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太子》 楔子 “他快死了。” “应该是,这已经是今年第十九次送进医院了。” “可是每次他都能从死亡边缘被救回来。” “就是啊!听说他从小就进进出出医院,二十九年来已经急救好几百次了,可就是死不了。” “所以才有人称他不死妖怪啊!” “但这一次很凶险……” “他哪一次不凶险?偏偏就有本事活下来。” “事实上,有人说,他这根本不是病。” “不是病?是什么?” “中邪!” “啊?真的吗?” “是啊!根据一些小道消息,从以前到现在,我们皇帝已经找过n个法师或风水师了,家里的方位,祖坟的地理,不知改了多少次了。” “那真的确定他中邪了?” “不清楚,真实的情况我们这些下属怎么会知道。” “是啊!他们的家务事永远都这么神秘,我看,搞不好他哪天真的挂了,也会完全封锁消息。” “的确,毕竟这种事牵扯太广,万一他真的死了,这个庞大的王朝由谁来继承?他可是皇帝唯一的宝贝儿子。” “我看他就算不死也没本事继承吧?那么危危病弱的身子……” “唉!其实这样拖着病体活着也很辛苦、很可怜,我曾经在一次高层会议中见过他一次,那时他虚弱地坐在轮椅上出席会议,几乎整场都在打瞌睡。” “既然病成这样,老皇帝干嘛还非要他参加会议不可?” “没办法,他是唯一接班人嘛!” “我看皇帝应该开始栽培其它接班人了。” “有啊,唐副总不就是皇帝积极栽培的对象吗?他是太子的表哥,好歹也算自家人。” “他不是接班人,皇帝培养他,只是为了以后可以辅佐太子。” “可是唐副总能力超强……” “而且野心勃勃。” “可怜的太子,商场如战场,以他的身体状况,是绝对负荷不了,也赢不了唐副总的。” “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你还真的关心他啊?” “不是啦!他一死,我们王朝的股票肯定大跌,那我不亏大了?” “我就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呢。” “我倒觉得我们得开始向唐副总输诚,这样对我们的未来才有利。” “真的,目前整个王朝几乎都向唐副总靠拢,他的派系正日益壮大。” “那皇帝不紧张吗?” “现在他没空紧张这个了,工作狂的他这次一连请假十天了,依我看,太子这次很难度过这个鬼门关啰。” “十天?哇!那就表示太子的情况的确很糟了。” “嗯,我今天早上才听说医院已发出病危通知了。” “那我看真的没人救得了太子了!” “是啊,天仙下凡也救不了他了。” 大家互望一眼,都一致讪笑摇头。 这场无聊八卦,就在众人的无情笑声中结束。 第一章 “哔!哔!哔!” 午夜三点,某着名医院里一个与一般病人隔绝的私人加护病房内,连结在病人身上的各项仪器有如催魂铃般同时大作,闪烁的红灯显示着病患的生命已进入危急阶段,医生、护士焦急地抢救着躺在病床上的年轻男子,病房外的起居室则塞满了忧心不安的一群人,其中有个灰发老人,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一个气质高雅的中年妇人,还有三名仆佣。 每个人脸色都很沉重,却都不敢多问,只能紧盯着大玻璃窗内的情形,高悬着一颗心。 “该不会……熬不过这次吧?”妇人捂住嘴,微微哽咽。 “不准胡说!”老人怒声喝斥。 “可是他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妇人望向房内,面容凄切。 “他会撑过去的!身为欧阳家的子孙,他不会这么脆弱!绝不会……”老人强悍地说着,但凌厉的眼神中也难掩恐慌。 彷佛要戳破老人的自我安慰,仪器又再次响起急促的声响,一名护士冲出来急喊:“不好了!欧阳老先生!欧阳少爷他可能……可能……” 所有人闻言都脸色大变,惊急地挤进加护病房内,场面陷入一片哀伤混乱── 这时,电梯门缓缓开启,一名容貌绝美的女子悄然现身。 她白衣如雪,出尘不染,身轻步缓,不疾不徐,移动中,一身长裙宽袖几乎毫无飘动,无声无息,有如一抹白影。 她神色闲定,慢慢地走向加护病房外,对里面的忙乱冷眼旁观。 “好多……阴气好重……” 她嘴里轻念着,目光扫向四周一圈,再慢慢收回,透澈眸光转向病房内那个令每个人焦焚心急的病患身上。 “阴克虚命,鬼入侵,魂不定,未死,却难活。” 她的低语轻而笃定,也充满了清冽的无情。 “嘟!嘟!嘟!嘟──”病房内的心跳指数彷佛应验她的铁口直断,正迅速降低震幅,最终,化为一条绝望平直的线。 医生大惊,立刻施予急救。 “快救他啊!医生!”妇人狂哭。 “他不能死!绝不能死!”老人惊慌愤怒地大喊。 医生满头大汗,却仍无法让仪器上的心跳重新振动,众人屏息惊恐,谁也不敢开口。 白衣女子冷眼旁观了几秒,接着,轻移步伐,直接进入病房内,边走边举起纤白指尖轻弹,系在她细腕上的银白环饰因而互相撞击,发出阵阵清脆叮叮声。 “叮铃叮铃……” 所有人诧异地转身,盯着她这位不速之客,竟同时抽气呆住。 这个天仙般的美女是谁? 是……来取命的死神吗? 还是……只是一缕芳魂? 大家就这么愣杵了好几秒,一名护士才从惊愕中回神,颤声问:“小姐,你……你怎么进来的?这里是隔离的私人区域……” 女子不言,推开护士,往前跨步。 “你是谁?”一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急忙拦住她,斥喝:“这里外人禁入,请你出去!” 女子轻睨他一眼,只问:“要不要救他?” 大家都一凛,愕然。 “要救他,就别挡路。”女子冷哼。 老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命令道:“都退开,让她进来。” 管家退到一旁,其它人也都向后移开,女子则一步步走向病床前,扬手一挥,白衣宽袖在空中搧舞,接着,她低头盯着那男子,伸出手,掌心贴在男子前额,轻声低喝:“命未绝!魂归位!回来!” 一股无形的气场以她为中心霍然震开,整个病房内的死气阴霾瞬间消散,就在同一时间,仪器上象征死亡的平线立即又跳动起来,原本一脸枯白的男子,似乎稍微有了血气。 “天啊……”妇人惊喜地扑上前握住他的手,激动地道:“活转过来了!他活了……” 这简直像是奇迹,所有人都欣喜若狂,老人更是高兴得泪流满面。 “你……你到底是……”医生骇然地瞪着女子,心里混合着严重的挫折感与诡异感。 科学的医术,竟比不过这种神奇的妖法? 女子未答,老人已抢先道:“你……是北京薄家派来的除厄师吧?” “是的。”女子点头。 “果然是古老阴阳术之家,一出手就不同凡响。”老人强忍激动,哑声赞许道。 “您过奖了。” “谢谢你赶过来。” “这是您的要求,我们当然会配合。但现在他尚未完全回魂,我只能暂时止住他的衰气,还得进一步施法救他,眼下最重要的是快带他离开医院,这里……实在太多了,不适合我施法。”她说着再度举手,厌恶地弹指。 “太多什么?”管家纳闷地问。 “阴鬼!”她说着手轻挥,将那些繁多的缠人小鬼一一震飞摧灭。 大家才明白她诡异的动作是在驱邪驱鬼,人人脸色都变得青惨恐惧。 这里……真的有鬼? 老人一惊,立刻下令:“快!快带少爷回家!” “是。”管家应命,随即调度仆佣们准备撤离。 一阵忙乱中,女子依旧淡定地俏立在一旁,看起来沉稳且凛不可犯。 老人忍不住又问:“我要求派一个最强的除厄师来,但你看起来还很年轻……” “薄家除厄师有老有少,排名看的是法力,不是年龄。”她不卑不亢,而且面无表情。 老人欣赏地点点头,又问:“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淡淡地道:“我属薄家『少』字辈,我叫薄少妍。” 北京薄家是传承了千年的阴阳师家族,代代以“除厄”为业,专司驱邪除鬼、消灾解厄、祈福纳吉。 但薄家的子孙只有拥有强大法力的人才能成为“除厄师”,也只有“除厄师”才能执行客户委托的除厄任务。 而薄少妍,堪称是目前薄家最厉害的除厄师。 虽然── 她本人完全不这么认为。 一想到这个封号是宗主和她夫婿擅自对外的宣称,她漂亮光洁的眉头就不由自主地又蹙结了起来。 也许外人不了解,不过她很清楚,薄家现任那个胆小怕事又无能的宗主薄少春,法力才真的惊人。只是宗主太怕鬼了,一有风吹草动第一个落跑,根本别提要除厄灭鬼。 至于宗主的夫婿戴天祈,也是一个天生拥有正阳法力的男人,他的力量更是不容小觑。不过他身兼薄家账房,又要代替软弱的妻子管理薄家,忙得根本没时间帮人除厄。 由于他们夫妻不出面除厄,许多麻烦且难度高的除厄工作就因此落到她头上,害她这三年来累得像狗一样。 最厉害的除厄师?是最厉害的摇钱树吧! 她冷哼。 那对抢钱夫妻老是以薄家财务吃紧为由,接下一堆古怪又难缠的工作,像这次欧阳王朝的委托案,摆明了就是个麻烦,他们却还是照接不误。 “只要你出面,就不会麻烦了。” 两天前,薄家的抢钱账房戴天祈把她叫去,笑得像个市侩又黑心的商人! “我不接。”她当时就回绝了。 “你不能不接啊!少妍……”宗主薄少春急道。 她冷瞪她一眼,她却吓得躲到丈夫背后,瑟缩又结巴地说:“请……别生气……这个任务,怎……怎么看都只有你能胜任,只有你……救得了欧阳家的少爷……” 堂堂宗主,却这么懦弱胆怯,不但毫无气势,每次对她说话都像小学生在向老师报告,她有时真的快看不下去了。 到底谁才是薄家宗主啊? “少妍,这次的客户是知名的全球大财团『欧阳王朝』,由王朝的『皇帝』欧阳皇亲自来电聘请除厄师去帮他儿子除厄。”戴天祈帮口钝又胆小的妻子补充解释。 既名王朝,又自称皇帝,这姓欧阳的也不怕犯忌? “欧阳皇的儿子长年卧病在床,查无病征,也无药可医,经常陷入危急之中,生命如风中残烛,随时会消逝,欧阳皇为这个唯一的儿子伤透脑筋,这些年来找了无数名医或法师,仍然毫无起色。”戴天祈接着又道。 “那不是病,是阴鬼缠身,你叫其它除厄师去帮那位少爷除秽就行了。”她冷冷地道。 “事情似乎没那么单纯。据说,去帮欧阳少爷除厄的法师,事后不是大病一场,就是诸事不顺。”戴天祈沉声道。 听他一说,她倏地轻震了一下,一股奇异的悚然顿时袭上心头。 不对劲。她的直觉向来非常灵敏,这件案子显露了危险的征兆,肯定会是个大麻烦,最好避开。 “这个案子很难缠,不要接。”她严肃地警告。 “可是我已经接了……”薄少春嗫嚅。 “那就去退掉!” “不能退,订金已经收了。”戴天祈笑道。 薄少妍瞪他,冷声讥讽:“订金收这么快,欧阳家肯定是出天价。” “没错。”戴天祈坦承。 这个见钱眼开的家伙! “戴天祈,你这个账房还真当之无愧啊!”她冷哼。 “过奖。”戴天祈毫不在意她的讽刺。 她冷觑他一眼,转向薄少春,轻斥道:“既然收了庞大订金,就请宗主你自己去除厄好了。” “不行啊!你也知道,我一见鬼就腿软……”薄少春很孬地嚷着。 “宗主不行,那就请宗主夫婿去收妖,他的法力在薄家也算高强的了。”她冷冷地揶揄。戴天祈的能力,绝不会比她逊色。 “少妍,你该知道我很忙的,又要掌理『曜石』这家公司,又要负责薄家的财务,加上少春即将临盆……”戴天祈一点都不夸张,这阵子公私两方都让他忙得焦头烂额。 “你很忙,我也没空。我昨天才向长老表明要接受誓愿终生净身仪式,而且明天就要上山修禅闭关。”她也不想蹚这个浑水。 “你真的誓愿终生净身不婚?”薄少春张大双眼惊呼。 “对。”反正她从一出生,掌心就没有感情线,当时一名老除厄师就断定她此生无情无爱,没有姻缘。 “不可以!你是我们薄家法力最强的除厄师,你应该结婚,然后多生几个优秀的孩子来壮大薄家啊!”薄少春大声反对。 “我对结婚生子这种凡俗之事没兴趣。”她冷漠地道。 “啊?不行不行,你长得这么美,一定会坠入情网,谈一场动人凄美又刻骨铭心的恋爱。”薄少春脱口直言。 薄少妍一听她的话,脸色骤变。 在薄家,谁都知道,薄少春这位朔阴之女“出口成咒,言必成真”,她的这项惊人法力,至今无人敢小觑。 “宗主,身为薄家人,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尤其是你,更该管好自己的嘴巴。”她怒瞪着薄少春。 薄少春自知失言,慌张掩嘴闭口,戴天祈则忙缓颊:“抱歉,少妍,她有时只是随口说说……” “你应该最清楚她随口说说的力量有多强大。”她瞄着薄少春的便便大腹。 原本不孕的她,竟因一时的脱口期盼之言,而成功地怀了胎;更惊人的是,还依她的心愿怀了男胎。 拥有这种能力,怎能不格外小心谨慎? “对不起,少妍……我刚刚说的都不算!但是,这任务你一定要接……”薄少春小声地道。 “为什么一定要我接?”她蹙着秀眉,火气全上来了。 叫她管好嘴巴,却又一次施了“言咒”,薄少春真的不明白她口中的“一定”有多强的咒力吗? “因为欧阳皇的这个案子难度太高了,依目前欧阳少爷的情况,一般除厄师去了也没用,反而可能会受伤。”戴天祈接着回答。 “所以我才说别接,把钱退回去。” “薄家目前支出庞大,很需要这笔钱。欧阳皇要求的也不多,只要能让他儿子多活几年。” “如果命数已尽,再怎么除厄也没用。”她冷冷回驳。 “是不是命数已尽,总要有人去确认。真的没救无望,欧阳皇也得认命。”戴天祈微笑道。 她冷觑他一眼,很清楚他就是非要赚这笔钱不可。 哼!传承百年的薄氏除厄师一族,什么时候也开始为钱折腰了? “拜托啦!少妍,欧阳皇指名要薄家最厉害的除厄师,我听说他为人凶悍又强硬,我们得罪不起他,更丢不起这个脸,所以一定得由你去才行。”薄少春苦声请求。 她瞪着这位软弱的薄家宗主,坚定地冷哼:“薄家最厉害的除厄师向来是宗主,舍不得这笔钱的话,你自己去。” 她话刚说完,薄少春的脸突然刷白,捧着肚子:“啊……” 她一呆,盯住她的腹部,既惊且愕。 不会吧…… “少春,怎么了?”戴天祈一惊,连忙扶住妻子。 “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薄少春颤抖得几乎站不住。 “天啊!难道要生了?还不到预产期啊!”戴天祈急愕。 薄少妍看着她满身喜旺之气,喃喃低呼:“没错,时辰已定,她要生了。” “啊!”薄少春痛得更厉害了,痛喊着倒下。 “少春!” 戴天祈惊慌地一把将妻子横抱而起,然后,把那张与欧阳家签定的契约书直接塞进她手里。“我带她去医院。少妍,欧阳王朝这件工作就交给你了。” 说罢,不等她回答,直冲出大厅。 她傻眼地捏着那纸契约,没好气地杵在当场。 偏偏在这时候生产,薄少春肚子里的胎儿还真会挑时间。 就这样,她不得不接下这个烫手山芋,不得不搭机来到台湾,来到欧阳家,面对她的麻烦。 对,她的麻烦。 从那纸契约被塞进她手中的那一瞬间,她就隐隐有种不祥的直觉,这个麻烦是冲着她来的。 这个── 此刻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叫做欧阳百岁的男人! 这 是 分 隔 线,群 聊 独 家。 迷宫。 又是迷宫。 他又来到这里了。 这是第几次了? 算了,也数不清了,反正从以前就这样,动不动就会被召到这里来,然后被困在这个黑暗复杂的迷宫里。 他很清楚,只要他走得出去,他就能活下去。 相反的,如果他出不去,他就得死。 也不知道是谁设计这个游戏的,玩了好几年还不累。 但,他累了。每次都得找出口,每次都要赌上性命、耗尽心思才能逃脱。 这一次,他不想逃了。就算回到躯体之后,还是受莫名的病痛折磨,日子也没多好过,还得面对一堆令人厌烦的人事物。 干脆就待在这里,看那个藏在黑暗中的主宰要把他怎样,要杀要剐都随他去吧! 反正,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活不久,可笑的是父亲偏偏给他起了个“百岁”的名字。 真是讽刺。 他在黑暗中坐下来,任由四周庞大的冷冽阴邪之气向他围拢而来。 妖鬼们来了! “嘻嘻……他不走了耶!” “他要留下来了。” “那就不好玩了。” “我们可以抓住他,整死他,让他尝尝各种酷刑……” 妖鬼们的尖狂笑声越来越逼近,几只尖爪刮上他的脸,他闻到了令人作呕的腐朽寒气,有洁癖的他皱起眉头,强忍住逃跑的冲动。接着,几十只枯干的手拉扯住他,将他拖往深闇阴幽的地底去。 他感到自己正在沉沦坠落,彷如要跌进十八层地狱般,再也不复超生…… 这时,一阵轻微的铃铃声从遥远的地方飘来,他疑惑地抬起头,发现原本黑沉沉的上方透出了一点点微光。 那是什么? 他才觉得纳闷,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突然贯进他耳里── “命未绝!魂归位!回来!” 他浑身一震。 有人在叫他…… 叫他回去! 原本绝望阴霾的心豁然清朗,他涌起了活下去的力量,也想起了深埋在心底那股莫名的不甘,想起自己似乎还有一件心愿未了…… 这一刻,他忽然又贪恋起阳世的温暖与活氧之气。他不要再待在这里,他想回到那个世界去! 这想法一闪进脑中,他坠落的身体一顿,瞬间又回到了迷宫,于是,他奋力挣抗,甩开妖鬼们的缠缚,拔腿往左边狂走。 “啊!他逃了!” “快追!” “哦哦,他不想死了,还要玩吗?” “游戏又开始了!追他!撕了他……” 阴间妖鬼们吱吱大笑,尾随在他身后狂追。 啧!真烦人…… 他皱着眉,同样的情景,总是一再地上演,真的让人好腻。 但想活命,就得逃,拼命地逃。 左,右,右,左……他在迷宫中找寻生路,跑得气踹吁吁,却始终找不到出口。迷宫似乎变得更诡异难辨,越急着要出去,越是受困。 “哈哈哈……既有死意,就无生机。你以为你这次还逃得出去?”不知从哪里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狂笑。 他被那笑声震得心神微散,一眨眼,迷宫又变换了方位,他惊骇转头,只见无数只阴邪妖鬼朝他扑来,张开血盆大口── 糟了!难道这次真的必死无疑? 他恐慌地瞪大双眼,无处可躲。 就在这刹那,一道白影凭空出现,挡在他和妖鬼之间,妖鬼们立刻被弹开。 “哇……” “是谁?居然有这种法力!” 妖鬼们惊痛得嘶吼狂嚎。 他诧异愕然,定眼一看,只见那道白影幻化成一个娉婷女子,背对着他,浑身笼罩着一团白光。 这……是谁? 他睁大双眼,只见她朝妖鬼们轻挥白袖,顿时,大部分妖鬼都被摧灭成灰。 而随着她衣袖飞舞,响起了一阵悦耳的“叮铃铃铃……” 咦?这是刚刚隐约听见的铃声…… 他呆了呆,突然好想看看她的长相,只是才向前跨一步,脚下就化为黑暗深洞,一阵厉吼就从黑暗深渊暴怒窜出。 “薄氏巫女!不准带他走!” 他恐惧地低头望向深渊,正感到自己要被吸入,女子倏地转身,一把抓住他的手,冷喝:“快跟我走!” 接着,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往上腾空疾飞。 这时,脚下黑洞窜出一条巨大妖蛇,张着尖牙利齿,直咬向他的双脚。 “哇!”他惊恐地缩脚低呼。 女子回身甩出手中银环,银环瞬间变大,套住妖蛇的大口,急束,妖蛇痛得狂扭嘶鸣。 她则趁机带他疾速飞离,四周渐渐变得模糊朦胧,妖蛇和阴鬼们的声音被抛得远远,他只觉得自己的手正被女子紧紧握住,人随着她迅速飙升,再飙升,最后,冲入一团灿烂温暖的光亮之中── 第二章 “咳!” 他猛地咳了一大口气,瞬间睁开了双眼。 “百岁!天啊!百岁醒了!” “老爷!老爷!少爷醒了!” “醒了吗?太好了!我看看……” 听见这些熟悉又吵杂的欢喜惊呼,他知道,他回来了。 又一次,从阴间回到了阳世。 凌乱的气息缓缓平复,他吐出胸口残存的阴窒秽气,再吸一口清爽的人世活氧,更加确定他没死。 他又活了下来。 “百岁,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兰姨眼中含泪地笑着,急急问他。 他目光移动,看见了围在他床沿的老父亲、兰姨,还有管家老韩。 “少爷……”老韩激动不已。 “我……”他试着开口,喉咙却沙哑又疼痛,发不出声音。 每次到阴间走一遭,他的嗓子都会烧痛好几天。 “好好,别说话,没事就好,醒来就好。醒来就好……”欧阳皇拍拍他,虽然面容刚厉,语气中却充满了余悸。 一群胆小鬼!你们就这么怕我死了吗? 他心里掠过一丝嘲弄,不经意轻移肩膀,闪开父亲的碰触,却猛地想起那个女子。 刚刚紧握住他,将他救出阴间的那只纤柔却坚定的手,不见了。 是梦吗? 他举起手,望着掌心发怔。 不,他很肯定,那不是梦,他的魂真真切切地经历了一场死劫。 那么,救他的那个女人……是谁? 正狐疑着,一个冷冽清细的声音就发出了告戒。 “别吵他了,让他休息吧!他的元神大伤,最好闭目养神。” 他一凛,望向声音来处,这才发现兰姨身后立着一个白衣女子,背着光,看不清面貌。 “是是,大师说的对。百岁,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准备你最喜欢的点心,等一下饿了再吃。”兰姨忙道。 他没理会兰姨,直盯着那女子。 是她…… 虽然看不清脸孔,但他记得她的身形,还有,她的声音。 原来,她真的存在。 他慢慢地在仆佣的协助下撑坐而起,眯起眼,看向她。 “你……是谁?”忍住喉咙的灼疼,他只想问个清楚。 薄少妍缓缓走向前,来到床前,低睨着他,一双清透如水晶的黑瞳淡无波澜,精雕玉琢般的美丽容颜上也同样冰冷沉静。 欧阳百岁被她的年轻与绝色轻震了一下。 黑发如黑缎,五官精致秀美,整个人晶莹如露,剔透如珠。 这女子美得惊人,但是……但是却穿着一件非常古怪又碍眼的白色束腰宽袍。 “少爷,这位是老爷特地从北京请来的『除厄师』。”老韩立刻介绍。 “除厄师?”那是什么称号?他眉微微一挑,又盯住那女子。 “除厄师是北京薄家对外的自称,他们专门帮人消灾解厄,这位薄小姐就是薄家派来的高人。百岁,你这次能平安活转过来,都是她的功劳。”欧阳皇郑重地道。 姓薄?他心中一动,想起黑暗中那阴邪的声音喊着薄氏巫女。 这么说来,她是个法师? 啧!这职称和她一点都不相衬。她看起来才二十出头,又长得灵秀绝俗,完全无法想象她能够帮人除灾解厄。 “刚刚救我的人……就是你?”他想再确定一次。 “是啊,就是她把你救回来的。百岁,她虽然年轻,但真的很厉害,刚刚她不知作了什么法,说是要去找你的魂,结果没多久你就醒了。”兰姨兴奋得不知不觉插嘴说个没完。 他以眼尾瞄向兰姨。 兰姨收到他的目光,蓦地一惊,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赶紧闭嘴。 他脸上闪过一丝嫌恶,才又面向薄少妍,再问一次:“是你……进去迷宫救我的?” “是。”薄少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欧阳百岁长得非常俊美文雅,由于身体长病欠安,因此更显得白净纤瘦,有种弱不禁风的慵懒病态。但这份病态不但没减损他的外貌,反而衬出了他与众不同的阴柔气质。 不过,这份阴柔孱弱,只是表面……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很好奇,因为到目前为止,没有人进得了他受困的黑暗之处。 “说了你也不会明白,你还是多休息吧!”薄少妍冷淡地道。除厄师的工作从来不对外人说明解释。 “薄家的人都有这种能力吗?”他不死心,又问。 “不一定。” “只有你做得到吗?” “你不该说太多话的。”她盯着他。 “你没有回答我……”他还想追问,但才张口说了一半,她就突然伸手在他面前一晃,顿时,他的喉咙一紧,声音竟被没收。 “少说话,你的元气才会恢复。”薄少妍冰冷地提醒。 他惊骇地瞪着她。这是什么妖术? 旁人似乎没发现他被锁喉,老韩还跟着劝道:“是啊,少爷,你最好多休息,你的脸色还很苍白……” 他眉峰微蹙,眼尾一扫,老韩立刻恭敬闭嘴。 气氛突然有点僵冷。 这女人竟用法术对付他?他心有不快,沉着俊脸,怒视她。 薄少妍知道他在生气,手再一挥,撤了咒术。 倏地,他感到喉间微松,声音回来了。 他惊诧于她的能力,又气闷于她的无礼。 “你叫什么名字?”他冷冷地问。 “薄少妍。”她道。 “薄少妍……看来你真的很强。”他带点讽刺和薄怒。 “再强也救不了一个自寻死路的笨蛋。”她直言。 此话一出,欧阳百岁愕然,其它人则都倒抽一口气。 众人惊恐的是她骂他笨蛋,而欧阳百岁凛愕的则是她看穿了他的心思。 “像你这种阴虚煞命的人,求死容易,求生难,若再有一丁点的死意,不只是我,连神佛也救不了你。”她不管周遭异样眼光,继续道。 欧阳百岁看她的目光失去了温度。 这女人,真让人不舒服。 即使如花般秀妍明丽,但却似乎是朵冷冻无趣又自以为是的蠢花。 他死瞪着她,刚才对她的好感全部翻盘。 “百岁!大师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想活吗?”兰姨惊骇地低呼。 “百岁,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欧阳皇惊慌急斥。 “少爷,你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欧阳百岁一抬眼,俊秀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愠色,众人霎时噤若寒蝉。 他的目光移向薄少妍,嘴角慢慢勾起一抹俊美迷人但没有丝毫笑意的微笑。 “我看,薄大师工作已了,可以滚了。” “百岁,大师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怎么可以这种态度!”欧阳皇怒道。 “她只是拿钱办事的法师,哪称得上恩人?” “别胡闹了!百岁,我和薄家签了契约,薄大师还要帮你除厄净魂,这仪式得要花四十九天!”欧阳皇急道。 “那就找别人。”他冷哼。 “没有别人,你也知道,只有她能。”欧阳皇严肃地道。 “我就不信只有她能,叫她走。” “不行,我不能再冒险——” “冒险?怎么,你就这么害怕失去拥有的这一切?”他讥诮地看着父亲。 欧阳皇拧着老眉,无言可对。 “哼!繁华如梦,你越是拼死想握住,就越容易失去啊!父亲大人。”他躺回床上,不屑地冷笑。 欧阳皇面色如土,竟任由儿子嘲弄,与外传的“强悍皇帝”形象大相迳庭。 薄少妍静静看着这一幕,并不意外。为了除厄,她看过欧阳家所有人的八字,她很清楚,在这欧阳家——不,甚至整个欧阳王朝,真正当家作主的,不是欧阳皇,而是眼前这个俊逸瘦弱的二十六岁病男,欧阳百岁。 他虽然阴虚克命,妖鬼缠身,但诡异的是,他却拥有帝王的命格。 既虚又强,既阴又烈,冲突与矛盾的并存,就天地运命来说,这种人即使没有胎死腹中,也会早夭,绝不可能存在。 但他,却活生生出现在她眼前。 这一点,令她困惑。 更令她警戒。 通常这种人,非常人。性格非常,情绪非常,连命,也非常。 “薄少妍大师,我父亲以为你能让我不死,你能吗?”欧阳百岁目光移向她,挑畔地问。 “不能,是人都会死,不过我可以让你活久一点。”她正色道。 “活多久?”他挑眉。 “不一定,那得看你的气数。” “哼,真可笑,这种话谁都会说,你以为我会相信?” “如果你不愿意相信我的能力,我不介意提前解约。坦白说,你们这件案子很麻烦,我也是很无奈才接下的。要是你不想接受净身除厄仪式,那我正好可以早点回北京处理我的事。”她淡淡地道,情绪丝毫不受他激怒。 很麻烦?很无奈才接下?她的话把他惹恼了。 看她一副也想快闪的样子,他突然不愿让她太轻易就赚走他的钱,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不,我改变主意了。”他恶意地盯住她,“就由你来做吧!薄少妍,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帮我延命。”要整一个人,总得先将她留在身边才行。 她看他一眼,岂会看不出他不怀好意。 但她不在意,反正他也伤不了她。 “要我做法,你就得好好配合我。现在我认为你说了太多的话,该休息了。”她说着向前跨一步,伸手点向他的额头。 “你要干么——”她正要闪避怒斥,一股强大的困倦迅速袭来。 “好好睡吧!最好睡个三天再醒来。”她指尖很快在他眉心画了一个符。 “你……”不准命令我!也不准乱碰我!可恶!这个可恶的女人…… 他很想破口大骂,但随着她的指令,心中纵有再多不悦,眼皮还是沉重地闭上,一下子就进入了梦乡。 **** ******** ******** ******** ***** * ****** ** “欧阳王朝”是个跨国大型企业,创办人欧阳皇是海外华侨,他的发迹在业界一直是个谜,大家只知道他是近十年来突然兴旺成名,然后在欧美闯出一片天地,产业跨足金融、土地、电子……成绩斐然,资产惊人。 三年前,欧阳皇带着庞大的财富回台发展定居,一时之间成为媒体追踪的目标,狗仔几乎要将他的祖宗八代全翻出来,也因此,他有个重病缠身的二十六岁独子的消息才暴了光。 由于欧阳皇被媒体戏称为“皇帝”,大家顺理成章地也称呼这位欧阳少爷为“太子”。 不过,媒体从来没见过这位“太子”,只知道他是欧阳皇五十岁才老来得子,但这求来的唯一儿子,却身染重病,始终与死神在拔河,动不动就命危,与他的名字“欧阳百岁”正好相反,这个讽刺,很快就成了与一些好事者嘲弄与怜悯的题材。 因此,不论外界或欧阳王朝内部。许多人一提到他,通常第一个反应就是——“可怜的太子”。 可怜? 薄少妍每次听见这个字眼,都会忍不住轻哼一声,然后感叹世人的眼睛和耳朵纯粹是装饰,太容易被错误的讯息给蒙蔽。 现在站在她眼前,一脸冷鸷阴怒的男人如果可怜,那全世界的人就都悲惨万分了。 这家伙,根本是个全身长刺的怪胎,和他相处不到两星期,她就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刁钻,孤僻,傲慢,猖狂,任性,阴险…… 而且幼稚。 对,很幼稚。 那天第一次见面之后,他依她的“指令”,足足睡了三天才醒,欧阳家的人都对她的法力啧啧称奇,但他本人可就不爽了。 “薄少妍,你对我下咒?”他一醒来就开始找她麻烦。 “是。” “谁准你这么大胆的?竟敢强迫我睡三天!”她一脸像是她冒犯了他,阴鸷得吓人。 应该说,被吓的是宅里仆佣们。从他睁眼开始,没一个人好过。 大家都避得远远的,尽量别在他跟前乱晃,免得遭殃。 但其他人能闪,她可不行,因为她的工作,就是在这四十九天中,随时待在他身边帮他清除恶魔。 无奈的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无畏他的恶颜,平静地道:“你耗损太多元气,得三天才补得回来,我是为你好。” “我要睡多久是我的自由,不准你多事。”他瞪她。 “你命属极阴,灵轻身弱,因此妖鬼很容易入侵你周遭和梦境,我如果不下点符咒,你一定睡不安枕,到时又落进阴梦,被妖鬼纠缠,你会更累。” 他脸色微变,目光更加犀冷。“你竟连我常作严禁的事也知道?” “足跨生死线,眼观阴阳界,这是薄家除厄师的基本能力。”她淡淡地道。 “哼!薄家除厄师真有这么神?” “是。”她毫不客气地道。 “真狂妄。” “这是自信,不是狂妄。” “别以为你真的很厉害……” “我厉不厉害,你比谁都更能体会。不是吗?”她看他一眼,又道:“其实你也感觉到了,这次醒来后精神和身体都轻松不少,对吧?” “没有,我觉得更不舒服。”欧阳百岁恼怒地瞪着她,即使被说中了,也不愿意承认她说的是事实。 哼!无聊和幼稚行为。 她眉轻挑,冷笑:“别孩子气了。欧阳百岁,你可以不喜欢我,但别把我当仇人。我是来救你帮你的,请你好好记住这一点。” 她愿是好意相劝,但这句话似乎更惹火了他,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更糟。 接下来的日子,她常常得面对他的尖酸和火气,以及百般刁难。 例如前天,他一早就把她叫到他房间,说他房间里的厕所有鬼气,要求她厕所除妖。 她把这个工作交给了仆人,并指示他们多喷点精油。 结果,他很不高兴,把无辜的仆人大骂一顿。 昨天,他说房子沉闷阴臭,疑似后园水沟有瘴,叫她去为水沟以作法清瘴。 她转告管家老韩,老韩立刻派人将后园水沟清得干干净净,蚊蝇不生。 结果,他非常不高兴,把气全迁怒到老韩头上。 而此刻,他一大早又把她找来,说他的衣服穿起来不舒服,叫她为他的所有衣服去邪…… “所有的衣服穿起来都不舒服吗?”她看着立在厨柜旁的他,一身清爽白净,一脸挑衅。 这和她第一天看见他时的病厄死气简直有天壤之别。 “对。”他勾起一边嘴角,冷笑。 “穿了不舒服,那就全部丢了,再买新的。”她随口给了个良心的建议,转身就走。 这家伙已经精神好到可以天天找她麻烦了…… 啧!他的恶性是本身的天生,还是受妖魔感染?若受妖魔感染还能除去,如果是天生如此,那就没救了。 “站住。”他冷斥。 她转身。“还有事吗?” “你耳聋了吗?我是叫你来帮我的衣服驱邪,薄少妍。”他寒着俊美的脸命令。 “衣服看起来没事。”她道。 “我花钱请你来,我叫你驱邪,你就照做。”他恶劣地道。 她看看一柜子的衣服,再看看他,点点头,道:“好吧!” 说罢,她轻轻朝衣柜挥了一下右手,然后道:“行了。” 他火大道“就这样?你在敷衍我吗?” “我在帮衣服除秽。” “这样随随便便一挥就好了?”他瞪眼。 “是已经处理完毕。” “少骗我,你根本就没有驱邪!” 她盯着他,突然上前朝他的胸口一拍“我看衣服没有邪气,有邪气的是它的主人。” 他错愕地瞪大眼,只感到一股奇特的电流从他震向四肢。 足足愣了好几十秒,他才喝问:“你干什么?” “帮你驱邪净化。真正的邪魅,在你的心情里。”她冷笑。 他架开她的手,嫌恶地拍拍被她碰触的胸膛,俊目不悦地眯起。“我警告你,不准再对我动手动脚,也不冷你再对我出言不逊!” 她看着他傲慢又自以为尊贵的态度,不禁暗暗摇头。 这家伙有严重的王子病,他还真以为他是“太子”? 太可笑了。 “想请我‘动手动脚’,以及让我开口‘出言不逊’,都得付出高额代价,你能有这种机会,该偷笑了。”她讥讽地说着,转身就走。 他瞪着她的背景,差点了结。 这女人的意思是她对他无礼,他还得倍感荣幸? “你给我站住!”他大吼。 她置若罔闻,继续走向房门。 “我叫你站住,你聋了吗?”他再吼。 “我聋了。”她头也不回地回了他这句,拉开门。 他傻眼。这女人竟然…… 二十六年来,谁敢这样对他?谁敢? 这时,兰姨正好来到门外,感动地对正一脚跨出去的薄少妍道:“大师,你太厉害了,以前百岁一直病恹恹的,从来没有这么有精神过。” “是吗?”薄少妍轻哼,暗想,或许她不该一下子帮欧阳百岁除得太干净,让他虚弱地躺在床上还比较好应付。 欧阳百岁一听更气,对着兰姨怒斥:“你谢她干什么?” “哎,大师这几天辛苦帮欠家里里外外除厄清瘴,你才能下得了床,也才能这么大声说话啊!”兰姨笑道。 他一凛,这才猛觉,今天是这几个月来他第一次能自己下床,而且身体不再虚弱不堪,总是压在他肩上及心头的窒闷也整个消失。 念及此,他环顾四周,那此充斥在整个房子的阴郁也一扫而空,空气变得清新不少…… “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对吧?大师她真的很强,你真该好好谢谢她。”兰姨高兴地说着。 他皱起眉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薄少妍的确不简单。 可是要他向她道谢,却又心有不甘…… 薄少妍转头瞥了他一眼,直接道:“不客气。” 他瞪眼,怒道:“我又没有向你道谢。” “但我听见了。”她挑眉。 “你不是聋了吗?”他咬牙。 “现在又好了。” “你……”他恼火得真想朝她的脸揍一拳。 她见他被惹得火大,突然觉得两人之间无意义的斗嘴实在幼稚又好笑,嘴角不自学往上轻轻漾开。 这浅浅一笑,让欧阳百岁整个人愕定住。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心头觉得怪怪的,一口气突然提不太上来? 难道……又要发病了? 他举手按住胸口,目光却依然黏在她的脸上。 “百岁,你怎么了?”兰姨见他不对劲,连忙上前扶他,担心不已。 “我……”他也不太清楚自己怎么了,心跳有关些紊乱,呼吸也有些窘迫。 “他没事,只是一大早花太多力气生气,体力耗尽了。”薄少妍轻讽。 “是这样吗?那要不要吃点早餐?我已经准备好了。”兰姨急道。 “不用了,我吃不下!”他挣开兰姨的手,瞪着薄少妍。 还吃?他被薄少妍气都气饱了。 “还是吃点吧!你父亲说,今天如果你好点了,希望你能去公司……”兰姨小声地道。 他闻言轻蹙眉峰,挖苦冷笑:“这么急啊?怎么,怕公司的人以为我死了,要我去安定人心吗?” 兰姨低头,嗫嚅地道:“听说……今天下午有个主管会议。” “哼,又要去听一堆饭桶报告,真烦。”他满脸厌烦不耐。 每次听那些人说那些废话,都让他昏昏欲睡。 兰姨不敢接他的话,赶快转向薄少妍道:“薄大师,麻烦你也一起去看看总部的风水,我等一下请司机备车。” “好。”她点点头,心是城却难免嘀咕。 戴天祈与欧阳王朝的契约里,还包括了为整个王朝的总部大楼除厄,并且帮忙堪与内部风水。 虽然欧阳皇开出天价,但工作并不轻松,可恶的是忙的人是她,戴天祈和薄少春却在一边凉快数钱。 “你也懂风水?”欧阳百岁瞄着她。 “是的。” “除厄师懂的似乎不少嘛!” “是不少。” “真的懂这么多,为什么不帮自己改改运,让自己好命一点,何苦这么累地到个帮人除厄?”他讽刺地反问。 一些算命师总是算别人的命,解别的人运,却连自己的命运也搞不定。 “除厄是薄家子孙永远的职责,身为薄家一分子,这就是我的命,也是我的运,我甘之如饴。”她正色道。 “是吗?可我看你做得很辛苦哪!”他讥笑。 “那要看遇到什么客户。如果对方恶劣,跋扈,无理,傲慢,当然会觉得辛苦疲惫。”她盯着他,故意道。 “你……”他俊脸怒变。这女人真敢惹他! 兰姨见苗头不对,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大师,你换洗的法袍已经送洗整理好,我已放在你房里了。”兰姨向她道。 “好,谢谢,我正好可以替换。”她淡淡一笑。 欧阳百岁一肚子火怎能忍得下,冷瞪了兰姨一眼,接着又将炮火对准薄少妍。 “你为什么老是穿着这种奇怪的白衣?”他厌恶嫌弃地打量她的纯白宽袍。 打从她现现,就一直穿着这种怪衣,碍眼极了。 “这是我们除厄师的法袍。”她更正他的说法。 “你该不会等一下也要穿这种衣服去公司吧?” “当然。” “不行,去换掉!”他冷斥。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色法袍,问:“为什么?” “难看死了,简直像丧服,让人看了不舒服!”又不是谁死了,她老是穿这身白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真是触楣头。 她的眉轻轻一挑。 敢嫌她的法袍难看?无知的家伙,除厄师的法袍都是以过薄家祖灵加持,具有挡急煞卸阴功能,这可是除厄师们除厄时自保的盔甲。 他懂个屁。 “不舒服?那只好请你忍耐了。除厄师除厄时必须穿着法袍,这是薄家的规定和戒律。”她冷声说罢,懒得再理他,转身回房净身去了。 一秒后,身后传来迎风招展的重重摔门声。 但薄少妍全然不受影响。 第三章 欧阳王朝的集团总部一如它霸气十足的名称,盖得气势恢宏,而且坐落在台北县郊区,占地宽广,建筑物前的空地还设计了一个八卦图形的花园。看起来非常独特显眼。 不过,薄少妍第一眼看见这里就蹙起了眉头。 这块地风水虽好,却极阴,即使用八卦花园镇住,阴煞之气依然浓重。 可奇怪的是,欧阳王朝的事业却不受阴煞影响,反而蓬勃发展,蒸蒸日上。 为什么? 扶着疑惑,她跟随着欧阳百岁进到总部大楼,迎面一股阴潮的空气扑来,即使外头是初夏的午后,还是透出股森寒之气。 她很快看了走在她前方的欧阳百岁一眼,已有些鬼影因他的到来而在蠢动。 一楼大厅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镶着一个阵法,四周也都看得出努力辟邪的痕迹。 这表示,欧阳皇明知这里是阴地,却不是选择这里盖总部?而且还让欧阳百岁到这里上班? 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她沉吟地与欧阳百岁往前走,柜台总机小姐看见欧阳百岁出现,恭敬地起立致意,但脸上难掩惊讶。 不只总机小姐,一些进出的员工们也都面带诧异,偷觑着这位听说一星期前还发出病危通知的王朝“太子”。 他们的表情仿佛都在说:他居然没死? 欧阳百岁缓步走向电梯,气色虽然依然带有病态,但略长的头发整齐披在后颈,刘海向旁梳拢,露出光洁的前额与轮廓,也突显整个清逸俊美的五官,而且他细瘦高身兆,穿着全身窄版西装,倒也显得清俊优雅,有点像电影里那种吸血鬼伯爵的感觉。 不过,虽然英俊逼人,他的脸却非常非常臭。 “哼,看看这些人的嘴脸,好像都以为我死了。”他嘴里冷笑。 薄少妍没接话,因为她知道他不是在对她说话——事实上,因为早上激怒了他,他从刚才上车就把她当空气,完全不理她。 这也好,她耳根清净多了。 “别在意他们,少爷。” 回答他的是身边一个健壮男子,他叫王勇,是欧阳百岁的保镖兼司机,更是名有急救护理执照的专业看护,只要欧阳百岁一出门,这人总会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谁在意这些垃圾了?”欧阳百岁嘴角轻勾,冷哼一声。 薄少妍暗蹙着眉,这家伙的嘴真贱哪!他简直就像是痛恨着所有人类似的,自以为清高尊贵。 王勇帮忙按开电梯,先扶欧阳百岁进去,再以粗臂撑住门,有礼地向薄少妍道:“大师,请。” 她正要跨进去,欧阳百岁尖锐的嘲讽就飙了过来。 “干嘛帮她开门,她是法师耶,说不定不用搭电梯,直接就能飞上九楼。” 王勇假装没听见,仍然撑着门。 “谢谢。”她也不生气,走进电梯,向王勇道声谢,背对着欧阳百岁站定,懒得理他。 王勇按下九楼,电梯慢慢上升,欧阳百岁冷讥:“我以为你会飞呢!原来也不过是个凡人。” 她没吭声,从镜子反射中看他不停蹙眉揉着左边肩膀。 一只小鬼正攀在他肩上,冲着她作鬼脸。 “我不会飞。”她面不改色地轻哼着,倏地转身,倾身向他,伸手朝他左肩上方一抓。 他吓了一跳,瞠着突然靠近的她。 王勇也愕然地看着她奇异的行径。 她轻轻将手里嘶哑痛呼的小鬼揉碎,细眉的挑,淡淡地接着道:“但我会灭鬼!” 顿时,他感到肩膀变轻,刚刚的沉重瞬间消失,这才明白她是在帮他除妖鬼。 他一脸悻然,却不愿领情,嘴硬道:“谁知道有没有鬼?我又看不见。” “就因为你看不见,才会找我来,不是吗?”她轻哼,退回原来位置,转身,再度背朝着他。 两人距离又拉开,他才发现自己在刚刚那一刹那竟不自觉地屏住了气息,于是连忙吸口气,这一吸,一缕淡淡的檀木清香钻进他的心肺,溢漫在他的口鼻之间。 他眉心微拧,胸口又觉得紧窒了。 这是什么鬼毛病? 到了九楼,一位女秘书早已候在电梯外,领着他们往总裁办公室走去。 一进办公室,欧阳皇和一名西装笔挺的伟岸男子就迎了上来。 “你们来了,百岁的身体还好吗?”欧阳皇关切地看着儿子。 “不好就能不来吗?”欧阳百岁跨出电梯,讥讽冷笑。 那男子也走向他:“百岁,看见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哼,我没死,你很失望吧。”他冷讥。 “不,看你现在好好的,我真的很高兴。”男子包容地温笑着,完全不介意他的态度。 但薄少妍看着这男子的微笑,心中微凛。 光看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个人和戴天祈是同一种人,城府深,工算计,标准的商场笑面虎。 “薄大师,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欧阳王朝现任的执行副总,也是百岁的表哥,唐立阳。”欧阳皇连忙介绍道。 唐立阳人如其名,高大英挺,明朗如日,他的阴鸷孤傲,纤瘦白弱的欧阳百岁一阳一阴,一刚一柔,正好是个强烈的对比。 唐立阳风度翩翩地朝她一笑,伸出手,眼中尽是惊艳。 “你好,我是唐立阳。没想到救回百岁一命的除厄师,是个如此美丽又年轻的女孩。” “过奖。”她伸手回握,才轻触及他,倏地一震。 “怎么了?”唐立阳笑问。 他……是一个阳男!这个男人,简直就像是戴天祈的翻版! 她这才恍然,欧阳王朝能在这块阴地大旺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有唐立阳这个阳男中和了这股阴气。 但,这是巧合吗? 不,不是巧合,这应该是刻意的安排,而安排的人…… 她视线慢慢移向欧阳皇。 这个老人藏着某个秘密。她很好奇,他极尽所能,费尽心思想保护的,究竟是什么? 这时,欧阳百岁突然很无礼又唐突地从她和唐立阳之间穿过,硬是分开他们两人一直握着的手,也撞开他们之的距离。 “握个手也要握这么久?闪一边,别挡路。”他一脸阴沉不屑。 唐立阳忙道:“对不起,因为薄小姐长得太美,我情不自禁就……” “不,是我失礼,忘了放手,抱歉。”薄少妍向他道歉。 什么?是她忘了放手? “有时候会。”她点头。对于一些命格特别的人,她都会想探究。 不过,她对唐立阳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个人太像戴天祈了,反而该提高警觉。 看她回答得这么顺,欧阳百岁双眉高高一掀,一股莫名的怒气陡地窜进他的心口。 “薄少妍,你要搞清楚,我们是请你来看风水的,不是来看男人。”他寒着脸提醒她。 她看他一眼,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老爱找她的碴。 不过她不想知道原因,因为那一点都不重要。 她只要完美地达成任务,当事人的感觉,反应和情绪完全与她无关。 “百岁,注意你的态度。”欧阳皇低喝。 “没关系,欧阳先生,我不介意。”她淡然无所谓。 但她的淡然无所谓更让欧阳百岁火大。 “不是要开会吗?那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他怒声怒气地走向办公室大门。 王勇立即帮他打开门。 欧阳皇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向薄少妍道:“那我们开会时,就请大师堪一下这里的风水,我会叫我秘书带领你。” “由我陪大师参观吧。”唐立阳主动道。 欧阳百岁脚步猛然一顿,转身朝唐立阳冷哼:“你有这么闲吗?唐副总。” 唐立阳微怔,带着细究的眼神看他。 他接着又以半带着“命令”的口气对薄少妍道:“薄少妍大师,你不是‘应该’跟在我身边除厄吗?我每次进会议室开会人就非常不舒服,所以,我认为你‘最好’陪我一起进去开会。” 薄少妍迎向他的眼神,忍不住又暗叹一口气。 他是故意的,也许是故意展现他的权威,也或许单纯地让她难堪,不过这里的阴气真的太重了,她还是别离他太远比较妥当。 “我进会议室,方便吗?”她转头问欧阳皇。一个集团的内部会议,总有些商业机密讨论。 欧阳皇还未回答,欧阳百岁就迳自道:“在这里,我说了算。” 她转头看他,不经意瞄到唐立阳在他说这句话是眉头轻拧了一下。 嗯,看来欧阳王朝的内部将会有一场斗争哪!但那句不关她的事,她的责任只是让欧阳百岁活久一点,其他的绝不干预。 “好吧!我就进会议室看看吧!”她走向欧阳百岁。 欧阳百岁满意地勾起嘴角,这才挪步往会议室去。 “我真不懂,百岁怎么会这么讨厌薄小姐?”欧阳皇纳闷地道。 “我想,那应该不是讨厌吧。” 唐立阳盯着他们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冷笑。 欧阳王朝的大型会议室位于八楼,当欧阳百岁在没人搀扶之下独自走进会议室时,真的引起不小的骚动。 果然是个不死的怪物,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这么写着。 不过,薄少妍那一袭纯白法服及绝丽姿容,同样引起不小的震撼。 大家都听说了,这次将太子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就是这位北京来的除厄师。但所有人原以为看到的会是个老道士,没想到却是个绝色佳人。 因此,会议进行中,人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都不自觉地飘向欧阳百岁,以及他身后那抹清丽倩影。 薄少妍坐在欧阳百岁身后,面无表情,无视于其他人的打量,只是专注地看着会议室的四周与方位。 这个空间里没什么妖鬼,反而因人心波动而磁场凌乱,基本上不会对欧阳百岁有什么伤害,只是……为何她总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从刚才一进这座建筑物开始,她就感觉这块地的阴气,似乎与欧阳百岁有种不可思议的共鸣。 这里明明对他来说是最危险的地方啊! 轻蹙着眉,她的目光移向欧阳百岁斜倚在椅子上的慵懒无赖姿势,这家伙从一进来就是这副德行,会议进行了一大半,他也疑似昏睡了一大半,仿佛一点都不在乎大家在讨论什么。 可是,她知道,他在听,在看,虽然不耐烦,虽然轻蔑鄙视,但他从头到尾都很专注。 中场休息,她走出会议室,还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太子’又打瞌睡了。唉,‘皇帝’干嘛非叫他来参加会议不可呢?