寞的背影嘀咕着,赶紧进去电里帮忙。 *** 午后,珠玉阁生意难的清淡,香香趁隙支手托腮,在柜台后方打盹。 在经过昨日的粉妆宴忙碌后,的确是需要好好补眠的。想到昨日的盛况,还有赚进的大把银子,以及看了少爷一天俊逸的风采,唇角忍不住勾起。就在她昏昏欲睡时,一道清柔的嗓音在她面前响起。 「香香,不好意思,请醒醒。」 香香陡然惊醒,双眼眨了眨,一脸困意地看着面前的曲玲珑主仆。 「原来是曲大小姐,快请进来内室稍等,我马上派人去找少爷来。」 香香连忙起身,请她走进角落处以布帘区隔的内室;这间内室是平时少爷专事休息的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少爷执意要曲大小姐每回来,都要请她进去与他商谈,并严禁任何人提起有关曲大小姐的事。对她如此特别的态度,很难不引起众人好奇。 「香香,昨日珠玉阁所举办的粉妆宴,一定是造成轰动,对吧?」曲玲珑随着她走进内室,随口好奇地问了一句。 「没错,店里和店外都挤满了人,就如同少爷所预测的非常成功。妳寄卖的三幅刻画一个早上就全卖出了,昨日妳应该来瞧瞧的。对了,妳的四个妹妹也有来一会,不过都匆忙离开,倒是没有像以前那样进来购买。」说到这里,香香偷觑了她一眼。 「是吗?」曲玲珑秀雅的小脸轻扬浅笑。 「曲大小姐,妳先在椅子上坐一会,我派人去找少爷回来。」 「有劳了,谢谢。」 曲玲珑在等待中,环视身处的这间简单内室,除了一张床榻,还有她面前的圆桌及几张木椅,圆桌上摆放着一个陶壶和两个陶杯,便再无其它了。想到每回进来这里,裴琥珀总爱与她在这间内室闲聊一会。才肯把卖出刻画的银子交给她, 虽然她一开始觉得与他单独见面似为不妥,但后来却也不排斥了。他逗趣爽朗的谈吐令人无法讨厌他,只不过在面对他那张桃花脸时,自制力不强的人,很难不心动。 过了半个时辰,仍是不见裴琥珀的身影,曲玲珑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大小姐,妳若是累了,要不要先去床榻上躺一会?」明珠关心地看着她不佳的脸色。自那日跌入河里后,大小姐虽然喝了姜汤,但仍是染上风寒;又为了赶出刻画,一直都没能好好休息,以致脸色才会那么差,看得她担忧不已。 「不妥,那是裴少爷休息时睡的床榻,我不想惹人闲话。」曲玲珑瞥了眼床榻,虽然有些心动,但仍克守礼教,只不过难掩倦意,频打呵欠。 「大小姐,妳先去床榻上躺一会啦,在裴少爷来之前,我一定会叫醒妳的。」明珠实在是看不下去她逞强的模样,硬是扶起她走向床榻,压她坐上床榻。 曲玲珑叹了口气,看着难得违背她意思的ㄚ鬟,不放心地交代:「好吧,我就躺一会,在裴少爷来之前,一定要叫醒我。」 「好好好!妳赶快躺下去,我一定会叫醒妳的。」明珠替她盖上薄被,安抚着她。 曲玲珑几乎是头一沾枕便倦极的陷入沉睡。明珠站在床旁,看着她疲累的小脸,着实感到心疼;正打算走回椅子上坐下时,岂料一转身,就瞧见一抹修长身影走了进来,惊慌地欲上前叫醒床榻上的人儿,却先一步被制止。 「别叫醒她。」裴琥珀低声喝阻。来到床榻旁,黑眸注视着床榻上人儿略带病容的小脸,剑眉微拧。 「裴少爷,大小姐她是因为上回落入河里染上风寒,加上最近太累,所以身体状况不佳,我才会劝她在床榻上睡一会的。」明珠偷觑了身旁的俊脸,小声地解释。 「那就让她睡一会,别吵醒她。我们先出去吧。」裴琥珀示意明珠同他一道出去,转身先行离开。 明珠瞧了床榻上沉睡的曲玲珑一眼,悄声跟在裴琥珀身后走出内室。 一个时辰后,明珠见时候不早了,欲走进内室去叫醒曲玲珑。 「等一下。明珠妳先去一趟春满楼,买些妳家大小姐爱吃的糕点回来。妳家大小姐等会儿我自会叫醒她,有些事我想跟她谈谈。」裴琥珀拿些银子交到明珠手上,催促她快去快回。 「这……好吧。」明珠看了手上的银子,再看了眼裴琥珀。如果是他的话,她非常放心大小姐和他单独相处,于是快步走出珠玉阁。 裴琥珀交代了香香看顾生意,这才掀开布帘走进内室,悄声走到床榻旁,黑眸底有抹温柔,注视着床榻上毫无防备的睡颜,长指忍不住轻触她柔嫩的脸颊。 「别闹了,飞扬。」曲玲珑咕哝了声,翻个身,背对着床边,继续陷入熟睡。 裴琥珀浑身一震,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注视着她的背。 飞扬?这个人是谁? 显而易见,这个叫飞扬人,也曾像这样打扰她的睡眠。一想到有人得以窥见她沉睡时的娇颜,且该是她十分相熟之人,不禁剑眉紧皱,胸口不自觉生出一股怒气。 大掌轻推她的肩头,低沉嗓音轻唤:「玲珑,妳该醒了。」 曲玲珑幽幽转醒,待意识清楚,才惊觉自己竟在不该睡着的地方熟睡,娇躯猛地坐起,在瞧见站在床畔的男人后,双颊不由得尴尬绯红。 「琥珀,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睡着了。」曲玲珑忙不迭地整理好身上的衣裳,起身离开床榻。 「无妨。以后若是我还没到,妳累的话,可以先上床躺一会。」俊脸上虽是挂着浅笑,但笑意却未达眼底。 「怎么了吗?」曲玲珑察觉了他的不对劲。 「飞扬是谁?」裴琥珀专注地直视着她,开门见山问出他在意的问题。 「你……怎么会知道他呢?」曲玲珑惊愕地望着他。 「方才妳在睡梦中喊了这个名字,他是什么人?」无法欺骗自己,他确实非常在意这个人。 「他是什么人,不关你的事。」曲玲珑背对着他,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该不会是妳喜欢的人吧?」他试探地问。 面对他的频频追问,终是惹恼了曲玲珑,她倏地旋身,面对着已然无一贯温和浅笑的他。既然他想知道,她就成全他,双眸直视着他,一字一字地吐出: 「他是我的未婚夫。」 第四章 「大小姐,等等我啊!妳和裴少爷是怎么了?」 明珠望着前方疾步行走的纤细身影,眼看曲府就在眼前了,而大小姐仍是一句不吭,完全不理会她,脚步更是未停。 她实在不明白,怎么她不过是去一趟春满楼回来,就见着两人脸色怪异──裴少爷俊脸上一贯的笑容消失了,而小姐则是一见着她便拉着她赶了回来。这两人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大小姐,妳终于回来了,二夫人请妳马上去大厅一趟。」一名ㄚ鬟守在大门口,一瞧见她,忙不迭地请她进去。 「什么事吗?」曲玲珑秀眉微挑,不理会ㄚ鬟的着急。 「李媒婆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大小姐妳还是快进去吧。」ㄚ鬟再次催促。 李媒婆等她做什么?莫非── 曲玲珑脸色一沉,走进府里,往大厅而去,身后紧跟着明珠。 「哟!曲大小姐妳总算是回来了。」李媒婆一身俗艳,正等得不耐烦,茶水也喝够了,打算择日再来,现下总算是等到人了。 「二娘,找我有什么事?」曲玲珑无视李媒婆开心的嘴脸,在踏进大厅时,目光直视着二娘。 「玲珑,妳总算是回来了。这位是李媒婆,她已经等妳半个时辰了。大姐现在不在这个家里,我身为二娘的总不能落人口实,只替自己女儿的婚事打算,却没替妳着想。」二娘一双利眸扫了她一眼,端起一旁的茶盅啜饮了口茶;若非玲玉要她也替她找门亲事,她才不管曲玲珑是否嫁得出去。 「就不知二娘帮我找的是哪家亲事?」曲玲珑语调波澜不兴,似是事不关己。 「是城西的王老爷,家里是做南北货的。虽然是续弦,不过妳放心,王老爷一定会很疼爱妳的。」李媒婆愈看愈是满意,虽说曲玲珑长得没有如她四个妹妹那般出色,倒也生得秀雅端庄,自有一股独特韵味。 「我若记得没错,王老爷的年纪跟爹差不多。」看来这二娘是存心不让她好过;她自认并未得罪过她,只是二娘眼里一向容不下她。 「是没错啦!」李媒婆笑咧了一张嘴,继续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曲大小姐不用担心,正所谓老夫少妻,这个少妻一向是备受宠爱的。妳若嫁过去,王老爷绝对把妳当成心头肉一样疼爱。」 「这件事爹事情知道吗?」曲玲珑不理会李媒婆的舌灿连花,黑的都能说成白的,目光直直望向二娘。 「妳爹说一切由我作主。」二娘眼露得意之色。 「是吗?」曲玲珑唇角扬起一抹苦涩。看来这个家是再也容不下她了。「很抱歉,多谢二娘的好意,我的婚事就不劳妳费心了,娘已经替我作主安排好一门婚事了。」 闻言,二娘一愣,与李媒婆对看一眼。「这是何时的事,我怎么从未听妳提过?」 「一年前,我去清云庵探望娘时,她已帮我安排好一门亲事了。没告诉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说,今年他就会来迎娶我过门了。」这个家她着实待得好累,也该是要离开的时候了。 没有必要说?!敢情这ㄚ头根本没将她这个二娘放在眼里?!美丽的面孔气忿地扭曲,咬牙再问: 「到底是哪户人家?」 「二娘,不必急着问,时候到了妳自然会知道。若是没事的话,容我先行离开。」曲玲珑无视她愀变的面容,优雅地朝她一福身,从容地转身离开。 「可恶!这个臭ㄚ头,她眼里还有我这个二娘吗!」二娘气忿地将桌上的茶盅甩落在地,茶盅一落地,顿时成碎片。 「二夫人,既然亲事谈不拢,那我先告辞了。」李媒婆见情况不对,识相地摸摸鼻子,赶紧先溜为妙。暗忖,这个曲家大小姐还真是与其它四个小姐不同,光是瞧她方才不卑不亢的谈吐,一看就知道不是个任人宰割之人,二夫人这盘棋恐怕是下错了。 曲玲珑,算妳有种,竟敢公然不给我面子,这笔帐我定会记住的。 二娘狠狠地瞇起双眼,双拳紧握,在心中暗暗立誓。 *** 珠玉阁一如往常,客人络绎不绝。香香在恭送客人离开后,眼角余光不由得瞥向站在一幅山水刻画前的少爷。 自从两天前曲大小姐和少爷脸色怪异地走出内室后,少爷就常常一个人对着刻画陷入沉思,就连有人询问这幅刻画的售价多少也不回应。客人只好摸摸鼻子走人,害得这幅刻画悬挂两天了,还没有卖出去。 这让她无法不好奇,那日在内室里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令少爷反常成这副模样? 「香香,我要买一只玉镯,帮我介绍一下吧!裴少爷,你也在啊。」李媒婆仍是一身俗艳,花枝招展地笑咧了一张嘴走进店里。在瞧见裴琥珀的背影时,开心地打着招呼,岂料对方没有响应,一张俊脸直盯着刻画瞧,若有所思。 「李媒婆,来来来!我替妳介绍一下,这几副玉镯可都是上等货,妳瞧这副翡翠玉镯色泽清透。妳戴上去好看得很。」香香连忙将李媒婆给拉到一旁去挑选玉镯,不让她去打扰少爷的沉思。 「这副玉镯确实不错,多少钱?帮我包起来。」李媒婆愈看愈是满意。 「妳若是喜欢,算妳十两银子就好。」香香笑着收下银两,将用红绣袋装好的玉镯交给她。 「香香,妳可知道曲府?」李媒婆买好玉镯,不急着走,一副准备说人是非的模样。 「曲府?可是城东有五位小姐的曲府吗?」香香再次确认,并同时注意到原本沉思中的少爷一双黑眸变得精锐,往这瞧来。 「是啊!半个月前,曲府的二夫人找上我,要我帮大小姐找一门亲事,还直交代我,不能找与大小姐年纪相当的,只能找续弦,男方必须年纪大上很多的亲事才可以。后来我就找上了你们城西做南北货的王老爷了。」李媒婆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正感口渴,香香体贴地递给她一杯茶解渴。 「什么?!王老爷的年纪不是都可以当曲大小姐的爹了吗?!二夫人什么要这么做?」香香惊呼出声,目光与裴琥珀瞬间下沉的黑眸相对,心下一凛,赶忙再问。 「这还需要问吗?大小姐并非二夫人所生,不是自己亲生的,又怎么可能会善待呢?这曲家二夫人可是个厉害角色呢。」李媒婆一副明哲保身、不想替自己惹来事端的态度。 「后来呢?」香香送上糕点让她享用,再不着痕迹地追问。 「前两天我到曲府去说这门亲事,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曲大小姐回来。我才和曲大小姐提起这门亲事,这大小姐从头到尾也不看我一眼,目光只对着二夫人,还说早在一年前那位出家为尼的大夫人就已替她寻觅了一门亲事。至于对方是谁,大小姐说二夫人不需要知道,当场气炸了二夫人,当时的情景可真是精采啊!」李媒婆一口桂花糕配上一口茶,吃得一脸满足。 「所以,并不知道曲大小姐的亲事是许给谁了?」香香瞄了眼少爷的脸色后,再次确认。 「的确是不知道。这个曲府的家事太过复杂了,还是少管为妙。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李媒婆贪心地再拿块桂花糕,边走边吃,朝香香挥挥手告别。 「少爷,若是你真想知道曲大小姐未来的夫家是谁,找个机会我可以问一问明珠。」香香小心翼翼地询问,十分不习惯一向笑口常开的少爷变得阴阳快气的,任谁都看得出来,绝对与曲大小姐有关。 「不用了。」裴琥珀睨她一眼,双手负于后,大步走出珠玉阁。 「少爷怎么也变得口是心非起来了。完了!少爷太过在意那位曲大小姐了,那月娇可怎么办才好?」想到苦苦等候少爷一年的黄月娇,香香这下子倒不知道该帮谁才好,想想还是留给少爷自己去烦恼吧。 眼见又有客人上门,她连忙堆起一脸笑,招呼客人去了。 *** 东升客栈二楼包厢里,一名身着月牙白衣袍、长相俊逸的男子,独自坐在靠窗处,俯视着底下街道上的人群,估量了下时辰,他等的人也该到了才是。直到两抹身影映入他眼底,不禁唇角微勾。 没多久,包厢的纸门被人由外拉开,走入一抹纤细身影。 「明珠,我想单独跟玲珑谈话可以吗?」裴琥珀对着正准备进来的ㄚ鬟笑道。 「那大小姐就交给裴少爷照顾了。」明珠一笑,留给两人单独相处,退到外头去守候。 曲玲珑在他对面落坐,瞧了眼满桌的菜色,清澈双眸对上他深邃的黑眸。 「你为何约我来这里?」她原本不打算赴约,是明珠硬拉着她来的。 「不急,先用膳吧。」夹了些菜放进她碗里,示意她快吃,自己也夹了些鱼肉入口。 曲玲珑看着自己碗里的菜,再瞧着他笑着吃了几口鱼肉,觉得实在是没看过那么虚假的人。「既然不喜欢吃鱼肉,为何老爱逼自己在别人面前吃呢?」 话一出口,曲玲珑小脸微慌,连忙掩嘴。她方才说了什么?不该一时冲动说出来的,说好要将一切忘掉的。 裴琥珀黑眸精锐地瞇起,注视着她略显慌乱的小脸。「妳为什么会认为我不喜欢吃鱼肉?」 曲玲珑轻咳了声,双眸微敛,拿起一旁的茶杯轻啜了口茶。「你虽然是笑着吃,但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我只不过是胡乱猜测而已。」 裴琥珀瞧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的人儿,俊脸上的笑显得若有所思。「是吗?那妳就猜错了,我最喜欢吃的一道菜就是鱼肉了。」说完又动手夹了块鱼肉入口。 「那你就多吃一点吧。」既然他爱逞强,就由他去了。赌气地夹了块更大的鱼肉放进他碗里,朝他一笑,无视他俊脸上的笑容有丝僵硬。 裴琥珀黑眸深不可测地注视着她,礼尚往来地也替她夹了块肉,没错过她秀雅小脸上得逞的窃笑。 待两人吃得差不多时,裴琥珀替她盛了碗鸡汤递到她面前,这才开口:「听李媒婆提起,妳的未婚夫今年会来迎娶妳是吗?」 原来这就是他约她出来的目的。曲玲珑喝了口鸡汤,双眸直视着他。 「没错。」 「那个男人叫飞扬?」 「对。」 「听说是一年前妳娘亲作主的婚事?」 「是的。」 「妳……是真心喜欢他吗?」裴琥珀的嗓音微沉,黑眸锐利地直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细微的变化。 「是的,我喜欢他。」双眸直视他眼底,强忍住心头的苦涩。 裴琥珀发觉自己脸上的笑意再无法维持下去了,猛地灌了一大口茶水,俊脸上的神情有丝阴郁。「那他可知道妳目前的处境?怎么舍得让妳那么累?」 「他知道。他已经尽力在帮我了。」双眸复杂地望着他,轻易瞧出他因她的话而显得郁闷,粉唇微扬。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预先祝福妳了。」举杯朝她一敬,咽下到口的苦涩。即使不想放手,但在听到她亲口说喜欢那个男人后,他也只能放手了。 「谢谢你的祝福。」双眸微敛,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在妳成亲之前,若有任何需要帮忙,都可以来找我,别忘了我们是朋友。」想到她二娘竟打算随意让她出嫁,不难猜想她在曲府里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即使他愿意放手,但对她的关心绝不会改变。 「谢谢。」双眸微敛一黯。是啊,他们两人如今也只是朋友啊。 「时候不早了,把鸡汤喝完,我们也该离开了。」裴琥珀催促着她,毕竟她是即将出阁之人,若是让人瞧见两人单独相处,怕是对她的闺誉有损。 曲玲珑将剩下的鸡汤一口饮尽,起身站了起来,怎料一时没站好,身形微晃,一双铁臂快一步地扣住她的纤腰,将她搂入怀里。 「没事吧?」黑眸深邃如潭直视她微慌的小脸,感受到怀里柔软馥郁的娇躯,一时之间并不想放开手。 「我没事,谢谢!」曲玲珑双眸彷若被他的黑眸所吸引,竟移不开目光,浑然未觉自己整个身子被他搂抱在怀里。 「妳唇上有油渍。」毫不避讳地以姆指轻拭她粉唇上的油渍,为那软嫩的触感流连不已,黑眸变得深沉。 曲玲珑猛然惊醒,推开他的怀抱,双颊绯红,不敢看向他,心跳如擂鼓。他可是在勾引她,在明知她即将嫁为人妇之后? 「我先走了。」曲玲珑低垂着羞涩双颊,拉开包厢的门,快步走了出去。 留在包厢内的裴琥珀,黑眸讳莫如深地望着触碰过她粉唇的姆指,在听到她下楼的声音后,连忙跟着走出包厢。 曲玲珑拉着明珠急着要离开,甫走出客栈外,即听到一道惊呼声。 「琥珀!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黄月娇惊愕地望着尾随在曲玲珑身后的人。她去珠玉阁和琢金铺都没见到他,正准备回去,没想到却见着两人一同走出客栈,这意谓着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刚好在客栈里遇到曲姑娘而已。」裴琥珀轻描淡写地说。 「这位是?」曲玲珑旋身面对黄月娇,没错过她眼里的防备,想起上回在裴府里,她对裴琥珀异常关心的态度,令她无法不怀疑。 「她是──」 「我是琥珀的未婚妻。」黄月娇一手勾住裴琥珀的手臂,直视着曲玲珑,满意地瞧见她瞬间苍白的脸色。 裴琥珀俊脸一沉,黑眸深沉地盯视着身旁的黄月娇,不发一语。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告辞了。」曲玲珑嗓音微颤,脚步踉跄了下,拉着同样一脸震惊的明珠离开。 两人走后,黄月娇这才放开勾住裴琥珀的手臂,目光低垂不敢看向他。 「回去吧。」裴琥珀冷睨她一眼,大步往裴府方向而去。 黄月娇双眼微红,望了他背影一眼,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赶紧跟上去。 *** 百花园林中,繁花似锦,姹紫嫣红。徐风轻拂,百花摇曳,那款轻摆的婀娜姿态伴随着香味,美不胜收。 百花亭中,一抹月牙白修长身影负手伫立于亭中,仰天望着湛蓝的穹苍,兀自沉吟。 「大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琉璃恰巧瞧见他与月娇一前一后进入府里,大哥难得的脸上失去了笑,而月娇则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奔回房里,让她无法不过来关心一下。 「琉璃,妳真觉得月娇是我一年前失忆时单独相处三个月的人,并互许终身吗?」裴琥珀并未转身,姿态未变,问着身后的大妹。 裴琉璃黛眉微挑,走到他身旁,目光望向一朵迎风摇曳的牡丹,浅笑回应:「大哥,你又何需问我,你自己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否则为何已经一年了,他却迟迟不肯娶月娇。 「月娇是温柔娴淑,对我更是关心备至,但……」黑眸注视着亭外的一池清莲,脑海浮现的却是曲玲珑秀雅沉静的娇颜。 「但却不足以令你心动,对吧?大哥。」这些,爹娘还有她们姊妹三人全看在眼里,所以对月娇的态度才会维持在不冷不热间,当她是府里的娇客,而非未来的大嫂。 「曲玲珑是个特别的女子,她令我印象深刻。」裴琥珀话锋一转,对一向聪慧冷静的大妹老实吐露心中事。 「是曲家大小姐?」裴琉璃感兴趣地望着女人缘奇佳、却从未动心过,然此刻却难得为情所困的大哥。 「没错,但她已有了未婚夫,今年即将出嫁。」提到这件事,仍令他难掩胸口的苦涩和失落。想到她即将属于别的男人,在他好不容易以朋友为由接近她,最终却得彻底失去她。 「什么?!」这件事情为什么香香没有告诉她们?回头得好好审问那ㄚ头才行。大哥难得喜欢上一位女子,怎会即将嫁为人妇呢?裴琉璃心下十分焦急。 「琉璃,最重要的是……她竟然知道我讨厌吃鱼肉,还有喜欢吃咸蒸糕的事情。」裴琥珀直视着大妹,说出心底的疑问。 他一向在人前掩饰得很好,所以没让人瞧出笑着吃鱼肉的他,其实很讨厌吃鱼。上回在这百花亭里,他就已心生怀疑了,今日再次证明曲玲珑早已知道这两件事。问题是,她为何会知道呢?让他无法不怀疑。 「她怎么会知道?」裴琉璃惊愕得瞠目结舌。 大哥极重隐私,有时她觉得他实在过于虚假,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事,除了他认可的家人之外,绝不会让外人知道,就连自称是他未婚妻的月娇也不知道,却说自己与大哥互许终身,才会令大家心生怀疑。 