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不是一杯茶》 第1章 北雪遥遥地望着那个人,他站得离她很远——但不关她的事。 可她知道他要死了,下一辆汽车开过来,他就会被压得粉身碎骨,她又不能过去跟他说:“先生,您要死了,把电话留给我,我去通知你的家人,让他们尽早做些准备,什么?您不想去死,这个我做不了主,要不您往后靠点,别这么争着往前挤……” 北雪不能跟他说这些,说了也是白说,他会把她当神经病,脾气好的吐她一口唾沫,不好的或许还会赏她一拳。路上的人看到了,也会觉得她活该,没有什么比咒人生死更恶毒的事情了,如果下一秒钟真的压到他,她是头一个要被怀疑的,人们不承认先知的存在,她除了神经病之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谋杀犯。 北雪不愿意面对这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喜欢唱歌喜欢跳舞,虽然声音荒腔走板,可毕竟她有唱的自由,如果她说出来,那么也许,她就连这点自由都失去了。 北雪掉转了目光,她什么都没看到。 身后响起长而尖锐的刹车声。 她什么也没有听到。 北雪来得早,公司里只有她一个人。很多人都说北雪是个好女孩,她不漂亮,但是聪明。男人并不喜欢聪明的女人,但他们又不打算跟她谈恋爱,有一个聪明的同事和下属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她总能在你之前想到你所需要的东西,你一伸手,她就知道你想做什么,那种感觉真是奇妙。 北雪升为客户部经理是众望所归,虽然她年轻了一点,但这不成问题,她能让所有的客户都对她赞不绝口。北雪知道这不仅仅是人们所说的能力,还有人们所不能说出口的超能力在其中作祟。可惜她不能预知自己的未来,不然双手一合,高叫一声魔镜啊魔镜,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赚够一百万,如果永远不可能,她也就不用这样拼命了。 客户中不乏刁钻恶毒之辈,像大禹地产的小开,他说他只跟美女打交道,像北雪这么丑的女人他没见过。北雪只是微笑,她不跟他生气,因为不值得,他嚣张不了几天的,禹地产根基不稳,很快就会倒闭,这个小开呢,当然也不可能再出口伤人。呵呵,骂人是有钱人的特权呢,像她这样的小人物,被骂了也只能听着,不敢骂还回去。 小开就越发地得意了,他是个绝顶漂亮的人物,雪白的脸孔,一双眼睛流光溢彩。他只穿两种牌子的西服,全手工制作,只此一套,绝无重版,唯一的嗜好是拿钱砸人,据说他某位女友在某间酒吧里被凳子刮破了丝袜,他竟买下整间酒吧,开除了所有员工,让女友将酒吧砸得稀巴烂。有儿如此,大禹地产是不愁不败家的。 所以北雪并不着急,一想到他流落街头时悲惨的样子她就一点也不着急了。北雪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但这样的好法,也让公司里的人大跌眼镜。 毕竟谁不知道顾晴光的大名呢,就算以前不知道,这两个月也算实实在在地见识了一把,他有洁癖,绝不肯坐公司的椅子,不沾公司的茶杯,出门要带保镖,同时充当保姆的角色,身上担负着他所有的生活用具,当然,还是要把床计算在外。他说话的时候喜欢人指着别人的鼻子,张口就是“干”,或者“靠”,毫无贵公子应有的风度,并且为此沾沾自喜。 这些北雪居然都能忍得下来? 公司里的人,包括老板在内,都不得不承认北雪是超人。 北雪只是微笑,“我比较会自我调节。” 女职员们纷纷向她请教:“要怎么做?” 北雪总不好说,看对方悲惨的未来,比较自己的幸福生活,她的心自然而然地就平静了,安逸了。毫无怨言?这在其他人做起来可实在有点难度,她想了一想,面带微笑,“忆苦思甜。” “嗯?”众人一愣,“怎么讲?” “我父母的脾气不好,小时候总是挨揍。”北雪说的倒不是假话,只不过她挨揍是有原因的,比如父亲出门,她会说,爸爸的钱包会丢掉,结果果然丢掉了,一顿臭揍总免不了。奇怪的是对于自己的事她却毫无感应,不然不会去多这个嘴,也免得皮肉之苦。北雪笑了笑说:“现在不过是挨骂,骂得多么难听,到底不会痛。” 一群人或点头或摇头,表示难以理解,但老板却把她的话奉为经典,恨不能贴到公司墙上作为座右铭。老板也有老板的道理,一个人一辈子总有受气的时候,与其受别人的气,不如受客户和老板的气,因为到最后,总会有其他的方式来补偿你,比如钱。 钱可是个好东西。老板说,有了钱,你就可以去踩别人,让别人受你的气。 北雪微笑着想,虽然说的全是歪理,可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其中呢。 顾公子也是个妙人,看北雪一团和气棉花似的任他蹂躏,反而提不起兴致来了。顾公子不抽烟,抽烟会把牙齿熏黄,会有口臭,他对自己的形象是十分在意的,听说稍微喝点红酒可以延年益寿,他雪白修长的指间就总是捏着一只酒杯,“颜小姐,为什么每次看到你我都觉得这么无聊呢?你危害到我脆弱的身心了你知不知道?” 北雪慢声细气地跟他打太极拳,“顾先生的身心没有这么脆弱吧。” “有啊。”顾晴光用酒杯掩了半面脸庞,酒杯是琥珀色的,映在上面的手指洁似美玉,“我还真没见过你这么能忍的人。”他笑了一下,露出两排雪白的牙,眼睫闪闪烁烁,倒像是做了坏事的小孩子,“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北雪吓了一跳,她又不是受虐狂,又没有神经病,她干什么要去喜欢这个人,但又深知这种人的劣根性,你要说是,他恃宠生骄变本加厉;你要说不,他恼羞成怒气急败坏,没办法,谁叫人家的爹有钱呢。北雪只好接着跟他打太极,“顾先生想得太多了。” “我觉得不是哦。”他笑起来的样子还真是漂亮,北雪有些恶毒地想,就算是日后流离失所,他还可以去当男妓,北雪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看在顾晴光的眼里更是十足十的肯定,“我不是没见过能忍的人,让他们跪下来舔我的脚也没什么问题,可他们的演技实在太糟糕了,一边笑得献媚,一边又掩饰不了眼睛里想一口把你吞下去的恶光。” 北雪微微惊讶,原以为这位顾公子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呢,竟然能窥透人心冷暖,也算有几分灵性在其中吧。 “你不一样。”顾晴光在酒杯后面观察着她的表情,“你的眼睛是平和的,有时候甚至会有一些笑意,你从来没有真正生过气,至少面对我的时候没有。” 那是你根本就不值得我生气!北雪暗暗地微笑。 “不过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顾晴光掉转了目光,好像摆在他面前的北雪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垃圾,“这么丑,看了就倒胃口,工作的时候看见你我就够难过的了,当我女朋友?哼,是存心不想让我活了……” 北雪目瞪口呆,不不不,她不是生气,她只是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自作多情的人,刚才还夸他有三分之一的脑筋呢,可是绕来绕去,事实证明了这个人果然是个徒有其表的白痴,“那个,顾先生……”北雪嘴发干,不知道该对这个自顾自发情的家伙说什么。 “算了算了。”顾晴光十分“大度”地挥了挥手,“其实我也不讨厌你,这世上找个真心实意的女人太难了,不过你实在是丑……” 北雪的脸终于扭曲成一团,正想开口警告他,他漂亮的薄唇间,却冒出了一句更让她喷血的话:“我们再这样下去是不是太尴尬了……” 谁、谁跟你这样下去啊?北雪像被冤死的人一样瞪大了眼睛。 “会影响工作的……” 你还在乎工作? “要不要我跟你们老板说一声……” 你想说什么啊?北雪扑上去拽住他,被保镖一挡,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进了老板的办公室,天,这是什么世道,她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毫不反抗居然也可以惹祸上身? 她暗恋他?这也太离谱了吧,他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谁会暗恋他,就算是在看钱的分上她也不会自找罪受啊! 北雪缓缓地闭上眼,露出一副濒临死亡前颓废的姿态。 绯闻在某种程度上近似于瘟疫,例如它传播奇快,杀伤力巨大,而且人们谈起这两者时脸上的表情也大同小异,都是瞪大了眼睛微微颤栗着,前者是因为兴奋,而后者则完全是出于恐惧。 北雪很快就发现人们注视自己的目光里掺杂了兴奋的成分。 一个女人对于男人的无限度容忍,不是因为爱情是为什么呢?她被调出了大禹地产的案子,去接另外一桩名不见经传的小case,美其名曰避嫌。 北雪一口气闷在胸口,真恨不能去找那个顾公子理论,可北雪到底是个聪明人,知道这种事就如同佛祖的禅机——说不得,越说越黑,百口莫辩。调离了也好,落个清静,日子久了,谁还记得你颜北雪是哪一号。 北雪在角落里默默地做着事,看到仍然张牙舞爪的顾晴光,心里怎么能不恨?只恨不能快点到年底,好看他的笑话,北雪甚至准备好了几枚硬币,等他流落街头的时候,就扔到他脸上,指着他鼻尖冷冷笑着说:“你也有今天?” 北雪负责的这件案子命运多舛,先是对方说报价不合适,一调再调,提案又否定了几次,好不容易做得通顺了,对方的老板却突然重病,派了个小头目来接着商谈。北雪对这种貌似全权代表的小头目没一点好感,因为她自己也是,根本做不了主,白费一顿力气,不过是打口水仗,回去还要重新请示老板,再剥一次皮。 所以那天对方来,北雪也没往心里去,正和一堆乱七八糟的材料拼得不可开交,忽然听人低低问了一声:“颜小姐是吗?” 北雪听见那声音就是一颤,她有恋声癖倾向,但不严重,但还不至于为此忽略了皮相和内涵,男人长得好不叫好,家世好也不叫好,唯独风度气质谈吐举止无懈可击,那才能算得上一流人物。顾晴光算什么,一个仗着老子有钱胡作非为的二世祖而已。 北雪缓缓地抬起头,那人略垂了眼帘,神色平淡波澜不兴,北雪先在心里叫了声好,再看那人的目光,说话时只看住了人的眼,十人专注,毫无猥琐退缩的态度,北雪已有三分倾心,“先生是姓罗吧?” 那人微笑着伸出手,“罗江宁。” 北雪的手与他一握,热度直达掌心,脸上不自觉地红了一红,“我叫颜北雪。” “早听过颜小姐的大名了。” 北雪一笑,“罗先生过奖,刘老板的身体还好吗?”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也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是啊,钱再好,总好不过一个好身板。” 两个人说了一些闲话,就把工作日程定了下来,罗江宁是个头脑极清晰的人,说起话来有板有眼,头头是道,省了北雪许多工夫。 将近中午,罗江宁看了看表,“一起吃个便饭,颜小姐肯赏这个脸吗?” 北雪欣然答应。 找了间距离公司不远的餐厅,罗江宁把菜单递给北雪,“我是什么都吃的,只看颜小姐的意思。” 北雪对罗江宁的好感就又添了几分,北雪也曾有过男朋友,但凡男孩子和女孩子出门,大都要做出一副什么都懂什么都见识过的样子,指指点点,说这个好,那个不好,其实两个人的口味毕竟不一样,你爱吃的我未必喜欢,何苦来强加于人。 “我也不怎么挑食。” 点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又把菜单推还给他。两个人边吃边谈,说些公司里的闲事,罗江宁话不多,多数时候微笑着侧脸倾听,他也是个俊秀的男人,但手指关节粗大,看得出是吃过一些苦的。 头顶上的小屏幕上正播经济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异常刺耳:“据本台消息,大禹地产因经营不善……” 北雪猛地抬起头,见顾晴光放大了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一向无懈可击的发型也有些乱了,显得气急败坏,“这是我们家内部的事,与你们无关,靠,你们有完没完?” 漂亮的公子哥出言不逊,吓得一帮记者都往后退去。 顾晴光冷笑,“别以为大禹倒了就能任你们踩,挥挥手也能捏死你们……” 北雪忍不住咬牙:“死到临头也不知道悔改。” 罗江宁叹了口气,“大禹地产当年是红极一时的商界神话,没想到会败得这么快。” “有了这样的好儿子,怎么愁不败家。” “这倒不是,心太贪,发展过快,根基不稳,看起来像铺了好大的摊子,其实是个空壳。” 北雪点点头,罗江宁说得对,不过她对顾晴光有成见,一心以为是这个败家子做的坏事太多,得了报应,要不是罗江宁在场,她得跳起来欢呼三声。 回了公司见人们正在往外搬大禹地产的材料,好在与他们合作时间并不长,而且也付了一部分工钱,损失并不算太大,北雪一下午精神都十分亢奋,以至于手下的一名ae偷偷提醒她:“经理,什么都好玩,可千万不要沾嗑药这种事啊。” 北雪拿眼白她,“说什么呢?” 唯一的遗憾是见不到顾晴光,那几枚铜板也派不上用场,总不好追到人家门上去说:“你也有今天!” 北雪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也不至于无聊到那种程度。 落水狗是一定要打的,不过也不缺她这一个,顾晴光那种做派,不知有多少人等着踩他呢。 