拖着病体,来会议室打瞌睡,有什么意义?让人看笑话而已。” “真的,何苦这么折腾自己的儿子?从以前到现在,几乎每一次重大会议太子都来参加,我真不懂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哎,反正我从没把太子当一回事,他坐在那里,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薄少妍听着这些人的对话,心里不禁冷哼一声。 一群傻子,错把老虎当病猫,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果然,会议结束后,所有人离席,欧阳百岁回到他的办公室,便开始下指示做决策。 有条不紊地点出问题,解决问题,并且“指点”了王朝发展方针,然后下了一纸人事令,一口气将十位尸位素餐只会嘴炮的高阶主管全部汰换裁撤。 “但这些人都曾对公司有功……”欧阳皇犹豫。 “功?那是多久前的事了?以为立了点小功劳,就能无忧无虑的在这里等退休吗?没利用价值的员工就像过期食品,不但无用,吃了还会伤身,当然得早点丢掉。”欧阳百岁冷哼。 “但我认为他们的保存期限还没过……”唐立阳开口。 “唐副总,”他以一记冷眼打断唐立阳的话:“太常和过期食品在一起,也很容易馊掉的。” 唐立阳的眼瞳收缩了一下,笑着反击:“一个员工的保存期限长短,得看上司懂不懂得好好使用。” “这么看来,唐副总并不是个好上司了啰,因为是你让他们的期限变短的。“他冷笑。 唐立阳的笑有点僵了,欧阳百岁摆明了是要削弱他的派系人马。 薄少妍静静观看两人针锋相以,再一次体认欧阳百岁的强势与机敏。 看似病弱的他,处处占了上风,主宰着整个欧阳王朝的运作,就连正阳之男的唐立阳也不是他的对手。 果然是天生拥有王的命格,气焰够器张。 但,这么猖狂的人,命却不长…… “百岁,立阳也有他的立场,。”欧阳皇打圆场。 “爸,你如果要他管整个王朝,我就闭嘴,要不,就听我的。”欧阳百岁哼道。 欧阳皇立刻静默无语。 唐立阳则淡笑妥协道:“就听百岁的吧!他的直觉一向精准,王朝能有今日,全是他一手建立的。” 欧阳百岁嘴角挂着讥讽的胜利微笑。 没错,欧阳王朝就是靠他才成长神速,没有他,王朝根本不会存在。 “所以,百岁你可千万要像你的名字一样长命百岁,活久一点啊,我们全靠你了。”唐立阳接着又道。 欧阳百岁的笑容瞬间凝结。 生命,是他永远的弱点,唐立阳一脚就踩中了他的痛处。 薄少妍眉轻轻一挑,唐立阳果然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哪! “啊,对了,之前曾有位法师建议,让百岁早点结婚,也能冲喜延命,舅舅不是也有这个想法吗?”唐立阳忽然提起。 欧阳百岁怒瞪着他。 这混蛋…… “是的。大师,这次人和薄家戴天祈先生签的契约里,也包括请你帮百岁找个适合的妻子。”欧阳皇向薄少妍道。 “是,这点等除厄仪式之的后,就可以开始进行。”提到这点,她脸上平淡,心里可就火了,在戴天祈签的契约里,她这个除厄师竟然还得兼当媒婆。 真是可恶透顶! “薄大师,你认为百岁适合什么样的对象呢?”唐立阳又问。 “依欧阳百岁的生辰来看,要达到冲喜延命的目的,得找个福旺且阳气够盛的女子才能庇荫到他。”她专业地道。 “太好了!那要麻烦大师帮百岁挑个好对象,也好让欧阳家有后,我目前已有几个人选。”欧阳皇欣然地道。 “嗯,先让我看看她们的八字……” “你们说够了没?”欧阳百岁冰冷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三人都一顿,看着他。 “这件事我早就说过不准提了。”他寒着白俊的脸庞警告。 “可是百岁……”欧阳皇皱着老眉。 他一记冷眼,欧阳皇立刻噤声。 “百岁,舅舅他是为你着想。”唐立阳劝道。 “你太多话了,唐立阳,我的事你没资格插嘴。”他眼尾扫向他。 唐立阳笑了笑,乖乖闭嘴。 他火大未消,陡地朝薄少妍一指,骂道:“薄少妍,我的婚事我自己作主,你敢给我挑老婆就试试看!” 薄少妍莫名其妙她被火扫到,淡蹙了一下眉,道:“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你要,我就帮你找;你不要,就算了。这样我反而轻松。” 他瞪着她,胸口一阵炙怒。 奇怪,她的说法没让他消气,反而更令他生气冒火。这女人是跟他不对盘吗?一开口就有本事惹得他不爽。 “对,与任何人都无关,所以别再让我听见这个话题。”他发起了无名火,怒吼一声,起身就走。 “百岁……”欧阳皇无奈地喊着。 他用力推开办公室大门,大步走出去,沿着长廊边走边拉扯领带,愤然低念着:“烦死了!这个无聊又烦人的世界,真令人厌恶……” 他话声才刚落,脚底立刻卷起一股阴风,他蓦然僵立,寒气刺骨。 既然无趣,何必再眷恋,跟我走吧! 一个凛洌沙哑的声音贯入他的耳中,他骇凛,只感到周围渐渐变得扭曲黑暗,身体迅速下沉。 “啊!”他大惊。 又来了!他又要被召唤进阴间了吗? “欧阳百岁!” 薄少妍的清喊声穿透深厚的黑障,他回头,心头猛地一抽,恍恍出了神。 在一片浓蒙之中,只有她的身影是唯一的清晰。 如纯白的云雀,翩翩飞进他的眼中。 这么美丽,如此无瑕,让人好想捕捉,好想拥有…… 别看!别看她! 那凛冽的声音怒斥,一道强大的力量更将他的身子往下拉扯,他整个人急坠。 不!他不想下去!即使这人世令人厌烦,但在完成心愿之前,他不想死……不想离开…… “把手给我!”他听见薄少妍大喊。 他挣扎地伸出右手,努力想握住她伸长的纤纤手臂,但始终勾不到。 不!别碰她!别靠近她…… 那嘶哑声音厉吼,然后,一道青黑色的妖焰化形为刀,直劈他的右手,他痛得几乎昏厥,向后仰倒,眼看就要堕入地狱。 不……他望着逐渐远去的她,惊慌地大喊。 这时,一轮银光乍闪,弹开了妖焰,薄少妍突破黑阵,探身向前,及时抓住他的手,将他用力一提。 藉着这道力量,他摆脱下坠,身体往上跃起,被拉进一团白光里,然后,一双纤柔的臂膀紧紧将他拥住! 檀木的清香又钻进他的心肺,他不顾手上的灼热疼痛,死命回搂着怀中的轻盈身躯,彷如找到珍宝般,再也不放。 我终于抓到你了!美丽的白云雀…… 在意识消失前,他心里满足地低喃。 第四章 欧阳百岁再睁开眼时,人已回到家中,躺在自己床上。 四周安静无声,不像以往他每次醒来的吵杂。 怎么回事? 他纳闷地搜巡左右,赫然看见床的周围圈起了一道白色的丝线,上头系着许多小银铃,也贴满了符咒,而所有人都立在丝线之外,满脸忧急的盯着他。 他一愣,惊坐而起,这才发现被子下的自己全身赤裸。 “这……这是在干什么?”他抓住被子,惊愕怒喊。 “百岁,这是大师设的结界,她说你被妖鬼标了印记,随时都会死,所以打算提前帮你做净身仪式。”兰姨忙道。 “什么?”什么印记? “少爷,你在总部大楼晕倒时,手不知为什么受了伤,血流不止,薄大师冲过去救你,法袍也莫名其妙烧了个大洞,我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说情况危急,要立刻帮你布阵驱邪。”王勇解释道。 他听得心中一凛,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上头正贴着一张符纸。 记忆中,那阴间妖魔似乎弄伤了他的手臂…… 他忍不住伸手想揭开符纸看看,倏地,薄少妍匆匆跨进结界,扣住他的左手轻喝:“别碰!” 他抬起头,一看见她,胸口蓦地一窒。 她似乎刚沐浴过,并未束发,长发湿漉披垂,全身散发着淡淡水气,一股檀木清香从白袍渗透而出,整个人美得如氤氲中的明月,朦胧皎美,晕然生辉。 然后,他忽然想起了拥住她的刹那,想起她纤细柔软的腰身,她身上清雅的气息,想起她的呼吸,她的温度。 想起那一瞬他心中的悸动与踏实…… “你是笨蛋吗?听不懂警告吗?这符纸一揭开,你必死无疑。”薄少妍怒斥。 他一呆,瞪大眼睛,什么悸动什么踏实全都幻灭。 这个女人…… 哪是什么小白云雀?根本是只利嘴秃鹰! 吸口气缓冲情绪,他挣开她的手,拧眉问:“为什么不能揭开?我的手臂到底怎么了?” “你的手被阴火灼伤,这烙印难医难除,是阴间妖魔对你下的索命标记,我为了替你保命,才暂时用符封住伤口。”她蹙眉解释。 “索命标记?”他变脸。 “没错。看来那只阴间妖魔很喜欢你,对你非常执着,他一定缠你很多年了。”她严肃地道。 他心中凛然。 的确,那藏在阴间黑暗深处的妖鬼缠了他好久了。但他始终不明白,这妖鬼为什么不找其他人,偏偏找上他? “现在,妖鬼随时会来提命,我先帮你净身除厄,看能否消除你手上的印记,切断你和他之间的羁绊。”她神色凝重。 “能否?你的口气并不是很确定。”他从没见过她这种表情。 “对,因为这只妖鬼很强,因此这次的除厄得特别小心。”她的法袍第一次被烧破,这让她心中有了不小的震撼和警戒。 依她的经验,那绝不是只普通的妖鬼。 “你们都别看,无论听见任何声音都不要靠近。”她转身叫所有人回避。 大家都退开之后,她以小碟调了一碗辟邪朱砂,拿起一支桃木特制毛笔,沾上朱砂红水,再次走向欧阳百岁,二话不说就伸手要拉开他身上的薄被。 他愕然,急忙揪住被子惊喝:“你要做什么?” “在你全身上下画符咒。” “画符?画在我……全身?”他瞪眼。 “对,直接用你的身体当法器,守住你的魂魄,这是最简单的方法。”她正色道。 “薄少妍,你知道我现在没穿任何衣服吧?”他没好气地问。 “当然。” “你这样看光一个男人的裸体,不觉得尴尬害臊吗?”他再问。 “不会。我看多了,又没什么。”她淡淡道。 她看多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曾看遍无数男人的裸体? 他越想心火越往上窜。 “快点,没时间了,妖鬼随时会来索命。”她说着又拉扯他的被子。 “你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羞耻心?”他低斥,揪住不放。 “一个除厄师不需要羞耻心,我只负责除厄灭鬼。坦白说,我眼里的男人女人都一样,我从不在意性别。”她面无表情! 去他的男人女人都一样!该死的不在意性别! 他发现他就是痛恨她的不在意。 “是吗?那我就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他被激怒了,一把掀开被子,跨下床,直挺地站在她面前。 全裸,一丝不挂。 薄少妍愣了一秒,但也只有一秒,立刻恢复自然,拿起笔就往他的脸庞开始画起。 笔尖在他臭脸上描动,她也同时把他看得更仔细。 他长得真的相当俊美,一双电眼眼尾微勾,算挺而直,唇弧度优美,衬着他苍白脸色,格外有种难以形容的阴魅气质。 而朱砂在他脸上画出的图腾,有如胎记,更加深了他整个人的奇邪魔力。 不过,此刻她只把他当成一个木偶,心无旁骛。 笔从脸部,沿着颈项,来到他平滑的胸前,他屏住气,依然瞪着她。 在胸膛上勾勒完繁复的咒术图文,便往肩膀延伸向背部,接着又画向手臂,最后再从腋下画回胸前,然后,向下腹描写…… 欧阳百岁忍住毛尖搔起的麻痒,冷冷瞪着她,就等着看她怎么往下画,但她却没有半点迟疑,一笔就往他双腿间画去—— 他惊瞠抽气,受不了地急扭住她的手,脸红怒喝:“给我停下来!” “怎么了?”她愕然地抬头看他。 “你……你还敢问我怎么了?你还算是女人吗?”他另一只手迅速抓过被单遮掩下体,真的快气疯了。这女人不但没把他当男人,敢情也没把他当活人! 她以为她这样画来画去的,他的身体会没反应吗? “别闹了!现在很紧急,这符咒得一口气画好才行,不然的话……”她皱眉想挣开他的手。 闹?是谁在闹?是谁闹得谁的心不平不静,是谁又闹得谁思绪纷乱如麻? 他被惹毛,不但没放,反而用力一扯,将她拉进他怀中,紧搂住她的细腰。 薄少妍大吃一惊,双手撑挡住他的靠近,急斥:“你干什么?” “你这个女人是冰雕的吗?对任何事都能无动于衷吗?”他知道他气愤的是,面对裸裎的他,她竟然真的毫无感觉。 就算一点点的脸红也好,一点点的娇羞也行,但她没有,完全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完全……就像在看个死人一样。 这女人还真该死的懂得如何折损男性的自尊! “快放手,我正在朝廷仪式,绝不能中断。”她着急不已,使劲想推开他,不料怎么也推不开。 可恶,这家伙毕竟是男人,虽然削瘦,力气倒还满大的。 “真该有人治一治你!”他瞪着她的脸,恶劣地哼着,双手一拢,把她困在他怀里,整个人更贴向她。 她俏脸一沉,怒责道:“欧阳百岁,你要搞清楚,这仪式关系你的性命,这是很严重的,请你别胡来。” “我偏偏就是喜欢胡来。”他眯起眼,俯下头,故意向她的脸逼近。 她骇然大怒,奋力推开他,急斥:“欧阳百岁,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他冷冷一笑:“我只是想看看你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感觉。” 说罢,他带着使坏的恶笑,以及一些连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冲动,朝她的唇吻去。 她有点呆住了,因为从来没有人敢对她这么放肆,也从来没有人在性命交关的除厄仪式上这么乱来! 他知不知道她天上在想办法救他的命?这家伙简直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开玩笑! 就在她震惊发愣之际,一股温热的柔软已覆盖在她的唇上。 刹那间,仿佛天地变色,风起云涌,她那坚如磐石的心竟重重撼动了一下! 接着,一种诡异的阴气侵入她四肢百骸,瞬间搅乱了她向来稳定的磁场,甚至,还削弱了她的法力。 这……这是怎么回事? 薄家人因除厄的关系,家庭阴气极重,她从小就努力修道防煞,以法力护卫自己的磁场,不受阴气干扰。 但现在为什么……为什么她坚固的盔甲会被欧阳百岁轻易地卸除? 他的吻趁虚而入,加重力道,更深深看攫吮住她的柔唇。 随着他的深圳吻,她隐隐感觉某种黑暗朝她奔腾而来,她惊怒交集,气愤填膺,猛力推开他,扬手在空中结了一个缚咒,直指他的胸前。 倏地,欧阳百岁全身乏力,向后踉跄一步,跌坐在床上,直盯着她,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迷惑。 他是怎么了?为什么只是一个浅短的吻,就让他如此悸动? 为什么……他那内心深处始终蝌蚪不明的渴望,在他吻了薄少妍之后,突然就像觉醒了似的,正不断地骚动扩大…… “我警告你,别太过分!”薄少妍微喘着气,怒瞪着他,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也第一次被人破坏了她最引以为傲的沉静。 “呵,原来你也是有感觉的嘛。”他讥讽又兴味地笑了。 比起老是冷漠着一张脸,她生气的模样看起来可爱多了。 “是人都有感觉,不过我已决定净身修道,你再敢如此无视骚扰,违反契约约定,我就终止这次的除厄。”她森然地撂话。 “决定净身修道?那是什么意思?”这个关键字眼令他笑容顿失。 “就是不和世俗的任何人有任何关系和牵扯。”她愤愤地说着,并整理自己的仪容。 “你是想……出家当尼姑?”她惊愕地攒起眉,心头掠过一丝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慌和不悦。 “在我们薄家,这叫修道。”她冷声道。 “难道薄家强迫除厄师们全部都必须修道?”他眉拧得更深。 “不,依个人意愿。” “个人意愿?那你干嘛做这种烂决定?”他大声怒道。 她冷哼:“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关?” “我……”对啊,她要终生修道不婚不爱,关他什么事?他在气什么? “你安静一点,好好让我把仪式完成可以吗?都已命在旦夕,还有心情管别人的事?”她冷瞪他一眼,握紧桃木毛笔,重新沾上朱砂,走向他。 他瞠目低呼:“等等,你……你还要画?” “当然,你下半身尚未完成符咒,必须画完才行。”她伸手要拉开被子。 “住手!薄少妍!”他急喝,挣扎想起身,才发现身体无法动弹,不由得脸色微变。 “被缚咒定住是没办法乱动的。”她冷觑着他,掀起床被。 “你敢掀开我就杀了你!”他气得大骂。 她眉微挑,嘴角一勾:“你杀不了我的。” 说着,她故意用力扯开那层他身上唯一的遮掩物,准备继续画咒。 但当被子一掀开,她就两眼发直地呆愕,顿时,一股奇异热辣直窜进她的胸口,心跳一阵狂乱。 欧阳百岁的男性特徵,正昂扬地坚挺着…… 她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之前除厄的男性对象都是忧愁痛苦,心事忡忡,即使裸身也无丝毫遐想,有哪一个像他这样,都在紧要关头了,还会胡思乱想! 而且……好像……似乎……是对她胡思乱想…… 欧阳百岁恼羞成怒,瞪着她喝道:“你看够了没?” 她一惊,很快地将薄被盖回他身上,努力表现得镇定平常:“仪式进行时,请你专心一点。” “一个女人拿毛笔在一个光溜溜的男人身上画来画去,你叫那个男人怎么专心?”他恨恨地道。 “一般人在这种严肃的仪式中,根本不会想到那些。”她藉着责备来掩饰心里那份从来不曾有过的别扭与尴尬。 “这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跟想不想无关。”他立即澄清。 “那能不能请你不要有生理反应,这样我会很困扰。”她蹙眉。男人都这么容易有生理反应吗? “哦?你也会觉得困扰?”他挑起一道眉,讥讽地冷笑。 “当然,这样也是种性骚扰,这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她直言。 性骚扰?他脸色怒变,气炸了。 “你要搞清楚,被骚扰的是我!不舒服的也是我!”他的声音从齿缝迸出。 “既然这样,就让仪式快点结束,以免让我们两人都不愉快。”她沉下脸。 “不用了!我不想搞这什么烂仪式了,把这缚咒给我解开!”他喝道。 “不行,仪式未完,你随时都有性命危险,这件事由不得你。”他不管他的抗议,也顾不得自己内心怪异的波动,拿笔又要往他腿上画去。 这时,结界丝线上的银铃发出了一记轻响。“叮……” 她俏脸骤变,动作乍止,缓缓回头,盯向结界外。 “怎么了?”欧阳百岁奇道。 “来了!”她话声刚落,整个房间突然不停摇晃震动,银铃大作,符纸飞动,一股强大寒气从四面八方横扫而来,整圈丝线几乎要被吹倒。 她急忙转身站起,嘴里念咒,纤指结符,加强防护。 但一团黑影已从阴影中溢出,包围住整个结界,并且不断地冲撞着结界。 “薄少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欧阳百岁惊喊。 “别动,那只妖鬼亲自上阳界来索你的命了!”她一脸严肃。 欧阳百岁惊恐不已,因为以往都是他的灵体被拉入阴间,那躲在黑暗深处的妖魔从未现身过,但这次……这次居然…… 黑影暗暗凝结成一个巨大模糊的人形,一直深度找寻着结界的缺口。 他瞠目瞪着那阴煞迫人的黑影,厌恶又不解地喃喃低问:“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放过我?” 薄少妍也想知道理由。依她除厄的经验,妖鬼会缠上某人都有特定的因果,这因缘若不查出,将永远牵扯不清,难以断除。 薄氏女巫,他在哪里?把他交出来……妖魔粗砺如沙的声音直刮入耳。 “别想!滚回阴间去吧!”她怒斥一声,双手一挥,手腕银铃与结界上的铃相呼应,力量倍增,将妖魔弹退一步。 我要他……他在哪里?你这女巫把他藏在哪里? 妖魔厉吼,再次冲撞结界。 “他……看不到我吗?”欧阳百岁惊讶地问。 “因为我在你身上画了符咒,他的阴眼无法看见你。”她费力挡下煞气,又担心地道:“但你下身没画,一旦疆界破了,就糟了。” 他这才明白她画在他身上的符咒有何作用,早知道就乖乖让她画完。 薄少妍趁着沿有余力抵挡,转身向他正色道:“趁结界还能阻挡,快点把咒完成,这样或许还能保住你的命。” “好吧,你画吧!”他主动将被子掀开,不再有杂思。 她即刻拿笔在他下身画符,画到右脚脚踝时,疆界顿时崩毁,那黑影迅速掩入,大吼着:他的脚!我看见他的脚了!他在这里…… “他闯进来了!”欧阳百岁惊呼。 “别出声,今日是月圆旺日,他无法在阳界久待,你只要不说话,躲着就没事。”她低喝警告。 眼看妖魔的魔爪伸了过来,她以自身挡在欧阳百岁身前,继续画咒。 可恶的巫女!你敢藏住他?走开! 妖魔挥掌直击她的背心,但她已画到最后一次一笔,无暇闪躲,只能硬接。 一道又强又重的冰寒阴气直透她的脊髓,她身体一震,当下吐出一口血。 “啊!”欧阳百岁心颤大骇,脱口惊呼。 她完成护身符咒,立刻施予咒术,低喊一声:“隐!” 刹那间,他身上的缚咒顿解,而那些朱砂符咒文图迅速渗入他的身体,全部消失不见。 妖魔看不见他,愤然嘶喊:该死的!他在哪里?我听见他的声音了!可是他在哪里? “哼!有我在,你别想找到他。”薄少妍正对妖魔,冷笑。 你这个该死的巫女,可恶啊!太可恶了…… 妖魔看不见欧阳百岁,愤怒地大吼,随即把火气全对准薄少妍。 薄少妍转身在空中结咒抵挡,但因受了伤力道减弱,被妖魔一掌打向一旁。 她痛得全身骨头几乎散去,妖魔又将再挥出第二掌,欧阳百岁见状,直接扑过去,且他画满符咒的身体,紧紧拥住她全身。 她吓了一跳,正想挣开,但他以无声的嘴形示警:别动。 然后,不准她再多说,将她的头按进自己的胸口。 妖魔见她也消失,气得疯狂大叫,阴风狂扫。 出来!你们不准躲着!都给我出来! 在一片肃杀阴风中,薄少妍蜷身在欧阳百岁怀里,脸贴在他的膛膛,身体与他密密交叠互缠得几乎没有空隙,呼吸间尽是他散发的特殊气息…… 怎么了?她有点不对劲,不但有些窒息,心跳也有些凌乱,甚至,有些……不自在。 对,不自在。这辈子长到现在,这是第一次有人让她不自在。 重点是,明明应该是她保护他的啊!怎么……怎么反而…… 欧阳百岁紧搂着她,任由阴风如刀在周身横刮,心却出奇的平静充实。 他终于发现自己这些日子的暴躁烦闷,原来都是因为她。 只因为他……喜欢她。喜欢这个叫薄少妍的除厄师! 不久,阴风骤减,妖魔的黑影突然涣散,只听得他妖声低吼—— 我会再来的!他的时限已到……十天后,我会来带走他,到时,谁也不能再阻挠我…… 黑影瞬间消没在地面,但妖魔的警告却一直回绕在薄少妍和欧阳百岁耳边。 十天。 薄少妍心中暗凛,万万没想到欧阳百岁的命比她预估的还要短。 “那妖鬼是说……我的命只剩十天吗?”欧阳百岁抬起头看她,目光铄铄。 “是的。”她说道,准备起身,但背后挨妖魔那一掌伤得不轻,她一时竟没有力气坐起。 “你受伤了?”他心疼地伸手扶起她,指尖轻拭她嘴角的血渍。 她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别开脸,冷声道:“我没事。” 他俊眉一耸,难得关心人,她却不领情,这又令他火气暗生,于是故意将她揽近,把脸凑向她:“你没事,我却快死了,请问薄大师你要怎么救我?” “我在你身上画的符咒有十九天的效力,他在这段时间是找不到你的。”她防卫着他的贴近,正色道。 “十九天太短了,我不想死。”创汇退变不松手,仍直盯着她。 十九天不够,他还想多点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再多一点。 她被他看得又有些不自在了,猛力挣开他的双臂,站起身,下意识回避他的视线和裸体。 他见她急着挣脱他的怀抱,心中非常不爽,怒问:“说啊!你要怎么办?” 她吸口气,盯着周围损毁破败的结界,暗暗对那妖魔的强悍惊心。 真是棘手。 “那妖魔的确很厉害,如果真要躲过这一死劫,只有一个唯一的办法。” “什么办法?” 她转身看他,缓缓地道:“马上找个阳女,和你结婚。” 第五章 欧阳百岁瞪着薄少妍,气得真想掐住她的脖子。 这个女人竟然背着他,与他父亲密谋了这一场相亲大会,他却是人到了饭店才知道自己被设计了。 什么要和几位银行大老板见面的重要饭局,全是胡扯! “百岁,你来了?快入座,我们等你很久了。”欧阳皇笑着上前拉住他的手,一副怕他翻脸走人的模样。 他还真的想甩头就走。不过,一踏进这间饭店华丽厢房,看见薄少妍一袭白色洋装,清丽如雪地坐在唐立阳身旁,他就决定不走了。 她竟然是以唐立阳女伴的身份出席,而且,还打扮得如此美丽动人…… 妒火在他胸口焖烧着。 “百岁,坐下吧!今天的菜肴很美味呢。”唐立阳意有所指地笑道。 他没理他,目光只盯着薄少妍,而她正用一种警告的眼神回望着他。 想活命,就乖乖坐下来,好好相亲。 她清澈的眼睛里这么写着。 这一瞬,他的斗志被彻底挑起了。 