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咬不到》 楔子 「你知道『黄金恶魔』吗?」 「异术署」的办公室内,署长温叆抛出这问题,望向她的副手。 副署长雷家华生得虎背熊腰,庞大身躯填满整张办公椅,对于上司的问题,他稍一整理脑海中的资料,立即流畅地陈述。 「『黄金恶魔』是一位吸血鬼的绰号,他的本名是凯索‧xc‧忒伦异。他参加过许多邪教,被信徒视为恶魔,深受崇拜,信徒会用处女献祭,供他饮血。他本身是舞蹈家,拥有一个舞团。他有一头金发,眼睛是琥珀色,因此被欧洲人称为『黄金恶魔』——」 温叆补充。「还有,据说他的母亲是唐朝人,因此推算他大概有一千三百岁。总而言之,这家伙恶名昭彰,不是好东西。」 「妳怎么突然想到他?难道,妳觉得我们在查的两件命案和他有关?」 「难道不是吗?两位受害者都是年轻少女,致命伤是颈部的两个洞,疑似是吸血鬼的咬痕,现场也有举行过仪式的痕迹,你不觉得他很可疑?」 「这么说是有道理,但他上次出现是四十年前,吸血鬼虽然永生不死,还是有可能被杀死的,例如被银子弹贯穿心脏。这家伙说不定早就不在人世了,而且他多半在欧洲活动,不太可能来hexie吧?」 温叆耸耸肩。「我们只是没听说他的消息,不能就此断定他死了。何况吸血族最近不是有一批人来hexie吗?我今晚就要和他们开会,况且促成今晚会议的,就是这位『黄金恶魔』的亲大哥。」 「那……妳打算跟他哥哥求证?」 「当然。」温叆语气坚定。「事关两个年轻生命,我一定要查到底。」 异术署成立不到两年,负责管辖擅长通灵驱邪之术的人士,署里网罗了不少高手,警察单位查案时若需要这类特别支持,也会向他们求助。 两人正在讨论的这件案子,起因是警方在两个命案现场发现墙上画了同样的奇怪符号,现场也有相同的怪异物品放在特定位置,认为事情有异,才找上异术署。但她进一步检视证物和现场照片后,判断案件可能与吸血鬼有关——这让案子摇身一变,成为异术署成立以来最棘手的案件。 署里从未有人和吸血族交手过,吸血族聪明机警、体能优越,很难追捕,加上他们与hexie正要展开合作计划,hexie绝不愿得罪他们,这种种因素让单纯的命案变得复杂。 雷家华皱眉。「如果真的是这家伙干的,妳要怎么抓他?这家伙横行欧洲一千年,欧洲人都拿他没辙,而且吸血鬼活得越久,能力越强,铁链锁不住、刀剑砍不死,妳要怎样逮他,拿火箭筒轰他吗?」 「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雷家华错愕,看着他的上司翻阅档案,她秀发绾髻,清清净净的眉眼,举止文雅有致,这么柔美温婉、端庄内敛的弱女子——如果以为她是这种观赏花瓶,那就错得离谱,一个女人能坐镇异术署绝非侥幸,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能耐,但对手可是拥有不死身的千年恶魔啊! 「总之,我有准备就是了。」 雷家华蹙起浓眉。「妳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绝对不要轻举妄动,确认是他之后,我们要从长计议。我们署里针对这次和吸血族的合作计划,培训了不少人,妳如果要行动,一定要带人手,绝对不可以单独面对他——」 温叆淡淡一笑。「我当然不是想一个人去抓他,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吸血鬼的危险性,也知道他们的弱点,我知道怎样对付他们。」 她一派气定神闲,雷家华却越想越不放心。「我看,今晚我还是陪妳去赴约吧!」 「不必了。双方合作是势在必行,我只是去转达hexie的意思,尽量争取对我们有利的条件,很快就结束了。」 「我实在不赞成hexie和吸血鬼合作。」 「我们现在是公务员,不比以前独门独户、各自接案,上头怎么吩咐,我们照办就是了。」 「我们是专业人士,比那些官僚更懂其中利害关系,难道不应该坚持我们的看法?妳太容易妥协了,没有据理力争。」 这话隐含指责,但温叆假装没听出来。「我不觉得和吸血族合作对我们有害,我觉得是利多于弊。」 雷家华嘲讽道:「最好是利多于弊,看看我们接到什么烫手山芋:一个有谋杀嫌疑的吸血鬼。吸血族还没给我们好处,就先惹麻烦。」他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沿,俯近她,姿态强势。「我是妳的副手,这些事应该由我处理,吸血鬼很危险,妳是女人,应付不来。」 「女人要是应付得了咄咄逼人的男人,吸血鬼也没什么可怕的,你说是不是?」她坐着,他居高临下,体型有她的两倍,像虎视眈眈的大熊,但她不卑不亢回视他,她的镇定暗示着不露锋芒的强韧内在,像一头藏起锐爪的雌豹——他很强悍,她也不好惹,他们彼此都很清楚。 雷家华浓眉拧起,非常不悦。「随便妳。」讲完便大步离去。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 重重的甩门声打断她未完的话,温叆耸耸肩,暗自做个鬼脸。这男人哪,还是这么瞧不起她…… 他们曾是情侣,却因为她被任命为署长,造成两人决裂——他认定女人天生弱势,应当依附男人,她不该从他手里抢走署长之位,分手后,公事上他仍常常以男友的态度指使她,自认为有义务保护她。 不过,她才不甩他,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他的上司,他必须服从她的命令。 她翻开已经翻阅无数遍的警方资料。关于两起凶杀案,有大量的文字描述和凶案现场的照片,但关于凯索,除了刚才雷家华提到的,他们几乎一无所知。 想找到他在哪里、逮到这家伙,一定得从他大哥那边下手—— 第一章 晚间,温叆独自前赴与吸血族的会议。会议地点位在隐密的山区。 吸血族由于人数减少,孕育后代有困难,有灭种之虞,因此透过和他们有渊源的「瓦什会」向人类寻求生殖技术的协助,交换条件是同意人类解读他们的基因,探究他们长生不死的奥秘。 事情说来简单,但为了怕大众恐慌,一切隐密进行不公开。 吸血族的谈判代表是祭师,赫密‧z‧忒伦异。会议进行得很顺利,会后,温叆与赫密辟室密谈,求证凯索的行踪。 赫密证实了她的猜测,凯索还活得好好的,人在hexie,但听说弟弟可能涉及谋杀案,他摇头。「凯索不会做那种事。」 「从凶案现场种种迹象研判,被害者活着的时候举行过一些仪式。两个死者都是未成年少女,颈部有两个小洞,推测是吸血族的咬痕。令弟曾经参与邪教,而且专挑年轻女孩下手,我认为他有重大嫌疑。」 「他是曾经参加过人类的教派,但他不会杀人。」 「也许他蛰伏四十年,某些行为改变了。」温叆叹口气。「其实,只要没有人伤亡,吸血族做什么,我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两个年轻的女孩死了,她们的家人需要一个交代,请您谅解,我得请他到署里说明。」 赫密蹙眉。「凯索从来不是个听话的孩子,妳恐怕很难『请』动他。」 「那么,必要的时候,我需要动用武力,您同意吗?」吸血族视人类为食物,死掉几个人没什么大不了,更不可能要他们服从人类的法律,但对方现在有求于己,温叆赌对方会因此让步。 果然,赫密沈吟了下,没有拒绝。「如果妳动用武力能抓住他,我没话说,但官方的立场一向是隐瞒,不希望民众知道吸血族的存在,就算能证实是凯索做的,妳也不可能告知那些女孩的家人凶手是吸血鬼,他们也未必相信,我更不会让你们杀死我弟弟。」 「我知道,但我得尽我的职责。总之,一切等找到他再说。」事情比预想的顺利,温叆满怀希望。「他现在在哪里?」 赫密摇头。「我不知道,好几天没见到他了。我只知道他在准备舞团表演,打算在hexie演出三场。」 赫密给予的协助仅止于此,其余的,她得靠自己了。 温叆驾车下山。刚下过雨,车灯打在湿漉漉的山路上,路面粼粼闪烁,空气清新。她开了一小段路,手机响了,她停车接听,是雷家华打来的。 「妳开完会了?都顺利吗?」 「很顺利,双方达成共识,将会合作。」山下万家灯火,夜景真美,反正前后都没来车,温叆索性下车,踱步到山路边欣赏景色。 「妳有问到那个『黄金恶魔』的行踪吗?」 「有,他哥哥证实他人在hexie,但不知道他在哪里。他也同意我们找他弟弟询问。」 「那我们要从何找起?」 「他有个舞团要演出,我们可以从这方面下手。你马上连络警方,要他们清查所有大型的户外场地,特别是那些私人土地,不需要向官方取得许可的。」 「等等,户外场地?」 「对。凯索的舞团只在户外演出,可能是偏远的郊区,所以叫他们监视那些偏僻冷门的地点,有任何动静就通知我们。对方是吸血鬼,他们对付不了,我会抓人,叫他们别轻举妄动……」 简短交代完,温叆收线。她望着夜景出神片刻,才走回车子,但刚转过头,就见一个男人坐在她的车子引擎盖上。 她讶然止步。男人有一头微鬈的浓密金发,呈现阳光从清晨到黄昏的各种色彩,他略瘦的脸庞俊美无瑕,眼瞳在暗夜中像浓稠的蜂蜜。他有她见过的男人之中最性感的唇,微扬的唇角揉合狡猾、邪恶和温柔。他凝望她微笑,笑弧像夜空里魔魅的月牙。 他长腿交迭,双手往后撑在引擎盖上,望着她,彷佛是她的乘客,等着她讲完电话回车上来。他坐在她车上,突如其来却奇异地理所当然,彷佛他生来便属于那个位子。 与他金色视线交会的瞬间,她心跳奇异地快了几拍。他等待她的模样、他深沈美丽的眼瞳,令她微微恍惚,有种错觉,彷佛他是她的归属—— 她清醒过来,责备自己。胡思乱想什么?这男人一身异常的苍白皮肤,是吸血鬼的典型特征,看那金发金眼,她猜他就是「黄金恶魔」凯索。 虽然不明白他怎会出现在此,但来得正好,省去她到处寻他的麻烦。 她的步伐只稍一顿,跟着又迈步,继续走向她的车,走向他。 凯索悠哉坐着,欣赏面前的女人款款走来。他知道这女人,他在她与他大哥的视讯通话上瞥见过几次。方才他本想回大哥的住所,途中看见她下车,就跟过来了。 他状似漫不经意,但内心激赏,她比他在视讯通话上见到的更美,一身保守的枣红色套装,体态婀娜而端庄,及膝裙露出黑色丝袜缠裹的秀气小腿,古典的黑色发髻更添神秘风情,发丝缭绕她优美白润的颈项,教他心悸,神魂颠倒。 啊,他想要她,非常想要,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对她念念不忘——她看起来太美味了,颈部线条非常挑逗他,她有双慧黠黑眸,眼神聪颖自信,她肌肤下流动的鲜血,肯定也充满灵性吧? 他想象着将她拥入怀中,嘴唇贴住她温暖的皮肤,牙齿滑过她颤抖的脉搏,她甜美滑顺的香气充满他的口腔……他幻想她的滋味,想得呼吸炙热、血脉沸腾,渴望在sheng体深处变成灼热漩涡,他手指得扣紧身下的钢板,才能佯装若无其事。 从没有哪个猎物让他如此亢奋。他要定她了。 可是……刚才他听见了,她杀气腾腾地吩咐属下盯紧他的舞团,他想不透,他在哪时候得罪过她? 温叆递出名片。「晚安,忒伦异先生,我是异术署的署长,我才刚和您的大哥问起您,没想到马上就遇到您了。」 凯索接了名片,不回答,且听这位美女署长有什么话说。 「最近发生两件命案,有两个年轻少女死亡,我们怀疑和吸血鬼有关,我想请您到署里说明一下,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可以吗?」 原来这就是她急着找他的原因。凯索有些失望,没想到美女把他当嫌犯。 他一直不讲话,温叆却误会了。「您听不懂中文吗?但您的大哥说得很流利,何况您的母亲是唐朝人,我以为您也会讲……」 她误会了。凯索顿觉好笑,如果他始终「听不懂」,她要怎么办?强行逮捕他吗?他故意继续沉默。 温叆皱眉。麻烦了,她设想过一堆面对这男人时的可能状况,万万没料到彼此会语言不通。她的英文听力尚可,但会话很差,她研究过吸血族的古语,但懂的字汇也有限。 她将刚才的话用这两种语言重新拼凑一遍,竭力将意思表达完整。 「我听不懂妳讲什么。」凯索只用一句简短英语就摧毁她的努力。 她又用双语讲一次,他歉然摇头,表示他不懂,心底偷笑。 「你真的听不懂?」她急了,中文脱口而出。他是假装的吧?他一直笑吟吟地瞧着她,好像在嘲弄她,她觉得他是假装不懂。 「你等等,我请你大哥跟你讲。」她拨手机给赫密,很不幸,没人接。她再拨给会讲英语的秘书,电话中。完了,搬不到救兵。 凯索欣赏美女彷徨的模样,她盯着他看,好像期望光凭眼神就能令他明白她的意思,那双翘睫毛焦急地眨呀眨,真可爱,可惜她满脑子想着要逮捕他,唉,恕他不奉陪了。 他起身,打算走人,却被她拉住。 「你真的听不懂吗?」温叆放慢速度,一个字一个字说,他还她一个茫然表情,她失望,忽然觉得整个情况荒谬又无奈,忍不住笑了。 「抱歉,我以为这样慢慢讲你就能听得懂,其实不行……抱歉。」 他低头,正好望进她眸底。她黑眸像一汪幽深的湖,他嗅到她淡雅的香水味,她握住他手腕,她的手心柔软温热,紧贴他皮肤,她柔软的女性肌肤在诱惑他,他感觉陶醉,心脏因需索而强烈悸动。啊,他好想尝尝她的滋味,但他从不强迫猎物,要这位美女署长自动将脖子伸向他,有可能吗? 「其实,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凯索讶异,又警觉起来。他千万不可露出明白她话中意思的表情,却又好奇她是怎么想象他的? 「你被称为『黄金恶魔』,我原本想象你应该有一副邪恶的外表,一看就知道是可怕的杀人魔……」他表情茫然,显然不懂她的话,但她一开口,他就停步,所以她继续说。 「没想到,你一点都不像杀人魔,你的头发和眼睛像阳光,跟一般阴沈的吸血鬼完全不一样,我刚才还以为看到天使降临在我面前。」以她的身分说这些话很不得体,但何妨?反正他听不懂。 不过……他真的听不懂吗? 她把嗓音放得更柔软,掺入一点梦幻少女的语气。「想到我必须把你带回署里,我有点难过。我在想,如果不是在这么尴尬的情况跟你见面就好了……」她困惑地顿住,发现自己的嗓音比预期中的更遗憾,彷佛发自肺腑……荒谬!她要拐的又不是自己,是他啊! 于是,她故意暧昧地延长停顿。「也许我们……」 也许什么?凯索差点问出口,又马上警告自己,这女人八成怀疑他懂中文,正在引诱他开口,他不能上当。 「我刚才见过你大哥,他非常英俊,而你……」 更英俊吗? 「你和他根本不一样。他是领袖人物,不论谈吐或气度,他有一种让人折服的气质,我想,他应该是吸血族最出色的男人吧?没想到还有你,你跟他截然不同,却同样迷人——不,你比他更有魅力。」 他心花怒放,这是她的真心话吗? 「据说很多女人迷恋你,自愿献上鲜血给你,我觉得这传言太夸张,但见了你,我得承认你确实有让女人不要命的魅力。你的眼神有点坏,有种堕落的气质,像个不正派的天使,『黄金恶魔』这个绰号很适合你,你的确是恶魔,不过,即使是恶魔,我想你也会是上帝最钟爱的那一个——」 「老实说,我也这样觉得。」 温叆美眸瞇起,语带指责。「你明明就懂中文。」这家伙果然是装聋作哑!他的嗓音低沈,语气慵懒,一副顽劣但迷人的调调。 「我没说我不懂啊,我只是懒得回答。」凯索无辜地耸肩,算了,懒得装了。「为何妳认定我一定懂中文?就因为我母亲是唐朝人?妳知道吗,唐朝人其实不是讲我们这种语,他们讲的比较接近客家话,不信的话,妳用客家话念唐诗,会发现它的抑扬顿挫特别好听——」 「我不是来上语言学的。」她打断他。「既然你从头到尾都明白我的意思,那很好,我不需要再解释一遍,请你跟我到署里走一趟吧!」 他却答非所问。「妳说我很迷人是真的吗?」 「如果你不合作,我就得逮捕你,这句话绝对是真的。」 「也许我很愿意让妳逮捕,只要妳回答我。我的迷人,迷不迷得住妳?」 「这不是我们谈话的重点吧?」她好气又好笑。 「妳以为我为什么愿意开口?当女士向我示好时,不回应是很不礼貌的,而妳……」他的嗓音低沈诱惑。「直觉告诉我,要是把妳刚才那些话单纯当作引诱我开口的饵,可能会令我遗憾终生。」 「我想你的一生还有更多事值得你惦记,我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请你立刻跟我走,好吗?」他靠得很近,她无法分辨是他悦耳的嗓音,或是他带有压迫性的高大体魄,让她的背脊窜过战栗。 「去哪?」 「回异术署讨论案情。」 「可以换个地方讨论吗?例如餐厅或咖啡厅,灯光美气氛好的地点。」 这无赖!她来抓他,他却想把她,会不会太搞不清楚状况?温叆维持礼貌微笑,语气坚定。「很抱歉,只能回异术署。」 「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恐怕得逮捕你。」 「妳倒是试看看,我很好奇妳要怎么逮捕我。」他低笑,双眸闪烁兴味的金色光芒。 「我征询过你大哥的意见,他同意我在必要时使用武力——」 「嗯哼,妳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妳不撂倒我,休想我会跟妳走。」 好,这是他自找的,温叆从口袋里取出两条银色丝带。 「莫非妳想用那东西把我绑回去?不嫌太细了吗?至少也要丝袜吧?」凯索赞赏地瞥过她浑圆修长的小腿。「我不介意妳脱下丝袜绑我,不过,换个时间地点的话,我更乐意让妳绑。」 温叆差点笑出来,他的脸皮显然厚得能阻挡辐射线,也很不知死活,居然还想跟她调情。她将丝带缠在手上,在指间做八字形缠绕。 「那是保护手指的吗?」这女人的行动真让人摸不透,凯索兴致盎然地看着她绑丝带。「这形状挺像手指虎……等等,」他眉头挑高。「难道妳想用丝带做的手指虎对付我?」他笑了。「妳不如拿石头丢我,还比较痛。」 「手指虎具有杀伤力,在hexie属于违禁物品。这只是丝带而已。」她握拳,摆出架式,但如果他真以为她手上的是普通丝带,就要吃苦头了。 眸光迎上他含笑的俊美脸庞,又是一阵战栗窜过她体内。温叆心跳加速,并不是害怕,反倒像是兴奋。是因为面对强敌,肾上腺素作祟吗?其实,她挺喜欢他醉人的香槟色眼眸,跟他瞎扯也挺有趣,可惜她有职责在身……不过,弄乱他丰厚闪亮的金发,打掉他脸上慵懒得意的笑容,似乎也不错。 她抬起右腿踢向他左腰。 凯索避开,没想到这一脚是虚招,她左腿跟着踢过来,他再度避开,没料到这依然是虚招,她左拳迅捷击出,他来不及避开,被这一拳正中胸口。 凯索踉跄地倒退。这一拳虽重,但还不至于打倒他,却让他胸口发麻,他这才警觉那丝带有古怪。 她连续出拳,他一一挡下。她肯定练过武术,身手利落,很可惜,他从小练武,肉搏战不曾败过,除了刚开始被她攻个措手不及,他都能见招拆招,留意不要碰到她手上丝带,还有闲暇在她抬腿踢来时,欣赏她裙襬飞扬、暴露整片结实大腿的养眼画面。 唉,如果他们能和平地认识该有多好?他可以培养气氛,施展魅力诱哄她,令她甘心臣服,将剽悍的女署长变作温驯的hexie,现在呢?在这里动手动脚,有违他的绅士作风,说不定美女还以为他就是这么粗鲁,真是冤枉呀! 这时,温叆一拳对准他的脸挥来,他闪避,伸脚绊她,她失去重心而滑倒,他在她腰后托了一把,顺势将她抛在引擎盖上。他跃到她身上,擒住她手腕,用体型优势轻松压制她。 她使劲挣扎,直到觉悟自己无法挣脱才停止,她瞪他,眼神紧绷而恼怒,彷佛无法容忍自己竟居于下风。 「妳输了。」他眸光黯下。她呼吸紊乱,白皙颈项布满诱人的细汗,他也呼吸急促。这么一点小打斗不至于让他喘息,甚至心跳激烈,那是为什么?难道只因他渴望她的血?单纯的口腹之欲,为什么一再扰乱他? 「话别说得太早。」她右腿猛地一抬,正中他胯下。 这一下是男人不能承受之痛,凯索痛得五官扭曲,忍不住松手放开她,她跟着脚一抬,高跟鞋踹中他下巴,他摔倒在地,她翻身跳起,跨坐在他胸口,一双富有弹性的大腿挟在他腰侧。 「我喜欢这姿势……」他摀着下巴呻吟,眼睛还很不怕死地往下瞄。「但是妳的膝盖不能选别的位置吗?妳这一顶,哪个男人能继续做……」忽见她危险地瞇眸,右手抡拳,高高举起—— 「等等,别打我脸——」 接着,重重一拳打中他左脸,跟着右脸也挨一拳,他脑中一阵刺痛晕眩,失去知觉。 * 一番折腾之下,温叆总算将凯索带回异术署,给他上了手铐。 署里大部分的人都已下班回家,只剩留守出入口的警卫,雷家华因为处理公文,还在署里加班,性急的他立刻就要审问嫌犯,硬是把凯索摇醒。 凯索悠悠醒来,还有点头晕,他瞧了自己的手铐一眼,再瞧了眼前熊般高壮的男人一眼,扫视过整个狭小的审问室,目光最后定在桌子对面的温叆。 「我的脸有没有被妳打歪?」 「没有。」温叆想笑,都成阶下囚了,还有心情担心自己的脸? 她指着他的手铐。「这是特制手铐,只要你乖乖不动,它对你无害,要是你出力挣扎,硝酸银会从手铐细孔渗出来,让你痛不欲生。」吸血族对银过敏,这手铐能让他安分点。 「要是我毁容了,才会痛不欲生。」凯索抱怨。「不是叫妳别打脸吗?我常常要站在舞台上,脸是很重要的门面,打坏怎么办?」 「吸血鬼的sheng体能自动再生修复,轻轻两拳不算什么吧?」 「万一没复原呢?妳知道一张英俊的脸有多难得吗?」 「那我送你春联修补『门面』,总可以吧?」她模仿他的无赖口气。 「春联?」他瞠目。「我说门面只是譬喻,妳还当真?」她一副痞痞的样子,居然很像他平日的德行,他想发火,瞪着她,但瞪着瞪着,他嗤地笑了。「有妳的,没人敢跟我讲这种话……」他捂住脸低声笑着,越来越响亮,房间里都是他爽朗的笑声。 温叆瞧着他,当他笑得这么开心,像个没心机的大孩子,她无法不被他牵动,笑意涌到唇边。这个爱笑的男人,或许嘴巴不太庄重,但眼神不带邪气,实在不像杀人凶手。 但研判案子的情况,最可能的嫌犯就是他,她不能让私人感觉影响案件,于是她仅是盯着他,不说话,等他安静下来。 凯索笑够了,叹口气。「妳膝盖那一下也很缺德。妳没想过,那一下可能毁了我当爸爸的梦想吗?」他露出害怕的眼神。「以后我只要想到妳就会不举。」 她差点喷笑。「抱歉,你很难对付,我只好攻击要害。」 「可是妳也太狠了,我这样的美男子,难道妳没想到要怜香惜玉吗?」 还真敢说啊,她竭力忍笑。「我一时忘了,下次会手下留情。」 「两位聊够了没?」完全被忽视的雷家华愠怒地打断两人,他瞪向凯索。「我们是来查案的,不是聊天。」 凯索觑着他。「你是哪位?」 「我是副署长,姓雷。我想温署长已经和你提过案情,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请报出你的名字,以供记录。」雷家华按下桌边的录音键。 温叆想,让雷家华审问这个滑头家伙也好,这男人没一刻正经,她很难跟他讨论正事。于是她沉默,让雷家华主导。 凯索却道:「可以让温署长审问我吗?我比较喜欢当美女的犯人。」 雷家华瞠目。「轮得到你来选择给谁审问吗?」 「是她抓到我,她才有资格问我话,我不接受她之外的人审问。」凯索悠哉地交迭双腿。「再说,我只是嫌犯,不是凶手,我愿意配合调查,你们也应该给我相当的尊重,虽然我不像我大哥那么有影响力,但你们如果想和吸血族顺利合作,最好不要得罪我。」 温叆与雷家华相视一眼。看在赫密的面子上,他们确实不能太为难他,反正他跑不了,谁来盘问其实都一样。 于是雷家华不情愿地退开,温叆道:「忒伦异先生,请报出你的全名。」 「凯索‧xc‧忒伦异,叫我凯索就好。忒伦异其实不是姓,是我父亲的名字,我们族人一般是没有姓氏的。」凯索倾身向她,眼神热切。「妳不觉得xc这缩写很奇怪吗?c是我母亲的姓氏,想不想知道x是什么意思?」 并不想。温叆决定无视他那些和案情无关的话,以免审问没完没了。「你来hexie多久了?」 「唔,将近一个月。」 「这段期间都在做什么?」 「到处观光,听说东部风景很美,我想去看看,妳可以当我的向导吗?」 嗯,无视。「你曾经有四十年消失不见,那段期间你去了哪里?」 「案子不是最近发生的吗?和过去的四十年没关系吧?」 他表情微僵,显然不想提起那四十年,温叆将两个被害人的照片给他看。「你认识这两个女孩子吗?」 「没印象。」 「死者的脖子上都有两个洞,很像吸血鬼的咬痕,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 「上星期一和上上个星期三晚上,你在哪里?」 「我忘了。」 「你想一想,这是两件命案发生的时间,有人能证明你当时在哪里吗?」 他想了几秒。「我想不起来。」 「命案现场都有举行过仪式的种种迹象,那些痕迹跟你曾经在南美洲参加的宗教组织很像。」她把命案现场照片摊在他面前。「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没有。我参加过好多教会,哪能记得每个仪式?」 温叆美眸瞇起。「你真的有合作的意愿吗?」 「我不是有问必答吗?」他一脸无辜。 「但你的回答对案情毫无帮助。」 「我保证我都说实话,妳不能因为实话不是妳想听的,就说我不合作。也许我的回答让妳不满意,是因为妳根本就找错人了。」 雷家华插口:「也许你只是在狡辩,逃避问题。」 「我承认我不太老实,但是对妳,我句句实话。」凯索望着温叆。「我是喜欢从人类身上直接……取食,但我不杀死猎物,原因有两个,第一就是因为会有像妳这样的执法人员来找我麻烦,而我最讨厌麻烦。第二,干净美味的血液很难找,要是把好不容易找到的美食弄死,又得重新找一个,很麻烦,我真的很讨厌麻烦。第三个原因,是最根本的关键原因……」他表情很严肃。 「第三个原因是?」她揣测,是为了吸血族的合作计划?还是为了他的舞团演出不受执法人员干扰? 「早知道会遇见妳,我绝不会做任何让妳讨厌的事。」这话是真心诚意,他不想令她因他生气或烦恼,导致他想吸她的血变得困难重重,他也是千百个扼腕啊…… 但他意外听见自己的嗓音饱含感情,彷佛他渴求的不只是她的血。 不然是什么?他困惑了,一时沉默下来。 温叆注视他。这男人油嘴滑舌、厚颜无赖,她早已认定他是个胡闹的大孩子,可是,当他这么说,那双金色眼眸闪烁着认真光芒,彷佛也在她心头闪耀,她迷惘了。为什么,他没有嘻皮笑脸地逗她,她同样觉得心头被牵动? 这瞬间,气氛有些奇异。 雷家华的眉头却大大打个死结。当初他意气用事和温叆分手,一直忘不了她,总想与她复合,可是现在瞧她和这个吸血鬼眼光纠缠不休,难道……他瞪着两人,醋意暗生。 凯索沉默几秒。他困惑的事可以稍后再想,眼前有更重要的事。「你们问完了吧?我可以离开了吗?我还有事。」 雷家华摇头。「你完全不合作,不能放你走。」 凯索望向温叆,她说:「抱歉,我们得留你一段时间,对你的供词进行调查,如果你是清白的,很快就会释放你。」 「你们要拘留我?凭哪条法律?我的人权怎么办?」 「因为异术署管辖的事务超乎常理,在我们署里,一切是长官说了算,法律管不到。」雷家华嘲讽:「再说,你算是『人』吗?」 凯索无言以对。「你们真的要拘留我?」温叆给他一个歉然的眼神,他不情愿地说:「好吧,那我可以要个舒适一点的牢房吗?」 「我会安排房间给你。」温叆收拾文件,倾身将他面前的照片拿回来,这时,冷不防一股强大力量将她拖过桌面,她猛然被凯索扯过去。 凯索举手绕过她头顶,将她圈进怀里,当雷家华掏出枪时,他已抱着温叆退到墙边。「去把手铐的钥匙拿来。别想耍花样,也别想通知别人,否则你们的署长就有危险了。」 雷家华瞄准他,枪里装有银子弹,但温叆被当作盾牌,他不敢开枪。 「我不知道钥匙在哪……」 「钥匙在哪里?」凯索问温叆。 她抿抿唇,过了几秒才道:「在桌子另一面的抽屉——」突然,后腰被重重一掐,她惊骇地瞪着凯索。 