下班的时候下起了雨,北雪早就有准备,满屋人看她不慌不忙地拿出雨伞,下巴几乎掉到胸脯上,“颜经理,你有特异功能啊?” 北雪微笑,“多看看天气预报不就行了。” 她打着绽蓝的小洋伞走进雨里,身后忽然有车按了两下喇叭,她回过头,见罗江宁从车窗里探出了头来,“带你两步?” 北雪惊讶,“怎么这么巧?” “不是巧,我刚过来你们公司拿点东西。” 北雪上了车,“年纪轻轻,已经是有车一族了,真厉害。” “二手的。”罗江宁不以为傲,“托朋友买的,没花几个钱。” 北雪微笑着看他,这个男人也许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但不张扬不暴躁,言之有物,脚踏实地,实在是个好老公的人选,北雪无法预知自己的另一半,却可以窥视这个男人将来的伴侣,如果也是看不到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这个男人是她的。 北雪却不想这么早地揭开谜底,事事都这么明白清楚,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北雪拍了拍罗江宁的肩膀,“谢谢你了,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罗江宁点了点头,掉转了车头。 北雪又弯下腰来叮嘱:“真的要小心一点。” 罗江宁笑了,觉得这个女孩子谨慎得有趣。 北雪看他飞车远去,知道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好在不是什么大事,车上要碰下一层漆,送到修理场去也就好了。 北雪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觉得心神不安宁,要出什么事?她无法预知自己的遭遇,仿佛一团迷雾,每走一步都惴惴不安,走到门口处,见一个人站在那里,神色十分的倨傲,“怎么现在才回来?” 可惜头上和身上的汗水让他异常狼狈,做不出那种盛气凌人的样子。北雪却还是吓了一跳,“你怎么会跑到这来?” 顾晴光冷冷地笑了一下,“你也看到电视新闻了吧,我现在有点困难,你先借我点钱。” 北雪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提出这种要求,原来这个人不但自恋自大,还兼有极度无耻的优良品格,“你脑子坏掉了吧,受打击太大了?” 顾晴光拂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明丽的眼睛微吊起来,显得很凌厉,“是,我现在是没有钱了,这不代表我永远翻不了身,你以为我想来找你吗?不过是看在当初你对我一片真心的分上……” “死鸭子嘴硬。”北雪打开了房门,“我纠正你两件事,第一,当初我从来都没有对你一片真心过,我容忍你,那是因为工作;第二,你也不用屈尊降贵跑到我这儿来装可怜,我小老百姓一个,沾不起你这尊大佛。” 北雪走进屋,“砰”地关上了门。 她是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种人,北雪只恨没用上那几枚硬币,扔到他脸上,狠狠地笑上几声,“想要钱,这不就是。” 顾公子当初喜欢的不就是这一口,拿钱砸了那么多人,事到临头却要来找她这个不沾亲不带故的小职员。可惜小职员也对他没兴趣,完全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北雪想起和顾晴光纠缠不休的那些小明星,如今也一定都翻脸不认人了,其实凭顾晴光的相貌,未必就找不到一个真爱他的女人,问题是就算人摆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懂得珍惜。 北雪洗过澡,随便扯了张报纸躺下来,头版头条就是大禹地产倒闭的消息,董事长顾东林因债务问题已经被警方关押,太子爷顾晴光不知去向,而顾夫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风流成性的顾东林活活气死了。这还真是一出现代版的豪门恩怨。 北雪放下报纸,却没有什么愉快的感觉,难怪人们都喜欢看娱乐版而不看经济版,打个比方,娱乐版就是蹦蹦跳跳的偶像剧,没深度没内涵,看个热闹而已。经济版呢,是八点档的正牌言情剧,分分合合哭哭啼啼,还要摆出一副我是寡妇我有理的嘴脸来,让人看着心烦。 北雪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本来就是不相干的人,她凭什么要替他们操心费力? 至于那个顾晴光,当初的一剑之仇已经扯平了,就算是有一天报纸上登着他冻死在街头,她也不该去皱一下眉,至多感叹一声:“呵,最近的天气还真是冷。” 别怪她冷心冷肺,世上人这么多,她又不是救世主,要操心哪操得过来,大慈大悲是菩萨才有的心肠,世人烧香拜佛这几千年,该死的不照样去死,菩萨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况她叫颜北雪,又不叫观世音。 第2章 第二天早上起床,北雪给自己冲了杯牛奶,她属于怎么吃也不胖的那种体质,但没什么形,竹竿似的上下挂着两片衣服,唯一的好处就是省布,可惜工作那么忙,谁有工夫去做衣服穿,所以那唯一好处也不是留给自己的,只让商家白占便宜。 北雪胡乱擦了些粉,涂上口红,抓起提包匆匆出了门,天气还是有点阴,但不会下雨,北雪寻思着要不要把衣服收进去,四下里一看,却一眼搭上一个人,她头皮一炸,拿高跟鞋狠踢了他一脚,“你怎么还在这?” 那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为什么踢我?” 北雪知道和这个人是绝对不能讲理的,一手指住了他的鼻尖,“你给我走,别让我喊人赶你。” 他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我是怕你半夜里醒来后悔。” 北雪冷笑,“我只是后悔怎么没往外多看一眼,还让大少爷你在这儿受委屈。” 顾晴光看了她一会儿,“我知道你心里恨我,是,那时候我是对你过分了点,可你想想看,我那时候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接受你……现在不一样了,我可以重新考虑一下。” 北雪气得七窍生烟,“顾晴光,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不要脸呐?” 顾晴光想了想,“我发泄一下就算了,其实我也没多大耐心的,要不是看你真的喜欢我的分上,我都不跟你废这些话。” “好,大少爷,求求你不要跟我废话,你快走吧!”北雪转身往公车站方向走去。她很多年没被人气成这个样子了,只是奇怪顾晴光这个人,难道他的脑袋真是榆木疙瘩做的? 北雪上了车,往窗外一看,顾晴光总算已经不在了,她松了口气,其实顾晴光当年也算有才华,甚至有过神童的美誉,只是被家里人宠坏了,眼睛只有自己一个人,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 这种人并不是一定不可救药,多撞上几回墙,多吃几次亏,知道这天底下的人并不都是围着他转,苦痛之中脱胎换骨,说不定又是另一番光景,但北雪可没心思跟他们纠缠,她要上班要吃饭要升职要结婚,在这滚滚红尘中讨生活,谁有闲心去当他的圣女? 北雪心里也好奇,这个男人将来不知要配个什么样的女人,也不知谁宽宏大量才能包容得下他,忍不住暗暗窥视了一下,心里竟是一酸,顶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明眸皓齿,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怎么单单就看上他了呢,北雪暗想,日后要是见着这个女孩,一定要好好劝劝她。 中午罗江宁打来电话,几次开口,欲言又止。 其实北雪知道他想说什么,也不好点破。 他笑了一声说:“没听你的话,路上果然得报应了。” 北雪微笑,就算听了,也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看,明明告诉你小心些的。” 罗江宁觉得她这种挑衅的口气别有情趣,不禁笑起来,“那颜小姐说说,什么时候还要小心些。” 北雪轻叹:“你当我是巫女?就算是,算这一客卦得多少钱,让你一句话就轻易地套去了?” “那有什么,大不了我请你吃饭。” 北雪微一挑眉,“哦,那我要先收订金。” 罗江宁“哈”地笑出声,“无功不能先受禄。” “只怕我有功你也不肯承认。” “我是那样的人?” “那你是哪样的人?” 罗江在电话另一端微垂了眼帘,这个女孩冰雪聪明,自己一句话说出去,或许就收不回来,要不要说呢?以后你会知道我是哪样的人,一句话就成了定局,她没身家,又不十分的漂亮,至于聪明,女人聪明了,会是好事吗?他微微地迟疑了。 北雪也听出了他的迟疑,见好即收,“呵,开个玩笑,现在路上这么乱,开车真的要十万分地小心。” 罗江宁心头一暖,“谢谢你。” 北雪放下电话,坐在桌前暗暗地出神,罗江宁这样的男人,在女人中间一向抢手,女人到底是感性的生物,跟着顾晴光式的公子,图一时的开心,最终还是要投入罗江宁的怀抱。北雪知道自己不够漂亮,唯一的好处是知进退,晓大理。 北雪恹恹地伸了个懒腰,真是累,先天条件不足,又不能怨天怨地怨爹娘,只好靠后天的勤奋来补拙,可时间久了,身心俱疲,恨不能找一个坑一头扎进去了事。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颜北雪活得滋润着呢,何况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拼死拼活卖命了一个多月,盼的不就是这一天?公司里的老板坚持极古老的做法,用红纸包裹了钱,送到员工手上,据老板说,那厚厚的一叠钞票捏在手里的感觉,和看金卡上的数字大不相同,是实实在在稳稳当当的。果然不愧是老板,对大众急功近利的心态摸得一清二楚。 北雪一直惦记着门口超市里的那盒巧克力,据说是巴西原产,标价十分昂贵,她狠了狠心,终于掏出银子来把它据为己有,揣在怀里,笑得眉眼口鼻都分不出来了。 北雪一边走一边寻思着,要怎么样享受这盒极品甜心呢?甜点像美人和酒,需要细品才能知道其中滋味,暴饮暴食的那是饕餮,它们只知道吃,却完全不懂得其中的乐趣。 北雪在家里歇了一会,打开音乐,铺好了杯盘,慢慢地揭开甜品的盒子,一股浓香之气扑面而来,她狠狠地吸了几口,几乎有些陶醉了,正要把手伸过去,忽然听到外面有细微的敲门声,北雪愣了愣,已经八点多钟了,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跑到这里来捣乱? 她走到门前,从猫眼往外看了看,是个男人,她就更多了几分小心,“谁?” “是我。” 男人的声音很熟悉,北雪猛地拽开门,“你到底有完没完?怎么又来了?” 她话还没说完,那个人的身子就向她倒了下来,她反射性地往旁边一闪,只听见扑通一声响,她微微地吸了口凉气,觉得牙齿都在疼,“你干什么呀?” 那人没有说话,也一直没爬起来,北雪直觉地感到事情不对头,弯下腰去摸了摸他的脸,暗骂一声见鬼,要死了还往人家家里跑,真不愧是顾大少爷,最知道怎么给人添麻烦。 她蹲在地上想了想,把他扔出去?会不会太过分了?给他叫救护车?也不过就是发烧,没什么大毛病;但要把他拖进来,北雪又实在不甘心,先不说以前有什么过节,单这位公子哥的难伺候劲,就够让人受不了了。 北雪犹豫犹豫再犹豫,眼看着这个人是要断气了,才恨恨地踹了他一脚,不得拖着他那身破烂西服进了屋,把他往墙角处一扔,找了些退烧和消炎的药,几巴掌把他打醒过来。 “你怎么打人?” “吃药!”北雪没好气地瞪他。 他盯着北雪掌心里的药片,目光渐渐湿润起来,“你果然还是喜欢我。” 北雪冷冷地瞪了他一会儿,一抬手就把一杯白水都倒在了他脸上,他吓了一跳,想爬起来,挣扎了两下,却没有那个力气。北雪冷笑,“反正你也醒了,现在可以出去了吧。” 顾晴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我生病了,在发烧。” “那关我什么事?” “你怎么可以欺负病人?”顾晴光的语气里并没有撒娇的成分,是认认真真而义正严词的,看他这样子北雪反而没话说了。 是,她不够丧心病狂,所以她理亏,“想住这儿也可以,病好了,马上就给我走,这儿不是收容所,我对你这种流浪汉也没有兴趣,另外,少说些没营养的话,你不是顾家的大少爷了,我没理由再忍你。” 顾晴光有些委屈,但也没说什么,这几天的经历已把他的锐气消磨了不少,换作以前的顾晴光,早不知道恼成什么样了。 北雪重新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吃了药,他轻轻地,略有些小心地问:“能不能洗个澡?” “你要求还挺多。”北雪微挑了眉眼去看他,“你说呢?” “没什么吧?”他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自觉,“浴室又不是女人,用两次应该没什么关系对不对?” 北雪冷笑,“你这种人就应该腐烂至死!” 顾晴光半天才叹了口气,“你以前对我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废话!”北雪毫不留情面,“以前你有钱,谁敢动你一根汗毛,你真当人家让着你,人家不过是让着你的钱。” “不一样。”