完全的就事论事,绝对的理性无情,在经过除厄仪式那夜的赤裸相见与拥抱接吻,她依然只把他当客户,而不是男人。 好,很好。她目空一切,无视情爱,是吗?他就偏要招惹她,他倒要看看,她这副圣女架子能端多久。 他忍住气,按捺住性子,扬起一抹挑衅的冷笑,缓缓走到薄少妍正对面的空椅,优雅地坐下。 “我来介绍,这是东田地产集团总裁陈东田先生。”唐立阳介绍道。 “你好,我是欧阳百岁。”他轻轻颔首,姿态尊贵迷人。 “原来欧阳王朝的‘太子’,长得如此俊帅健朗。”陈东田惊讶地笑着。 外界传言欧阳百岁是个随时会死的病鬼,现在看来,全市谣言嘛! “这位是陈总的千金陈日雯小姐。”唐立阳又介绍坐在欧阳百岁身边的小姐。 “你好。”欧阳百岁转头轻轻一瞥,打了招呼,却压根没去注意陈日雯的长相。 “你好。”陈日雯打从他一走进来,眼睛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 今天的欧阳百岁一身黑西装黑衬衫,略长的黑发顺齐地披垂在后颈,前额一撮刘海斜勾在耳后,衬着他清白傲然的俊容,整个人散发着神秘的魅力。 薄少妍很快就发现陈日雯已对欧阳百岁一见钟情了。这样最好,她这两天费劲脑力算了无数女人的八字,就属这位陈日雯的生辰与欧阳百岁最相合。最重要的是,这位陈小姐属极阳长寿命格,是帮欧阳百岁延命的最佳人选,如果他们两人能真心相爱,那么,短期内那妖魔就无法再动欧阳百岁一根寒毛。 不过,眼下的难题是,要如何说服欧阳百岁点头。 光看欧阳百岁那副想杀人的表情,她就知道还有场硬战要打。 真奇怪,要他娶妻是为了救他的命,为什么她还得这么累? 是啊,她很累,不知是否因为遭妖魔劈了一掌,她的气息从那天气就一直很乱,即便打坐调息都没有用,总像有什么东西钳住胸口,呼吸都得特别费力,也因此特别觉得疲惫。 真是的,这件案子果然很麻烦……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冷。这时,唐立阳笑着暖场:“哇,仔细一看,百岁和陈小姐两人越看越相配呢!” 当然相配,极阴极阳,本来就是圆融。 薄少妍在心里想着,喉咙却有些干涩,连忙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水。 欧阳百岁眉一挑,冷笑:“是吗?” “陈小姐认为我们百岁如何?”欧阳皇爷笑问。 “很好啊……”陈日雯害羞地低下头。 “看来这门婚事说定了。”陈东田笑看着女儿。 “既然陈总这么说,那婚礼最好尽快举行。”欧阳皇顺势道。 欧阳百岁眉峰微蹙。 “那要看看我女儿有没有意见。”陈东田笑看着女儿。 “别问我,我没意见啦。”陈日雯脸红地道。 “那太好了……” 大家都笑了,只有欧阳百岁的脸越来越难看。 薄少妍则面无表情地望着一桌菜,没什么胃口。 就在这时,唐立阳忽然体贴地帮薄少妍夹了菜,还温柔地靠向她道:“吃吧,少妍,你一直没用餐。” 欧阳百岁眼瞳危险一缩,脸色骤变。 薄少妍愣了一下,随即点头道谢:“谢谢。” “还要吃哪一道?我帮你夹。”唐立阳又道。 欧阳百岁冷冷地迸出:“她没手吗?还要你帮她夹菜?你不知道这种行为时很不雅又不干净的吗?” 大家都被他的话吓了一跳,陈日雯更是张大眼看他,又看看薄少妍。 “百岁!”欧阳皇尴尬地斥责。 “我只是好意。”唐立阳笑着道。 薄少妍其实也愣住了,欧阳百岁干嘛针对她? “请你认真吃东西,薄少妍,别心不在焉的。”他又补上一句。 薄少妍秀眉微蹙,也不客气地直言:“也请你专心一点,这可是你和陈小姐的相亲宴。” “对啊,百岁,这是你和陈小姐的相亲宴,别吓着了陈小姐。”欧阳皇忙道。 “我吓着你了吗?”欧阳百岁转向陈日雯,冷冷地问。 “没有……只是,欧阳先生和薄小姐……好像很熟?”陈日雯轻声问。 “岂只是熟!我的命还掌握在她的手里,她可以让我生,也能让我死。”他暧昧的说法再次让大家错愕。 薄少妍则拧紧俏脸,心头莫名一紧。 陈日雯一双大眼不禁向他瞟去,眼底闪着妒意。 欧阳百岁冷着脸,又直接问陈日雯:“陈小姐,你为什么要来和我相亲?自愿的?还是被逼的?” 陈日雯愣住了。 “百岁!”欧阳皇喝道。 “你认识我吗?了解我吗什么都不知道,你一点也不担心吗?”他接着又追问。 陈日雯看着他,一时无法回答。 “百岁,你在干什么?!”欧阳皇急斥。 薄少妍瞪着他,很清楚他想破坏这次的相亲。 欧阳百岁不理会父亲,缓缓站起,走向陈日雯,冷笑道:“你应该听过,外界说我行将就木,这可是事实哦!我肯能活不久了,这样你也不介意吗?” 陈家父女都惊瞠变脸。 “别傻傻的当个冲喜新娘。回去吧!我根本不想结婚,也对你没有丝毫的兴趣。”他冷哼一声,再狠狠瞪了薄少妍一眼,然后丢下傻眼的一群人,狂妄任性地走出厢房。 薄少妍生气地起身追了出去,在他进入电梯时也跟了进去。 “欧阳百岁,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她怒声道。 “当然知道,我结束了一场无聊的闹剧。”他双手叉在口袋,嗤哼着。 “你是白痴吗?是笨蛋吗?这几天,我们费了多少心思安排这场相亲,又花了多少时间找到这个阳女,这些都是为了救你的命!”她火大地骂道。 “我说过我不结婚,别随便塞个女人给我,找其他办法!”他火气也来了。 “这是唯一能救你的办法,不结婚,你就死定了。”她寒着脸道。 这家伙都快死了,竟还敢说这种话? 况且,离妖魔再临只剩七天,而她画在他身上的护身符也只能再撑十六天,他以为他还能这样任性地拒婚? “为什么非得用这种方法?为什么?”他怒道。 “因为只有和个阳女在吉日吉时完婚,留下子嗣,你的妻儿才能庇护你,让你与阳世多一份牵连,也才能让你活得更久一点。” “这是什么鬼道理?”他听得更气。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种羁绊,而亲密的关系,则会是强有力的绳索,将你们牢牢绑住。你因为阴虚命轻,魂魄容易漂游,需要有人绑住,才不会再轻易脱离,或是被带走。”她严肃地解释。 “那为何一定要这么阳女?” “阳女的生辰属阳,阳间寿命长而健旺,她们的爱,就是最强的羁绊。你需要一个正阳吉旺的女人,而陈日雯小姐正是个万中选一的最佳阳女……” “那你呢?”他突然问。 “什么?”她一怔。 “你是什么女?”他直盯着她。 “我?”她顿了顿,才道:“薄家家族以除厄为业,百年来遭阴气反扑,族里的人不论男女都阴气过盛。” “所有……你是阴女?”他拧眉。 “是。” “照你的意思,像你这种阴女,不就要挑阳男结婚?” 怎么会问到她身上来了?她轻轻蹙眉,道:“薄家人婚配先挑时辰,我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传宗接代只找生辰属阳,福旺命厚之人。” 去他的规定!他拉下脸。 “但这条件对我来说没影响,因为我已准备修道。”她又补充。 “修什么道?修了道一生都在为别人除厄灭鬼,你不烦吗?”他发起脾气。 “我不烦,问题是你在烦什么?这攸关你的性命,你想活命就得娶妻生子,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冷喝。 他怒极,陡地伸手往电梯里的镜面墙一撑,将她压在他与镜墙之间。 “你还敢问我烦什么?你把我惹得心情浮躁。挑动我的每条神经,害我满脑子都只能绕着你打转……你说,薄少妍大师,我能不烦吗?” 薄少妍惊愕地瞪大双眼,整个人凛然僵立,心却不由自主地狂跳。 他……他在说什么?难道…… “你说怎么办呢?大师,我想我是爱上你了,除了你,我不想碰任何女人,更不会娶任何女人。”他凑近她,挑衅地告白。 她迅速回神,严正地图开他,厉声呵斥:“够了,这种事别乱开玩笑!” “你认为我在开玩笑?”他眉一挑。 “我知道你讨厌我,所以不断找我麻烦,但事关你的生死,你可不可以配合一点?”她怒斥。 “的确,一开始我还真是讨厌你啊……讨厌你太美丽,讨厌你太冷漠,讨厌你太直接,讨厌你太无礼……到后来,我更讨厌你总是与我保持距离,讨厌你坐在别的男人身边,讨厌除了我以外的人碰你,讨厌你不能属于我……”他说着慢慢低下头,贴向她的脸。 她听得惊颤屏息,忘了要防备,直到他的灼热气息贴上了她的唇,她急着想闪开。 他不让她逃,很快地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扯,将她揽进他怀中,双臂紧紧圈住她。 “放开我!”她急斥。 “不放。”他将她纤细柔软的身子抱拥得更紧。 “欧阳百岁!你再不放开,我要施缚咒了!”她气急败坏,怒声警告。 “好啊,我被缚住不能的动,到时看你怎么抱我出去。”他任性轻哼,就是不放手。 “你……” 难得薄大师也有愤怒是错的时候,他得意一笑,抬眼偷觑镜中反射,不料这一看却蓦地怔住。 镜子里,一身纯白的她偎在他黑色西装里,像一只白云雀被黑影掳掠,这印象,仿佛似曾相识…… 薄少妍感觉到他出了神,趁机猛力推开他,他没有防范,整个人向后撞上镜墙,手臂一阵刺痛,弯身闷哼。 “唔……” 她一凛,抱歉道:“对不起,伤到哪里了?我看看……” 这时,电梯抵达一楼,闷缓缓开启,他不吭声,满脸恼怒地顶开她,大步走出来。 “欧阳百岁!”她边喊边跟上他。 他赌气不理她,继续往外走。 王勇早已把车开来,等候在大门外,他朝车子走去,正要上车,就被她拉住。 “等一下,欧阳百岁……”她急道。 “干什么?我都已经放开你了,你不逃,却还来拉我?”他冷讥。 “让我看看你的手臂!”她蹙着眉。 “我手臂好得很!”他甩掉她的手。 “等……”她还想说什么,突然听见有人喊她。 “少妍!少妍!” 她纳闷回头,只见唐立阳从饭店大厅快步跑向她,手里拿着一只白色皮包。 “你的皮包忘了拿了。” 欧阳百岁霍地转身,瞪着他们两个,早已在心底蠢动的火苗顿时烧得更旺。 少妍?叫得可真亲热! 她愣了愣,奇道:“这不是我……” 这是唐立阳为了让她巧扮他的女伴,特地买来掩饰她法师身份的临时配件,并不是她的。 “我说了要送你的,你忘了吗?”唐立阳温声道。 “但……”她根本很少用这种皮包。 “这是我一番心意,别拒绝我,好吗?”唐立阳又道。 她还未开口,欧阳百岁酒阴冷地嘲弄:“她一个法师还带什么皮包?而且她穿那身法袍背这包多可笑!” “她平常可以使用啊!甚至很适合带着参加你的婚礼。” 欧阳百岁心头一拧,拉长俊脸,再也懒得听下去,愤愤滑进车后座,用力甩上门,车子疾驰而去。 薄少妍蹙眉,转头瞪着唐立阳。 “你故意的。” “什么?”唐立阳装傻。 “故意用我惹他。” “有吗?” “你们的斗争,别把我扯进去。”她冷声道。 “呵……”唐立阳低笑一声,才道:“你已经扯进来了,薄大师,从他爱上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伤害他最好的武器。” 薄少妍眉心厌恶地轻拧,对她的精明,也对自己竟没有适时阻止欧阳百岁的心思而懊恼不已。 她果然如哪位老除厄师所说,不爱、无爱,却也因为不知爱而懵懂无所防范吗? “看他想爱而得不到爱的痛苦,我这十多年来受得气就足以弭平。”他冷笑。 她闻言变色,猛地惊觉,唐立阳应该比欧阳百岁还要早察觉他对她的感情,因此有意无意间都在刺激着他,让他更深陷情网。 为什么? 难道……他也精研过阴阳术? 看她戒备的神情,唐立阳邪恶地笑;:“没错,为了得到欧阳王朝,我特地请教过高人,也学了点阴阳五行,因此,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个极阴之女,那是我就在想,只能靠阳女救命的百岁如果爱上了呢,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看来,你并不希望他活久一点。”这个阴险小人!她怒气暗生。 “是啊!他最好早点死,欧阳王朝和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他。”唐立阳冷哼。 她定定地看着他,严正地道:“看来你的阴阳术学得不精,否则你应该知道,他是王朝的命脉,他一死,欧阳王朝必定垮台。” “你胡说!有我在,王朝怎么会垮?目前整个王朝的阴气正是由我镇住,才能矗立不坠。”他怒道。 “正阳之男的你,没有王的命格,如何称王?” “难道欧阳百岁那个病男就有王的命格?”他脸色一变,愤然低喝。 “是的,他有,与生俱来的王气,那不是你能赢得了的。” “什么?”他一直维持的笑容终于瓦解。 “但最重要的是,整个王朝只是个虚妄!建在极阴之上,握在极阴之手,就理论上来说,它根本不该存在这个阳世……”说到此,她低头沉思,总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个秘密,而且,知道这秘密的人,只有欧阳皇和兰姨…… “哼!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吧,因为心疼欧阳百岁?看来你这位六根清净的法师也难逃爱神的缚掳。”他讥讽地睨着她。 她心一紧。 爱?那是种什么情绪?她不懂,也最好都不要懂。 低头看着自己几乎没什么纹路的掌心,她正沉思着,眼尾却瞥见地上有几滴红色血渍。 顿时,她脸色惊变。 这……这是欧阳百岁的雪血! 果然,刚才在地体一撞,撞掉了她贴在他被妖魔烙印伤口上的符咒…… 这下糟了!如果不立刻贴上符咒,那妖魔一定很快就会找上他! “啊?百岁流血了吗?那你得快去救他了,他那个人说不定流点血都会没命的哪。”唐立阳讥讽地恶笑。 她冷冷地瞪他一眼,没空再理会他,匆匆拦了辆计程车,直奔回欧阳大宅。 第六章 欧阳百岁沉着一张俊脸,依靠在车子后座,怒瞪着窗外的景物,不言不语。 刚刚光是看着唐立阳和薄少妍站在一起,他的心就像被火灼烧着,又痛又烦。 他知道,他在嫉妒,在吃醋,如果可以,他不希望任何男人靠近薄少妍一步。 但可恨的是她竟然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不但把他的告白当玩笑,还气急败坏地把他推开…… 她把他当成了什么?害虫?障碍吗? 他堂堂欧阳王朝的“太子”,她真的完全没放在眼里? 一想到她那时候的惊怒表情,他的心就比手臂上的伤要刺痛。 重重地吸口气,再重重吐出,可惜依然缓和不了心中的烦杂躁怒。他真不明白,世间女人何其多,自己干嘛偏偏喜欢一个法师? 而且还是个无情无欲,又老是惹得他不悦的法师? 烦闷地换个姿势,碰触了右手臂上的伤,他眉头皱了一下,低头看着西装外套上已染晕开一片红渍,心情更糟。 啧!都是薄少妍害的。 “王勇,我手流血了。”他边脱西装,边像王勇道。 “你受伤了?”王勇惊愕地从后照镜看他。 “嗯,刚才撞到的,先绕去药店买点药……”他正说着,手机就响起。 是个陌生号码,他皱眉,不太想接,挂断。 一秒后,手机再响,他没好气地接听,口气冷怒:“喂?谁啊?” “欧阳百岁,你在哪里?”薄少妍焦急的声音贯进他耳里。 薄少妍?他愣了愣。怎么,她那个像是活在古代的女人也有手机?为什么他都不知道? “喂?你听得见吗?”她又喊。 “当然听见了,我又不是聋子。干嘛?”他冷哼。 “你现在人在哪里?到家了吗?”她又问。 “没有,正要去药局买点药……” “不准去!立刻回家!”她大喝。 “你……你凭什么命令我?!”他火大地道。 “你手臂正在流血,对吧?刚才在电梯那一撞,把我贴上的符弄掉了,那个烙印没有符印镇住,会一直流血,引来妖魔!”他急道。 他心一凛,立刻脱下西装,卷起黑衬衫袖子,果然看见上头原本贴着的白符不见了。难怪伤口会不断地汩出鲜血…… “可恶,这都是你造成的!”他气道。 “快回家去!别停留,家里有我设下的结界,比较安全,我马上赶回去。” “王勇,别买药了,直接回家。”他吩咐王勇,话刚说完,突然想到什么,又对着手机冷冷地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正赶着回你家。” “你搭谁的车?唐立阳的?”他眯起眼。 “没有,我搭计程车。”她回答,接着不悦地低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工夫问这些无意义的事?” 他满意地勾起嘴角,却忍不住揶揄:“你怎么没搭唐立阳的车?他才刚买了一辆进口高级跑车,车速快,瞬间加速只要三秒……” “是吗?那我真的该搭他的车,这计程车实在太慢了。”她认真地说着。 “你……”他听了火气又瞬间攀升。 如果她是个笨蛋,那也就罢了,对一个笨蛋没生气的必要,但她明明就是聪明过人,又已经明白他对她动了心,为何还一直挑不中听的话来刺激他? “时辰已晚,等你回家太迟了,你得先止血才行。先告诉我你的位置,如果可以,我直接去找你。”她似乎有点着急。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对台北又不熟。”他冷哼。 “我的手机有卫星定位导航,快点,把位置给我。”她催道。 他说明他现在的位置之后,才好奇地问:“你一个除厄师竟用功能这么先进的手机?” “我这只是普通而已,薄家有些除厄师用的更高档,有的还能立体影像传输,这样即使分散各地,无法到齐时,也可以藉由手机一起祈福。”她边搜寻他的位置边道。 他有些傻眼。 一群古老的法师,穿着法袍,一起拿着最新型的科技手机祈福…… 实在令人难以想像那种画面。 “我找到了。我离你们不远,留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到。”她又道。 “哼!谁教你刚才不和我一起走。”他正想讥讽她一番,倏地,一股阴寒之气从车底往上窜,顿时,他的手臂上伤口像是被烫着似的,灼痛难当。 “啊!”他惊呼抽气。 “怎么了?”她急问。 “伤口……像火烙一样痛……”他闷哼着。 “糟了!妖鬼快来了!你快用另一只手将伤口按住,你全身已画满符咒,暂时用手掌覆住伤口,妖鬼们就看不见你了,快!”她大声提醒。 “可恶……”他皱起俊眉,立刻以手掌遮按住伤口。 “别出声!现在起,你和王勇都不要开门。” 薄少妍的警告刚落,刹那间,车子整个晃动,一道庞大黑影如烟雾渗入了车内。 “少爷!车子有点问题——”王勇惊骇地握住方向盘。 “别说话!” 他急喝,立刻又闭紧嘴巴,因为那妖魔已在车内搜索着。 在哪里?明明闻到了血的气味……你在哪里…… 嘶哑是声音和冰冷腐朽的气息几乎就贴在他脸颊旁边,他忍住作呕,拼了命屏住了气息。 王勇看不见也听不见妖鬼,但他也觉得车内空气忽然变得阻寒,不禁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看不见?为什么……为什么……可恶啊…… 妖魔厉吼着,车内的空气瞬间结冰,车子猛地失去动力,就这么急停在路中央。 王勇脸色微变,不停的启动引擎,但车子完全不听使唤。 欧阳百岁却因车子的急刹,身子一晃,左手微微移了位,伤口的血渗了出来,滴进后座座椅上。 妖魔立刻闪到他右手边,瞪着那鲜红的液体,冷笑—— 哼哼,我知道,你在这里吧!就在这里! 说着,他的手陡地插进欧阳百岁的胸口,欧阳百岁只感心脏就像要被捏碎般,痛得他脸色发青,无法呼吸。 “唔……” “少爷,你怎么了?少爷!”王勇回头看他瞠目张嘴,痛苦万分,立刻想开门下车绕到后座看他的情况,可是不论他怎么使劲,门就是打不开。 更可怕的是,他的下半身竟无法移开驾驶座。 愚蠢的傻瓜!你早该跟我走的……不该留恋这阳世……你根本不属于这里…… 妖魔说着,手更用力收紧。 “唔……”欧阳百岁血色尽失,渐渐无法呼吸,就要窒息了! 薄少妍……薄少妍…… 在意识休克的边缘,他不自觉地在心里呼唤着她,但脑中出现的确是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女孩。 那是……那是……十年前的薄少妍! 绝丽的脸庞还带着些许稚气,如星光的双眸却早熟而深定。 一身白衣,黑发高束,全身散发着光晕,有如月下一朵含苞的百合,美得不可方物。 那一刹那,仿佛有千丝万缕缠住他的心,将他紧紧绑缚…… 不准再想她!跟我走吧…… 妖魔怒斥,用力一扯,要将他的一颗心,连同魂魄一起从他躯壳拔出。 眼看他的魂就要被拉走,就在这时,一辆计程车从后方直冲而来,车未停稳,薄少妍已满脸焦灼地冲了下来,奔近欧阳百岁的座车,在车玻璃上画了个咒印,朗声念道:“阴归阴,阳归阳,天灵地灵,两界分明,妖鬼退散,莫再横行!” 她一念完,纤手一指,妖魔立刻被弹出车体,她则趁机打开车门,弯身探进后座,扶起欧阳百岁,急道:“你还好吧?欧阳百岁!欧阳百岁……” 欧阳百岁虚弱地倒在皮椅上,几乎没气,而且全身微微颤动。 她大惊,一把拉进他,在他胸口画了个符,用力一拍,倏地,他猛地咳出一口阴气,不停急喘。 “快用力呼吸!深呼吸!”她低喊。 他抬眼看他,第一件事不是深呼吸,而是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紧得好像永远都不想再放开。 她一怔,浑身一震,心跳顿时凌乱。 臭丫头!你百般阻挠我,我绝不对放过你…… 妖魔厉吼着,手一挥,后车窗开始龟裂,她骇然,来不及逃出后座,连忙抱住欧阳百岁,将他压下,这时,玻璃瞬间爆开,碎片四散,她伸手挡在脸前,全身几乎被碎片割伤,其中一片大碎片还不偏不倚直插入她的手掌! 她眉心猛揪,却不示弱,抬头瞪着那笑得嚣张的妖魔。 “薄少妍——”欧阳百岁惊骇地想撑起身,却仍被她按住。 “别动……”她咬牙忍住全身的刺痛,抖着纤指,结了个咒印,轻斥:“从何处来,会何处去,妖鬼退散,速速撤离!” 他的时限就要到了……你已经救不了他了……救不了他…… 妖魔再次被银光弹开,边怒吼边消失在阴暗深处。 确定他已离开,薄少妍才放心地松懈,也才感觉到掌心的剧烈疼痛,忍不住吸气颤抖,拔出玻璃碎片。 欧阳百岁立刻起身,握住她满是鲜血的右手,再看看她身上手上的点点伤口,又惊又痛,不由得气急大骂:“你挡住我干嘛?你以为你是女超人吗?你看你,伤成这样……” 她喘着气,看他还有力气骂人,不禁漾出一抹安心的微笑。 “幸好你没事……” 怔愕地望着她第一次为他展露的笑容,他屏息了几秒,再也无法压抑,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谁说我没事?我根本没救了……”他一语双关地埋怨。 “什么?”她惊愕地微微挣扎。 “你不要乱动行不行?”他轻斥,再将她搂紧,并转头朝王勇命令:“王勇,快叫救护车,我们去医院。” “不行,得先帮你的伤口下符。”她急道。 “不,先去医院把你手上的伤止血消毒。” “但……” “别再惹我担心生气了!你要是怎么了,我还活得下去吗?”他没好气地低喝着。 薄少妍愣住了。 这么恶心的话,以她的个性理应大声讥斥的,可现在她却莫名地脸颊微烫。 怎么了?她是怎么了?那揪着心,整个胸口刺刺痒痒又酸酸麻麻得令人难受的感觉是什么? 他拥着突然变安静的她,不由得在心里轻叹。 薄少妍一定对他下了某种符咒,否则,他不会爱她爱到如此疯狂。 疯狂到每分每秒都想和她在一起,疯狂到不愿再与她分离。 他甚至觉得,他到人间来走这一遭,仿佛只为了与她相遇…… 从医院包扎完伤口,欧阳百岁和薄少妍返回欧阳大宅,兰姨与老韩都吓傻了,欧阳皇闻讯后急速赶回,老脸更是苍白惊恐。 “你们都还好吗?百岁呢?百岁情况怎么样?”他冲进欧阳百岁的房间,着急地问。 “别紧张,我没死。”欧阳百岁已换上清爽的短袖t恤,气色也已恢复。 “但是你手臂上的伤口……”欧阳皇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手臂上的那个烙痕。 虽然有贴上一张薄纸,但好像还渗出点点血渍。 “别担心,我正要帮他处理。” 薄少妍这时也走了进来,她也换上了轻便的长罩衫,长发绑起一根马尾,看起来更年轻,也更秀丽绝美。 欧阳百岁心微微悸荡,目光定在她身上,无法移开。 原来她不穿法袍是这种模样,少了点严肃和淡漠,多了点女人的妩媚,感觉上不再那么难以亲近。 “大师,你的伤……”欧阳皇见她整只右手手掌包着纱布,脖子和下巴还有几点刮伤,关心地询问。 “只是点小伤,没事。”她平静地道。 “掌心都被割出一道伤口,缝了十几针,还叫没事?”欧阳百岁哼道。 她看他一眼,想起在医院时他像只焦躁的狮子般不停地责备医生护士不够快,不够用心,不够温柔轻手…… 到底受伤的是谁啊? 她无力地摇摇头,心却莫名地紧紧的。 那时他的担忧,他的焦灼心疼,以及医生和护士们的异样眼光,都让她非常不自在。 不自在…… 她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这个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任何环境任何地点都能安适平常心的她,在欧阳百岁面前,竟也开始局促了…… 她到底是怎么了? “那大师现在可以帮百岁贴符吗?