「这就是我怀疑的地方。」裴琥珀难忘曲玲珑故意夹大块鱼肉给他时脸上得逞的恶意笑容。 「曲玲珑能令大哥心动,却又对大哥的喜恶如此清楚,有没有可能她才是……」若真是她,为何今年要出嫁?裴琉璃百思不得其解。 「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若真是她,他绝不会让她嫁给他人。 「查证的事情,可以请二皇子帮忙。」裴琉璃想到一个人可以帮忙 「今天我们的谈话,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月娇。」裴琥珀慎重交代。 「这我知道。只不过……大哥你介意我私下见见曲姑娘吗?我对她实在很感好奇。」光是她竟能让一向深受女子欢迎、却未曾将任何人放在心上的大哥为她苦恼地站在这里;还有,她极有可能才是大哥真正互许终身的人,就值得她见上她一面了。 「可以,」他相信大妹自有分寸。 「大哥,到时你打算如何处置月娇?」虽然月娇假冒大哥的未婚妻,极有可能是看上大哥俊逸的外表还有裴府丰厚的家世,但她对大哥的心意也世不容质疑的。 「她毕竟救过我,等时候到了,我自有安排。」纵使她欺骗了他,但这一年来她对他的心意他全看在眼里,虽无法让她得偿所愿,但他也不会亏待她。 「希望事情早日水落石出。」裴琉璃衷心希望。 裴琥珀注视着那一池清莲,仔细思索自己认识曲玲珑以来,两人的对话和她对他的反应,却发现找不出一丝她对他的特别,只有她明显想与他倒持距离的态度,黑眸深沉难测。他会找出答案来的。 心下隐隐有股直觉,他必须尽快行动才行。 *** 掌灯时分,静心苑一如往常,鲜少有人走动,毕竟这里是府里最不受重视的地方。 曲玲珑专注于手上老翁垂钓的刻画,一点也没察觉到天色已晚,直到明珠敲门进入。 「大小姐,别再忙了,早点休息吧。」明珠担心再这样下去,大小姐迟早要累出病来。 「什么时辰了?」曲玲珑停下手中的刻刀,望了眼窗外暗沉的天色。 「已经一更天了。」明珠看着今日从客栈回来后便埋首于刻画,就连晚膳也没胃口吃的大小姐,一副欲言又止地。 「怎么了?明珠,妳有话要对我说吗?」曲玲珑瞧她一脸挣扎的模样。 「大小姐,我们去找裴少爷说清楚好吗?」明珠实在无法再忍下去了。 「我说过这件事永远别再提了。」曲玲珑小脸一沉,将桌上未完成的刻画小心地收进暗格里。 「可是……裴少爷都快娶别人了,他的未婚妻明明──」 「够了!」曲玲珑低喝,阻止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他如今对我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再说最后一次,如果妳想留在我身边。就永远别再提。」曲玲珑喉咙一哽,极力忍住涌上双眸的酸涩,就让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永远留在回忆里吧。 「大小姐……」明珠轻便看出了她的倔强,不舍大小姐为何要如此压抑自己。「那妳今后打算怎么办?二夫人等着看今年有谁会来迎娶妳。」问题是,根本没有那个人啊! 「我们都知道不会有人来提亲的。这个家容不下我了,再留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打算一个月后永远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所以她需要很多银子,这也是她最近努力赶工多刻几幅画的原因。 「什么?!大小姐,那我怎么办?!」明珠惊愕过后急问。 曲玲珑拉过她的双手,温柔地望着她。「明珠,我从来没有当妳是ㄚ鬟;很感谢妳在我娘离开这个家后,一直陪在我身边。但妳的家人都在青龙城里,我不能自私地带妳离开这里。」 「不要!大小姐,妳不能抛下我,我一定要跟着妳!」明珠急得哭了出来,双膝一软,跪在她面前。 大小姐在她家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将她带进曲府,又对她那么好,她不能忘恩负义,让大小姐无依无靠,一个弱女子独自离开,面对未来不可知的凶险。 「妳确定妳要跟着我吗?这样妳以后就不能常常见到家人了。」曲玲珑连忙扶起她,心中为她的话盈满感动,拭去她脸上不停落下的泪水。 「不能常见到,不代表永远见不到。我更怕永远见不到大小姐了。」十年的抄朝夕相处,大小姐比起家人更像是她的家人,她不想失去大小姐。 「谢谢妳,明珠。」曲玲珑感激地抱着她,主仆两人哭成了泪人儿。 「大姊,妳睡了吗?」房门外传来曲玲玉不客气的叫唤声。 主仆两人迅速分开,赶紧拭去脸上的泪水,不让人察觉有异;没多久,门就被人由外推开来,曲玲玉一脸怒气、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有事吗?」曲玲珑冷着脸,口气不善地问。 「大姊,有人看到妳今天和裴少爷出现在客栈门口,这是怎么回事?」曲玲玉咄咄逼人地问。大姊是何时和裴琥珀扯上关系的?她怎么会不知道?! 「没什么。不过是恰巧经过,他认出我来,知道以前我们曲府的女眷常去珠玉阁购买首饰,好奇现在为何少去而已。」曲玲珑面不改色,轻描淡写地说。 「真的只是这样?」曲玲玉怀疑地看着她。 「没错。再说,后来他的未婚妻来了,我们并没交谈几句。」曲玲珑不着痕迹地扯开话题,成功地转移她的注意力。 「什么?!妳说裴少爷有未婚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曲玲玉面容愀变,一脸深受打击,急得捉住曲玲珑的手,那力道太猛,弄疼了曲玲珑。 曲玲珑秀眉微皱,甩开她的手,轻抚手腕上泛红的红痕。「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妳不觉得妳问错人了吗?」 「可恶!我倒要看看他的未婚妻是何许人也!」曲玲玉咬牙拂袖,忿怒地离开。 「大小姐,妳的手怎么了。」明珠紧张地问,方才她被曲玲玉激动的模样给吓着,没想到二小姐竟然会对裴少爷如此痴狂。 「不碍事的。时候不早了,妳先回房休息吧,我也要睡了。」曲玲珑笑着催促她离开。 「真的没事吗?那我先回房去了。」明珠不放心地再问,得到她肯定的颔首,这才放心地离开。 曲玲珑等明珠离开后,看着手腕上醒目的红痕,双眸苦涩复杂地轻叹。 「就因为桃花的魅力非凡,我才宁可什么都不要,只求个平静。」 第五章 春满楼位于城西河畔,对面可直接欣赏何上风光,尤其是到了夜晚,不少画舫游河,伴随着丝竹吟唱声,那景象映照着河岸两旁的美景,更是美不胜收。 「大小姐,妳猜这位裴姑娘找妳是会有什么事呢?」 明珠想到今儿个一大早,她出门买东西,在经过珠玉阁时,香香一瞧见她,开心地拉着她交代裴琉璃邀请大小姐到春满楼,请大小姐务必要赏脸。 「不知道。既来之,则安之。」 曲玲珑跟在一名小姑娘身后,拾级而上,来到三楼,一眼望去,一一扫视过在场的客人。她并未见,当然不知她生得何种模样。目光最后落在一桌靠窗位置,一名身着紫纱绣裙、容貌绝美的姑娘独坐在那里,身旁站着一名ㄚ鬟。 那名姑娘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浅浅一笑,那笑容如同百花轻绽,十分美丽;也在那瞬间让曲玲珑明白,她果然就是她要找的人。 「请问是琉璃姑娘吗?」曲玲珑来到她面前,客气地询问。 「曲姑娘请坐。」裴琉璃笑着示意她快坐下,细细打量着眼前的曲玲珑。秀雅沉静的面容,虽无惊人的美貌,却有一股独特的恬淡韵味,心中有些明了一向恣意在花丛中游走的大哥为何会对她动情了。 「不知裴姑娘今日找我是为何事?」曲玲珑纳闷地问。裴家三位小姐惊人的美貌和过人的才艺,青龙城内无人不晓,只是不懂她为何会找上她。 「曲姑娘,在珠玉阁内看过妳的刻画,就对妳感到十分好奇,所以才想见一见妳,希望能跟妳交个朋友。冒昧邀请妳,希望妳别介意。」裴琉璃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一口,一面以眼神示意身后的ㄚ鬟。 ㄚ鬟翠儿颔首会意,悄声下楼离开。 「多谢裴姑娘的夸奖,玲珑技艺粗浅,怎赶在妳面前班门弄斧呢。」曲玲珑客气地说。 「一幅刻画可以卖上十两银子,又怎么算是技艺粗浅呢,曲姑娘太过客气了。若是曲姑娘不介意,我们两个就以名字相称,交个朋友如何?」裴琉璃淡笑。 而在这时,翠儿又回到裴琉璃身后,几名小姑娘纷纷送上糕点,将桌上摆满糕点这才离开。 曲玲珑瞧着桌上的糕点,有核枣糕、杏仁酥片、翠玉丸子、红豆凉糕、白糖糕、咸蒸糕、冰晶粽……等,糕点十分精致可口,令人食指大动。 「裴姑娘客气了,玲珑自是十分乐意交妳这个朋友。」这对兄妹是怎么一回事,都是先后以交朋友为由,背后实则另有目的,真不愧是兄妹。 「玲珑,别客气。这顿由我请客,妳尽量吃。」裴琉璃笑着招呼她,夹了块核枣糕到她盘子里。 曲玲珑夹起盘子里的核枣糕轻咬了口,秀气地吃了起来,再啜了口碧罗春,这才抬头看着对面绝美纤细的裴琉璃。 「琉璃,既然我们已是朋友了,有什么事妳不妨直说吧。」 裴琉璃咬了口杏仁酥片,尚未咽下,差点梗在喉咙里,连忙端起茶啜饮了口,凤眸难掩惊讶,更多了抹赞赏。 「玲珑,妳怎会说我找妳就一定有事呢?我方才已说过只是纯粹想交妳这个朋友而已。」真不愧是大哥喜欢上的人,果然聪明! 「明人不说暗话,若只是交个朋友,不需特意请我到这春满楼一聚,有话妳就直说吧。」曲玲珑不禁怀疑裴家的人做事都喜欢这样迂回吗? 「玲珑,我总算明白为何大哥会受到妳吸引了。」裴琉璃笑叹,端详着她小脸瞬间微变,无一丝喜悦,心底的狐疑不禁更形扩大。 「妳找我是因为裴琥珀?」 「是的,其实我是想跟妳说有关大哥一年前受伤失忆的事。」裴琉璃目光锐利地直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细微变化。 曲玲珑并未回话,低头又夹了块红豆糕,看似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裴琉璃注视她的凤眸底若有所思,径自说了下去。 「一年前,大哥出门谈生意,在途中遇刺。虽然大哥武功不弱,但双拳难敌众手,虽然侥幸跌落山崖保住一命,却失去了记忆。当大哥再次醒来恢复记忆时,身旁多了个自称是他未婚妻的月娇,但大哥却对那三个月的记忆完全空白。」 裴琉璃话一说完,凤眸直视着对座的曲玲珑,见她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反倒是她身后的ㄚ鬟神情激动,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想不到裴少爷会遇上那样的事情,那他就该好好善待月娇姑娘才是。」曲玲珑无一丝情绪起伏,语气淡漠。 「问题是,大哥对她毫无感觉,毕竟他当时失忆,任何人都可以借机冒充是他的未婚妻,不是吗?」裴琉璃凤眸犀利地注视着她太过平静淡漠的神情。 「这件事情请恕我无法置喙,毕竟我只是个局外人。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谢谢妳的招待。」曲玲珑朝她一笑,倏地起身,正欲离开。 「玲珑。」身后陡然传来一道熟悉激动的呼唤声。 曲玲珑娇躯微震,倏地转身,对上一双惊喜的双眸。 「朱大哥!」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玲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妳,真是太好了!我正准备上曲府去找妳。」 朱奇大步来到她面前,目光火热地注视着她,双手忘情地握住她一双柔荑,眼里只有她的存在。 「朱大哥,我们换个地方谈好吗?」曲玲珑朝裴琉璃歉然一笑,和朱奇连袂离开。 裴琉璃望着两人下楼的背影,沉吟许久。 *** 「朱大哥,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曲玲珑望着曲桥下的河面,双眸羡慕地看着河面上的几艘画舫。在这生活了十九年,她竟是一次也没坐过画舫游河,欣赏青龙城的两岸风光。等她离开后,她想,她应该会想念这里的。 「我正好有事经过青龙城,就想顺道来看看妳。知道妳喜欢吃核枣糕,就想先试吃看看,若是好吃,待会去曲府找妳就顺道买给妳,没想到还没试吃,就遇上了妳,真是太巧了。」朱奇双眼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纤细的背影,语气难掩乍见她的狂喜。 「谢谢你。」曲玲珑秀雅的脸上有抹浅笑,旋身面对他,一如以往,他毫不掩饰的火热目光,总让她被感压力。 「玲珑,妳……找到他了吗?」朱奇注视着她,话到舌尖,又吞了下去,最后仍是忍不住艰难地问了出来。 曲玲珑脸上的笑容微僵,双眸微敛,粉唇扬起一抹苦笑。「找到了。但……他忘了我。」 朱奇瞠目惊愕地望着她小脸上明显得哀愁,急切地问:「他忘了妳?这是什么意思?」 「或者该说,他恢复了记忆,只不过他的记忆里遗忘了曲玲珑这个人。」曲玲珑双眸底有抹深沉的伤痛。 直到这一刻,她才愿意对自己承认,她并不如外表上的坚强不在乎。那属于两人美好回忆的三个月,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只有她…… 「为什么不对他说清楚?他在哪里?带我去找他!」朱奇心痛地瞧着她哀伤恍惚的神情,迹动地握住她双臂,在她耳边低吼。 「不用了。」曲玲珑双眸含泪,却倔强地不肯让泪水落下。「既然他忘了我,那就代表我们两个无缘。」 她永远都记得,当她站在他面前时,他当她是陌生人般含笑招呼她,俊脸上的笑容是那样温和迷人,一如对所有的客人般。 神识恍惚的她,是在明珠哭哭啼啼下陪伴她走回曲府的。那时的她只觉得心像被人狠狠撕裂般,痛得无法呼吸;而她的世界也彻底崩塌了,从那之后,她便不知自己是因何而活、因何而笑了。 「既然如此,那妳就不该再伤心。彻底忘了他好吗?」朱奇不舍地轻抚她的小脸,柔声劝道。 无法忍受一向冷情淡漠的她,在他面前为了另一个男人伤心落泪,他只觉得胸口紧窒得难以呼吸,恨不得杀了那个令她难过的人。 「朱大哥,你别这样。」 曲玲珑避开他的手,退了一步,与他保持距离。他对她的心意她懂,只不过,她始终无法响应他的感情。 朱奇见她明显逃避的态度,胸口恍若被人揍了一拳。总是这样。她就是无法接受他吗?极力压下心头的苦涩,说服自己还有机会,千万不能吓着她。 「玲珑,那妳现在有何打算?」 「一个月后,我打算永远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了。」曲玲珑对他总有一份无法回报的歉疚,因此对他毫不隐瞒。 「妳打算去哪里?」朱奇紧张地问。 「我打算回清云庵下的竹屋,永远不再离开了。」这里已无她值得留下的理由,等了一年也够了。心死了,也该是走的时候了。 「真的吗?」朱奇狂喜地望着她,温柔地说:「你别担心以后的生活,我会照顾妳的。」 「朱大哥,你别这样──」曲玲珑苦恼地看着他;他的深情,她今生是无法回报的。 「玲珑,什么都别说了好吗?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别一直拒绝我好吗?」朱奇轻抚她一头柔软青丝,无视她眼底的拒绝,温柔的嗓音近似乞求。 而在另一头,春满楼的大门口站着一对俊男美女,吸引了不少经过的路人注目。男人俊逸的外表已无他一贯的温和笑容,俊脸阴霾地瞪视着河岸边的一对男女,双拳不由得紧握。 「大哥,那个男人该不会就是玲珑的未婚夫吧?」裴琉璃担忧地问。 远远地就瞧见那个男人对待曲玲珑的举止温柔呵护,不难看出他对曲玲珑的深情;再看了眼身旁俊脸阴沉的大哥,心底不禁感到忧心。 裴琥珀不发一语,似不愿再多看一眼,拂袖转身离开。 「大哥……」裴琉璃心下忧急,再瞥了眼河岸边相偕离去的男女,叹了口气地追上了大哥。 若是她猜得没错,曲玲珑绝对认识失忆时的大哥,只是为何她不愿意承认呢?这件事情她必须尽快告诉大哥才行。 *** 书房里,裴琥珀望着摊开在黑檀木桌上的账册,却是一个字也进不了他眼里。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一幕幕那个男人轻抚曲玲珑的小脸,还有她一头柔软的青丝── 而她……没有拒绝。 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炽热温柔,难不成他真的是那个叫飞扬的男人?是特地要来迎娶她的吗? 从未有过的强烈妒意包围住他,令他心情浮躁不安,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他已从曲玲珑口中得知她是喜爱她未婚夫的,那他又有何立场去争取呢? 叩、叩。书房门外此时传来叩门声。 「进来。」 裴琉璃推开门走了进来,一眼即看穿大哥平静外表下的躁动,心底不禁叹了口气。 「大哥,我想我必须让你知道我和玲珑谈过话后,更加确认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裴琥珀从账册中抬起头来。 「我几乎可以肯定,你一年前失忆的事情她是知情的,或者该说极有可能与她有关联。」虽然曲玲珑表现出不感兴趣、淡漠的模样,但也就是这份淡漠让她起疑。 「妳从哪里看出来的?」裴琥珀黑眸略显激动地望着她,知道她一向心细,观察入微,所以才会放心将这件事情交给她去做。 「就因为她表现得太过淡漠,反倒失去了平常人该有的反应,才会令我起疑。加上她身旁ㄚ鬟明珠的反应,令我更加断定。只是我不解的是,若真与她有关,为何她不愿意说呢?」 这个曲玲珑浑身上下令人迷惑,太过冷静,反倒显得薄情。若她真与大哥有关,就不该在听到有人意图冒充大哥的未婚妻,还能那样镇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裴琉璃的话令裴琥珀陷入沉思中。在今日见到那个男人对曲玲珑的亲密举止后,他反倒失去先前的判断了。 「大少爷,二皇子来了!」书房外传来ㄚ鬟的禀报声。 「快请二皇子进来。」裴琥珀离开书桌,连忙走出,起身相迎。 停一时间,书房门被人由外大力推开,走入一抹俊美尊贵的高大身影;就见他身着蓝袍锦缎,腰束玉带,扣镮上雕有龙形纹饰,俊美的脸上是一贯睥睨倔傲的神情。 二皇子──阙少麟,瞥了书房内的两人一眼,径自掀袍在一张红木椅上落坐,姿态慵懒,支手托颚,斜睨着两人。 「你们兄妹俩关在书房里在谈些什么事?」 「二皇子,这个时候来,懡非已查到消息了?」裴琥珀讶异于他竟会在此时出现,不过是三天前拜托他的事情,难不成已有消息了? 「琥珀,我帮了你的忙,对我有什么好处?」阙少麟俊美的脸上似笑非笑,玩弄着姆指上的玉板指。就算两人关系非同一般,但这个忙也不能白帮。 「一个消息换珊瑚入住青麟宫一个月如何?」裴琥珀俊脸含笑,轻易就将小妹珊瑚给卖了。 在一旁的裴琉璃凤眸微瞠,暗叹小妹这下子只怕插翅难飞了。 阙少麟薄唇满意地勾起,黑眸里掠过一抹亮光。「成交。」 「有何消息呢?」裴琥珀迫不及待地问。 「我查到曲玲珑的娘亲五年前在蒲县的清云庵落发出家,曲玲珑每年都会去探望她娘亲,至少都会在那待上一个月才离开。但一年前,她却去了快四个月才回来。」阙少麟将派人查到的消息全数告知。 「蒲县?大哥你一年前的确是在路经蒲县途中出事的。」裴琉璃惊呼。 「谢谢二皇子帮忙,」裴琥珀向他道谢,俊脸阴沉难测。 「你要我帮的忙,我已经做到了,至于珊瑚,改日我会派人来接她。」 阙少麟高大的身形倏地站起,轻拂微皱的衣袍,尊贵的身影如来时般目中无人地径自离开。 「大哥,之后你打算怎么做?」裴琉璃问着不发一语的人。 裴琥珀双手负于身后,目光望向敞开的窗棂,由他这个角度可看见百花亭,脑海里浮现的是一张倔强的秀雅小脸。 飞扬,他是我的未婚夫。 「琉璃,帮我查查,我要知道今日和玲珑在一起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知道了。」裴琉璃不再多说,先行离开。 裴琥珀俊脸阴沉。当一切真相逐渐浮出,胸口的激动澎湃令他无法冷静,最令他不解的是曲玲珑的态度。 不管如何,他对她都不可能放手。 黑眸微瞇,遥望百花园,彷若看到那抹笑容──宛若盛开的清莲 *** 夜黑风高,乌云遮月。 一阵冷风轻拂,走在长廊下的纤细人影,娇躯不由得轻颤。 曲玲珑手里抱着整理好的一迭账册。这是两天前二娘叫她不需再管府里的事,专心准备自己的婚事即可,要她尽快将账册交给她。 眼见二娘的院落就在眼前,脚步一顿,陡然想到她这个时候去找二娘会不会打扰到二娘的「好事」。脚步迟疑地踏出,走进月洞门,经过小院,来到二娘房前,正欲举手敲门,房里头却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细碎呻吟和低喘声。 曲玲珑小脸微变,正欲悄声离开,岂料一转身,小脸倏地刷白,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抹体态臃肿壮硕的身形,而那人竟是…… 「爹!」曲玲珑惊呼,下意识回首望向房门,里头原本的呻吟喘息声不知何时已停止,隐约可听见有人跌下床的声音。 曲老爷铁青着一张脸,陡地一脚踹开房门。