顾晴光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些人我也看得出来,可你不一样,你就算被我骂,眼睛里也没有一点愤恨的感觉……” “是。”北雪也承认,她那时并不恨他,不过就是个败家子二世祖,有什么好恨,她恨他是从他缠上她那天开始的,“那你现在应该看出了,我讨、厌、你!” 顾晴光点了点头,“我果然是伤你太深了。” 北雪当场吐血,“你这人……”她仰面静了一会儿,“好,你爱怎么说都行,养好了病赶快给我滚出去!” 她气哼哼地进了卧室,狠狠关上了门。 怪不得顾晴光的,要怪只怪她心不够狠,大禹地产破产以后,顾晴光也应该投奔过不少亲友,谁都拉得下这张脸来,怎么单就自己不能? 北雪暗暗下定了决心,她和他非亲非故,以前还有些小小的过节,凭什么要她去做这种好心人,何况省下钱来捐助失学女童,怎么都比用在这种人身上强。 第二天清晨起来,北雪想打开门,大喝一声:“滚!” 可她却没那个魄力,要不然昨晚她也不会让他进屋来,发烧又怎么样,关她什么事,天底下不幸的人一排一箩筐,难道她还能挨个地去救助?再说一个二十多岁手肢齐全的大男人,做点什么养不了自己,至于要弄得这么狼狈吗? 北雪并不同情他,她只是怕事,懒得跟他纠缠,但溺水的人往往有一种惰性,抓住一根稻草就死不松手,北雪可不希望自己成为那根草。 她走到客厅里,看到摊了一桌的包装纸和巧克力盒,想起昨天自己一气之下,把那顿甜点大餐给耽误了,倒也好,可以用来当早点,北雪打开那只盒子,见里面空荡荡白生生,碧血丹青一尘不染,脑子里的热血一直冲上头顶,“顾晴光!” 她扑到墙角处揪住了那个罪魁祸首,他居然还睡得挺香,北雪抓住了他的衣领拼命摇晃,“你听到没有,顾晴光,马上给我滚出去!” 顾晴光的头像小时候玩的手鼓一样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起伏,却一直没有睁开眼,北雪看他的脸色,暗暗吃了一惊,呆怔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到桌前拨通了医院的电话。 有些事情就像是滚雪球,开始是小小的一个征兆,慢慢一发不可收拾,北雪知道顾晴光今后的命运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至于他生他死,他穷他富,她也并不关心,她只希望他能离自己远一点,这一进医院,又是一大笔花费,就这么算了,北雪却又有些心疼。 她在公司里坐了一会儿,脑子里乱成一团,记起是北苑华龙提案的日子,匆匆收拾了东西,走进会议室。客户部做的是前期工作,到提案这一步,已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北雪听听记记,却觉得有些不安宁,略一抬眼,见罗江宁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北雪也笑了一下,这两天让顾晴光弄得头昏脑涨,竟把这位准老公人选给抛到脑后去了。 罗江宁也在心里暗暗揣测,北雪对他颇有心思,这是可以肯定的,但自己这一方有一点迟疑,北雪也并不十分的积极,他可以说自己是喜欢她的,这种女孩子其实在现代社会中很多见,她们独立,坚定,明白自己要什么,她们不需要男人的指手划脚,可以很好地照顾自己,罗江宁并不是大男子主义的热烈拥护者,但本能地还是倾向于更娇柔更妩媚的女性,他对北雪有好感,却不想迈出这关键性的一步,如果北雪义无反顾地扑上来,他或许会一退再退,可北雪没有,他反而有一点惴惴不安了。 罗江宁用眼角余光瞄着北雪,她坐在如花似玉的创意部经理旁边,显得实在是不惹眼,但略略过肩的黑发,衬着奶油色的肌肤,神色平和中略显倦怠,别有一种动人心弦的风情。 罗江宁隐约记得有人划分女性的品级,好女人是书,是一眼看不透的,她们未必能称得上极品,极品反而让人不敢高攀。但她们耐看,禁得起品味,绝对是上上之选。罗江宁陷入了沉思中。 会议一结束,北雪打开手机,电话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医院的电话是最醒目的,北雪拨回去,问出了什么事,对方说早晨送去的病人突发性肺炎,已经实施抢救,希望她能把费用垫付一下。北雪暗暗咬紧了牙,心想这小子索性查出了爱滋病来,也省得她一笔笔地往他身上砸钱。 北雪跟老板请了假,正往外走,迎面碰上罗江宁,北雪心里窝着火,不好跟他说什么,罗江宁却拦住了她,又没有话说,勉强挤出一句:“这些日子很忙啊?” “啊,是。”北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提案这么顺利……”罗江宁斟酌着用词,“一起庆祝一下?” 北雪心里暗想,庆祝自有公司打点,哪用得着他们来费心思,但罗江宁这样的男人,开口约一个女人,一定也是深思熟虑百转千回,不由得点了点头,“好,等我晚上下了班。” “现在不行?”罗江宁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太过失态,忙闭上嘴。 北雪却不动声色,“有个朋友住院了,我去看他一下。” 罗江宁点了点头,看北雪出了公司大门,她的态度让他着实摸不透,原来以为自己能够沉得住气,稳坐钓鱼台,充当姜太公,没想到棋逢对手,对方的气度一点不逊于他,哪想到其实北雪是让一个冤家绊住了脚,根本没有闲心来应付自己。 北雪赶到医院,顾晴光已经清醒过来,北雪迎头就是一顿臭骂:“你一个大男人,到底要不要脸,赖在我家里,现在干脆赖进了医院,你要拖累我到什么时候?” 顾晴光仿佛还有点回不过神,半天才说:“我都没有住过这么差的病房。” 北雪几乎气昏过去,“你还敢挑剔,我现在就让他们把你扔到马路上,去看看会有谁救你!” 顾晴光也知道自己吃人家的嘴短,讷讷地看了她一眼,“你人是不错,可这么凶,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我怎么敢娶你。” 北雪一口气上不来,憋得脸通红,“好,我真是……有病的人根本就不是你,是我!” 她一跺脚想走,顾晴光却叫了一声:“哎!” “你还想干什么?”北雪回头瞪他。 “我一天没吃饭了。” 北雪露出一抹狞笑,“那盒巧克力难道不算数?” 顾晴光丝毫没察觉她已化身为魔鬼,“那种东西都吃不饱。” 北雪踉跄了一步,事到如今,她也不气了,这就像蒸气锅上面的压力阀,冲破了某个极限,反而倒没了压力,“顾晴光,我跟你说清楚了,你少自作多情,我照顾你,是因为不想看你死在我家门口,但花的这些钱,你日后必须还给我!我生活并不富裕,当然,富裕也不会花在你这种人身上!” 顾晴光笑了笑,心想女人就爱口是心非,明明想留下自己,却要拐弯抹角地耍这些心机,好在自己不同以前了,只要能暂时有个地方住,女人丑些也是可以忍受的。至于她暴跳如雷的表现,顾晴光见得多了,不过是女人撒娇的一种手段,“行,钱我会还你,不过你得先把我喂饱了才行,不然我饿死在路上,你不是连我做鬼都得惦记着?” 北雪沉下脸,“你少拿这副腔调来跟我说话,做人也不要多高尚,但最起码要知道自尊自重!” 顾晴光略有些慌神,北雪说出来的话,义正严词掷地有声,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幸好北雪也懒得理他,转身出了病房。 顾晴光对着墙,有些怔忡。 旁边病友笑他:“少年仔,你女朋友好厉害啊。” 顾晴光耸耸肩,“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多事,真够八婆的。” “不过是个好女孩。”病友笑得咧开了嘴,“我老婆也很厉害的,我年轻的时候爱打麻将,把家里一多半积蓄都输进去了,有一天我睡醒过来,发现老婆把我绑在床上,她说她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也没办法,说我要是想离婚,她立刻就放开我,要是不想,那就乖乖地在床上待着,吃穿住用她全给我张罗,我是真不想跟她离婚,倒不是为了别的,离了儿子怎么办哪?我就让她在床上给绑了一个多月,竟然真的把牌瘾给戒了……” 顾晴光嗤之以鼻:“这种女人要来做什么?” “你不懂啊,少年仔,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老婆的好了。” 顾晴光还是不以为然,他对女人的印象仅仅在会吵会闹会吃饭的花瓶上,就连北雪,他也觉得万通公司实在有病,居然弄这么丑的女人来当客户经理,后来居然还暗恋他,弄得他不得不去找公司老板理论。 北雪买了盒饭进来,折腾了这半天,她自己午饭也没有吃,想起罗江宁的邀约,她恨恨地瞪了顾晴光一眼,却见他恹恹地拨着盒饭里的菜,一脸无精打采的表情,北雪冷笑一声,“不吃就扔了,摆那副脸给谁看!” “买这种东西……”顾晴光挑起了几粒米,“硬得简直嗑牙。” “你果然还是不够饿!”北雪从他手里抢过盒饭扔到了桌上。 顾晴光瞪大眼,“你!” 北雪根本不理他,匆匆扒了几口饭,拎起包就出了医院。 跟那种人待得久了,连脾气都会变得恶劣,干脆不理他,任他去自生自灭好了,只是想到那些钱,北雪却有点心疼,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真是背。 回到公司里,小昭笑嘻嘻地凑过来,“哎呀,不得了,桃花片片开呀。” 北雪一愣,她因为年纪轻怕压不住阵,很少和底下的人开玩笑,不知小昭是抽的什么风,“怎么啦?” “你先说怎么谢我。” 北雪微蹙了眉头,“不说就算了。” “哎?”小昭拖住她,“你真不想听?” “要紧的事你当然会告诉我,不要紧的事,你告诉我,我都不想听。” “你狠。”小昭咬着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便条,“本来想敲你一顿冷饮的,看这样子,我不但敲不到你,反而得求着你。” 北雪接过来,纸条上面写了一句话:记得今天的晚餐,我会给你打电话。落款是罗江宁。 北雪一阵迷惑,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明知道递到同事手里必然会闹得满城风雨,难道说,他是打算公开追求她了?这也不算追求,仿佛就是志在必得的气势,北雪摇了摇头,明明前几天还那样犹豫呢,一眨眼就变了态度,男人的心还真是不可捉摸。 小昭用手肘顶了她一下,“怎么样?我这个消息还是有价值的吧。” 北雪一笑,“工作餐而已,你乱想什么。” 小昭泄气,“骗谁呀。”却不敢再多话。 下班回家已将近六点,北雪洗了个澡,将头发吹干盘到脑后,又挑了一件明黄色的长裙,她身材纤细,个子比一般女孩子要高一些,穿连衣裙最显得身段窈窕动人,北雪淡淡地化了妆。 从镜子里审视自己,说不上是美人,却也光彩夺目,正在暗自得意,电话铃声响起,她从包里翻出手机,向着镜子里微笑,“你好,哪一位?” 笃定了是罗江宁这时候打来电话,她的声音也分外甜美,对方却全不买她的账,十分冷漠而公式化地开口:“颜小姐吗?送来的病人刚才突发急性肠胃炎,情况比较严重,您最好过来关照一下。” 北雪鼻子几乎转到脑后去,狠狠地摔下手机,“哈,这算什么?” 她在屋里转了两圈,估计顾晴光是故意跟她对着干,就算这小子死在了医院里,又关她什么事,凭什么要她去关照,北雪拎起皮包往外走,电话却又打过来,这回倒是罗江宁温柔的声音:“我就在外面。” 北雪深深吸了口气,微微一笑,“我这就出去。” 罗江宁倚在车门上,抬眼见北雪袅袅婷婷地走出来,顿时愣了一愣。 北雪一笑,“怎么这种眼光,不认得了?” 罗江宁摇了摇头,“不是,难怪以前听人说,女人是会变的,这回可真领教了,没想到你这么漂亮。” 漂亮倒说不上,但这些话也让北雪心花怒放,“我倒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 “看来我们又相互发现了对方的一个优点。”罗江宁打开门,等她上了车,“去哪里?” 北雪向他微笑,“听你的。” “当然是要尊重女士的意思。” 北雪脑海里莫名地闪过医院两个字,一瞬间,就被她狠狠地打压下去,“其实往前走不远就有一间很不错的餐厅,我和朋友常去,你也可去试试看。” 罗江宁发动了汽车,“这可是你推荐的,我相信你的品位。” 北雪笑出声,“信我总没错。” 正是吃饭的时间,餐厅里人很多,他们找了个清静的角落坐下来,罗江宁把菜单交到北雪手中,北雪翻看着菜单,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恍惚,罗江宁碰了碰她的手,“怎么了?” 北雪有些疲倦地撑住额头,“对不起。” 罗江宁一笑,“最近工作太累了吧。” 跟工作并没有关系,北雪只恨自己良心未泯,“一个朋友住了院,本来想吃过饭再去看他,却有点放心不下。” 罗江宁点了点头,“那也要先把饭吃了。” 两个人匆匆解决了晚饭,罗江宁送北雪到医院门口,“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北雪一笑,“谢谢你,就不用了。” 人虽然来了,心里却窝着一股火,北雪暗恨自己没出息,从小到大看的生死离别也够了,说不上铁石心肠可也够滴水不透的标准,怎么还惦记着他?可毕竟是打过许多交道了,比不得半路上的陌生人,北雪想自己的道行果然还是不够。 推开病房的门,见那罪魁祸首蜷在被窝里,北雪一阵恼怒,旁边的病友却低声埋怨:“怎么现在才来,医生刚走,折腾了一个下午了。” 北雪不好把火发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过去推了顾晴光一把,“你又搞什么鬼?” 