「我刚才注意过环境,在那抽屉旁边有个小按钮,那是警铃吧?」 「那只是个通知铃。」但会通知楼下警卫室有状况,警卫会通知能处理的人。署里的警卫是普通人,她不会叫普通人上来迎战吸血鬼。 「不管它是不是,我想妳没有笨到在审问我时,把钥匙放在附近,钥匙不可能在抽屉里。老实一点,说,在哪里?」 她还犹豫,凯索懒懒地道:「妳最好快点说出来,我今晚还没进食,很饿了,妳想当我的晚餐吗?」他咧嘴,森森白牙恫吓地对准她后颈。 「小叆!钥匙在哪?!」雷家华忍无可忍地咆哮。 「在我办公桌抽屉。」温叆咬牙,只见雷家华转身奔出房间。 她奋力挣扎,但她的双手被凯索固定住,他的sheng体如铜墙铁壁,她的挣扎毫无效果,她无法像之前那样抬起膝盖顶他,因为他的大手按在她臀上,将她按在他的…… 她俏脸涌上红晕,怒瞪他,他垂眸瞧她,眼底有不太认真的歉意。 「抱歉,妳的膝盖太凶猛,我会怕,不得不采取预防措施。」啊,她真软,想到待会儿得放开她,他好舍不得。「我要走了,只好请妳当一下我的人质。」 「你想清楚,逃亡只会加重你的嫌疑,你留下来还有澄清的机会。」她惊讶地发现,他的体温不像一般吸血鬼那么低,他身躯温热,心跳有力,不像冷血的吸血鬼,像活生生的强壮男人。他强健勃发的肌肉贴着她,她似在一圈烙铁里,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力量。被迫在他拥抱里,这烫人的暧昧、放肆的亲昵,教她头脑 hexie、sheng体发热,而他的…… 她脸颊热辣辣。原本不会想到那个部位,都是他,硬把她压在他身上。 「不要,我最讨厌失去自由。不过,要是妳刚才听我的建议用丝袜绑我,也许我不会想逃。」他的呼吸在她耳边亲密地徘徊。「有没有很后悔?」 「你有没有什么时候是正经的?」被男人这么紧紧拥抱,她很不习惯,膝盖发软。 「唔……这辈子我不记得有,可能上辈子吧?」他低笑。「妳在脸红,连耳根都红了,是害羞吗?」 「我不是害羞,是生气!」 「可是我很害羞。」 他会害羞才有鬼!「那就放开我!」 「等手铐打开了,我就会放开妳——」 雷家华匆匆奔回来。「我找不到钥匙!」 什么?!温叆差点尖叫。「再去找!在右边的抽屉,一定有!」 雷家华又匆匆离开。凯索低笑。「妳这么急着摆脱我?」 「当然!」 「我以为妳很乐意和我待在一起,毕竟妳在山路上说的那些话,听起来似乎对我有某些特殊的……感觉。」 「我以为我已经让你的下半身很有『感觉』。」 他低笑。「妳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他收紧手臂。她的挣扎对他只是一阵细微骚动。「要是妳的副署长一直找不到钥匙,我们就这样耗整晚,妳觉得怎样?」她困在他怀里,他只要张口,就能品尝她,所以他不急,慢慢来—— 他将脸庞深深埋入她肩颈,似埋入一丛花瓣,她柔嫩的香息暖着他鼻尖,教他心醉神迷。他sheng体饥渴,想要吞噬她,又感到一种更深层的、陌生的饥饿,促使他将脸埋得更深,将她拥得更紧。她真柔软,娇躯玲珑有致,但必要时可以绷得像拉满弦的弓,出拳快速凶猛,矛盾得教他着迷。她面对男人都这么戒备吗?可曾有男人软化过她? 杀风景的雷家华回来了。「找到钥匙了!」 「把枪丢下,钥匙扔给我,退到门边。」凯索命令。 雷家华一一照做,站在门边,紧盯着他们。 凯索接了钥匙,解开手铐,反铐在温叆手上。就这样离开吗?他不太甘愿,那位副署长的眼神充满占有欲,但态度又不像男友,他暗暗揣测两人是什么关系。 「感谢招待,我走了。」他说,猝地堵上她的唇,很重而仓促的一吻,随即放开她,冲向窗户,撞穿强化玻璃,连人带玻璃往下跳。 这里是四楼! 温叆冲到窗边往下看,跳楼的男人站在碎玻璃间,似乎毫发无伤。雷家华去走廊按下警铃再奔到她身边时,凯索正好抬头望他们,修长手指按在唇上,对他们抛个飞吻。 他指向雷家华。「飞吻不是给你的,你别接啊!」 雷家华脸都黑了。 他咧嘴而笑,笑靥性感,若有深意的眼光在温叆脸上停了几秒,才转身奔向几步外的围墙,利落地翻墙,金hexie头发宛如灿烂流星遁入黑夜,消逝在他们的视线里。 第二章 温叆吩咐清洁人员收拾那些碎玻璃,走进洗手间整理仪容,平复情绪。 冷水冲在她手上,冲不掉那男人留下的温度与触感。她重新补妆,将唇彩描绘上唇,手却有点不稳,被他劫夺的一吻,仿佛还烫着她的唇。 她瞪着镜子,镜中女子眼色恍惚,两腮泛红,仿佛十多岁的青少女,初次被男人拥抱,惊讶于男性身躯截然不同的坚实——可笑,她不是十多岁,是见多识广的成熟女人,她不是没抱过男人,她的手不稳是因为懊恼,懊恼被他逃掉了,她脸红则是因为……因为…… 可恶!她的脸更红了。 是因为太久没交男友吗?也许吧,或许也因为他太不像吸血鬼,让她迷惑,他胡闹得有趣,很讨人喜欢,但不妨碍她揍昏他或给他上手铐,就像她不会因为和雷家华交往,就将署长的位置 让贤,工作比男人优先。 她不会手下留情,即使她很好奇他那张肆无忌惮的嘴,还会说出多少让人啼笑皆非的话,即使他的气味还在她嘴上作乱,令她心浮气躁,使被他压制在引擎盖上时,她其实大脑当机、身体虚软,气愤和战傈交织,记不起自己哪来的力气顶那一记。 但必要时,她能予以反击。她已汪明自己做得到该做的事,把他俊脸揍歪也是轻而易举。 她走出洗手间,雷家华等在外头,一副急着兴师问罪的模样。 “原来这就是你审问嫌犯的方法?”雷家华嘲讽。“跟他打情骂俏,最后还让他跑了,什么都没问出来,你真是个英明的署长。” “我没有和他打情骂俏。他说话就是那副德行。”温叆反驳。“我们刚才问的虽不多,但重点都问到了。” “他根本没一个问题老实回答,不要说你相信他。” “我没有立刻相信,但我思考过,我们在吸血鬼眼里只是食物,吸血族杀人就像我们捏死蚂蚁一样简单,如果他真的是残酷冷血的杀手,他大可以血洗异术署,把我们这些找麻烦的人都除掉,不需要担心杀人会影响吸血族的计划。”毕竟计划带来的利益太大,几条人命不会让政府却步。“假如他不是凶手,他当然对命案一无所知,他提出那几个理由或许夸张,也还算合情合理——” “尤其是第三个理由,是不是?” 温叆不悦。“我说了,他讲话就是那副德行,没想到你会把他的无聊话当真。” “好,我不把他的话当真,但那个吻总是真的吧?他吻了你,吻得你头脑不清,你被他迷住了,所以替他辩护。” “要不是我们已经分手,你的口气听起来真像吃醋。” 雷家华一窒,撇开头。“我是看不惯你这么草率,人命大事,你随随便便就把嫌犯放走。” “我只是假设他有可能是无辜的,并没有把他从嫌犯名单剔除。我想派人监视他,要是有新的证据出现,他依然有嫌疑,我们再抓人。” “你还想逮他?” “当然。” “他已经逃了,我们不知道他逃到哪去,也不知道他的藏身处,要怎么抓他?”雷家华很怀疑。 “既然不知道他藏在哪里,就引诱他现身。他很快就会出现。”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温叆笃定。“二十四小时之内,他就会回来找我。” 位于地下楼层的pub里,灯光昏暗,电音舞曲穿透空间。 凯索坐在角落。这里是搞恶魔崇拜的人类经营的店,这些人对吸血族的崇拜,就像基督徒相信上帝,他们愿意为吸血族做任何事。他的舞团在各地演出时,就住在这种信徒提供的场所,他更是每晚都更换藏身地点,那位温署长要是想搜捕他,困难重重。 不过,他怀疑她会因此放弃。 他懒洋洋地望着舞池,黑压压的密闭空间里,雷射灯光乱窜,人群狂舞。她就像这藏在柏油路面下的舞池——端庄矜持的外表底下,有狂野大胆的灵魂,毕竟,敢直踹男人要害的女人不多。 这女人!他不禁微笑,她好狠啦,踹得他好痛,可是,痛楚会淡忘,只留下震撼,那一记仿佛命中他心脏,烙下她的痕迹。 是不是因为太震撼了,所以回味无穷?他记得压制住她时,她的眼神愤怒,不肯屈服。她似乎很痛恨这种受制于人的姿势,随后的反击非常凶猛,喔,他真爱她这股狠劲。 但她温柔的时候也充满魅力,当她跨坐在他身上,她的肢体柔软美妙,体温隔着薄薄丝袜熨贴他,要是能换个地方——例如他或她的床,不是床也不要紧,她不会乖乖就范,他们免不了又要交手几招,就像野生的兽,雌性与雄性之间总要彼此观察、试探,撕咬缠斗,但不会当真 伤了对方,最终雄性总会征服雌性,她会臣服在他身下,他会记得压住她不乖的美腿。她会抗拒或欲迎还拒?还是任由他为所欲为? 他眼眸朦胧,陷入销魂的幻想,幻想真实得令他心跳不稳、身体亢奋,一部分的她好似已被他身体牢牢记住,幻想她轻而易举,这是好还是坏? “你知道你一脸欲求不满吗?”一个尖锐的女声在他身畔响起。 他转头望去,是维莅,他舞团的首席女舞者,六百多岁的女吸血鬼。她美丽苍白的面孔犹如面具,表情严肃时活像个死人。 “消息已经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你输给一个人类女人,被她打昏,还被她逮捕,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维莅的语气充满指责。 凯索撇唇。“我是让她,不是输。” “落到要逃走的下场,还不是输?真难看,你还有没有吸血族的尊严?” “尊严是什么?能吃吗?”两人七十年前交往过一个月,这女人就自认有权管他的所有事,真烦。 温署长呢?她肯定不会这么罗唆,她言谈直指要点,像她的身手一样明快俐落,不拖泥带水,无聊的维莅让他更想念她。 “凯索!你这是什么态度?”维莅跺脚。“是你说要来台湾,也是你说要在这里演出,现在异术署追着你跑,我们四十年来的第一场复出表演要怎么办?大家都很期待耶!” “好好好,维莅,别激动好吗?我会把事情搞定。” “要怎么搞定?你连一个女人也打不过,我看是你被她搞定。” “嘿,我是保留实力好吗?她是我的猎物,我不想让她有戒心,顺便也是测试她,你以为我真的会输给女人吗?’’他忽然发现,他刚才想着她的人,独独没想到她鲜甜的血,他怎会忘了自己的终极目标? “最好是那样。”维莅哼了声。“你刚才欲求不满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你在想准?” “我父母。” “认真点!你在想女人,对不对?你在想谁?” “我在想谁,有必要向你交代吗?”他兀自微笑,金色眼眸已经转冷。 维莅立即闭嘴。凯索亲切随和,常常逗身边人开心,但他不喜欢被干涉——此刻他的表情就是如此。她暗暗不悦,不敢追问,但她可以拿 永恒生命打赌,他在想那个署长。 “那演出要怎么办?” “暂时按照原订计划,不过场地可能要换,我想异术署会监视和我们有往来的人类。反正我们的表演不靠广告,都靠信徒的口耳相传,而且现在有网路,临时改地点也来得及……”,忽见维莅瞠日瞪他,他扬眉。“怎么?” “你的脸……”维莅指着他的脸,表情有点扭曲,像是想笑。 凯素望向旁边的酒柜玻璃门。玻璃反映着他的脸庞,原本干净的脸颊忽然多了些淡淡的黑色印子,他凑近玻璃端详—— 虽然被凯索溜掉,但这是异术署与吸血族首次交手,一个女人独力捉住吸血鬼,除了雷家华不以为然之外,署里所有人都佩暇温叆。 温叆照常上班办公、和警方联系,讨论案情进度,直到黄昏下班。 她按平日习惯到健身房运动,即使下班,也没有放松戒备。 但凯索没有现身。超过二十四小时了,他没有回来找她。 她在健身房待到十点,冲澡后返家。车子驶到住家巷口,她停车,进便利商店购物,结帐时,店员低声道:“温小姐,刚才跟在你背后进来的那个人怪怪的。他戴帽子口罩和墨镜,站在冰柜前面。” 她望向冰柜,果然看见一个高大男人杵在那边,棒球帽压得很低,一头黑发乱糟糟的。 她轻声道:“我过去看看。有状况的话,你马上报警。”她在这家店处理过一次持刀抢劫,店员知道她是警务人员,有麻烦马上找她。 她走向男子,他兀自看着冰柜,仿佛没有察觉她的接近。她在他身边停下。 “你晚上出门,最好不要打扮成这样,店员会以为你是来抢劫的。” 男子转头看她,太阳眼镜滑下鼻梁,露出一双仿佛在燃烧的琥珀色眼眸。 “跟我出来。”她道,向店员投去一个安抚的眼色,走出便利商店,男子默默尾随。 两人走到僻静处,男子摘掉帽子、墨镜和假发,露出一头闪耀金发,琥珀色眼眸怒火熊熊,果然是凯索。 温叆微笑。“你怎么不拿掉口罩?” 他缓缓举起手,卸下口罩。看见他的脸颊,她噗哧一声笑了。 她还敢笑?凯索咬牙切齿。“你竟然把我的脸搞成这副德行,你当我是便条纸吗?” 路灯把他的脸照得很清楚,他的左颊上写着“虽然我很帅,我是通缉犯”,右颊写着“打击犯罪,人人有责”,还有一组电话号码,注明联系温署长。 “抱歉,为了掌握你的行踪,我使了一点小手段……”她实在忍不住,大笑出来,他脸上写字的样子好滑稽。 他逼近她。“快把这鬼东西弄掉!” “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把字印上去的?” “我猜得到,大概跟你昨天用的丝带有关。” “那丝带是我设计的,把银丝按照咒术织成带子,强化银的效果,专门用来对付吸血鬼,所以你挨了两拳就晕过去,字也同时印上去……” 当时与他狭路相逢,她怕他溜了,再也抓不到,所以动了点小手脚,果然派上用场。 “我不想昕你讲解它的原理,快把字除掉!” “可是,我不太想耶。”她凉凉道:“你脸上写着这些字,我要找你就容易多了,它也不会妨碍你的日常生活,顶多表演时多抹点粉就好了。” 他危险地眯眸。“你知道你在挑衅谁吗?” “知道啊。”她面无惧色。“挑衅你会怎样?你会咬我、吸我的血吗?” “也许会。”他将她拉到身前。“快把这些难看的字除掉。” 她还迟疑,他大手威胁地握住她腰后,她这才不情愿地伸手贴住他脸庞,低声念诵咒语。 他气呼呼地来找她,可当她柔软的掌心贴住他的脸,他的怒火忽然神奇地消失无踪。 他眯眸注视她,她呼吸的节奏在他握紧她的腰时改变了,脸蛋抹上薄薄红晕,但她神色镇定,没有丝毫不自在。 她卸了妆,衣着轻便,他嗅到淡淡的薰衣革香,感觉到她秀发略带潮湿。她沐浴过吗?应该是不久前的事,她清新得像被雨水洗涤过的花朵,白里透红的肌肤好柔弱,她红润的唇瓣喃喃念着,他想凑身吻掉那些无趣的声音,想让她柔软的唇为了别的原因忙碌。他们距离太远,应该靠近,直到没有缝隙。他想拥抱她,与她缠绵,用他的爱抚代替沐浴,滋润她的肌肤…… 有危险。他竭力克制遐思,眼光却不由自主溜过她浑圆胸脯、纤细腰肢。 是很大的危险。他轻吸口气,却吸入更多她的香气,霎时他晕眩了,身体发热,更强烈地感到危险。他的兴师问罪呢?全消失在她的香味里,消失在热烈欲望里,她只是站在他面前,就令他的理智飞到九霄云外,太危险。 他胸膛绷紧,放在她腰后的手指不自觉地施力。 她瞧他一眼,大概以为他在催她,不为所动,按原本速度继续念咒语。 温叆知道,他紧盯她的一举一动,是为了防范她再耍花招,但他的注目仍让她局促。他的手搭在她腰后,她感觉到不该有的安心,陌生的信赖感和安全感,好奇怪,他们敌对,他的肢体动作却在对她低语:他不会伤害她。 她不需要男人给她安全感,她给自己安全感。或许是累了,或是他异族的魅力让她感觉混淆,她避而不看他俊美的脸庞,眼光转而落在他唇上,他微抿的、优美的唇,能言善道,而他的吻,一想到他的吻,她全身紧绷起来。 她试着撇开这些异样感觉,但很难,两人太近,他身上的阵阵暖意像波浪,她的心因此晕船。他太温暖,教她忽然觉得藏在胸口里的心很凉,很久不曾贴近另一颗灼热跳动的心。他的胸膛像一堵宽阔厚实的墙,令她想着,上次把自己交给另一副胸膛,安心地赖在某人怀里是何时的事? 她想不起来,跟他在一起仿佛打开一个刻意遗忘的盒子,感触忽然汹涌而来,一发不可收拾。她凛起脸,用面无表情掩饰不知所措,其实心底迷惘。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偏偏是这男人把盒子打开? 咒语念完,温叆道:“好了,字都消掉了。”她放下手,退开,急着离开太多的怪异感觉,他却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摸向自己颈间,拿起黏在皮肤上的一张小纸片。 她脸色微变,佯装惊诧。“咦,那是什么?” “再装就不像了,温署长。”凯索低哼。“你又想在我身上放什么法术,可惜符纸贴在皮肤上,总会感觉到——你想让我这么以为,对不对?这张纸片只是为了掩饰另一张。”他从外衣下摆拈起另一张小符咒,得意地看着她笑容僵住。 “声东击西,很聪明。你真是让人一秒钟都不能松懈。”他啧啧道,眼底有笑意。 “我母亲也这么说过。”她也笑了。“每次上桌吃饭,她会把菜挟到我碗里,我会一直跟她讲话,讲个不停,她顾着回答我,就会照我指的菜挟,我就不必吃不喜欢的菜了。” “可见你天生狡猾,我绝不能掉以轻心。我得检查你还有没有藏着什么危险武器。”他善用这借口,握住她手不放,反覆察看,顺口问:“你母亲呢?” “过世了。”她耸肩。“不必检查了,我能藏什么武器在身上?” “考虑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状况,你可能全身都是武器。举例来说,这么热的天气,你怎么穿长袖上衣?看起来就很可疑。” 她笑了,抽回手。“有些商店冷气开很强,我穿长袖才不会冷。既然你怕我,远离我不就没事了?” “你确定要我离开?”他觑着她,绽放迷人笑脸,意图电她。“你在我脸上写我很帅,我怀疑你对我有意思……你笑什么?”他瞪着她,她笑得也太开心了。 “没什么,你上一秒还在问我要不要抓你,突然又跳到这边,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刚不知道是谁抱怨她把他当便条纸用喔?现在倒被他当成魅力的证明,她暗暗好笑。 “好吧,那回归主题。你还要逮我吗?” 她摇头。“我仔细思考过,也许你说的都是实话,你真的没有涉人命案,所以在没有新的证据出现前,我暂时相信你的话。所以……我们来聊聊吧!” “聊什么?” “聊你的舞团,你的表演、兴趣和喜好,什么都行,让我多了解你,有助于洗刷你的嫌疑。例如,先来聊你过去四十年在做些什么?” “我不想讲。” “你好像很不想谈那四十年。”每次提起,他脸色就沉下。 “对,我不想谈。”他斩钉截铁。“聊你好了。” “为什么要聊我?” “我们多聊天,聊熟了变成朋友,朋友要办案,我当然全力相劝,无条件配合。你看,跟我当朋友,好处很多。”他胡掰借口,其实是想多了解她。 好冠冕堂皇啦!她摇头。“免了,我喜欢公私分明,要是跟嫌犯有交情,查案时绑手绑脚,说不走到时候要利益回避,被迫退出案子,反而造成困扰。” “你确定?可是我跟朋友会很坦白、讲实话,毫无保留。”他诱哄她。 “我怀疑你有说实话的时候。假如你是小木偶,你的鼻子大概可以绕地球三圈了。” “嘿,我只是讲话比较喜欢兜圈子,有时候开点玩笑,并不是爱说谎,好吗?”他佯装愤慨。“怎么可能绕地球三圈?顶多一圈。” 她笑了。“总而言之,我们没必要当朋友,聊一聊就好,反正我判断得出你是在说真话,或是假话。” “这么有自信?” “嗯哼。” “好吧,那我说——我好像爱上你了,你觉得这话是真是假?” 她愣住。他似笑非笑,眼色似认真又似戏谑,他是在测试她吧?可是他眼神笃定,所以这是他的真心话?她骤然心跳飞驰,脸庞发热,暗暗吃惊。这句话竟让她这么欢喜,晕陶陶的,然后责任感忽地压下来——她刚才说得掷地有声的原则哪里去了? 他是错误的人,这是错误的感觉,她不该接受,不能回应。 “怎么不讲话?判断不出来吗?”他承认,他对她很有兴趣,但还不确定是怎样的兴趣,于是卑鄙地把球丢给她,看她如何反应,暗暗希望,乱了心情的不是只有他。 哪知她落落大方地耸肩。“好,你要爱就爱吧,我接受你的爱慕。” “欺,我是要你判断是真是假,并不是——” “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你说是真就算真的吧。我确实觉得你很帅、很迷人、很潇洒,风流倜傥,魅力独具……” “所以你被我迷住了。”他眼睛一亮。显然她对他也有意思,好极了,他心花怒放,也警觉到自己其实很在意她的答案。 “但是该给你上手铐时,我照铐不误。”她学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他笑容错愕地顿住。“这就是我的判断,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她没接球,球撞上墙,弹回给他。 他眯眼,看她微笑,微扬嘴角似问他:还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 一句试探反教他落居下风,钓不到她的真心话,反而让自己的心思曝露在她眼前。 他应该狼狈、应该恼羞,但没有,反而更欣赏这女人。她很大器,头脑清晰有主见,不轻易动摇,难怪能担任署长。她像自信的独舞者,每个舞步都浑然天成,被干扰也不会乱了阵脚,同时也很狡猾,难以被掌握。她很棘手,也令他心折。 她永远这么冷静理性吗?她真能分得这么清楚,把他归类为公务然后铁腕执行?他看得出来,她对他也有好感,而他,被她赏了根钉子碰,对她的兴趣却更浓了。 他不嘻笑了,专心致志地瞧着她,反而教温叆紧张,他审视的眼光像在看个神秘包裹,思考该从何处下手,揭穿她的真面目。 “我不满意你的回答。” “我只是实话实说,答案让你满不满意,我无法控制。” “那你知道我爱上你了,这比当朋友还好,一个爱上你的男人会任你摆布,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你掌握了我的大弱点,不想好好利用吗?” “前提是你真的爱上我了。”她还是难以相信,他们才见过两次,可是她不也因这两次见面,心情屡屡动荡? “我这么诚心诚意向你坦白,你竟然不相信我?”他夸张地捂住胸口,仿佛大受打击。“我第一次向女人示爱被拒绝,你让我太伤心、太失望、太难过,我想我今晚会失眠,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不停想到狠心的你,你都没有罪恶感吗?” “你晚上本来就不睡觉吧?”她忍住笑。“好吧,你是我第一个在工作上拒绝的男人,这样有没有让你好过一点?”雷家华不算,是他提出分手,她是被拒绝的一方。 他摇头。“并没有,但是当我想到你为了避嫌,不得不拒绝像我这样的美男子,内心一定很沮丧,我就觉得平衡一点了。” 她想保持镇定,但不成功。“凡事都有第一次,我帮你增加经验。” “是啊,我们才见两次面,两次你都带给我前所未有的震撼体验,这会让我期待下一次见面……”他嗓音低沉,正要卖弄魅力,眼角突然瞄到一个不该有的东西——他因讲话而挥动左臂,衣袖上有张小小的纸片。 唉,又被发现一张。温叆暗呼可惜。 凯索拈起纸片,皱眉。“我们聊不到十分钟,你暗算我三次。既然你不打算抓我,这些纸片是做什么用?” 正确来说,是四次。她无辜地道:“因为你不好找,所以我用了点追踪的小法术,找你比较方便。” “给我你的电话号码,我保证每天打给你,这样你就找得到我了。” 她笑着摇头。“你可以打到署里,我一定接。” “那种公务号码谁都能打,跟私人的不同。”他沉默下来,她也不说话,他忍不住道:“喂,你怎么不问我要电话号码?” 她喷笑。“我干么问?我打给你,你不接我就没辙,或者你接了,不肯来署里,我还是没辙,有你的号码根本没用,还是掌握你的行踪比较重要。” “啧。”他有点失望,聊得这么融洽,还以为她对自己的感觉有点不同,没想到她依旧满脑子工作,不忘监视他,他忽然没了聊天的兴致。 他试探地道:“我该走了。” “晚安。”她也不挽留,微笑与他道别。他大概以为这样就彻底摆脱她了…… 还早呢,暂时让他这么以为吧! 她眼底毫无留恋,仿佛毫不在意他离去,他深深凝视她一眼,才转身走开。 温叆望着他的背影走出视线,灿金头发逐渐融入夜色,四周静下来。 他走了,也把笑声带走了,四周变得太安静,静得让人局促…“她望着他隐没的方向,有点失神,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其实舍不得我走吧?” 她吓得心脏差点跳出喉咙。温叆猛地转身,从她面前离开的凯索竟然出现在她背后,要命,她差点被吓死!“并、没、有!你快走!” “真的要我走?” “你快走,很晚了,我还要回家休息。” 他注视着她,仿佛在研究她是不是言不由衷。“好吧。晚安。” 一眨眼,他又不见了。 她的心脏还在狂跳,她深呼吸几口,等情绪平复,回头走向自己的车。低跟鞋踩着路面,嚏嚏作响,路灯在她头顶寂寞地发亮,她突然不习惯只有自己的感觉。 温叆开车回家。她的住处位于一栋有管理员的电梯大厦,三十坪的空间一个人住,宽敞惬意。 她在玄关换鞋时,扬声唤道:“布奇!” 屋里没半点动静。 她踱到厨房,将买来的食物一一分类归放,正忙着,眼角瞄到一道黑影窜过,她笑了。“你还躲?还不过来?”屋里还是静悄悄。她拿起苹果,放上砧板,一切开,香甜汁液流出。 飕!小黑影窜出,灵活地奔上流理台,小小的头部嵌着一对圆溜溜黑眼睛,渴望地瞧着苹果,毛茸茸的大尾巴竖着,讨好地轻晃。 她轻戳一下松鼠的小脑袋。“下次叫你再不来,就不给你苹果吃。” 小家伙啾一声,很撒娇。 她把切片苹果递过去,故意拿高拿低,逗得小松鼠跟着苹果团团转,转得头都要晕了,她才轻笑,把苹果扔给它。 这屋子是她工作后存钱买下来的,她父母都已过世,没有兄弟姐妹也无其他亲人,她从成年后就一个人生活,宠物松鼠是唯一等她回家的人。 她把布奇当家人,因为,她的家也没有别人了。 她不觉得孤单,虽然偶尔在路上看见父母带着孩子的一家人景象会羡慕,但她不想因为想要家人,就随便找个男人结婚。没考虑清楚的婚姻,往往造成不幸,不幸的家庭让每个成员都痛苦,她太清楚了。她也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倒不如独身,生活宁静稳定就好。 何况,家是她的堡垒,要让外人进入,她总觉得非常不自在,历任男友都没来过她家里。或许是过去的阴影,让她无法接受家中有外人走动。 假使那人是凯索呢?只是想想,也不犯法。 假使是他—— 想像他在她屋里走动,她下班回来,有他等门,有他温暖的怀抱,等着安慰她一天辛劳;在家里,她的眼睛不必再只对着书本报纸或电视,可以看着另一双眼睛。生气时,有他劝解,难过时,有他安慰,寂寞时——有了他,她大概没时间觉得寂寞。他们当然会成天头斗嘴,和他唇枪舌剑,让她觉得生气盎然,很愉快,或许是她几年来最快乐的时刻。 想像和他生活的画面,她感觉竟然一切理所当然,她想着、向往着,但是,他是吸血鬼。 如果她孑然一身,其实不在意他是吸血鬼,但她是异术署的署长,旁人看待她的标准更高,和非人类交往会招惹闲话。更糟糕的是,她虽然相信他的话,但他在其他人眼中仍有嫌疑,她能想像雷家华会如何咬住这点不放。 总而言之,他们之间比她和雷家华复合,还要不可能。 感觉对了,时机不对,只好把感觉掩埋,把他忘记。异术署是她的心血,面对任何和她的事业冲突的状况,她自然选择事业,就像她跟雷家华断然分手,毫不留恋。 但她能忘记他吗?往后肯定还会常常见到他,她能不动念吗? 她竟然不太有把握,隐隐感觉以往那个习惯孤单的自己、平静的内心,已经改变了。 凯索走在黑夜里,想着温叆,心不在焉,因这夜色太像她深邃美丽的眼睛,他仿佛走在她的眼光里。光是这样想像,就教他愉快。 