此时房里头已点亮烛火,床榻上二娘脸色惨白、衣衫不整,而她身旁的男人竟是曲府的总管刘寅。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看我不将你们碎尸万段,我颜面何存!」曲老爷怒火狂炽,大步冲上前,力大的他双手各捉住两人手臂,狠狠地拉起两人。 「不要啊!老爷饶了我啊……」 「老爷,饶命啊!」 二娘和刘寅拼命挣扎求饶,混乱中打翻桌椅,连带的烛台扫落在地,火舌瞬间席卷桌布,燃烧了起来。 「爹,你冷静一点!」曲玲珑原本站在门外,听到里头的哀求声,连忙进房劝爹冷静。 「玲珑,妳走开!我今天非打死这两个人不可!」 曲老爷力大的一脚踹向刘寅胸口,当场让他狂呕出一口鲜血来;另一手狠狠地甩了二娘一个巴掌,扯着她的头发撞向墙壁。 混乱中,谁也注意到被扫落在地的桌椅已燃烧了起来,火势逐渐蔓延到床脚。 「饶命啊!老爷……」二娘哀嚎地哭求着。 心神全放在如何劝发狂的爹冷静下来的曲玲珑,直到闻到一股烧焦味,这才惊觉床榻不知何时已着火,而且大火燃烧迅速,眨眼间,房内泰半已被大火给包围住。 「爹,失火了!你快放了二娘,快出来啊!」曲玲珑脸色发白,惊慌地喊叫。 曲老爷怒气未消,力大的他,一手扯着二娘的头发,一手拉起躺在地上的刘寅,将两人拖出房外,不顾房内已失火,满心只想到这两人胆敢背着他让他戴绿帽子,还让他捉奸在床,不活活打死这两人,难消他心头之恨。 「饶命……啊……」二娘的求饶声喊到一半,胸口被毫不留情地狠踹一脚,让她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爹……不要啊……」 曲玲珑看爹一脸的狠劲,是存心要活活打死两人,无法阻止的她,再看了眼已被大火包围住的寝房,发现火势瞬间往两旁连接的厢房快速燃烧蔓延,焦急大喊: 「失火了!快来人救火啊!」 「老爷,是二夫人勾引我的,饶命啊……」刘寅在被曲老爷连着几下狠踹后,奄奄一息地求饶。 「老爷,不是的……你听我说……」趴在地上的二娘拉住曲老爷的腿,就怕他一脚又踹过来。 「还说什么?!看我今日不活活打死妳这个贱人!」 曲老爷大手扯起二娘的头发,一巴掌又甩过去,连带地双脚猛往她身上狂踹,那股狠劲,让在一旁劝阻的曲玲珑看得惊骇不已。 「爹,不要啊!你会活活打死二娘的!」 「我今日就是要打死她!」曲老爷一脸阴狠,手脚并用,猛踹着地上的两人。 「娘!爹!你快住手啊!」曲玲玉惊慌赶到,在看到满脸鲜血的娘后,吓得扑到曲老爷身上阻止。 「闪开!」曲老爷赤红了双眼,一手摔开女儿。 杂沓的脚步声不停地往这赶来,原本要救火的众人在看到曲老爷疯了似地狂打二夫人和刘寅,纷纷吓得同下脚步,忘了原本的目的。 「还不快救火!」曲玲珑朝众人大吼。众人被这一吼,纷纷动了起来,赶忙各自去救火。 曲玲珑眼见火势竟在顷刻间包围住整个院落,四处浓烟密布,呛咳地掩住口鼻,转头再次试图劝阻她爹:「爹,火势太大了,我们快离开这里。」 曲老爷直到这会,将两人打得只剩一口气,胸口的忿怒这才稍缓,冷静了下来。在瞧见大火熊熊包围住他们所处的院落,而且火势蔓延得太快,已烧到其它院落去,这才惊觉势态严重,正准备随同大女儿离开。 就在这时,原本已被打得奄奄一息倘在地上的刘寅拼着最后一口气,趁着曲老爷转身之际,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曲老爷左胸。 刀子瞬间整个没入曲老爷左胸,就见曲老爷不敢置信地瞠大双目,臃肿的身躯直挺挺地倒下,一动不动。 「爹!」曲玲珑惊骇大叫,疾奔到他身躯旁,颤抖的手指探向他鼻下,发现已无一丝气息,这令她小脸惨白,跌坐在地。 「大小姐,府里的火势太大,已无法控制,大家都逃了,我们快走吧!」明珠冲向她,扶起失神的她,急忙要逃命。 没想到大火燃烧得太快,不到半个时辰,已将整个曲府全部包围。两人一路上就看到仆佣们个个只顾着逃命,无人有心救火。眼看往大门的方向火势太大,无法行走,曲玲珑连忙拉着明珠往后院方向奔去。 好在后院方向的火势不若前院来得大,两人一路掩住口鼻,脚下不敢停留,眼看后门就在眼前了,陡然轰地一声,爆出更大的火势来,原来是柴房整个烧了起来。 「大小姐,快走啊!」明珠急唤不知因何停下脚步的曲玲珑。 曲玲珑望着整个曲府在一夜之间被大火吞噬,熊熊大火将整个夜空染红。她生活了十九年的府邸,就这样没了;而爹的尸体也连同府邸一起被大火吞噬。 收起悲恸的心情,当她转头一看,小脸愀变,就见明珠所站的地方,离柴房不远,一根倾斜的长木正往她脑后倒下。 「明珠小心!」 曲玲珑奋力奔向前推开她,自己却来不及逃开,长木往她身上倒下…… 「大小姐!」 凄厉的哭喊随着大火响彻曲府…… 第六章 快!快!快! 深夜里,一抹娇小瘦弱身影在夜里狂奔,一路上摔倒好几次,却仍不顾身上疼痛爬了起来,继续往前跑。 经过连接城东和城西的曲桥时,更是不顾因疾奔而疼痛的胸口,拭去脸上不停滑落的汗水,往前狂奔,脚步一个踉跄,再次扑倒在地,无心顾及身上的伤,咬牙再次爬起,继续向前。 来不及了,快要来不及了! 大小姐,妳一定要撑下去,等着我! 好不容易跑过曲桥来到城西,双腿虚软地扑跌在一座高墙大宅门前,再次撑起酸疼不堪的双脚,硬是爬了起来,身子扑向两扇朱红大门前,双手拉起门上的狮环,猛力地狂拍。 救命啊!裴少爷……快救命啊!」 惊慌的喊叫声加上铁环重力扣门声,终是引起大宅内的人注意,门里头陆续传来脚步声。一会儿,大门由内开启,趴在门板上的娇小人儿整个趴倒在地。 「姑娘,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吗?」仆人见她一身狼狈,身上衣裳多处脏污,于是关心地问。 「……裴少爷……快……裴少爷在哪?」明珠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气来,拉着那人的裤脚,娇急地喊着。 「什么人半夜来访啊!」卓总管皱眉,披上外衣从里头走出来察看,待一细看地上的人后,惊呼:「妳不是跟在曲大小姐身边的ㄚ鬟吗?!」 卓总管会记得她,是因为上回少爷抱着浑身湿淋淋的曲玲珑进府,对曲玲珑的态度十分特别,才会让他连带记起她身旁的ㄚ鬟来。 「裴少爷在哪里?!麻烦快请他出来!我家大小姐出事了!」明珠急得眼泪直流。 「妳等等,我马上去请少爷出来。」卓总管闻言,脸色大变,三步作两步,疾奔进琥珀楼找人。 约莫过了一刻钟,裴琥珀神色匆忙地走了出来,走到明珠身前,在瞧见她一身狼狈的模样后,心下一凛,一股不祥的预感紧紧包围住他。 「玲珑出了什么事?快说!」 「府里发生大火,老爷被杀,大小姐为了救我,被倒下的长木压断双腿,现在人被我藏在曲府旁的暗巷里!我拼了命赶来求救,裴少爷求妳快去救大小姐!」 若非平时大小姐待人不错,仆人在各自顾着逃命之余,还纷纷伸出援手帮忙移开压在大小姐双腿上的长木,并帮忙将大小姐移到暗巷里,否则凭她一己之力,又怎能将大小姐救离失火的曲府呢。 明珠话尾甫落,眼前的修长身影眨眼间已消失。明珠见目的达成,欣慰地软倒在地;奔波了一夜,总算来得及求救。 「还不帮忙扶起明珠,先送她到客房去休息。卓总管,劳烦你尽速去请大夫过府一趟。」 裴琉璃从里头走出,正好听见明珠的话,也看到大哥匆忙离去的身影,沉声吩咐众人办事。 「是。」卓总管连忙怕黑去找大夫来。 *** 半个时辰后,当裴琥珀抱着失去意识的曲玲珑回到府里,疾奔进琥珀楼,在府里等候的老大夫连忙跟上看诊。 「裴少爷,这姑娘的双腿腿骨遭到重物压断,除非有断续膏,否则只怕她的双腿要废了。」老大夫摇头叹息,自叹无能为力。 裴琥珀脸色凝重,黑眸望向一旁的裴琉璃。「马上叫醒珊瑚,要她立即进宫去找二皇子拿断续膏,并且将御医带来。」 「好!」裴琉璃不敢耽搁,忙不迭地往珊瑚楼去叫人。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曲府会突然失火?玲珑会伤成这样?把话给我说清楚!」裴琥珀瞧着趴在床榻旁哭哭啼啼的明珠,语气含怒地问。 明珠拭去脸上的泪水,哽咽地将事情详细道出。 「大哥,别担心了。珊瑚已赶进宫求救了,我们先帮玲珑换下这一身脏衣服吧。」裴琉璃走了进来,安抚着情绪明显失控的大哥。 就在裴琉璃和明珠合力褪下曲玲珑的外衣时,裴琥珀并未离开,正打算背过身去。 眼角突然瞥到一抹蓝光,他身形一震!下一刻,箭步到床榻旁,拿起垂挂在曲玲珑脖颈间的水滴形蓝琥珀项练,脸色乍变,嗓音激动地问着一旁的明珠。 「为什么这条镶金蓝琥珀项练会挂在她身上?还不快老实说!」 这条蓝琥珀项练世间罕见,更可以说圣历皇朝仅此一条,只因这是凌凤国献给皇后的,皇后再转赠给当时年仅五岁的他。 但这条蓝琥珀项练却在一年前他失忆时遗失了,就连救了他的黄月娇也不知情,可如今却出现在曲玲珑身上。 「我……答应大小姐,不能说的!」明珠惊慌地双膝一跪。即使她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情说出来,但大小姐已再三警告过她,加上大小姐又为了救她而受伤,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违背大小姐的意思。 「妳……」裴琥珀俊脸一沉,正待发作。 裴琉璃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在她看到这条蓝琥珀项练时,她相信大哥早已知道答案了,只是想再更确认而已;而确认这件事情,就交给她来吧。 「好,妳不能说,那我就问妳几个问题就好。」 「裴姑娘请问。」明珠低垂着头回道。 「一年前,玲珑是否曾经在蒲县救过一个男人?」 「没错。」 「那个男人当时是否失去了记忆?」 「是的。」 「飞扬这个名字,是玲珑替他取的吗?」 「对。」明珠双眼一亮,明白裴琉璃问话的意思了。这么一来,她就不算违背大小姐的意思了。 「飞扬和玲珑在短短三个月里相爱,并互许终身,对吗?」 「对。」明珠拼命点头。 「而玲珑脖子上挂的蓝琥珀项练,是飞扬从他身上取下来,亲手替她挂上,当成订情的信物是吗?」 裴琉璃问到这里,看向坐在床畔、神色复杂望着昏迷中人儿的大哥。答案已经揭晓了。 曲玲珑的未婚夫,那个叫飞扬的男人,原来就是大哥本人。 「没错,妳问的全对。」明珠眼眶含泪。裴姑娘真是太聪明了,这下子相信裴少爷全都明白了,她也可以不用再替大小姐担心了。 「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呢?」裴琥珀轻抚昏迷中人儿无血色的小脸,语气有着怨怼和怒气。 若非他早就怀疑她,还有此刻亲眼见到她脖子上戴着属于他的蓝琥珀项练,她是铁了心不打算告诉他了吗?她怎能这样对他?! 「大小姐说过,既然你将她遗忘了,那就代表你们今生无缘,她不会去强求不属于她的东西。加上大小姐向来痛恨花心风流的男人,那会让她想到老爷的不专情,所以她更是心灰意冷,决定彻底将你忘了。」明珠老实告知他大小姐的心结。 从小到大,大小姐就时常见到大夫人以泪洗面,再看着老爷先后娶了四位夫人,还不满足地仍流连青楼,也难怪大小姐会厌恶风流的男人了。 虽然裴琥珀还不至于风流,但他的女人缘太好,如同大小姐常说的男人桃花太多易招惹是非,所以在大小姐心底是将他归类于同一种人。 「那传言今年她的未婚夫要来迎娶她,又是怎么一回事?」既然他才是她的未婚夫,她都已经决定放弃他了,又要何人迎娶她呢? 「没有人会来迎娶大小姐,那是大小姐骗二夫人的。原本大小姐已经打算一个月后要永远离开青龙城不再回来,要留在清云庵下的竹屋,平静过一生。」 既然话已说开,明珠就不再隐瞒,索性全说了。 「朱奇和玲珑是何关系?」裴琥珀之前已要裴琉璃到朱奇的身分,难忘两人举止亲密的一幕。 「朱公子是在五年前见到大小姐后,对她一见钟情。每年大小姐到清云庵下的竹屋小住,他都十分照顾大小姐。不过,大小姐不喜欢他,只将他当成朋友,并没有特别的感情。」明珠说到最后,深怕他误会,连忙解释清楚。 「今晚我们的对话,妳不需告诉玲珑。虽然我仍旧没有想起那段遗失的记忆,但既然我能令她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爱上我,相信这次我还是能令她再次爱上我。」 他要让她再次爱上他,无法轻易离开;既然他失忆前后一颗心都只为她跳动,那么他就绝不放手。 他气恼她放手得太容易,他偏偏不许她放。 「好,我会守口如瓶。」明珠欣喜地一口允诺,已可以预见大小姐的幸福就在不远了。 长廊外,由远而近传来杂沓脚步声,紧接着出现裴珊瑚和阙少麟以及御医。 「大哥,断续膏和御医都带来了!」裴珊瑚气喘吁吁地赶到,就怕迟了会误了正事。 御医急忙上前看诊,众人连忙让开位子。御医在看完曲玲珑的双腿后,取出断续膏。守在一旁的明珠在御医的示意下,帮忙将断续膏敷在曲玲珑的双腿小腿处,半个时辰后,御医总算处理好曲玲珑的伤势。 「施御医,玲珑现在的状况如何了?」裴琥珀着急地问。 「裴少爷,这姑娘双腿小腿处齐断,好在断骨十分平整,并无碎裂,现已敷上断续膏。这三天是关键期,确定她的断骨是否能重新接上,千万不能让她下床走动。若是三天后断骨能顺利接上,还需一个月的治疗,她的双腿才能痊愈行走。」 施御医瞧着一脸着急的裴琥珀,心下倒是十分讶异这个一向温文尔雅、谈笑风生的裴少爷,竟会有如此焦急的一刻。看来这位姑娘对他该是十分重要才是,于是谨慎地交代。 「那就有劳施御医之后多费心了。」裴琥珀松了口气之余,温和的语气有丝强硬,意思就是要施御医负责到曲玲珑双腿痊愈为止。 「裴少爷客气了。三天后,我会再来的。」听出裴琥珀言下之意,施御医不敢不答应。 「既然玲珑已脱离险境,我们先离开吧。」裴琉璃示意众人离开,让裴琥珀单独留在房里。 裴琥珀重新替曲玲珑盖好丝绸蓝缎锦被,大掌不舍地轻抚她已敷上断续膏的双腿,俊脸上布满心疼还有压抑的复杂情绪。 「玲珑,虽然我想不起我们相处三个月的记忆,但我这个人对于属于我的东西向来不会轻易放手,尤其是妳,妳也别想抛弃我。」 低沉的嗓音里含着一丝痛楚在她耳畔低喃,俊脸埋在她脖颈间,嗅着独属于她的香味,双臂紧抱住她的身体。 怀里的人曾经是属于他的,若非命运再次将两人缠绕在一起,两人岂不就此错过?对此,他十分恼怒她连试都不愿试着唤醒他的记忆,就决定放弃他。 玲珑,接下来我会让妳彻底明白,我裴琥珀不是可以让人轻易放弃之人。 妳休想逃离我! *** 火……熊熊烈火…… 大火狰狞地张牙舞爪,迅速将曲府给团团包围住。 爹忿怒扭曲的脸在她眼前不停地放大。 最后那壮硕的身体直挺挺地倒在她眼前,那双眼透露着太多的不甘,一直不愿闭上…… 「爹!」 曲玲珑尖叫出声,身子整个坐起,一时之间脑海里残留的影像,混乱得令她胸口急速起伏,无法平静。 「大小姐,妳终于醒了,太好了!」守在床旁打盹的明珠见她清醒,开心地笑了起来,心下着实松了口气。 「明珠……这里是哪里?」 曲玲珑纳闷地看着此刻身处的寝房。宽敞的寝房摆设阳刚雅致,且看得出来房里的每件物品都价值不菲。 光是那黑檀木做成的衣柜、窗棂下放置的铺有丝绸锦缎的卧榻,更别提她身下这张大床,还有她身上盖的蓝缎锦被,在在都可看出绝不是一般的客栈,且明显地是属于男人的寝房,心底的狐疑不禁扩大。 「大小姐,这里是……裴府。」明珠有些不安地偷觑她微变的脸色 「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 闻言,曲玲珑急着就要掀被下床离开,却在这时敏感地察觉到双腿似乎有异,小脸微变,颤抖地伸手轻触两只小腿,这才发觉不知何时换上的宽松裤子里,两只小腿上各多了两块木板固定,且被包扎得十分结实。 「大小姐,你冷静一点,妳的双腿被倒下的木头给压断了。施御医说一个月后一定会痊愈的,只是这段时间内双腿不能行走。」明珠急得阻止她下床,在瞧见她震惊刷白的小脸时,内疚地双眼泛红。若不是为了救她,大小姐也不会变成这样,都是她的错! 「明珠,妳先下去,帮妳家大小姐准备好午膳送来。」裴琥珀修长的身形在房门外站了一会,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这才走了进来。 「这是你的寝房吗?为何不将我安置在客房里?」曲玲珑看着他俊脸上的温和浅笑,双眸复杂地注视着他。 她不得不问老天,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是怎样的缘分啊! 在她决心放弃一切离开时,却又让她的双腿受了重伤、让他救了她,这样的她又如何能走得掉呢? 「妳的腿伤得太严重,我不放心,别担心那么多,好好留在这里养伤。」裴琥珀缓步来到床旁,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 「……府里……还有我爹……」 双眸黯然地注视着受伤的双腿。爹虽然和她并不亲,但毕竟是她的爹,就这样惨死在她眼前,要她如何能不难过。 「玲珑,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眼下最重要的是将妳的双腿治好。妳爹的尸体已被官府的人找到了,我今早已命人厚葬他了。等妳的双腿痊愈,再亲自去祭拜他吧。」 昨夜那场大火,足足燃烧了一整夜,将曲府整个烧毁。今早曲老爷焦黑的尸体才被官府的人抬出,他即刻命人厚葬。 曲玲珑感激地看着他,真心地道谢:「谢谢你的帮忙。可知道我其它家人的下落吗?」 「官府除了找到妳爹的尸体,另外还搬出一具男人的尸体,证明死者的身分是刘寅。除了这两具尸体,并没有再找到其它尸体,所以其它人该是都逃过这一劫了。」裴琥珀据实以告。 曲玲珑不再说话,双眸微敛,神情木然,呆坐在床榻上。 瞧见她这副模样,裴琥珀担忧地落坐床畔,抬起她尖巧的下颚,逼她直视他。 「玲珑,告诉我,妳现在在想什么?」她此刻太过平静的模样,令他十分不安。 「我们非亲非故,我怎么好意思这样麻烦你,造成你的困扰。」她对此刻必须求助于他人的困境感到沮丧。要她当一个月的废人,而且暂住在裴府里,让她更感到一股深沉的挫败。 裴琥珀黑眸掠过一抹怒气,快得人察觉不到。俊脸含笑。「妳忘了我们是朋友?朋友有难,互相帮忙有何不可?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见外的话了,妳就放心留在这里养伤吧。」 她就这么想逃离他吗?直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偏不让她如愿,还要让她变得愈来愈依赖他。 「大小姐,午膳来了。」明珠一踏进房,瞧见两人之间异样的氛围,机灵地放下饭菜,便先离开了。 「先用膳吧。」 裴琥珀不待她反应,轻易地将她打横抱起。曲玲珑惊呼出声,双手连忙抱住他脖颈,小脸泛红,在瞧见他脸上的笑意后,心下微脑,这人是故意的! 裴琥珀小心地将她放在红木椅上,再在她身旁的椅上落坐,替她夹了些菜到她碗里,示意她快吃。 曲玲珑端起碗来,秀气地小口吃起饭菜来;但身旁灼热的视线令她食难下咽,终于,她忍不住睨着身旁含笑的男人。 「你不用管我,有明珠会照顾我,你快去忙吧。」 「珠玉阁目前没什么事,妳不用担心我会因为妳而影响到生意。」裴琥珀无视她眼里明显的赶人之意。这三天是关键时期,他绝不能掉以轻心。 曲玲珑见赶不走他,只好暗恼地闷头专心用膳,尽量不去理会身旁的人。就在她快吃完时,明珠去而复反,这回双手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同样的,在将汤药放到桌上后便离开,离去时脸上挂着一抹窃笑。 「喝完药,再到床榻上去躺一会吧。」裴琥珀将汤药端到她面前,低沉的嗓音温柔地道。 曲玲珑双眸复杂地看着他俊脸上的关心。他是真的在担心她。心下有股暖流窜过……曾经,他也曾这样看着她,对她关怀备至。连忙垂眸接过他端来的汤药,掩去泛红的双眸,入鼻的苦味令她秀眉微皱,深呼吸一口饮尽。 「吃块山楂饼去苦味。」一小块山楂饼快速送进她口中。 曲玲珑小脸微红,舌尖上的甜味冲淡了不少苦味,垂眸低声道谢。 裴琥珀黑眸含笑,欣赏她此时小脸上的羞涩,心下暗自庆幸若非她伤在双腿无法行走,只怕此刻早已逃离他,又怎会让他有机会瞧见她脸上的绯红。 「可以帮我叫明珠来吗?」曲玲珑双眸游移,就是不看他。 「玲珑,妳需要什么吗?告诉我,我可以帮妳。」裴琥珀挑眉,嗓音温柔地低哄。 「不用了,我只要明珠。」曲玲珑这下子小脸整个尴尬地一红,口气里多了丝急切。 裴琥珀瞧着她异样的反应,心下不悦她又打算将他排斥在外,温和的嗓音里多了抹坚定。「玲珑,妳若是不肯说为何非要明珠,不肯让我帮忙,我是不会帮妳叫她的。」 闻言,曲玲珑脸上出现羞窘,双眸含怒地瞪着他,清冷的嗓音里有丝咬牙切齿。「裴琥珀……你……我……」 「玲珑,妳想要我帮妳什么?」裴琥珀好整以暇,气定神闲地注视着她,俊脸上的笑容多了抹恶意,好心地问着她。 「你……我……想上茅房。」曲玲珑低垂着头,小脸困窘地绯红,连耳朵都跟着红了,最后几个字说得细如蚊声。 裴琥珀一愣,下一刻,俊脸上极力忍住笑意;难得瞧她此刻羞窘别扭的模样,令他兴起逗弄之意。都怪他粗心,竟没察觉到她难言的需求。 冷不防地,长臂一伸,将她打横抱起,曲玲珑惊呼,微恼地瞪着他俊脸上的笑。这个男人就那么喜欢抱她吗?连问都不问一句,那姿态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你要抱我去哪里?」曲玲珑见他抱着她踏出房门,忍不住开口问。 「当然是带妳去上茅房啊!」裴琥珀停下脚步,笑睨着她,俊脸上的笑容太过灿烂。 