顾晴光慢慢地抬起头,又缓缓低了下去。 不过十来天的时间,这个漂亮的公子哥已瘦得脱了形,飞扬跋扈的气势渐渐沉淀下去,却多一种楚楚可怜的风姿,让北雪恨得直咬牙,“你跟我装什么可怜?”口气也软了下来,“怎么回事?” “晚饭。” “什么?” 顾晴光有气无力地看她一眼,“你都不给我送饭。” “你就把那凉盒饭给吃了?” 顾晴光没说话,北雪终于有点过意不去了,“还饿吗?” “医生不让吃。” 北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你又不是不能动,自己不会出去买?吃了凉盒饭当然会难受。” “没有钱。” 北雪深深吸了口气,“算我欠了你的。” 转身走出去,到医院外面的超市买了许多营养品,有句俗话说好人做到底,反正钱也花了,总不能眼睁睁地再看他半路夭折。 北雪的薪水也不很高,这些天的花费实在让她心疼得不得了。 “我给你冲杯奶粉吧。” 顾晴光没说什么,北雪拿眼瞪他,“不许挑三捡四的,我不是你们家佣人。” 顾晴光被她骂得有些瑟缩,说实话,这些日子他可见识到了北雪的厉害,以前以为她是只小绵羊,对自己逆来顺受,现在想起来,她不过是因为爱自己。 顾家失势之后顾晴光找过不少人,冷嘲热讽骂得可难听了,北雪凶是凶,可毕竟还肯对自己好,说明不是没有情分的。 北雪把水杯端到他面前,觉得这人真是好命,要别人家的少爷落到这分上,早就横尸街头了,他却居然还有人能递茶倒水,“喝吧,补充点体力,别老在医院里赖着,我养不起你。” 顾晴光接过水杯,“那个……” “干什么?” “谢谢你。” 北雪愣了愣,这真是天要下红雨了,“不用,你尽快好起来,记得把钱还给我就行了。” 顾晴光一口口地抿着牛奶,他以前从不沾这种从超市出来的袋装牛奶,但此一时彼一时,他虽是个无法无天的公子哥,到底也不是个笨蛋,“日后我们顾家东山再起,我一定不会亏待了你。” 北雪翻了个白眼,这人戏文看得多了,还真当自己是落难的王孙了,“你快省省吧,脚踏实地地找份工作,先把自己养活了再说。” “那怎么行,我父亲还在监狱里,我要给他请律师,打官司……” “话是这么说,可人也要量力而行……” “你说我做不到?” 北雪从他手里拿过水杯,“别的我不敢说,万通不是个大公司,起家你知道用了多少年?败业容易,创业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顾晴光思忖一会儿,“总会有办法。” 北雪冲这句话倒多看了他几眼,难怪人说名剑刃从磨砾出,一个人一生中,一帆风顺必然是平庸之才,只有经过困苦磨难的洗礼,才能渐渐绽放出光辉。 顾晴光的将来会怎么样,和北雪没有关系,她也不关心,但作为一个现代女性,她还是欣赏这种碾而不死,打倒了再爬起来的精神。 “希望你能坚持到底。”北雪第一次用没有嘲讽的语气跟顾晴光说话,。 顾晴光看向北雪的眼光里又多了几分了然。 她果然是爱我的。顾晴光暗暗地想。 第3章 肠胃炎不是什么大毛病,一天就大好,倒是肺炎多拖了些时间,出院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了,北雪看到自己迅速凹下去的钱包,对顾晴光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了。 “你要先找个地方住,然后再去找工作,先得安身立命,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找工作。”顾晴光愕然,他长这么大无数次听到过这个词,可从来没过它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我……先住你那里吧,找工作的事再慢慢来。” “先住我那?”北雪不可置信地瞪住他,“你以为你是谁?住在我那里,让我的朋友们怎么想?” “要不然……”顾晴光迟疑着,“干脆我们两个就同居吧。” 北雪看了他许久,掉头就走,顾晴光急忙追上去,“你不愿意就算了,生什么气啊?住的地方又不是这么好找的……” 北雪站定,微闭了一下眼睛,“顾晴光,你今年二十五岁了,比我还大一岁,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任,我不是你的保姆,我没有义务为你提供食宿,我帮你,是基于人道主义精神,现在你的病已经好了,一个身体健全大脑又没有问题的年轻男子,你能够解决你的生计问题吧。” 顾晴光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不愿意帮我就算了,扯这么一大堆话教训人。” “我不帮你?”北雪指住他的鼻尖,“你有没有良心?要不是我帮你,你早死在街上喂狗了。” “我,”顾晴光拖长了声音,“那你倒说说,这一时半会的,让我去哪找住的地方?” “有些地方的工作提供食宿,这根本就不成问题。” “例如呢?” 顾晴光被押解着到了一家酒楼门口,北雪往楼上一指,上面贴着偌大的招聘启示。 顾晴光看了两眼就跳起来,“你让我去做服务生?” “哈?”北雪嗤笑一声,“服务生?肯不肯用你还不一定呢。” “你别把人看扁了。” “不信你尽管上去试试。” 顾晴光是大少爷脾气,禁不起刺激,几步爬到楼上,北雪在下面等着,像顾晴光这种少爷,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是养尊处优的出身,人家酒楼怎么肯收他,她这样也不过是为了打击一下他过于嚣张的气焰而已。 许久顾晴光才走下楼来,神色有些古怪,北雪也不想问他,径自往前走了几步,见他还在原地以龟速磨蹭着,轻声斥责:“现在知道了,就是最低档的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顾晴光以一种捉摸不透的眼神看向她,静了一会儿说:“他们肯收我。” “啊?”北雪倒大感意外,“你说什么?” “他们说我做不了那些粗活。问我能不能……” 北雪听他半遮半掩的语气,已经有些明了,想起当初自己咒他去做男妓,没想到竟然应验得这么快,不禁笑出声,“那你答应了没有?” “我骂他了。” 真不愧是大少爷,北雪摇摇头,顾晴光却径自冷笑起来,“真是狗眼看人低,我顾晴光什么时候……” “大少爷。”北雪轻声打断了他,“请你先把钱还了我再说这些大话,你不识人间疾苦,不知道人的无奈,也不是每个卖身的人都自甘堕落,他们有他们的难处。” “那也不该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 “我要不收留你,用不着两天你就会求着他们打你的主意了。” 顾晴光正想反驳,却想起自己被以前的朋友轰出来的那一晚,在北雪门前徘徊,那种失魂落魄的滋味,不想再尝第二次,如果那时有人花钱买自己,说不定他真的会迈出这一步,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唱高调。 “行了,回去吧。”北雪转过身往回走。 顾晴光跟在她身后,忽然轻声问:“你说,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做出丧心病狂的事?” 北雪想了想,“什么情况下都有可能,被逼无奈是一部分,但更多的还在自身的品格。” “那你呢?” “我?”北雪微笑,“我只是个普通人。” 顾晴光却到底是住进了北雪家里,卧室只有一间,只好把客厅收拾起来给他住。 北雪临睡前也不忘提醒他:“尽快找工作,尽快给我搬走。” 顾晴光轻哼:“这么差的住宿条件,你以为我愿意住这里?” 北雪瞪他一眼,他真是个被惯坏了的小孩子。 但二十五岁的小孩子,北雪也实在不敢恭维。 第二天是星期天,北雪找算要好好睡上一觉,北雪也算当了个官,平日里要死要活,还动不动就要加班,难得一日清闲。 北雪正睡得昏天暗地不亦乐乎,忽然有人轻敲了几下门,北雪哪能听得见,下意识地翻了个身,接着继续到梦里去会周公。敲门声略停了一会,好像有人在外面不停地踱步,敲门声一阵高过一阵,把北雪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北雪反射性地坐起身,半天才想到,今天是星期天,不用去上班。渐渐地,脑细胞听到了召唤,她有些清醒了,慢慢地下了地,一把拽开门,“顾晴光,你到底想干什么?” 门口前的男人被她的恶声恶气惊呆了,她刚起床,头未梳脸未洗,跟平时里光鲜的样子判若两人,何况她本来也没几分姿色,再做出这么恶毒的样子来,不吓到他都不可能,“你……” “我今天不上班!”北雪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 “我知道啊。”顾晴光居然笑得一脸坦然,“我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知道你还敲。” “我饿了。”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很平静地陈述着事实,“再说都快八点了,你也该起来做饭了吧。” 北雪气到发疯反而不气了,“你是三岁小孩子?饿了不会自己去做?昨天买了那么多东西,你难道连加工一下都不会?” 顾晴光脸上的表情说明了,“那个,我从来没有用过燃气炉……” 北雪呆呆地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像从外星上飞过来的人,“我为什么要收留你?顾晴光,你给我个理由?!” “你不是喜欢我吗?”顾晴光觉得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 “鬼才喜欢你。”北雪忍无可忍,一把拽开了门,一手指向门外,“你给我出去,我数一二三,你不出去我就叫警察了。” 顾晴光有些摸不到头绪,眼前的女人形象古怪而嚣张,根本不是他以前记忆中那个处事不惊的北雪,他轻轻吁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也不是以前那个顾晴光了,我没有钱,所以你看不起我,你不会再忍我,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对我发脾气,我还曾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 北雪再没有耐心听他说完,一脚就把他踢出了门外,“你去死吧!” 顾晴光站在大街上,看着“砰”的一声在他面前关上的门,心里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都说世态炎凉人心冷暖,他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大禹地产一倒,诸多世事狂风暴雨般地扑上来,父亲因为债务问题锒铛入狱,而他四外告贷,企求帮助,可到最后吃到的却都是闭门羹,平日里那些亲亲热热左拥右抱的女人和好友,见到他如同见了瘟疫,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他来找北雪,原以为她是不一样的,毕竟她曾那样地容忍他,一个乙方公司的经理,完全没有必要做到那种程度,而她仿佛是丝毫不觉得恼恨,眼睛里时时泛出浅笑,像春风般的柔和平静。 顾晴光那时却在暗地里嘲笑,就凭你,也想染指我大禹地产的少爷……他那时是做得过分了点,但现在看来,她果然还是只图他的钱。 但要只图他的钱,为什么现在才把他赶出来,她应该是和那些女人一样,一听大禹地产倒闭的消息,就把他拒之门外的吧?顾晴光也有些迷惑了,忍他的是她,骂他的是她,救他的也是她,赶他的人还是她,他该去相信哪个她? 外面顾晴光在天人交战,里面的北雪却大大地松了口气,就像从脖子上摘下了一个毒瘤一样,早就该这样做了,像这种人,和他顾什么情面,住院的那些钱,怕是到死他都赚不回来,她还抱着什么希望? 这世上每天都有人生,有人死,顾晴光这种不符合大自然规律的物种,就理所应当地被淘汰。 北雪丝毫也不觉得内疚,回到卧室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了下去。 做一棵什么不想的蔬菜可真是幸福啊。 顾晴光思忖了许久,觉得不管北雪到底是不是爱他,他不能在这个女人身边待下去了。他是一个男人,父亲是红极一时的地产大亨,他又怎么能靠一个女人活下去,况且这个人现在也不欢迎他。 顾晴光打定了主意,在街上逛了一圈,饥饿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这才意识到,一个人想有骨气是要有条件的,至少要在吃饱的前提下,他饿着肚子,几乎就要转回身去重新敲那扇门了,正在踌躇间,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咦?怎么,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 顾晴光认出正是那天应聘的酒楼经理,所以并不想去理他。 “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吧。”那人瞄着他微笑,“只要点个头,吃住就全都不用愁了。” 顾晴光冷笑,“用不着考虑。” “是吗?”那人拖长了声音,“你想想看,用不着太久,两天以后我再来找你,你会是个什么情形?” 