他……这样还会有危险吗?”欧阳皇急问。 她其实之前就怀疑了,欧阳皇似乎很害怕欧阳百岁死去,理由似乎不只有担忧王朝经营那么单纯。 “我在医院有先用简单的符帮他止血了。”她道。 “可是……怎么好像又出血了?”欧阳皇紧张中带着令人难解的恐惧。 “什么?”她脸色微变,走向欧阳百岁,拉起他的手,有些吃惊。 她的符竟镇不住伤口了?怎么回事? “我再重新下符印。”她蹙着眉,隐隐觉得不安。 十分钟后,其他人退开,她设下结界,在结界内仔细观察欧阳百岁的伤口。 烙痕四周的皮肤有些红肿溃烂,更惊人的是,伤口范围似乎慢慢在扩大…… “怎么会这样?”她惊凛不已,抬起头问:“你的伤口又没有异样的感觉?” 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口,只是盯着她的脸,答非所问:“你伤得不轻。” 爆裂的玻璃碎片在她美丽的脸和颈子留下不少红痕,看得他心微微抽痛。 “别管我的伤,我在问你伤口痛吗?” “很痛。” “真的?”她更忧心了。 “你害的。”他皱眉。 “抱歉……”她以为他是怪她在电梯里推他的事。 “看你伤成这样,我全身都在痛。”他伸手轻抚她下巴那道伤。 她呆了呆,很快闪开,怒斥:“请你正经一点。” 只是,嘴里斥骂,为何她的心会一阵猛跳?为何……脸颊会难以控制地热了起来?这不像她啊!太不像了…… “你脸红了,少妍。”他直呼她的名字,笑了。 他就不信她真的对他能无动于衷。 她懊恼地低着头,不想理他,拿起一旁的笔要画符印,但右手包着纱布缠着厚厚的绑带,根本握不住笔,拿了就掉。 他弯身帮她捡起,笑道:“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她瞪他,抢过笔,结果笔又掉了。 没来由的,一股火起窜了上来,她索性拆掉手上的绷带。 “你干什么?”他惊呼,急忙扣住她的左手。 “这太碍事了,拆了我才能画符。”她怒道。 “等你手好一点再画。”他再帮她缠回绷带。 “这不能等,你的伤已有腐败的迹象,这表示那妖魔的力量越来越强,再不快点镇住,你就危险了。”她急斥。 “我宁可自己危险,也不想再看到你受伤!”他大声喝道。 她愣住了,原本波澜不兴的心海,像是被投入一颗巨石,溅起了滔天大浪。 而投石者,就是眼前这个男子。 “你就这么喜欢我?喜欢到连命都不要?”她沉下脸,生气地瞪着他。 对,她很气,气他干扰了她的平静,气他破坏了她的安定,更气他挑动了她的情绪…… 他凭什么捣乱她原本无情无欲的世界? “对,就算不要命,也想爱你。”他斩钉截铁地说着,眼中燃烧着狂情。 “没命了,还谈什么情爱?真是可笑。”她压下心中的翻涌,讽刺地冷笑。 “可笑又如何?我敢用生命去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但你敢吗?”他挑衅地问。 刻骨铭心……刻骨铭心…… 这四个字令她悚然,仿佛薄少春的言咒正在应验…… “我不谈爱,也不谈情,你要刻你自己的骨,铭你自己的心,都跟我无关,别扯上我。”她焦怒地道。 “干嘛急着画清界线,你在怕什么?”他看出他的烦躁不安,轻哼。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是个天生无情的人,你看,我的手从出生就没有感情线,注定终身独善修身,没有凡俗情丝牵绊。”她把左手移到他面前,让他看仔细。 他盯着她纤白得几乎没什么纹路的掌心,不悦地拧着双眉。 那又怎样?是谁说没有感情线就不能谈爱?这是什么可笑愚蠢的道理? “看清楚了吧,这一生,我没有性别,我不是个女人,我只是个除厄师,别把我当成你的对象,更别把感情浪费在我身上。”她继续说着,似乎只有一再强调这些,才能增强她对他的抵抗力。 他不等她说完,突然扣住她的左手,捡起那只沾了朱砂的毛笔,直接就在她手掌上画出一道横线。“要感情线还不简单?现在,你有感情线了。” 她一呆,傻眼地看着自己掌心的那道红线。 这家伙…… “而且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女人,是我爱的女人,我要的女人。”他强悍宣称。 她暗喘一口气,挣开他的手,怒斥:“但我不爱你,也不要你,我不想与你有任何关系!” 他被她的话激怒了,反手揪住她的右臂用力一扯,将她整个人拉倒向他的大床,以身体紧压住她。 “你不想与我有任何关系?那我就来制造点我们的关系……”他凑近她的脸,危险地冷笑。 她惊骇,才想要开口斥骂,他的唇已飞快地堵住了她。 牢牢地,锁住她的气息,她的呼吸,还有她的拒绝。 她瞪大双眼,呆住了。 又是那种毁天灭地的震撼,瞬间来袭,总让她措手不及。她有好几秒的晕眩,觉得自己正被某种黑暗掳获,捆绑,而她,竟无力挣脱,也不想挣脱…… 他深深地吻着她,有气,有怒,还有更浓烈的热爱。这女人越是想与他切割,他越不想放开。他要她的生命、她的一切,从此与他纠缠在一起。 霸气地攫吮她的柔唇,品尝着她的芳泽甜美,他不禁悸动感叹,这被他唾弃的无聊人间,因为有她,终于变得美丽动人了。 薄少妍恍惚着,她冰晶剔透、不沾凡尘的世界正在崩解,被欧阳百岁一一击破,她知道她可以阻止他,然而,她的潜意识却又放纵他,期盼着他,仿佛她内心的某一部分也渴望着有人能带她走出去…… 但,一道冰冷的阴气倏地将她从迷乱中惊醒,她只感到全身寒颤,所有的法力正在迅速消散,冥冥之中更有股力量想将她往下拉扯,要她坠入万丈深渊。 这是什么?为什么欧阳百岁能消减她的法力? 她既骇异又愤怒,猛然推开他,翻身坐起,瞪大双眼。 “怎么了?”他盯着她红艳的双唇,沙哑地道。 看着他若无其事,她不免惊疑,难道是他奇特命格的背后,有什么她没看出的玄机? “被我吻胡涂了吗?少妍。”他轻笑。 “以后再随便做这种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她怒气警告。 他不受威胁,反而更刻意地欺近她,哼道:“我偏要再吻你,看你怎么对我‘不客气’!” 她大怒,急忙后退,起身想走,他则迅速抓住她的手,她盛怒中,反手直接挥向他的脸,他举手格挡,正巧被她击中右臂上的伤。 “啊!”他痛得缩手,俊眉绞拧。 她呆了呆,立即握住他的手,着急地道:“我看看……” “不用了!走开。”他耍起性子,臭着脸甩开她。 “快让我看看伤口!”她真快被他任性的气炸了。 他不理她,负气走下床。 “等等,欧阳百岁,你还没贴符。”她追上前,赶在他走出结界前拉住他。 “不贴了。”他挣开。 “不贴你就死定了。”她索性挡在他面前拦下他,厉喝。 “那又如何?”他挑眉反问。 “什么?” “现在比起对抗死亡,我更想得到你的爱。”他俊脸全是狂猖执着。 她屏息了半秒,才冷冷地道:“我没有爱可以给你,如果你不想活就早点说,我就没必要再留下来。” “所以,你根本不在意我的死活?”他眯起眼。 “生死是你的问题,如果自己不要命了,我又何必在意?”她冷漠地说着。 “唔……”他陡地按住伤口,故意大声痛哼。 她一惊,急道:“怎么了?” “不对劲……一定有什么问题……”她盯着他的伤口,喃喃地道。 是她的法力减弱了吗?或是那只妖魔在他身上又动力什么手脚? “有什么问题?”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惊疑。现在,连她的法术也对他没任何帮助了吗? 这时,老韩突然在房门外道:“少爷,薄大师,陈日雯小姐来了。” 她微怔,陈日雯此时出现,是某种机缘吗? 欧阳百岁则拧起眉峰,冷喝:“她来干什么?” “百岁,日雯听说你出事,很担心,特地过来看看你。”欧阳皇道。 “我不想见她,叫她走。”欧阳百岁怒声下逐客令。 但薄少妍却撤了结界,走过去把门打开。 “薄少妍!”他气得脸都绿了。 门外,陈日雯脸上都是担忧,她仍穿着相亲时的那套衣服,显然一听见欧阳百岁的事就急急忙忙赶过来。 “陈小姐,请进。”薄少妍道。 陈日雯向她点点头,跨进房门,还没开口问候,就听见欧阳百岁冰冷得会让人结冰的声音:“出去!” “我……只是来看看你。”陈日雯尴尬又受伤地缩了一下,她从没见过这么过分又恶劣的男人,可是,偏偏只看一眼,她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他。 “我很好,还没死。”他恶狠地冷笑。 “我听说你受伤了。”她没被吓跑,仍鼓足勇气待在原地。 “听谁说的?谁那么多嘴?”他瞪着欧阳皇和老韩。 “百岁,你这是什么态度?日雯是好意,她很关心你。”欧阳皇努力帮陈日雯说话。 “关心?为什么?”他直盯着她,目光森冷。 “我……”陈日雯被他盯得心狂跳。 “你该不会爱上我了吧?”他讥笑。 陈日雯脸红默认不语。 薄少妍看着她的神情,心微微抽紧。 “但我不爱你,也对你没兴趣,我要的女人只有她。”他说着走向薄少妍,一把揽住她的肩。 欧阳家的人全瞠目结舌,傻住了。 薄少妍很快地挣开他,急斥:“别闹了。” “你应该知道我是不是在闹,薄少妍。”他看着她,眼瞳正在冒火。 陈日雯却不惊讶,她早就看出他喜欢这个美丽的除厄师。 但她不想退让,不想放弃,更不想输。 “我知道你喜欢她……可是她不适合你,也不能救你,你需要的女人是我,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只能选择和我结婚。”她从唐立阳那里听了不少内幕。 欧阳百岁眯起眼,冷笑:“看来你都知道了。” “对,我知道。” “既然知道,还敢来?” “我……我想救你,想和你结婚生子,为你延命。”她吸口气,朗声道。 薄少妍呼吸一窒。她该替欧阳百岁高兴的,她替他找来冲喜的女子,心甘情愿为他延命生子,这份爱的羁绊将她预料的还强大。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揪痛? 欧阳百岁并没有因陈日雯的告白感动,反而怒火高涨,他寒着脸,上前一把揪住陈日雯的手,将她拉出他的房间。 “我不想被你救,更不想和你结婚,滚出去!” 薄少妍很快地冲向门口挡住他,喝道:“别这样,欧阳百岁……” 她话到一半,倏地惊愕地住了口,目光直盯住他的伤口。 欧阳百岁和陈日雯都怔怔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了。 原来,她刚刚贴在欧阳百岁伤口上的白符自动脱落了,而且他的伤口竟已止了血,开始结痂。 她视线往下,他的右臂正好握住陈日雯的手…… 这就是阴阳相合啊! 果然,最终能救得了欧阳百岁的人,是陈日雯,不是她…… 一种莫名的打击无声无息地冲撞着她,二十二年来,她首次为自己的法术感到沮丧。早知陈日雯这样的阳女才能救得了欧阳百岁,但此刻她心底那股不断上涌的酸涩苦闷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她也遇上了吗? 像其他姊妹们一样,遇上了世界最难缠的妖魔,这妖魔无形无影,从人们心里出生,随着脸红心悸一夕之间长大,就此盘据在人们的心间横行作乱…… 这名为“爱情”的妖魔,现在,她的心里也有一只吗? 她该如何才能除掉它、消灭它?该用哪一道符镇住它,不再让它主宰她的意志、 身为填词除厄师的她,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 第七章 “你说什么?” 欧阳百岁瞪着薄少妍,终于明白她这几天躲着他,避不见面,究竟在忙什么了。 婚礼?真可笑,他要结婚了,他自己却不知道。 难怪陈日雯天天到他家报到,难怪每个人都古里古怪的,敢情他们是想等一切就绪,再把他绑进礼堂吗? “时间地点都已敲定了,婚礼就在三天后,妖魔约定前来之日,以中式古礼举行。”薄少妍面无表情地说着。 欧阳百岁眉峰一挑,眼瞳闪着怒火。 薄少妍又变得像初次见面时的冷漠——不,甚至比之前更冷淡,她的口气,她的眼神都没有情绪,好像一个不相干的人,在说着不相干的事。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自从那天他握住陈日雯的手,他的手臂伤口突然痊越,之后,她就刻意武装她自己,也刻意要与他保持距离。 她不与他独处,不和他说话,不与他接触,也不看他…… 这个女人,分明是在逃避。 “我说了,我不结婚。”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 “百岁,这件事由不得你。”欧阳皇生气地道。 “怎么,我要不要结婚也不能自己决定吗?”他冷眼甩向父亲。 “不能。”薄少妍替欧阳皇回答。 “为什么不能?”他瞪着她怒喝。 “你只有娶她,才能活得久一点。你也发现了,她的阳气阳命能帮你挡煞除阴。”她依然专心地看着黄历,不看他。 “我要的不是一个挡煞除阴的人偶,而是一个我爱的女人!”他森然地道。 “陈小姐就是你爱的女人。我排过你们的生辰八字,你们是天生一对。”她又道。 “你……”他俊脸一沉,气结。 “百岁,难得陈小姐知道你的状况还愿意嫁给你,这是你的福气啊!而且这几天有她在,你不觉得一切都平安无事吗?”兰姨也劝道。 “没错,百岁,日雯是个好女孩,家世好,长得漂亮,心地又善良,她值得你好好爱她……”欧阳皇苦口相劝。 “你们还真的怕我死呢!真可笑。”他讥冷地笑了。 “这一点也不可笑,这是非常严肃的事,大家为了帮你延命,努力到今天,你没有反对的权利。”薄少妍反驳他。 他正要发怒,陈日雯却在这时候走了进来。 “我来了,伯父,兰姨,大师。”陈日雯有礼地打招呼,笑容甜美。 “日雯来啦?快来坐。”兰姨亲切地上前拉住她。 “百岁……”她怯怯地看了欧阳百岁一眼,又偷觑着薄少妍。 他拧紧眉,火气节节高升。 瞧陈日雯和他家人熟悉的模样,他才明白他忙着公事时,这些人背着他在搞什么鬼。 “日雯,我们正在讨论你和百岁的婚礼,你也一起听听。”欧阳皇道。 “谁说有婚礼了?全部取消!”他厉声暴喝。 大家都惊恐地看着他,噤若寒蝉。 只有薄少妍冷静地顶他:“无法取消了,一切都准备就绪,三天后正好是个大吉日,举办的地点、时间、布置的方位风水,都是经过特地安排,现在只剩下新娘的礼服尚未采购,她当天必须穿着中式红袍结婚,这就由你陪她一起去挑……” “薄少妍,你说够了没有?!”他狂吼。 “还没,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婚礼在下午举行,至于洞房时间,我算过黄历,喜神将在那夜子时降临,也就是说,你们要在子时行房完毕,才能顺利得子。”她接着又将她算出的良辰吉时说明。 欧阳百岁俊脸凝结,心整个揪结成团。 她居然连什么时候该行房都帮他算好了? 这可恶的女人…… 再也忍不下这股怨怒,他上前一把揪住她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强拉着她离开客厅。 “欧阳百岁,你放手!”她边挣扎边低斥。 他置若罔闻,硬是将她拉到后园,才狠狠将她甩开。 “说,你到底在干什么?”他铁青着脸,眼神阴鹫。 “我在救你的命。”她正色道。 “救我?我不知道除厄师也能兼管别人的‘房事’。”他冷讥。 “平常我不做这些,但你的案例特殊……” “够了!”他愤然大吼,直接按住她的双肩,“你要整我吗?气死我吗?你明知道我要的女人只有你,你还故意这样对我?” “其实你这样我很困扰,因为我对你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她木然地盯着他。 他气到心脏差点拧出血来,瞪着她:“你说真的?对我……没有任何感觉?” 她微顿了一下,才冷淡地道:“对。” 空气有半秒的冷冽冻结,然后,他突然笑了。 “哈哈哈……这样啊!果然是个法师,原来你真的入定无挂碍了啊!” 狂笑地讥讽着,他放开了她,后退,拉开了与她的距离。 她没吭声,只是低垂着眼睫,闭紧双唇。 “好,很好,我懂了,我就不纠缠你了。大师,如你所愿,我会乖乖地娶陈日雯,好好地爱她,这样你满意了吧?” 说罢,他转身大步回客厅。 她的眼睫慢慢扬起,追随他的身影,一直以冰冷掩饰的黑瞳,闪过一抹痛楚。 她满意了吗? 是的,她很满意,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他顺利延命,她的工作交差,一切就都没有问题…… 即使她内心那只怎么也镇压不住的妖魔正在啃蚀着她的心,但只要能让他活着,这点痛,她能忍,也必须忍。 欧阳皇私下请求她,求她别回应欧阳百岁的感情;兰姨则偷偷跪求她,一定要让他娶个阳女,多活几年。他们都怕她会害了欧阳百岁,怕她没救成他,反而早早将他推向地狱…… “大师,以你的专业,见多识广,应该懂得拿捏分寸,是吧?百岁对你只是一时迷惑,但你的一点点爱都会害死他啊……” “你说你将终生修道,那请你放过百岁,他胡涂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大师你不能胡涂啊!我们请你来,是为了救他,不是害他……” 欧阳皇和兰姨的话,字字插进她心中,插得又深又狠。 她的爱,会害死欧阳百岁…… 这个指责,她承受不起,所以,为了他好,也为了薄家声誉,她都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滋生。 只要她稳住、守住,过了这一关,她应该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继续入定修行。 应该可以…… 但手心的刺痛却像在嘲笑她的自欺欺人。 低头望着右手掌心,原本清白没有丝毫杂纹的掌内,为了救欧阳百岁,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痕,那位置,那形状,简直就像一条感情线,非天生,却刻得又深又重,永远也除不去…… “大师!大师!请你进来一下。”兰姨在前方喊她。 她连忙收心,走回客厅。 一进门,兰姨就兴奋地道:“大师,百岁答应要结婚了,他现在要带日雯去买红袍嫁衣,他希望你也一起去。” “我去?我去做什么?”她蹙眉。 “你不去,我们怎么知道要买什么款式,以及多红的袍子?”欧阳百岁站在陈日雯身边,冰冷地看着她。 “就买一般中式旗袍礼服款式……”她解释。 “你说的太难懂,一起陪我们出门挑吧!由大师你亲自挑选,比较保险。”他强势地打断她的话。 听他口口说着“我们”,就像有什么梗在胸口,但她依然强撑着冷淡的面具,不露情绪。 “是啊!就麻烦大师一起去挑,他们小俩口一定不懂怎么挑。”兰姨也跟着道。 “怎么,你不敢去吗?”他挑衅地问。 她瞥了他一眼,岂会不知他是故意想整她,因此淡淡地道:“没什么敢不敢的,你要我去,我就去。” 就这样,她像个电灯泡一样跟着他们出门,逛过一家又一家的婚纱店,忍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对,他是藉机折磨她,只要她挑的礼服,他都有意见,都打回票,并且刻意在她面前和陈日雯亲密互动,一下子帮陈日雯调整肩带,一下子帮她整理发丝…… 他们就像一对准新人,行为举止都流露着幸福感。 薄少妍则静静地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向落地窗外,强迫自己定下心来。 “大师,你来这里却不帮忙挑礼服,这样太失职了。”欧阳百岁趁着陈日雯更衣时,走到她面前,双手叉在口袋,低睨着她。 “只要你们喜欢就好,重要的是婚礼仪式。”她面无表情地道。 “说得真冷淡哪!你一手促成我们的婚姻,等于是我们的媒人,怎么好像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他挑眉。 “挑礼服这种事,只要你们高兴就好。” “那大师你不顺便挑一件吗?”他又问,随手拨着她身后那排白纱礼服。 “我穿法袍。”她冷冷地道。 “那多无趣?反正都是白色的,不如挑件礼服来穿……啊,就这件吧!简单又适合你。”他抽出一件白锻长礼服,递给她。 “我不需要。”她瞪他。 “不然这一件,这件很像你那可笑的法袍。”他很快又拿出另一件白纱。 “去帮陈小姐挑,她才是你的新娘。”她不悦地起身走开。 他很快抓住她的手腕,冷笑:“我的新娘是谁我很清楚,不清楚的是你。” “放手!”她心一震,急忙挣甩。 他的手顺势从她的手腕下滑,碰触到她掌心的伤痕,痛感令她蹙眉,轻颤了一下。 他很快翻转她的手心,低头看着那道伤痕,微红的伤口和缝线,破坏了她玉掌原本的白皙无暇。 一股刺痛在他心上钻动着,他喃喃地道:“好长的一道疤……” 她十指想握紧,他硬是将它撑开,轻哼:“为什么怕我看?” “因为没什么好看的。”她冷着俏脸,使劲要收回。 “怎么会不好看?这是你的感情线哪!少妍,一条因为我而产生的感情线。”他悸动着,她能将那天他在她左手画的红线洗去,但这一条,她永远也无法洗掉。 “你想太多了,这只不过是一道疤。”她讥笑道。 他不待她说完,低头就在那道伤疤印上一吻。 灼热的气息从掌心熨进了心灵深处,她骇然抽气,吓得猛抽回手,心脏却狂乱得仿佛要跳出胸口。 他沉默地盯着她,不说一句话,但他那表情、那眼神,都充满了令人难以招架的激烈情爱。 这一幕,正好被刚换完装走出来的陈日雯撞见,她脸色微变,瞬间黯沉。 “这……到底谁才是新娘啊?”婚纱店员工傻愣地窃窃私语。 薄少妍失去了冷静,她惊慌不安地转身疾冲出去。 她被吓到了,不是被欧阳百岁的动作,而是被自己在刚刚那一瞬的觉醒,以及整个爆发的情潮吓到。 她终于明白,自己内心的那只妖魔有多么巨大,可怕的是,它真正的主人是欧阳百岁,而她,根本无力驯服消灭它。 完全—— 无能为力。 婚礼当天,倾盆大雨。 明明是良辰吉日,却天地阴霾,这让薄少妍想起了前任宗主薄少君出殡那天的情景,充满着不祥,鬼魅,以及恶兆…… 不,不会有事的。她已在欧阳大宅先行净化除厄,加上喜气笼罩,那只死缠着欧阳百岁的妖魔不可能会出现的。 她甩甩头,深深吸口气,将内心那份不安的波动压下,走到镜子前,整理仪容。 镜中的她看起来糟透了,脸色苍白,眼睛浮肿,怎么看都像熬了好几天的夜,睡眠严重不足。 的确,她这两天完全无法入眠,不论打坐、冥想,都无法让自己静下心来,只要一闭上眼,都是欧阳百岁那双能焚烧一切的双瞳,在暗夜里紧紧盯着她不放,而他印在她掌心的那个吻,则让她整夜心悸到天明。 这就是爱情吗? 可她的爱情不该来,更不该有啊! 难道都是因为薄少春说的那些话,才改变了她的命运? 低头看着右手掌心的疤痕,昨天去拆了线之后,看起来居然仿若自然的掌纹,唯独不同的是,它是红色。 “这是一条因为我而产生的感情线……” 欧阳百岁的声音在她脑中回荡着,她的心又是一阵抽紧。 为他而产生的感情线吗?所以,她的感情线只属于他,却又不能给他…… 那么,这份爱她要收在哪里才好? 要怎么收……才好…… 手机铃声乍响,她一惊,拿起接听,竟是陈日雯的来电。她竟有她的手机号码? “大师,我很担心……一切都没事吧?”陈日雯绵细的声音从手机传来。 “别担心,一切细节都已安排妥当。”她平静地道。 “我担心的不是婚礼,而是你。” 她心中凛然,没有作声。 陈日雯是个聪明的女人,但太聪明,总令人反感。 “大师,我们都想救百岁的命,对吧?”陈日雯又道。 “当然。” “我知道你也很‘关心’百岁,但你很清楚只有我才能救他,所以,应该会想办法阻止他乱来吧?”陈日雯意有所指。 陈日雯的刻意提醒字字如针,扎得她心口疼痛。 “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欧阳百岁的妻子。”她苦涩地承诺。 “那我先谢谢大师了。” 与陈日雯结束通话,她才发现自己的手竟微微颤抖。 不是气愤,更不是虚脱,而是嫉妒…… 紧揪住自己的胸口,她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事,好像要窒息了一样,却又留着一丝微弱的气息让人残喘。 “大师,时间差不多了。”老韩在她门外喊着。 她猛吸口气,急忙提振精神,高束长发,穿上白色法袍,系好宽带,走了出去。 “都准备好了吗?”戴上冷漠的面具,她淡淡地问。 “是,迎娶的礼品都放上车了,少爷也照您的指示穿上白西装。”老韩恭敬地道。 她看向立在门边的欧阳百岁,头发整个往后梳拢,一身纯白西装,白衬衫,银色领带,白皮鞋,有如童话里的白马王子,俊帅逼人。 他也正看着她,两人四目相接,他目光狂烈,她则佯装看腕表而匆忙避开。 “好,时辰已到,该出发去接新娘了。”她道。 由于情况特殊,今天只在欧阳宅举行古式婚礼,暂不宴客,因此欧阳百岁必须在戌时之前前往陈家接回陈日雯,而她,则得跟车压阵。 