他很清楚,对她的关注已超出对猎物的兴趣,他从不对女人示爱,女人贴上来,他点头或摇头,完毕。生平第一次,他采取主动,她却轻描淡写地说:“我接受”,那一刻他有点想笑,仿佛看见平日的自己拒绝女人,只是立场对调。 对于拒绝他的女人,他通常就此说掰掰,反正还有其他女人,他不觉得有哪个女人是非她不可,没有哪个女人是不可替代。 可是,他想跟温叆耗下去。 他喜欢她灵性的眼睛、机敏的言语、自信的神态,他欣赏她的敬业,不因为他很难缠就退却,和她过招较劲带给他莫大乐趣,即使被她痛揍过,却觉得她拳打脚踢的模样性感得要命,唉,他已无可救药。 他想折服她,想在这强韧的女子心里,占有一个她抛弃不了的位置,他不否认对她的喜爱带着男性的征服欲,他想看不轻易动摇的她,被他动摇、为他苦恼、因他困扰,就像他也对她念念不忘。 也许,真的爱上她了。 他看得出来,她对他也有点意思,只是碍于他涉及命案,她不能接受。无妨,等时问证实他的清白,她就会后悔没有相信他……也许她已经后悔了,后悔没有把握他,担心他对她失去兴趣,烦恼他转而爱上别的女人,届时她会更积极地挽回他,也许他有机会见识到她热情妩媚的那一面,他很期待。 他吹起口哨,心情很好,忽见街边一个少年瞪着他——喔,他忘了,他的白皮肤在人类眼中看来很异常。少年面色惊恐,看来被他吓坏了。 他故意对少年做个鬼脸,咧出一口白牙,少年骇得倒退一步,转头就跑。 胆小的家伙。他低笑,商店的橱窗倒映出他的身影,他忽地凝住笑容,眯眸。 他的裤管上似乎有什么——不会吧? 他低头从裤管上拈起那片东西。第四张小纸片。要不是他目光敏锐,还真难发现。 他错愕地不敢置信,她到底暗算他几次?还真不死心! 他低咒。他最好把这身衣服扔了,天知道她还有没有动别的手脚! 他忽然对一切都不确定了。他第一次对女人这么没把握、这么矛盾,他想掐死她又想亲吻她,他应该远远离开她又不想走开…… 他苦笑。唉,为何他们偏偏敌对? 第三章 隔天,针对警方侦办的命案,异术署召开主管会议。 温叆主持会议,总结目前进度。“警方提供的嫌犯名单中,两个人类嫌犯的不在场证明已经被证实,我假设的吸血鬼嫌犯也没有充足证据,我们的调查陷入僵局。大家有什么看法?” 有人发问。“那个“黄金恶魔”的嫌疑也被排除了?” 她颔首。“目前是。” “他凭什么被排除?”雷家华插口。 “那天我跟他谈过,我不认为他说谎,他没有涉及命案。” “你的判断可信吗?” 她瞧向一脸傲慢的雷家华,淡淡地问:“你这是质疑我吗?” “对。对于这么重大的案子,我觉得你太轻率,另外两个嫌犯都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这人却只凭你的判断就被放走,这无法让我信服。 ” “我和他的谈话都有录音,大家也都听过,大家觉得怎样?” 有人道:“这个凯索的理由虽然很荒谬,但是从非人类的角度去理解的话,却满可信的。当初我们把他列为嫌犯,只是针对现有的证据推测,没有直接的物证证明他涉案。” “而且,吸血鬼不好对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就逮人,恐怕引起他们反弹,事情闹大就更难处理了。” 有几人点头附和,大部分人都支持温叆的做法。 雷家华大声道:“我怀疑温署长偏袒他!” “我为什么要偏袒他?我怎样偏袒他?”温叆早料到雷家华会借题发挥,但她自认处理得当,不会让他挑出毛病。“请你提出证据。” 雷家华拿出一片光碟。“大家都听过录音,却没看到那天询问过程的录影。” 他走到角落,把光碟放入机器。 温叆盯着萤幕,那晚她盘问凯索的画面跃上萤幕——他戴着手铐与她谈话,雷家华在一旁,一切进行顺利,直到凯索突然挟持她,威胁雷家华去取钥匙。 她眯眼,画面上凯索的手按在她臀后,她狼狈挣扎,姿态是很不雅,但她是为了脱身,情有可原。整体看来,她并没有哪里做错。况且她表情愤怒,看不出当时其实有些见不得人的念头。 但接下来,萤幕里的凯索说:“我以为你很乐意和我待在一起,毕竟你在山路上说的那些话,听起来似乎对我有某些特殊的……感觉。” “我以为我已经让你的下半身很有“感觉”。” 四周眼光顿时有点诡异,温叆主动解释。“我说这句话是因为我逮到他的时候,踢了他的……要害。” “那你在山路上和他说了什么话?”雷家华问。 “当时他假装不懂中文,我为了引诱他开口,所以……” “你到底跟他说什么?” “我说了很多话,哪能全部记得?” “那你说个大意就好,你大概跟他讲了什么?” 温叆僵住。那些话一说出来,她会很难堪,同事们会怀疑她,她掌心冒汗。还是编另一套话告诉他们算了?反正无从查证,她怎么说,同事们都会相信—— “我对他说我欣赏他,我说他很迷人,像个天使。”她无法说谎,决定说出实情,承担后果。 “那是你的真心话吗?”雷家华冷冷道。 “不是。我是在哄他,让他放松戒心。”不管她说过什么,她没有一刻忘记职责,她自认有资格说这句话,问心无愧。 但其他人显然不这么认为,原本支持她的气氛明显动摇了。 雷家华续道:“我们都知道,“黄金恶魔”最擅长迷惑女人,温署长承认她欣赏“黄金恶魔”,虽然她说这是诱捕的手段,但也许她已经被迷惑而不自知。谁听说过嫌犯被夸赞很迷人就乖乖被抓?那样警察还需要辛苦追犯人吗?那个吸血鬼屈服,显然是为了讨好温署长。” 他顿了下。“温署长做事认真,而且身手很好,她不会故意当吸血鬼的人质,她可能是因为被对方迷住了,不知不觉放松戒心,才会被挟持。我想温署长还不至于不适任,但她显然不适合调查这案子。” 这番话说动了众人,气氛诡异,许多疑虑的眼光望着温叆,等她解释。 她沉声道:“暂时休会五分钟,副署长跟我出来。” 两人走到会议室外,温叆凛起脸。“你为了把我拉下署长的位子,用这种方法不觉得可耻吗?你用这些小手段模糊焦点,这样是在危害整个案子,你知道吗?” 雷家华冷笑。“如果你行得正,何必怕我说?我有哪一句话造假吗?我的所有质疑都合情合理,同事们听了也都觉得可疑,他们自己判断的,我可没有逼他们相信。” “你真让我失望。以前那个凭实力的雷家华呢?沦落到靠捉人小辫子维生吗?” “你也让我很失望,没想到你这么肤浅,喜欢那种奶油小生,还当面跟他说他很迷人?真恶心,你竟然讲得出口?你根本没资格当署长!” 张秘书急急走来,两人暂停争执。 “署长,刚收到警政署长的来电,又有命案发生了。这次受害的是个十六岁少年,他把一些命案的数位照片寄来,你要现在看吗?” 温叆皱眉。“把照片转到会议室里,我们马上看。” 三人回到会议室,张秘书将照片放映在萤幕上。前两次的命案现场很相似,可这次的完全不同,受害少年死状凄惨,现场到处是斑斑血迹。 ““黄金恶魔”又杀人了!放走他真是个错误!”雷家华评论,有些同事发出附议。 “细节还不清楚,不能断定就是他做的。”温叆却存疑,第三次命案的现场跟前两次差太多了,再说,凯索不是笨蛋,刚被约谈过,马上又做案,难道没想到他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嫌犯? “你逮不远你的情人啊,署长?”雷家华嘲讽。 温叆横他一眼。即使她认为疑点甚多,不想贸然采取行动,但被雷家华这句话一点,气氛诡谲,每双眼睛都等着看她如何因应,假如她不采取行动,仿佛坐实雷家华的指责,她跟凯索真的暧昧不清,才会纵放凶嫌。 她眉心微揪,不情愿但坚定地开口:“发布通缉令,所有人员监视所有和吸血族有往来的人,追查凯索·xc·忒伦异的下落。” 异术署动员全部人力,忙了好几天,却找不到凯索。他仿佛人间蒸发了,消失无踪。 凯索当然不会蒸发,他只是住腻了信徒提供的住处,跑去自家大哥的家。 弟弟要来住,赫密没意见,只道:“听说你涉及命案,杀了几个人。” “我没有。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不喜欢杀人。”凯索耸肩。“那个美女署长要是来打听我的下落,你会告诉她吗?” “你是我弟弟,我不会出卖你。” 就这样,凯索住进大哥家里,悠哉地筹划舞团的演出。 起初的几天很平静,直到温叆开始每天打电话给他大哥,打探他行踪,于是他知道又有命案发生了,温叆急着找他出面说明。 每次看大哥与她通话,他都有股冲动,想把话筒抢过来,想听听她的声音,想跟她说话。大哥的回答千篇一律,而温署长除了想知道他人在哪,没有多余的关心,他的希望变成失望,失望变成挫败,挫败令他质疑,是他自作多情,她跟他聊得很开心,其实只是应酬。 他凯索自作多情?他与自作多情这个词的距离起码有一个银河系那么远,他是判断错误,还来得及修正。她把他当公务,他就把她当烦人的官僚,她可是狠狠“照顾”过他的要害耶,把她忘记有什么难? “女人是不是常常口是心非?” 这晚,凯索看了一个小时的杂志,兴味索然,满脑子思绪起伏,直到听见自己的声音,他才发现自己把多日的困惑说了出来。 一旁的贝苹忙着看地图。“哪有?是人都会有口是心非的时候,又不是只有女人会这样。”她是“瓦什会”的小秘书,被会长留在赫密身边帮忙,又被凯索借来帮忙寻找舞团的演出地点。 “女人如果喜欢一个男人却口是心非,不肯承认、不肯提起,这是什么心态?”好吧,他承认温叆的态度很困扰他,这个小秘书虽然是青涩的二十岁小女生,好歹也是个女的,她的意见应该有参考价值。 贝苹觑着他,贼贼地笑。“你爱上哪个女人了?” “不算是,我是认识了一个女人,我们处得不错,可是因为她的工作,有点冲突……” “那很明显嘛,跟她工作有冲突,她当然不想继续找你啊!” “是吗?女人不是恋爱至上,爱情第一,其他摆旁边?” 贝苹笑了。“哪有啊?那是以前吧,现在的女人还是很重视爱情没错,但是很多女人都有自己的事业,对工作很认真,男人不是生活的全部。” 也就是说温小姐大概不爱他,遑论为他疯狂,把他丢一边,她不痛不痒。他有点不是滋味。“如果女人打电话给男人都是为了工作,她的心态是……” “这还要问?很明显她对你没意思啊,要是我打给喜欢的对象,我会找各种话题,想尽办法不让对方挂电话。” “可是,明明一开始处得不错啊,就算卡在工作因素,还是可以有点表示,不必分得那么清楚吧?”她什么表示都没有,让他耿耿于怀。 “这么在意的话,你何不主动连络她?她因为工作,所以有顾虑,你拿出诚意配合她,体恤她的困难,我想她会很感动的。” 嗯,他要是体恤她的困难,把自己铐起来去见她,相信她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可惜他没有为爱坐牢的伟大情操。“那要怎么知道她有多喜欢我?” 贝苹沉吟。“嗯……水晶球。” “水晶球?”凯索莫名其妙。 “我连那位小姐都不认识,光听你描述这些,怎么判断她喜不喜欢你?你不如去占卜,问水晶球比较快。” 唉,他何尝不知问这小丫头的心态跟求神问卜没两样?他忽然发现,他和被感情困扰的人类差不多,最明显的症状就是喜欢到处征询别人看法,听见肯定意见就很振奋,被泼冷水就觉深受打击,偏又不肯死心,抱着希望再问,东问西问,忽喜忽忧,左思右想,原地踏步,就是不敢踏出去。 他告诉自己,迟迟不打电话是不想被她掌握行踪,但其实是害怕发现她对他根本没意思。 原来爱情摇摆不定,会让人这么没自信。 怕?他错愕,苦笑。他几时变成这种胆小鬼了?温小姐好大的能耐,什么都没做,就让他作茧自缚,进退失据。 温叆很疲倦。 她的工作量暴增,第三次命案调查进展缓慢,物证太少,找不到直接证据指向凯索,但搜寻他的工作照样进行。 她怀疑他藏在他大哥家,但基于双方正在进行合作,她不便带人上门搜查,只能每天打电话“关切”,另外派人在赫密住宅外盯梢。 与吸血族合作的研究计划已经展开,但没想到吸血族之中有人反对此次合作,屡屡袭击,她决定组织一支专门对付吸血族的小队,挑选人手、安排训练,每天忙得晕头转向。 工作已经很繁重了,偏偏不能好好休息——她家隔壁的空公寓终于有人买下,这两天装修工人忙进忙出的,扰她清静。 万事不顺,她只好靠运动发泄压力,每晚下班勤跑武术馆练习,自由搏击的教练称赞她大有进步。 好累……她累得笑容越来越少,心情越来越坏。这晚,异术署加班开会,雷家华质疑她因为私心故意放过凯索,她几乎当场爆发。 “为什么还抓不到凯索?你真的怨抓他吗?” “我怎么会不想抓他?署里能派的人都派出去了。我也请警方加强监视,还在他大哥住处安排盯梢,这些作为像是不想抓他吗?” “既然你这么积极,为什么第一次抓得到他,现在却抓不到?” “这我解释过,第一次遇到他是巧合,他又不是路边的车,随时停在那边,我想拖吊就去拖吊。” “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这话什么意思?”温叆全身绷紧,搁在桌面下的手暗暗握拳。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是什么意思?她知道是什么意思?温叆气炸了,这几天她忙得焦头烂额,雷家华却总是拿这种含沙射影的话暗指她徇私,还当着同事的面攻击她,这要她怎么带人?她受够了! 她脸上不动声色。“我作的种种决定自认都是秉公处理,但副署长最近屡次质疑我,我不得不怀疑我做错了什么。各位对 我有任何不满,请现在提出来,我虚心受教,立刻改正。” 主管们面面相觑,鸦雀无声。平心而论,温叆处事公正,先前和吸血族的交涉处理得不错,大家都很服气,也都知道雷家华对前女友有心结,不时在公事上找她碴,因此当下无人出声,没人想卷进去搅和。 一位主管打圆场。“我们都知道署长很辛苦,只是副署长急着逮人,有点口不择言了,没别的意思……” “一次口不择言就算了,三番两次口不择言,这会是没别的意思吗?”温疆态度冷静,嗓音寒得像从北极来的风。“副署长,你是我的副手,应该要协助我,却不断质疑我,如果你对我有任何疑问,欢迎你提出,但像刚才那种臆测、影射的话,要是再让我听见,我就撤换你。因为你显然对我毫无帮助,说这些话反而动摇同事对我的信任,让我很难做事带人。” 雷家华吃定温叆不会发作,才不断挑衅她,没料到她反击得这么狠,他面色铁青,闭嘴不说话。 气氛有点尴尬。温叆道:“好,我们继续——”这时,敲门声打断她的话。 张秘书探头进来。“署长,有你的电话。” “我在开会,不接——” “你非接不可,是那个吸血鬼打来的。” 凯索?她精神一振。“把电话转接过来!” 霎时,会议室变战场,众人立刻清空桌面,电话摆在会议桌正中央,活像上祭坛的供品。众人围着电话,气氛戒备又有点兴奋。追了多天的家伙,竟然自动连络,不知他打来做什么? 温叆道:“谁来追踪电话来源?” 但异术署又不是情报局,只是负责管理特异人士的政府机关,哪来的监听人员?只好录音。 准备就绪,她按下扩音键。“喂?我是温叆。”她嗓音听似若无其事,只有自己知道,她按键时手指微微发抖。 “喂?你说打到署里就能马上找到你,怎么还要转接?” 听到这熟悉的、一痞天下无难事的嗓音,她差点笑出来,仿佛一道阳光穿透她乌烟瘴气的心,这几天低迷的情绪一扫而空。 “我在开会,原本不接任何电话,是因为你打来,我才特别接听。” “喔?所以你对我待遇不同吗?” 这家伙口气居然很兴奋,她想笑。“是啊,会让我破例接听的,只有部长院长级的大官,还有命案嫌犯。” “唉,我听我大哥说了,又有命案发生,你又算在我头上,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吗?” “没有,但我还是希望你过来说明。” “不了,我的舞团这两天就要演出了,我没空去被你上手铐。不过,如果是铐在你床头那种,我随时有空。” 最后这句话让几个主管眉角抽搐,温叆咬紧嘴唇,才没笑出来。她很怀疑这家伙的脑袋装过正经事。“认真点,我们在谈正事。我保证这次没手铐,不然,我们约在外头见面,我带人去跟你谈,可以吗?” “免了吧,你要找的人绝对不是我,找我谈只是浪费时间。喂……”凯索叹口气,仿佛很忧郁。“我这么多天没跟你联络,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些话?” “不然还能谈什么?你不是因为你大哥告诉你我们在找你,才打过来?” “不是啊,我找你当然是因为我想你。” 众主管又是一阵眉头抽搐,有的神情愤慨,暗恼此人调戏他们署长,有的脸色鄙夷,心想雷家华的指责也许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雷家华脸色还是铁青,听凯索公然跟温瑗调情,他超不爽,很吃醋。 “我也很想找你,连续三起命案,让我们和警方压力都很大,请你配合调查,让我们赶快把这件事结束,好吗?”温叆只想哄 凯索同意出面。 “我本来不愿意找你,可是没办法,听不到你声音、见不到你,我居然有点寂寞,我想,好吧,逃避和躲藏不合我的个性,有事还是要说清楚……” “所以你要出面投案了?”好极了!她喜上眉梢。 “所以就打电话给你,我决定老实说……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 哐当!一个主管正在喝水,闻言错愕得掉了茶杯。 温叆啼笑皆非。听听,这男人躲藏多天,最后居然是感情因素驱使他出来找她,简直像个任性的小孩,不知分寸,不知事情严重性,他的喜欢最重要,只因他爱她,就困扰得非得告诉她,非让她知道不可……怎会这么傻?傻得让她想笑,偏又率真得教她软了心房,她好像真被他打动了,心悸着,很想跟他说同样的话,她或许也真的爱上他了…… 但这话不合宜,甚至连这念头都不该有,现实没有因为他们对彼此的感觉而改变,他依然是头号嫌犯。 “这不是我们讨论的重点。”她还是维持严肃的口气。 “但是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啊,这是我第二次跟你说我爱你,你还是无动于衷吗?” 这是第二次?主管们交换眼神,暗暗摇头,署长和这男人之间似乎有不少隐情,有人开始后悔刚才正副署长杠上时,没支持雷家华。 “我把话说清楚吧。我们不可能,你的错爱我心领了,我们回归主题,好吗?”她绝非无动于衷,但难道能接受? “好吧。我本来想邀你来看我的舞团表演,既然你还是把我当嫌犯,那没办法了,我会寄演出录影给你……我得走了,再见。” “等等!”嘟嘟嘟,电话挂断了。 沉默。不少目光集中在雷家华身上,等他对这次充满暖昧的来电发难。 但雷家华不说话。他发现温叆在那男人说爱上她时,眼睛一亮,她欢喜的眼神没逃过他的眼睛,她其实也爱上那男人了吧?他满心嫉护。 反而是温叆先开口,“我知道凯索在哪里了。” 几位主管很惊讶。“你知道?怎么知道的?” “仔细听的话,刚才电话里出现一些“叮叮叮”的声音,那是一家pub的取号机,客人在吧台点酒后,机器会吐出号码纸,同时发出这种音乐声。那家pub叫做“七寸钉”,副署长也知道的。”她望向雷家华,从前交往时,他们常去那家店。 雷家华有点尴尬,他忙着吃醋,根本没留意电话的背景声响“既然知道他在哪,我们马上去找他。请让我带队。” “好,你带八个人,立刻出发,小心点,随时保持联系。” 凯素挂断电话。 他知道温瑗开了扩音,旁边有不少人在听他们谈话,对于敏感的感情问题,她当然不可能说实话。只要她没有严词拒绝,他乐观地觉得他们之间很有希望。 维莅走过来。“走吧,不是要去看场地?” “嗯,该走了。”他绝不会送上门,但很期待她来找他。 舞蹈是他的兴趣,他喜欢活动身体,习武也练舞,说动族人组织舞团,成员只有十多个,请一个人类经纪人打点事务。他们都在深夜的露天场地表演,不收门票,纯粹为了有趣、好玩。既然生命没有尽头,总要找点事来打发。 第四章 第一晚,他们在一处广场工地演出。 广场因为施工,围起护栏,他们在满地水泥包和碎石堆之间演出,只有演出几分钟,当异术署的人赶到时,正好曲终人散。他离去时,跟温叆打了照面,她远远望着他的表情,扼腕得像中了乐透彩,结果发现自己拿过朝彩券来对号码。 他很得意。他们一定以为他怕被抓,专找偏僻地方表演,他偏偏反其道而行,教他们扑个空。 温叆想,凯索要躲她,不会太招摇,第二晚应该会收敛,所以她把人手都布置在郊区的可能地点,没想到舞团溜进一处刚完工的大厦社区,在花园中庭表演。她闻讯带人赶过去时,正好已散场,又错过了。 但这两次演出,让温叆锁定几个固定捧场的熟面孔,她派人监视这些人的动向,终于查到第三场演出的地点。 第三晚,在隐密山区。 这次,异术署出动全体人员,所有人着暗色衣物,配戴对讲机,保持联系,温叆将大部分人员分组,守住上下山通路,少数精锐混在观众中进场,等演出完毕,人群散去之时,这几人负责逮捕凯索——这是最佳方案,最好能等他落单,除非不得已,不要和舞团的其他成员起冲突。 温叆观察周遭状况。观众很兴奋,但很守秩序,围成一个大圆圈,圆圈中央燃起篝火。舞团的经纪人拿出大声公简单说了些欢迎之类的话,就退到场边的小巴士旁。 她旁边的雷家华低声问:“那个小巴士是舞团的化妆与休息室,你看他们会躲在里面吗?” “不可能,巴士塞不下那么多人。”有群保镳模样的黑衣男子守在巴士周围,大概是为了阻挡热情的粉丝。“他可能是为了避开我们,打算等演出前一分钟才现身。” “那他们一定躲在这附近,不会太远。这附近树林很多,他们说不定躲在树林里,我带人去搜看看好了。” 她犹豫。“不,万一他们不在树林里,我们只是白费工夫,说不定打草惊蛇,让他跑了——” 忽然,场中央砰的一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只见场中央熊熊燃烧的篝火旁,突然出现一群披黑斗篷的人,他们无声无息地出现,围成圆形,面向篝火,嘈杂的观众顿时安静下来。 静了几秒钟,这些舞者慢慢举起手来,绕着火圈行走,舞动 手臂,先是慢慢的,像深海里随潮流舞动的水草,而后逐渐加快。火光扭曲他们的身影,像古老山洞的壁画活了起来。他们绕着火堆疾走,仿佛举行神秘仪式,他们个个脸色惨白,面无表情,暗红色的眼瞳阴森森,教人有点怕又很好奇,心跳随着他们重重的踏步声怦怦跳,体内好像有黑暗的鼓在敲。 温叆想,这些人胆子真大,竟然毫无遮掩,以真面目示人,是算准多数人没见过真正的吸血鬼吧? 这种诡秘的律动充满吸引力,但舞者之中没有凯索。 突然,观众发出惊呼,舞者们跳开,篝火大盛,窜起一阵两层楼高的火舌,温叆跟着众人抬头看,火舌卷向天际又坠落,落到地面,整个火堆都消失了,却多了一个人。 她忘了呼吸。是凯索。 他上身赤裸,只着二条宽松的白长裤,金色头发披散在俊美的脸庞边,琥珀色眼眸熠熠生辉,在一群黑斗篷舞者之间,他耀眼如黑丝缎上的珍珠别针。 他慢慢伸展四肢,但黑斗篷包围着他,不让他离开圈子,舞者们惨白的手伸向他,又不敢碰他。 温瑷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凯索始终面向她跳舞。 难道他发现她了?她往左侧移动,藏到几个高大男人后面,却发现凯索巧妙地调整方向,仍旧面对她。 他果然发现她了。好吧,既然被发现,她不再刻意隐藏,微抬下巴,无声对他道:找到你了。你逃不掉了。 他对她微笑,继续舞蹈,俐落地跳跃、优雅地旋身,突然,他的舞步改变了,迎向那些包围他的舞者,舞者们转而退却。当他逼近,他们便如退潮的浪般散开,当他修长的手指滑过劲瘦的腰,滑过六块结实腹肌,滑过赤裸胸肌,当他做这些似有意若无意的动作,灼灼眼神牢牢盯住她,她有点口干舌燥。 她想起自己曾被他拥抱,他温热结实的身体原来是这样,洁白无瑕,如玉一般,但不似玉的坚硬冰冷,他半裸的身躯没半点赘肉,显得很原始,也非常性感,教她想到草原上雄健的豹。他晶灿的黄金色眼眸,也像豹的眼,很野、很危险,锁定她这猎物,仿佛在说:你逃不了,因为我要你……教她心跳大乱,呼吸不稳。 怦怦!他大步迈向前,仿佛要过来捉她,她不禁后退一步。 怦怦!他向她伸手,仿佛邀她共舞,她几乎想走上前去,将手放在他掌心。 怦怦!他向她微笑,她目眩神迷…… 所有舞者旋转起来,黑色斗篷翻飞如花朵,独有一朵与众不同的金色异花,然后黑色斗篷飞散掉落,斗篷底下是一个个穿白衣白裤的俊男美女,他们继续旋转、旋转,忽然所有人同时跃起,一个俐落的后空翻,化作金色火焰,消失无踪,留下一地黑斗篷。 观众们被最后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鸦雀无声,好几秒后才有疯狂的掌声爆出。 温叆吁口气,一时还没脱离这场舞的魔幻感受,只觉得很不真实。 雷家华挤过人群到她身边。“他昵?” 她张望,看见凯索站在小巴士旁。他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过去。 “他发现我们了。”雷家华低声道,一时拿不定主意。“怎么办?直接过去找他?要正面冲突吗?” “不,其他吸血鬼应该还在附近,不要起冲突。”她垂在身侧的双手暗暗握紧。“我们过去,看情况随机应变。”雷家华点点头,两人往前走。 才走几步,就见凯索摇头,他伸手示意他们停步,然后望向雷家华,示意只能让她一个人过来。 她望向雷家华,让他先回避。 雷家华脸色马上一变,刚想出声…… “放心,我这次一定会把他带回去的!” 听了她的话,雷家华只能无奈的让她独自一人过去。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他更逼近她,每个呼吸都吸入她的香味,她像个香甜的挑战,引诱他。 她不动,仿佛无动于衷,其实心跳如鼓。他向她俯下脸,金色发丝垂落到她额头上,诱人地爱抚她肌肤,她恍惚,愉悦地轻轻战栗…… 当他的唇贴上她的,她一拳挥出。 他早有防备,攫住她挥来的拳头,笑道:“我注意到你今晚没有带你的丝带,这样对付不了我……”突然掌心传来剧痛,他错愕地松了手。 “我调配了含银的溶剂,涂在手上。”她又一拳挥向他,他闪开。 她连续攻击,拳打、掌劈、肘撞、膝顶,出手快又狠,车内空间狭小,他不愿还击,怕伤了她,挨了好几下才抓住她手腕,把她压在车壁上,两人都喘息着。 “够了,功夫小姐,你还真不客气,是把我当成沙包吧?不要紧,虽然你这么凶猛,我还是爱你。你看我都没还手,就怕不小心伤了你,有没有深切体会到我对你的爱?有没有很感动——”甜言蜜语还没讲完,突然她一头撞来,狠狠撞上他鼻梁,他被撞得眼冒金星,踉跄后退。 他错愕。“你——”上唇湿湿的,他一摸,流鼻血了,他很哀怨。“如果你不爱我,用说的就好,不必赏我头槌吧?” 她不答,抡起拳头又逼近他。 他连忙举高双手。“我投降、我投降!别打了!” 片刻后,等外面的观众都散去,异术署与吸血族两方在小巴士外会合。 听说凯索终于愿意配合调查,雷家华质疑。“为什么你不一开始就合作?”凯索耸肩。“第一,你们八成会收押我,我不喜欢被关。其次,我的舞团有演出计划,要是被你们关起来,你们可能放我出来表演吗?现在三场演出结束了,所以我觉得配合一下也无妨。” 温叆拿出刚才的照片。“你认得这个男孩吗?” 照片中人意外地有点眼熟,凯索想了想。“有看过。那晚我去便利商店堵你,走了之后,我在路边遇到他。”就是那个被他盼鬼脸吓到逃跑的少年……呃,她的表情让他感觉很不祥。“他怎么了?” “他死在自己家里,遇害时间是我跟你分别的两小时后。那晚家中没有其他人,他的脖子上有咬痕,很像是被吸血鬼咬过。”温叆心一沉,没料到他真的见过这男孩。她不认为凯索会杀人但他承认见过死者,嫌疑就大大增加。 “不是我杀的。”可是异术署众人眼光怀疑,显然都不相信他 维莅冷冷开口。“死一、两个人有什么大不了?