顾晴光不用想也知道,他本来也不是个什么坚定的人,何况饥寒交迫,难保他不会抱着人家的大腿哭求,他微咬了一下牙,“我只做服务生。” 那人一挑眉,“你能做得来?” “想做就一定能做得来。” 那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北雪摆脱了包袱觉得分外的轻松,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大慈大悲大良大善的人,况且顾晴光又不招人疼,想到以后可以不再见他,北雪不禁长长地松了口气。 然而她和罗江宁的感情进展却并不顺利,两个人都是在社会中滚了很多年的人,小心谨慎,每走一步都要算计自己的得失。 北雪知道爱情不应该是这样理智的,好在城市中的大多男女并不要爱情,只要有三分好感,能在硝烟中并肩作战就可以了。 所以罗江宁请她吃饭,她没有拒绝过,罗江宁会是个好伙伴,配她绰绰有余。 找了一间酒楼坐下来,罗江宁绅士风度做得十足,点菜从来都只征求北雪的意见,这样的男人,北雪想,自己是不可能不爱他的。 两家公司最近的合作已经结束了,他们又都不喜欢谈人家的八卦,一时竟没什么好说的,吃完了东西,北雪口红有些脱色了,借口去卫生间,对着镜子补补妆,化妆其实是件很麻烦的事,但作为一个女人,大多数时候却是为了取悦自己而化,到底还是爱美的生物。 出来的时候见两个人正在门口打架,北雪并不愿意理会这些事,但他们堵住了门口,使得他们不得不停下来。 “拜托两位,让一让行不行?” 被按在门板上的那个叫了一声:“北……”接着就被另外那个按低了头。 北雪却已经听了出来,“顾晴光。”有些奇怪,“你怎么会在这?” 那人回过头,“你少管闲事。” 北雪看那个人也很眼熟,微一思忖就想起来了,“意准集团的凌公子是吗?” 那人瞪她,“快给我滚,再多说一句,我连你一起打。” 北雪不慌不忙地掏出手机,“我报警可以吧?凌少爷这么大的名声,应该连警察也不会怕。” 她话未落,那人已向她扑过来,北雪往旁边一闪,他整个人却一下扑倒在地上,北雪一愣,看向顾晴光,“你砸他干什么,当心出人命啊。” 顾晴光站在那喘了几口气,弯下腰来摸了摸那人的鼻息,“没事,就是昏过去了。” 北雪倒不好说什么,“你在这里做事?” 顾晴光的脸色有些古怪,“当初不是你带我到这儿来的?” 北雪哦了一声说:“好不好?” “你说呢?”顾晴光反问。 卫生间里的灯光有些暗,以前那个绝顶漂亮的男子,清瘦了些,更显得轮廓分明,还有一些殷红的痕迹,北雪脑子里轰然一声,想起那天在酒楼下说的话:“你……” 顾晴光笑了笑,“开玩笑的,我做的是服务生,这些人是以前的旧相识,朋友……”他笑容里终于有了几分沧桑的意味,“没想到最急着来踩自己一脚的,竟然是朋友……” 北雪定了定神,脑子里迅速转过几个念头,“不要做了,你身份特殊,酒楼里又是龙蛇混杂之地,难保不会有无聊的人听到了消息来踩你,我给你托个关系,在公司里找份文员的工作并不成问题。” 顾晴光看了她许久,“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这个人……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你这样的人,温柔,又冷酷,平和,却又暴躁,有时好得不得了,有时又……”顾晴光皱着眉头,目光萦绕在北雪的脸上,“你其实,还是喜欢我的吧?” 北雪深吸了一口气,这个人拐弯抹角地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下这么个结论,还真是让她受宠若惊,“行了,你别再抒情了,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谢谢你。”顾晴光很平静地笑了一下,“我不可能一辈子靠着女人生活,这里虽然薪水少点,也累点,可毕竟用的是我自己的手……” 北雪也笑了,“不管你能不能坚持,冲你这几句话,我先要给你鼓鼓掌,如果真的撑不下去可以来找我。” 顾晴光淡淡回答:“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北雪微觉怔忡,说起来,人还真的是需要打磨呢,还以为顾晴光这种人,就是一块百砸不透的顽石,可这才几天的时间,就渐渐露出玉质来了,北雪一向只佩服强者。 回到桌前,罗江宁已有些着急,“我几乎要找服务生到卫生间捞你了。” 北雪“扑哧”一笑,“我不是自己爬上来了?” “真是不容易。”罗江宁也笑起来。 这些日子他们彼此小心翼翼,反倒失去了当初见面时的那份悸动,难得会说句笑话,理智的人就是这点不好,固守自己的阵地,谁都不肯比谁先迈出一步,唯恐在感情中会论出个高低胜负来。 月底发奖金,北雪寻思着给自己添些什么,可上个月花钱花得太凶,全用在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这个月就不敢太张狂了。偏偏又有一个朋友要结婚,送礼是一回事,参加这种场合,总不能穿得太寒酸,翻了翻橱柜里的衣服,不是太素就是太艳,难怪有人会说,女人的衣橱永远是空的。北雪狠了狠心,饭可以不吃,衣服绝对不能不穿。 正准备出门,有人打来电话,劈头就叫她:“北雪?“ 北雪愣了愣,不记得谁会这么亲热,连罗江宁至今也还是叫她小姐,而这个人明显的男声,又和平日里的姐妹们不一样。 “我发了薪水,正好还你钱。” 北雪终于想起来了,“顾晴光啊?” “是啊,你不是念念不忘你花在我身上的钱吗?” “欠账就要还,这是做人应有的美德。” 顾晴光在电话另一端笑了,“你这样说话,我会以为你是我们小学老师。” “我可教不来你这样的学生。”北雪一边说一边换鞋,“你在哪?” “就在你家门口。” 北雪一推门,就看见顾晴光站在对面的花池旁,人瘦了很多,身姿却显得十分挺拔,气质也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不再给人咄咄逼人的感觉。 北雪走过去,把手提包交给他,“来得正好,我正要去逛街,没钱又没人陪,抓了你当壮丁。” “逛街?”顾晴光有些迟疑。 “没时间?” “那倒不是。”顾晴光捏了捏口袋里薄薄的钞票,“打碎了不少东西,钱都赔给人家了,没剩几个,再说上街买什么?反正你穿什么都不好看。” 北雪几乎气死,“给人家当了那么多天的奴才,嘴一点都不见长进。” “难道我夸你漂亮你就高兴了?” “顾晴光!”北雪跺了一下脚,一把把他推坐在花坛上,“看来你还是欠管教,我问你,戴安娜王妃算不算漂亮?” 顾晴光挺奇怪她问这个干什么,“还行吧。” “可报纸上处处都说她是绝代风华,为什么?如今王妃换成了卡米拉,先前刻薄的言论立刻见风使舵,你说这又是为什么?” “世人大多都势利。” “错了。”北雪一戳他额头,“这就叫做人情世故,我知道自己不漂亮,但用得着提醒我吗?酒楼的客人再不好,你能说他一句不好?” “你又不是客人。”顾晴光笑了笑。 “朋友之间也不是每句话都要实实在在的,做人的门窍多着呢,你呀,大少爷的日子过得太晕了,真是不识人间疾苦,慢慢学着吧。” 顾晴光微扯了扯唇角,“朋友之间都不能说真话,那还跟谁说真话?” “算了,你又不是小学生,这些不可能一点都不懂,悟透悟不透,就看你的天分了。”北雪拍了拍他的肩膀,“人都是逼出来的,你看你以前那些口头禅,现在不是一个字都不敢往外窜了吗?” 顾晴光轻吁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不过想想以前的日子,真的好像一场梦。” “是,你运气好,你还做过梦,我们这些小人物,一出生就在为自己的前途挣扎,你不念书,那叫做调皮可爱;我们不念书,就成了没出息,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怎么到你这里就不能忍受了呢?” 顾晴光略显怅然,有太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之前他不过活在真空里。 “别这么丧气,其实小人物有小人物的乐趣,像我们这样敞开的胸怀聊天,你以前的朋友里未必能挑得出一个。” “哈。”顾晴光笑了一声,以前的朋友?他哪有什么朋友,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扑上来,恨不能踩他至死。 “走啦走啦,不要在这里上品德课了。”北雪吆喝着站起身。 第4章 商业街分主副两条,主街是品牌商铺,一间挨着一间,装饰得富丽堂皇,价格当然也是同样的富丽堂皇,副街则是一些普通货位,顾晴光以前是从不来这种地方的,他的尺寸都寄存在店铺里,想要什么样式,打电话说一声,不出一个星期就送到府上来。 北雪听得直笑,“那少了多少乐趣,知不知道,我们买衣服那叫淘,大浪淘沙的淘,从一堆杂乱的货物中找到适合你的,你又喜欢的,非常考验眼力和耐心的。” 顾晴光看着那些凌乱的商铺就头疼,“这么多人。” “有人才有感觉嘛。” 两个人挤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顾晴光只觉得两只脚不停地被人踩来踩去,他扭过脸去看北雪,只见她神色专注,盯着两边的商店,心里暗暗佩服她,不过也有些纳闷,她就不觉得脚疼? 顾晴光也曾陪女友上过街,那些女孩子无一不是千娇百媚,真的是穿什么都好看,但顾晴光回想起来,竟一张脸都记不住。 当初大禹地产倒闭,他流落街头,去投奔昔日的女朋友,那些嘴脸已经看得足够了,奇怪的是气愤归气愤,却并不是十分难过,仿佛在潜意识里就知道她们绝不会收留他。 人情世故若说顾晴光一点都不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他这些年来一直被包裹在重重的金装里,已经变得迟钝了,而那保护层一旦被扒下来,刀割在肉上,何况又有北雪不停地在耳边敲打,他就算是不想醒,也要硬生生地被她逼醒了。 “这个好不好看?”北雪找了一套米黄色的长裙,上窄下宽,像朵喇叭花。 顾晴光摇了摇头,“不太好,你……” “kut!”北雪竖起两根手指,“我知道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顾晴光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你怎么了?” 北雪拿眼横他,“你眼界高,看的美人多了,我是不能入您老的眼,你以后就少说两句吧。” 顾晴光觉得莫名奇妙,“明明是你来问我嘛。” “我知道我穿什么都不好看。” 这么强烈的赌气语气,顾晴光想听不出来都难,“也不是,你个子比较高,人又瘦,穿不了连身长裙,最好是上下分的套装。” “这个用你说,我是去参加婚礼,又不是去上班,穿套装怎么合适。” “那就慢慢挑嘛,总会有合适的,你生什么气?” 北雪一想也是,自己本来貌不出众,不能因为人家长得好看,看过无数的美人,就把气都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呵,你说得对。”北雪笑了一下,“对不起。” “什么?”顾晴光一愣,他自打从高高在上的大少爷跌为跑酒楼的小二,已经有很久没听过这三个字了。 “错了就要说对不起,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顾晴光却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越来越不可思议,“女人,也能对男人说对不起?” “有什么不能?”北雪有点莫名奇妙,“女人又不是外星人。” 顾晴光所接触过的女人,却从来都不会说对不起,她们讨好他,用撒娇来掩盖一切,他也就得过且过,反正是露水姻缘,不开心,一脚踢到一边去,管他什么谁对谁不对呢。 “那这件好不好?”北雪指了一件白色的裙子。 “不好。质料太差了,白色的衣服最考验质料。” “你?”北雪真想踹他,“你以为你有几个钱?” “钱是其次,质量是第一……” 北雪踉跄一步,扶住了额头,“你有没有听过蜀故主刘禅的故事?” “何不食肉?”顾晴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对,我觉得你们两个完全可以称兄道弟。” 顾晴光的脾气比以前已经好了太多,听到这种嘲讽也不觉得生气,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孩子对他来说毕竟有所不同吧,她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过他,救过他,他永远都相信她对他是没有恶意的,“我们两个唯一的相似之处就在于败了一个家。” 北雪微微一怔,“唉,其实你说得对,这种衣服穿的时候少,偶尔会用上,一定要看得出质量来,咱们一开始的目标就错了。” 顾晴光知道她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也不揭穿她。 两个人并排走在街上,有不少人侧目回头,北雪却知道,他们看的是顾晴光。 突然,顾晴光忽然轻轻咦了一声:“那个……” 北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一家店面不太起眼的角落里,摆着一条淡粉色的裙子,款式并不见得出众,颜色却很微妙,北雪摇了摇头,“这不行吧,我穿不了这种颜色。” 顾晴光一笑,“你要相信我的眼光,试试看吧。”说着硬拉她进了店里。 衣服已经不是今年的主打款式,所以被丢在角落里,日光照不到,显得十分暗淡。 北雪兴致不高,顾晴光却催促她进了试衣间,北雪真的是从没有沾过这种暧昧的粉色,她个子高,又瘦,穿不来那种飘飘欲仙的小女人感觉。