「你……」 曲玲珑双颊胀红,这次不是羞红,而是气红的。这个男人现在是摆明着在欺她双腿不便就是了?! 「别气了,我先抱妳去找明珠,再抱妳去茅房;当然最后是明珠陪着妳在茅房内。」裴琥珀不再逗她,明白该适可而止,免得真把她给惹怒了,不再理他。 曲玲珑粉唇微抿,知道自己被戏弄了,气得板着一张小脸,但就是奈何不了他。 看着他俊脸上的笑意,她此刻双手环抱住他脖颈,两人之间是如此地贴近,就像当时一样…… 裴琥珀没听到她的声音,侧首朝她望去,正巧对上她来不及收回的留恋目光,脚步不由得停下,黑眸深邃如潭地凝视着她。 曲玲珑慌乱地撇开视线,胸口无法克制地激烈起伏,直到耳边传来他温醇低哑的嗓音。 「玲珑。」 曲玲珑下意识朝他望去,温热的唇却也在同时攫住她的粉唇,她惊愕意瞠目,一时望了反应,在他时而温柔时而激切的缠吻中,逐渐迷失心神。 双眸缓缓闭上,彻底晕眩在他蓄意挑情的热吻中。 恍惚中仍可感受到他的吻一点也没变…… 第七章 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手指轻触唇瓣,依稀可感受到他温热的唇舌火热地纠缠住她。 双眸望向窗棂下的卧榻,那个男人原本躺在那里,直到方才被卓总管叫走。 这三天,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就连晚上在他以为她已熟睡时,仍不放心地来到她床旁查看,更别提他竟然吻了她,吻得那样理所当然,像是她仍属于他似的。 越想越不对劲。之前她看得出来,他对她起了兴趣,但至少不至于逾矩;但现在的他全然不顾她的抗议,动不动就抱她,美其名是她双腿不便,要照顾她,但有需要到不顾两人的声誉,硬是要她在他寝房住下吗? 还有,他灼热的黑眸不时凝望着她,看得她心慌意乱,以及他近乎挑情的吻…… 他迥异于之前对她的态度,唯一的解释,难不成是…… 双眸瞧向正端着汤药走进来的明珠,小脸一沉。 「明珠,妳是否背着我对裴琥珀说了不该说的话?」 正端着汤药的明珠心下一惊,险些打翻手上的汤药,强自镇定,先将汤药放在桌上,这才抬起头来面对曲玲珑。 「大小姐,明珠不敢违背妳的意思,我真的没有告诉裴少爷任何事。」一切都是裴琉璃猜出来的,真的不关她的事。 「此话当真?妳没骗我?」曲玲珑仍是一脸狐疑地望着她。 明珠点头如捣蒜,重新端起汤药走到床旁。「大小姐,妳快把药给喝了吧。」 曲玲珑瞥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毫无异样,这才接过药碗,秀眉微皱,将汤药一口饮尽,再苦着一张小脸将空碗递给她。 「这是裴少爷交代,每回大小姐喝完药后,要给妳吃的山楂饼。」明珠将一小块山楂饼递给她。 曲玲珑双眸复杂地看着山楂饼许久,这才将山楂饼放入口中。 「玲珑,我和两位妹妹一起来看妳了。」 裴琉璃率先走入房,身后跟着裴璎珞和裴珊瑚两人。 「裴姑娘!」明珠开心地叫了声,但话一出口,才发觉似乎不对,这里可是有三位裴姑娘,连忙改口叫道:「琉璃姑娘,妳们来了啊!」 半躺卧在床榻上的曲玲珑注意到三人打量她的眼神带着一抹兴味、好奇,却没有任何不悦,难道这三人不会觉得她待在裴琥珀房里不妥吗?更何况裴琥珀不是已有未婚妻了? 「琉璃,谢谢妳们来看我。」曲玲珑客气地说。 「玲珑,这是我大妹璎珞,她身旁的则是小妹珊瑚。」裴琉璃一一为她介绍。 曲玲珑朝两人含笑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目光望向裴琉璃。「不好意思,我留在这里养伤,是否会造成贵府的困扰?」 「不会、不会。」裴琉璃连忙安抚。这可是他们四兄妹求之不得的事。「玲珑,妳别想太多,就放心在这里养伤,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叫明珠来找我,把这里当成是妳自己的家就好,千万别拘束。」 「是啊!玲珑姐,妳就放心在这休养吧。」裴璎珞柔美的小脸上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有关她和大哥的事情,她们三姊妹全知道了,对待她的态度自是不同,明显地多了丝关切。 「对啊!而且妳若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大哥,他绝对不会拒绝妳的。」裴珊瑚直率地说。难得看大哥这么关心一个人,她们三姊妹在一旁看戏,可是看得很过瘾呢。 所以,这三姊妹是喜欢她留下来的。曲玲珑微敛的双眸底多了抹疑惑。 「玲珑,妳若觉得闷,待会我再派人送来几本书让妳看着解闷。」裴琉璃见她清醒后,知道双腿受伤,始终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希望她放开心胸开心点,至少瞧瞧守在她身旁的大哥。 「谢谢妳。」 「要谢她,倒不如谢我吧。」 裴琥珀俊脸含笑地走了进来,双手抱着几本书册,黑眸灼热地注视着床榻上微愕的人儿。 裴琉璃见状,抿嘴窃笑,暗怪自己多事,依大哥对玲珑的关心,又怎会没注意到她的愁闷呢。 「玲珑,我们姊妹三人另有要事,就先告辞了,下次再来看妳。」裴琉璃以眼神示意两位妹妹先行离开。 裴琥珀将抱来的十几本书册全放到她身旁,大手顺势轻拢她胸前如云的青丝到身后,让他得以细看她秀雅的小脸。 「你陪了我两天,不嫌闷吗?」瞧瞧他此刻亲昵的举止,她已经懒得再去阻止了。 「怎么会呢?如果妳在房里待得闷,我可以抱着妳在府里四处走走。」 裴琥珀瞧她无精打采的模样,胸口无法抑制地泛起一股心疼。知道她的性子向来坚强,如今遭逢剧变,又必须事事依赖他人,也难怪自她醒来后,从未见她笑过。 「不用了,多谢你的好意。」她住他的寝房已够引人侧目了,若是又让他抱着她在府里四处走动,那她以后还要不要做人啊! 裴琥珀轻笑,死是明白她的顾忌,也不再坚持。 「少爷,施御医来了。」卓总管领着施御医来到房门口,即先行告退。 「施御医快请。」裴琥珀连忙离开床畔,让位给施御医诊治。 「有劳施御医了。」曲玲珑低声道谢。 施御医含笑颔首,立即动手拆除她两只小腿上紧紧包裹住的布巾,在仔细看过小腿复原的状况后,这才满意地抬起头来。 「恭喜姑娘,妳两只小腿的断骨已经连接上了,但刚接上的骨头仍十分脆弱,必须避免行走。约莫需再一个月的治疗时间才行。以后我会每隔三天过来替妳换药。」施御医一脸严肃谨慎地交代。 「多谢施御医。」曲玲珑不由得在心底叹息。这一个月可真难熬。 施御医重新将药涂上曲玲珑的两只小腿后,同样用木板固定,再仔细地包裹好,这才离开床畔。 「谢谢施御医亲自跑这一趟。」裴琥珀躬身道谢。 「裴少爷客气了,待会我重新开个药方,仍是一日服四次药,记得千万不能让她双腿走动,还有不能碰水,饮食尽量清淡为主。」施御医拉拉杂杂地向裴琥珀交代一堆需要注意的事情。 「我记住了,多谢施御医。」裴琥珀再次道谢,将银两递给他;施御医推拒不得,只好收下。 待明珠送施御医一离开,裴琥珀来到床旁,长指轻挑起她几缕青丝在指间玩,黑眸温柔凝视着低垂着小脸的人儿。 「玲珑,有没有想吃什么?」 曲玲珑随手拿起身旁的一本诗集翻阅,瞥了圆桌上那朱红镶金边绘有花鸟的三层食盒,里头摆放的全是由春满楼买来的、她喜欢的糕点。 「没有。你是打算把我养成猪吗?」她没好气地说,每天不是倘着就是睡着,她哪来那么好的胃口。 听着她近乎赌气的回话,话里透露着她自己并未察觉到的娇嗔。 裴琥珀俊脸掠过一抹欣喜。她可知自己正在逐渐改变中?对他的态度不再是带着距离的谈笑,让他无法触碰到她。 他由衷感谢。若非她双腿出事,让他有机会可以照顾她、娇宠着她,看着她在他面前一点一滴地改变。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大掌轻捧住她的小脸,在她还搞不清楚状况时,薄唇迅速攫住她的粉唇,连带地将她的娇躯轻搂入怀。 送走施御医、正一脚要踏入房的明珠在瞧见这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幕,连忙快速收回脚,捧着羞红的双颊飞快离开。 明珠打由心底替自家小姐感到开心。她是真心希望大小姐能再次接受裴少爷,然后永远留在裴府,别再想着要离开的事了。好在裴少爷的意志坚决,大小姐这次是逃不掉的。 *** 总觉得少了什么。 曲玲珑坐在床榻上。为了方便她刻画,床上放了一张小桌子,望着手上小巧的刻刀,刀柄上还镶着一颗圆形金黄色琥珀。这是裴琥珀昨天拿给她的,当她收到这份礼物时,为这小巧精致的刻刀开心地把玩许久。 再低头看着刻纸上刻一半的佛相,秀眉微蹙,瞥了窗棂下的那张卧榻;那里少了一道纠缠她几天的身影,胸口陡然涌现一股失落,竟令她提不起兴致来继续刻画。 「玲珑,我端了碗冰糖莲子汤来给妳喝。天气愈来愈热了,让妳喝了退火。」 裴琉璃甫踏入房门,即笑着对里头的人儿说,身后跟着端着托盘的翠儿。她算是除了裴琥珀之外,来探望她最勤的人,真心把她当成朋友。 「琉璃,谢谢妳常来看我。」 这几天她发觉只要裴琥珀一不在她身旁,没多久裴琉璃就会出现,两兄妹像是说好了似的,怕她闷,轮流来陪她。 「别这么客气。我也只不过是趁大哥不在时才能过来陪妳?还是妳其实比较想看的人是我大哥」裴琉璃故意逗她,期待能看到她羞赧的模样,岂料她仍是一副清冷的模样,让她十分泄气。 「……他很忙吗?」曲玲珑双眸微敛,挣扎了会,低问。 裴琉璃凤眸掠过一抹笑意。看来她并非对大哥全然无心,总算不枉大哥这几天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 「他这几天没去珠玉阁和琢金铺,今日会待得晚一点。珠玉阁进了一批新货来,还需要他做最后的确认。还有,琢金铺的几名工匠也急着和他讨论首饰的色泽是否正确,等他忙完了,自会赶回来陪妳。」裴琉璃解释大哥不在的原因,一来让她知道大哥为了她不惜抛下生意,二来也让她知道大哥对她的用心。 曲玲珑沉默不语,似是明白了她的话中之意。 「先喝碗莲子汤吧。」 裴琉璃伸手接过翠儿递来的莲子汤,碎步走到床旁,在看到她刻到一半的佛祖画像时,凤眸一亮。「没想到妳就连刻画佛像也能如此传神,将佛祖敛眉庄严的神情充分表露出来。玲珑,妳真是太厉害了!」 以前她只听香香和珊瑚提过,这可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她的刻画技艺,语气充满佩服。 「这幅刻画尚未完成。」曲玲珑接过莲子汤,用调羹舀了匙莲子吃了起来。相较于裴琉璃惊愕的口气,她显得冷淡多了。 「大小姐,妳快到外头来瞧瞧!」明珠兴匆匆地踏入房内,一脸雀跃地冲到床畔,开心地嚷嚷。 「明珠ㄚ头,瞧妳是傻了吗?妳要妳家大小姐怎么走到外面去?」裴琉璃笑着用食指轻点她额头,倒也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凤眸才往房门瞥去,在看到一抹修长身影踏入房内时,隐约有些明白了。 「大哥,你回来的还真早。」裴琉璃忍不住揶揄他。 裴琥珀俊脸含笑地踏入房内,黑眸温柔地注视着床榻上的人儿,大步走向床榻旁,将她手上喝到一半的莲子汤放到床边,再把小桌子移开,长臂一伸将她抱了起来,往外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似是已习惯他动不动就抱着她,好奇他俊脸上那一抹神秘的笑。 曲玲珑心底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当她看到房门外摆放着一辆轮椅时,霎时明白了明珠的兴奋是为何。这个男人对她还真是用心良苦,心底无法抑制地泛起一股动。 裴琥珀抱着她,小心地将她放坐到轮椅上,修长的身子蹲在她面前,大掌轻抚她秀雅的小脸,眸底有抹醉人的温柔。 「妳不喜欢我抱着妳在府里四处走动,怕让下人看到会不自在,可是我却舍不得妳整天将自己关在房内。妳打算关自己一个月,我可不同意。」就怕她关在房里久了门出病来,他希望能看到她脸上的笑容。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曲玲珑双手轻抚轮椅椅把,摸起来的触感平滑不粗糙,不难猜出这轮椅该是价格不菲才是。 「因为我想宠妳。对自己喜欢的人,当然是想把最好的都给她。」怕就怕她不肯接受而已。 「你……」他的坦白令她双颊一红,双眸复杂地望进他深邃如潭的黑眸中。 「走吧!我推着妳在府里四处走走,这回可不许再拒绝我。」裴琥珀不打算逼她太紧,只希望她一天一点改变就好。 「真想不到大哥竟然是个痴情人。」 裴琉璃倚着门框,自是没错过大哥方才深情的告白。他一向无视众家闺女的心意,没想到这一动情,陷得倒挺深的。 「裴少爷本来就很疼我家大小姐,只是他自个儿忘了而已。不过,忘了也没关系,只要他记得要对大小姐好就行了。」明珠亲眼见到裴琥珀细心照顾自家主子,心底可是满意得很。 裴琉璃有趣地看了眼明珠,凤眸一转,忽然感到好奇大哥一年前失忆时和曲玲珑之间发生过的事,忙不迭地拉着明珠进房。 「明珠,趁这会玲珑不在,可否告诉我一年前大哥和玲珑相恋的经过?」 「这……」忠心的ㄚ鬟一脸为难。 「妳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当然翠儿也不会说。况且我早已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也不算妳违背玲珑的意思,妳就告诉我吧。」裴琉璃存心诱拐她吐实。 「好吧……。」 明珠被拐骗成功,娓娓道出一年前曲玲珑是如何救了裴琥珀,继而两人相恋的事情。 *** 午后,百花林里吹起了阵阵凉风,连带地吹动花林,带来阵阵香气。 百花亭内,一抹纤细人影坐在轮椅上,专注地在石桌上刻画;而随侍一旁的明珠一脸昏昏欲睡,望着自家主子专注的模样,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裴少爷真是有心人。自从买了轮椅给大小姐后,大小姐就常要她推着她来到这亭内,然后一待就是大半天。好在这亭子建造时一面是有斜坡的,只不过要将大小姐推上去时,她一个人的力气不够,还需请人帮忙。 看得出来大小姐有了这轮椅后不用再每天关在房内。变得开心多了。而裴少爷则是事情忙完了,就会来这里找大小姐。大小姐嘴里不说,可她瞧得出来她心底是欢喜的。 就在她眼皮快闭上时,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明珠下意识地抬头,原本微瞇的双眼,在看到来人后,惊愕得瞌睡虫瞬间跑走,陡然清醒。 亭外站着一抹美丽的淡蓝身影,美眸正直勾勾地瞧着亭内专心刻画的曲玲珑。 「大小姐,黄姑娘来了。」明珠紧张地轻唤身旁的主子。看来人一脸不善的模样,不由得想着是否该叫人来。 曲玲珑抬起头来,在瞧见亭外的人后,秀雅小脸上表情平静,主动开口:「黄姑娘来到此处,莫非有事要找我?」 黄月娇美丽的脸一沉。瞧她此刻自在的模样,倒像是这里的主子,而她反倒像是客人,不悦地踏上白玉石阶,走进亭内。 「听说妳现在住进琥珀楼,而且是琥珀房里?」黄月娇走到她面前,不客气地上下打量她,那目光挟带着一股怨恨。 「没错,那是琥珀的意思。我拒绝过,但是没有用。」曲玲珑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平淡的语气里无一丝得意,只是陈述事实。 「妳叫他琥珀?!」黄月娇美眸燃烧着怒火,语气激动地问。 明明坐在轮椅上的曲玲珑容貌不如她,但秀雅的脸上却透着一股沉静,那独特的韵味,让她看起来并不逊色于她。 这就是她吸引裴琥珀的原因吗?美眸底掠过一抹阴狠。 「是的。也是他坚持要我这么叫他。」注视着面前的美丽脸上青白交错,曲玲珑忍不住在心底低叹。实在厌恶于此刻被质问的情景,更加恼怒于令她得面对这一切的男人。 黄月娇脸色难看地深吸一口气,强力忍住胸口的妒意,咬牙撂下警告:「上回我就对妳说过,我是琥珀的未婚妻,男人嘛,总是贪鲜,他今日让妳住进琥珀楼或许是一时的兴致,也可能是同情妳,想要照顾妳,希望妳可别会错意,不然到时可就难看了。」 闻言,站在一旁的明珠正欲开口,却被曲玲珑以眼神制止,只能在一旁气得直跺脚。 「黄姑娘的话,我听明白了。若是没别的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话里有着明显的逐客之意。 黄月娇恨恨地瞪她一眼,这才沉着一张脸拂袖转身离开。 待人一走远,明珠再也忍不住了,气得哇哇大叫:「大小姐,明明妳才是正宫娘娘,为什么妳要容许黄姑娘这个冒牌货在妳面前放肆?妳为什么不叫她这只假凤凰滚离裴府,反而要忍受她对妳的叫嚣?」 她真的不明白大小姐在想什么! 虽然大小姐的性子淡若水,不爱与人争执,但裴少爷明明就是大小姐的,她再怎么不想争,也别拱手将裴少爷让给别人嘛! 「我并没有忍受她,而是不想浪费力气去逞一时口舌之能。争得一时痛快又如何呢?是妳的终究是妳的,若是注定不属于妳,也强求不来。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要争呢?况且她的确救过裴琥珀。」曲玲珑淡漠地解释。 或许是在曲府中长大,她见多了女人为了争宠,面貌变得有多丑陋,心思变得有多歹毒,而她不想让自己变成那样,也痛恨又要被逼着面前。 明珠眼神复杂地望着她,虽然明白她的心结,却仍是一脸不茍同。 「大小姐,有时我真的怀疑妳是否还爱着裴少爷,否则妳为何连争取都不想争就直接放弃?妳明明不是这样怯懦的人啊,为何一面对感情的事情,竟会变得那么没有勇气?难道裴少爷不值得妳去争取吗?」这并不是她从小所认识的坚强的大小姐会有的作为啊! 曲玲珑浑然一震,惊愕地抬头对上明珠一脸的不赞同。 她扪心自问,她不爱裴琥珀了吗? 他不值得她去争取吗? 明珠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令她一时乱了思绪,久久无法平静。 *** 她不爱裴琥珀了吗? 如果不爱他,为何会在知道他忘了她后,宛如置身于冰窖,觉得自己再次被人遗弃,变得失魂落魄? 如果不爱他,为何她给自己一年的时间等着他呢? 如果不爱他,又怎么会在见到他对别的女人笑得一脸桃花时,恼怒盈胸呢? 如果不爱他,为何会在知道黄月娇是他的未婚妻时,心痛如绞? 如果不爱他…… 那么多的如果,在在只说明了一件事,她其实还是爱着他的,即使在他忘了她之后;只是,她竟然丧失了争取他的勇气。 明珠说得真好,难道裴琥珀不值得她鼓起勇气为自己去争取一回吗?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冷不防的,小脸被抬起,微愕的双眸对上一张微沉的俊脸。 「为什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裴琥珀捧着她的小脸,姆指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她可知当他踏进房里时,就见着她坐在床榻上无声落泪,小脸上腊茫然无依的神情,紧紧揪痛了他的心。 她哭了吗?曲玲珑呆愣地看着坐在床畔、一脸心疼、不知何时出现的男人。 「为什么哭?」裴琥珀耐心地再问一次,在见到她总算止住泪水,心底着实松了口气。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事而已。」曲玲珑深深地注视着眼前关心她的男人,从他深邃的眸底清楚瞧见他对她的担心。 「是想到什么事,让妳难过成这样?」他不喜欢她有事瞒着他,将他当成外人似。 「只是想到我爹死了,曲府也被烧成了废墟,从此再无家可归,一时悲从中来。」曲玲珑双眸微敛,避开他太过精锐的黑眸,选了个安全的答案回答他。 裴琥珀狐疑地细瞧她一会,也不再追问,长臂一伸,将她轻搂入怀,低沉的嗓音温柔地在她耳畔低喃:「玲珑,若是妳愿意,可以把这里当成妳的家,永远住下来。」 他此刻是在给她承诺吗? 在他忘了属于两人的记忆后,却还愿意许下承诺,她得确是不该再贪求了。她想……替自己争取一回。 「你明日有空吗?」她依偎在他怀里轻问。 裴琥珀黑眸一亮!这可是她头一回主动开口。「妳想做什么我都奉陪。」 「我在这青龙城住了十九年,竟然连乘坐画舫游青龙河都不曾,我想至少也要坐一次,你若是嫌我双腿不便麻烦的话,那就算了。」她在他怀里说出心底的渴望。 「谁说妳是我的麻烦?对我而言,妳永远都不是。还有,别说只坐一次画舫游河,妳随时想去游河都可以。」 裴琥珀轻抚她一头如瀑青丝,软玉温香在怀,难得她今晚这么柔顺依偎在他怀里,低低诉说她的心愿,无论如何他都会满足她,更何况她的心愿小得令他心疼。 「一言为定。」曲玲珑粉唇扬笑,任由他紧抱住自己。 「一言为定。」裴琥珀俊脸含笑,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落下一吻。 总觉得她今晚似乎有些不同,不再与他保持距离,而且还开口向他要求。他乐见她的改变,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设法完成她的愿望,就怕她什么也不要。 「琉璃说过,你因为我连续好几天都没去珠玉阁和琢金铺,才会变得那么忙。若是明日再陪我游河,是否会影响到你的事情?」曲玲珑犹豫了会,担忧地问。 爽朗的畅笑声在她依偎的健硕胸膛震荡着,同时她耳边响起他低沉的笑声,令她怀念地粉唇不由得扬起。 