我们虽然和人类有合作计划,不表示你们就有资格跟我们平起平坐。搞清楚,你们在我们眼中,只是食物来源。” 温瑗淡道:“但是在我们眼里,我们有几十亿人口,你们这种只能在夜间出没,而且对我们有害的生物,我们难道没有能力把你们铲除?你们之所以继续存在,是因为我们允许你们存在。再说,这个合作计划是哪一方提出来的?是谁有求于谁?没资格平起平坐的到底是谁?” 维莅怒目瞪她,吸血鬼们沉默不语,异术署众人暗赞署长有种,一面暗暗戒备,气氛霎时弥漫紧张。 凯索打圆场。“好好好,别这么杀气腾腾的好吗?我明白,温署长不是有意找我们麻烦,你有破案的压力、有责任在,但基于我爱好自由的天性,加上命案都没有直接物证指向我,老实说,我没有义务配合你们的调查。” “你刚说你愿意配合的。”温叆焦躁了。他耍她吗? “当然,我很乐意配合你。”凯索摆出诚意十足的态度。“我愿意被你监视,但我不想住牢房,你们也没理由监禁我,所以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我买下了你隔壁的公寓,正好去当你邻居,这样一来,你要找我就很方便。而且我白天睡觉,晚上才起来活动,等你晚上回家刚好监视我,完全不占用你的办公时间,是不是好棒?”他是存心想接近她,所以才买下她隔壁公寓,此时正好派上用场。既然两人之间问题重重,波折很多,那就正面面对这些问题,天天相处,让她亲自近距离监定他,办案兼培养感情。他真的诚心要配合,她应该可以原谅他先斩后奏吧? 真是好棒的主意,设想好周到,大家热烈鼓掌,一致通讨一才怪。 温叆很错愕,原来她的新邻居是他? 异术署众人沉默。为了要配合调杏,跑去买人家隔壁的屋子,住进去给人家监视,长眼睛没看过这么积极的嫌犯,动机超可疑的好不好?瞧这男人眼光热烈,行为暖昧,分明是“煞到”他们署长,公事卷入私人感情,不好吧?他们署长还能秉公查案吗? 维莅脸色难看。“凯索,你不是认真的吧?”瞧他那副眉飞色舞的模样,简直像巴不得赶快被主人带回家的小狗,莫非他爱上这女人了?她瞪着温叆,敌意更浓。 “我很认真。”想到可以每晚见到温叆,凯索都快克制不住内心的笑意了。 “不行,太危险了,温署长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你——” “我之前就是被温署长单枪匹马抓住的,不是吗?只有她抓过我,我对她很服气,也只有她够资格监视我,我不愿意被她之外的人管束。”他望向温叆。“温署长,你怎么说?欢迎我当你的邻居吗?” 温叆难以决定。这男人滑溜如鱼,他若不主动配合,要掌握他的行踪太困难,这似乎是最适合的方案。但是,让他住在她家隔壁,真的好吗?想到能时时看见他,有更多时间和他相处,她感觉太危险,他对她有太多的影响,万一证实他有罪,她能够不包庇他吗? 她对自己有信心,不会袒护他,可以作出明确的决定,但这样的信心很痛苦,她会是那个要亲自处置他的人,他不会谅解她,看她的眼神再也不会这么温暖…… 她想着,仿佛将要失去了什么,有点慌,很难受。 她问:“住到我隔壁之后,你真的会配合我们调查,有问必答?” “保证、绝对有问必答,就像木鱼一样,你敲我几下,我响几声。” 她淡笑。“希望你说到做到。”好吧,她赌了,他挑明只接受她监督,她不能放过这机会,只能寄望他最好真的是无辜的。 凯索还以一个模范生的灿烂笑容。“当然,我一向说到做到。” 于是打铁趁热,当天晚上,凯索就搬进温叆隔壁的公寓,成为她的邻居。 清晨时分,当凯索躺上床入睡,想到她也在隔壁睡着,他油然而生一股幸福感。 隔天晚上醒来,他看钟,才七点多,她该下班了吧?他猜她会回家自己做晚饭,她看起来就是那种会下厨的贤慧女性。 她的家会是什么模样?他猜想,空间应该是简约方正,就像她的俐落身手,会有可爱的摆饰,沙发上放着色彩缤纷的抱枕,餐桌铺蕾丝桌布,悬一盏花朵型吊灯。衣物都细心折叠,散发洗衣精的干净香味,她会踩着棉拖鞋,走在一尘不染的木质地板上,她的家的每个细节都被她细心照顾,就像她在矫健身手之外,带有自然妩媚的女人味。 她怎么还不回来?他等不及要登门拜访了。 直到八点多,温叆还没回来,倒是异术署两位主管来拜访他。 “关于命案,我们有些问题想问你,你有空吗?” “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他答应了要配合,不过他期待的是温叆亲自来问。 “温署长人呢?她加班吗?” “没有,她下班就走了。” 她去哪了?凯索猜想着,难道她怕了他,不敢回家?她不是那种胆小鬼,也许她决定在外头吃晚餐,也许她跟别人有约……该不会是那位副署长吧? 两位主管的问话冗长琐碎又无聊,他听得快打瞌睡,好不容易捱到十点,送走这两台问卷机器,他在家里来回踱步,拉长耳朵听外头动静。快十一点,他终于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一阵钥匙声响过,隔壁的门开了。 她回来了!水泥墙阻挡不了他灵敏的听觉,他听见她走进屋里,把什么扔在椅子上,在屋里走来走去。听她制造各种声音,感觉她在他附近忙碌,教他感到一种温暖,很向往,他真希望能和她置身在同一问屋子里。 又过一阵子,水流声响起,她在洗澡吧? 他不由得想像她站在莲蓬头下,柔细的泡沫从雪白颈项往下,蔓延过丰盈酥胸、纤细腰肢、浑圆的臀与修长的腿……他想得火气很大,可恶!她害他的意志力变得跟纸一样薄。 他走到厨房,打开窗,让夜风清凉太燥热的想像。 没多久,隔壁的水声停了,脚步声来到厨房,他听见她开关冰箱,然后隔壁的窗子开了,她探头出来,拎着一瓶啤酒。 她趴在窗台上,望着底下的中庭花园,拉开拉环,一手支着脸颊,慢慢啜饮啤酒。 她穿细肩带背心,露出修长手臂,他发现她手臂上有很多伤疤,疤痕很淡,似乎时日已久,是练武留下的吗? 她潮湿的长发随意披散,在夜风里飘动,他觉得心也跟着轻轻晃荡。 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啤酒.眼神很空、很疲惫,不像平日神采奕奕,是工作太累吗?她在想什么?她的表情像个迷路的小孩,好脆弱,教他胸膛揪紧。她在自己家中,在她的堡垒里,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孤单?他想抱抱她,问她怎么了,但她会对他吐露心事吗? 他敲了敲窗子。 温叆被惊醒,转头看见他,她吓得差点把啤酒掉下去。“你怎么……” “你干么这么惊讶?我现在是你邻居,出现在你隔壁很正常吧?” “我知道,只是……以前住你那间的人,从不会把窗子打开。”她迷路似的表情不见了,缩回光裸的手臂,把双手藏到背后。 他假装没注意到她的动作。“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晚上跟朋友吃饭。” “你看起来很累,今天工作忙吗?” 她摇头。“还好,我今天把三起命案的证据重新看一遍,想找到证明你出现在现场的证据。” “看来你什么也没找到,否则你现在已经带着手铐上门了。”他低笑。“你这么急着把我关进牢里吗?” “看你这么笑,好像很有自信,不会被我抓到证据?” “错了,我笑是因为很高兴我不必被关,还可以站在这里跟你抬杠。” 她笑了,他又道:“你要不要过来我家,看我设置的保全措施?” 她本来就打算过去他家察看。“嗯,我换个衣服,等我十分钟。” “不必换了,你直接穿这件性感的细肩带背心过来吧。” 她白他一眼,他哈哈笑。 十分钟后,温叆擦干头发,换上居家长袖棉衫和短裤,去按隔壁门铃。 凯索来开门,领她进屋。这间昔日邻屋的墙壁重新粉刷过,崭新的家具大多是黑灰色,金发的他置身其中非常抢眼,她有些意外,以为以他那种活泼的个性,居家装潢也会多采多姿。 “你住在这里,要怎么进食?” “我大哥会每天派人为我送来,放心,我不会抓着邻居咬。”他给她解说屋里的保全设施。“保全系统监视所有的出入口,包括门和窗户,出入要刷卡,保全系统会记录,保全公司每天会把刷卡记录传到你们署里,你可以随时调阅,就能知道我何时不在。” “监控得这么严密啊?” “当然,要做就要彻底,我要让你们异术署没话讲,往后你们完全掌握我的行踪,要是再发生命案,就跟我无关了。” 她在屋里走了一趟,了解保全系统的运作。“好吧,我以后会每天去看保全公司传来的记录。没别的事的话,我回去了。” “等等!你就这样回去了?” “不然呢?” “我是你的新邻居,你不是应该敦亲睦邻,陪我聊一聊吗?”他在沙发坐下,拍拍旁边座位。“来,我们来聊天。” 她摇头。“我很少跟邻居聊天。我们这栋大楼的人都各过各的。” 他啧啧道:“就是因为你这种心态,才会导致现代人的冷漠。” “最好都是因为我。”她笑了。“我回去了,晚安。” “喂!”还真的走?他拉住她。“那不然算我拜托你,拜托你陪我聊天好吗?我一个人住,不能出门,电视又很难看,你不陪我,我要无聊死了。我交出了人身自由,你不是应该回镇我吗?” “你自己要放弃人身自由,跟我有什么关系?”听他口气可怜兮兮,好像真的无聊得要命,她有点心软,可是他眼眸饱含笑意,又很可疑。 “要不然换我去你家逛?” “我家又不是百货公司,你想逛就进来逛。”不论什么原因,她都不曾让外人踏入她家一步,他也不例外。 “好吧,我不去你家,留在我家。既然你不想聊天,那……我们来下棋?”他从茶几下捧出一个棋盘和一组象棋。 她惊讶。“你会下象棋?” “这有什么好奇怪?我懂中文,学象棋不难啊,我大哥很喜欢下棋,我是跟他学的。但是光下棋也很无聊,我们来赌点东西。” “赌什么?”他眼光狡猾,她心中警铃大响,他在打什么坏主意? “嗯……赌啤酒好了,一次赌一手。” “就算你赢了,啤酒你又不能喝。” “我可以转送你啊,你看你不论输赢,都是赢家,不是很棒吗?” 她可没那么好拐。他给她占尽好处,就如用一块鲜美的饵来钓她,谁知道她上钩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可是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怎么说?” “我小时候的邻居伯伯是象棋国手,我常跟他下棋,棋力不错,我怕我赢太多,你会翻脸。”说不错是谦虚了,其实她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伯伯也夸她没当职业棋士很可惜。 “胜败乃兵家常事,我才不会那么没风度。”他兴致勃勃地摆放棋盘棋子。 “陪我下棋吧,我们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下棋,一面聊天,不是很惬意吗?” 她很久没下棋了,手有点痒,好吧,下就下,最多他作弊,还能有什么花样? 她坐下来,两人对弈。 结果她发现,他的棋力普普,而且下起棋来很孩子气,每当她吃掉他的棋子,他总是“咦”、“耶”、“啊”的发出各种惊奇又懊恼的声音。 她觉得他这样很好笑。“你可不可以安静点,不要一直发出怪声?” “我很惊讶啊,你走的那几步,我都没想到。” “你要悔棋吗?” “不要,俗话说起手无回大……大……”想不起来。“大馒头?” 她笑了。“什么大馒头?” “不然是大包子吗?” 她笑到差点走不了下一步。 他们俩你来我往,边下棋边聊边笑,他们的笑声,还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音,填满冷清的夜。 这是温叆几年来最快乐的夜晚,全因为身边的男人。当她望进他含笑的眼,在他的瞳孔里看见自己微笑的脸庞,她心头有什么被触动了。当他热情专注的眼神望向她,又停留过久,她佯装没发现,心却热烈地悸动,是因为感应到爱情的讯号吗? 她看他宽大的手握住坚硬的棋子,她忽然觉得掌心空虚,也想像那些棋子一般,栖息在他手里,被他紧握……她羞愧得热了脸,可耻啊,这是坚强的温署长应该想的吗?是爱情在呼唤她心中那个渴望被呵护,感性寂寞的小女人吗? 她动心了,但对他产生感情会让她的工作陷入困难,于是她把好感隐藏,回避他的注视,假装她笑得很开心,纯粹是因为下棋很有趣。 凯索心情也很好,他喜欢她笑盈盈地坐在对面,仿佛他们已经这样度过无数个夜晚,她的笑声搔着他耳朵,令他觉得满足又空虚,满足是因为她在身边,空虚是因为他只能望着她,什么也不能做。 她柔白的手搁在桌面,教他蠢蠢欲动,想握住她,想亲吻她嘴角的弧度。他喜欢和她这么坐在一起,他想往后也这么和她度过每个夜晚。 他再也不想去任何地方,他的心流浪了很久,如今,停在她温暖的眼眸里,被她注视着,他感觉到幸福的重量,他想在她身边定下来。 他们边下棋边聊,凯索道:“说真的,我满想去看看你家。” “不了,我不习惯外人进我家。”换温叆问他。“你为什么组舞团?” “好玩而已,反正平常也没事做,我还满爱跳舞的。” “我以为你比较喜欢参加邪教。” “呃,你讲话很损人喔。” 她笑了。“我有说错吗?你消失了四十年,是不是哪个教派逼你闭关四十年?” “都说我不会告诉你了,你还问?” “到底为什么不能说?难道你闭关的时候出了什么状况?但你可是他们心目中崇高的恶魔,谁敢冒犯你?”她猜是很尴尬的情况,才让他绝口不提。 “我没去闭关,反正我不会告诉你的。”他语气似不经意地问:“你老是穿长袖衣服,是因为手上有很多疤痕吗?怎么受伤的?” 她笑容一敛。“小时候受的伤。” “疤痕很多,你是常常受伤吗?” “嗯,我贪玩,常常碰伤自己。”她挪动棋子,黑车对准了他的红帅。“将军。” “咦?我又输了。”凯索懊恼,谈话问.他们已经下了两盘。“都是我输。你真的很厉害。” “承让。不如我们来赌大一点吧,别赌啤酒了。要是你输了,你要把过去四十年到底发生什么事告诉我。”她目光闪动。“敢不敢赌?” “喂,别这样,我们赌啤酒赌得好好的,没必要加码……” “你不敢吗?”她挑衅。 “唉,你……”他佯装苦恼,其实内心偷笑,没想到她这么快上钩。“好吧,我赌,如果你输了……我要你家的一坪。” “我家的一坪?什么意思?” “就是这意思。要是我赢了,你家要划出一坪地给我,不管我何时要过去那一坪,你都得开门让我进去,不得异议!” “难道你要我卧房的一坪或浴室的一坪,我也不能有异议?”她不就有春光外泄的危机? 他哈哈笑。“糟糕,被你识破了,其实我是想要卧室半坪,浴室半坪。” 她白他一眼,他无辜道:“好吧,我不入侵你的浴室和卧室就是了。你也可以要我这里的一坪,这样你要过来监视我就方便多了。” “不,我就赌你的四十年秘密。”他棋力不如她,她有把握会赢,但赌这种筹码实在很奇怪。“为什么你想要我家的一坪?” “你要挖我的大秘密,我当然要要求高一点的代价啊!” 然后,温叆发现她错了。第三盘棋,她一开始就败退,凯索着着进逼,他原来竟是高手,完全把她压着打,棋局走没三分之一,他就逼得她投降。 她恍然大悟。“你前两盘是假装输给我的,对不对?” “嗯哼,没想到你这么好拐,我还在考虑该什么时候提出加码,没想到你自己提出来。”凯索笑吟吟,笑得得意又无赖。“这样一来,你家的一坪就是我的了,还是你想耍赖?那我也拿你没辙。” 她的确想要赖,被他这么一说反倒说不出口,悻悻地道:“我不会耍赖。” “或者你告诉我,你手上的疤是哪来的,我就不要那一坪。”他只是对她的伤好奇,就算是幼年受伤,疤痕位置未免太集中,应该不是贪玩那么简单。 她闻言,眸光一凝。“那一坪……你要就拿去吧。”她口气淡得仿佛只是扔掉一双旧拖鞋。“很晚了,我回去休息了,晚安。”不等他回答,她迳自开门走了。 第五章 隔天上班,温叆召开会议,解说凯索在家中为自己设下的限制。 “……他家中有保全系统,监控所有的出入口,想打开大门一定要刷卡,窗户打开也会被监测,他会处在二十四小时的监视下,我稍后会联系保全公司,跟他们研究怎么把资料传过来。” 雷家华皱眉。“你住在他隔壁,这样安全吗?” “怎么会不安全?他自愿被监视,代表他有意愿配合,我想他不会多惹麻烦。” 他担心的是另一种安全……雷家华抿着唇,不说话。 温叆望向另一位同事。“陈主任,你昨晚去拜访凯索,结果如何?” 陈主任起身,他是昨晚去拜访凯索的两人之一,是退休警官,有多年审案经验,精于察言观色,曾突破许多狡猾犯人的心防,温叆就是看中他的资历,派他去询问凯索。 陈主任道:“我问了他很多问题,全程两个小时,有录音,我稍后会把录音和报告一起递交。我觉得他不是我们要找的嫌犯。” “怎么说?”温叆不动声色,暗暗松口气,由一位退休员警来说出这句话,比她更有说服力。 “在整个问话过程中,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对案情一无所知,我不断旁敲侧击,他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若不是非常精明狡猾,就是真的无辜。以我过去的经验来判断,我认为是后者。” “而且,我觉得案子有疑点。”昨晚和陈主任同去的吴姓警官开口。“第三个案子很明显和前两个不同,现场差异太大了,假如前两个命案是同一人所为,我想犯下第三件命案的可能另有其人。” “我曾经想过一个可能……”温叆沉吟。“也许两个女孩是自杀,她们都在浴缸里被发现,浴缸是女性自杀者偏好的地点,另外她们的家人也都坦承,死者有感情或人际方面的问题。” 众人议论纷纷。“我也有想过可能是自杀。” “现场血迹不多,可能血不是被吸血鬼吸干,而是从水管流掉了。” “可是现场没有发现遗书,再说,脖子上的洞要怎么解释?” “也许是自戕?” “我怎么看都不像是自杀,两个彼此不认识的女孩子,隔了几天,用相似的方法死在自己房间,两个现场还有几乎一模一样的仪式痕迹,这怎么可能是自杀?” 温叆道:“自杀只是我的假设,还需要证据支持。总之,目前仍然不排除凯索的嫌疑,请吴警官把我们目前的进展回报给警方,要是发现新的证据,也请随时通知我们。今天先到这里,散会。” 温叆走出会议室,雷家华追上来。“小叆!我不放心那个吸血鬼住你隔壁,我去跟你住。” 她垭然。“不必了,这样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她拒绝得好快,雷家华敏感地猜测,莫非她不希望有人去打扰她与凯索? “我不喜欢有人进我家,你知道的。” “好吧,那我去住那个吸血鬼家,监视他。” “没必要吧?他家已经设了保全系统,他也很合作,应该不会有问题。” “为什么你坚持不让我去?不让我住你家,也不让我跟他住?”雷家华更怀疑,要是她与凯索之间清清白白,何必这么排斥他去?“我只是想保护你,要你接受我的保护,有这么困难吗?” “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这样麻烦,还有,我不喜欢有人进我家。”温叆皱眉,他今天怎么了,这么不可理喻? “是吗?我看你让那个吸血鬼进你家,你倒是很无所谓。” “他没进我家。”但恐怕快了……凯索会把那一坪选在哪里?客厅?书房?不管在哪,她都觉得浑身不对劲。 “就算现在没有,以后呢?他住久了,总会找到机会迸你家,他要搬去你隔壁,你竟然没反对,他要住就让他住,你这样太奇怪了。” “他把那间公寓买下来了,那是他的房子,我有什么权力反对他住?” “小叆,你到底怎么了?你跟他谈过一次,就认定他无罪,之后就站在他那边,不断帮他讲话,每句话都在替他脱罪,你这样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你。” 温叆也恼了。“我才要问你怎么了?你完全不看事实和证据,一口咬定他有罪,你这样让我怀疑你是否还适任副署长这位置。” “你想撤换我是吧?我知道你现在整个偏向他,任何反对他的话你都听不进去,你要撤换我就换,我就看你怎么跟大家说你为什么换掉我!” “你别以为我不敢!”她沉住气。“你闹够了没?你是中邪还是吃错药?请你冷静一点,你到底怎么了——” “因为我还爱你!我受不了你愿意跟他当邻居,却不肯让我去陪你!”雷家华吼出来。 温叆被震撼,他还爱她?原来他是在嫉妒?她茫然,很惊讶,但并不感动,她早就不爱他了,他这些出于嫉妒的言语,只让她很困扰。 她没反应,让雷家华很狼狈。“你没什么话要讲吗?” 她叹气。“抱歉,我们早就结束了,我对你没有那种感情了。” “我们可以重来。我承认当时是我太冲动,我错了,你应该给我机会……” “我没办法,我对你已经没有感觉了。你还记得我们分手的原因吧?因为我是你的上司,要对你发号施令,你无法忍受这种情况,我们当初就是因此分手,现在有可能继续吗?我不这么想。” “我都跟你道歉了还不行吗?”雷家华又火起来了。“我不曾跟哪个女人这么诚恳地认错!你还要我怎么做?” “这不是道歉的问题,就算要道歉,现在也已经太迟了。” 温瑷心平气和地道:“听你的语气,你虽然道歉,可是心里不高兴,其实很不服气,不认为你有错,对吧?其实以你的条件,你可以找到其他的好对象,不必对我这么执着,我们有太多地方不合,还是当朋友就好。还有,公事上,请你用正式职称称呼我。” “怎么?那个吸血鬼不准我叫你小叆吗?”雷家华语气很酸。 “跟他无关。我只是希望公私分明。”说完,她定回办公室。 雷家华望着她的背影。当初受不了当她下属,被她使唤,一时冲动地要分手,却没想到分手后依然被她吸引,她头脑机敏、处事俐落,确实有才能,他认为署长一职应该属于他,但他不认为自己能做得比她出色。这女人,令他嫉妒,又矛盾地迷恋。 雷家华苦笑。她真是他的克星。 和雷家华的这番对话,温叆转眼便忘了。教她耿耿于怀的是输掉的那一坪。 多久没有外人进入过她的家了?至少十年吧?她想换墙壁颜色时,自己买来油漆粉刷,连水管不通都自己动手修理,她无法忍受屋里有人在,尤其是男人,那令她神经紧张,非得让对方始终在自己的视线中,否则她会很紧绷,焦躁不安。 能叫凯索别来吗?大概很难。她试着宽慰自己,没什么可怕的,她不再是无助的小女孩,不需要这么神经质,草木皆兵。 可是只要一想到有人要进入家里,她大脑就会突然空白,忘了自己手上在做什么,讲到一半的话忘了下文,频频恍神。 她整天焦虑。心神不宁,下班后她回到家,刚洗好澡,喂饱松鼠,门铃响了。 是凯索。他穿着轻便的居家衣服,金发垂落在笑吟吟的琥珀色眼睛上方,还拎了个包装漂亮的礼物送给她。 “我可以进去吗?”他礼貌地问。 “我说不可以,你会转头回家去吗?” “当然不会。”他咧嘴笑。“放心,我会精密地测量出一坪的大小,保证不会多占用你的空间。” 于是,凯索还是进了她的屋子。 他带了卷尺来,在地上量出一坪空问,用粉笔圈起,他还自各一把木头摇椅,放在粉笔圈中央,然后,他坐在摇椅上,把拖鞋脱了,眯着眼,长腿交叠,摇椅轻轻摇晃,他一副很享受的表情。再给他一条毯子铺在腿上,就更像安养院那些悠哉晒太阳的老人家了。 很惬意是吧?把她家当自己家了。温叆坐在沙发里,试着表现得从容自在,但是连笑容都挤不出来。 看她抱着笔电,凯索问:“你把工作带回家做?” “嗯,最近比较忙,有些报告要赶。”她打算整晚假装工作忙碌,不理他,也许他觉得无聊,就会回家去了。 “客人来你家,你没什么东西招待吗?” 他可以再嚣张一点!她瞄他,他坐在摇椅上摇啊摇。“抱歉,我家吃的虽然不少,不过没什么适合吸血鬼的,要不然……冰箱有猪血糕,你要吗?” “那还是算了。”他笑了,打量她的屋子,屋子几乎完全打通,没什么隔间,屋内状况一目了然。“你家跟我想像的不太一样。” “是吗?” “我以为你家应该布置得很温暖、很女性化,结果……有点落差。”屋子的主色调是地中海风格的蓝白色系,应该予人热情明亮的感受,她偏偏强调出冷冰冰的风格:灯光太亮,显得白色部分太冷,家具物品井井有条,雪白瓷砖地连一根头发也没有,太干净、太整洁了,像样品屋,没有一丝人气。 她凉凉地道:“不喜欢的话,你可以不要待在这里啊。” “我只是说跟我想像的不同,没说不喜欢啊。”屋角仅有的两个隔间,其一有扇雾面玻璃门,显然是浴室。“浴室旁边那间是什么?” “我的卧室。” “你的卧室?你的浴室比卧室还大?”一般女人不都喜欢卧室大一点? “你意见很多耶,这里是我家还是你家?” “我不是有意见,我是惊讶,你的卧室看起来只有……两具棺材那么大。” “你没有好一点的形容词吗?”她抄起一叠便利贴丢他。 他偏头闪过,无辜道:“抱歉抱歉,我只是想强调,你的卧室真的很小。” “够睡就好。” “你好像不太懂得享受生活。”屋子空间这么大,她却只划分那么小一块区域给最放松的私密空间,简直是自虐。他很纳闷,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在自己家里反而更放不开? “每个人有每个人生活的方式,我就是喜欢这样。”他总算听出她语气不对劲。“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只是工作忙,有点累。”他已经待五分钟了,还要待多久?“最近署里超忙,都是因为某人,这个某人现在还入侵我家,让我连下班都躲不开他,害我更累了。” 他大笑。“好好好,是我的错,害你这么累,我真过意不去,不然以后我每天晚上都来陪你聊天解闷,讲笑话逗你开心,好不好?” 每天?她瞠目。“免了,你最好不要来。”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来你家吗?” “我很忙,你来我这里,我没办法好好做事。” “你又不是每晚都要加班写报告。” “就算没事做,我也宁可一个人。” “为什么?一个人不是很无聊吗?我过来找你,跟你作伴,假如你今天发生快乐的事,和我分享,我可以陪你一起开心;要是心情不好,我陪你一起骂,听你发泄,不是很痛快吗?两个人总是比一个人好。” “我不觉得。我遇到快乐的事,不需要跟人分享,也会觉得很开心。要是遇到讨厌的事,我也有发泄情绪的方法,例如做运动减压,或者自言自语骂一顿,不是非有伴不可。” “可是,要是有个人陪着你,不论快乐或难过时,当你望着他眼睛,你知道他都会理解,能回应你、包容你,这样不是很好吗?” 不论快乐或难过……当她望着那双眼睛,这句话在她胸口狠狠一撞。怎么他竟和她有相同的向往?他们认识不久,了解不深,为何他能碰触到她内心深藏的渴求? 她迷惘,好像感觉到某种征兆,心跳好急。如果有一个人明白她不曾诉诸言语的渴望,在无形中与她契合,像一块拼图,嵌合她内心的期待,这是不是命运在暗示,他就是属于她的那个人? 他继续说:“也许偶尔会吵架,会闹意见,但你知道,他不会伤害你……” 伤害。 这两字像一根细针刺进她的心,那么细小的伤口,那么巨大的痛。 她嗓音僵硬。“你会待到很晚吗?我的报告还有很多要写。”他也许无意中碰触到她的渴望,但他不懂她的恐惧,她就是无法容忍房子里有别人。有第二个人的存在,对她而言就是伤害。 他闻言,久久不语,久到她以为他不高兴了,他却缓缓指向她背后。“……有老鼠。” 她回头,看见布奇躲在沙发后。小家伙一听见门铃就去躲起来,现在大概判断来访的客人无害,所以溜出来了。它遮遮掩掩地藏在椅脚后,伸出一颗小脑袋,偷窥新邻居。 “那不是老鼠,是松鼠,是我养的,它叫布奇。” 听见主人召唤,松鼠溜出来,躲到茶几下,继续探头探脑。对这个陌生人,它还处于观察状态。 被它观察的对象,凯索,则处于神经质状态。他颤声道:“那是老鼠。”他竭力克制把摇椅扛起来砸过去的冲动,见鬼的她干么养这种东西? 她纠正。