但衣服的质料实在好,穿在身上水一般的柔滑,她走出小屋,店里的员工就不自觉地咦了一声:“效果这么好……” 连北雪自己也没想到,因为裙间有很宽的腰带,截断感就比较强,使她削瘦的身材不太明显,那粉色在阳光下变成微粉的白,衬得她皮肤异常纯净,衣服的样子也不是非常花哨,除了婚礼之外,完全可以穿到公司里去。 北雪不得不佩服,“大少爷的眼光果然和我们小老百姓就是不一样。” 顾晴光有些得意,“那是,这就叫做品味。” 北雪拍他一下,“别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染房来了。” 衣服的价钱也不算贵,真是样样都顺心,北雪开心得不得了,“正好也快吃饭了,我请客。” 顾晴光却蹙起了眉头,“整天吃饭店里的菜,都快腻死了。” “你还挺挑。”北雪看了看表,“时间还早,要不到我家里去吃?” “你会做饭?”顾晴光用的是怀疑的口气。 “这是什么话,你又不是没吃过,再说就算我不会,不是还有你吗?” “我?”顾晴光的口气倒像是北雪要他去杀人。 “干什么?不会做饭,日后要谁伺候你?” 顾晴光脱口想说你,但话到嘴边,想起北雪那训起人来刀子般的利嘴,又很识时务地吞了回去。 “现在的女人不比从前了,大家都忙,别说老婆没有闲心侍候你,就算是有心,赶回家的时候已经累得半死,赶不回去时,难道你要在家里活活饿死?” 这女人有教训人的癖好,在公司里用不上,不过是个小经理,谁肯听她的,倒在自己身上耍足了威风。 “我说你不要不听啊,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顾晴光敷衍着应了几声:“知道了。” “没诚意,干脆今天就开始跟我学。” 顾晴光一听就打了退堂鼓,“我还是回酒楼吃饭去吧。” 北雪揪他回来,“学门本事不会累死人。” “做饭又算什么本事?”顾晴光不以为然。 “那你会不会做?” “不会。”顾晴光倒也算老实。 “不会就不要说大话。” 顾晴光被她强拽着进了菜市场,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感觉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头晕目眩,连方向也辨不清。 北雪拿了番茄给他看,“认不认得?” 顾晴光实在忍不了,“你当我是白痴?” “我怕你不识人间烟火。”北雪微微一笑。 顾晴光拿她毫无办法,“知道了。” 回到家后,北雪差他去洗菜,幸好顾晴光在酒楼里打了几天下手,不至于乍着两手一窍不通,但也把厨房里弄得一塌糊涂。 北雪笑看着他,并不伸手帮忙,顾晴光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要看他笑话,自觉不能让她看扁了,跟盆里的鱼死命搏斗起来。 北雪哈哈大笑道:“真不知道是你吃鱼还是鱼吃你。” 顾晴光恼羞成怒,“你倒来试试看。” “笨死了。”北雪埋怨一句,从盆里捞起薄刀,鱼在水里挣扎了两下。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伸手去抓,却抓在了彼此的手上,微微一怔,迅速分开来。 顾晴光二十五岁却已阅人无数,早就不是什么纯情少年,却莫名奇妙地脸上一片通红,不敢去看北雪。 北雪也有些心惊,心里止不住地一阵乱跳。北雪暗暗警告自己,先不说你是不是喜欢这个人,就算喜欢,也不会有结果。 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鱼还真是该杀。” 顾晴光回过神,忙不迭地应了一声:“啊,是。” 北雪一手拿着小片刀,一手抓住了鱼尾,并刀如风,嗖嗖嗖就把鱼衣剥了个精光,他也不禁全身发冷。 北雪从鱼脐下斜开一刀,那鱼就开膛破肚,露出了血淋的肠子来,顾晴光身子晃了两下,扑通一声就倒在了一旁,北雪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扳过他的脸一看,苍白一片,还紧咬着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急忙拿过毛巾蘸了水,给他敷在额头上。 他被凉水一冰,立刻睁开了眼。 北雪追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顾晴光茫然,眼睛向四下里看了看,一眼搭上满盆的血,脸色又开始发青。 北雪有点明白了,“你晕血啊。” 顾晴光不说话,北雪忍不住地笑了,“这回我可开眼界了,亏你还敢拿了刀杀鱼,原来根本是比个样子。” 顾晴光轻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是是,没什么好奇怪的。”但顾晴光那一脸欠扁的少爷相,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顾晴光强撑着到了外面。 雪喊了一声:“你别找借口偷懒啊。” “没人性。”顾晴光低声抱怨。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我把这儿收拾干净了,你来切菜。” 顾晴在外面坐了一会儿,见北雪忙忙碌碌的身影,心里泛起了一丝甜蜜的滋味,他母亲在他小的时候就去逝了,父亲成天忙得不可开交,见了面也只会拿钱打发他,他从来不知道家人聚在一起的感觉。 北雪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喂,过来帮忙。” 顾晴光乖乖地走过去,北雪正往身上系围裙,手指十分灵巧,在后面打了个花结,顾晴光像花痴一样盯着她的背影,他从没觉得北雪好看过——再好看的女人,也没能让他的心跳得这样厉害过。顾晴光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他长至如今,经历过许多女人,可却从来没有爱过一次,可是他爱北雪吗?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爱呢?他呆呆地凝视着她,脑子里乱成一团。 北雪回过头,“呆站着干什么,去干活。” 顾晴光被她指使着洗了菜,水淋到菜板上,又被她骂了两句,却丝毫没有不高兴的感觉。仿佛这样亲昵地被她骂着“笨死了”,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顾晴光不禁暗骂自己变态。 北雪灵巧的手指在菜板上跳跃,刀在她手下挥动自如,顾晴光莫名奇妙地脑子一热,急忙转过身去。 “你还要呆多长时间?”北雪挥挥手,“算了算了,不指望你了,干脆出去坐着等吃吧。” “我帮你吧。”顾晴光从她身后去拿刀。 北雪猛一回头,两个人几乎撞到了一起,顾晴光却没有躲,直视着北雪,他的眼睛既黑且亮,北雪一阵失神。 天,她扶住额头,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顾晴光急忙揽住了她的肩膀,“怎么了?” 北雪抬起头来笑笑,太危险,不能这样下去了。 “北雪……”顾晴光靠近了她,似乎想说些什么。 北雪急忙避开去,“鱼炖得差不多了吧。” “哦。”顾晴光回过头去看锅里的鱼,有些失望,“要端下来吗?” “把汤烘干了就好。” 菜已经筹备齐全,两个坐在饭厅里,北雪却有些提不起兴致,顾晴光跟他说什么,她都只是虚应着,敷衍地笑笑。 吃完了饭,北雪送他出了门,“我最近要出公差,你先不要找我了,钱……”北雪迟疑了一下,“也不用还了。” “那怎么行。”顾晴光断然拒绝,“钱是一定要还的,我等着你回来。” 这话说得太过暧昧,北雪微微一震,她不过是个如花妙龄的女孩子,谈过几场不深不浅的恋爱,她怎么禁得起这样一个俊美的男人深情款款的诱惑。可她没有乐昏了头,她记得他先前嚣张的嘴脸,还有那句“没见过你这么丑的女人”。 北雪一把推开他,“天都黑了,你快走吧。” 顾晴光笑了笑,转身走出去。 酒楼里的工作顾晴光已渐渐适应,有许多人听说顾家的少爷在这里做事,都赶来看热闹,他已经能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还是北雪说得对,人都是被环境逼出来的,饿着肚子,也就把前尘往事都放下了。 他去看过一次父亲,老人家精神还好,只是一向水光的两鬓已经斑白,顾晴光心里不是滋味,却又不敢露在脸上,只是安慰父亲,一切都好,并且张罗着弄钱请律师,其实连债务都没有还清,到哪里去弄钱。父亲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顾晴光回到饭店里暗自发愁,要是他一个人还好,什么事挺挺就过去了,可是父亲已经年近半百,难道说这下半辈子,就真的要在监狱里度过? 如果有钱的话……顾晴光一向都知道钱的好处,却总没有像现在这么迫切过,难怪这世上的人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他边走边想,一抬眼,发现自己竟走到了北雪家门前,屋里的灯亮了一半,想是她走之前忘了关,菊红色的灯光温暖柔和,顾晴光心里泛起了一丝暖意,北雪,对,只有北雪是爱着他的,不嫌弃他,即使他流落街头也肯不计前嫌地拉他一把。 然而北雪其实就在屋里,已经收拾了东西准备睡了,却从窗帘缝隙间看到坐在花池旁的顾晴光,北雪心头微微一震,这个人,这种症状,明显已经是病入膏肓了。北雪不想理他,可心头却跳得厉害,忍不住地往外偷看。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肯为了她矗立风寒中,何况他明知道她不在家。 北雪用被子蒙住头,不去听外面的动静。 半夜里刷刷地轻响,似乎是下起雨来了,北雪心里一动,猛地跳起来,打开门往外一看,花池边已经不见了人的踪影,只有淡淡的一片水渍。 朋友的婚礼是在五月初五,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让人的心情明快了许多。请柬上标明着要带男伴,北雪想了许久,顾晴光是不可能的,既然没这种意思,也不要让人家误会。难道要叫罗江宁?找老公当然还是要找罗江宁这样的。 几次提起电话,却终究是没有打通,她微微地苦笑了一下,拿起提包走了出去,想到打电话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身上粉红色的长裙,隐隐约约地竟有点对不起顾晴光的感觉。忍不住暗骂自己没出息。 婚礼果然很热闹,新娘是当初班上最漂亮的,新郎却不见得有多出色。一群旧时的同学大多都带着男女伴侣,见北雪一个人来,就都笑她:“怎么,准备入古墓派去做李莫愁的手下了?” 北雪笑着道:“胡说什么,我是追求者太多了,不知道选哪个好,选哪个都怕伤了另一个人的心,干脆就一个人来了。” 同学低笑,“这有什么好犹豫的,选哪个好,当然是平时想到最多的那个。” “那可不一定。”旁边一个人也过来插话,“你爱的那个人未必爱你,就算是爱,性格投不投,工作好不好,家庭背景是不是复杂,什么都得想到,日后结了婚,事情还多着呢。” 北雪听着,竟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几个人都笑起来,“看看,这明明是个有心事的,还不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北雪想了许久,“唉,其实也没什么,我就算说,也知道你们一定会让我选那一个,我自己心里也非常明白。” 顾晴光是女孩子无法拒绝的浪漫的邂逅,罗江宁才是一辈子的选择和依靠,人能糊涂一时,难道还能糊涂得了一世,北雪不是十八岁的怀春少女,所以她很清楚最后的结果。 回到家里接到罗江宁的电话,照例沉默了一下才开口:“好些日子没联系了。” “啊,是。”北雪应了一声,“最近太忙了,你那边怎么样?” “还好。”罗江宁说了些公司里的事,又问北雪:“明天晚上没有没时间?” “有。”北雪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要像那天晚上一样又跑掉。” 北雪笑起来,“不知道你这个人这么记仇。” “关于你的事我都会记得。” 北雪微微一怔,这话说得太露骨了,已经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接下去她本该说,我也是一样的,然后约会定婚,万事大吉,她一张嘴,却莫名奇妙地问了一句:“罗先生,你,可喜欢我?” 对方沉默,北雪说完已经后悔了,有什么好问的呢?大家不过是想找个人结婚。 这个目的并不值得鄙视,反而是最纯良的,因为要走一辈子,彼此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罗江宁迟疑着,“对你有好感。” 北雪微笑了,他是个老实人,他不会骗她,可是眼角涩涩的,她情愿他骗她,叫她北雪,而不是小姐,说我爱你爱得发疯,为你神魂颠倒。 “我也是。”北雪应了一声,她并不是说假话,即使是对顾晴光有一瞬间的动摇,她也觉得罗江宁的人品更值得敬重,可爱情不是这么理智的东西,它并不偏向值得敬重的人。 “明天晚上我来接你。” “好。”北雪放下电话,心里踏实了许多,女人不管如何强硬,总归是要有个归宿,这和爱情没什么关系,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第二天罗江宁来接北雪,见她穿了粉红色的裙子,不禁有些惊讶。