走向迎娶的礼车旁,王勇已打开前座车门等候,她正要跨进去,就被欧阳百岁一把拉往后座,用力将她推进去。 “你干什么?这是新娘的位置!”她惊喝。 “反正她又还没上车。我要你在我身边好好保护我。”他跟着坐进去。 “这太不成体统了!” 她气得想从另一边下车,他却冷冷威胁:“坐好。你下车,我这个婚就不结了。” “你……” “就当陪我最后一次,不行吗?”他转换口气,盯着她。 她整颗心被重重撼动着,久久开不了口。 最后一次…… 是啊,如果一切顺利,过了今晚,她的工作即告完成,明天她就要回北京了。 届时,她和他将不会再见面。 一份离愁悄悄袭上心头,她也不再坚持,陪他坐在后座,静默不语。 滂沱大雨中,礼车朝陈家疾行,一路上两人都没开口,气氛中没有半点喜气,反而沉重不已。 然后,她惊觉欧阳百岁的手悄悄地移了过来,握住了她的右手。 她微惊,想睁开,他却死命握住不放。 “欧阳百岁!”她轻斥。 “其实,如果可以,我很想就这样带着你走得远远的。”他突然开口。 “这么做你必死无疑。”她怒道。 “对,所以我才不得不妥协,不得不和陈日雯结婚,因为我想再多活久一点,多活在这个有你的世界。”他转头看她。 她屏息,心揪痛得无法呼吸。 “我想再多看你一眼,想要多点时间去接近你,拥有你,爱你……” “别说了!”她惊恐地低喝。 “你在怕什么?你始终不敢正视我对你的感情,只会逃避,只会闪躲,但就算你逃得开我,你也逃不出你自己的心。” “我叫你别说了!”她脱口大喊,眼眶微红。“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岂会明白,她宁可忍受锥心的刺痛和满腔的妒火,把他推向别的女人,就是不想看他死去。 就是希望他多活久一点,即使是多一年,多一天,或是多一秒…… “我不懂什么,你告诉我啊!”他见她欲泣的双眸,手握得更紧。 “像我这样一个阴女,只会害死你,你不知道吗?这就叫‘克’,阴命克阴命,阴气相损,到时,不必等那只妖魔来找你,你随时可能命丧黄泉,再也无法活转回来……”她说着说着,泪终于失控地落下。 他心猛烈收缩,倏地俯向她,攫住了她那绝口不提爱字,却已充满了爱意的双唇。 有那么一瞬,她忘了推开他,跌落在他灼热滚烫的气息里,藉由他的吻,安抚着她凌乱颤动,又被嫉妒腐蚀的心。 四唇紧密交缠,情不自禁的两人,在这仿佛是向老天借来的片刻时间里,心终于相系在一起。 王勇专心地开着车,不敢打扰他们,只是在心里暗暗叹息。 但欧阳百岁的手机响铃打断了这短暂的吻,薄少妍蓦地惊醒,她浑身一震,急忙推开他,抽回自己的手。 “婚礼在即,你不该这样。”她有点慌张自责。她明明答应过欧阳皇,不回应欧阳百岁的,怎么可以因一时心乱而失控? “对,不该这样,我根本就不该结这个婚。”他盯着她,不接陈日雯的电话,反而将它关掉。 她脸色一变,怒声喝道:“不行!你必须完成这个婚礼!一定要完成!而且必须在今晚子时和陈日雯行房!” 他气得眯起眼,咬牙冷问:“你真的能够眼睁睁看我和别的女人上床?” 她压下胸口那份苦涩,点头道:“对,这样才能确保你活命。”只要他能活着,怎样她都无所谓。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再追问。 “对……”咽下不停上溢的苦水,她僵硬地道:“我……到时还会在新房门外守护,以免妖魔侵扰。” 他瞪着她,俊脸凝成一片冰寒。 她要守在门外,眼睁睁看着他和别的女人行房? 这女人……真能做到那种地步? “哈……”他蓦地狂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算你狠,薄少妍。好啊,就依你……从现在起,我就照着你希望的做,我会娶陈日雯,会和她上床,除非你阻止我,我都不会再停下来了。”他阴怒地丢出了赌局。 如果最终他的爱赢不了她的恐惧,那么,他死心认输。 她抿紧双唇,不再说话。 车子终于穿过车阵,抵达陈家大门。 下车迎接新娘前,他忽然转头对她说:“知道吗?我并不怕死,也不怕命丧黄泉,我最害怕的,是好不容易遇见了你,却与你无缘。” 她怔楞地看着他一步步远离她,一步步走向另一个女人,心痛入骨。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喊他。 与其看着他死亡,她宁愿自己心碎。 这—— 就是她爱他的方式。 第八章 傍晚,雨势依旧狂乱,婚礼怎么进行的,薄少妍根本毫无印像,因为整个过程,她的灵魂是抽离的,她就像行尸走肉,照着仪式,完成了欧阳百岁和陈日雯的结婚古礼。 红艳的灯笼与新娘红艳的旗袍礼服相辉映,把欧阳大宅妆点得一片喜气,尽管外头的雨依然下个不停,但欧阳家的每个人都欢欣不已。 按古俗,新朗将新娘头上的红巾揭开,仪式就告结束。她立在两人之间为他们念咒祈福,每念一句,心痛就加剧一分。 欧阳百岁的脸色奇差,但他从头到尾都无喜无怒,没有表情,他甚至不再看薄少妍一眼,就好像与她从不相识。 他的冷漠并未让薄少妍好过,反而加重了她内心的撕扯,若非她强大的意志力,她甚至怀疑自己能否撑到入夜子时。 婚礼后,是个亲人之间的小型餐会,所有人就着大圆桌而坐,欧阳皇举杯向她致敬,感谢道:“大师,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百岁很可能无法活下去。” “别客气,这是我的工作。”她举杯,轻啜一口,苦液随着酒汁从叫喉咙滑进心头。 “大师真的太厉害了,还帮我们百岁找到新娘,只要百岁活着,以后我们欧阳家就不用担心灭绝了。”兰姨感激地说着。 “小兰!”欧阳皇急急喝止她。 兰姨大惊,自知说错话,掩住口,低头吃菜。 陈东田夫妇面面相觑,都有点纳闷。 “亲家。尽量吃,这喜宴请的是名厨外烩,每一道都是精致美味啊。”欧阳皇转移了话题。 薄少妍看了他一眼,心中那个疑点又开始蠢动。 欧阳家藏着的秘密,一定和欧阳百岁有关,那究竟是什么? “既然大师促成了新人,新人是不是也该向大师敬酒呢?”唐立阳突然道,恶劣地瞄向欧阳百岁。 “不用了……”她一怔,连忙道。 欧阳百岁冷冷一笑,不但没生气,反而拉起陈日雯,举怀道:“这是当然的,多亏有大师,我和日雯才能在一起啊!来,大师,我们‘夫妻’敬你一杯。” 她浑身一僵,顿了一秒,才有力气拿起酒杯。 他将酒一仰而尽,陈日雯则甜蜜地喝了一口,笑着依偎在他身边。 看着他们,不需喝酒,她的喉间心头就已好苦好苦…… “既是行古礼,新娘新朗是不是得喝交杯酒啊?”唐立阳又故意起哄。 “对啊!是该喝个交杯酒。大师,这时是不是该念些祝福祈咒?”兰姨开心地问。 “只要说些喜话就好。”她压抑着情绪,淡淡地道。 “那就请大师念一下吧!这里没人会念这些。”欧阳百岁的语气带点强迫的佻衅。 她不得已,只能走到他和陈日雯身旁,轻念着:“夫妻共饮交杯酒,子孙满堂伴左右,白头偕老……” 随着她的喜文,欧阳百岁和陈日雯头缓缓相贴,勾手缠颈,互饮着杯中酒。 倏地,她的声音卡住了,眼前一暗,晕晃了一下。 “匡!” 一声玻璃碎裂声,有人及时抓住她的手臂。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她稍微恢复精神,抬头一看,拉住她的,竟是欧阳百岁。 他丢下了交杯酒,撇下妻子,比谁都还要快扶住她,俊脸上堆着担心、焦急和怒气。 她怔怔地看着他,有那么一瞬,好想就这样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两人一起逃离,逃开这烦杂的人群…… 但,她不能。 不能任性,不能不为大局着想,不能害了他! 陈家夫妇诧愕,欧阳家的人脸色都古怪而沉郁,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日雯则难堪的咬着下唇,怒瞪着她和欧阳百岁。 “少妍,你怎么了?累了吗?”唐立阳满脸关切,但眼中充满戏谑。 “我……”她脸色苍白。 “大师,你累了就该休息,不然到了子时怎么帮我们‘守房’?”陈日雯冷冷地提醒她。 她猛然惊凛自己失态了,很快地推开欧阳百岁,抱歉地道:“对不起,我太失礼了。那么,我先回房休息。” “我扶你进去。”兰姨很快地走向她,扶她远离客厅,远离……欧阳百岁。 欧阳百岁的目光一直盯着她,脸色阴鸷而痛苦。 “百岁,你在看哪里?快坐下来啊。”陈日雯喊他。 他没有动,仍定定地锁着薄少妍纤细的背影。 他知道她在痛,在忍,明明已到了极限了,就是不对他敞开心扉。 她要逼死她自己,还是逼死他? 难道她以为没有她,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吗? 他这一生最想要的,就只有她啊! 真的……只要她? 真的……愿意用所有的一切,交换一段短暂却可能没有结果的缘分? 倏地,一个恻恻的冷笑闪过他的脑海,他猛然一惊,然后,一股锥心剌痛深深扎进他的心脏。 “唔……”他按住胸口,往前仆倒。 “百岁!”众人齐声惊呼,起身围向他。 “百岁,你怎么了?”陈日雯吓得扶住他。 正要走上楼的溥少妍惊慌回头,立刻担心地冲回来,却又急急定步。 她插不进去那团人墙,以她的身分、她的立场,她无法走到他身边。 欧阳百岁没听见四周的吵杂,他双手按在桌沿,一片混沌之中,只听见脑中响起另一个坚定的声音,回答着脑中那个冷笑。 是的,不惜一切代价,只求能与她相遇。 只求她在芸芸众生之中,看见我…… 这是什么?这些在他脑中的声音是什么?他霍地睁开双眼,隐隐就要想起,却又连贯不起来。 “百岁,哪里不舒服?”欧阳皇担忧不已。 “没事……”他喘着气,心思幽晦。 “你要不要也去休息一下?”陈日雯柔声问。 他没有回答。陈东田率先道:“现在离‘子时’也没差多少时间,日雯,你们就先回新房梳洗吧。” “对对对,先回房间去,先休息休。”欧阳皇也赞成。 他们的想法都一样,子时行房,没规定子时之前不能上床啊!早点生米煮成熟饭,省得夜长梦多。 陈日雯娇羞地红着脸,瞥见立在后方的薄少妍,故意问:“可以吗?大师,现在……我们可以进房了吗?” 薄少妍僵立着,血液瞬间倒流。 欧阳百岁这才惊觉她未离开,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盯着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流会缠,时间,仿佛冻结…… “大师,应该可以让他们小俩口进新房去……休息了吧?”欧阳皇也问。 所有人都看向薄少妍,等着她开口。 她望着欧阳百岁,内心揪扯挣扎。 她的感情叫她摇头,但她的理智叫她点头;身为一般女人的那个薄少妍想冲过去将他们分开,但薄家徐厄师的薄少妍则叫她要忠于职责…… 最后,她只能悄悄握紧右手,拼命告诉自己,手心那道隐隐作痛的,其实只是个伤疤,不是感情线。 她的命格里,原本就没有感情线。 “可以……”她的声音从紧窒的喉间挤出,只是,简短的两字,却几乎将她灼哑。 欧阳百岁脸色刷白,眼中的浓情烈爱全都化为沉痛与愤怒。 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有勇气爱他? 看来这场爱的赌局,他输了…… “太好了,百岁,你们快进新房去恩恩爱爱吧!”大家开心地笑闹推促着。 欧阳百岁阴鸷一笑:“好啊!既然大师允了,那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 他顿了顿,接着朝薄少妍讥讽道:“那就请大师好好地守在门外,别让任何人,或是任何妖魔鬼怪来打扰我们。” 说罢,他搂住陈日雯,大步走出客厅,路上通往二楼新房的阶梯。 看着他们亲密的身影渐渐拉远,一步步走向新房房门,薄少妍的心狠狠地拧痛着,痛到无法呼吸。 一想到他和陈日雯进房去要做什么,她就几乎窒息。 他会用吻过她的唇吻陈日雯吧?会用抱过她的双手拥抱陈日雯吧?他那双只盯着她的眼睛,会怎样去看陈日雯?他会为陈日雯狂热吗?为她而心跳,为她痴迷吗? 越想越忍,越忍越痛,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以为她能承受,能够忍过来,能够把内心的私情彻底压抑,只当个专业的除厄师,当个清心无骛的旁观者。 但直到这一刻,她才惊觉,她太低估爱情的力量,这不是说忍就能忍,想消灭就能灭,越是一昧地打压,只会引来更强烈的反扑。 这反扑,很可能让她自己粉身碎骨…… 更讽剌的是,她在新房外设了一层层的结界,防得了阴间妖魔,却防不了她内心这只饥渴、狂暴、嫉妒的怪物…… 这时,欧阳百岁与陈日雯已走到新房前,伸出手,推开房门。 薄少妍睁大着双眼,刹那间,加诸在她心里的那道重锁,脱落了。 妖魔从心里破匣而出,将她的理智、自尊、犹豫、恐惧与胆怯全都踩碎! “不要——” 她听见了自己的呐喊,划破了喧闹的声浪。 四周倏地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她。 欧阳百岁浑身一颤,手握在门把,屏息不动。 “不要进去!”她嘶哑哽咽地低吼。 慢慢地,他转过身,看着立在阶梯下的她,一颗心涨得又痛又紧。 “不要跟她进去……我不准你和别的女人进那个房间!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不可以……”她狂乱地说着、念着,泪溢满眼眶。 “为什么不可以?”他向她跨出一步。 “百岁……”陈日雯想拦他,却被他一手推开。 “为什么?”他眼睛直盯住薄少妍,继续往前,一步步走下阶梯,来到她面前。 “说啊,为什么不可以?”他逼问着。 泪眼中,她看着他俊逸的脸庞,看着他铄亮的双瞳,不再抗拒自己的感情,终于愿意向他自首,向爱情称臣…… “因为我爱你。” 她话一出口,一股强烈悸动窜逸欧阳百岁全身,他灵光乍闪,如获棒喝。 这一刻,就像沉睡了千年的灵魂终于清醒! “我爱你”这三个字像把钥匙,从她口中说出的瞬间,也解开了他脑中的那段混沌深锁的记忆。 那无尽的思慕与渴望啊…… 这只把他的心偷偷衔走的小白云雀,终于自动飞到他手中,栖息在他身边…… “再说一遍……”他紧揪着心,声音微颤。 “我爱你!听到了吗?我爱你!”她嘶喊着。 满心狂喜,他当着众人的面,一把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封住她的告白的柔唇。 花了多少时间,等了多少岁月,他不惜典当一切,付出所有,只求这一刻。 只求这个能与她相爱的瞬间…… 薄少妍,她就是他来这人世走一遭的唯一心愿。 一记电光乍闪,撕裂了夜空,雷声隆隆,有如来自地狱的咆哮。 欧阳大宅充满着阴戾之气,但欧阳百岁和薄少妍忘情地互吻着,完全无视周遭磁场的异变和众人诧愕的眼光。 一场婚礼,竟走调至此,令所有人都傻眼,陈日雯气到痛哭,陈东田火冒三丈,欧阳皇则忍无可忍,气愤地上前怒斥:“百岁,薄大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实在太过分……” 他骂到一半,欧阳百岁突然抬起头,用一种迥然不同的表情瞪他,冷冷地道:“契约就要到期了,欧阳皇。” 欧阳皇声音戛止,脸色惊变,倒退一步。 “啊!”兰姨也突然惊叫一声,吓得跌坐在地上。 大家都诧异又不解,欧阳百岁竟直呼自己父亲的名字! 唐立阳也错愕不已,这个欧阳百岁,是他认识了十年的那个表弟吗? “放心,你们不会有事的,因为你把我保护得很好,让我能活到现在。”他勾起嘴角,冷笑着。 薄少妍总觉得他的口气,他的态度都变得不太一样,不禁抬头看他。 一样的俊俏冷傲,一样的任性猖狂,但……但他的神情,气息,多了点难以形容的阴邪威严。 “你……你想起来了?”欧阳皇不停地发抖,完全不像个对儿子说话的父亲。 “是的,因为达成了心愿,所以想起了所有的事。” “你……你的心愿到底是……什么?”欧阳皇惊畏恐惧。 “就是她。”他搂紧薄少妍,满足地笑了。 薄少妍一怔。他们在谈什么事?什么心愿? “她……”欧阳皇看向薄少妍,嗫嚅地道:“原来……你……是为她而来?” “是的。”为了她,闯过重重障碍与难关,来到这里…… 薄少妍隐隐嗅出什么端倪,凛然问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秘密?” “没什么。”他向她温柔一笑,吻了吻她的前额。 “欧阳百岁,你这混蛋!你怎么可以对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又搂又吻?你忘了我们才刚成为夫妻吗?”陈日雯气得冲向他,秀气脸全扭曲变形。 薄少妍低下头,默不作声。 “哼!那毫无意义的形式,对我无效。我要的女人,从来就不是你。”他俊目一挑,轻哼。 “你……你忘了只有我才能救你吗?我才能帮你延命!”陈日雯恨恨地道。 “你救不了我的,因为我的命、我的魂,早就是薄少妍的了。”他坚定地宣称。 薄少妍的心止不住狂跳,为他的深情、他的执着。 “你……”陈日雯脸色惨白。 “日雯……别对他太无礼,这婚事……就当作罢吧。”欧阳皇颤声劝告。 大家不解地看着欧阳皇,他对欧阳百岁的敬畏太诡异奇怪了。 “婚姻岂是儿戏?欧阳皇,你把我女儿当成什么?”陈东田拍桌大骂。 “你们不懂啊!不会懂的……”欧阳皇抱着头,喃喃地道。 薄少妍也疑惑不已,正想再问个明白,倏地,一道闪电直劈而下,阴气瞬间笼罩,所有人都忍不住 打了个寒颤。 她脸色大变,惊道:“来了!” 欧阳百岁眉峰一拧:“真是的……来得太快了……” 话声刚落,地板的瓷砖便从大门一路翻起,朝众人所立之处狂掀而来。 “哇!”所有人惊慌逃开。 她立刻护在欧阳百岁之前,正要念咒结界,婚礼点上的红烛陡地爆出火花,直喷向她的脸。 “少妍!”欧阳百岁急忙将她拉进怀中,闪到一旁。 但事情未完,餐桌上的筷子突然飞起,射向她的腿。 她大惊,立即结咒大喝:“定!” 筷子纷纷落地。 她心下惊怒,妖魔看不到欧阳百岁,居然开始攻击她了。 可恶啊!太可恶……你这个薄氏巫女把他藏在哪里…… 妖魔的声音从阴影处响起,接着化为一张黑网,朝她扑来。 欧阳百岁皱起眉峰,抓起她的手,直接冲进二楼新房。 就在门关上的瞬间,天摇地动,门板咔咔作响。 新房四周有薄少妍设下的层层结界,可是,少了陈日雯的阳气,薄少妍担心根本撑不住了多久。 “不行,结界随时可能会破,我出去挡一挡。”她忧心如焚,决定出去对抗那只妖魔。 “别去。”他拉住她。 “可是……”她焦虑地看他,如果让妖魔闯入,他的命就保不住了。 “不,别再离开我一步。”他拥她入怀,紧紧搂住。 “但……” “他找不到我的,不是吗?你在我身上画的咒还有效力。”他捧起她的脸,仔细又热切地看着她,好像要将她狠狠看个够,将她的身影烙进眼中。 “但这效力只能撑过今晚!”她着急地道。 “这就够了……”他抚着她的脸,低哑地道:“只要一夜,就胜过千年……” “百岁……”是她多心吗?她感觉得出他有些感伤,甚至,有些惆怅。 “现在起,留在我身边,哪里都别去。”他说着便低头狂吻她。 她一阵窒息,他的吻狂烈如火,像要烧融她,也烧融他自己。 四片唇辨紧密相贴,他的舌尖深入她甜蜜的口中勾缠舔卷,毫不掩饰他对她的激切渴望。 长长的一记热吻,让她的整颗心几乎翻腾,那个“冷静”的薄少妍,“无情无欲”的天才除厄师,已被他一一击溃,他把她还原成一个真正的女人,他给她爱,也逼得她懂了爱,更让她自动交出她的心…… 许久之后,他不舍地放开了她的柔唇,额际抵靠着她的,低喘着道:“你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少妍……” “我知道。”她仰起头,一样娇喘不已。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放弃了可以帮他延命的陈日雯,赌上他的命,也要爱她。 “我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他吻了吻她的眼睛,幽叹着:“但我快没时间了。” “别担心,我一定会让你活下去,绝不会让你死。”她笃定地道。凭薄家除厄师的力量,她会找到办法的。 他静静地看着她,沉默了一秒,才将她揽进胸前:“傻瓜,是人都会死,没有人是不死的。” 她不由得轻颤了一下,是爱情让人胆小了吗?以前的她无畏生死,现在却看不破这一关。 “不论我变得如何,你都要记住,我爱你。”他低声道。 这悲观的语气令她生气,她推开他,心绪不宁地道:“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净说些奇怪的话?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没事。”他淡淡一笑,凑近轻啄着她的唇。 她蹙着眉,直觉告诉她,他有心事,而且是从刚才变得古怪,从她说她爱他的那一瞬。 “少妍,这里是新房。”他的唇滑到她的耳畔,轻啜着。 她敏感地缩了一下,环顾房间一眼,目光落在那张罩着紫红喜帐的大床。 这里是他的房间,改装成新房的过程,全是经由她的指点,那时,她几乎是忍着心痛,亲手为他和陈日雯布置,为他们除厄祈福…… 可现在,和他单独在这里的,却不是新娘陈日雯,而是她。 “我……这么做对吗?原本应该是陈日雯陪你进这个房间……”她不安地道。 他不悦地挑起一道眉,轻哼:“哦?你后悔了吗?不介意吗?那你现在去把陈日雯叫进来啊!去啊!” 她一怔,看着他使起性子的脸庞,故意点点头:“好,我去。” 但她才转身,就立刻被他用力拉回,锁进他的双臂之间。 “可恶,你要把我气死才甘心吗?”他低头瞪她,暗暗咬牙。 她仰起头,忍不住笑了。“这样爱乱发脾气才像你啊。” 见她漾起美丽的笑容,他心一荡,情难自禁,攫住她的唇,又是一记狂野热吻。 他爱她啊!爱到无法形容,爱到恨不能将她揉进他的体内,他的骨髓。 挑开她的朱唇,他极尽挑逗地卷弄着她的小舌,他的吻,充满了强势的占有与独霸,不容一丝空气插入他和她之间,他要她活在他的气息里,要她只意识到他的存在,要她只想着他,只看着他。 他那毫不掩饰的欲望令她心悸颤抖,她有些慌乱。有些无措,爱情的烈火她没经历过,她不知道,一旦投入,她会变得如何? 因此,她在他想解开她的法袍时轻轻推开了他。 “百岁,等一等……我们……是不是得先处理那妖魔的事?”她绯红着脸,低声道。 他攒起眉,盯着她,喑哑地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不会的,我会帮你。”她急道。 “你不明白……”他忧伤地说着,然后,一个恻恻的阴笑声钻进他脑中。 心愿了却日,烟消云散时…… 他猛然一惊,心脏顿时像被人紧紧捏住,他浑身一颤,揪住胸口,向前倾倒。 “唔……” “百岁!”她惊骇地扶住他,急道:“怎么了?” 他不作声,只是把头埋在她的肩上,仿佛怕失去她似的紧紧搂住她,紧到她几乎无法呼吸。 “少妍,如果我死了,答应我,千万别施法找我,也别等我。”他低声道。 “百岁?”她想挣开他,看他,但他抱紧她,不让她挪动。 “答应我……”他祈求着。 不知为何,这一瞬她忽然有种感觉,如果她不趁现在紧紧抓住他,他很可能会从她生命里消失。 于是,她捧起他的脸,认真地道:“我不答应这种事,因为,我不会让你死。” 说罢,她主动凑上前,亲吻着他的眼、他的颊,最后落在他的唇上,轻吮厮磨。 他轻颤了一下,随即激狂地反吻她,不再顾忌。 两人吻得天旋地转,情潮翻涌中,她身上的法袍落地,他们双双跌躺在法袍上,拥吻交缠,他退去了自己和她所有的衣物,解开了她的发束,看着她披泄的黑发衬着白玉般的胴体,欲火更烧痛他的每一个细胞。 “之前你看过我的裸体,现在我们扯平了。”他边吻着她,边爱抚她小巧饱满的酥胸。 “那时……我是在帮你……画咒。”她娇喘着,轻嗔。 “那现在,换我帮你画咒了。”他说着,真的在她全身画了起来,只不过,他是用他的舌尖…… 成为一体。 薄少妍在疼痛与快感中体会了爱情的意义,原来这份撼动心灵的力量,在修道的世界里是永远无法获得。 只有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一个人的心才能圆满充实…… 这个交合,他们成了彼此的一部分,这就是最亲密有力的羁绊啊! 他们身体交叠,像海浪般起伏律动着,然后,他的冲击越来越猛烈,越来越狂野,一路带着她冲向最世界的顶端…… 只是,在这荡气回肠的一瞬间,欧阳百岁的脸庞为何看起来这么哀伤? 他的吻,为何带着苦涩? 她不懂…… 许久之后,激情云雨散去,他们仍紧紧相依,欧阳百岁将她紧揽在身边,一刻也不愿放开,而且口中不停地诉说着同一句话。 “我爱你……少妍,我爱你……” 她蜷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声音、他的心跳,闻着他的味道,脸上洋溢着幸福。 