“它是松鼠,你看它的尾巴,大大的,很蓬松。老鼠的尾巴是细细的一条,松鼠和老鼠的毛色也完全不同啊!” 吱!小松鼠好得意,抬头挺胸,示范抖尾巴。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抖啊抖,抖得凯索毛骨悚然,快要崩溃,他急急指责。 “它当然是老鼠!它怎么不是老鼠?你看它那副鼠头鼠脑、鼠耳朵鼠眼睛鼠鼻子鼠胡须,它、是、老、鼠!” 他仓惶的眼神、急促的语气,教温叆一凛。“凯索,你……” “原来你怕老鼠啊。” “我……不怕……”不怕才怪!他怕死了,这世上他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三种东西,其一就是鼠辈。眼看这万恶的小家伙逐步逼近他,他喉头梗塞,发不出声,他要抓狂、他要崩溃了! 然后,他眼角瞥到更恐怖的东西,立刻跳上摇椅,失控大叫。 温瑷笑了。“有这么可怕,吗?布奇又不会咬你,它很乖的——”顺着他眼神看去,她也跳起来大叫。“啊——” 两个成年人一起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如此惊恐?是一只蟑螂,出现在墙角,这不到十公分长的小生物,令人理智崩溃,肾上腺素激增,全部发挥在声带上头。 在两人失控的大叫声里,小松鼠布奇很茫然。 温叆喘口气,马上命令在场的唯一男性。“你快去把它打死!” 凯索大惊。“我?为什么要我去?” “当然是你!男人要负责打蟑螂啊!” 那他不当男人可以吗?这话凯索说不出口,只能哀怨地承认:“我……我怕蟑螂。”别逼他。 “你是吸血鬼还怕蟑螂?” “吸血鬼和怕蟑螂之间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吗?为什么吸血鬼不可以怕蟑螂?我就是怕不行吗?我曾经在废屋里看到一大堆蟑螂就吐了,我曾经在一艘渔船看到老鼠加蟑螂也吐了,我还……”他怕到极点就会语无伦次,讲个不停。 “够了,我知道你很怕,你别说了。”蟑螂要是不处理掉,万一半夜爬上她枕头怎么办? 温叆想起前阵子报纸提供的方法,赶紧奔向阳台,带着一个有喷头的小罐子回来。 凯索问:“你要做什么?” “这里面装了洗衣精,用这个喷蟑螂,它只要几秒就死了。” 用洗衣精杀蟑螂?听都没听过,有用吗?他看她蹑手蹑脚走近蟑螂,按下喷头,咻!蟑螂受到攻击,拔腿就逃。 她追上去,继续喷,蟑螂一路逃,她一路喷、喷、喷、喷、喷,终于蟑螂停住,翻肚挣扎,她继续对准它猛喷洗衣精,不到两分钟,它不动了。耶!搞定。 凯索难以置信。“就这样?它就这样死了?” “我在报纸看到的,原理好像是因为肥皂水会洗掉它身上的蜡,把蟑螂的呼吸孔阻塞,它就窒息死亡,这比用拖鞋或报纸打好多下,打死了还要收拾善后,超恶心,用这个喷,迅速有效,喷完之后还香香的。”她笑望他。“这招怎样?” 他望着她,她拿着小喷罐,单手插腰,笑吟吟,在他眼中宛如威风凛凛、帅气耀眼的女战士。她打败了可怕的小生物,也一并将他征服,女神啊!她拯救了他,他心悦诚服。她太棒了,他一生一世都要追随她! 结果,因为出丑,凯索尴尬地早早告辞。 温叆觉得好笑,一想到两人相对大叫的低能场面,她就忍不住笑出来。两人都这么怕蟑螂,难道以后再碰到这恶心生物,都得靠她处理? 以后?发觉自己预设他还会再上门,她茫然了。她明明还是没办法接受家里有别人啊…… 长年来,她看过这方面的书籍,也征询过医师意见,但还是无法克服和另一人待在家中的心理障碍。她的心病了,无法痊愈。 他走了,她松口气,可是,也有点空虚。 他没把摇椅带走,她偷偷坐在上头,椅垫很软,她拆开他送的礼物,原来是双拖鞋。她穿上拖鞋,学他摇晃摇椅,晃啊晃地好舒服,很放松。布奇爬到她腿上,他们一起坐着摇椅看电视,她的眼睛被声光画面丰富,内心却觉得空洞。她想念那双琥珀色眼眸,想念望着他的感觉,想念他那些话,心仍在强烈澎湃。假如是他,他能理解她、包容她吗?她觉得他能。 第一次,她想要克服心病,可是,该怎么做? 这晚,她作了恶梦。梦里的她是个小女孩,坐在床上,听着房间外的吵闹声,男人在怒骂,女人在哭,东西乱扔,砰砰响……她望着房门,好害怕它被东西撞开,或被打开。 忽然,房门开了,男人冲进来,揪起床上的她,拳头劈头劈脸地打下来。女人哭着劝阻,被男人推开,她挨打,好痛!但她不敢 哭,要是哭了,会被打得更凶。 她抱着头,咬着嘴唇,忍住眼泪,沉默地挨打…… 她惊醒了,满额冷汗,房里一片漆黑,她慌张地摸索床头灯,开亮,朦胧的光照亮黑暗,亮着床头上的一帧照片,是她七岁时与母亲的合照,也照亮房门口那把椅子。它抵住门把,除非她把椅子移开,没人能从外进入房间。 光亮让她安心了点,却觉得嘴唇很痛,她一舔,都是血腥味。她在梦里把嘴唇咬破了。 凯索很想死,没什么比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出丑更难堪了。 好吧,虽然有蟑螂,但蟑螂不会每晚出现,他可以厚起脸皮当作忘记这回事,但那只老鼠——松鼠,该怎么办?那孽畜是她的宝贝宠物,想当然她不会拿洗衣精对付它,当他与它有冲突,她会选择谁?这答案,他不想知道。 虽然很怕老鼠,但更想见她,于是他决定改邀她过来他家,但她拒绝,说她忙着写报告。他无计可施,隔天晚上,还是上她家报到。 一见他,温叆笑眯眯。“我有礼物送你。”她从茶几下拿出礼物,是个很大的喷罐,她眼中闪烁着揶揄的光芒。“这样即使有蟑螂大军来,你也不怕了。” 他叹气。“要是有蟑螂大军来,我就昏倒了,这东西也用不上了。” 她大笑。“有点志气好吗?这么容易就昏倒。” “我很有志气啊,昨晚不知道是哪个没志气的主人,推客人去处理蟑螂?” “是喔,又是谁超有志气地说他怕蟑螂,还一副快哭的样子?” 他们互亏对方,边说边笑。他又来她家,她还是很紧张,却很高兴见到他。 凯索说起对这些小生物的恐惧。“我七岁那年曾受过重伤。吸血族在二十岁之前,身体还在成长,比较脆弱,我父亲为了治疗我,给我服用一种草药,让我昏睡,把我放进棺材……” “棺材?” “服下那种药之后,必须避开一切光源,连月光也不能照到。他找不到绝对隐密的地方藏我,只好把我放进棺材,埋在土里。他预计治疗时间是七天,没想到,他没把棺材封好,我睡了六天就醒了,是痛醒的,你猜为什么?棺材里都是各种昆虫和小动物!它们以为我死了,在吃我!” 想到那恐怖的经历,他浑身发毛。“老鼠在啃我耳朵,我四周都是蟑螂和各种昆虫,我就在那堆要吃我的鬼东西里面躺了一天一夜,直到我父亲来挖棺材……” 虽然身体会再生,但是这种活生生的凌迟,成为他永远的梦魇。 她睁大眼。“老鼠咬你耳朵?” 他严肃地点头。“你也觉得很可怕对吧?”这么惨绝人寰,她一定很同情他,为他难过,很想抱抱他安慰他——结果她噗哧一笑,哈哈笑。 “你跟哆啦a梦是什么关系?”她一直笑。 “哆啦a梦是什么东西?”他莫名其妙。 结果她丢漫画给他看,这夜,他坐在摇椅上看漫画,看得津津有味,认识这只一点都不像猫的蓝色机器猫。 他也认识更多的她,例如她有一柜子的有趣漫画,在工作上积极进取的她,原来童心未泯。他发现她虽然身手矫健,但打字很慢,埋头在键盘上找字的模样,拙得好可爱。她的眼睛是柔和的棕黑色,偶尔泄漏忧郁的阴影,让他想探索其中的秘密。 他发现她穿上他送的拖鞋,好欢喜,她坐下来打报告,把拖鞋脱了,那白皙的脚掌踩着拖鞋,无意识地慢慢磨蹭,他不禁想像,那只脚掌在床单下亲密地纠缠他的腿,细致的脚底滑过他的皮肤……他想着,意乱情迷,胸膛紧绷,身体躁热。 他想把她抱在怀里,看同一本漫画,想让她枕在他肩上,让她发丝痒着他颈子,想要每一晚,都这么和她度过……夜太静,他心头炙热的感情太喧嚣,离她这么近,却不能拥有,这强烈的渴望简直要了他的命。 他望向她。她在出神,在想什么?有没有想到他? 温叆看似忙碌,事实上,她很难专心。她不时留意他,他看漫画时好认真,看到有趣之处会笑出来,那旁若无人的单纯笑声,让她也不禁微笑。 因他昨天说过那些话,她便特别留意他的眼眸。他的眼睛是灿烂的琥珀色,很爱笑,饱含笑意的眼眸无忧无虑,色泽像夕阳,直视他双眸会令人感觉温暖,感染他的好心情,把烦恼都忘了。她知道他常常凝视她,沉默又热切专注的视线藏着爱慕,教她脸蛋发烧,心窝甜甜的,飘飘然。她也会偷看他,两人偷看来偷看去,却暖味地什么也不说,活像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让她有点好笑。 真的喜欢上他了吧?否则她不会容忍他待在家中。她从不曾让哪一任男友这么登堂入室,可是,她还是希望,最好他还是离开……这种矛盾拉扯着她,她一时肯定自己喜欢他,一时又觉得只是有好感,否则,为何不能忍受他的存在?爱一个人时,难道不是应该想跟他越亲近越好吗? 假如换个地方呢?要是换个地方,她不介意和任何人相处,这样怎么衡量得出他的不同?也许根本没有不同?也许,童年的阴影已彻底毁灭她对人的基本信赖,因为她最初的信任,就是在家里被破坏…… 她胸口痛起来,仿佛有一张冰冷的嘴,一副尖锐的牙齿啃蚀她。那是她的错,当初要是她坚强一点,要是她再努力一点…… 所以在最安心的家里,她无法背对着人,这是对她的惩罚,因为是她的错,因为她…… 砰!一声大响吓她一跳,她转头望去,凯索还坐在摇椅里,他握紧扶手,抵着椅背,整个人跟雕像一样僵硬。 布奇站在摇椅前,一人一鼠,一个在椅上,一个在地下,一股不怀好意的气氛,弥漫在对峙的一大一小之间—— 第六章 小松鼠似乎明白凯索不能离开墙角,整晚不时大胆地靠近他,肆无忌惮地观察他,害他寒毛直竖。 凯索不怀疑这万恶的小动物知道他会怕。动物都有这种本能,嗅得出恐惧的气息,这时候就算怕得要死也要装不怕,气势要是输了就全盘皆输。于是他板起脸,瞪着小松鼠,以眼神警告这只老鼠,你敢再靠过来,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踩成鼠饼? 布奇仰着头,天真无辜的乌亮小眼睛瞧着他,大尾巴若有所思地摇动,似乎明白了他的警告,它转头,慢慢走开。 凯索刚松口气,小松鼠忽然转过来奔向他,加速冲刺,咖啡色的松鼠炮弹猛冲到他摇椅前,吓得他整个人弹起来。 小松鼠双眼精光闪烁,停在粉笔圈外,慢吞吞地摇晃身体,摇着尾巴,一副“来啊、来啊——有本事来踩我啊”的姿态,肉肉的松鼠腿还伸出来,挑衅地踩一下粉笔圈。 凯索胀红脸。死老鼠,他跟它势不两立! 被松鼠欺负已经够悲惨,更囧的是沙发上传来噗哧一声,他望过去,温叆在笑。 她情绪正低落,被这一人一鼠逗得笑出来。看凯索一脸狼狈,她很同情,但实在很好笑。 “拜托你管一下这只老鼠好吗?”凯索很哀怨,他不但被一只松鼠骑到头上,过程还全被喜欢的女人目睹,还能更丢脸吗? “你要我怎么做?跟布奇讲道理吗?它又听不懂,你就忍耐一下吧!” “那能不能请你把它关起来,或者把它隔离在别的房间?我可以买一袋它喜欢的水果或坚果,补偿它被关的委屈。” “我从来不关布奇,都是让它想在哪边玩就在哪边玩,它被关起来会心情不好。” 吱!小松鼠得意洋洋地原地跳跃。 所以他惨遭松鼠下马威就只能忍耐吗?凯索更委屈,可恶,人不如鼠,真窝囊!“我开始怀疑,你想利用它逼我回家去。” “我没有。但你受不了的话,就回去吧,何必勉强自己?”她不希望他走,可也不想要他留下来。她喜欢他在身边,又不要他在……她的五脏六腑仿佛全搅在一起,好混乱、好难受。 “你真的希望我回去?”她淡然的语气让他有点受伤,难道,对彼此的好感、若有似无的暖昧,都是他单方面的想像?其实她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没回答,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太复杂,实在说不清。 她的沉默被他当成肯定,他唇一抿。“好吧。”他放下漫画,站起来。 他真要回去了?她一阵失落,挽留的话冲到口边,却说不出来,眼睁睁看他跨出粉笔圈—— 但凯索没走向大门。他避开松鼠,笔直走向她,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来。 “我就老实说吧。”他严肃道:“我喜欢你,所以找理由接近你。在你身边,我很开心,我承认我的方法不太好,拐你上当,让你不得不让我进来,我道歉。我不是想惹你不高兴,我只是很想跟你在一起,你要我走的话,我马上走。” 他表现得很诚恳、很有风度,心跳却好急,万一她真要他走,他就得乖乖撤退,他是在赌,把感情讲明了,她如果接受,就全盘接受,否则他就走,毫不留恋地离开,回家去疗这失恋的伤,唉! 温叆愣住,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因为他坦率的表白,她的心情一瞬间飞扬,她微笑了,很想说,其实她也喜欢他,有他在身边也觉得很快乐——但然后呢?他就继续待着不走,她继续如坐针毡?何况,他还是在她监视下的嫌犯,要是跟他在一起,情况会变得多复杂? “我还是希望你回去……”想来想去,这件事还是当务之急。 他脸色一凛。“你还是叫我回去?” “呃,我不是……”伤脑筋,该从何解释起? “但你没说你不喜欢我。”他嘴角扬起,眼眸灼灼发亮,他很振奋,迅速分析。“所以你是喜欢我的,但因为某些原因,你不希望我待在这里,对不对?为什么?是不是你顾虑我是嫌犯,跟你的工作有冲突?” 她叹口气。“既然你都想到了,就不用我解释,你应该很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那不是问题,你们迟早会查出凶手是别人,还我清白;既然我本来就是无辜的,跟你在一起哪有什么问题?最多我们低调点,我可以等,等你逮到凶手,再公开我们的事。”可是,她脸色还是很凝重。“难道还有别的问题?” “还有更复杂的事……” “告诉我。”他靠近她一些,她为难的表情让他嗓音放柔。“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这,说来话长……”她苦笑,要是能解决,早就解决了。这件事她只对心理治疗师倾诉过,没对任何人说过,她踌躇着,难以开口,感觉很难堪。他要是知道,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她,其实内心满是幽暗……他会怎么看她? “要不然,等你说完这个让你眉头打结的大问题,我就跟你说我为什么消失四十年。”他哄她。“我敢跟你打赌,你的故事绝对没我的悲惨可怕,我的故事简直是天崩地裂、鬼哭神号兼惨绝人寰,保证你听完会为我痛哭流涕。”看得出这件事让她难以启齿,他故意提自己的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到底是什么事?”她的好奇心果然被挑起。 “你先说你的,我才说我的。这样我们都知道对方最糟糕的秘密了,都有对方的把柄,以后更不需要怕对方知道什么,可以完全坦诚。” 她明白,他追根究柢,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是真心想了解她,他才不在乎什么把柄,他拿自己的秘密做交换,只是为了让她安心,让她不那么紧张,她很感动,也许……可以信赖他吧?她踌躇着开口。 “我父亲……也是术师,异术署是他催生的。他在外面名声很好,可是没人知道,他在家里,一点事不如他的意,他就施暴,打我母亲或打我。我母亲身体不好,每次我父亲一动手,我就冲过去保护她,藤条、衣架、皮带,所有他能拿在手上的东西,都会拿来打我。” “所以你手上的伤疤都是挨打留下的?”他拧眉,那数不清的疤是挨过多少伤害? 她淡然点头。“我是为了保护我妈才去学武术,我父亲不肯帮我交学费,我只能在道馆外面偷看,但是我妈没等我长大到能保护她,就过世了。那晚……我爸喝醉了发酒疯,拖她去撞墙,我想阻挡,那时才九岁,太瘦小,被他抓起来往墙上扔,整个人撞昏过去……” 她平静的声音像在描述听来的社会新闻。“我在医院醒过来,额头缝了五针,但我妈没再醒来。我告诉护士和医生,我妈是被打死的,但我父亲动用很多关系把事情压下来,对外说是我母亲从楼上跌下来,摔断脖子。我逃家过两次,都被他抓回家,被打得更惨,所以后来我就不再逃了,只想着等我长大,才能真正地摆脱他。 他大概是怨恨我跟别人说是他打死我妈吧,后来他会在半夜趁我睡着,跑进我房间,把我从床上拖起来,疯狂甩我耳光。到现在,我晚上还是睡不安稳,所以我的卧房很小,因为我必须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整个房问的动静,睡觉时我会拿椅子把门顶住,医生说我潜意识里还是害怕受到伤害。” “你不希望我待在这里,是因为你觉得我会伤害你?”他懂了,原来不是她不懂享受生活,是她恐惧在自己家中受到伤害,他却拿她的卧室开玩笑,那时她是怎么想的?他太差劲了,懊悔不已。 她摇头。“这不是针对你,家里有人的时候,我就是没办法背对他,我会很紧张,不断留意,不让他待在我的视线范围里,我就没办法安心。所以我不让人进我家。” “你父亲呢?”他想把那死老头揪来狠狠教训一顿。 “他过世了。我十七岁那年,他心脏病发,走了。这些事除了我的医师,没人知道,我不想让人怀疑我的能力,拿我曾经看过心理医师来攻击我。” “谁会利用这个攻击你?”那太恶毒也太不厚道了。 “那不重要。好,讲完了。”她故作轻松地耸肩。“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医师说我没办法忘记童年的阴影,我不以为是那样,是有些事变成了习惯,很难摆脱……” “别说了。我知道了。”恐惧怎么可能变成习惯?她不是不怕,也没有忘记,她只是努力表现出成年人该有的态度,而不是个受创的无助女孩。他深深为她难过,他不想再深究,不想让她再挖开伤口。 短短几个字,忽然让她热了眼眶,当他说他知道了,她真的觉得被了解了。他不像雷家华,强势地示爱,强势地指导她该如何被他爱;他想了解她,也尊重她,若令她难受,他就不勉强。他不会意图改变她,把她变成他想要的模样,他的包容和体贴,真正让她有被爱的感觉……她想,她真的动心了。 然后他叹气,状似苦恼。“唉,我输了。你的故事比我惨一百倍。” 她眼睛还热热的,却被逗笑了。“好,我的说完了,换你。” “我的就简单多了,说起来都是我爱参加那些邪教惹的祸。那次他们举行什么召唤恶魔的仪式,我就去参加,他们献上一个金发蓝眼的少女给我,那晚我很饿,于是……” 他咳嗽一声。“喝了她的血.之后,起先也没觉得怎样,我就回家去,没想到头越来越昏,我坐在路边想休息一下,再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我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地下室,旁边是我大哥,脸色比冥王还难看。” “发生什么事?”她很好奇。 “我大哥说,那晚我们族里有聚会,我把某种不知名的粉从那个仪式里带回来,丢进聚会要饮用的血液里,大家喝了全都头昏眼花,出现幻觉,一堆人倒在地上呻吟的时候,我还闯进血库,把血袋都扯破……” “那是某种迷幻药吧?”她听得惊奇又好笑。 “肯定是,那个少女大概也吃了什么药。我们吸血族百病不侵,一辈子没用过药,药物对我们的效果很强。据说我那晚整个失控了,动用二十个人才制伏我。事后我就被严惩,被我大哥禁足四十年。”他唉声叹气。“而且自动戒掉参加邪教的恶习。” “活该,你太过分了。”她听得直笑。“这是很糗没错,可是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每次提到都一副誓死不提的表情,听起来也还好嘛。 “因为……”他清清喉咙。“那晚我到处捣乱的时候……什么也没穿……” 她瞠目。“没穿?” “啊。”他尴尬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把自己衣服脱了……”他吞吞吐吐。“那晚聚会的有一百多人,大家都看到我的……我的……” “光屁股?” “你的用字可以修饰一点吗?”他瞪着努力憋笑的她。 “还不够修饰吗?至少我没提其他部位啊!”她笑眯眯的。“原来你嗑药之后会裸奔,真糟糕。” “我没裸奔,我还有戴帽子。” 她喷笑出来。这样有比较好吗? “听说我脱得干干净净,只剩帽子,大家倒在地上的时候,我就戴着帽子走来走去,还问人:“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袜子?”看到每个倒在地上的人,我都把他拉起来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袜子?”“ 她大笑,想像那情况,笑到说不出话来。 “别笑得这么夸张好吗?喂,我是为了你,才把这件糗事说出来,你给点面子好吗?不然,至少别笑得这么大声好不好?”他越说,她笑得越厉害,他叹气。 。 “唉,所以我才不想提,就是知道会被耻笑……” 开心了吧?忘记不快乐的阴影了吧?看她笑盈盈,愁云惨雾不见了,她脸颊嫣红,笑到流泪,泪水灿灿地润着她的眼,她湿亮眼眸微笑地瞅着他,看起来好脆弱,脆弱得激起他怜爱而温柔的冲动,他情不自禁地挨近她,将她拥入怀中,吮住她柔软的唇。 她闭上眼,感觉他热烈的唇,他灼热的呼吸搔暖她鼻尖,他的体温烧着她,教她愉悦轻颤,心跳紊乱,敏感的热流冲刷过神经,他有力的手臂箍在她腰后,强势的男性身躯将她紧紧环抱。 她好安心,放松下来,像藤依偎着树,像猫懒睡在晒热的屋顶,放心地、慵懒地交出自己,依赖着可靠的他。 她的温驯让他更热情,他大胆地占有她的唇。她尝起来温暖潮湿,有泪水的咸和诱惑的女性馨香。她的手绕过他腰际,张开的手心贴住他背脊,她拥抱他,这鼓励的动作令他亢奋,胸膛灼烫。 他深吻她,直到她呼息急促,吻变得缠腻起来,他亲昵地更深入,在彼此怀里轻轻颤抖,唇舌热切纠缠,尝到情欲的醉人气息…… 话都讲清楚了,不需要温叆再赶人,凯索自动回家去,不忍再让她困扰。 她有心理障碍,他当然体谅,也不勉强,想到她在自己家里却不得安宁,他很心疼。 在工作上,她是坚强的,能独当一面,内在却紧绷,她怎能这样过日子?这样太累也太辛苦,聪明如她,却摆脱不了阴影,因为施暴的父亲而困住自己,真傻,傻得让他很不舍。 这夜,他没心思做别的事,他听见她在隔壁走动、忙碌,他不断听见拉开抽屉的声音,她似乎在找东西,直到半夜一点,她还在走来走去,他忍不住拨电话过去,响了一声,她马上接听。 “是我。你怎么还不睡?” “我在……找项链。”她听起来很疲惫,有点恍惚。 “项链?什么项链?”为什么非得在半夜找不可? “没什么,那项链不见很久了,我每次想到就会找一找,反正睡不着……” “睡不着也要睡,你还要上班,需要睡眠。” “可是我一点睡意都没有,吃了安眠药也没用。” “怎么会突然失眠?该不会是因为你跟我谈那些,所以——” “大概吧。”她一躺下,脑中都是那些恶梦的画面,根本无法入眠。 “呃……那怎么办?”要命,他好有罪恶感,都是他害的。 “也许晚点就会睡了吧,没关系。” 他想了想。“你要不要过来我这?反正我不睡,床让给你,我家不是你家,你应该可以好好睡吧?”只要不在她自己家里,也许就不会想到童年的梦魇吧? “那样不好。”他们的关系已经扯不清了,万一让人知道她在他家过夜…… “我懂我懂,睡在嫌犯家里,会妨害温署长铁面无私的名声,不然你拿副手铐,把我铐在阳台喂蚊子,这样人家就没话说了。” 她轻笑。“不需要那样,我信得过你。” “那你就当作往旅馆,我的床是订做的,又大又软,超好睡,要是你真的睡不着,我们可以聊天或下棋,不管怎样,总比你整晚睁眼瞪着天花板好。”他希望她过来他这里,他不忍心她在冷清的屋子里辗转难眠。 “我……”今晚的她太脆弱,实在不想一个人。她叹口气。 “好吧。” 五分钟后,温叆按下隔壁的门铃,大门很快打开,露出凯索微笑的脸庞。 他打量她身上简饱的t恤和短裤。“我以为你会穿性感睡衣。”他开玩笑,其实暗暗心惊,她表情焦虑,眼色凄惶,像找不到栖身处,狂奔了整夜的忧伤小动物。 她瞪他一眼,他笑了,拉她进屋,坐在沙发上。“想吃点什么?” “你这里有吃的?” “我的舞团经纪人很爱吃,他常来找我,我会准备一些吃的放冰箱。”他很快热了杯鲜奶回来。“听说喝热牛奶比较好睡。” “谢谢。”她接过牛奶,捧着杯子,失神。 他随口问:“你在找什么项链?” 她僵了一下。“那是我母亲的……遗物。” 她似乎不想谈项链,他马上换话题。“要不要参观我家里?”看她迟缓地摇头,眼神不太聚焦,他有点担心。“你还好吗?” “还好,吃了安眠药,偏偏睡不着,觉得很累。”她昏眩,一手扶住额头,低声道:“那项链……是纯金的,坠子是一只红蝴蝶,是我妈从我外婆那里继承的,她说,那是外婆给她的嫁妆,将来她要传给我,给我当嫁妆。在她过世前一个礼拜,她把项链给我,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冥冥中她知道自己大限要到了,才——” “别乱想,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当然把项链给你。” 她叹口气。“结果,我搬来这里之后,它就不见了。” “可能掉在家里某个角落吧。” 她摇头。“我每次想到它,就会在家里到处找,每个角落都被我搜过好几次,就是没有。那是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却把它弄丢了,实在很不应该……” “有时候你越急着找东西,越不容易找到,你放宽心,既然它在屋子里,早晚会出现的。”他皱眉,她情绪不稳,胡思乱想这些等于是折磨自己。 “我还曾经招魂,但她从没有来过。”她眼神朦胧。“我找不到项链,招魂也找不到她,你知道这些代表什么意思吗?这代表--” “这代表你应该休息了。”他握住她肩头,轻轻摇晃她。“听听你的口气,你在钻牛角尖,给自己制造负面情绪,不要往坏的方面想,好吗?你累了,不要再给自己增加负担,赶快去睡。” 她似乎清醒了点。“你觉得都是我在乱想,钻牛角尖?” “对,是你在乱想,是安眠药让你脑子混乱了,没那么严重的。” “所以……她不是因为生我的气,所以不来?”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她,她泪光盈盈,像犯错的小孩一样旁徨。 他猝然把她拥入怀里。 “傻瓜,鬼魂有挂心的事才会徘徊不去,你母亲不来才是好的,你当到署长了,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我知道,可是,也许她是在怪我……” “她不怪你的,嘘,别说,别想了。”他轻声哄她,直到她镇定下来。 她好倦,不想动,脸蛋埋在他颈窝。他的唇贴着她发丝,喃喃低声安慰,他的肩膀与胸膛宽阔可靠,而且温暖,她嗅到他的气味,清淡的沐浴乳香味混着纯然男性的气息,她放松下来,感觉更累,也很安心,她依恋地赖在他怀里,不想离开。 他吻她发丝,细碎的吻沿着她的太阳穴,洒过脸颊,寻到她的唇。他吻住她,这是个温存抚慰的吻,性感而亲密地安抚她,教她脉搏加速。他吻得很轻柔,她呼吸却变得有点急促,他也是。