他印象里的北雪,一向是除了黑就是白,洁净得如同医院里的护士,没想到她竟会适合这么娇嫩的颜色。 “很好看哪。”他赞了一句。 北雪莫名地心里一阵发空,顾晴光的眼光当然是一流的,可是那个人……北雪想,在社会研磨十年之后,也许会是一等一的人物,可是她等不了十年,而且他嫌她丑,何苦呢。 北雪和罗江宁吃过晚饭,他送她回家,下车以后,罗江宁拉住她,脸靠得略微近了些,北雪知道他想做什么,却管不住自己,微微一侧脸,罗江宁愣了一下,轻轻吻在了她额头上。 北雪心头一软,涵养这么好的男人,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吧。 “进来坐会吧。” “改天吧。”罗江宁看了看表,“太晚了。” 北雪看着他远去了,刚想进屋,忽然见角落处站了一个人。她吃了一惊,转瞬就明白过来,“顾晴光?” 那个人站着纹丝不动,北雪也没有说话,许久,他终于缓缓抬手指住了她,“你、你骗我……” 北雪看他全身都在抖,不忍心再说什么。 顾晴光却突然暴跳如雷,扬手把一个盒子砸过来,“你说什么去出公差,明明是去找男人,我还特地给你买了礼物,我真笨,居然会相信你这种女人的话!” “你给我放尊重些。”北雪冷冷地打断他,“我不想翻以前的事,不过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我好像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就是心虚,不然你为什么要说谎?” “我心虚?”北雪奇怪了,“我为什么要心虚,我有说过我爱你吗?我帮你并不等于我欠了你,你这是什么道理?” “你胡说!”顾晴光抓住她的肩膀拼命摇晃着,“你胡说,你爱我,你一直爱着我,我看得出来,你是不是嫌我穷,嫌我没有钱,所以就去找别的男人?以前你根本就不是这样,你的眼睛只围着我转,你会向我笑,我做什么事你都会包容我。而现在我没有钱了,落魄了,所以你开始嫌弃我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北雪心灰意冷,缓缓地拂开了他的手。她的直觉果然是对的,这个人根本换汤不换药,家业倒闭给他的打击算不上什么,他有的是莫名奇妙的自信。 “顾晴光,你看看你自己,我凭什么要爱你,除了一张脸,男人应有的气度和才华你一样都没有,就算有万贯家财在后面撑腰,你也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公子哥,你听听你自己说的那些话,我都替你感到羞愧,你甚至根本不能算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顾晴光全身一震,北雪觉得有必要一锤子敲醒他,就算痛,也让他痛得明明白白,“我也实话告诉你,我的确爱过你,不是从一开始,你记得那天我们买完衣服回家,就在这间屋子里,你站在我身后,不过是些微的一瞬间,我也只能爱你那一瞬间,一辈子的时间太长了,两个人的生活会很枯燥很繁琐,它需要心志成熟的人来承担,那不是你,顾晴光,我完全不能相信你,所以我连爱情也一并收回了,你明白吗?你能够明白吗?” 顾晴光剧烈地颤抖着,北雪不爱他,或许爱过,现在已经不爱了,她说问题不在她,而是他的过错,他不够成熟,没有担待,不像个男人,她把他的自尊和骄傲打得粉碎,他给她真心,她却放在脚底下狠踩。 “北雪!”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指住了她,“我会记着你,你等着,我会记着你!” 他猛地转过身,一头扎进了沉沉的夜幕中。 北雪注视着他的背影,强装冷静的面容忽然瓦解,她晃了两下,用手扶住了门,她知道他的心痛,可是她也痛,伤害本是双刃剑,但如果放任他,放任自己,北雪相信,今后的局面会更难看。 她扶着门,慢慢走回屋里,她知道一切都会过去的,顾晴光也会慢慢地好起来,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冲淡的,也许当她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和那个娇美的女孩子双宿双飞了。 第5章 北雪二十七岁那年终于和罗江宁订了婚,他们仿佛都是慢热型的人,谁都不急,然而长时间的相处中却生出了一种近似于亲情的东西,那比爱情更柔软更可靠,女人对男人的要求,往往是哥哥或者父亲,没有人想和弟弟厮守一辈子。 北雪偶尔还会想起顾晴光,也到那家酒楼去看过他,他早已经不做了。北雪暗暗地想,这个人的脾气坏,自尊心又高,心思还很迟钝,无论如何也不是她的那一杯茶,也许许多年后他会脱胎换骨,但那已和她没有关系。 北雪知道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一生中总要爱过几次,但真正能生活一起的,却未必是你所爱的那个人,因为爱情是一回事,生活是另外一回事。 罗江宁也和她熟得不能再熟了,两个人甚至一起谈论公司里的男女职员,说这个身材好,那个翘屁股,北雪有时候就笑他,“原以为你是谦谦君子呢,原来也不过是个烂俗的俗人。” 罗江宁却不以为然,“谁不是俗人。” 北雪也笑了,是呵,谁不是俗人,如果她不俗,不会把顾晴光拒之门外,管他日后怎么样,先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再说,可是她俗,她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任。 她已经升至总监,在一群人里仍然算是年轻的,但在红尘中打了这么多年的滚,心早已经老得不能再老了。 公司最近走向不大景气,说是要裁员,许多人都心思惶惶的,如今的工作不好找,在一个地方做惯了,人也犯懒,要想从头开始,还不知道有多么难。北雪倒不担心,毕竟也算得上顶梁人物了,就算真的扫地出门,老板也得盘算好些天呢。 一群人都乖得可以,对北雪言听计从。她却在心里暗笑。 快下班的时候听到小安在外面大叫:“你看看这世道,不得了,不得了啦!” 北雪刚走出办公室,小安举着报纸飞奔过来,“你看你看,这不是当年败了家的那个顾家少爷,人家出了一趟国,就又抖起来了!” 北雪早知道他会回来,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她低头看了一眼,头版头条就是顾晴光的传奇奋斗史,不禁微微一笑,这样风光了,没有人会想到他在自己家门口赖了一夜吧。 “嗨,大人物就是大人物,人家起起落落,不当回事,我要有这么一天哪,早就兴奋得死掉了。” 报纸上的照片,依然是光彩照人顾盼生辉,怕是已经不记得自己了,最好,两两相忘于江湖,这也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北雪回到屋里继续工作,心里没有一丝波动,连她都佩服自己。 顾晴光终于重新站了起来,当年的慧剑断情丝果然是对的,不然如今两个人,早已纠缠在泥潭里,你恨我不争气,我恨你唠叨又可憎,弄不好还会挥刀相向。 北雪拿起咖啡轻抿了一口,心里十分坦然。 罗江宁最近也升了职,仿佛事情是比以前多了,忙得很,没工夫再来接她,北雪就给自己添了一辆车,很小的经济型,也把她的积蓄用去了多半。 但毕竟是方便多了,傍晚正是人多的时候,路上车水马龙,北雪的车一步步地往前蹭,终于出了大道,正要往左拐,身后一辆车挤过来,把她抛到了边道上,“砰”地撞上了花池。 对方却先探出头,“你怎么开车的?” 北雪下了车,一言不发,先拿出手机来报警,忽然一只手搭在了话键上,“小姐,我女朋友不懂事,你不要跟她计较。” 北雪听这声音有些耳熟,略一抬头,微微一怔,那人丝毫不动声色,“车坏了,你可以打电话找我,我姓顾,这是我的电话。” 北雪看着他的名片,什么大亚集团什么经理,笑了一笑,“算了,看在故人的面子上,我也不计较了。” 她刚想钻进车里,那人却拉住了她,“一定要赔,我从不欠人情的。” 北雪注视他一会儿,“那也好,车我会开去修理场,你把钱付上就可以了。” 那人看着她的车开远了,脸上却露出十分暧昧的神色。 开车的女孩子跳下车来,“喂,那是谁呀?这么丑的女人你也冲人家流口水,我的面子往哪放啊?“ 那人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那是我的恩人,我要还她债呢。” 北雪回到家门前,却没有下车,望着自己的公寓略略出神,三年来她一直没有搬过家,很清楚地记得顾晴光在这个房门前蹲坐的那一晚……在他的眼里,自己一定是个无耻又卑鄙的女人,不知他要怎么跟自己算账呢。 可是明明是他欠了她的钱,至今也没有还清,为什么他倒要做出一副受害人的脸孔来?就算当初她不肯接受他的感情,那也是她的自由吧?北雪微摇了下头。 算了,管他呢,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北雪想起那个开车的女孩,一张艳光逼人的脸孔,果然就是当初她预测到的那张脸,只可惜一旦事情和自己有关,她就没有任何感应。 北雪回到屋里,罗江宁正好打来了电话,口气却和平时不大一样,“北雪,你有没有听说?” “什么?” “我也是刚听一个朋友透露的,乐亚集团要收购你们公司,奇怪,他们做地产生意的,要一个广告公司做什么?” 北雪张大了嘴,“怎么有这种事?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我也觉得这事很诡异,所以赶着跟你说一声。” 北雪忽然想起刚才看到的顾晴光的名片,什么亚集团的,脑子里轰然一声响,这算什么? 北雪有些头痛,使劲敲了两下,这是什么三流言情剧的烂剧情,居然会发生到她的身上。 “北雪,北雪?”罗江宁在电话另一端叫她。 北雪猛地回过神来,“没事,你放心吧,大不了跳槽走人。” “好,你要自己注意些了。” “嗯,知道了。”北雪应了一声,放下电话。 顾晴光想干什么?他怎么会这么闲,有这种工夫多赚两个钱岂不是比什么都好?可能是钱已经太多了,所以要到她面前炫耀一下,可她为什么要给他这个机会? 北雪轻笑一声,真是莫名奇妙。 果然没过两天就接到了通知,乐亚集团高价收购万通,老板正愁周转不灵光,高高兴兴地就把公司脱了手。等职员们有所耳闻的时候,交接仪式已经完成,只好在背后嘀嘀咕咕地发些牢骚。 北雪虽然知道,却并不想有所举动,一来自己并没有做亏心事,没必要他一来她就跑,二来如果他是冲自己来的,反正躲也躲不过,倒不如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末乐亚的总裁要来公司讲话,许多人都显得惴惴不安,有些员工都记得那个目中无人的公子哥,那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子,不过现在辞职的话,又未免太莽撞。 等了十多分钟,见一辆加长型卡迪拉克开到了门前,车门一开,走下两个身穿黑色西服的年轻男子,打头的果然是顾晴光,和三年前大不一样了。如今的顾晴光已经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眼光如电,仿佛一直能看到人心深处。 随意讲了两句场面话,顾晴光就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公司还按以前的人事编制,并不做变动。” 人们脸上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却听他接着说:“至于总经理的位置,就由北雪小姐来接任,她是公司里的老员工,对业务比较熟悉。” 人群中仿佛是炸开了锅,北雪呆了一呆,就觉得脑仁都在疼,三年历练也没能让顾晴光成熟些,他把公司当什么?买下来给他过家家酒?这么多人张着嘴等着吃饭,他却全不放在眼里。 北雪轻吁了口气,等人都散尽了,她推开了办公室的门,“总裁,我有些话要说。” 顾晴光放下手里的报表,向秘书挥了挥手,北雪走进来,“经理不是我能胜任的,我年纪轻,资历也浅,根本压不住阵。” 顾晴光也不看她,淡淡地说:“我是乐亚集团的总裁,并不比你大多少。” “这是两回事。”北雪忽然觉得自己蠢,人家就是上门来找碴的,她跟他讲什么道理,“好吧,既然这样,我辞职可以吧。” “为什么?”顾晴光仿佛很惊讶,“这样的机会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 北雪轻声说:“不是我应得的,不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东西,我从来都不贪心。” 顾晴光凝视她一会,笑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的倔强。” 北雪不知道他玩什么把戏,“以前的事,我已经都忘了。” “是吗?”顾晴光微垂了眼帘,“如果我说,我一直都爱着你呢?” “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是总裁您自己的事。” 顾晴光愣了愣,“好,够冷血。”他缓缓地站起身子,走到北雪面前,“那我告诉你,我爱你,这许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北雪长长地叹了口气,“顾晴光,我觉得你作为一个男人,实在是不合格,那时我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任何事,你没有必要这么念念不忘吧。” “我怎么能忘得了呢?”