「妳放心,珠玉阁没那么容易倒的。事情我会安排好,妳就放开胸怀等着明日游河吧。」 她可是在担心他?今晚的她令他惊喜不断,不管令她改变的原因是什么,只希望明日她别再变回之前冷淡的模样。 「明日早膳,我想吃山药粥、油条,豆腐脑。」曲玲珑被他爽朗的笑声引发好心情,轻柔的语气近乎撒娇般在他怀里点菜。 裴琥珀俊脸掠过一抹惊喜。难得她自从来到府里,主动开口说有想吃的东西,看来她今晚给他的惊喜不少。 「都依妳。以后若有想吃的东西,尽管说。」低沉的嗓音有丝疼宠。 「好。」她在他怀里柔顺地回道。 裴琥珀下恶轻抵她发顶,双臂将她紧紧搂抱住,享受她难得的温顺,胸口被喜悦给涨满。 过了一会,正纳闷怀里人儿为何不再出声,低眸一看,眸底盈满温柔,她毫无防备、娇憨的睡颜正偎靠着他胸膛沉睡。 黑眸宠溺地注视着她睡颜许久,这才不舍地、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躺在床榻上,替她盖上蓝缎丝绸锦被。 大掌怜惜地轻抚她细致的脸颊,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低喃: 「玲珑,不管今晚是什么原因令妳的态度改变,我都真心感谢。」 在她唇上轻落下一吻,辗转吸吮了会,这才不舍地离开,回到隔壁他暂住的厢房。 第八章 翌日,一大清早,裴琥珀就交代好灶房,务必准备好昨夜曲玲珑交代要吃的早膳,在陪曲玲珑吃完早膳后,便抱着她坐上马车。 随行的还有裴家三姊妹及明珠,一行人来到青龙河岸,坐上早已准备好的一艘华丽画舫,一同游河欣赏东西两岸的风光。 一进入画舫里,曲玲珑忍不住地打量起画舫。画舫装饰得美轮美奂,四周皆以粉色轻纱做点缀,轻纱随风摇曳起舞,凭添一股诗意情怀,让她一眼就喜欢上这艘画舫。 「哇!大小姐,这艘画舫好美喔!」 明珠一脸雀跃,一双眼直盯着画舫四周的装饰,一会东摸摸,一会西摸摸,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喜欢吗?」裴琥珀将曲玲珑放坐在一张藤椅上,在她面前蹲下身,黑眸含笑,温柔地注视着她。 「很喜欢。」曲玲珑的目光在画舫四周流转一圈后,这才停在他的俊脸上。秀雅小脸上有抹欣喜,虽然没有像明珠那般表现出来,但由她发亮的双眸,不难看出她的好心情。 「玲珑,妳喜欢就好。这艘画舫大哥购置了一年,我们却很少上来享受,这回可是多亏了妳,希望妳不介意我们姊妹三人硬是要跟来凑热闹。」裴琉璃笑着说,手也没闲着地将准备好的糕点、热茶纷纷摆放上一旁的小桌。 「是啊!玲珑姐,我之前一直要求大哥借我这艘画舫游河,可他死都不肯答应。今日可是看在妳的面子上,我们才有机会坐上这艘画舫呢。」裴珊瑚藉此机会批评大哥小气。 「这也不能怪大哥小气,上回大哥借妳这艘画舫,结果妳说要欣赏夜景,在画舫四周装上篝灯,却不知怎么搞的,灯火竟然烧了起来,好在发现得早,火势实时扑灭,不然这艘画舫岂不毁在妳手上?」裴璎珞在一旁笑着,忍不住说了公道话。 闻言,裴珊瑚急得跳脚解释:「那是意外,谁知道那晚风会那么大,吹得篝灯摇摇晃晃,轻纱的一角被风吹进篝灯里,这才起火燃烧起来。」裴珊瑚大喊冤枉,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还记得那时妳为了急着灭火,还不小心落进河里,好在妳会泅水,不过也因此病了两天。本来我是想好好骂妳一顿,不过看在画舫损失不大,妳又病了,就饶了妳一回。」裴琥珀还记得当时的情形,不忘取笑她一顿。 「大哥,为什么每回我的糗事你都记得那么清楚!?」裴珊瑚不满地嘟嚷。瞄了眼一直听着他们兄妹对话、脸上笑容愈来愈大的曲玲珑,这下子可真是彻底地丢脸了。 「那是因为家里最会闯祸的人就是妳了。」裴琥珀不客气地再补上一句,全然不顾她的面子,转头笑望着曲玲珑。「玲珑,让妳见笑了。」 「不会,我很羡慕你们兄妹之间的感情。」 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的斗嘴,明显地感受到兄妹之间互相关怀的感情,那是在她们五姊妹之间永远感受不到的,也是她心中永远的遗憾。 瞧出她眼底的落寞,裴琥珀大掌轻抚她的小脸,无声地给予安慰。 「玲珑,我有带棋子来,想不想和大哥对奕几回?」裴琉璃从随行的木箱里取出棋盘和棋子来。 「也好。」 裴琥珀起身走到对面,两人隔着小桌,他先选了黑子,笑望着拿了白子的曲玲珑,在棋盘上先下了一颗黑子,曲玲珑随后落下指间的白子。 两人专于棋盘上,裴家三姊妹和明珠则坐在另一头欣赏河面风景,一面吃着糕点闲聊,不去打扰两人。 半个时辰后,棋面上布满黑白子,最后黑子胜出,曲玲珑有风度地认输。 「还要再玩吗?」裴琥珀笑问。 此时,一阵凉风轻拂,吹动了四周的粉色轻纱,也吹乱了曲玲珑的一头青丝。 曲玲珑以指梳拢微乱的发,双眸微瞇。此时画舫已来到河中,望着河面在阳光的照射下,彷若镀上一层闪闪金光,还有两岸边热闹的人潮,粉唇不由得轻扬。 一直注意着她一举一动的裴琥珀已明白了她的回答。将棋盘上的棋子分别收拾好,冷不防地将她打横抱起,曲玲珑这回没被他吓到,但小脸羞赧尴尬地望向另一旁的四人。四人见状,全都低头假装忙着吃糕点。 裴琥珀将她抱到早已备好的软榻,修长身子躺下的同时,连带怀里人儿顺势跟着躺在他胸前。 「躺在这里又舒适又可欣赏到河面风光,如何?」大掌轻抚她一头柔软青丝,双臂环抱她的纤腰,享受着佳人在怀的悠闲时光。 曲玲珑轻叹。罢了!丢脸就丢脸吧。 小脸在他怀里轻轻磨蹭,找到一个较为舒适的位置,一双手轻放在他胸前,一起欣赏着风景。 此时,前方陡然传来丝竹弦乐声,还有嬉闹玩乐声,声音是从另一艘缓缓驶近的画舫上传来的。 「原来是迎春院的姑娘们。」裴琉璃轻啜了口香茗,瞄了眼几位眼熟的花娘门,那些人可都是珠玉阁的常客呢。 裴琥珀剑眉微皱,正打算叫人将画舫开离一点,敏感地察觉到怀中人儿娇躯陡然一僵,吸引了他的注意。 「玲珑,怎么了?」裴琥珀关心地低头询问。在瞧见她双眸直勾勾注视着另一艘画舫里的花娘们,黑眸狐疑地也跟着望去,这一瞧,黑眸微瞇。 「大小姐,那……那不是二小姐吗?她为什么会在那一艘船上,还穿得那么暴露,任由那些男人对她上下其手、搂搂抱抱的?」明珠瞧清里头的花娘之一竟是曲玲玉,不敢置信地惊呼出声。 而这时,身处几名男人中的曲玲玉犹如众星拱月般,被几名男人不停地敬酒,趁机对她毛手毛脚,恰巧也在这时抬起头来,目光与曲玲珑惊愕的目光对个正着。 霎时,她美丽的脸上浮现羞窘、难堪、惊慌之色,一名男人搂住她肩头拼命向她灌酒,她呛咳了声,目光又望向依偎在裴琥珀身上的曲玲珑,顿时恼恨地推开男人,躲进舱房里。 曲玲珑双眸微敛,大受震惊的她一时百感交集。没想到姊妹再相见时,竟是沦落到青楼去,到底那夜府里失火后,她和二娘又发生什么事了? 「别担心,这件事情我会帮忙查清楚的。」 即使她什么都没说,裴琥珀仍是敏锐察觉到她低落的心情。虽然明白她们姊妹之间感情不佳,但毕竟是亲姊妹,可以明了她此刻的心情。 「谢谢你。」曲玲珑抬眸望进他黑眸底,粉唇动了动。「如果可以的话,能帮帮她吗?」 裴琥珀轻抚她的小脸,黑眸温柔地望着她。「别担心,我会处理的。」 结果这一趟原本要让曲玲珑开心的游河,却在见到曲玲玉后,曲玲珑明显地失了玩心,显得心事重重。 见状,裴琥珀命人将画舫驶回。裴家三姊妹虽觉得扫兴,但也并未反对,因明显看得出来曲玲珑主仆一脸愁容,也只好同意打道回府了。 *** 华灯初上,迎春院门口几名浓妆艳抹、美丽妖娆的花娘们挥动着手上的丝巾,招呼着经过的路人。 「这位爷,进来坐坐吧!」 「这位俊公子,快进来吧!」 此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迎春院门口,吸引了花娘们的注意。就在她们引颈企盼,好奇是哪位大爷时,从马车上走下一道身着月牙白袍、丰神俊逸的修长身影。 「原来是裴少爷驾到,真是稀客啊!」张嬷嬷笑得一脸灿烂,虽讶异他会在这里出现,仍是开心地迎向他。 「张嬷嬷,我是来找曲玲玉姑娘的。」裴琥珀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若非为了玲珑,他绝不会涉足这种风月场所。 「找玲玉啊!裴少爷快请进来。」张嬷嬷笑着亲自带着他进入迎春院里。 几名花娘一听,青龙城里最受欢迎的裴少爷竟然也指名要找曲玲玉,纷纷妒红了双眼。 裴琥珀在张嬷嬷的带领下,进入一间厢房里等候,没多久,房门外即传来叩门声,曲玲玉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当她抬头看见今晚指名要见她的客人竟是裴琥珀时,双眼发亮,美丽的脸上挂着真心的笑意。 「裴少爷,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莫非是那日游河他见到她时,对她难以忘怀,所以今晚才会来找她? 「没错。」裴琥珀俊脸上仍是一贯的温和浅笑,打量着眼前浓妆艳抹、一身暴露、胸前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的女子。 没想到短短半个月不见,她举手投足之间竟多添了抹青楼女子的狐媚之色,真是令人始料未及。 「裴少爷为什么来找我?」 曲玲玉脸上的笑容微僵,陡然想起那日游河时,他怀里偎靠的女子竟是曲玲珑。她并不笨,他今晚会找上她,绝非她分才所想的,更何况他的目光从未停留在她身上过,那他到底找她做什么? 「半个月前,那一夜,曲府发生大火后,妳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会沦落到这青楼里来?」这也是曲玲珑急欲知道的。 「是曲玲珑要你来问的吧?你和她是何关系?那日看你们两人不知羞耻地依偎在一起,你们是何时勾搭上的?曲玲珑不是说你已有未婚妻了吗?竟然还敢和你公然出游。」曲玲玉美丽的脸上因妒恨而显得狰狞,咬牙地问。 她怎么也没想到裴琥珀竟会看上外貌不出色的曲玲珑,更恨曲玲珑竟能吸引这个全青龙城闺女最想嫁的男人。 曲玲珑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她真是小看了她平日一副清高冷傲的模样,没想到手段竟如此高杆! 裴琥珀俊脸一沉,脸上一贯的笑容消失了。 他没想到曲玲玉竟会用如此恶毒的字眼批评自己的大姊;更意外的是,从她语气中丝毫感受不到一丝姊妹之情。也难怪玲珑会如此羡慕他们的兄妹之情,因为这是她这辈子无法拥有的手足之情。 「曲姑娘,请注意妳的措词。」裴琥珀冷冷地警告。「我和玲珑是两情相悦,没有丝毫见不得人的事。没错,是玲珑拜托我来这里走一趟,但我现在却十分后悔来,身为大姊的她,关心妳为何会沦落到青楼里,要我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帮妳,妳却出言诋毁她,妳们之间的姊妹之情,还真是令我惊讶。」 若非玲珑相求,他此刻早已拂袖离开,根本不想再面对她了。 「关心我?」曲玲玉冷笑,美丽的脸上浮现怨恨神情,咬牙切齿地低吼:「若非她那一夜带着爹来找我娘,揭穿我娘和刘管事的奸情,又怎会害我娘被我爹打成重伤!在我拼了命拖着她逃离火场后,却遇上迎春院的张嬷嬷,张嬷嬷念及与娘相识一场,不怀好心地收留了我们母女。娘因为伤重仍是不治,最后来是死了,临死前仍怨恨曲玲珑害了她。张嬷嬷见娘一死,便逼着我偿还医药费,我无力偿还,她就逼我卖身给迎春院,美天过着送往迎来、出卖身体的日子。而害得我由高高在上的曲家二小姐,如今却沦落成一双玉臂千人枕的花娘,这一切全是曲玲珑害的!」 没错!是曲玲珑毁了她一生,全是她害的! 而将她害得那么惨的她,竟然无耻地勾搭上裴琥珀,过着舒适的好日子! 她绝不会让她那么好过的,曲玲玉在心中恨恨地立誓。 「妳这根本就是在歪曲事实。不论妳是否相信,玲珑是真心关心妳。她要我务必替妳赎身,让妳能离开这里。」裴琥珀黑眸恼火地瞇起,惊愕于她竟会如此怨恨玲珑。 「我不需要她假好心地来同情我、可怜我!」曲玲玉激动大吼。 她才不想欠曲玲珑人情,即使她每日都恨不得能赶快离开这里,也不想欠她最痛恨的曲玲珑人情。 「既然如此,告辞了。」 裴琥珀倏然起身,衣袍一甩,俊脸紧绷,话也不多说地大步离开。他一刻也不想多停留。 目视着裴琥珀漠然离去的背影,曲玲玉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美眸浮现一抹不甘。 为什么? 为什么从小最受宠的人是她,虽然曲玲珑是大姊,却是最不受重视的,加上她的外貌又不如她们四姊妹出色,可是,到头来她却能获得裴琥珀的喜爱,而她却由堂堂一位受尽人呵护的二小姐沦落到青楼来,任由那些恶心的男人对她上下其手,若是敢反抗,马上换得一顿毒打。 她不甘心!曲玲珑凭什么可以得到裴琥珀,过着舒适的日子?! 曲玲珑,我一定会要妳付出大价! 曲玲玉美眸底掠过一抹阴狠。 *** 遥望着如泼墨般的穹苍,不见半颗星子,凉风轻拂,带来一丝冷意。 今晚的夜色,像极了曲府出事的那一晚,曲玲珑双眸浮现一抹黯然。 「大小姐,时候不早了,我推妳进房休息吧。」明珠瞧她像是发愣似地直盯着夜空许久,在她耳边催促着。 「不用了,我在等人。」如果她猜得没错,那人也该来了才是。 「这么晚了,大小姐妳在等谁啊?」明珠好奇地问。 话一出口,立即就暗骂自己笨。还会有谁啊!果然,在看到一道修长身影正踏进月洞门,往这里直直走来。 「明珠,妳先回房休息,玲珑由我来照顾就好。」裴琥珀还未走近曲玲珑,便先挥退明珠。 明珠退下后,裴琥珀来到曲玲珑面前蹲下身子,黑眸直视着她,不发一语。他不说话,曲玲珑也不先开口,两人对视许久,裴琥珀大掌轻抚她的小脸一会,叹息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曲玲玉对妳的恨意十分强烈,妳们两个真是姊妹吗?在我看来更像仇人才是。」由曲玲玉的态度看来,还有先前她二娘要将她嫁给王老爷的事,不难猜测她在曲府的日子并不好过,一抹心疼紧紧揪住他。 曲玲珑嘴角扬起一抹苦笑。「她说了什么吗?」 「她怨恨妳曲府那一夜,妳带着妳爹揭发妳二娘的奸情,害得妳二娘被妳爹打成重伤。就在两人逃出火场后,恰巧遇上别有心机的迎春院张嬷嬷收留了她们母女,妳二娘最后仍是因伤势过重,而曲玲玉则是被逼留在迎春院里。妳二娘在死前对妳仍是十分怨恨,以致她也对妳怀恨在心。」裴琥珀担心地看着她。 「其实我早就发现二娘和刘管事的奸情,但也太清楚爹的性子,明白他知道后定不会给二娘活路。所以我从未向爹提起,那一夜,我拿着账册要交给二娘,没想到恰巧发现刘管事在二娘房里,我尴尬地想离开,没想到却发现爹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才会引发后来一连串的憾事,也让我们姊妹的命运有了巨大的改变。」 回忆起那件事,她仍觉得胸口紧窒难受。爹在她面前惨死的那一幕,她怎么也忘不了。 她黯然的眼神令裴琥珀不舍地将她轻搂入怀,在她耳畔落下一吻,嗓音温柔地低语:「她不肯接受妳的好意,不愿离开迎春院。」 「等我双腿一好,我会亲自去找她谈的。」她依偎在他怀里,闷闷地说。 最近,她似乎遇愈来愈习惯这副温暖的胸膛了,若非他陪着她面对这剧变后的一切,她怀疑自己是否能撑得过来。 「时候不早了,妳该上床睡了。」将她打横抱起,走进房内,小心地放倒在床榻上,再替她盖上蓝缎丝绸锦被。 「谢谢你。」这一句谢,包含她未说出的太多感谢。 「我要的从来不是妳的道谢。」他要的是她的心。 曲玲珑由他深邃温柔的黑眸里轻易看出他要的是什么,双颊羞涩地泛红,不敢再看向他的黑眸。 「快睡吧!」裴琥珀俊脸含笑,不再多说,转身离开,将房门小心地关好。 修长的身形站在寝房外。这里是他的寝房,如今里头睡的是他喜爱的人儿,这样就够了。 猛然想起曲玲玉怨恨狂乱的神情,莫名地令他心底泛起一股不安,看来他得小心防范才行。 *** 「香香,怎么最近很少看到裴少爷人呢?」 「是啊!我这几天来都没遇上裴少爷,我还特地来想请裴少爷帮我挑几样首饰,真是扫兴!」 几名姑娘一连数天见不到裴琥珀,看着各种款式的耳坠、玉镯、金簪、珠串……也失了兴致。 「各位姑娘快别失望,少爷近来是有些事较忙,等他忙完了,自然就会出现。趁着少爷不在,妳们尽管看看,若是有喜欢的首饰,我可以偷偷多给妳们打个折扣,保证让大家满意。」 香香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忙着在几位抱怨的姑娘们身边打转,忍不住在心底埋怨起近来鲜少出现的少爷,害得她每天都得应付这些姑娘们的询问和抱怨,连带地生意也少了两成。 「原来妳这ㄚ头都是趁我不在的时候这样胡乱做生意呀!」 众家闺女身后蓦地传来一道低沉含笑的嗓音,姑娘们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开心地抛下看到一半的首饰,旋身围绕在裴琥珀身旁。 「裴少爷,你来啦!」 「裴少爷,快来帮我挑挑什么款式的金簪较适合我。」 「裴少爷,你觉得这个翠玉耳环适不适合我?」 香香看到裴琥珀出现,霎时松了口气,连忙拿起一旁的茶杯啜饮了口茶润喉,愉快地将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姑娘们全交给自家少爷去应付,反正他应付她们一向游刃有余,而且乐在其中。 裴琥珀亲自招呼几位姑娘,俊脸上迷人的笑容让姑娘们双颊绯红,在一一挑选好首饰后,姑娘们这才满意地离开;裴琥珀更是亲自送她们到门口,让姑娘们频频回首向他挥别。 当他返身走回店内,香香贴心地为他送上热茶。 「这几天,辛苦妳了。」裴琥珀啜饮了口茶,看着眼前的得力助手,这ㄚ头十分机灵伶俐,他才敢将珠玉阁的生意交给她负责打理。 「少爷,你事情都忙完了吗?」香香觑了他一眼,试探地问。 裴琥珀笑睨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将带来的几幅刻画亲自悬挂好,双臂环胸站在刻画前打量玲珑这次的作品。 曲玲珑一贯的细腻刻工,将庄严肃穆的佛祖神像十分传神地呈现出来;还有另一幅「美人扑蝶」也刻画得十分精湛。下回可建议玲珑改画几幅画,相信应该难不倒她才是。 香香见少爷不理她,不死心地走到他身旁,瞧着他温柔的目光停留在刻画上,轻咳了声。「少爷,曲姑娘近来可好?」 她打从一开始就觉得少爷对曲玲珑的态度十分不同,果然被她猜对了。 可是令她惊讶的是曲府出事后,少爷竟然亲自将曲玲珑带回,甚至将她安置在琥珀楼悉心照顾。底下的人全都议论纷纷,少爷这么做又怎么对得起月娇姑娘呢? 「她很好。」裴琥珀转身,目光对上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妳这ㄚ头到底想说什么?」 「前两天,我见到月娇姑娘的模样似乎消瘦不少,少爷你……」香香陡然住嘴,不敢再说下去。虽然少爷的模样明明在笑,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机灵地察觉到这个话题不该再继续下去。 「若是我不在时,珠玉阁有什么事,妳马上派人回府去通知我,一切辛苦妳了。」裴琥珀转移话题,当成没听见她方才未说完的话,话一交代完,就打算先行离开。 就在这时,两名打扮得花枝招展、衣着暴露的女子一同踏入店里,在瞧见裴琥珀时,双眼一亮,笑得十分暧昧。 「裴少爷,真巧遇上了你。上回来迎春院才停留没多久,就走得那么匆忙,是不是玲玉伺候你伺候得不好啊?」 「是啊!裴少爷若是嫌玲玉伺候得不好,我们姊妹很乐意服侍你,保证一定伺候得你十分满意。」 两人一左一右,朝他修长的身躯偎近。对她们而言,裴琥珀犹如一座金山,而且人又长得俊逸爽朗,是个难得一见的翩翩美男子,就算不能当上正房,当个小妾也好。 想到那一晚从不涉足青楼的裴琥珀,竟然一来就直接点名要找曲玲玉,可是让大家又妒又恨;不过没多久,就见他阴沉着一张脸匆匆离开。 想也知道定是曲玲玉得罪了贵客,当然免不了被张嬷嬷一顿好打,这可乐坏了平时就看曲玲玉不顺眼的一群姊妹们。 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的香香,严重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一向洁身自爱的少爷,怎么可能会去迎春院那种地方?!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两位姑娘误会了。在下是有事情去找玲玉姑娘,事情谈完了当然就该离开,绝非妳们所想的那样。」裴琥珀俊脸上仍是挂着笑意,一派从容地避开两人太过亲近的身子。 「不管怎么样,我们迎春院的姊妹们随时都欢迎裴少爷来。」 两人见他动作明显地避开她们,也不再自讨没趣,分别选购了一些耳坠、金钗,这才开心地离开。 香香收好银两,眼见少爷打算也离开,忍不住唤住他的脚步。「少爷,方才她们口中的玲玉姑娘,该不会是曲大小姐的妹妹、曲府的二千金吧?」 「别多事。」裴琥珀并未回答她,但也未否认。 「天啊!原来大家的传言是真的。」没想到曲府二千金竟会沦落到青楼去,也难怪少爷会去迎春院,铁定是为了帮曲大小姐的忙。「香香的声音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有精神啊!」蓦地,一道含笑的声音由外传来声音,裴琥珀转身一看,在瞧见踏入店里的那抹颀长身影时,俊脸扬起一抹笑。 