当他突然结束这一吻,还在陶醉中的她本能地靠过去,追逐他的唇。 他低沉笑了,唇再度印上她的,亲吻更温柔、更深入,她感到彼此的皮肤都泛起热来,她晕眩地想,再几秒钟就好,只是吻,没关系的,只是个吻,然后…… 一切就失控了。 他们甚至没回到他房间。 “……我以为你不行。”事后,她只挤得出这句话。 客厅里只剩一盏昏暗小灯,在天花板的一角静静俯视躺在沙发上的他们。她更累了,身体乏力,怔怔盯着另一张沙发,两人的衣物丢在上头,他的t恤盖在她的衣服上,她的底裤压着他t恤的一边衣袖,他们的衣物搅乱一起,好似他们此刻缠抱的身躯。 他金发凌乱,她的黑发部分蜷在他胸膛上,部分垂落在他肩膀后,刚狂野过的身体疲倦了,缠绵相拥,紧贴的光裸皮肤之间,汗湿着,藏匿激情的余热,在他高大强健的身躯上,伏卧的她显得柔媚而娇弱。 “什么不行?”凯索慵懒反问,身体松懈而满足,瞳孔呈现蜂蜜般的浓郁颜色。他视线往下,看着自己的手沿她光滑的背脊游走,直到她圆润的臀,大掌覆住她臀后,轻轻将她压向自己。 她是他的,这想法让他兴起愉快而浓烈的占有欲。她是他的。 他若有似无的爱抚,让她呼吸又开始不稳。“我以为你们吸血族在这方面……有问题。”所以才放心地留下来,没想到他……一点问题都没有。 “是啊,我们的女性生产有困难,男性则是非常冷感,只有面对自己喜欢的对象时,勉强会有生理反应,严重的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但你应该看得出来,我跟我的族人不太一样。我是纯种,眼睛却不是深红色,体温也比较高,我也不像他们那么冷感,当我想取悦心爱的女人时,我不会让她失望。” 他吻一下她耳朵。“这样不是比较好吗?” 并不好。虽然他亲呢的口气烫着她耳朵,教她身体漫过一阵兴奋疙瘩,她伏在他胸口,感觉他的心跳。他说话时胸膛里轻微地震动,大手温柔地戏弄她发丝,她昏昏欲眠,猫似地懒着,享受他的爱抚,身体诚实地喜爱他的亲近……她应该这么陶醉吗?她忘记他还是三件命案的嫌犯了吗? 她始终认为他是清白的,往后再有命案发生,她还是会认为他无辜——这是她理智客观的判断,还是因为她爱上这男人,不愿相信他涉案? 她还能清楚地分辨吗? 即使她能,如果异术署的其他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谁会相信她的判断?谁会认同凯索的确无辜?他们关系越深,事情越复杂,对他越是有害无益。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他问。 “很累,想睡。”激情消耗她的体力,安眠药也开始发挥效果,她昏昏欲睡。 不行,不能睡,她得想办法补救…… 他很满意。“你看,我比安眠药有效,对吧?以后要是睡不着,来找我就对了。” 还有以后?他一点也没想到事情的严重性吗?“我们可以当作今晚……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他眯眸。“为什么?” “因为,要是被人知道我们……” 他马上明白她的顾虑。“我说过,小心一点,不要被发现就好了——” “万一被发现了呢?在案子查清楚前,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他不太情愿地问:“你所谓的距离要多远?” “能有多远就有多远,晚上最好也不要见面。” “为什么不能见面?我们碰面会有谁知道?我们是邻居。偶尔遇到聊个天也是正常的吧?” “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真的有必要这么小心?” “有。”雷家华妒性很重,万一让他知道她和凯索在一起,难保他会做出什么事。 “好吧。”他嗓音冷下。“你的顾虑也没错,要是让人知道你和嫌犯过夜,的确很不好,传出去的话,温署长的名声会很难听。” “不只是为我,也是为你好。”虽然是为他着想,但他锐利的眼光让她很愧疚,觉得自己可恶又自私。 “我早就想过你会说这种话。”他慢慢道:“你说你怕有人会利用你的过去攻击你,否定你的能力,你早知道有人等着抓你把柄,也知道跟我搞在一起不对,但你还是跟我上床,事后再把我踢开。你早就算好,因为我爱你,会接受这个理由,不让你为难,对吧?” 她愕然。“你误会了,我不是那意思——” “你在玩弄我吗?你把我当泄欲的工具吗?” “没有,绝对不是!” “你对男人都这样吗?你是不是也这样玩弄别的男人?你那个副署长老是盯着你看,好像你是他的财产,他是你另一个玩具吗?” “不是,我跟他交往过,但早就分手了,我跟他已经没关系了。” “那你现在和别的男人交往吗?该不会我是你的一夜情,你其实有男友?” “我没和任何人交往--” “所以你只玩弄我一个?” “对,我只有你一个!”她有点生气,他把她当成什么了?乱搞关系的女人吗? “好吧,如果你只玩我一个,那还可以接受。”他点点头,颇满意。 什么啊?她呆住,她的表情让他笑出来。 “你以为我真的在生气啊?我只是想听你亲口说你是认真的,你没有玩弄我。”他大笑。“你真好拐,真可爱。” 原来他在捉弄她?她恼得挝他一下。“你想知道,直接问不就好了?” “因为你说我们不必在一起,好像很无所谓,我忽然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在乎我,才想确认一下。” “我刚才很生气!无所谓的话,怎么会生气?你竟然说我拿你当泄欲的工具?拜托,真的要找泄欲工具,我不会找像你这么不听话的好不好?还敢逼问我跟谁交往?” 他笑着,知道她只是在呛他。“好好,是我太过分了,我跟你道歉。总之,低调一点是没错,但我不觉得要刻意避不见面,要是案子永远破不了,难道我们永远都不在一起?我没做错事,你也没有,人不是我杀的,你不抓我也不算对不起异术署,不见面实在反应过度了。我们还是想见面就见,要是真的被发现了,再一起承担后果。” “最好是那么简单。”她打呵欠,一放下心来,眼皮就好重,好累。 “就是那么简单。还有,别拒绝我去你家。我知道一开始会很难适应,但我希望多陪陪你,你不可能一辈子都独居,早晚都要接受有人在你的家里。” 他柔声道:“我父亲过世后,我就到处流浪,到处参加人类的教派,我的族人认为我很奇怪,竟然觉得跟人类混在一起很有趣,他们不知道,我最大的愿望是——变成人类。” 他轻笑。“你一定也觉得很奇怪吧?很多人都想获得长生不死,我却想变成人类。的确,拥有永恒的生命非常自由,几乎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可是就因为太自由、没有束缚,这种没有负担的生命,也没有重量,其实是非常空虚的。你知道为什么吸血族的人口不断减少?除了因为无法生育,还有很多吸血鬼自杀,因为活得太久,让他们很寂寞。我宁愿当人,拥抱你们这样短暂灿烂的生命,也不想当月亮,永远冷冰冰地发亮。 但是,不论置身在多少人之间,我还是觉得很空虚,那我究竟想要什么?在我困惑时,我遇见你,然后我想起我的父母。他们非常相爱,我们共同生活的两百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和所爱的人一起生活,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可以拥抱对方,在彼此身边安心休息,有快乐的事就想跟你分享,感觉难过时,就想回到你身边。我几乎忘了我曾经想要这些,但你让我想起来了,你不觉得,你就是我在寻找的伴侣,才会唤醒我这些感触吗?所以……” 他拥紧她,低语:“你愿意接受我、收留我吗?让我有个家可以回去,有你在等我,我就不会不知道该到哪去,不会再感觉迷失,我不想再参加任何宗教,往后,你就是我的信仰。” 听,多感性的一番话,他自己都动容了,她没讲话,一定是感动得说不出话。 他兴冲冲地低头一瞧,心爱的女子感动得泪光晶莹,抱紧他,说她愿意,说她好爱他—— 以上皆为他的幻想,实际情况是她睡着了,睫毛合起,呼吸深沉,不愧是署长大人,派头很大,要睡就睡,不必问他意见。 他苦笑。她真不赏脸啊,在他剖析内心、真情告白时,呼呼大睡。 因为思念母亲而哭泣过,和他意见不同而争辩过,现在,她很信赖他地全然放松,在他怀里酣睡了。她纤细睫毛合起,他想轻吻睫毛下那片可爱的暗影,又不想惊扰她,他不敢妄动,感觉她手臂圈抱他,头发搔着他胸口,害他痒到心坎里。她无意识地挪动身体,长腿擦过他敏感的部位,要命!他们都还赤裸啊!他痛苦地压抑亢奋,被心爱女子当床躺着、赖着,他热得流汗,和欲望奋战,这么辛苦,却有无与伦比的幸福滋味。 他在心里轻轻对她说:总之,我认定你,赖定你了。 第七章 凯索拿过温叆的衣物,替她穿好,抱她回房,让她在柔软床铺上安睡。 她沉睡时,他就坐在她旁边看书,感觉她在身边。偶尔她翻身,她令床垫下沉的重量,和他心头高涨的幸福感形成甜蜜的对比。 直到他开始有睡意,暗示清晨的来临,他正考虑叫醒她,她家的电话响了。会这么早打电话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他马上唤醒她。 温叆立刻回到自家,电话响个不停,直到她按下扩音键。 “喂?小叆?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来吵你,但我有重要的事。” 是雷家华。跟过来的凯索懒懒地坐在沙发,温叆没要他回避,他就不客气地跟着听了。 “昨晚,研究所被吸血族袭击,死伤很多人——” “什么?”温叆震惊。“什么时候发生的?” “昨晚十一点多的时候。” “昨晚十一点?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这么严重的事情啊! “他们先通知我,我想我能处理,又想你最近很累,需要休息,就没打扰你。那些反对研究计划的吸血鬼入侵研究所,幸好赫密在场,驱散了那批吸血鬼。我们死伤了不少研究员,瓦什会的贝小姐也受伤了,现在我派人在现场处理,情况稳定了,你不需要担心。” “嗯,你能力真强,真是我的好副手。”温叆冷冷嘲讽,她是异术署的头儿,出了这种大事,应该笫一时间让她知道,雷家华却自作主张,代替她发号施令,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玩哪一套。“那现在呢?怎么又想到通知我了?” “我调阅了保全公司的资料,你邻居那位吸血鬼在晚上八点和凌晨一点,有刷卡进出的记录.我猜应该是出去和回来。也就是说,研究所被袭击的时候,他可能在外头,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温叆心虚。“我……不知道。”晚上八点,那时他过来她家,至于凌晨一点,是她睡不着,过去他家,之后就…… 她望向凯索,他眉微挑,似笑非笑,似乎觉得这状况很有趣。 “我带了陈主任和吴警官过来,想问他一些问题,他人在吗?” 在,在她旁边。温叆想呻吟,要命,真尴尬,为什么这么巧?她刚从凯索的床上醒来,雷家华马上带人杀来,虽然目标不是她,但要是被他们发现昨晚发生什么事—— 凯索突然开口:“我就在温署长家里,在她旁边。” 温瑗吓一跳,差点没拿抱枕砸他。他竟然不打自招,这时间人在她家里,别人会怎么想? 电话诡异地静了几秒,雷家华原本从容的语气变得僵硬。 “既然你在旁边,想必都听清楚我们的对话了,不需要我再解释一次。你不介意我们上去问几个问题吧?” “我说介意你们就不问了吗?要问就上来吧,不过天快亮了,我得回房里待着,你们最好快点,我没办法保持清醒太久。” “好,我们就在楼下等,警卫不让我们上去,要小叆下来带人才行。” 小叆?叫得真亲热。“好啊,你们稍等,“小叆”马上下去带你们——”话还没讲完,通话就被挂断,生气了吗?凯索低笑,啧啧,真没风度。 温叆抚额,一大清早就觉得头痛。“你确定要让他们上来?” “为什么不让他们上来?我又没去袭击研究所,随便他们怎么问,拒绝反而显得可疑。” “可是,我们……我们……” 凯索很清楚她在烦恼什么,唇一勾。“放心吧,等等你别说话,都让我应付,他们什么也不会知道的。” 十分钟后,温叆整理过仪容,陪同雷家华一行人来到凯索的卧室。 她神色镇定,仿佛询问凯索只是简单的例行公事,其实心脏怦怦跳,看见床铺还维持她离开时的凌乱模样,她脸颊发热。 凯索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神态轻松,但脸色明显变得疲倦。 “趁我还醒着时快问吧,等我睡着了,就很难叫醒。”吸血族在太阳升起后必定入睡,这是身体的本能,比人类的睡眠更难抗拒。 雷家华沉声问:“刚才我跟温署长讲电话时,为什么你在她家里?” 温叆心脏剧烈一跳,暗暗咬唇。 凯索耸肩。“这和研究所被袭击有关吗?拜托不要浪费时间,赶快问重点。” 这家伙,脸色真难看,活像抓奸在床的丈夫,前男友的占有欲还这么明显,可笑。 雷家华瞪他,非常不喜欢这个不太正经的吸血鬼。他取出一张纸。“这是从昨晚到今天凌晨,保全公司提供的进出刷卡记录,你能解释昨晚八点你出门去了哪里吗?” “昨晚八点?我想想……”凯索故作沉思状。“嗯,我过去小一叆家了。” “你过去她家做什么?”雷家华语气很酸。 “这和研究所的事有关吗?反正我没去研究所搞屠杀就对了。” “好,那半夜一点也有记录,你去了哪里?” “我想想……喔,是小叆过来我家,我开门让她进来。” 温叆眼皮抽搐,感觉陈主任和吴警官的视线都投向她,她望向一旁的墙壁,假装研究壁纸,在内心把凯索踹了一万遍。笨蛋笨蛋笨蛋!这是哪门子的“我会应付得很好”?根本是全部招认! “她这么晚过去找你做什么?” “放心,我们不是计划血洗研究所。”感到对方快喷火了,凯索才懒懒一笑。 “我倒是很好奇,你们凭什么来质问我?就靠这么一点薄弱的时间证据吗?难道因为我是三起命案的嫌犯,哪个地方有吸血鬼杀人,你们就要算到我头上?” 陈主任道:“我们是想,因为下手的是吸血鬼,你可能知道一些内情,所以——” “我完全不知道,而且让我提醒你们,这次的研究计划是我大哥推动的,我干么破坏自己大哥的计划,扯他后腿?”凯索唇边笑意冻结。“异术署就算急着破案,要找代罪羔羊,也要考虑一下合理性吧?要是我大哥知道你们来质问他的亲弟弟,他会不会觉得你们在破坏双方的信任?你们自己想。” 陈主任和吴警官沉默。他们原本就觉得不太可能是凯索干的,因为毫无动机跟必要,但雷家华坚持要来,他们只能听命,现在站在这里被削,有够衰。 “那你解释清楚,你到温署长家做什么?”雷家华自知理亏,问不下去,改咬另一件事。 “敦亲睦邻啊!”凯索还以灿烂又暖昧的笑容,吃醋是吧?酸、死、你! “半夜在敦亲睦邻?”雷家华额上青筋跳动。 温叆突然想到一个恐怖的可能——万一凯索决定实话实说呢?几个小时前他还在计较她想隐瞒两人关系,虽然后来妥协了,但也许他不甘心呢?不行,她不能让他继续说—— “对啊,我跟她借漫画来看,有什么不对吗?” “漫画?”雷家华愣住。 “我成天被你们监控,很无聊,就跟她借漫画书来看,有个蓝色机器猫的漫画叫做《哆啦a梦》,挺有趣的,我昨晚跟她借,一点的时候看完了,小叆还没睡,我就再跟她借了几本,她拿过来给我,你想听听我对竹蜻蜒的感想吗——” “你耍人吗?”雷家华怒道:“就算要编理由,也编个像样点的好吗?” “我是说实话,不信的话,你可以抽问我漫画内容。再说,我跟小叆看漫画或看电视,有必要跟你报告吗?你又有什么资格过问?” “谁准你叫她小瑷?” “我看你叫得挺顺口的,我也叫叫看,不行吗?” “好了,到此为止。”温叆插口。“既然证明他和研究所的事无关,就没必要继续了。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跟他说。” 陈主任道:“署长,你家里真的有漫画?” “嗯,我喜欢看漫画,收集了很多,你要去我家参观吗?”她知道对方想求证,为了取信他们,她勉强可以容忍外人进她家几分钟。 “不必了,其实我也常跟我孙子一起看《哆啦a梦》,真的挺好看的。”陈主任一笑,向凯索点头。“打扰了。”然后他与吴警官走出房间,雷家华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出去。 等房门关上,温叆松口气。“我还以为瞒不过了……” “不就说我会处理的吗?”凯索把她拽进怀里,抱个满怀。 “是啊,你处理得真“精彩”。”害她吓出一身冷汗。 他低笑。“说谎的要诀在于百分之九十九是真,关键的百分之一是假,这样对方就会被唬过去。刷卡记录骗不了人,就在别的地方动手脚。” 他沉吟。“听他们说研究所出事时,我哥在现场,应该不会太严重,但接下来几天,你要辛苦了,万一事情传出去,会闹很大。” “研究计划是秘密进行的,相关人员都签署了保密条款,是如何跟家属解释比较困难,还得小心不能让媒体知道。” “别太累了。”他抱抱她。“我看你的副手很矛盾,他好像还爱着你,又不太尊重你这个署长。” 她苦笑。“他一直不认同我的能力,认为我没资格管理异术署。” “其实他没看错你,你监守自盗,把嫌犯吃了,真要不得,你这位署长太失格了,更糟糕的是……”他在她耳边暖昧低语。“你还想再吃一次。” 她喷笑。“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难道你不想吗?”他拥紧她.教她感觉到他坚实身体暖热而强壮,她膝盖发软。她难得想偷懒,想和他倒在地毯上嬉闹,讲些不重要但有趣的话,逗彼此开心,无意义却快乐地厮混一整天……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唉。 “今晚你过来我这,或我过去你那边?”他语气很理所当然。 “再说吧。你快去休息,我该走了。”她推他上床去睡,替他盖好毯子,关了灯,她才离开,把他留在黑暗的睡眠里。 温叆从凯索住处出来,陈主任和吴警官已经下楼了,雷家华在走廊等她。 她淡淡问:“你怎么没回去?” “我还是觉得凯索很可疑。” “他已经解释过了,陈主任和吴警官也都没说什么,不是吗?” “那都是他片面的说法,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支持他大哥的计划?从头到尾没看他出面帮忙,这算什么支持?” “至少他有不在场证明,出事的时候,他在屋子里看漫画一" “哈,看漫画?这种可笑的理由谁会相信?” “不然我把他看过的漫画交给你,你带回去验指纹,总可以吧?” “他进过你家,多的是机会假造证据,指纹不能证明什么。” 温叆叹息。“你要这样吹毛求疵,那人人都是嫌犯了,接下来你要不要怀疑我跟他串供骗你们?” “反正我觉得他不对劲,好像隐瞒了什么。”雷家华不情愿地道:“他好像喜欢你。”甚至,他觉得温叆也喜欢凯索,两人交流的眼神很微妙,旁人看来可能没什么,但在曾经与她交往过的他看来,两人的眼神藏着太多情感。 要不是作贼心虚,温叆会狠狠地嗤之以鼻。现在的她只能露出觉得好笑的表情。“你在胡说什么?” “他喜欢你,而且进过你家,我不相信你们一大早在一起,什 么事都没发生。” 温叆听得出他在嫉妒,反正没证据,她没必要应付他的猜疑。 “那等你找到我们“发生了什么事”的证据,再通知我吧!我要回家再睡一下,不送了。” “你不可能笨到跟一个吸血鬼在一起吧?” 她脚步顿住。“什么意思?” “你是异术署的署长,要是跟个非人类的生物在一起,旁人会怎么想?你的中立性会受到质疑,更不用说政府的原则是隐瞒吸血鬼的存在,上头可能会因此撤换你。” 温叆只觉有只巨大的手掐住她胸口。“这……不需要你担心。” 好心情突然蒙上阴影,她抿唇,头也不回地走进家门。 如温叆所预料的,研究所的善后工作虽然繁重,但不难。 最难受最麻烦的是解释遇害者的死因,除了从优抚恤,基于政府的保密原则,她必须杜撰这些人为何遇害,并在媒体闻风而来时,准备一批假资料给他们。事后,研究所也迁移到更隐密的地点,加强安全措施。 她不喜欢说谎,但只能服从上头的指示,因此每天从早忙到晚,有时还要开会到深夜。 但不论每天多晚下班,她隔天都精神奕奕地上班,因为家中有个能让她恢复元气的人在等她。 晚间,通常是她过去凯索那边。他会帮她做晚餐——她很意外他懂得料理人类的食物,手艺还不错。 凯索倒觉得理所当然。“就像舞蹈一样,做菜也是一种技能,学就会了,我喜欢看食物漂亮地放在盘子上,就学着做。” 她会在他家用晚餐或宵夜,让他把她喂饱,然后,把握她睡前可怜的少少时间,他们聊天、看漫画,或者进行某些,咳,该在床上发生但很少在床上进行的事,或者只是静静依偎,一起看电视。她常在夜间新闻的播报声中坠入梦里,隔天醒来在自己床上,床头留有纸条:帮你做好早餐,在冰箱。 她好像请了一位称职的管家,但管家不会这么细腻周到,她好像养了一只纡压的贴心宠物,但宠物不会和她说话,不会在她倾诉时给予回应,不会给她温暖有力的抚慰拥抱,他是宠物吗?她反倒觉得,被宠的是她。 偶尔,她把公事带回家处理,凯索会到她家陪她。他固定待在原本那一坪的位置,她明白,他是在让她习惯他。他待着不动时,完全融入她的家。就像一件家具,让她渐渐克服不安,习惯家里有他。 她忙碌时,他看书,偶尔她眼睛倦了,抬起头,常发现他若有所思的视线,眼神交会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微笑,又各自继续手上的事,没有只字片语,静静相伴,温柔安稳的感觉很陌生,却让她很感动。 除了母亲,她第一次和所爱的人待在家里,每天都迫不及待地想下班回家,因为有他,家变得令人期待。 凯索也很诧异,流浪了很久,没想到定下来这么容易,感觉这么好。他喜欢新鲜刺激,无法在同一个地方久待,每天对着同一个人会无聊,可是当那个人是温叆,他只希望她能陪他更久。爱上她,他变得容易满足,规律的日子意味着天天都会见到她,就不会乏味,她把他驯服了,曾是酷爱飞翔的鹰,爱在他脚上系了一根线,因为另一端系着她,他就不想再远扬。 这晚,因为三起命案出现新的证据,温叆把资料带回来研究,凯索兴致勃勃地也想参与。 “有什么新证据?快告诉我,你们查到哪边了?” 她笑着摇头。“你是嫌犯,怎么能让你知道案件的状况?” “我以为你相信我是无辜的。” “这是两回事,我在感情上信任你,也可以在理智上判断你没有涉案,但是侦查中的案件,别说你是嫌犯,就算是我的亲人朋友,我也不会透露。” “喂喂,你这样会让我怀疑你不太爱我。”他叹气,假装不满,其实很欣赏她的公私分明。 她笑了。“其实,几乎已经确定前两件命案不是你做的。”她已经和陈主任与吴警官讨论过细节,三人意见一致,在这两天的会议上就会提出来,提早告诉凯索结果也无妨,她只是故意让他着急一下。 “原本以为两个女孩虽然在同一个补习班上课,但课程错开,应该没有交集,现在警方找到证人,证实她们彼此认识。关键是其中一个女孩的同学,持有一本她的书,对方吓坏了,不敢把书的事告诉别人,直到这两天被约谈才说出来。那本书搜集各种神秘学的知识,其中有三早在讲如何透过自杀获得新生。那本书是禁书,早就没在市面流通,警方还在调查她们如何得到这本书。” “她们都是自杀?” 她点头。“两个孩子的人际关系都不好,家庭也不稳固,一个是父母离异,另一个是父母各有外遇。书上提到的仪式,奉献对象是吸血鬼,所以要仿造伤口,把血献给吸血鬼享用,所以伤口有两个洞,位于颈部动脉,法医检验后在伤口我到墨水的痕迹,应该是死者用笔做了记号,再刺伤自己。至于现场遗留的痕迹,和那本书描述的仪式完全吻合,其中一人用来刺伤自己的小刀也终于找到了,总之,前两个案子已经可以确定和你无关了。” “只剩第三个案子吧?老实说,看起来真的很像吸血鬼干的。” “偏偏那孩子生前确实见过吸血鬼。” “就是我。”凯索无奈。“我发誓我除了做鬼脸吓他,连他一报头发都没碰到。” “我知道。我有个想法,可能是袭击研究所那批吸血鬼做的,他们想破坏计划,故意杀人造成恐慌,以恐吓我们,尤其第三个案发现场很凌乱,像是泄恨的结果。” “那我就没嫌疑了吧?” “还没有,这只是我的推测,没有证据支持。” “喔……”他眼眸闪烁。“那贿赂署长,例如用美色招待,会不会让案子加速往有利我的方向侦办?” 她笑了。“当然不会。” “为什么?现在不是很流行美色招待这一招吗?”他对她抛媚眼。“吸血族第一美男子伺候你这么多天,你好歹该有点表示吧?” 她哈哈笑,还第一美男子咧,这厚脸皮的家伙!她故意践践地道:“你伺候我太多天了,没新鲜感,我已经腻了,换个人来再说。” 他瞠目。“你是嫌弃我吗?你不能这样,玩弄过我冰清玉洁的身体,把我的便宜占光光,竟然不负责?” 她凉凉道:“既然说是招待,还有要人负责的吗……”她忽然尖叫,因为他扑过来偷袭她,搔她痒,害她笑得软倒在地毯上。 两人玩闹了五分钟,气喘吁吁地倒在地毯上,心满意足地躺在一起,两双迷蒙的眼睛笑望彼此。 “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他握起她一束发丝,放到唇边亲吻。 她微笑。“我也是。” “等异术署还我清白,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吧?” “嗯……应该吧。”她眼角跳动一下,唉,这又是个难题。 “到了那时候,我不想搬走,还是住在你隔壁,住很久很久很久……” “那是多久?” 他假装想了想,其实心底早有答案。“一辈子好吗?” “这是求婚吗?”她讶异。 “你会答应的话,我马上跪下来求婚。” “这样太投机了吧!”她大笑。 “我是认真的好吗?没办法,都是你不好,害我这样胡思乱想……” “原来是我的错啊?”她啧啧摇头。“你倒说说看我是怎样不好。” “我本来一个人过得很好、很坚强,但在你身边,我整个放松下来,每天都好开心,本来很习惯孤单,现在却害怕起寂寞,我几乎有点怕,要是离开你,我再也快乐不起来……” 她笑不出来了,心被他沙哑感性的嗓音磨过,被他热情的眼睛点亮。这么巧,他说的怎么也都是她的感触呢? “我想跟你永远在一起,跟你成为一家人,将来,也许这个家再多几个人……” “你想要小孩?” “你不想要?” “我没想像过自己当妈的样子。”他与她的孩子?她脑中很自然地出现画面,他牵着酷似他的可爱小男孩,孩子有她的黑发,吸血族的红色眼眸……不过,这个不正经的爸爸肯定会带坏小孩,她大概得花很多精神矫正孩子的行为。 “没关系,到时候自然就会了。”他还兴致勃勃地计划。“一个家最重要的是有规矩,首先,养老鼠当宠物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她噗哧笑出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我最近把布奇教得很乖,它都不骚扰你了,你就跟它和平相处嘛。” 吱!躲在茶几下偷听很久的布奇伸出头,黑色小眼睛不爽地瞪着他。 “哪有和平相处,都是我在躲它……”这时,电话响了,打断他的话。 温叆接听电话,留下凯索和松鼠大眼瞪小眼。 “你的主人说了,我们要好好相处,你要听话,知道吗?” 吱!松鼠逼近他,尾巴不怀好意地轻轻晃动。 “如果你是不高兴我刚才挑拨离间,我道歉,我只是开玩笑,别介意。”他没种,先投降可以吧?