可是,她不知道,她的幸福短暂得令她措手不及…… 因为就在这时,欧阳百岁突然不停颤抖,痛苦痉挛。 “百岁?你怎么了?”她急急坐起,发现他脸色惨白,四肢冰冷。 “我……”他抓住她的手,五官扭曲变形。 “百岁!”她惊骇不已,脑中一片空白。 倏地,他的四周刮起了阴邪狂风,然后,她听见了虚无缥缈的恻恻诡笑声。 嘿嘿,太子啊……你心愿已了,典当之物,我收回了…… 什么?是谁?她脸色大变,抬头披寻声音来处,却找不到任何鬼影。 “唔……可恶的孟婆!一分钟也不多给……”欧阳百岁气恼又痛恨的嘶吼着。 她听得凛然。孟婆?为什么来的是掌管阴界忘川的孟婆,不是那只妖魔? 哼……别啰嗦了,给我吧…… 随着孟婆得意的笑声,欧阳百岁更痛苦地呐喊。 “啊……” 她瞠目地看着他的魂魄被吸出了躯壳,然后拉扯变形。 “百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惊声大叫,试图结符定住他的魂魄,但不论她怎么结,就是绑不住他,留不住他。 情急之下,她丢出手腕上的银铃手环,困住变形的魂魄,他伸长手接,藉着银环抵抗拉扯的力量。 紧接着,新房门板碎裂,一道黑影扑了进来,那只妖魔怒吼着想护住欧阳百岁的魂魄,却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 孟婆!放手!放开他…… 呵呵……阎王,太子与我结了契约,谁也无法救他!他的阴寿阴命都归我了……至于他的三魂七魄,违反了法则,从此烟消云散…… 薄少妍陷困在阴气之中,隐隐听见这对话,惊恐骇然得全身颤抖。 阎王? 这个力量强大的妖魔原来是阎王,阴界的帝王?! 他竟也想救欧阳百岁? 为什么?他不是一心想抓他吗? 那……欧阳百岁又是谁?他和孟婆结了什么契约? 倏地,那股强大阴气大作,强行将欧阳百岁拉走,他的魂魄开始模糊四散了。 “少妍……少妍……”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不!别走!不准消失!”她惊狂地大喊,伸手想抓住他,无奈什么也抓不住,最后,银环断裂,银铃叮叮地散落一地。 “少妍啊……我爱你……”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魂形魄影化为乌有,只留下这句浓情深挚的话回荡在她耳边。 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她呆凛着,低头看着躺在她身边,脸色死白,全身冰冷的欧阳百岁,心痛到无法喘息,几乎晕溃。 都是你害的!你这个薄氏巫女!都是你…… 阎王迁怒地狂暴大吼,妖风如刀,疾砍向她。 她已空茫,根本无心对抗,眼见妖风就要将她砍伤,她身下的法袍陡地飞场,形成了一道无形的保护墙,挡掉了攻击,但强大的阴气还是震昏了她的意识,她就这样怀着满心的痛苦与困惑,被黑暗吞噬。 第九章 “告诉我,他到底是谁?从头到尾又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薄少妍脸色白如纸,双眼布满血丝,瞪着欧阳皇。 她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时,一度以为那是个噩梦,但冲下楼,亲眼看见欧阳家布置的灵堂,看见欧阳百岁僵硬冰冷地躺在客厅里,她才明白是真的,欧阳百岁死了,就在和她温存过后,死在她面前,魂飞魄散! 她好痛…… 心好痛……全身都痛…… 他就这样消失了,在那样地热烈爱过她之后,莫名其妙的,毫无预警地离开了她,只留给她一堆疑问,还有彻底的心碎。 为什么? 她想知道原因,想知道在欧阳百岁这个躯壳里面的灵魂,是谁? 为何连阎王与孟婆都因他出现? 为何他会找上她? 他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说清楚,怎么可以……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欧阳皇形容枯槁,黯然地道。 “你不知道?”她愕然。 “我只知道他不是百岁……虽然他活在百岁的身体里……” 她哀痛又气愤,他不是欧阳百岁,那她该叫他什么? 他让她爱上他又消失无踪,她却连想思念他,都叫不出他的名字…… “百岁他……原本是我和小兰的孩子……” 欧阳皇叹着气,看着守在灵堂,呆怔不语的兰姨,又道:“小兰是我的小姨子,因为和姊姊相依为命,便和我们住在一起。” “她温柔秀静,我不由自主地爱上她,瞒着我妻子,偷偷与她相恋,后来,小兰有孕,事情才曝了光,我那天生不孕的妻子气得发毒誓诅咒我们,然后跳楼自杀。她死的那天,正好百岁出生……” 薄少妍静静地听着,其实早就看出他和兰姨、百岁之间的关系,只是她不便说穿。 “像是被诅咒一样,百岁一出生就体弱多病。我年轻时离乡背井,落魄坎坷了半辈子,做什么都失败,赔光了一切,什么都没有,只求这个儿子能保住,但百岁十六岁,仍然逃不过病魔,死了……”欧阳皇哽咽道。 “死了?”她凛然。原来的欧阳百岁……早就死了? “是啊,死了。但就在那天夜里……他出现了!”欧阳皇说到这里,声音微颤。 “他?”她屏息。 “对,就是他……像阴魂一样,同时出现在我和小兰面前。” “阴魂……”她怔了怔。所以,他原来就非阳世的人? “他说,只要我愿意把百岁的身躯借他,他会给我庞大的财富和惊人的事业,并让我继续拥有一个儿子……”欧阳皇喘口气,又道:“我以为他在开玩笑,真是见鬼了,我甚至告诉小兰我们在作着同样的梦。” “但他一弹手,我立刻接到电话,说我正在谈的那笔交易成功了……”欧阳皇微微颤抖。“那是我谈成的第一笔交易……我挫败了多年,他弹指间就完成了我的梦想……” “于是,你答应了他?” “当然。我穷怕了、苦怕了,加上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也死去,早已心如死灰,当他像仙人一样出现,说要帮我,谁能抵抗得了?因此,不管小兰的拦阻,我很快就在他拿出的一张契约上盖上血印。但……但是,盖了之后,他才告诉我,这个契约有个但书,就是在他达成心愿之前,绝不能让他死去,否则他会收回我的财富,甚至让我和小兰一起陪葬。”欧阳皇痛恶地道。 “心愿?”她听得心中一震。 “是的,他说他有个心愿,他是为了实现那个心愿才来的。”欧阳皇盯着她。 实现心愿…… 她激动地微微颤抖,眼眶泛红。 他说过,她是他的心愿…… 那么,他是为了她,才来到人世吗?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他以前……见过她?认识她? 如果两人曾有交集,为何她会不记得? “他还提醒我,他转生之后会忘记一切,包括这个契约,但我绝口不提,只要我把他当儿子看待,什么事都听他的,荣华富贵,自然到手。” “他……会忘记一切?”她胸口揪疼。 是喝了孟婆汤吗? 明知喝了会忘了心愿,忘了一切,他还是愿意赌上一回? 就……为了她? “翌日,百岁就醒了……醒来的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和我软弱的儿子完全不一样,个性冷僻阴沉,人性狂妄,不可一世,但却从命不凡。在他的‘指示’下,我的生意越来越大,不久就在美国创立了‘欧阳王朝’,然后,奇迹似的在短短十年之间一步登天……他更在三年前说要回台湾发展,亲自选了一块地,盖了王朝总部,从此整个王朝更登峰造极,财源不绝。” 欧阳皇顿了顿,表情复杂地接着道:“一切就如他之前的语言,他给了我荣华富贵,也让我继续拥有个儿子,但……我还是活在恐惧之中,因为,我偷偷请法师堪过,他说,我赚的是阴财,转眼成灾。” 薄少妍这才恍然,原来王朝总部会建于阴地之上,是欧阳百岁的决定。果然如她所言,这个庞大的财富是建于极阴之地,握于极阴之手,不可能长留。 “更可怕的是,我还得时时担心百岁的安危,因为从他复活开始,就一直受到妖鬼骚扰,经常无故就失去意识,性命垂危。” 她一阵凛然。 那妖鬼就是阴间阎王! 只是,为何阎王对他这么执着? 倏地,她联想到了他的帝王命格,心陡地一突。 难道…… “我花了许多心力救他,他却一直以为我之所以担心他死去,是怕失去王朝,失去财富……”欧阳皇苦笑。“真可笑,他忘了他威胁我的事了——只要他一死,我和小兰都得陪葬啊!” 所以欧阳皇才会对他如此小心翼翼。 这就是欧阳家的秘密。 “可见他的潜意识里仍留有一些印象。”她沉吟着。 “也许吧!就因为这样,他对我和小兰始终怀有敌意,可是这十年来,小兰已不知不觉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见他一次次走进鬼门关,担心又害怕……” “她会将母爱移情是很正常的,毕竟是同一个躯壳。”她幽叹着。 “不,其实他们不一样。”欧阳皇说着,拿出一本相簿,递给她,又道:“相由心生,十六岁之前的百岁和现在的他,长得并不相像。” 她接过相簿一看,呆住了。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十六岁之前的欧阳百岁苍白纤弱无神,而十六岁之后的欧阳百岁却越发丰神俊秀,眉宇眼尾,充满了逼人的傲气与阴魅。 捧着相簿,她走到欧阳百岁的尸体旁,看着他的脸,全身不住地颤抖。 所以,这原本就是她深爱的男人真正的脸孔吗?他不是变成欧阳百岁,而是把欧阳百岁变成了他! “大师,你……也不知道他是谁吗?”欧阳皇看着泫然欲泣的她。 “我……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她酸楚微噎,仔细盯着欧阳百岁的五官。 你是谁?我爱上的这个魂魄,主人究竟是谁?你告诉我啊……她的心在痛喊。 “我现在才明白,他一直在等你,等了你十年,十年来在生死间挣扎,就为了等你出现。这次我透过管道,我上薄家,找上你,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这表示你和他之间真的有缘。”细想从头,欧阳皇才了解他找上他的原因,却也对他的执着感到不可思议。 是什么样的爱情,能让他费尽心思,穿过阴阳,来到这里? “有缘?”她心刺痛着,短暂的相恋就天人永隔,这缘,也只是半缘啊! 再说,若是有缘,她怎么会连他的身份都不知道?怎么会在为他痛哭时,连叫都叫不出他的名字? 想到此,她泪如雨下,有气情,有不甘,还有更多的怨恨。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好可恶……好过分…… “大师,能不能……请你帮我们百岁办个法会?他等下一就要入殓了。”兰姨哀伤地抬起头。 听见入殓,她脸色瞬间刷白。 办个法会,就这样……送走他? 不!她不要! 就算他魂魄四散,她也要找到他,再把他拼回来,她要他亲口告诉她,他是谁! “不,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去,我要去找他,找到他,问个清楚!”她激动地低喊。 “大师,你醒醒吧!他死了啊!死了一天一夜了,你要去哪里找他啊?”兰姨哭道。 “去阴间。”她坚定地道。 “什么?”欧阳皇和兰姨都吓呆了。 “将他的遗体冷藏起来,我要布阵设坛施法。你们帮我看好这个阵,别人任何人进来打扰我,在我回神之前,别动他,也不要叫我。”她抹去泪水,定下心来,认真地道。 “大师……” “我一定要找到他,因为他欠我一个解释。” 她盯着欧阳百岁死寂的脸庞,恢复了冷静与沉着。 这一次,换她去找他了。他别想轻易撇下她,她不是那种只会哭着为所爱的男人守灵送终的女人。 为了他,她会上穷碧落下黄泉,有魂搜魂,有魄搜魄,只要有一些气息,她会用尽一切办法把他找回来。 因为,她是薄家最厉害的除厄师啊! 这里 是 分隔线,请支持 群聊独家。 没有!没有! 薄少妍焦急的发下,阴间里,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欧阳百岁的气息。 她找不到他。 不在成群等着过奈何桥的死灵里,不在黑白无常押解的恶囚中,不在接受磨难煎熬的地狱里。 他的魂魄不再,不在任何地方…… 难道,他真的烟消云散,化为无形了? 一想到此,她打个冷颤,胸口凝着不详的预感。 人有人魂,鬼有鬼气,他……竟连一口气都不留吗? 她揪心焦虑,脸色苍白,心越来越窒闷,脱魂在阴界太久,她的法力正在迅速丧失,再待下去,她的气息败露,势必引来妖鬼,到时,她力气散尽,魂将困在这里,回去不阳世了。 看来只有直接去问问孟婆了。 蹙着细眉,她轻盈一纵,正要往孟婆亭飞去,倏地,一群妖鬼蜂拥而至,将她团团围住。 “是个巫女……” “她阴气旺盛,太可口了……吃了她!” “我要吃……我要吃……” 妖鬼们吵杂地吱吱叫嚣着,她不耐地怒喝一声:“滚开!” 妖鬼们被震开了一下,立即又聚集,她有些不安,显然她的法力已降低许多。 “上啊!吃掉她……吃掉她!”妖鬼们饥饿地张牙咧嘴,朝她群攻。 她提一口气,左打右挡,虽然还能应付,但没多久就已使不上劲,袖口和小腿各被妖鬼抓伤。 “唔……”她忍痛,向后一跌,瞪着隐身在妖鬼后方的那个庞大黑影,喝道:“叫你的喽啰别我的路,阎王!” 那黑影发出冷冷的笑声:“薄氏巫女,我还没去找你算账,你反而自己跑来了。” “让开!我没空和你闲扯,我得去找孟婆……” “你找孟婆也没用,他不在了!你找不到了!永远也找不到了!因为你,他违反法则,收买孟婆,未经轮回偷偷插魂转生,用自己的千年阴命换抵七十年阳寿,更任意篡改姻缘薄,他为了见你,犯下滔天大罪,所以他魂魄被撕裂,彻底消失了!”阎王厉声怒吼,整个阴间为之轰然震动,妖鬼们更吓得缩头四窜。 她全身冰凛惊痛,泪水涌进了眼眶。 他……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吗? 那个傻瓜……好傻……太傻…… “我得知他做的蠢事,费尽心力,不断地想在他达成心愿前,将他从阳世带回来,我设了一个又一个的迷宫,偏偏怎么也困不住他,绑不住他,因为他的心根本不在这儿,他的心早就被你掳走了!你这个该死的巫女……”阎王指着她,越说越气,到后来几近咆哮。 她被他的阴气扫得全身刺痛,但还是攒眉回驳:“我没有掳走他的心!在这之前,我根本没见过他!” “不,你见过,只是你忘了。” “什么?” “十年前你第一次驱邪除厄,追着一只恶魅误闯阴界,受困在阎罗十殿前的迷障里,当时,有人为你打开了回阳路……” 她惊凛变色,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第一次接任务为人除厄,却因猎鬼太急而脱魂闯入了阴界。 那一次,她差点死在幽厉迷障之中,就在奄奄一息之际,一个脸戴恶鬼面具的男子突然出现…… “小白云雀,迷路了吗?”那时,那人曾这样对她轻哼着。 “走开!阴鬼!”她还对着他怒斥。 “小云雀还真凶悍哪。”他讥笑着,伸手揪住她。 “别碰我!”她在他手中挣扎着,并趁机结了个咒打向他的胸口。 他扣住她的手,止住咒力,反将她抱住,冷笑:“啧,小云雀也有爪子哪。” “放手!”她大喊,急着想睁开,但法力已消竭,变得极度虚弱。 “安静点,虽然我很想把你关进我的鸟笼,可惜,阳世的小鸟,在阴间养不活。”他的声音有些惋惜。 她怔愣地抬头,发现他藏在面具后的眼睛正盯着她,幽黑不见底的瞳仁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走吧!小云雀,回你的世界去吧……”说着,他放开她,手一推,将她推进还阳路。 她急速攀升,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而他,正定定地目送她…… 难道,当年那个鬼面男子…… 就是他?! 她和他的缘,竟从十年前就已开始? “真是孽缘啊!阴阳两隔的男女,怎能相遇?又怎能相恋?我儿是中了什么阳邪,才会对年仅十二岁的呢动了凡心?”阎王气恼地低吼。 我儿? 她瞪大双眼,虽然早已猜到欧阳百岁的可能身份,却还是惊颤不已。 阎王之子!他真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太子”啊! 一个鬼太子! 所以,她才觉得他有帝王之相,尊贵之气。 所以,他才能在阳世建立一个极阴的王朝…… “而你,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千方百计地阻止我带回他的魂,甚至还与他相恋……你就这样用你的爱把他推进永远黑暗的深渊!你的爱害死了他,害死我的儿子!”阎王严厉地指控。 她瑟缩了一下,心拧痛着。 是她的爱……害死他吗? 是吗? 早知道,她就不该心动,不该爱上他…… 闭上眼,泪成串滑落,她心里压抑的痛与酸楚,终于全部崩溃。 对,是她的错! 既然注定命中无情无爱,她就不该有,不论掌心这条伤痕割得多深多长,她都不应把它误认是感情线! 只要她克制自己的感情,只要她不回应,达布成心愿的他,就会放弃,就会厌倦地返回阴界。 都怪她没有把持住,才会害他赔上所有…… “今天你自投罗网,我就拿你的魂来祭我那愚蠢的痴儿!”阎王说罢黑袖一挥,顿时飞杀走石,阴风狂卷。 她颓然自责,无心,也不想再抵抗。如果真能用她的魂祭他,那她甘心陪他一起魂飞魄散。 狂风化为漩涡,化为利刀,一寸寸将她包围,眼看就要将她斩成碎片—— “叮铃……” 一记轻微的铃声突然钻进她耳中,她浑身一震,立刻惊骇地睁开眼。 那是她的银铃! 那天被欧阳百岁扯断之后,她就没戴在手上了,为什么现在会在阴界里响起? 难不成…… 她心一阵狂跳,不再坐以待毙,拉起身上法袍掩身,使尽剩余的所有法力,冲出漩涡。 “唔……”她突围时被阴风割得遍体鳞伤,但仍守着一口气,朝铃声来处疾飞而去。 “还想逃?你以为你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追!”阎王暴喝,声震四方,顿时,妖鬼邪魔们全都汇聚,大速向她包抄。 她一迳地狂奔飞纵,力量很快不济,尚未奔到铃声处,四肢顿时虚软,力殆下坠。 糟了!她暗暗叫苦,望着一大片黑鸦鸦的妖鬼来袭,正不知如何是好,倏地,一股强大的力量托住了她,并将她往前一抛。 “咦?”她如飞鸟掠空远,错愕中回首,之间一个四岁左右的可爱小孩笑眯眯地在地上画上一条线,并朝她挥挥手。 那是谁? 她惊骇地看着小孩陷入妖鬼之中,不禁急喊:“危险——” 但才一眨眼,那小孩就消失了,而他留下的那条线,妖鬼们竟都冲不过。 这诡异的情况令她不解,不过,她无瑕细想,因为她又听见了铃声。 “叮……” 仿佛在为她引路般轻响。 只是这次的铃声变得很微弱,她心惊胆战,急急找寻,终于找到了铃声的源头。 那颗小铃正握在一个枯瘦佝偻的老太婆手里,被她把玩嬉戏着,发出若有似无得叮铃声。 她等着那老太婆,还没开口,老太婆就先说话了。 “啧啧啧……魂都快散了,还能紧握住这颗小银铃不放,他可真痴情哪。” 她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是故意引她来的。 “孟婆,他在哪里?”她直问。 孟婆转过身,皱得没有一处平坦的脸上,一双小眼上下打量她。 “薄家世代巫女之中,就属你情根最浅,情缘最薄,但他偏偏爱上了你……” “告诉我他在哪里?”她不想再听些大道理了,就算她的爱有错,也已经错了,这份爱,已存在,收不回,也无法被摧毁。 “我不知道。”孟婆阴树树地笑。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是你和他订了契约,是你收走了他的魂魄!”她急道。 “我当然不知道。他典当给我的,是他的阴间寿命,用阴命换得一次借壳转生的机会……呵呵呵,真是个呆子啊!身为阴间太子,即将是未来的阎王继承者,他却甘愿为了你抛弃一切权力、法力、寿命,只求能到阳世与你相遇相恋。”孟婆尖锐地讽刺着。 她听得心颤动不停。 是,他是个呆子,为什么不好好地在阴间当他的太子?为什么要为了她到阳世受苦? “至于他的三魂七魄,可能早就被阴司判官们撕裂了。嘻嘻……阴间无寿,当不成阴鬼,阳间无魂,也当不了人,他恶行重大哪!活该啊活该……”孟婆幸灾乐祸地贱笑。 撕裂了…… 他真的魂散魄灭?消失了? 她脸色青惨,痛苦绝望得说不出话来。 “回去吧!别找了,你和他的缘分到此而为止,因为这是他强求来的缘,不会有结果的。”孟婆挥手赶人。 “既然没有结果,算什么缘?”她喉咙一紧。 “所以我说他蠢嘛!说什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只有一秒,也好’,哼哼哼,他说的话,然我这老太婆的全身粗皮都起了疙瘩。”孟婆冷啐道。 只有一秒的缘,他都要吗? 那么,这样离开她,他也无怨无悔吗? 可她怨,她恨,她气啊!这短暂得令人心痛的缘分,怎么够? 他偷偷爱了她十年,她却只能拥有他一天?太不公平了! “但我不要这样……”她不禁怒声哭喊,“我不要这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缘分!如果爱我,就别轻易离开我,如果爱我,就回到我身边……回来!” 凄楚的呐喊回荡在幽渺的阴界,忘川的水似乎也跟着她一起呜咽。 孟婆冷冷地看着她,挥手骂道:“没用的,你哭死他也回不来了。快走吧!别在这里鬼吼鬼叫……” 随着她枯柴的手挥动,银铃又叮叮地响起,薄少妍微凛,啜泣顿止,转头盯住孟婆。 “我这银铃明明系在他的魂魄上,为何会在你手中?”她质疑地问。 “这个?”孟婆诡笑着,道:“这是我捡到的。” “在哪里捡的?”她冷眼瞪她。 “我忘了。”孟婆又道。 她倏地冲向她,挥手要抢回那颗小铃,但孟婆身形一晃,闪到了右方。 “啧,放肆!”孟婆斥责。 她不意外孟婆的身手,因为她早就听除厄师前辈们说过,这个看守着忘川的老太婆是个不能小觑的人物。 “你把他的魂魄藏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孟婆哼道。 “不,你知道,你一定瞒着阎王,在太子魂魄抽离时动了手脚,趁机用别的魂魄顶替他的!”她等着她。 孟婆突然盯住她阴阴一笑。 “嘿嘿……真是个聪明的丫头,可是太聪明的人,实在令人反感。” “他在哪里?”她急道。 “哼哼……你以为我会轻易告诉你吗?”孟婆手掌轻晃,小铃在她枯干的手心里滚动,发出叮叮声响。 “你要什么?”她冷冷地问。 “怎么,你也要典当吗?我先声明,我这老太婆只收贵重的东西哦。”孟婆邪恶地笑了。 “你要什么就拿去,只要把他还给我!”她激动地低喊。 “我什么都能拿吗?要你的命也可以吗?”孟婆贱贱地望着她。 “对。”她坚定地回答。 “哈哈哈……真可笑……为了爱情,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傻瓜,我以为只有太子一个,没想到有两个!哈哈……都没命了,爱情有何用?你们两个太可笑了……”孟婆突然狂笑。 “你觉得好笑吗?几千年来守着忘川的你,懂什么是爱情吗?”她微怒。 孟婆声音戛止,笑脸化为厉容。 “对,我不懂人世情爱,那善变的心,转眼成空的许诺,在我这老太婆眼里,什么都不值!” 孟婆说着,突然将手中银铃往忘川一丢。 “啊!”她惊呼着,冲到忘川边,银铃早已沉入黑浊的河水深处。 “哼哼,太子的七魄就在银铃里,你有本事就去捞起来。”孟婆冷冷笑。 “什么?!”她心中骇然。 “嘿嘿,小心哪……忘川的水很污浊,能腐蚀消融一切,包括那颗银铃,还有人的魂魄……” 孟婆讥冷的话未说完,她已不顾一切地跃进忘川。 孟婆一愣,呆住了。 “啊——”薄少妍嘶喊着,河水腐蚀着她的魂魄,痛得她几乎昏厥。 “疯子……真是个疯子啊……”孟婆喃喃地道。 薄少妍吸口气,强忍着痛,心急如焚地捞寻那颗银铃,深怕银铃和里头的太子七魄,会在转瞬间消熔于忘川里。 只是,漫漫长河,她的银铃在哪里?她心爱的人又在哪里? 为什么她的头越来越重?她的眼越来越看不清? 河里混着一股血腥,她刚才被阎王利刀斩伤的伤口,正大量地流出鲜血,她的手,她的脚,还有她的意识,正在支离破碎…… 最后,她力气丧尽,往前一倒,沉进忘川,沉进了无尽的黑暗。 第十章 “少妍!少妍!” 是谁?谁在叫她? 她睁开眼,发现欧阳百岁就在她面前,脸色苍白而着急。 “少妍,快醒来!快离开这里!回去!”他大喊。 “百岁……我终于找到你了……”她伸出手,紧紧抓住他。 “你这个笨蛋!你不该来的,快走,回阳世去!”他使劲要推开她。 “不,要走也要带你一起走!”她不放。 “我走不了的,我本来就是个鬼啊!”