「堂兄,你怎么有空来呢?」 「庆秋少爷,你来啦!」香香笑着招呼。 「一年多不见,看来大家都没什么变。我押送了一趟镖,正巧经过这里,就顺道来看看大家,该不会不欢迎吧?」 裴庆秋笑着轻捶裴琥珀胸口,被裴琥珀快一步地在半空中拦截住他的拳头,两人还趁势对起招来,心下暗惊这个堂弟每天忙着做生意,没想到武功竟也未荒废过。 「怎么会呢?当然是欢迎你来。家里那三个ㄚ头看到你来,一定很开心。不过爹娘去了趟白虎城,在外公那里小住,没那么快回来。我们兄弟就先回府一边喝酒,一边好好聊聊这一年来大家的近况。」 裴琥珀搂着他的肩,两人边走边谈笑,相偕离开珠玉阁。 「庆秋少爷这一来,这两兄弟感情那么好,少爷该不会为了陪庆秋少爷,又不来珠玉阁了吧。」香香苦着一张小脸,忍不住在心底抱怨起少爷来。 惨了!突然想起来,她答应月娇有机会要帮她的忙,可她人微言轻,又该怎么帮她才好呢? 不管了!还是找个机会问问大小姐该怎么办才好了。说来说去,都是少爷惹的祸啦! 第九章 裴府因为裴庆秋的乍然来访,上下全忙碌了起来;灶房更是忙着准备裴庆秋爱吃的菜,忙成一团乱。裴家四兄妹则是陪伴在大厅,五人开心地畅谈这一年未见期间所发生的事。 「堂兄,你押镖大江南北的跑,可有趣闻什么,快说来听听。」裴珊瑚最爱听他每回来时说的精采事迹。 「珊瑚,这次可能妳要失望了。这一年堂兄我没遇上什么趣事,倒是几个月前押镖途中显些丧命于山贼手中,好在我闪的快,只在手臂上留下这道伤疤。」 裴庆秋卷起袖子,露出一条从上臂到手肘间有实宽的狰狞伤疤来。裴家三姊妹看得倒抽一口气,不难想象当时的惊险来。 「堂兄,你一年前不是说有意改作生意吗?为何现在还继续押镖呢?」裴璎珞想起他一年前来府时曾说过的话。 「别提了,还在琢磨中。」裴庆秋大手一挥,摇头叹息。 「堂兄,若是有缺银两的话,我很乐意帮这个忙。」裴琥珀主动开口。 「那就先谢了。等时候到了,我一定会跟你开这个口的。」裴庆秋感激地先道谢 此时,大厅外缓步走进一抹淡蓝色的美丽身影,双手还端着一笼不知是什么,阵阵香味飘来,让大厅里闲聊的五人顿感饥饿。 「琥珀,灶房在忙着准备晚膳,我先做了些肉包子让大家尝尝。」黄月娇将蒸笼放在桌上,一掀开蒸笼,蒸笼里几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伴随着香味四溢,让五人忍不住吞咽了口口水。 「这位是?」裴庆秋好奇地问。由她方才直接叫堂弟的名字,还有她的衣着打扮,应该不是ㄚ鬟才是,可他怎么从未见过她呢? 「回庆秋少爷,我叫月娇,是琥珀的未婚妻。」 黄月娇将肉包放在油纸上包好,分别拿给五人,回答他的问话时正好将肉包拿给裴琥珀,美眸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此话一出,五人反应各异。裴家三姊妹交换了个眼神,选择沉默低头吃肉包。裴琥珀则是黑眸深沉盯视着面前眸底透着坚决的黄月娇,最为讶异的该属裴庆秋了。 「琥珀,你什么时候订了亲的?我怎么不知道?!」裴庆秋僵呼出声。 「一年前,我救了他,当时我们就互许终身了。」 黄月娇的话是对着裴庆秋说的,目光却直视着不发一语的裴琥珀。她等了一年,无论如何一定要得到他才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琥珀你一年前是出了什么事吗?」裴庆秋即使察觉到大厅里气氛有异,仍是忍不住急问。 「不打扰你们谈话了,我先去灶房瞧瞧等会的晚膳准备好了没。」黄月娇朝众人一福,离开时的语气,俨然是裴府的女主人似。 「有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裴庆秋瞧着表情各异的四人,四人却全不吭一声,真是急死他了。 「没什么,就如月娇所言,一年前我出了事,失去了记忆,等我醒来时,她已在我身边了。」裴琥珀轻描淡写地说,无意透露太多。 「真有这么简单?」裴庆秋狐疑的目光扫过四人。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裴琉璃吃完最后一口肉包,以丝绢轻拭手中的油腻,淡道。 「堂兄,难得来,就在这里多住几天吧!我陪你去你一向住的那间厢房看看。」裴珊瑚主动拉起裴庆秋往外走去,不让他有机会再多问。 待裴庆秋离开后,裴琉璃担忧地望着不发一语的裴琥珀。「大哥,月娇她──」 「什么都别说了,我自会处理。」裴琥珀打段她的话,盯视着手中的肉包,黑眸深沉难测。 *** 「施御医,我家大小姐双腿复原的情况如何?」 明珠担心地问着一早就来裴府换药的施御医,正纳闷这个问题怎么会是她在问,一向都是裴少爷在施御医换药时守在床畔关心地问才对。 瞥向站在窗棂、正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裴少爷,再将目光收回望向坐在床榻上的大小姐;似乎大小姐也察觉到今早的裴琥珀情形有异。 「曲姑娘双腿复原的情况良好。三天后,我会再来一趟,到时若是没有问题,就不需要再换药,曲姑娘的双腿就可以行走了。」施御医收拾着医箱,笑着回答。 「太好了!大小姐,妳听到了吗?妳的腿快要痊愈了!」明珠开心地抱住坐在床榻上的曲玲珑。 似乎被明珠开心的叫声给唤回心神的裴琥珀,旋身就瞧见床榻上抱在一起的两人。 「怎么回事?」裴琥珀问着已收拾好医箱准备离开的施御医 「回裴少爷,三天后,我会再来一趟,若是没问题,曲姑娘的双腿就可以行走了。若是没别的事,我先告辞了。」施御医拱手行礼,背着医箱离开。 「施御医,我送你。」明珠连忙跟上去,送他一程。 「发生什么事了吗?瞧你一早就魂不守舍的模样,连施御医帮我看诊你也不关心了。看来我的双腿痊愈,你似乎不怎么开心。」曲玲珑话里有丝埋怨,故意说着反话。谁叫他今早太过反常了。 「说这什么傻话。妳双腿痊愈,我当然开心了。不过,倒真是有一点不开心。」 裴琥珀修长的身躯在床畔上落坐,长指勾起她的一绺青丝在指间把玩,俊脸温柔地笑望着她。 「哪一点不开心?」曲玲珑好奇地侧首望着他。 「当然是再也不能动不动就抱着妳了。」裴琥珀笑着揶揄她,一时玩兴大起,将指间把玩的青丝往她脸上戏弄去。 「你……」曲玲珑闪避不及,双颊绯红,又好气又好笑,小手一挥,拍开他顽皮的大掌,却在下一刻被他搂入怀中,只能借机轻捶他胸口出气。 「到底是什么事?」忍不住在他怀里轻问。 「小心月娇,若是我不在妳身边时,别让明珠离开妳身旁。」裴琥珀在她耳畔慎重交代。 昨日月娇的行为举止,还有她眼里的势在必得,令他无法不担忧。好在她的双腿快要痊愈了,若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至于无法逃走。 曲玲珑双眸一黯,忍不住在心底叹息,无意提起月娇早已找过她麻烦的事。 「走吧,我推妳四处走走。」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停放在房门口的轮椅,将她放在轮椅上,正准备推她离开。 「等等!裴少爷,先让大小姐把这碗药喝完再走。」明珠双手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摆放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快一步地阻止。好在来的及,不然大小姐又要借机不喝药了。 曲玲珑无奈地瞥了眼明珠,这ㄚ头还真是盯她盯得紧,让她想漏喝一次药都不成。认命地接过面前的汤药,慢慢地吹凉。 「琥珀,没想到你房里竟藏着一位姑娘!」 一道惊呼声伴随着一抹颀长身影踏入月洞门,在亲眼瞧见下仍不免感到讶异。 「堂兄,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带玲珑去和你见面。」低头对着皱着秀眉、正吹凉汤药的曲玲珑柔声低道:「玲珑,这位是我堂兄。」 想也知道,裴庆秋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才会特地来他院落一探究竟,正好介绍两人认识。 正在吹凉汤药的曲玲珑一抬头,目光在对上裴庆秋打量的目光,还有在看清他的脸后,小脸倏地刷白,双手一松,汤药先是整个泼洒在身上,接着药碗碎裂一地。 「大小姐!」 「玲珑──」 裴琥珀快一步地抱起曲玲珑,疾奔房里;明珠连忙尾随在后。而在两人匆匆进房后,读留下的裴庆秋脸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地上的碎碗片。 「裴少爷,我帮大小姐换好衣裳了。大小姐大腿有些烫伤,好在隔着衣裳,不严重,我已经替她擦好药了。裴少爷你陪着大小姐,我再去煎一碗药来。」明珠从内房走了出来,对坐在小厅的裴琥珀说。 裴琥珀起身走入内房,看着坐在床榻上双眸微敛、不知在想什么的曲玲珑,走到床畔落坐,长指勾起她尖巧的下颚,黑眸直视她眸底。 「妳有什么话想告诉我吗?」她方才见到堂兄时反应太大,让他察觉到有异。 「那个人真是你堂兄?」曲玲珑确认地问。 「没错。」 「你们两人感情好吗?」她再问。 裴琥珀黑眸一瞇,注视着她小脸上惊慌的神情。「很好。玲珑,你是不是曾经见过他?」 曲玲珑娇躯微僵,双手拉住他的大掌,思索着该如何起齿才好。「琥珀,你堂兄不是好人,你一定要小心他才行。」 裴琥珀俊脸一沉,反掌握住她紧张微颤的小手,嗓音紧绷地说:「把话说清楚。」 「一年前,我曾见过他两次。一次是他一身黑衣蒙面,手里还提着剑,剑上头还沾有血迹,向我询问是否看见一个受伤的人。隔天,他换了一身装扮,又跑来问我是否有看见他的家人,说是他的家人在这附近失踪。他以为我认不出他来,但他脸上右眉头有一颗米粒般大小的黑痣,泄露了两人其实是同一人的身分来。琥珀,你一定要小心你堂兄!」曲玲珑一脸紧张地望着他,不管他是否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只一径叮咛他要小心。 所以,玲珑的意思是,一年前堂兄要找的那个受伤的人其实就是他? 虽然她从头到尾没有说出那个受伤的人的身分来。因为这一说,就代表她认识失忆时的他,但由她着急的模样,还有直叮咛他小心提防的态度,不难猜出她的言下之意。 「我明白了。」长臂一伸,将怀里轻颤的人儿搂抱住,低声安抚。 曲玲珑依偎在他怀里,疑惑地秀眉微挑。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那个受伤的人是谁,他当真听明白了吗? 「等会我要去一趟琢金铺和工匠们研究这次金簪的花样,我会叫珊瑚过来陪妳。」 裴琥珀万万没想到堂兄竟是一年前遇到的刺客之一,黑眸掠过一抹凌厉。到底是为了何事,他竟想置他于死地? 「这几天,我想我还是待在房里就好。」以免再碰上裴庆秋,万一让他认出她来,只怕会对她不利。 「也好。」裴琥珀明白她心中的顾虑,正巧这也是他心中的担忧,看来他要叫三个妹妹轮流守在她身边,才能安心。 「大小姐,药来了。」明珠小心地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裴琥珀松开怀抱,替她将微乱的发丝以指梳拢好。「我处理好事情,会再来陪妳。」起身离开床畔的同时,叮咛明珠好好照顾曲玲珑,一步也不能离开她身旁,这才离开。 「大小姐,方才我帮妳换好衣裳,要去灶房煎药时,还看到裴少爷的堂兄站在外头,表情有些怪异,直盯着房里,在看到我出来时才离开。」明珠这回先将药吹凉后,才小心地端给曲玲珑。 曲玲珑不发一语,秀眉微皱,沉默地喝着苦药。 一年前,她在竹林里遇上裴庆秋两次,恰巧明珠都不在场,自是不会对他有印象。而一连见过他两次的她,在事隔一年后,在第一眼即认出他来,而他是否也认出她来了? 若是他认出她来,只怕她的小命堪忧了。除了他右眉头上的黑痣令她印象深刻之外,还有他当时噬血般狠厉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仍令她心有余悸。 她不懂的是,两人既是堂兄弟,若照裴琥珀所言,两人感情很好,那他又为何会动了杀机,想杀裴琥珀呢? 而在事隔一年后,他仍想杀裴琥珀吗? 想到这,她就无法不担忧;还有方才裴琥珀的态度,其实她早就起疑了。望着明珠忙碌擦拭桌子的背影。 唉,这ㄚ头…… *** 这一日,在用过早膳后,曲玲珑在裴珊瑚的缠功下,只好同意离开寝房来到小院里;而明珠则忙着张罗糕点和香茗,由裴珊瑚一人负责守在曲玲珑身旁。 「玲珑姐,我说得没错吧?在这吹吹风透透气,也好过整天待在房里吧!」 裴珊瑚咬了一口桂花糕。真佩服曲玲珑老是待在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要是换成是她早就疯了。今天轮到她负责陪伴曲玲珑,等中午大哥赶回来后,自然就换人了。 曲玲珑透过杯缘打量着坐在对面直率无心机的裴珊瑚。裴家三姊妹性格各异,老大裴琉璃聪慧冷静,老二裴璎珞个性温婉,说起话来总是轻声细语,老三裴珊瑚性子直率热诚,和她相处十分轻松有趣,她是真心喜欢这三姊妹。 「嗯。」曲玲珑轻颔首。「要妳陪着我,心底实在过意不去,妳会不会觉得闷呢?」她来裴府这一个月,似乎时常麻烦这三姊妹。 裴珊瑚咽下口中的桂花糕,急忙摇手,就怕她胡思乱想。「玲珑姐,妳快别这么说,我可是很乐意陪着妳的,就怕妳嫌我吵。」 虽然不明白为何大哥并要她们三姊妹轮流守着她,想来该是担心担心月娇会找她麻烦吧。 曲玲珑轻笑,为她话里的真诚。「我暂住在这里,府里的下人似乎在议论纷纷,为月娇姑娘抱不平。」这些她都是听明珠提起的,故意当着裴珊瑚的面说出来,试探她的反应如何。 「玲珑姐,这件事情妳不用在意,大哥自己会处理的。」裴珊瑚一时之间倒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还是专心吃糕点好了。 瞧见裴珊瑚眼神闪烁,一副想转移话题的模样,微敛的双眸掠过一抹光茫。 「月娇姑娘曾经找过我,警告我不该和琥珀太过亲近,毕竟他们两人有婚约在,我的确该避嫌才是,不该再住在琥珀楼里惹人闲话。等明日施御医来看诊后,双腿可以自由行走,我会自行离开这里的。」 闻言,裴珊瑚瞠目结舌,正在喝茶的她猛地被呛到,待她咳嗽稍缓,惊愕的明眸对上曲玲珑认真的模样,心下忍不住惨叫。 为什么她会觉得今天的玲珑姐句句试探、话中有话?今日真不该叫她来陪伴,应该由大姊来才有办法应付。 「玲珑姐,月娇的事妳千万别放在心上,那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大哥对她并没有那个意思。大哥是真心喜欢妳的,妳别管别人怎么说。曲府已成废嘘,妳能去哪里呢?放心住下来吧,不会有人赶妳走的。」 这几日见她和大哥相处愉快,两人目光常追逐彼此,怎么她还会有离开的念头呢?回头可得找机会提醒大哥才行。 「有一点我一直觉得奇怪。月娇姑娘既是琥珀的未婚妻,也在裴府住了一年多,为什么妳们姊妹对她的态度却远不及我这个暂住在裴府里的客人?这是为什么?」曲玲珑支手撑额,突然觉得逗弄起这个直率的姑娘十分有趣。裴珊瑚不擅说谎,心思全写在脸上,是个十分透明的可人儿。 裴珊瑚清丽的小脸微皱,瞧着等着她回答的曲玲珑,心想,总不能回答她,因为她才是大哥真正的未婚妻吧。 大哥慎重交代过,不能在她面前主动提起,一切等时候到了,自会让她自己说出来,她不能违背大哥的意思。 「我只能说,因为大哥真正喜欢的人是妳,所以我们姊妹三人自然是接受妳了。」她避重就轻地回答。 「是吗?」曲玲珑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玲珑姐,我昨天做了几个别致的耳坠,我去拿来让妳瞧瞧好吗?若是妳喜欢就送给妳。」裴珊瑚怕她再问下去,自己会忍不住漏了口风,连忙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一会。 曲玲珑瞧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深觉好笑。不过,由她的反应,倒也证实了她心底的猜测。 蓦地,身后传来脚步声,曲玲珑以为是裴珊瑚去而复返,转头一看,在瞧清来人后,小脸一白,双手不由得紧紧握住。 「曲姑娘,还记得我吗?」裴庆秋一脸笑意地来到她面前,一双眼直盯着她略显慌乱的小脸。 「你是琥珀的堂兄。上回失礼了,我一时失手打翻了汤药。」曲玲珑强自镇定,秀雅的小脸上强扯出一抹笑,暗自猜测他的来意。 「曲姑娘,我们以前是否见过?总觉得妳有些面熟?」裴庆秋脸上的笑容未达眼底,语气十分有礼。 「你大概是认错人了,我从未见过你。」曲玲珑语调不变,唯有手心里的汗水泄露了她此刻紧张的情绪。 「是吗?」裴庆秋在她身旁来回走动,目光紧锁住她。「一年前,我曾在蒲县附近的竹林里遇上一位特别的姑娘,她的容貌并未出色到引人注意,但是她的冷静沉着倒是令我印象十分深刻,毕竟以一位孤身女子,在竹林里遇黑面男子,手里还拿着剑,还能镇定地回答,这样的女子实属罕见。我说的可对?」 曲玲珑浑身一震,惊愕地瞪着他,所以他是认出她来了? 「曲姑娘,看就认出我来了。既然如此,那就别怨我了。」 裴庆秋话尾甫落,五指化成爪,往她咽喉袭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手掌不知被何东西打中,让他痛得缩手,接着眼前原本坐在轮椅上的曲玲珑被人快一步地推开。 裴庆秋对上裴珊瑚不敢征信的眸光,眼底掠过一抹阴沉。 「堂兄,你为何要杀玲珑姐?」 裴珊瑚怀疑自己看错人,眼前这个一脸阴狠的男人,真的是她那个和善有趣的堂兄吗? 若非她走到一半猛然记起大哥的叮咛,必须寸步不离地守在玲珑姐身旁,这会玲珑姐岂不死在他掌下了?想到这里,她背脊窜过一股冷颤。 裴庆秋不发一语,再次朝曲玲珑出手,同样地被裴珊瑚阻挡住。两人对招数回,高低立见,裴珊瑚被他毫不留情地打中肩头,身子整个飞落于地。 「珊瑚!」 曲玲珑惊喊,正想推动轮椅去察看倒在地上的裴珊瑚,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银光,双眸惊骇地大睁。 就见裴庆秋手里的短刃刺向她,原以为这回自己必死无疑,害怕地闭上双眸,却在听到身前传来闷哼声,惊讶地睁开双眸,对上裴琥珀温柔的黑眸。 原来在电光石火间,裴琥珀及时赶到,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她,背部被狠刺一刀,刀身整个没入他背后。 「琥珀!」曲玲珑小脸一白,看着眼前替她挡下一刀的裴琥珀,担忧得泪水直流。 「我没事,别哭。」裴琥珀大掌轻捧起她的小脸,柔声安抚,这才勉强站了起来,转身面对裴庆秋。 而在同时赶到的阙少麟,俊美的脸一沉,扶起倒在地上的裴珊瑚,将她扶到一旁去。 「堂兄,为什么要这么做?」裴琥珀黑眸凌厉地注视着一脸肃杀的裴庆秋,若非他心神不宁提早赶回来,只怕此刻玲珑已死在他的刀下。 「你都知道了吧?」 裴庆秋敛眉思索着该如何全身而退。虽然裴琥珀已经受伤,但还有一个阙少麟,只怕他很难离开这里。 「为什么?一年前为何想杀我?我一直以为我们兄弟感情很好,我是哪里做错了,让你想杀了我?」 为什么会是他呢?裴琥珀深觉自己被信任的人背叛了,而这个人还是他从小到大视为兄长的人,又怎能不令他痛心呢。 一年前,他记得在蒲县的一条山路上,遇到几名蒙面黑衣人埋伏。 他的武功不弱,几名刺客也伤不他,可就在他伤了几名刺客时,身后突地被偷袭,他还未看清来人,就被踢下山崖。若是他猜得没错,那名伤了他的刺客就是他的堂兄裴庆秋。 「二叔曾对我说过,若是我厌倦了押镖的日子,可以到珠玉阁来,他会栽培我成为独当一面的管事。那时我心想若是没有你,或许我就可以直街继承珠玉阁。」 一年前,他的确动了杀念,但事后他的确后悔过,在得知他平安回到裴府,心下也松了口气,没想到又让曲玲珑给认了出来,才会想杀她灭口。 「就因为这样,你想杀了我?从小到大的手足之情,在你眼里就毫无意义了吗?堂兄,你太令我失望了。」杀他一次不成,现在又想杀玲珑灭口,这是他绝对无法原谅的事情。 「琥珀,你不会明了我的心情。二叔娶了婶婶,背后有着皇室作为靠山,加上又发现了金、银矿脉,更是一手创立了珠玉阁,在青龙城里成为第一大商人;而我就只能承袭我爹的工作,做一个小小的镖师,我心中当然会有所不平。同样都是裴家人,为何际遇会差这么多,才会一时起了杀意。」 自小到大累积的妒意,在二叔好心要帮忙他的提议下,却让他心中起了歹意。若是让二叔知道他是间接害了自己的儿子,一定会十分后悔开这个口。 「堂兄,你走吧,裴家不再欢迎你了。念在兄弟一场,我不会告诉大伯这件事,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裴琥珀瞧出他眼底的悔意,若是他肯直接向他坦承认错,他会原谅他的一念之差。但他不该想杀了玲珑,这是他无法宽恕的事。 裴庆秋眼神复杂地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以后再也做不成兄弟了,而这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怨不得人。琥珀此刻愿意放他走,已是他最大的宽容了,因而不再多说,大步往月洞门走去。 一道掌风更快地击中他背后,来不及防备的裴庆秋身形一阵踉跄,呕出一口鲜血,警戒地望着站在他身后的阙少麟。 