他暗自祈祷温叆快快回来救他,却见她拿着无线电话走到书架边,边通话边翻拣架上书籍,每本书拿出来,看看架上空位,又放回去。 一看就知道,她又在寻找那条失踪的项链。 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寻找,打开抽屉拿东西,一定把整个抽屉都看过,打开橱柜拿盘子,碗盘后方也要瞧瞧,昨天还因为看到书架底下有个东西发亮,她花了半小时把书籍搬下来,把书架移开,结果发亮的东西只是一块玻璃碎片。 项链是母亲的唯一遗物,他能理解她迫切想找回的心情,每回看她执着地到处翻找,让他难过,如果她非得找到不可——他何不让她“找到”?逝者已矣,项链也是没有知觉的死物,只要能安慰她,假的又何妨? 他大哥是珠宝设汁师,仿造项链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不知道项链的样子。 他瞧向沙发旁的小桌,上头有张她与她母亲的合照,她母亲颈上就戴着那蝴蝶项链。 吱!吱吱吱!小松鼠对他叫个不停,声音很有敌意。 “安静点好吗?我不懂松鼠语,你吱到口水干了我也不了解你的意思。”凯索抓过一本杂志放在身前当盾牌,一面把照片拿来端详,可惜项链拍得太小太模糊,他得跟她拿更清楚的照片,当然不能让她发现他的真正目的—— 吱!小松鼠突然向他冲来,凯索本能地把杂志往前一挡,砰一声,松鼠煞车不及,直直撞上杂志,翻身摔倒。 “好,刚才挑拨她抛弃你是我不对,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样?你明明知道我怕你……”咦?这小恶魔怎么不动了? 只见松鼠躺在地,肚皮向上,四脚朝天,毛茸茸的大尾巴直挺挺像一把鸡毛掸子。凯索错愕不己。不会吧?只是轻轻一撞,这小东西就挂了? 他拿杂志轻轻戳它,松鼠软绵绵地晃一下,还是不动。 他惊恐万分。完蛋!他把她心爱的宠物弄死了!这小生物怎么这样脆弱啊?轻轻一撞就驾鹤西归了?怎么办?说不定只是撞昏了,做个cpr就会醒? 不行,与其跟老鼠嘴对嘴,他宁可吞泥巴。那怎么办?这可是她心爱的宠物啊!刚才的甜蜜、一生的承诺,灰飞湮灭,再无希望啊! 绝不能让她知道真相,买一只赔她吧?不行,说不定她会发现,还是先把松鼠藏起来,等她找不到,也许会以为松鼠逃跑了。 她一定会很伤心,但无论如何总比死掉好…… 他好心虚,罪恶感好浓,他弄死一条无辜的小生命,还要欺骗心爱的女人…… “你在做什么?”温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赶快用杂志把松鼠拨到沙发底下,转身挤出笑脸。 “我在看你和你母亲的合照,项链拍得很模糊,你有清楚一点的照片吗?” “没了,我只有这张。怎么突然对项链有兴趣?” “呃,我在想,我常来你家,说不定哪天就在哪个角落发现了,研究一下它的样子,看到的时候才知道。” “嗯,其实也不用特别记,只要知道它是纯金的,坠子是蝴蝶,很好认……” 她突然发现沙发下露出一小截毛尾巴。“布奇?” 完了。凯索瞬间冷汗狂飘,血液冻结。 “布奇,我说很多次了,别躲在沙发下。”她伸手到沙发下摸索,把松鼠拉出来。“布奇?”她发现松鼠不动,摸摸它,变了脸色。 “小瑷,这是意外……”世界末日就是这种感觉吧?呜。“你听我说,它刚朝我冲过来,我拿杂志挡着,它撞到杂志,只是撞一下,它就不动了,真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发誓我没碰它,你知道我根本不敢碰它,它就那样倒下去,死掉了……” 她抬头看他,他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轻轻撞一下怎么可能会死?”她轻轻抚摸松鼠。“布奇,别闹了,快起来,布奇?”不管她怎样叫唤,松鼠动也不动。 他很内疚。“对不起,早知道杂志会害它送命,我就不会拿来挡了。” “怎么可能?”她哽咽了。“杂志又不是多硬的东西,怎么可能一撞就死了?该不会是你弄死它吧?” “我没有!” “它只是小动物,你就算讨厌它,也没必要把它弄死啊……”她蒙脸啜泣。 “我养它一年了,我今天才买了苹果要给它吃,你怎么可以……太过分了……” “对不起!我真的没弄死它,是意外,要不然我买一只赔你好吗?你别哭,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她哭得好惨,哭得他好心疼,他真该死,这松鼠这么小,他怎么不多小心一点,为什么要拿杂志挡,就算被撞到又没大碍—— 咻!死得直挺挺的小松鼠突然蹦起来,吓得他跟着弹起。 小松鼠原地转一圈,精神好的咧。吱!它得意洋洋地扭腰摆臀,像一块抖动的药筠。吱吱吱吱吱!猖狂的松鼠笑着奔往厨房,留下目瞪口呆,石化的凯索。 松鼠还魂了……不对,这小畜生根本没死! 他望向温叆,刚才还为爱鼠哭得肝肠寸断的温署长放下双手,脸上都是眼泪,全是笑出来的。她刚假哭,蒙着脸笑到眼泪狂飙。 “你骗我?你知道它没死?”连续惊吓,害凯索大脑当机,吓得差点虚脱。 “我养它半年之后,才发现它会装死,那时它生病,我跟兽医拿药,它不肯吃,就耍赖装死,也不知道它哪里学来的。” 看他表情空白、眼神呆滞,她直笑。“对不起,你那么慌张的样子太好笑了,我才想捉弄你一下,你好像吓得很厉害。” “你哭的时候,我想完蛋了,你好伤心,我差点跪下来求你原谅,求你怎么处罚我都好,让你消气——”他咬牙切齿,结果原来她联合臭老鼠在玩弄他? “你以为我会怎么罚你?”她笑眯眯,还求她处罚呢,他真的吓坏了。 “我觉得你可能拿一本杂志叫我撞到死给它抵命!” 她哈哈大笑。“我家所有的书都给你撞到烂你也不会死好吗?” 他脸红,好糗,好想拿本辞海来撞昏过去算了。看她还在笑,笑得两腮红红的,乐不可支,真开心啊,他阴沉沉地道:“你还笑?很好笑吗?” 好像不妙喔……温叆转身逃跑,凯索追上来,南人绕着沙发追逐,屋里都是笑声。 第八章 既然没有别的照片,凯索只能将就唯一的一张。他将照片翻拍,托经纪人转交给大哥,又打电话给他,求他帮忙。 “我只打造自己设计的珠宝,不仿造。”赫密的口气听来很受冒犯。 “拜托你,暂时放下你伟大艺术家的自尊好吗?你这位超古板超严格超无聊的设计师,一板一眼媲美机器,讲求精准到人物画连脚毛都要画出来——” “你是不是希望我赶快挂电话?”一点都没有被恭维的感觉,只觉得被损。 “等等,别挂啊!总之,你是修炼千年、技艺精湛的大工匠,这世上没人比你更厉害,我只能求你了,你非帮忙不可,事关我一生幸福啊!” “对方是谁?”第一次听弟弟把一生的幸福挂在口边,赫密好奇了。 “温署长。” 接着是长长的、不祥的沉默,凯索几乎要怀疑大哥挂电话了,才听他缓缓开口。“你不如说你要帮黑猩猩订项链,我比较能接受。” “你这什么话?难道我不能跟温署长在一起?瓦什会的贝小姐不也嫁给你,当了我大嫂?”哼,竟拿他心爱的女人跟黑猩猩比? “首先,我跟小苹还没正式结婚,再者,她只是平民,温署长是官员,你想想,整个合作计划保密到极点,大部分人类都以为吸血鬼只是电影小说虚构的生物,要是被人知道她跟吸血鬼交往的话,那些人类能接受吗?会引起多大的恐慌?她的工作肯定不保了。” 凯索愣住,他还真没想过,有这么严重?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他没有想到她是人类,她应该也没考虑到他是吸血鬼,喜欢彼此,就爱了,哪想到该不该?“那我们别让人知道就好了。” “有那么简单吗?你只能当她的影子,在晚上和她相会,你永远不能曝光,甚至,她可能会有其他追求者,她也不能说她已经有你,你能忍受这种情况?” “只要她不在意我不能在白天陪她,我是不在意只能拥有晚上的她。”至于追求者,他自有办法搞定,敢打他女人的主意?下辈子也等不到。 “她是人类,寿命有限,你不可能把她变成我们的一员,只能看她慢慢年老死去,这一点你也有心理准备了?”人类可以被转变成混血种,但温叆掌理异术署,人类怎能容忍一个混血的吸血鬼当署长? “我还不确定……但是,在那天到来之前,我会拥有她的每一天,她的每个夜晚。我们会共同经历每件事,分享欢笑、分担悲伤,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让她快乐,把所有不快乐的事从她身边赶走,直到她生命的最后,我会在她身边,在她合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看见的依然是我,没有任何遗憾。她比我早走,就不必承受失去所爱的悲痛,能够这样,不是一个人能拥有的最大的幸福吗?” 他没有想过这些,却很自然就脱口而出,一股柔情充塞胸膛,心跳因想到她而加快,才发现,原来是这么爱她啊。他不知道自己在失去她时,能不能这么豁达,但只要还能拥有她,一分一秒他都不愿错过。 赫密沉默许久。“大家都说我像父亲,其实你才像他。”他像的只是外貌,凯索却继承了父亲的个性,恋家、温暖重情,他有点担心,弟弟连父亲失去爱人后,选择自我毁灭的倾向也遗传了。 “你真的不放弃她?” “喂,我可没叫你把贝小姐甩了吧?’好啦,到底帮不帮我?” 看来是无法劝阻了,赫密道:“可以,但这照片实在模糊得不像话,弄张清楚的来。”’ “这已经是最清楚的了。” “那我没办法了。”赫密想起一人。“有个人应该可以吧?你舞团的——” “我不想找她。”找她会很麻烦。 “你跟她有一段情,她应该会很乐意帮忙。” “找旧情人帮新情人,她会很乐意?你对女人太不了解了。” 赫密语气悠闲。“反正,那是你的问题,要么你放弃,要么你去求她,拿到照片再来找我,就这样。” 实在无计可施,凯索只得买一卷底片,趁这晚温叆睡了,打电话找维莅过来。 从听说他住在温叆隔壁,维莅的脸色就没好过,见了他,她酸溜溜地开口:“你气色不错嘛,好像在这里住得很惬意,是不是因为你自动被软禁,他们对你还不错?” “我又不是真的囚犯,他们当然对我很客气。”凯索将照片和底片放在茶几上,打算速战速决。“照片里这位小姐戴的项链,我要复制它,请你帮忙一下。” “为什么?这女人是谁?她旁边的小女孩是谁?这项链做什么用?” “你别多问,帮我这个忙就是了。” “你讲得不清不楚的,我干么要帮?” 啧,就知道这女人很麻烦,凯索招认。“这照片里是温署长和她母亲,项链是她母亲的遗物,她不小心弄丢了,我想重新打一条一模一样的送她。” 吸血族中的少数人具有异能,维莅的特殊能力是触摸照片或图画,可以感应到照片中的时空,进而看见当时情况,并把影像投射到纸张或底片上。简言之,她可以靠着触摸照片看见项链,任何角度、所有细节,巨细靡遗,再将影像投射到底片上,之后把照片冲洗出来,就可以交给大哥打造了。 “你干么要帮她?”维莅感觉不对劲,一向随心所欲的凯索,竟然会这么积极为某人做这种麻烦事?对象还是个女人。 “我想让她高兴,她弄丢项链,一直很难过——” “她难过关你什么事?” “因为我爱她,想让她高兴。”说出口,他更真实地感觉自己为她努力,真诚的心意,自己都好感动啊! 维莅感觉被雷劈中。爱上温叆?这几百年,她为了他待在舞团,不曾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就是希望能重拾旧情,现在他却声称爱上人类女子? “我不帮。”她冷冰冰地回绝。 凯索陪笑脸。“别这样,平常我对你不错啊,这对我来说很重要,真的很需要你帮忙。” “你随便买条差不多的给她不就好了?不然多送几条,她一定更高兴。” “要是能随便买,我还需要找你吗?我想打造一模一样的,让她以为找到母亲的遗物了,就当是做好事,只花你几分钟,可以让一个人了却最大的心愿,还让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不是很划算吗?” 他为了温叆这么努力说服她,维莅更嫉妒。“好吧,我可以帮你……”见凯索喜上眉梢,她冷冷道:“但不是没有代价,你吻我,我就帮忙。” 他垮下脸。“一定要这样吗?换个条件行不行?” “不行。不准吻额头或脸颊。”她纤纤玉指点向自己的唇。“要这里。” “维莅,你是个聪明又美丽的女人,总是懂得做最好的打算,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 “这时候谄媚太迟了。”她苦涩地想,这是他第一次赞美她,却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凯素凝视她良久,微微闪动的琥珀色眼眸像没有温度的阳光。“——好,我会吻你。” 她露出胜利的微笑。 “为了她,我会吻你。你应该很清楚,这个吻对我的唯一意义是她,为了她,即使是癞虾蟆我也会亲下去。你很了解我的个性,我不喜欢吃亏,现在我有求于你,得接受你的条件,将来我一定会讨回来,你看过我怎么报复……”他嗓音轻柔得危险。“你确定要这样做?” 维莅脸色微微发白,他续道:“帮我这次忙,让我欠你一个人情,不是比较好吗?” “……好吧。”维莅不情愿地屈服了。“你竟然为了一个人类这样逼我,这个仇我记住了。” “抱歉啦,将来你有事要我帮,我一定帮到底。”这么强迫朋友,凯索确实过意不去。 “别答应得太早。”维莅冷笑。要报复,难道只有他会?她也不差。 二十分钟后,凯索送维莅下楼,穿越中庭花园,站在警卫室外,她问:“这样就够了?还需要我帮什么吗?” “嗯,这样就好,谢了——” 她突然靠过来,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他吃惊地停步。 “怕什么?道别吻而已,你的表情像被咬了一口。”维莅哼笑,察觉一旁警卫望着他们,她冷瞪对方一眼,昂首走出大门。 凯索无奈地抹抹嘴唇,唉,还是被占便宜,虽然是被偷袭,他却很心虚,感觉像做错事,只能庆幸温叆不知道。 他回屋里,温叆还在睡。他上床,躺在她身边,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凯索?”她掀开眼皮,瞄了床头钟一眼。“你去哪了?” “我去客厅看电视。” “房间里就有电视,怎么去客厅看?” “我怕吵你睡觉。睡吧,你太累了,要多睡点。”他替她拉好毯子,感觉她软绵绵地窝在他胸前,她温热的呼吸规律地吹在他颈间,他拥着她,感觉很满足,想到他的大汁划,便得意地窃笑。 他想,明天就让经纪人把照片洗出来,交给大哥,等大哥把项链打好,应该不必太久吧?他打算让她自己“发现”项链,要在她家选个地方藏好,这地方要好好挑选,毕竟找了几年都找不到的东西,太轻易被发现的话,她说不定会起疑。他要藏在一个隐密处,诱导她去那里找,她很精明,他的诱导必须像是不经意的行为,例如觉得某个橱柜位置不对,建议她搬动…… 他兴致勃勃地计划,算汁心爱的女人,这算计不为了自己的好处,是为了让她提起母亲时,不再有愧疚的表情。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为她做过这件事,那无妨,圆了她的缺憾,让她欢喜,就是他最好的回报。 他心情很好,躺在床上想着细节,半小时后,凌晨两点整,温叆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 突然,他有种怪异感觉,某种“东西”在附近,但一闪就消失了,快得他来不及确认是什么,就像被针刺了一记,痛楚短暂却绝不会错认。 他凝神留意,对方不再出现,消失无踪,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铃声吵醒了温叆,她捞来手机。“喂?” “小叆,出事了!” 是雷家华。她马上坐起。“研究所又被袭击吗?” “不是!这次是你家这里,你们大楼的警卫被吸血鬼攻击了!” 温叆马上下楼,凯索也跟下去。 警方人员正在处理现场,中庭花园的灯都开了,打亮警卫室外的黄色封锁带,鲜艳的封锁带包围警卫室里的血迹斑斑,在黑夜里显得诡异恐怖。有些住户在花园里谈话,人人脸色惊恐。 异术署的主管几乎都来了,雷家华脸色凝重,正在跟吴警官交谈,看见温叆来,他拉她到一边解释情况。 “警卫送医了,他失血过多,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心跳,医院还在抢救,很不乐观。”瞧见凯索跟过来,雷家华不悦,加重语气。“急诊室在他脖子上发现两个洞,我看过伤口照片了,看起来是吸血鬼干的。” “有没有封锁消息?” “当然有,警方对外说警卫是遭到强盗袭击,以免居民恐慌。”雷家华瞪向凯索。“警卫遇害的时间应该是一点半,你人在珊 里?” 凯索还没回答,温叆道:“他当然在家里。” “他不在家里。我调了记录,半小时前,他家有两次刷卡记录,他出门了,人不在家里。” 半小时前?温叆想起,那时正好是凯索回床上来,她醒了,记得当时床头钟显示凌晨一点半,他说他在客厅看电视,却出门去了,他去哪里?为什么不告诉她? 凯索淡淡道:“我只是在走廊待了一下,欣赏月色,没有下楼。” “你确定?”雷家华向吴警官打手势,吴警官带着笔记电脑过来。“我们调阅监视器画面,监视器可不是这样说的。” 吴警官播放监视器录到的画面。凌晨两点,画面显示凯索和一个红发女子站在警卫室外说话,女子临走前还亲吻他脸颊。 那一吻,姿态亲密,让温叆胸口绷紧,她认得那个女吸血鬼,维莅。原来,这就是他不能说的原因……在深夜,他找她来做什么?为什么他要说谎?她望向凯索,他皱着眉,似乎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为什么他不开口? 雷家华道:“警卫室内的监视器昨天坏了,只有外头的拍到你,请你解释,凌晨一点半,你下来做什么?” 要命。凯索无声叹息,他不能解释他找维莅来做什么,就算解释也不能证明他没有攻击警卫。会是维莅做的吗?应该不是,她虽然脾气坏,不至于故意陷害他。 他简短道:“我朋友来找我,我送她离开。” “然后呢?” “送她走之后,我就回家了。” “真的?也许你没有回家,你躲在花园里,趁警卫没有防备时袭击他。” “你们只能证明我曾经下楼,不能证明是我袭击他。” “警卫被吸血鬼咬伤,你是住在大楼里的唯一吸血鬼,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不是你还有谁?”雷家华冷冷下了结语,其余主管面色凝重,显然都同意。 “等等!为什么你们都认定是他?”温叆质疑。“监视器里那个女人也是吸血鬼,为什么不一并把她列为嫌犯?” “我本来打算明天开会才提出这件事。”吴警官沉声道:“第三起命案出现新证据,鉴识人员今晚找到一枚指纹,经过比对,与他符合。”他望向凯索。 原来如此。凯索冷笑。“荒谬,一定是你们检验指纹时出错了,我根本没到过命案现场。”他瞥向温叆,她相信他,可是她显得很困惑,曾经笃定信任他的眼神,变得不确定。 她不相信他?他有点焦躁。“你应该相信我吧?” 温叆茫然,指纹是铁证,人没到过现场怎会留下指纹?除非有人故意把他的指纹放进去。她还是相信他,他应该是被陷害了,但会是谁?她想不出来,维莅吻他的那一幕不断干扰她的思绪。“指纹不能代表什么——” “这我就不懂了,署长。”雷家华的嗓音锐利得像冰钻。“你一直口口声声说要证据,现在有证据了,你却说证据不能代表什么,你的标准是因人而异吗?为什么你对这个吸血鬼有不同标准?” 雷家华的质疑一针见血,凯索感觉到主管们都赞同副署长,许多不苟同的目光投向温叆,她若提不出合理的解释,又继续坚持己见,不但无法证明他的清白,还会动摇她的领导威信。 “抱歉,我失言了。”温叆抿唇。“的确,指纹是有力的证据,但指纹也可能是被别人放置的,还是需要其他证据——” “挖掘证据的工作交给警方去办,总之,因为发现他的指纹,他现在正式成为命案嫌犯,我合理怀疑攻击警卫的也是他。” “攻击警卫的不是他。”她断然否认。 吴警官问:“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因为他就躺在她旁边,因为她没在他身上嗅到血腥味,因为她相信他!她很了解他,他不会杀人!她很想这么大声说出来——怎么说?说因为她睡在他怀里,所以肯定他不是凶手?这是严重失职,她会被杯葛、被调查,也许会被免职。 她望向凯索,他不讲话,不拉她出来证明他的无辜,显然也是顾虑到她尴尬的处境。 “你有证据吗,署长?”怀疑的目光包围温叆。 她凛容,真可耻,她竟然还在想自己的前途?她要他对两人关系保密,要他迁就自己,现在却眼睁睁看他被当嫌犯,她竟为了自己,不为他辩护?她真自私,要是她置身事外,她会永远瞧不起自己。 她开口:“不是他做的,因为——” 凯索打断她的话。“既然我是嫌犯,还等什么?快逮捕我。”他伸出双手,等人加上手铐。 温叆愕然。“你不是!” “谢谢你,温署长,大概是我平日表现良好,才让你这么信赖我,既然都有证据了,我认了,你别再袒护我。你有今天的地位,是付出很多才得到的,不要因为我把它毁了。” “你明明是无辜的,我要是不出声,我就不配坐这个位置!”她明白他的意思,他不要她坦白两人的关系,但她办不到。 “那我就说个让你不管我的好理由。其实我每晚都利用你不在的时候,找维莅约会,只是今天倒楣被拍到了。她跟我交往过,我们今晚刚决定要复合,当一对快乐的吸血鬼鸳鸯,血洗这个社区,把你们这些讨厌的人类宰光光。”他琥珀色眼眸结了霜,眼神讥诮。“现在……你还想替我说话吗?” 温叆惊愕,说不出话,雷家华取出特制手铐,铐住凯索,和陈主任拉着他走开。他高挺的背影像赴战场的士兵,坚定、毫不畏缩。 她望着他被带走,她胸口像被打穿了,空洞洞的,却不觉得痛。原来,他背着她跟别的女人约会……他帮她做晚餐,在她失眠时帮她按摩,孩子气地讨论最想要哆啦a梦的哪个道具,最令她难以忘记的是她提起童年时,他大而温暖的拥抱,让她好依恋的拥抱……原来,都是假的? 她真那么笨,完全被他蒙在鼓里?连他爱不爱自己都不知道? 心这才痛起来,拉扯着胸口,狠狠绞痛,她忽然忘记接下来该做什么,茫然地望向警卫室。警卫室的来宾签到簿就放在窗口,每天都会翻到新的一页,给来访的人签名,维莅的签名也在上头。 她想起来了,她常常是社区最晚归的人,和警卫打招呼时,目光总会带到签到簿,这一天有谁来过,簿子上一目了然,但她一次也没有见过维莅的签名—— 他骗人!他根本没和维莅约会! 她猛地抬头,凯索已经坐上车。他从车窗里望着她,她的表情一定泄漏她的想法,因为他紧绷的脸庞放松了,眼底闪动的微笑像活泼的烛火。他知道,知道她明白了,他是故意被带走的—— 车子迅速驶远。 凯索被带回异术署,关在地下室不见天日的小房间。 先前他很抗拒被关,但这回他像羔羊般温顺,异常配合。 囚室很小,门窗关闭后,一点光都溜不进来,只有一张小床和简单的盥洗设备,架子上有几本打发时间的书,吸血族能在暗中视物,所以照明也省了。 凯索躺在铁架床上,床垫很薄,躺起来不舒服,他马上想念起他豪华舒适的床铺,还有床上性感与感性兼具的她,真不习惯一个人躺着啊…… 他痛恨待在黑暗狭小的空问,会让他想起小时候在棺材里被虫咬的恐怖回忆,所以一直抗拒被监禁。现在他失去自由,却安之若素,甚至有点得意,在黑暗中微笑起来。 没办法,他不得不这么做,他绝对不允许她笨得把事业毁掉,看雷副署长的表情显然想把他关到死,她要是被免职,还有谁帮他伸张正义啊? 所以他牺牲一下,当阶下囚,保住她公正的署长形象。她一定会立刻展开调查,她那么聪明,不会让他烂在地下室,一定会揪出真凶,还他清白,届时他会以无罪之身踏出这里。 他可是赌上全部的信任与信心了,亲爱的她,千万要来救他啊! 他躺下来,拿起书来看——突然,那个怪异的感觉又出现了,他先前在自家卧室里察觉到的那“东西”又来了,在他头顶上,隔着几层楼板,又是一闪地消失。 那到底是什么?他还是无法确定,但他感觉不到恶意,应该是无害吧? 雷家华本以为凯索被关,温叆会激烈反弹,会找理由释放他,哪知道她若无其事,先赶往医院探望警卫。警卫奇迹地捡回一命,但陷入昏迷。 天还没亮,她跟着就进办公室,与雷家华、吴警官和陈主任讨论,检视新发现的指纹证据。 “指纹是在床头台灯上找到的?但警方检查证物好几次,怎么之前没发现?” “因素有很多,采证方式或使用的药剂都可能有问题,我们绝不是故意漏掉的。”吴警官有点不悦。 “抱歉,我不是质疑警方,我知道你们很辛苦,也很感谢,但这是重大发现,可能是破案的关键,要是早点发现,也许案子已经破了,幸好现在还不迟。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侦讯嫌犯。” 温叆点头。“当然,这本来就是警方的案子,审讯方面你们也比较在行,就全部交给你了,可以吗?” 吴警官露出满意的表情,点点头。雷家华纳闷,温叆的语气非常公事公办,完全不袒护凯索,跟之前不太一样。 她当然急着想释放凯索,但也很清楚,任何急躁粗糙的手段都无法达成目的,她必须获得同僚的支持,众人一致认为凯索无辜,释放他才有意义。 她还能冷静处理事情,是因为凯索虽被囚禁,至少安全无虞。 她很感激他阻止她,要是她冲动地承认两人关系,结果无法汪明他没有涉案,反而把她自己推入不利处境,两人都只能任人处置,让别人决定他们的下场——真可怕!她一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好傻,怎会那么天真?事情差点就被她搞砸了! 她还是相信凯索没有杀人——他说没有,她就相信。有雷家华虎视眈眈,她解救凯索的行为不能太明显,要循序渐进、寻求支持,她得诱导旁人的想法往她想要的方向去。 “看这些照片,遇害少年和警卫颈部的咬痕——”温叆从电脑里调阅档案,投射在墙壁的屏幕上。“看起来似乎是一样的,这表示攻击他们的可能是同一个吸血鬼,对吧?” 吴警官点点头。“要是能证明凯索涉及少年的命案,几乎也可以肯定他攻击警卫。” “同理来说,要是警卫醒了,指认攻击他的另有其人,不是觊索,也可以推断,那个人可能是杀害少年的真凶,是这样没错吧?”吴警官愣住。“呃,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你还是不相信凯索是凶手。”雷家华冷冷道。 “我只是针对证据和状况在推论,有什么不对吗?” “我支持署长的看法。”陈主任道:“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怎么现在才发现指纹,警方采证很严谨,药剂出错的机率很小,有指纹的话,实在不太可能这么晚才找到,说不定指纹是有人放上去——”吴警官反驳:“案件的证物都受到严密看管,不可能有人污染证物。” 温叆道:“如果下手的是吸血鬼,他们行动隐密,在深夜潜入,警方是很难防范的。” 吴警官愣住,苦笑。“这些案子从嫌犯到案情都超平常理,真难办。” 陈主任继续推论。“假如指纹真的是有人事后放上去的,他一定是凯索身边的人,才拿得到他的指纹。目前看起来,最近唯一接触过凯索的吸血鬼,就是凌晨监视器拍到的那个女的,维莅。”温叆假装在思考这推论的可能性,心里很感激——谢谢你,陈主任,帮我说出我不便出口的假设,虽然你是无意中的配合,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动机呢?”