他嘶声道。 “不,你是人,是为我活着的人,你还有你用千年阴命换抵来的七十年阳寿!我要你跟我走,跟我回去!”她红着眼急道。 “我回不去了……我魂魄被困,无法再回去了。你走吧!只要看你好好的活着,我就满足了。”她轻抚着她的脸道。 “不要!没有你的世界,我不活!”她哀伤地低吼。 他愣住了,既感动,又心痛。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永远不会放手!”她死命地抓住他。 “不行……我的白云雀不能关在阴暗的地方,不能……不能……”他说着,陡地将她用力一推。 “不!” 她大惊,整个人颤了一下,睁开眼,惊觉自己还在忘川里,而一颗银白的小铃,就在她的右手前方不远处,向下沉沦。 她惊喜不已,伸长右手,将银铃紧紧握进手里。 只是,身子一动,她才感觉自己正在往下沉溺,而且全身被忘川的水侵蚀得几乎休克,根本无力爬起。 “你快死了。”孟婆站在川边,叹手负在背后,闲凉冷酷地看着她在水里挣扎。 她咬牙苦撑,虚软的身子痛得直发抖。 孟猛坏心地一笑,手轻轻一挥,忘川的水顿时狂卷翻涌,意图将她淹没。 但就在这时,一道模糊白影出现在忘川的对岸,一身清,无声无息地以食指朝薄少妍一点,倏地,薄少妍整个人被拉提出水,送上岸边。 薄少妍趴在地上不停颤抖喘息,惊愕地看着那熟悉的身影。 那是……那是…… “哼!薄少君,你可真阴险,明明已投胎,却还故意留一魂在阴间飘荡,原来是早已算准有这一劫,要帮这丫头!”孟婆怒喝。 薄少君冷冷地没有回应,转身逸去,不过临走前长袖一挥,激得忘川溅起水花,喷得孟婆一脸一身。 “哇!你这个阴邪可恶的臭小子!难怪娶不到老婆又早死……”孟婆气得破口大骂。 薄少妍感激地望着薄少君消失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已死的宗主,竟然预留一魂救了她…… “哼,臭丫头,你以为有你们薄家宗主撑腰,就行了吗?”孟婆把怒火全迁怒到她身上。 她抖着握紧银铃的手,瞪地:“太子的七魂……我找到了。” 说着,沾上自己的血,在银铃上画符解咒。 顿时,银铃碎裂,七道无形的魂飞出,缓缓凝结成一个高身兆颀长的形体。 清俊狂狷,面容英美,形貌与欧阳百岁并无太大差异。 她怔怔地望着他,不知不觉流下眼泪。 魄属阳,主外形,这七魄还原的,正是太子原有的模样。 她终于看见了当年藏在那张鬼面具下的真正面孔。 那个救了她一命,又一路追着她到阳世的鬼太子! 只是,此刻他的形状面无表情,看着她的双眼也空洞无神。 “你拿回了七魄又如何?他的魂不在,这七魄只是空壳。”孟婆冷笑。 薄少妍也明白,立在她身旁的,只是形体,没有灵。 “那请你交出他的魂。”她直视孟婆。 “魂分天魂、地魂、人魂,太子的魂被抽回后就撕裂成三份,你要用什么来挽回他的三魂?”孟婆笑着。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把他还给我。”她握着太子的手,无畏地道。 “真的……什么都可以?”孟婆眼睛闪着邪恶。 “对。” 她一说出口,孟婆腰上的三个葫芦便不停晃动。 “很好,那我就要你最重要的三样东西。”孟婆缓缓地说着:“第一,是你的法力。” “好。”她眉头皱也不皱一下。 孟婆的葫芦晃得更厉害了。 孟婆挑起眉,提醒她:“没有法力,你就不是除厄师了,无法除厄,更无法跨足阴阳两界。” “我知道。”她当然明白,没了法力,她就失去除厄师的资格,也可能再也无法在薄家立足。 但和太子的命比起来,这一点都不重要。 “很好。那第二个,我要你的记忆。”孟婆接着又道。 “记忆?”她微凛。 “对,你和太子这段时间的记忆。” 她脸色微变。 没有这段记忆,她将忘了他,忘了他爱她,也忘也她爱他…… “反正太子这次得再喝一次我的忘魂汤才能真正转世还阳……照例,他会忘了阴间的一切,又忘了自己是太子,他还阳后的记忆,将不再有你,如果只有你记得,你反而痛苦。”孟婆说得好像她有多好心。 孟婆的葫芦突然不断地互相碰撞,孟婆皱眉不耐地将葫芦压住。 她微微颤抖着,再怎么苦,她也不想忘记他啊! 即使他忘了刀子,她也想记忆住他,用力把他刻在骨里,铭在心上。 “怎么?你舍不得吗?”孟婆讥哼。 她是舍不得。怎么舍得? 虽然相处短暂,但他的任性,他的狂妄,他的深情,他的吻,他的拥抱,他的气息……都是她空白生命里最动人的珍藏,一旦忘了,她薄少妍这个人,还剩下什么? “舍不得那就算了。”孟婆激她。 “你干脆要了我的命吧!”她痛苦又愤怒。 “你的命?是啊……你的阳寿不短,拿你的寿命也不错……但我已收集太多阳寿阴寿了,我想换点其他比较有意思的。”孟婆邪恶地眯起小眼。 “你……真可恨!”她气到发抖。 “要不要换一句话,快点决定!”孟婆不耐地喝斥。 “好,我给。”她苦涩应允,心如刀割。 “呵呵呵……太有意思了。那么,太子的第三个魂,就用你的‘感情’来交换吧!”孟婆提出第三个要求。 她惊愕地刷白了脸。 “感情?”孟婆要她的感情是指…… “薄少妍本就是个无情无爱的女人,是太子求来的缘让你坠入情海,可是,你看看,爱情多辛苦啊!搞得人又是生又是死的……让我把你的情爱都收回吧!你根本不需要感情,没有这些羁绊,你一定会过得更清静自在。”孟婆恻恻地笑了。“再说,太子篡改的姻缘薄修正之后,你和他也无缘了,既然无缘,要感情何用?” 薄少妍瞪着孟婆,终于明白她的心眼有多坏。她不要她的命,却要这三项她最重要的东西,没有法力,失去记忆,一生无情……孟婆从一开始就是要折磨她,让她失去一切,让她未来的人生都像个行尸走肉,冷漠而孤寂。 “你真可恶……”她咬牙切齿。 “会吗?我如果够狠,早就任由太子魂飞魄散了。”孟婆恶笑道。 “你也是这样折磨他的,对吧?抓住了我们的弱点,索求我们最重要的东西,再看着我们失去所有,走向悲惨的结局。”她满脸厌恶憎恨。 “嘻嘻……这就是我的乐趣啊!不然我一直守着忘川,多无聊啊。”孟婆怪笑。 “你……” “如果你觉得不值得,那我现在就把他的魂毁了——”孟婆说着高举起那三个葫芦,要胁道。 “住手!”她惊喝。 “怎样?换不换?”孟婆催问。 换了,她和太子以后将形同陌路;不换,太子将永远消失。 那么,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他存在。 她吸口气,终于妥协。 “好,我换。” “哈……盖上血印吧!”孟婆开心尖笑,手一弹,变出一张黑色契约,送到她面前。 她不再犹豫,指尖沾上血,正要印上指印,倏地,一只手抓住了她。 她愕然,转头一看,制止她的,竟是太子的形体,而且,他空洞的眼中,正缓缓汩出了两行泪。 “太子……”她怔怔地望着他,不由也跟着哽咽。 要多强的意念,才能让魄随魂动? 太子的魂,正在伤痛…… “快盖印啊!我老太婆累了!”孟婆厉喊。 她一咬牙,推开太子的手,将拇指按在那张黑纸上。 “哈……成交!”孟婆收回黑纸,狂声大笑。 刹那间,那三只葫芦迸裂,三道魂窜出,迅速进入了太子的形体,他颤动了一下,魂魄相合,双眼回神,瞳中第一个映出的,是薄少妍那张美丽却凄楚的脸。 “少妍……”他低哑地喊着,紧紧接住她,心疼地发胀刺痛。 薄少妍泪中含笑,激动地反抱住他。 “你回来了!太好了!” 不,这根本不好!他一想到那纸契约,立刻惊急地放开她,一个箭步冲向孟婆。 “孟婆,把契约给我!”他怒斥。 孟婆手脚更快,施法将契约封印。 “没用的,太子,签了契约,你们永远不得反悔了!哈……”孟婆得意地大笑。 他俊脸变色,愤恨交加,手朝空中一抓,引来地狱之火,喝道:“那我就把你连人带契约都烧成灰!” 孟婆冷哼:“你一回魂,阎王很快就会知道,到时大秋鬼将至,我劝你还是快还阳去吧!” 他一怔。回阳世去?回去还能遇见薄少妍吗? 想到此,他转身看着她,心猛地一抽。 为了他,看看她变得什么样子?伤痕累累,浑身血迹斑斑,气力耗尽,虚弱得不成人形…… 她甚至把她的法力、记忆、感情全卖了,只为了买回他的魂。 这个笨蛋…… “你不该签的……”他嘶哑地道。 “只要能让你回来,一切都值得。”她看着他,坚定不悔。 “真的值得?我们以后……很可能再也不会有交集了。”他轻抚她的脸颊,万般不舍。 “只要能和你活在同一个空间里,就算没有交集,就算不会相遇,我也心满意足了。”她捧住他的手,将脸颊偎进他的掌心,却也发现自己右手的那道刻痕,正在消失。 只要这样就满足了吗? 他们的爱,最后竟只能以这种方式收场? 太子心痛地将她搂进怀里,担心这个他心爱的女人,以后将会变成如何? 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她仰起脸,轻声地安抚:“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顶多变成一个冷酷无情,又不可爱的平凡女人。” “不管你变成怎样,我都爱你……即使我们都忘了彼此,我对你的爱,永远都在。”他承诺着,低下头吻着她。 她闭上眼,泪悄悄滑落。 倏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两人的魂魄生生扯开,薄少妍一怔,向后飞腾,太子大惊,争着抓紧她,自己却也同时往后坠落。 交握的手,不得不松开;相守的心,不得不分离。 就在两人缠绵难舍的目光中,他们的魂魄各自归,从此缘尽情灭,各不相干。 薄少妍的法力消失了。 这件事让薄家所有人震惊不已,但奇怪的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去过台湾,为欧阳王朝除厄这件事。 只有戴天祈大致从欧阳皇口中听说了一些她和欧阳百岁的事,因为,一星期前,就是他去接薄少妍回来的。 他听说,她和欧阳百岁相恋,为了救欧阳百岁,她下阴间去寻找他的魂魄,之后,欧阳百岁奇迹般地成功还魂,活了过来,可是她却陷入了昏迷沉睡。 欧阳皇通知他去一趟台湾,他匆忙赶去,才发觉事情不太对劲。 欧阳大宅的氛围幽缈凌乱,从冰柜活过来的欧阳百岁早被送进医院检查,因此他一进门时,并未见到欧阳百岁,只见到一个拆除但尚未清理干净的灵堂,和躺在沙发上的薄少妍。 “大师作法之前交代我们别吵她,所以我们不敢动她……”留守在宅里的管家老韩这么说。 戴天祈看着薄少妍,发现她的气虚弱得根本无法凝聚,难怪无法醒来。 于是他立刻安排她搭机回北京,由除厄师们帮她聚气催醒。 他以为她醒来后能告诉大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但她醒来后,却什么都不记得…… “你也不记得欧阳百岁?”他刻意问她。 “他是谁?”薄少妍显得冷漠而困惑。 她的表情让他暗暗惊凛,她不是不想谈,或想隐瞒,她是真的没有印象。 完全没有。 然后,更大的震撼跟着出现,她发现她失去了所有法力? 无法施法,无法结咒,她甚至看不见阴鬼邪魂,也感受不了任何气场。 这让她惊恐莫名,更让薄家长老错愕傻眼。 没有法力,她就无法成为除厄师了! “怎……怎么会这样?少妍是怎么了?”得知消息的薄少春吓得脸色比生小孩时还苍白。 “她的魂魄进阴间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戴天祈沉吟。 “什么事?会有什么事?”薄少春急问。 “不知道,这件事应该只有她和欧阳百岁清楚,可惜不只少妍忘了,就连欧阳百岁也不记得。”戴天祈听欧阳皇说了,醒来的欧阳百岁,同样对薄少妍毫无记忆,仿佛被人同时抹去,这明明想恋过的两人,竟都不再记得彼此。 “啊……怎么会这样?”薄少春慌张道:“那让他们两人再见一面,说不定会想起来……” “事情没那么简单,欧阳皇似乎不愿多谈,也房间回避,我们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戴天祈总觉得这其中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 就这样,随着时间流逝,一年过去了,薄少妍依旧没起色,她法力消失,记忆不见,整个人变得阴森冷漠,自我封闭,比以前更难以亲近。 大家束手无策,都不如何是好。 薄少春也只能经常抱着一岁的儿子故意去吵她,虽然她总是一副嫌她们母子很烦的表情,但每当她儿子摇摇晃晃走向她,还不停叫着“妍!妍!”时,她还是会抱住他。 “少妍,今天天气不错,你要不要出门去走走?”薄少春讨好地问她。 “不。”薄少妍一手搂着小孩,一手打着电脑,眼睛盯着萤幕,根本懒得理她。 薄少春还是硬着头皮走近她,正要再劝劝她,赫然瞥见电脑萤幕下方秀出一则新闻标题。 欧阳王朝在其“太子”欧阳百岁领军之下,正式进军中国! 薄少春屏息,故意指指那则新闻:“少妍,我想看这一则,点进去看看。” “我正在看别的。”薄少妍不悦地道。 “看一下就好嘛!” “一下……一下……”薄少春的儿子早熟又聪明,才一岁就会跟着大人学话。 “你真烦。”薄少妍冷哼,还是点进页面。 “被媒体称为‘不死妖怪’的欧阳百岁,一年前奇迹般死而复活,之后便一扫病态,身体状况明显好转,如今他已是欧阳王朝的主要核心人物,短短一年内就将欧阳王朝版图扩展一倍,上个月,王朝位于中国的工厂更正式营运……” 薄少春故意念出内文,偷看薄少妍的反应,但她毫无表情。 真的不记得了吗?不是她和欧阳百岁根本不曾相恋? “少妍,你看这个欧阳百岁长得满帅的耶。”不死心,薄少春又指文字旁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个身着西装的高身兆男子,冷着一张俊美阴魁的脸庞,好像全世界都对不起他似的,表情有够臭。 薄少妍看也没看,因为薄少春的儿子正抓住她的右手,不停地在她的掌心画一条线,让她分心。 她蹙着眉,好像曾看过一个孩子也这样画线,一个大约四岁的孩子…… 薄少春瞥了眼她白净无瑕的手心,她听说她从出生就没有什么掌纹,但此刻她眼中却隐隐看见一条红纹模在她掌心。 “少妍,你掌心好像有一条线……”她道。 “没有。”薄少妍冷冷地道。 “可是,我有看见……一条好像感情线……刻得好深好长……” “你眼睛有问题吗?我的手天生就没有感情线。”她攒起眉,将手掌摊到她面前,瞪她。 右掌的确光洁无纹,但那条红纹却很清晰…… 薄少春瑟缩了一下,才道:“天生没有,画一条就有了,干嘛这么凶?我看你和这个欧阳百岁脸一样臭,正好注定是一对。” “会么?”她拧眉。 “你们也该见一面了。”薄少春又道。 “你说够了没?”她怒道。 “说完了说完了……”薄少春吓得赶紧抱起儿子,转身要溜,手机却响了,是戴天祈的来电,她听了一下,挂断之后又对着薄少妍道:“那个,少妍……” “干嘛?”薄少妍冰冷的美颜上已写满不耐。 “天祈现在在一家大饭店和客户谈事情,但他忘了带一个重要的资料,希望有人帮他拿过去。” “叫别人去。”她很快就拒绝。 “可是……” “我不想出门。” “但……” “我没空。” 薄少春一怔,突然有点火了,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脱口就道:“你没空?全薄家就你最有空!你已经空了一年了,心也空,脑也空,法力也空,你以为把自己关在家里,你失去的都会自动回来吗?我不准你再这样消沉,今天你一定要出去,说不定会因此找回你的一切,找回原本就属于你的东西!我以宗主的身份命令你,把资料拿给天祈,马上去!” 一喊完,薄少春就惊恐地捂住嘴了。 毁了,完蛋了,她一定是疯了,竟敢这样对少妍说话…… 薄少妍沉默了几秒,缓缓站起,一步步走向她。 “呃……”她有点抖,以为她要打她,孬种地才打算用白白胖胖的儿子当挡箭牌,就看见她朝她伸出手。 “拿来。” “啊?”她一愣。 “宗主的命令,我能不听吗?” 她眨眨眼,立刻从口袋拿出一个随身碟,递给她。 “戴天祈人在哪里?”薄少妍又问。 “在……‘中国大饭店’的餐厅。” 她一说完,薄少妍就走出去,没听见她又喃喃自语:“呃,好像是……大概是……” 外面的天空晴朗,但感染不了薄少妍灰蒙阴沉的心。这一年来她从未踏出薄家一步,只是像个空壳般活着,无喜无悲,无恩无情。 木然着一张绝美的脸孔,她拦了一辆计程车,直达中国大饭店。 车子在饭店前停妥,她下车进入饭店里的高级餐厅,一群人正好用完餐,准备离开,其中走在最前方的一个男子高瘦俊逸,表情狂狷冷傲,冷冷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接听着手机,她也漠然无感,两人正擦身之际,一个服务生端车杯盘经过她前方,她为了闪避,向旁边一退,正好撞上那名男子,男子手中手机因此掉落地上,她来不及停住,一脚踩在手机上。 “卡!”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踩碎。 男子变脸,怒瞪着她:“喂,你踩坏了我的手机。” “我很抱歉。”她淡淡地捡起那萤幕碎裂的纯白手机,递还给他。 “一句抱歉就没事了吗?”他没接手,俊颜着火。 “那我赔你一支新的。” “这是尚未上市的最新型手机样品,你以为你买得到?”他冷哼。 “不然我赔钱,总可以吧?”她很无奈。 “你这是什么态度?有错的可是你。”他更气了。 “我道过歉了,也愿意赔偿,我不明白你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她蹙眉道。这男的是故意在找她麻烦吗? “你……”他火大了。 一旁的秘书一见他发火,连忙道:“太子,‘白云雀’手机还有另一支样品,我马上请人带过来。” 听见“太子”,薄少妍的心莫名地抽了一下,再听见“白云雀”,她猛地一震,一股气陡地冲上眼眶,然后,在她还没意识过来,两串泪竟就这么簌簌落下。 “我就喜欢这支‘白云雀’,我倒要看她怎么赔……”那男子冷冷说着,一抬眼,看见她流泪,整个人突然怔住。 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曾看过这张哭泣得令他心碎的脸…… 他们对望着,就这样静默无语。 这时,明亮的餐厅里,灯光闪烁了一下,刮起了一道诡异的阴风,扫得每个人睁不开眼,天花板的玻璃吊灯突然整座掉落,不偏不倚砸向他的头。 她惊骇悚然,几乎是反射动作,毫不犹豫地将他扑倒,刹那间,灯泡玻璃摔在地上,碎裂四散。 惊叫声四起,有人纷纷奔逃。 当一切平息,众人才从惊愕中回神,饭店经理和人员全都赶了过来。 “欧阳先生,小姐,你们没事吧?” “太子!你还好吧?” 欧阳百岁惊喘一口气,连忙起身扶起薄少妍,急问:“喂,你有没怎样……” 但他话没说完就变了脸色,因为薄少妍的右手手掌竟被握在手中的手机碎片割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沾得那支“白云雀”手机一片血红! 薄少妍摊开手掌,瞪着自己手心那道长长血痕,脑中闪过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是你的感情线哪!少妍!一条因为我而产生的感情线。 她开始颤抖,感觉某些她曾失去的东西,正一点一滴地回来…… 而欧阳百岁同样惊心悸动,因为这一瞬,他听见自己似乎对某人说着一句话: 不管你变成怎样,我都爱你……即使我们都忘了彼此,我对你的爱,永远都在…… 他心脏狂跳,急忙用力按住她的掌心止血,盯着她,心痛地问:“你是谁?” “我……”她泪流满面,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他心整个揪紧,不等她回答,就猛然将她拥进怀里,低哑而深挚地道:“不管你是谁,但我知道,我爱你……” 她闭上眼,哭着笑了。 这太不合理了,她还没想起他是谁,但她确实深受着这个男人啊! 爱得好深,好重…… 这也是某种奇迹吗? 还是爱的力量? 也许他们忘了彼此,但他们的爱会一直牢牢地帮他们记住,记在时空的缝隙里,记在阴阳的交界处,记在心灵悸荡的最初,等待着他们慢慢觉醒,然后,再一次在爱情中重逢。 再一次,共谱一场刻骨铭心的恋曲! 他们相信,他们终会想起,就要想起…… 注:薄少君的故事,请看珍爱晶钻026《同命绝》 后记 芃羽 一定有人会问我,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出书? 嗯……因为这期间做了很多事,也想了很多事。 有人说,今年对金牛座来说是个变动年,我自己也隐隐觉得很多事都在改变。 而一向讨厌改变,甚至一点点改变就会焦躁不安的金牛,真的开始有了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骚动。 自从出了第一本书,我一直把写作当做职块,虽然中途也曾迷惘过,但仍一路坚持到现在,一本接一本,努力创作着,与自己的大脑战斗着,在写作过程中享受痛苦与快乐,以及那份满满的成就与充实。 但,跨过今年初春,就在某一个时间点上,我停下了脚步,像是一直在赶路的旅人,突然想休息了。 因为面前出现了岔路,因为有了选择,就会开始想像,如果走别条路,是否会有不一样的风景? 或者,能有不一样的收获? 而就在这段恍神期间,我和卢卢去了一趟香港。 看过我的书的人一定知道,那个地方出现在我的小说里好多闪,但我却从没去过,就连过境也没有过。 但香港对我而言,一直是个重要的舞台,想着多年,念着多年,终于走了一趟。 五行麒麟们的祥和会馆,旗帮的总坛,义帮的旺角…… 我的故事,有太多太多发生在那里,即使不曾去过,但仿佛在梦里已走过无数遍。 然而,一旦从梦境走进现实,才发现自己想像中的香港与真实竟有如此大的差异。 走在铜锣湾道上,走在尖沙咀,走在旺角街头,璀璨的维多利亚港,太平山顶的人潮与绚烂夜景。 我的五行麒麟们何在?我的纪家姐弟在哪里?香港仔的旗帮毫无踪迹…… 熟悉的街道名称,熟悉的地理名词,在那一刻,看来却如此陌生啊! 在这里要特别感谢香港的kathy,因为她的导游带路,我的香港自由行不是走马看花,而是走进了香港的生活圈。我很喜欢走在中环山坡街道的那种感觉,狭窄的马路,隐在高楼之间的石阶与老房,并存的新与旧,那种冲突,才是十足的港味与香江风情。 从香港回来,思绪仍是凌乱,于是写了几章不一样的轻小说“八风”,有点想闯闯那片没去过的领域,但最后仍是停摆。 就这样心情跌跌宕宕,疏懒了一段时间,后来和出版社小袖子谈过之后,又回到了爱情小说的世界。 生命中的那条岔路,就先避开吧! 因为我还有梦,我,还想写。 我的家人,应该也会了解。 所以,严格说来,这本《鬼太子》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因为真正动手写,已是三月中旬的事了。 薄少妍的故事,早在《传宗接代》结束前就已在我脑中酝酿,她很难忽视,更难省略,只不过我一直没找到适当的男主角。 直到一个病弱的形象钻进我脑中,属于她的爱情故事终于有了一个概括。 如何?还喜欢这本直逼聊斋的新作品吗? 我知道我天生就不爱规规矩矩写点正常的小说,小袖子都说,我如果哪天不写书,可以去当除厄师了!xddd 虽然这本书鬼气逼人,但我很爱欧阳百岁,越写到后面,对他感情越深,到后面要结束时,还真有点依依不舍呢! 不管如何,这本算是将“东方美人”系列做个总结。 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暂时不会去碰了,要知道,符咒想多了也是很累人的……xd 还有,我要在这里向中国大陆的读者们打声招呼。 由于大陆读者不容易连到台湾网站,我一直以为大陆不会有太多人看过我的书,但这阵子找到百度贴吧,才知道那里也有许多支持我的朋友,这真的让我惊喜又惶恐。 《零零妻》里有关“大陆妹”的称谓,请别太在意,真的毫无贬损之间,台湾南部多年闹着称呼这群嫁到台湾来的女子,纯粹好玩,没有恶意。 不过我以后会特别注意这方面的用字遣词,别再引起大家心里的疙瘩。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竟在百度里看到自己的照片! 看着那两张当年的签名会照片,瞬间闪过我脑中的是—— 谁?是谁拍的?为什么把我拍得这么丑?(遮脸惊喊!) 我还有更美的照片说…… 哈……算了,反正我就是天生长成这样,认了。 由于目前没有平台可以和大陆读者们直接联系,如果有话对我说,可以上百度贴吧,我有空就会看看的。 谢谢你们愿意看我的书,更谢谢你们一路陪我走到现在。 因为有你们,我才明白,这条写作的漫漫长路,我并不孤独! 时序进入盛夏,一年又过了一半,不论你在哪一个地方,哪一个国家,只要你正在看着这本书,请相信,书里有我对大家无尽的感谢,以及最诚挚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