「这一掌是还给你,你不该打伤珊瑚。琥珀不计较,我可没有那么好的度量。」 阙少麟俊美的脸上有抹冷冽,若非看在琥珀的面子上,他绝不会只打了他一掌,铁定要让他爬着离开。 裴庆秋看出他眼底的阴狠,心下明白这个男人绝不如裴琥珀好说话,不敢再多作停留,连忙快步离开。 「琥珀,你的血一直在流,快叫大夫来啊!」 曲玲珑在瞧见他右后肩鲜血染红了白袍,而他竟还能镇定地跟裴庆秋谈话,她在后头看得胸口揪紧,心疼不已。 「我没事。」裴琥珀旋身朝她安抚,猛地身形一晃,失血过多的身躯竟直挺挺地倒向坐在轮椅上的曲玲珑。 「琥珀!」曲玲珑惊吓地轻拍他无血色的俊脸,小脸发白,双手试图推着倒在她身上的身上男人。 下一刻,裴琥珀的身子被阙少麟给扛起,直接走进寝房里;裴珊瑚抚着受伤的左肩,来到她身旁。 「玲珑姐,妳别担心,已派人去请大夫了,我先推妳进房去。」 「妳站在那里不准动,受伤的人最好安分一点。」寝房内传来阙少麟严厉的警告声。 裴珊瑚正欲推动轮椅的手,在听到那一声警告后,乖乖地放下,不敢动弹。 曲玲珑只好自己推动轮椅,吃力地推向门坎上专为轮椅方便进出的木板,进寝房里。 在她身后的裴珊瑚极力忍住想帮忙的冲动,暗恼里头的男人怎会突然来了,害她这回闪避不及,只好面对他,一面寻思待会可得找个机会先溜为妙。 第十章 裴琥珀被刺中的那一刀伤口极深,又加上失血过多,引发了高烧不断,昏迷了两天仍未清醒。而这两天,曲玲珑一直守在床榻旁细心照顾他。 「大小姐妳累了两天,要不要先去卧榻上躺一会?」 明珠担忧地看着她两天来不眠不休地守在床旁,床榻已被裴少爷占据,大小姐若累了,也只能在卧榻上稍作休息,可她却宁愿在床旁打盹,也要守着裴少爷,直到他清醒。 「我没关系。琥珀好不容易烧退了,大夫说他一退烧很快就会清醒。」小手不舍地轻抚他苍白的俊脸,想到他昏倒在她身上那一幕,仍令她心有余悸。若非为了救她,他也不会伤得那么重。 「大小姐,那妳先吃点早膳好吗?妳这两天没吃多少东西,万一裴少爷醒了,换妳倒下,裴少爷一定会很不高兴的。」明珠劝她休息不成,只好改劝她用膳,大小姐的气色可没比躺在床榻上的人好多少。 「这……好吧。」曲玲珑只好听话地离开床畔,走到小厅去用膳。施御医已经告知她的双腿痊愈了,但这段时间还是要避免奔跑才行。 就在她坐下准备用膳时,黄月娇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美眸先是瞥了眼以梅、兰、竹、菊刻绘的巨大屏风来区隔的内室,再瞪向坐在小厅准备用早膳的曲玲珑,昂起下颚,举步踏入房内。「黄姑娘是来探望琥珀的伤势吗?」曲玲珑起了来,客气地问。 「是,也不是。」黄月娇走到她面前,扫视她双腿一眼,冷嗤:「曲姑娘,既然妳双已好腿,为何还不尽快离开这里?曲姑娘看起来并不像是死缠烂打之人。」 「妳这话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妳……」明珠听不下去,正欲破口大骂,在遭到曲玲珑的眼神制止后,只好不甘愿地闭嘴。 「除非是琥珀要我走,否则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曲玲珑无视她警告的目光,态度从容地表明立场。 「妳明知他已有我这个未婚妻了,还纠缠他,果然跟妳那沦落到青楼的妹妹一样,不知羞耻。」黄月娇口出恶言。 曲玲珑小脸一沉,明珠也气得胀红了脸。就在曲玲珑开口前,一道娇斥声比她更快,也同时让黄月娇变了脸色。 「月娇,妳说话何时变得这么刻薄了?」裴琉璃站在门外,绝美的小脸紧绷,没想到会刚好听到她羞辱曲玲珑的话。 「琉璃,明明是曲玲珑这个狐狸精缠住琥珀,我是妳未来的大嫂,为何妳不帮我,反到帮她这个外人?!」黄月娇咬牙气忿地低吼。 从她一年前进裴府以来,她们三姊妹就对她十分客气有礼,客气到只把她当成客人看待;尤其是裴琉璃明显表现出的疏离态度,更令她气恼。 但她们却个个亲近曲玲珑,甚至四兄妹游河也带着曲玲珑,完全无视她的存在,这教她如何能不心急、不恼恨呢? 「妳是不是我未来的大嫂,现在下定论还太早。只要大哥没有承认,妳就永远都不是。」裴琉璃语气平淡,锐利的凤眸直视着她。 黄月娇浑身一震,美丽的脸庞瞬间刷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裴琥珀真正想要娶的人是曲玲珑? 「玲珑……」内房里传来低哑微弱的呼唤声。 曲玲珑一听到这声音,小脸有抹欣喜,马上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走入内房。 黄月娇美丽的脸上青白教错。裴琥珀一清醒喊的人是曲玲珑!还有,裴琉璃方才的一番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但她绝不放弃!恼怒地拂袖离开。 曲玲珑一走进内房,激动的双眸即对上他深邃的黑眸,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缓步走到床畔坐下。 「怎么哭了?妳放心,我没事。太好了,妳双腿都好了。」长臂一伸,姆指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看到她为他担忧落泪的模样,证明了她心里有他,他终于又赢回她的心了。 「我快要被你给吓死了!」只要一想到他倒在她身上那一幕,她胸口就紧窒难受,这种滋味她可不愿再尝了。 「对不起,让妳担心了。」将她轻搂入怀,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柔声安抚。 「大哥,你昏迷这两天,全是玲珑不眠不休守在床榻旁照顾你。你再不醒来,我还真怕下一个倒下的人就是她了。」裴琉璃毫不避讳地看着两人搂抱在一起,调侃地笑道。 曲玲珑羞窘地离开他的怀抱,低垂着头整理微乱的衣裳,掩饰双颊上的绯红。 「你们兄妹慢慢聊,我去灶房准备一些吃的过来。」话一说完,即拉着明珠离开。 确定曲玲珑离开后,裴琉璃这才走到床边。「大哥,方才月娇的话,你该都听到了吧?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依我看,玲珑是重新喜欢上你了,你打算拿月娇怎么办?」 「我已派人去白虎城请爹娘回来,到时会一并请来月娇的爹娘,等他们一到,我会将事情说开,让真相还原。」裴琥珀说出他的计划来。 「那就好。事情早一点解决对大家都好。」知道大哥已有行动,这才放心。 「没想到堂兄竟是主使要加害于你的人。」这是整件事情最令人震惊的部分 「这件事,就别再提了。」裴琥珀俊脸一沉。被信任的亲人背叛,这种伤痛他不愿再想起。 「不好了!裴少爷……」 明珠匆忙由外推开房门,奔入内房,一时喘不过气来,弯着身子不停地喘息,无法成言。 「发生什么事了?」裴琥珀吃力地撑起身子,没见到曲玲珑,又瞧着明珠慌乱的模样,俊脸愀变。 「……大小姐……被人带走了!」明珠待气息稍缓,急得哭了出来。 「把话给我说清楚!」裴琥珀大吼,急得就要下床,还是裴琉璃眼捷手快,及时扶住他虚弱的身子,才不致倒到地上。 「方才我和大小姐要去灶房,哪知走到一半,有个ㄚ鬟跑来说大门外有人要找大小姐。大小姐好奇是谁,就先去大门口一趟。可是当我们两人走到大门口,并未瞧见任何人,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冒出两个大汉,动作十分迅速,分别抓住大小姐,又拿出一条巾帕往大小姐的口鼻摀住,我猜那一条巾帕应该是下了迷药,不然大小姐也不会马上就昏过去。我急着要救大小姐,却被其中一人给踹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带着大小姐!」明珠哭哭啼啼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不过眨眼间所发生的事,实在令人措手不及。 「玲珑!」裴琥珀听完,顾不得仍虚弱的身体,心急如焚地就要赶去救人。 「大哥,你才刚醒来,体力还没恢复,更何况你的伤口不能再流血了。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我马上去找二皇子帮忙,你快别激动。」裴琉璃急忙阻止他下床。以大哥目前受伤的身体,实在不宜去找人。 「琉璃,麻烦妳了。」裴琥珀明白她说的对,只好让她扶着重新坐回床榻。 「我一定会的。」裴琉璃允诺。「明珠,帮我照顾好大哥。」 裴琉璃朝明珠交代完,疾步离开寝房去找人帮忙,暗恼事情怎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裴少爷,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大小姐。」明珠拭去脸上的泪水,责怪自己没用,竟然眼睁睁看着大小姐被人捉走。 「这不关妳的事。」黑眸微敛,心急如焚的他硬逼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过滤到底是谁要抓走玲珑。 蓦地,脑海里掠过一张美丽、却充满妒恨的脸孔,黑眸底掠过一抹冷厉。 莫非是她? *** 一向在夜晚充满热闹欢笑声的迎春院,在大白天里竟被一大批铁衣卫给团团包围住,大门甚至被踹开来,惊吓到里头休息的花娘,张嬷嬷在京人通报后,慌忙从里头赶了出来。 张嬷嬷在看见一批来意不善的铁衣卫后,再看着带头的二皇子,还有由人扶持着走出来的裴琥珀,连忙扯出一抹笑来。 「哟!这不是二皇子和裴少爷吗?瞧瞧这是怎么一回事,就算你们再急,大白天的迎春院不做生意,也不用带着这批人马来吧!」张嬷嬷背脊冷汗直流,仍是强自镇定地陪笑。 「张嬷嬷,本皇子向来没什么耐性,没空在这里陪妳耍嘴皮,识相的话就快将人给交出来。」阙少麟俊美的脸上扬起一抹阴邪冷笑,冰冷的嗓音里透着威力十足的警告。 「二皇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张嬷嬷脸上的笑容摇摇欲坠,笑脸快变成哭脸了。 「快把玲珑交出来。」 裴琥珀俊脸苍白,一边由裴琉璃扶着,身子仍虚弱的他,不顾才刚退烧,伤口才刚止血,硬是拖着受伤的身体,非得亲自出来找人。 「对!快把我家大小姐交出来!」明珠也在一旁叫嚷。 「裴少爷,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张嬷嬷愈听愈胡涂,他们口中的玲珑又是谁啊? 「张嬷嬷,请先把曲玲玉姑娘叫出来好吗。」裴琉璃目光扫视围在楼梯上的几个花娘。 「你们要找玲玉早说嘛!月儿,还不快把玲玉给我带出来!」张嬷嬷朝聚在楼梯上的其中一名花娘叫喊。 没多久,曲玲玉从里头硬是被人给拖出来,当她瞧见聚在迎春院里的一批人马后,心下略慌,表面上仍十分镇定。 「嬷嬷,找我有什么事吗?」 「玲玉姑娘,妳把玲珑带去哪里了,还不赶快把她交出来。」裴琥珀一脸严厉,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一丝急迫。 「我怎么会知道曲玲珑哪里了,她不是在你裴府过着舒适的好日子吗?你是不是问错人了?」曲玲玉冷讽,目光不敢对上他锐利的黑眸。 「我再说一次,快把玲珑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裴琥珀上前一步,大掌握住她的手腕,使力反折,俊脸上冷厉得神情令人望而生畏。 「痛……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曲玲玉痛的脸色发白,冷汗直流,毫不怀疑自己的手真的会被他折断。 此时,两名铁衣卫从迎春院的后院带出两名大汉,明珠一见着这两人,便机动地嚷: 「裴少爷,就是这两人带走大小姐的!」 被带出来的两名大汉在瞧见铁衣卫个个面容冷肃,吓得双腿频频抖颤。 「阿虎、阿牛,你们两个做了什么好事,还不快从实招来!」张嬷嬷气得对着两人吼,真会给她找麻烦。 「……是玲玉给了我一笔钱,要我们今早去绑架一位姑娘。」阿牛吓得全招了。 「是啊!不关我们的事。」阿虎撇得一乾二净,要是知道会惹上大麻烦,他们也不敢贪财。 「曲玲玉,妳还不快老实说,妳到底把玲珑带去哪里了?」裴琥珀黑眸赤红,浑身张狂着怒气,一个使劲,毫不留情地折断她的右臂。 曲玲玉哀嚎出声,那惨叫声吓得众花娘们脸色苍白,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温文潇洒的裴少爷竟也有这狠厉的一面。 「我说、我说!我把曲玲珑当成礼物,送给做南北货的王老爷了。」曲玲玉吓得痛哭失声。 「如果玲珑少了一根寒毛,我会要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裴琥珀撂下狠话,以眼神示意阙少麟去处理,然后在裴琉璃的扶持下迅速离开。 「将这三人带走,押入地牢,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出来。」阙少麟对身后的铁衣卫交代,连忙跟上裴琥珀。 「是!」 一只肥胖的手流连在一张秀雅细致的小脸上。 虽然此刻躺在他床榻上的女子容貌称不上绝色,但她那雅致、带着一股清冷的韵味,倒是十分吸引人。 几个月前,李媒婆来向他说媒时,说是曲家大小姐愿意下嫁给他续弦,他可是很高兴这门亲事。 没想到最后却冒出她早已订亲的消息,原本还深感遗憾错过她了,这回却有人将她当成礼物送给他,证明她最终还是属于他的。 肥胖的手轻抚着她脸上的柔嫩双颊,双眼里闪着淫欲,迫不及待地脱下一身衣裳。他可是打算好好地品尝她的每一寸肌肤。一身赤裸的他,接下来就是要帮床榻上昏迷的人儿脱衣裳了。 先是动手褪去她的外衣,露出她绣着莲花的湖水绿抹胸,隐藏其下的丰满,以及那细致白皙的锁骨,还有那一双纤细的雪臂,看得他双眼发直,忍不住吞咽了口口水。正当他准备脱下那件抹胸时,房门无预警地被踹了开来。 「什么人!」好事被打断,王老爷来不及遮掩一身赤裸肥胖的身躯,恼怒地旋身大吼,但在瞧见破门而入的人后,惊愕地瞠目结舌。「裴少爷……你……」 裴琥珀瞧他一身赤裸,还有地上散落的眼熟衣裳,俊脸铁青,疾步走到床榻旁,看着昏迷中的曲玲珑上身只剩一件抹胸,连忙拾起地上的衣裳替她穿上,不顾肩后受伤的伤口迸裂,将床榻上昏迷的人儿抱起。 「裴少爷,你这是在做什么?」王老爷顾不得自己一身赤裸的难堪,只想抢回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礼物。 「王老爷,玲珑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今日这件事情,我绝不会就这样算了。」裴琥珀俊脸冷厉地瞥了他一身赤裸的模样。若非他早到一步,不敢想象玲珑此刻的处境,这件事他绝不会轻易罢休。 「什么?!」王老爷老脸惨白,惊呼出声,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惹到不该惹的人。 守在门外的裴琉璃看着兄长将昏迷的曲玲珑抱出来,伸手想帮忙。 「大哥,你身上有伤,玲珑还是交给我吧。」 「不,我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裴琥珀将怀里的人搂抱得更紧,失而复得的惊险,令他此刻心脏仍剧烈跳动,需要由怀里的人儿来安抚他的情绪。 裴琉璃明白大哥此刻的心情,叹了口气,果不其然看见大哥身后的白袍又渗出血来。好在她有先见之明,已命人请好大夫在府里等着。 好在这一回玲珑有惊无险,及时救回她,要是晚了一步,她真不敢想象大哥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事来。 *** 「大夫,她怎么样了?为何一直没有清醒?」 「裴少爷,你先别急。这位姑娘被下了很重的迷药,没那么容易清醒的;倒是你身上的伤,必须尽快处理才行。」 大夫担心看着他的伤。这伤口极深,好不容易止住血,这会又裂开,这该有多痛啊!瞧他脸色都发白了,还部顾自己的的伤,只关心这位昏迷的姑娘。 「是啊!大哥,你先让大夫处理好伤口才是。」裴琉璃在一旁劝道。 裴琥珀在确定曲玲珑无碍后,心下松了口气,身形微晃,坐到床畔,任由大夫为他上药重新包扎,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直视着床榻上昏迷的人儿。 大夫在换好药后,再次慎重交代不能再让伤口裂开了,这才留下药膏和几帖药离开。 「大哥,你要不要也上床榻躺一会?你的脸色真的很差。」裴琉璃实在看不下去了,真怕他突然倒下。 「琉璃,去查一下,为何玲珑在大门口被人带走,会没有人发现而及时阻止。」大掌轻抚床榻上人儿柔嫩的双颊,低沉的嗓音里透着难得的冷酷。 「大哥,你的意思是……我知道了。」裴琉璃脸色沉重地离开。 裴琥珀修长的身躯躺上床榻,双臂将昏迷的人儿紧搂抱住,鼻尖闻着独属于她的淡香。 幸好他及时赶到,没有让她受到伤害,不然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不敢想象若是他晚了一步,就算他不计较,以她的性子,也绝对不会留在他身边了。幸好一切都来得及。 将脸深埋进她的颈项,感受着她的呼息,直到这会他才允许自己放松,任由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曲玲珑缓缓睁开双眸,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待意识较为清醒,这才发觉自己被裴琥珀搂抱在怀里,而两人一同躺在床榻上。 但,两人为何会躺在这里呢? 她记得她在大门口被两个大汉挟持,且被迷昏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小手轻抚仍有些昏眩的头。 望着眼前沉睡的俊脸,小手忍不住轻抚过他的眉眼。第一次见着时,就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尤其是他爽朗大笑时,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失去防备。 这个男人太擅长运用自己的魅力来达成目的。小手轻抚上他的唇,想着他吻上自己时,那热度实在令她无法招架,小脸不由得一红。 冷不防地,小手被握住,双眸对上他灼热的黑眸,羞窘尴尬地扬起一抹笑。 「我们怎会睡在一起?」他火热的黑眸让她不敢直视,双眸微敛,避开他的注视。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薄唇轻吻上她的每只手指头,像是那是最好的一道佳肴似,细细品尝,目光仍是不离她。 「……觉得头仍有些昏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曲玲珑使力抽回手,总觉得此刻的他有着说不出来的怪异。 裴琥珀黑眸掠过一抹怒火。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她永远都不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但也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最后她仍是会知道的。 「曲玲玉派人迷昏妳,将妳送给王老爷。好在我及时赶到,妳才没有受到伤害。」他说得轻描淡写,完全没提及他当时激狂的心情,还有寻找她的惊险过程。 「什么?!」曲玲珑惊骇地瞠大双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亲妹妹会对她下此毒手。 「一切都没事了,不用怕。」大掌轻抚她的小脸,说这句话时,不知是在安抚她,还是在安抚自己。 曲玲珑震惊过后,瞧着面前温柔呵护她的男人,虽然他说的话避重就轻,但她不笨,明白他未说出口的紧张和惧怕心情。 「谢谢你,让你担心了。」双手攀住他的颈项,在他耳畔低喃。 她的主动,让他的黑眸变得更深沉,怀里的人儿是他喜欢的女子,在经过失而复得的恐惧后,他需要实质的安慰。 火热的唇舌攫住她的粉唇,辗转吸吮,大掌在她柔软的娇躯上游移,所到之处像是在她身体里点燃了火苗,令她不由自主地娇喘出声。 「琥珀……你的伤……」在意识逐渐模糊时,她仍记得他肩后的伤,而不是她即将失身于他。 「不碍事。」低哑的笑声在她耳畔响起,她的顺从令他更是停不下来了。 当两人的衣裳褪尽,黝黑修长的身躯覆上她柔软雪白的娇躯,一场激狂的律动展开,娇吟混合着粗喘,流泄在房里的每个角落。 *** 翌日,在用过午膳后,裴老爷和裴夫人乘坐的马车抵达裴府;隔了半个时辰后,月娇的双亲也赶来了。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黄月娇听闻双亲来到府里,讶异地来到大厅询问。 「是裴少爷要我们过来一趟的,应该是要商量你们的婚事吧!拖了一年多,也该赶紧办一办才是。对吧,裴夫人?」黄母笑得十分开心,朝坐在主位的裴夫人笑道。 裴夫人啜饮了口ㄚ鬟送来的热茶,浅笑不予响应。 闻言,黄月娇脸色一变!她心底十分清楚,绝不可能是像娘说的那样。