雷家华不太相信。“她是凯索的朋友,为什么要陷害他?” 温叆道:“据说他们曾经交往,可能有感情纠纷,这可以再查证。假如下手的吸血鬼想嫁祸给凯索,她接下来想做什么?警卫竟然没死,要是他醒了,指证她,她的计划不就失败了?如果我是凶手,我下一步——” “要灭口。”吴警官皱眉。“我马上加派人手!” “不,放出消息,说他被带来异术署,受到严密保护。”温叆眸光锐利。“除了伤者的亲友,这时候会现身的,最有可能是真凶 ——” 第九章 深夜,一道黑影迅疾无声地飘过异术署的走廊。 除了大门口站岗的警察,署里有不少加班留守的术师,但黑影轻易地一一避开,往地下前进,目标不是被囚禁的凯索,是被安置在地下室、重伤未死的警卫。 他马上就会真的死了。来人冷冷地想着,飘下阶梯,等护士离开房间,黑影潜入房里。 床上有个人身上盖着白床单,躺卧在床,拿着本杂志在翻阅,指间银光闪耀,双手手指都缠上细致的银丝带。察觉有人进入房间,那人抬起头。 “怎么是你?” 相较于对方的震惊,床上的温叆显得很镇定。“你好。” “你知道我会来!”维莅瞪着她,那从容不迫的态度,显然早有准备。 “我不知道你会来,或任何人会来。”温叆耸肩,如她所料,攻击警卫的是维莅,接下来是要想办法找出她和少年命案的关联性。 “那个警卫呢?” “他死了。他一小时前醒了,指证是凯索咬伤他,后来心脏衰竭,死了。” 维莅嘴角浮现一丝微笑。“那凯索会怎么样?” “异术署会对杀人的吸血鬼处以火刑,但现在双方有合作计划,看在他大的面子上,恐怕不能动他。之前还有个少年的命案,警方重新检查证物,在少年的床头台灯上发现指纹……”她故意停顿,见维莅露出喜色。“但经过比对,不符合凯索的,也不知道属于谁,还在调查。” “怎么可能不符合?” 温叆瞧她。“你说什么?” “没有,我只是在想吸血鬼杀了人,竟然可以不受罚,你们异术署到底是做什么用的?”维莅恨恨地咬牙,两个命案都让凯索逃过?不,她绝不接受! “没办法,他有他哥哥这个靠山,我们动不了他,那个警卫只好自认倒楣,白死了。异术署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可能会把凯索驱逐出境,但我是署长,把事情压下来也不难。” “你要放过他?这是滥用特权吧?” “我挺喜欢他的,有个吸血鬼情人还不错,他永远不会衰老永远年轻英俊,最重要的是他迷恋我——” “他才不迷恋你!” 强烈的妒意几乎让床单着火,但温叆只想笑,觉得很幼稚。 “你怎么知道?他跟你谈过我吗?” “你根本不值得一谈!”维莅鄙夷地瞧着她。“你以为凯索真的爱你?你以为他住在你隔壁就代表什么?你对他来说只是个新鲜的玩具罢了!” “我没有以为这代表什么,但我没记错的话,是他自己要搬来的。” 维莅怒瞪她。对,她最痛恨的就是这点!这女人什么也没做,就让凯索主动贴上去,他居然还说他对这女人很认真!那她呢?他几时注意过她对他的认真?她绝不会让他们轻松快乐地在一起! 她冷笑。“他有没有跟你讲过那个无聊的家庭梦想?说他 想定下来,想组织家庭?” 温叆愣住了。 “看你这表情,他说过对吧?我跟他交往过,他也跟我说过,他跟很多女人都说过,他一定也说他恕要小孩吧?” 看温叆错愕,维莅很得意。总算打击到你了吧?“你以为他真的爱你,想跟你生小孩?是因为我们吸血族的女人很难生育,他才转向寻找人类。他不爱你,他只需要你生小孩,他当你是生产工具!” “原来如此。”温叆低语,美眸看不出情绪。“原来他真正想的,是要我帮他生孩子……” “等你生下孩子,他就会抛弃你——” “嗯,所以我一定会为他生下健康的宝宝。” 维莅双眸瞠圆,胀红脸。“你有听清楚吗?我说的是他会抛弃你!” “我听清楚了,我也很期待我们的孩子,既然他很英俊,我也不差,我们的孩子应该会很漂亮——啊,抱歉,”温叆微笑。“这本来应该是你的责任,因为你不能生育才……不好意思,我抢了你的位置。” 维莅七窍生烟,尖声道:“就算你为他生孩子,跟他共组家庭,你迟早会死!你不会永远跟他在一起,你会死!他会回到我身边!” “是啊,过个几十年,我会死,所以趁我还活着的时候,欢迎你常来我家玩,我一定会当个称职的女主人,和凯索好好招待你。”她垂下视线,望着维莅激动得握住床边栏杆的手,刻意道:“你摸了栏杆,上头有你的指纹,警方采集之后,拿去跟少年的命案比较,不知道会不会吻合——” 维莅忽然尖吼一声,扑向她。 温叆早有准备,被单一掀,挡住维莅,跟着膝盖往上一顶,狠狠顶中她肩头。 维莅闷吭一声,十指齐张,往下猛戳,温叆翻身滚落床下,她十只尖锐的指甲狠狠戳进床单。 维莅跟着扑向地上的温叆,她缩进床底,维莅落地时,她挥出左拳,正中维莅的下巴。改良过的丝带增强银的成分,这一拳让维莅惨叫,雪白的下巴被银烧伤,她伸手抓温叆,温叆反手抓住她的手,脸颊却被她的指甲划伤。她右拳挥出,命中维莅心口, 她痛哼,松了手,身体暂时无法动弹。 温叆钻出床底,揪起维莅。“这一拳,为了我们大楼的警卫——”她一拳扎扎实实打在维莅腹部,她痛得发抖。“这一拳,为了那个无辜的孩子!”砰一声,她一拳揍上维莅美丽的脸,维莅晕了过去。 _十分钟前,凯索被陈主任告知,他被证实无辜,温署长会亲自来释放他。 凯索愉快地想,他被囚禁还不满二十四小时呢,她的效率真好。 他耐心等待,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轻巧而规律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敲出愉悦,震动他耳膜。然后囚室的门被打开,走道的灯光穿透室内黑暗。 他看见温叆站在门口。才一天没见,感觉却像一世纪,走廊的光框住她修长身形,她梳着发髻,秀丽的容颜气定神闲,穿着剪裁俐落的套装,想到他曾将这一丝不萄的女子拥在胸口入眠,他心生一种放荡的得意与炙热的柔情。他好想冲上去给她一个熊式拥抱,但杀风景的雷家华跟在她背后,他只好坐着不动。 终于能亲手打开这扇门,温叆差点藏不住激动,门一开,她就看见凯索坐在床沿,一脸无聊得快死掉的表情。他长腿交叠,双手后撑在床上,她看出他故意模仿他们初次见面的情景,忍不住微笑,但嗓音保持拘束有礼。 “你可以出来了。我们已经抓到真凶,很抱歉把你关起来。” 凯索冷哼。“就这样?想关我就关,要放人就把门打开,告诉我可以滚了?我是你们可以这样随便对待的吗?” “很抱歉,因为当时情况,我们必须做适当的处置。幸好,现在证明都是误会,我谨代表异术署向你表达最深的歉意。”温叆深深一鞠躬。 “你一个女人能代表什么?”凯索瞪着雷家华。“你们这些人,抓我的时候凶神恶煞,发现弄错了,就推个弱女子出来扛,以为我会因为是女人就不好意思为难是吗?我要给我上手铐的人向我道歉。” 雷家华表情尴尬,内心不爽。 温叆道:“请别责怪我们副署长,他只是执行公务。”低声向雷家华道:“你先上去,我安抚他。” 雷家华转身走开,凯索还在恫吓。“我自愿被你们监视还不够,又莫名其妙指责我杀人,把我关起来,你们以为口头道歉就没事了?我一定要你们赔偿!我会告诉我大哥,你们对我有多无礼,你们完蛋了,整个异术署都完、蛋、了!”他滔滔不绝,直到雷家华的脚步声完全消失。 温叆再也忍不住地笑出来,下一秒,她就被强壮的男性躯体连人带笑声一起抱住。凯索紧紧拥住她,脸颊贴住她梳整的发髻,她圈住他颈子,满足地叹息。 “你真的要我们赔偿吗?”她故意伤脑筋地说:“我们异术署经费很少,这次的案子让我们忙得人仰马翻,每个人都累死了,放过我们好不好?” “那我要署长的私人赔偿,你可以抵得上整个异术署……”他吻吻她发丝。 “更正,可以抵得上全世界。” “太抬举我了。”她笑了。“说真的,在警卫室外面的时候,谢谢你阻止我,我那时候急着证明你跟受伤的警卫无关,后来才发现这样太莽撞了。” “我当然要阻止你,你一说出来,我八成还是会被带回来关,你则是会很难堪,就算没马上被停职调查,也很难再领导部属,要还我清白就更不可能了。最糟糕的是,在我们两个都陷入麻烦的时候,你的副署长会大摇大摆地取代你,主持大局,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我关到世界末日。” “他不会那样,还是会秉公处理的。”话虽这么说,她很清楚,雷家华真的不会对凯索客气。 “他对我如果会秉公处理,我就用滚的滚出这里,滚到他面前跟他道歉。算了,别谈他了。”他把脸埋在她颈侧,鼻尖磨蹭她柔软皮肤。“你刚才那副官腔真好笑,“谨代表异术署,表达最深的歉意”……你的歉意有多深?快点表达给我看看。”大手迫不及待地滑过她背脊,害她一阵酥麻,有点站不稳,显然他以为的“表达歉意”,是某种绝不适合在此时此地表达的方式。 想得美,事情还没完呢。“在我“表达歉意”之前,我有些话想跟你聊一聊。刚才我和维莅谈了好多,她说呢,你渴望成家,想要有小孩,我越听越纳闷,这些话好耳熟,好像是你对我说过的,怎么你也对她讲了?”昏迷的维莅已经被铐起来,送到另一间囚室。 “呃……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太记得什么时候说的。”他尴尬。“我跟她交往过,聊到这种话题也很自然嘛。” “所以你跟哪个女人交往,就把这一套搬出来跟她聊?跟你交往过的女人,都听过这些,是吗?”好吧,他们之间又没有承诺,计较这个有点小心眼,可一想到他可能跟几十个、甚至几百个女人讲过这些话,她内心就怒火熊熊。亏她听到时还乱感动的,结果呢?原来他跟谁都这样说,不是因为对她有特别的感觉…… “不是每个人啦,有时候就是闲聊聊到,没特别的意思,你别乱想。” “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吸血鬼不能生育,希望我帮你生小孩?”他敢说是,她就把他踢回囚室里,关到她气消为止。 “这是维莅跟你说的吗?你该不会相信了吧?”她好像耿耿于怀,他想笑又不敢笑。“如果我只是想要小孩,我可以利用信徒献给我的女人,那样我的孩子早就多到可以建国了。我不是看到女人就想要跟她成家生孩子,不是谁都可以,好吗?” 他爱怜地摸摸她脸颊。“我对维莅说这个真的是闲聊而已,跟你提的时候,才是认真的,不是闲聊。我想跟你分享梦想,是因为你是我梦想的一部分,希望你愿意跟我一起实现它,毕竟除了你,哪个女人有这么大面子,让我愿意为她坐牢?只有你啊!同样的事,跟你聊和跟维莅聊,在我心里的分量绝对不同。” “好吧。其实我只是有点惊讶,你也跟她讲过这些。”她窃喜,满意了,装大方,赶快把刚才那个小心眼的女人藏起来。 “你老实说,是不是吃醋了?”他不敢表现得太得意,她第一次表现出对他的占有欲,他很乐,她是在乎他的,感觉真好。 她不承认。“我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吃醋?” 他笑了,被她瞪。“是是是,你是伟大的署长,怎么会为这种小事吃醋呢?你们这些当官的,官越大的修行越高,假以时日,想必你会修链到没有七情六欲——” “别再说了!”她很窘,作势赏他一拳,他闪开,干脆一把抱起她,她惊呼,连忙攀住他颈项。“放我下来!” “走吧,我们回家。”回家,终于能说出这句话,和她一起回家,他觉得好幸福、好踏实。 “放我下来!会被看到的!” “不会,地下室又没人,让我抱一下,我一整天没抱你,好想你……”凯索抱着她,走过转角,就见雷家华站在楼梯上,显然正 要下楼来,他目瞪口呆,看着他们俩。 糟糕,被看见了!凯索赶快把温叆放下。 温叆狠狠瞪他一眼,拉拉身上被弄乱的衣服,走上楼梯,若无其事经过雷家华身边,抛下一句:“我先回去了,晚安……”结果不小心绊到脚,差点摔倒,幸好及时被凯索扶住,两人相望一眼,都在偷笑,干脆快快跑掉,留下错愕的雷家华,愣在楼梯上。 维莅一开始拒绝接受异术署审问,后来凯索介入协调,她终于承认,少年被杀害的当晚稍早,因为察觉凯索对于人类女人的反应不同于平常,于是她尾随凯索离开pub,看见他去找温叆,两人互动亲密,她嫉妒之下杀人泄愤。因为不甘心两人在一起,而后她又潜入警署,把凯索的指纹放在证物上,攻击警卫也是想嫁祸给凯索。 所幸警卫捡回一命,在与温叆长谈后,双方取得共识,异术署全额补助医药费与丰厚慰问金,警卫同意警方将此案以强盗案伤人作结,并对此案三缄其口。 由于凯索求情,异术署仅对维莅处以驱逐出境的判决——项链的人情,就算扯平了。 因为被雷家华撞见,凯索与温叆交往的事曝光,凯索拉了自家大哥到署里说明。 “根据官方说法,吸血鬼不存在,你们不可能说温署长和吸血鬼交往,所以把她撤换,外界一定会追究,到时候你们要怎么解释?我觉得这次的案件,温署长处理得很好,她没有因为我就袒护吸血族,也许过程不尽完美,但她尽力了,而且她逮到两个吸血族,你们之中有谁办得到?你们真的想换掉这样一个有能力的领导者?” 慷慨陈词到这里,气氛还是充满疑虑,凯索续道:“除此之外,这也是更巩固人类和吸血族两者关系的好机会,我的妻子在人类政府里办事,她是我唯一绝对信任的人类,当然也会获得我大哥的信任,和吸血族的全力支持,她会是你们可以运用的资源,不是吗?你们都愿意和吸血族合作了,难道反而不相信自己人?” “我的妻子”?温叆很尴尬,他们还没结婚,谁准他擅自使用这名词了? “我弟弟差不多把该讲的都讲完了,我就不罗唆了。”今晚的功用类似盖章保证的赫密,淡淡下了结语。“我只想说,我会保护家族成员,家族成员重视的人,也在我的保护范围之内。” 简言之,吸血.族是另类的豪门权贵,要结交他们这座大靠山,温叆是一条捷径,要拉拢还是要排斥?当场没人下决定,但隔天起,没人敢再质疑温叆,显然内部已达成共识。 没有人不满吗?温叆认为,或许有人被说服,肯定也有人无法接受,只是不想得罪吸血族,所以隐忍不发,她从此必须更小心、更虚心,兢兢业业为异术署努力。事情能如此落幕,她和凯索不必分开,她感激同僚的包容,只有一点不满—— “你怎么可以说我是你的妻子?”当晚她在家中,质问凯索。 “你不想当我的妻子?”凯索想了想。“那丈夫让你当好吗?” “正经点!”她差点笑出来,及时忍住,严肃道:“我们又没有结婚,你怎么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说我是你的妻子?” “因为在我心中,就是把你视为妻子了,何况当时气氛那么严肃,当然要用正式一点的称呼,难道要说“我的女朋友”?听起来气势就弱了嘛!说“我的女人”?又不是在演洒狗血的电视剧一等等,我想到了!”他眼眸闪闪发亮。“有个超赞的称呼,很正式,气势也够,又不会让你尴尬!” “什么称呼?” ““我的静香”!大雄后来不是娶静香吗?这样我不必直接说你是我老婆,大家也知道意思——” 香他个头啦!温叆踹他。 大案子落幕了,异术署的工作状态恢复正常,与吸血族的计划持续进行,季节在人们的忙碌中更迭,夏天的燥热慢慢消褪,夜晚掺入秋的凉意。 凯索与温叆稳定交往,每天都过得很快乐,越相处越契合,越找不到不适合彼此的理由。 白天,温叆上班,晚间她若加班,凯索就过去大哥的住处,听候大哥差遣。没办法,谁要他当时拉大哥出来背书,宣扬族人和家族的支持,要借重众人的力量,自己当然也要为众人贡献心力,一向自由自在、为所欲为的他,就这样成了兄长的左右手,他是挖洞给自己跳。幸好,跳得很甘愿。 “早知道靠一个女人,就能让你乖乖定下来,我老早找个女人给你。”赫密揶揄他。 “喂,不是随便哪个女人都可以让我乖的。”凯索意味深长地微笑。 假如温叆没加班,晚上他就待在家陪她,怕她白天累,不能让她太晚睡,能相处的时间很短,舍不得过得不甜蜜。 渐渐地,每晚数小时,已不能满足凯索。一开始,以为只要拥有就好,等尝过了甜,爱上了瘾,就变得贪心,想要更多,他开始想要如大哥那般,将另一半变成混血种的吸血鬼,可以厮守更久。但他不曾对温叆提过这念头,为了他,她已承受不小压力,异术署绝不会接受只有一半是人类的署长。 “当然,我要是变成吸血鬼,他们一定马上把我换掉。”这晚,温叆下班后,两人窝在她家里,她在厨房做三明治当宵夜,凯索还是忍不住试探她。 “别的不说,就说外貌会改变,我要怎么掩饰?靠化妆吗?万一哪天被揭穿呢?”她摇头。“你希望我变成混血种?” “我知道不可能,只是会好奇你的想法。假如没有异术署,假如哪天你辞职不做,不用背负别人的眼光呢?” “嗯,那就可以考虑看看。”呵,他的喜悦超明显的,明明就很希望她答应,她微笑。“但那要很久以后,异术署的事务刚上轨道,研究计划在进行,这次吸血鬼的事件之后,我们打算训练一支小队,专门对付吸血族之类的特殊生物——没有针对你们的意思,只是觉得我们这方面的应变太薄弱。还有——” “嗯,我知道,总之你超级忙,忙到抽不开身,退休大概遥遥无期。”很显然也没有时间留给他,呜。 “再说,我不像你,活了一千多岁,累积的财富多到用不完,我不在异术署,还是要找工作,不然怎么养活自己?” “我可以养你啊!” “谢啦,可是我喜欢工作、工作有收入,也有成就感,我不习惯无所事事,等人家养。” “也不会无所事事,我们可以去旅行,我以前四处旅行,很有趣,或者我可以教你跳舞,我们很多事可以做……” “反正,那都要很久以后吧!”看他一脸泄气,很失望,她暗暗好笑。“你的舞团怎么样?” “我不提出表演汁划,他们就懒得动了,今晚好像有几个人要去逛101大楼吧。” “你不打算继续演出?” “我不喜欢在同一个地方演出太多次,照我以前的习惯,在这边演出过后,应该就要到下一个国家去,表演几场,再去下一个地方。” “怎么不走了?” “因为你啊。你在这里,我舍不得走。”他一副“这还要问吗”的表情。 她也舍不得啊,他们分属白天与黑夜,捉着一点交会的时间,就想跟他腻在一起。因为他,她期许自己做得更多,在工作上更有冲劲,爱上他,让她变得更好了,是吸血鬼又如何?她和雷家华同是人类,却个性不合,无法相处,凯索让她明白,契合的心灵相互尊重,为彼此着想,才会有成熟的爱情。 爱的人对了,比爱的是谁,更重要。 爱情来敲门,赐予她意料之外的对象,她庆幸自己没有于偏见而拒绝,才得来这份爱,温暖她的每一天。每一天,她都过得生气勃勃,不再害怕家里有男人在,只要这人是让她安心的他。 与他相知相惜,日复一日,安稳甜蜜的生活会让人眷恋,所以,他渴望长久的心情,她可以了解,因为她也是啊……所以,她说:“给我五年。” “啊?” “我目前订定的一些计划,大概要五年才能完成,五年之后,异术署比较成熟稳定,我在那时候辞职,新署长接手,整个运作也比较不会有影响。” “你五年后就要辞职?确定吗?”凯索惊讶。 “嗯,如果顺利的话,就是五年,不论上头挽不挽留,我都会辞职。然后,我想找个简单的工作,最好是夜间的。混血种吸血鬼虽然不怕阳光,但是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类,还是不要在白天出门比较好。”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他惊喜交集。 她微笑。“有这机会变成另一种生物,过不同的生活,也挺不错的。” “等等,你确定吗?” “怎么?” “你知道一旦变成吸血族,就不可能变回人类吧?到时候不能后悔的,你有心理准备吗?你真的想清楚了吗?”她愿意,他是很高兴,但还是小心翼翼地确认,怕她留下遗憾。 “我有五年可以做心理准备,应该够了,再说,你会让我后悔吗?”他明明渴望她答应,却又劝她别太快答应,代表他把她放在自己的意愿之前,冲着这一点,她就愿意赌这个巨大的转变。 “当然不会!”他好开心,倾身过去吻她,她笑着闪避。“别这样,我还在切番茄啦。” 他好感动,没想到,心爱的她愿意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他当然很希望她能长久伴着他,但更希望她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快乐,都不后悔。 他想起当初看上她,是因为她看似“美味”,孰料命运出人意表,竟让他爱上她。从前的他,想要什么都要马上得到,可为了她,他按捺渴望,端起耐心,愿意和她耗,如果五年后,她反悔,还是想继续当人类呢? 他会有一点失望,但不勉强,甚至,他会觉得满足吧,她曾为他尝试过、努力过,结果不符他的期待又何妨?她丰富他的生命,拓展他的心胸,更能接受不尽完美的结果,她也把他的心缩小了,只要拥有她,就觉得富足。 他看着她打开冰箱找食材,在他左边的口袋里,藏着请大哥打造的项链,已经被他体温烘暖了。他把她家的每个角落都摸透,想了几个好地方藏项链,差不多是时候让她“找回”母亲遗物,给她大惊喜了。 “你知道变成吸血鬼的话,进食就很单调吧?”他继续跟她聊,一面盘算该藏在哪个位置。藏在冰箱下?不好,她昨天才用吸尘器清过底下。 “知道啊,吃一般食物都没味道了,对不对?” “嗯,吸血族的味觉跟人类不同,所以变成吸血鬼之后,一样的食物再吃进嘴里会失去味道。不过我们在很多地方建立血库,不论你在哪里,都很方便取食。” 藏在书桌抽屉深处?不好,她天天使用书桌,项链若在里头,她老早就找到了。 “幸好有血库,我没办法想像我抓着人咬他脖子。”她叹气。“我会想拿银丝带勒死我自己。” 他笑了。“到那时候,你也没办法碰你的银丝带了。对了。夜间的工作,你想做什么?”她放未开罐的调味料的小橱柜呢?嗯,不错,调味料用完了她才会从里头取用,不是个频繁使用的地方,她漏找了吧? “我擅长的还是除魔这些,应该回去当术师吧。” “嗯,很适合你,晚上的话,我也可以陪你,这工作有危险,我陪你比较好……”不妙,她竟弯腰去开调味料的橱柜!他无声哀号。别开它,等他把项链放进去才开啊!不行,他要阻止!“小叆,你听我说!” “嗯?”她应声,但动作没停,从橱柜里拿出一包盐。突然,她“咦”一声。 “这是什么?”她从柜子里缩回手,手上握着一条烁烁发亮的金项链,虽然蒙尘,但细致的金链底下挂着一只红色蝴蝶。 凯索呆住,她手上的项链和他口袋里的一模一样!他不由得暗赞维莅的异能和大哥卓越的珠宝工匠实力,可是,怎会这么巧?他的计划正要实行,就让她找到项链了?奇迹为何选在此刻发生? 突然间,那个曾两度被他察觉到的奇异“东西”又出现了,就在调味料橱柜的上方。这回它停留较久,让他发现,它原来是个灵魂,一个模糊薄弱的灵体,某个人的灵魂。他不知道是谁,但它缓缓盘旋两圈,便消失了。 温叆却没有察觉,紧握着项链,转过头来,她眼眶泛红,鼻头也红了。 “我找到……我妈的遗物了……”真不敢相信,她小心翼翼地把项链拿去冲水,洗掉灰尘,反覆察看,她眼泪掉下来。“没想到在这里……” 凯索愣着。是啊,他也万万没想到,她把整个家翻到快烂了,怎么遍寻不着的项链,说出现就出现?为什么它选在此刻出现? 出于直觉,他觉得是它自己“愿意”出现了,难道那个灵魂…… 她又哭又笑,激动得颤抖,泪水扑簌簌地掉,他过去抱住她。 “找到就好,别再说你母亲不原谅你,你看这不是找到了?” 她说不出话,痛哭失声,哭得像个孩子。 “别哭了。”他轻声慰哄。 徘徊不去,是因为担忧吧?如今觉得女儿找到可以寄托的人,终于放心了? “你哭成这样,她会心疼的,她一定希望你好好的,过得很幸福。”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他无声对她承诺,也对另一个人承诺,不论那人会不会听见。 温妈妈,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异术署成立两年后,温署长的身边多了一位金发的护卫。此人只在晚间出现,陪伴温署长执行公务永远以帽子和遮住半张脸的墨镜隐藏面目,只能从他白皙的肤色判断应该是外籍人士。 对于这名护卫,异术署低调表示,并非他们特别为署长雇用。 温署长任职异术署的第三年,被人目睹在下班后与金发护卫携手漫步街头。温署长以此事和公务无关为由,拒绝回应。传言两人在交往,温署长并术承认。 温署长在任内第四年未婚怀孕,众人猜测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流言内容包括企业家和某政府高层,但温署长一概不回应。 当年年底,她在医院剖腹产子,孩子随即被送走,严密保护。 任职异术署第七年,温署长提出辞职,坚拒高层慰留,一等新署长上任,交接完毕,她搭机前往欧陆,不知所踪。 金发的护卫也从此消失。 没有人再见过他们。 【全文完】 后记 佟蜜 终于写完了。在炎炎夏日写稿不但是痛苦,更是超级痛苦。也因此我终于实现了当作者多年来的梦想——带着笔电到咖啡厅写稿。吹着冷气,喝着饮料,在隐密性够的位子打字写稿,其实挺惬意的,但换算下来,消费金额不少,心痛啊! 当初很排斥出门,因为写稿的时候讨厌有人往我的萤幕张望,或是盯着我看,毕竟写稿写到有趣处,我是会对着萤幕傻笑,这时候被看到就会恼羞,觉得被偷窥了,幸好我去的那间店内服务人员不会这样,亲切认识的店员看到我,还会自动推荐我有插座的位子,揪感心,谢谢你们! 在这系列中,男女主角的名字都非常简单,因为男主角都是外国人(算是吧),希望让读者好记一点。至于女主角温叆的名字,当初其实是为了其他书的角色取的,取好之后,因为不适合该角色的性格,没拿出来用,留到这一本。 我很喜欢这名字,喜欢到想把它抢过来当笔名,可是没办法,笔名不能说换就换,就让给女主角了。所以女主角是我私心偏爱的角色。加上我喜欢会功夫的女性,身手俐落,非常帅气。最喜欢男女主角初次见面时,女主角痛揍男主角那一段(内心0s:再多揍点!多揍点啊!),还有男主角在小巴士内告白时,女主角一个头槌撞得他流鼻血那段。(有人告白的时候把女孩子紧紧压在墙上的吗?太没礼貌了,流鼻血是活该!) 至于男主角呢,我喜欢写这种不太正经、有点痞的角色,痞归痞,但他其实很恋家。上一本的男主角冷冰冰的,感觉很有距离,凯索的个性和他大哥完全不同,阴沉的吸血族如果是古老沉闷的城堡,他就是城堡里面那些蜡烛上活泼闪耀的烛火,很爱玩闹,但有颗温暖的心。两个都是我心爱的角色,不知不觉越写越多,所以字数就有点……嗯咳,希望大家觉得好看啦! 至于书里的宠物松鼠,当初设定时,只想着兔子写过了,猫写过了,松鼠还没写过,所以……至于名字为何叫做“布奇”,这是有原因的,让我们听听温署长的解释—— “那时候我刚养布奇,它还很小,我还没帮它取名字,有一天我出门买东西,回来把购物袋放在椅子上,布奇在地上乱跑,碰到袋子,结果袋子掉了,我为了要捡它,撞到椅子,椅子往墙壁撞过去,布奇就在椅子和墙壁之间,当场听到“噗叽”一声,我吓坏了,以为布奇被压扁了。幸好它很聪明,及时跑开了,那个“噗叽”一声是购物袋被压到的声音。我就用那个声音,帮它取名为“布奇”。” 以上,就是这样啦! 系列要结束喽,很依依不舍。我喜欢这次的结局,留下无限想像,虽然……其实应该还有个甜蜜番外的,其实还计划要写管家耶格尔与香缇(香缇是谁?是瑟斯特的双胞胎妹妹)的短篇,其实当初这系列设定有三本,第三本的主角是谁?当然就是三兄弟之中的老三,瑟斯特。原本想在剧情里安插他,但写着写着他的出场画面自动消失了。 我或许会把这个省略的场景写出来,放在我脸书的纲页上……只是可能,如果没看到的话,不要跟我追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