那么裴琥珀把她爹娘叫来,该不会是不想承认这门亲事吧? 就在黄月娇忐忑不安的心情下,裴琥珀牵着曲玲珑的手走进大厅,而身后跟着明显是来凑热闹的三姊妹。 「爹、娘,这位姑娘是孩儿喜欢的女子,她名唤曲玲珑。」裴琥珀将曲玲珑带到两老面前,慎重介绍。 「玲珑向两位问好。」曲玲珑举止优雅地朝两人弯身一福。 「好好好!过来让我仔细瞧瞧,模样倒是挺秀气的。」 裴夫人满意地拉着她一双小手,愈看愈是满意。虽然容貌不及三个女儿美丽,但秀雅的容貌倒是别有一番韵味,光是看儿子牵着她的手来到他们面前,就已知道儿子心中的打算了。 「裴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叫我们来就是为了看你公然喜欢上别的姑娘,打算抛弃我们家月娇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做!枉费我们月娇对你一片痴情,我绝对不会答应你娶别的女子!要嘛她只能当个妾,你必须先履行诺言,先娶我们月娇为正房才行!」黄父气呼呼地嚷嚷,绝不肯让到手的金山飞了。 「敢问伯父,我何时对月娇许下承诺?」裴琥珀俊脸含笑,十分客气地问。 「一年前,你当着我们的面前说是要娶月娇。你这个负心汉,我们真是看错人了!」黄父气得脸红脖子粗。 「是吗?有何证据?」裴琥珀,。 「证据……需要什么证据?!明明就是你自己失忆忘了一切。」说到最后,语气已不如先前的气忿。明明裴琥珀是笑,但他就是感到不安。 「月娇,妳口口声声说妳是我的未婚妻,却无法拿出任何信物凭证,也始终不知我的喜好。对于我失去的那三个月记忆,也总是交代得含糊不清,又要我如何相信妳的话?但无论如何,毕竟妳救过我,所以我同意让妳住进府里来给妳机会。如果照妳所言,我们曾互许终身,那妳身上必有让我心动的特质。但我给了妳一年的时间,却依然无法喜欢上妳,又要我如何相信,在短短的三个月里,我曾对妳允诺一生呢?」裴琥珀站在黄月娇面前,不再客气地打碎她的妄想。 「你……所以你想要娶曲玲珑?」黄月娇恨恨地伸手指向站在一旁低垂着头、像是事不关已的人。 「因为她才是我真正的未婚妻,真正存在我失去三个月的空白记忆里的人。」裴琥珀黑眸注视着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曲玲珑,剑眉微拧。 「胡说!怎么可能会是她?!你不是失去记忆了吗?又怎会知道是她?你不能相信她捏造出来的谎话!」黄月娇身子微晃,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激动地大吼。 「感觉是骗不了人的。只有在遇上她时,我的心才会快速跳动,只为她一人。不论失去记忆前后,都只受她吸引,哪怕她执意划分出距离来,气恼地打算放弃我,我也不会再放开她的手。」裴琥珀不安地望向始终低垂着头的曲玲珑,他看不出她此刻的神情。 黄月娇妒恨地看着曲玲珑。她等了一年,终究还是空吗? 只因为他口中的感觉不对,不是与他相属的那一个人吗? 「你说我提不出信物,那她有吗?」不死心地再问。 「有。」裴琥珀走到曲玲珑面前,黑眸注视着她平静的双眸,从她衣裳里勾出一条蓝琥珀项练来。「这就是信物。这条蓝琥珀项练乃是当今皇后所赠,我自小挂在身上,从不离身,圣历皇朝内仅只一条。」 「……也有可能是曲玲珑捡到或偷的。」黄月娇声泪俱下,不甘心地说。 「是我亲手为她挂上的。」他语气十分笃定。「她从未跟我提起与我相识那三个月所发生的事,对她对我的喜好却十分了解,令我无法不怀疑;加上我堂兄的出现,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长指勾起她尖巧的下颚,黑眸担心地凝视着一句也不吭、太过平静的她。 「爹、娘,我们走!」黄月娇无颜再留下,只想赶紧离开。 「等一下。」裴琥珀叫住她。「妳和曲玲玉合谋害玲珑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就当是我还妳曾救过我的恩情,以后我们互不相欠。」 若非内神通外鬼,玲珑又怎会在自家大门口被人绑走。他可以放过她这一次,但绝不容许再有第二次。 他严厉的警告令黄月娇泪落得更凶。拉着两老快速离开这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到头来,她仍只是个过客。 「玲珑,妳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裴琥珀俊脸上有抹紧张,天知道他此刻为何会莫名不安,连面对当今圣上他也不曾像此刻这样忐忑不安。 「你恢复记忆了吗?」曲玲珑冷淡地问。 「没有。」裴琥珀老实地摇头。 曲玲珑双眸危险地瞇起,扫向角落打算偷偷溜走的娇小人影。 「那就是明珠出卖我了。」 「冤枉啊!大小姐,是妳自己身上挂着那条蓝琥珀项练露了馅。还有裴少爷和琉璃姑娘两人自己猜出来的,真的不关我的事!」明珠吓得跪了下来,就怕大小姐生她的气。 「是啊!玲珑,不关明珠的事,是妳自己先引起我的怀疑。妳知道我不喜欢吃鱼,喜欢吃咸蒸糕,再加上妳一直给我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还有这条我从不离身的蓝琥珀项练,以及堂兄的出现,妳一直叫我要小心。妳的破绽太多,即使妳什么都没说,但我不是笨蛋。」裴琥珀急忙解释清楚,就怕她生气。 「所以我是笨蛋喽?被你们大家一起蒙骗,最后还被你利用来赶走月娇姑娘。」虽然早猜到他已知情,但胸口的闷气就是怎么也咽不下,气恼地推开他往外走。 「玲珑!」裴琥珀心急地连忙追上。 两人一走,大厅中有瞬间的静默。下一刻,大家纷纷吐出一口气来。原来方才大家看得太入迷,忍不住屏息不敢出声。 「老爷,我可从来没见过我们儿子吃瘪的模样,这个曲玲珑很有个性,我喜欢。」裴夫人见惯了儿子无往不利的模样,何曾见过他小心翼翼讨好一个姑娘,这种戏看得可真是过瘾啊。 「是啊!不过方才琥珀一直提到庆秋那孩子,这是怎么一回事?」裴老爷从方才就一直想问了,只不过顾着看儿子讨好姑娘的模样,才没发问。 「爹、娘,事情是这样的……」裴琉璃娓娓道出几天前发生的事,牵连到一年前多大哥受伤的事。 两老一听,震惊异常,纷纷叹气,裴老爷更是怪自己间接害了儿子。 「玲珑,妳这是想去哪里?」 裴琥珀快一步地拉住她,不让她走出大门去,深怕她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双臂硬是将她搂抱在怀里,不敢松手。 「你放手,我想离开这里不行吗?」曲玲珑气恼地轻捶他胸膛,撇过小脸,气得不想看他。 「玲珑,妳到底是怎么了?气我用这种方式逼妳承认吗?但我给过妳机会,妳就是不肯说,宁愿一个人独自离开青龙城,也不愿与我相认。若非妳双腿受伤,只怕我们会就此错过,难道妳一点都不觉得遗憾吗?」裴琥珀在她耳畔忍不住低吼,今日两人非得把话说个明白不可。 「……明明是你自己忘了我,还在我面前对着其它姑娘笑得一脸桃花。我给了你一年的时间,你仍然没有想起我,难道要我厚着脸皮上门说自己是你的未婚妻吗?还有说到这个未婚妻的事,是你自己硬把蓝琥珀项练挂在我脖子上,不准我拿下来,还说什么以此为信物互许一生,谁都不准忘,结果忘的人明明就是你!」愈说愈气,眼泪落得更凶,气恼地将眼泪鼻涕全往他身上擦。 裴琥珀见她难得孩子气的模样,只能摇头苦叹,心疼她的委屈;还有她泪流不止的模样,像是要把这一年多来的怨恨全发泄出来似的。 「对不起。」裴琥珀轻啄她粉唇,低沉的嗓音怜惜地道歉。 「我今晚亲自下厨,打算煮一锅你最爱喝的鲜鱼汤,你喝是不喝?」曲玲珑仰起小脸,因泪水洗涤过的双眸更加明亮,眸底的恶意十分明显。 「妳亲手煮的,我当然喝。」裴琥珀苦笑。 明知她是故意整他,但只要能让她消气,让他可以顺利抱得美人归,他也认了。 躲在廊柱后的一群ㄚ鬟仆人偷听了两人的对话,这会才真相大白,原来曲玲珑才是少爷真正的真命天女啊! 尾声 秋高气爽,凉风徐徐吹拂,令人昏昏欲睡。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一条官道上,一只雪白柔荑揭开布幔的一角,望着窗外的景致,预估在过半个时辰,就可以抵达清云庵山脚下了。 以往她都是夏天来这里小住一个月,今年会拖到秋天才来,全都是身后环抱住她的男人害的。想到这几个月来所发生的事,不由得欷歔人生无常,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 曲玲珑回想着,在黄月娇离开裴府后,裴琥珀像是怕她跑了似的,直说她有不良记录,联合起他爹娘和三个妹妹,硬是决定在最快的时间内迎娶她过门。 瞥了眼手腕上的琥珀玉镯,还有耳上的梅花形耳坠,中间的梅花是用琥珀镶造的,以及她头上的凤头簪上也镶了块琥珀。这个男人根本就是司马昭之心,她所有的首饰上几乎都有琥珀。 敢情这男人是怕别人不知道她的丈夫是他裴琥珀就是了。害得她老是被他那三个妹妹取笑,从来不知道他的占有欲会那么强,反倒是她嫌他太烦人了。 「怎么不再睡一下?」 身后假寐的男人开了口,注意到身前的妻子已清醒,双掌覆上她的腹部,里头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今年我晚了三个月来,不知道娘会不会担心。」说话的同时,侧首瞪了眼罪魁祸首。 「今年妳娘多了个女婿来看她,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大掌轻抚她一头柔滑青丝,含笑黑眸掠过一抹计算。 的确是他故意害她了迟三个月才来。他可没忘记明珠好心提醒他,朱奇正守在竹屋里等着她,直到她怀有身孕,他才肯同意陪她来一趟。 「方才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他虽然闭目养神,可怀里人儿的一举一动,他可是清楚得很。 「没什么,只不过这几个月中发生了太多事,心里有些感叹罢了。不知道玲玉现在身在何处?」 她曾和裴琥珀去地牢里探望过曲玲玉,但曲玲玉在得知她平安无事后竟然疯狂大笑,不满为何她的命会那么好,总是能化险为夷。那仰首大笑的疯狂神情令人害怕,最后念及姊妹一场的情分上,她仍是要求裴琥珀放了她;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 「她那种人不值得妳挂心。」裴琥珀不悦地说。 若非曲玲珑坚持放过曲玲玉,他绝不可能轻易饶过她的;还有那位王老爷深知得罪他的后果,在他救回玲珑当晚,就举家连夜搬离,算他跑得快。 「我知道。只是感叹自己姊妹间的缘分竟是那样浅薄。」语气透着一丝遗憾。 「谁说的,妳忘了妳还有三个好姊妹?」不喜欢她脸上露出那种寂寞的神情。 「是啊!那三个真的是我的好姊妹,还有,明珠也是。」曲玲珑唇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 在两人谈话时,马车已抵达清云庵山脚下。裴琥珀吩咐马夫先在此等候,这才和曲玲珑步上台阶,来到清云庵里。在见过曲玲珑已落发出家的娘亲后,曲玲珑还有一些话想单独和娘亲说,要他先到清云庵下的竹屋等候。 裴琥珀缓步走在竹林里,脑海中掠过几个场景和谈话,令他浑身一震,望着被风吹得摇曳起舞、空无一人的竹林。 「就叫你飞扬可好?」女子清冷的嗓音含笑问着。 「为什么要叫飞扬这个名字呢?」男人好奇地问。 「因为当你笑时,给人一种神采飞扬的感觉,移不开目光。」 「是吗?那也包括妳吗?」 脑海里的影像疾速飞掠而过,他闭上了眼,再睁开时,脑海中又浮现一对男女的对话。 「挂上这条蓝琥珀项练,就代表妳是我的人,这一辈子妳只能是我的玲珑,我唯一的妻子,谁都不准忘。」男人霸道地硬是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项练,替她挂上。 「是吗?那如果忘的人是你,小心我不要你了。」女子小手轻抚着水滴形的蓝琥珀项练,话里有丝警告。 「我不可能会忘了妳。就算不小心忘了妳,只要妳在我面前出现,我还是能感觉出妳与其它人的不同。」男人因她的话纹愠地瞪着她。 来到竹屋门前,推开两扇木门,走了进去。 竹屋里的摆设十分简洁,以布帘区隔出两张床榻,走到窗棂旁,脑中又浮现一段影像。 男人受伤躺在床榻上,望着站在窗棂下被阳光染了一身的女子。 她侧首望着窗外不知何处,眸底的寂寥和小脸上空洞的神情,竟令他莫名地心疼,无法移开目光。像是发现到他的注视,女子转过身来,双眸对上他探索的黑眸,粉唇微扬,朝他走来。 「你醒了。」 待她走近,男人更看清了她的容貌,秀雅细致的小脸,一身不属于她年纪的沉静淡然,唇角有抹浅笑。她让他想到一朵清莲,不过分张扬美丽,只是淡淡地散发出独属于自己的幽雅韵味。 「妳是谁?」 「我叫曲玲珑。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受伤的吗?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名字……我想不起来了……」男人抱着受伤的头,一脸痛苦。 裴琥珀来到屋里唯一的一张木桌,大掌轻抚过桌面,一幕影像再次在他脑海中飞掠而过。 「多喝一些鱼汤吧!对身体很好的。」女子当他舀了一大碗鱼汤。 男人看着面前的鱼汤,皱紧眉头,终于决定不再忍了。 「我不喜欢吃鱼。」 女子一脸惊愕地望着他一脸嫌恶。他不喜欢吃鱼? 可她明明一连煮了三天的红烧鱼、鲜鱼汤,他都有吃完。她还以为他喜欢吃,怎会到现在才说不喜欢,而且是一脸忍无可忍的模样? 「我非常讨厌吃鱼。」男人再次重申。 而坐在他对座的女子却忍不住地笑了出来,那银铃般的笑声,还有脸上少见的灿笑,让男人一时无法移开视线。 「玲珑,妳来了吗?」 一道惊喜声伴着一抹身影踏入竹屋里。在瞧见裴琥珀时,先是一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飞扬,是你。」 「我不叫飞扬,我叫裴琥珀。」裴琥珀含笑望着来人。 他想起他是谁了,也同时想起一年前,在得知玲珑救了他──一个受伤的男人后,有多么反对玲珑留下他,只因他喜欢玲珑。 「你全想起来了?」朱奇试探地问。 「没错。」 「玲珑人呢?」朱奇朝竹屋一眼望去,并没有瞧见他心所系之人。 「她在清云庵,应该快下来了。」 「你们是一道来的?」裴琥珀脸上的笑容令他深觉刺眼。 「没错。玲珑已经嫁我为妻了,我当然要陪她来。」裴琥珀满意地看着他瞬间变了脸色。 「你们……成亲了?」朱奇一脸深受打击、不愿相信地再问。 「是的。两个月前就成亲了,而且玲珑现在已怀有一个月身孕。」裴琥珀脸上的笑容更形扩大,凉凉地再补上一刀。 朱奇垂头丧气,没想到他还是输了。 「玲珑明明对我说过一个月后会回到这里,不会再离开了。可是我等了又等,一个月了仍是没等到她,后来我亲自去了趟青龙城,才知道曲府出事了,但我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只好又回到这里来,没想到你们却成亲了。」朱奇苦涩一笑。 裴琥珀静静听着,并未搭话。 「我苦等了她五年。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喜欢上沉静秀雅的她,但到头来,仍是输给了你,想来实在不甘心。我守在她身边五年,却比不上你们认识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你轻易得到她的心,却又抛下她、忘了她,可她依然执着于你。看来感情的事果真不能勉强,不是光等待就会有结果的。」朱奇的语气十分不甘。 「我不会道歉。感情的事本来就没有所谓先来后到,但我知道玲珑很在乎你这个朋友,我也很感谢你对她的照顾。」裴琥珀真心道谢。 「朋友?」朱奇像是看开了。「是啊!至少我还可以像朋友一样关心她。」 「朱大哥,你来啦!」曲玲珑还未走进竹屋,远远地就看到他的身影,连忙快步走来。 朱奇旋身仔细看着她,眼前是他苦等了五年的心爱女子,她眉眼间掩藏不住的笑意,看得出来过得比以前快乐,这样就够了。 「玲珑,恭喜妳成亲了,祝妳幸福。」他真心地说。 「朱大哥,我……」曲玲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对她的心意她一直是明白的,只不过无以回报。 「什么都别再说了。玲珑,我们依然是朋友,如果裴琥珀再让妳伤心难过,别忘了还有我,妳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朱奇温柔地看着她,他要让她明白,他对她的关心永远都不会变。 「你不会有那个机会的。」裴琥珀脸上虽在笑,黑眸却危险地瞇起。 「我走了,妳保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朱奇这才落寞地转身离开。 「朱大哥,对不起。」曲玲珑歉疚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她仍是伤了他啊。 「人都走了,别再看了。」裴琥珀不悦地将站在门口的她拉了进来,双臂一伸,将她搂抱在怀里。 「朱大哥一直很照顾我。这五年来,每回我到竹屋小住时,他总会时常来看我,不时送些米和蔡、他对我一直很好,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伤他。」无奈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她一直将他看成是大哥,再难有其它的感情。 「不行妳非得伤他不可,否则起不变成我伤心了。」裴琥珀口气强硬,不喜欢她心思绕着朱奇转。 「你这个人……」曲玲珑瞪了他一眼。 裴琥珀搂着她走到窗棂下,两人一同望向窗外那片摇曳的竹林。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妳时,妳就站在这里,当时妳脸上孤寂的神情让我莫名不舍。我当时心想妳为何会出现那样的神情,像是对这尘世毫无眷恋的模样。」 「你想起来了吗?」曲玲珑惊喜地在他怀里抬头。 「妳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黑眸温柔地望着她。 曲玲珑粉唇抿了抿,坦承地说:「其实我一直想跟娘亲一起出家,但娘说我尘缘未了,不肯答应。」 「我要感谢妳娘阻止了妳,否则我们两人就不可能在一起了。」 「你是何时想起来的?」她好奇地问。 「方才走在竹林中,还有进到这竹屋里,脑海里突然浮现一幕幕我们两人的对话,握我这才全想起来了。玲珑,对不起。我竟然忘了妳,但我说过即使忘了妳,只要让我遇上妳,感觉必会指引我找上妳。所以,不要轻易放弃我,我宁可妳厚着脸皮找上门来找我算帐,骂我竟敢忘了妳,也不要妳连试都不试,就打算放弃我,独自转身离开。」 每回想到她连争取都不愿,就打算直接放弃他,胸口就十分郁闷不平。 曲玲珑听出他话中的苦闷,恍然明白他为何要急着娶她,一有空就爱腻在她身边,原来是怕她又离开。 明明他是那么受女人欢迎的,目光却只停留在她身上。 「对不起。我想我是对自己没有自信吧!我的容貌不如四个妹妹美丽,也不比你那三个妹妹出色,性子更是沉闷。我怕你是因为感激我救了你,才会喜欢上我,所以才会在恢复记忆后轻易就忘了我。说到底,我是因为没有自信吧。」 曲玲珑叹了口气,首次坦承自己的心结。 裴琥珀摇头轻笑,食指勾起她尖巧的下颚,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她。 「玲珑,妳不该怀疑自己的,更不该怀疑我和朱奇的眼光。一个朱奇就够我防范了,若是妳在多点自信,我看我可能要将妳关起来,不能让妳出门了。」鼻子凑上她的,两人亲昵相磨蹭。 曲玲珑笨他逗笑了,他的话确实让她对自己多了些自信。 「为什么你会被月娇所救呢?我记得那一天,你说想四处走走,看是否能恢复记忆,没想到你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了。」想到这,语气仍有些埋怨。他让她在这竹屋里痴等了一个月,最后才死心地离开。 「我记得我循着妳救了我的山脚下的路攀爬上山。在半山腰时,发现月娇被三个男人调戏,我看不下去,上前赶走了那三个男人。没想到一时不察,被其中一人偷袭,用石头打中了头而昏过去。当我醒来时,便忘了那三个月和妳所发生的事,而月娇竟大胆地说她是我的未婚妻。」他这是好心救人,没想到却引来大麻烦。 此时,一阵风吹来,竹林摇曳,沙沙声响,曲玲珑有些畏冷地更加偎进他怀里,一双铁臂更是搂紧了她。 「幸好,我们最终没有错过彼此。」她在他怀里轻叹。 「这就证明妳注定是我的,别想轻易放弃我。」裴琥珀俊脸含笑,黑眸深情地望着她,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一丝不悦地警告。 曲玲珑秀雅的小脸扬起一抹灿笑,粉唇主动吻上他的,在他唇畔低喃: 「好,我不会再放弃你,因为你注定只属于我。」 裴琥珀俊脸有抹满足的笑,深深地吻住怀里深爱的女子。或许他该感谢堂兄刺杀他,否则他也不会遇上她。 夕阳余晖照射进竹屋里,将两人纠缠的身影拉得更长……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