顾晴光笑了笑,“要不是你骂醒了我,我至今仍做着落难穷小子爱上白领丽人的美梦,你让我知道,一个人即使奉献出自己的真心,也得有足够的身份和资格来配才行,所以现在我回来了,我要重新追求你,你喜欢也得喜欢,不喜欢也得喜欢,我爱你,这么多年来一直以你为目标,至于你爱不爱我,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北雪气极反笑,“顾晴光,你良心都让狗吃了,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碰到过一件好事,可是我跟你计较过吗?我不想翻旧账,但扪心自问,我除了没有接受你的感情之外,做过其他对不起你的事吗?倒是你,一次又一次地给我找麻烦,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自己也该好好地想一想吧?” 顾晴光看她涨得通红的脸,十分悠闲地笑了,“北雪,你何必这么气急败坏,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吗?我买下这间公司让你当总经理。我说我爱你,要重新追求你……” “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北雪叫了一声,“别把你那副有钱人的嘴脸摆到我面前来,我也用不着你感恩戴德,虽然你本来也不会,我辞职,我不做了总可以吧?” “不可以。”顾晴光摇了摇头,“北雪,你怎么这么天真?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在我面前摆出这副圣女的架子,所以当然我会有所准备……公司呢,是我买下来送你的,你要不喜欢,那我可以让它就地解散,这么多人,可没你这么好的运气,重头开始可是很不容易,你自己想想看,就为了你无聊的自尊心,你就忍心让那么多人失业?” 北雪仿佛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她本该知道顾晴光这个人,如果说三年前的他还有几分孩子般的天真与稚气,即使顽劣,也不过是恶作剧式的,而现在的他呢,完全不一样了。她不觉得自己有这么伟大,他的改变会是因为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总裁,我已经决定要辞职。” 顾晴光有些意外,抬眼看着她,“我可是言出必行,不会跟你开玩笑。” “我也是一样。”北雪一字一顿地说,“其他人的人生,我没有理由替他们负责任,每个人都有手有脚,面临变故,自然会去相办法,我卖身给你,救得了他们一时,还能救得了他们一世?” 顾晴光看了她许久,“说得好啊,看来我还是看轻了你,不过你可以试试看,你们这些人到外面找工作,是不是有那么容易。” 北雪忍不住拧起了眉头,“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喜欢?”北雪嗤笑一声,“别开玩笑了,你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当年我如果真的跟你在一起,你有翻身的那一天,第一个就先把我踹到一旁。” 顾晴光冷冷地说:“你凭什么就这么肯定,你连试都不肯试,从一开始就否决……” “因为我知道结果。”北雪冲口而出,又急忙闭上嘴,她虽然早已经知道,命运决定了他们两个不能在一起,却不敢说,也不能说,说了,他也不会信。 何况那也不过是个借口,就算北雪不知道,以她的性格,也不可能接受顾晴光,太危险,太不确定了,那样的一个人,混混噩噩地过了半辈子,甚至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任性而自私,至今也不懂一个陌生女子的好意有多么贵重,他只知道他的立场,他爱上她,所以她必须欣喜若狂,如果不,那就是她嫌贫爱富全没有人性? 北雪摇头冷笑一下,“我用不着试,也试不起,一个人一辈子才有几年的时间,有个相互扶持相互敬重的伴侣,也没必要爱得轰轰烈烈,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想当情圣,更不想看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戏码……” 顾晴光笑出声,“原来都是我的错?” 北雪看了他一会儿,“你要怎么想都可以。” “好吧,我让步。”顾晴光点了点头,“总经理的位子我会派人下来,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这要求并不过分吧?而我对你,你也说过,那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北雪只觉得头痛,“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不依不饶……” 顾晴光看着她微笑,“说起来的话,你可能不会信,这是我第一次爱上一个人,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 北雪全身一震,抬起头来注视他。 他神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 北雪想,是自己听错了吧,就算不是,那又怎么样?人的感情是最不可捉摸的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说他爱她,那是多年前的旧事,他流落街头,当然会对她这个平凡无奇的女孩子感兴趣,可之前那样轻狂的嘴脸,叫嚣着这个女人如何之丑,又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呢。 然而对他来说,那是无足轻重的,或许已经忘记了吧。 人们总是对自己最宽容。 第6章 北雪终于还是留在了公司里,一方面现在工作的确是不好找,另一方面,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要被顾晴光吓得落荒而逃。 新派下来的经理也很年轻,三十出头的样子,为人沉稳大度,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会是池中之物。 经理姓任,个子不高,但做事十分有魄力,他对北雪也很满意,有时候还跟她开玩笑说:“现在的女孩子越来越不得了了,一个个精明得像仙女,弄得我这凡夫俗子都不敢往上凑,到现也没有找到老婆。” 北雪笑起来,“那是因为经理的眼光太高,要等着王母娘娘来配自己呢。” “可惜云山无王母,独留楚王空伤神哪!” 北雪感到惊讶,“厉害,经理,我一定会帮你找个绝代的佳人来。” “那我就等着了。”经理笑嘻嘻地打哈哈。 北雪却把这件事真放在了心上,拨通了朋友的电话,“奇奇吗?” 电话那头有人咦了一声:“死北雪,这么多天死哪去了?” “忙吧,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为了一张嘴,忙得连门都快找不到了。” 奇奇轻笑,“什么呀,明明是被你那位罗大帅哥迷得看不清路。” “你少说风凉话,对了,哪天出来一起喝杯茶?” “好啊。”奇奇欣然答应,“你定日子吧,我可没你那么紧张。” 两个人敲定了日子,北雪又去联系经理,却也没跟他说明,只说有个朋友,想和他坐在一起喝杯茶,一听就知道这里面的奥妙,笑了一声说:“那肯定是要去的。” 到了那天,北雪先联系了奇奇,在茶屋里坐着等,北雪告诉了经理路牌,又怕他找不到,就到外面去接他。 北雪在路边上跟经理说了几句话,就走进了茶馆里,却完全没有留意到路边一辆跑车里,一个男人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 顾晴光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短短的几天工夫,北雪就能和新到任的经理出双入对了,他狠狠地攥紧了方向盘,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声。 北雪带着经理走到角落处的位子上,奇奇笑着点了点头。 北雪看这两个人的样子,都像是彼此有好感,就在中间插科打诨地说些笑话,不动声色地给他们介绍彼此的情况,渐渐地两个人越谈越投机,干脆把北雪排斥在外,她一看这情形,就识趣地站起身来告辞。 回去的时候心情很愉快,如果这两个人成就了好事,说不定她还可以捞个伴娘当当呢。身边的朋友一个又一个地结婚,她却始终没有排上伴娘的,心里未免不大平衡。 走到家门口,见一辆跑车停在那里,她也没注意,拿钥匙去开门,却觉得身后有些怪怪的,猛一回头,几乎吓昏过去,“顾晴光,你要死啊你?” “约会还愉快吗?” 北雪一愣,转瞬就明白过来,脸色一变,“你跟踪我?” “只是凑巧。”顾晴光淡淡地说,“你还真是不简单。” 北雪注视着他,“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无聊。” “是呵,”顾晴光拖长了声音,“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你拒绝我,不过是玩欲擒故纵的把戏,你要的是男人死心塌地,乖乖地任由你玩弄在股掌之上,一个还不够还要两个三个……” 北雪忽然扬起手,狠狠地甩了他一记耳光,走进屋里,“砰”地关上了门。 顾晴光这才反应过来,她打他,她竟然敢打他,他气急败坏,铆足了劲去踹门。 北雪隔着门板厉喝:“顾晴光,你也是有身份的人,再这样闹我就报警了。” 顾晴光冷笑,“你尽管报,倒看看谁敢管我?” 北雪猛地拉开门,冷冷地瞪着他,“你这副嘴脸真让人恶心!” “你是让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吧?” 北雪冷笑一声,“就算是我红杏出墙,也有罗江宁来管我,你有什么资格站出来,你以为你是谁,你管得也未免太宽了吧?总裁先生?” 顾晴光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了几个字:“我算认清了你是什么人!” “既然认清了,那请你躲我远点,干什么还要死缠烂打?” 顾晴光被她顶得张口结舌,是啊,既然他早已给她定了罪,爱上这样一个女人,也应该只觉得羞耻,为什么他还死缠着不放手,他想报复她吗?他想夺回她吗?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失控,却只能把她越推越远,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不可能达到目的。 顾晴光冷静下来,“好吧,这次我有些过分了,但我也希望你能检点一点……” 北雪没听他说完,就把门又关上了。 第7章 顾晴光也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一沾上北雪就大失水准,表现得像初坠情网的小男生,顾晴光暗想,难道自己还爱着她,爱那个狠狠拒绝了自己的女人?可是当初也是她,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扶他一把。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她对他的好他都记得,她嘴巴奇毒,说起话来一针见血,可做事却又是另外一种态度。 顾晴光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如今的女朋友出身于豪富之家,可是为人处事没有一点上流千金的气质,倒也算可爱,没什么心机,最重要的是,她父亲对他有恩,他不管在外面怎么风流,最后要娶的人,也必定是妮妮。 顾晴光回到公司里,心里有点烦乱,看着书本翻了两下,又随手丢到了一旁。 到底该怎么办?放过她,两不相干,从此成为陌生人?他又觉得不甘心,他苦熬了这三年,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在她面前扬眉吐气,可没想到她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有那个什么罗江宁,还跟她订了婚,他有什么好,长相不如自己,又没有钱,顾晴光越想心里越气,伸手一拂,满桌的书本滚了一地。 秘书mary听到动静,探进头来看了一眼,见顾晴光脸色很难看,也不好说什么,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收拾了地上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顾晴光看着她,mary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年纪已过三十,可仍然像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但却是已婚女士了。 顾晴光也觉得很奇怪,翻来复去地沉思,终于忍不住问出口:“mary,你们女人看中男人的到底是什么?” mary微笑了一下,心里知道这位年轻俊俏的总裁怕是为情所困了,但也不多问,只是淡淡地回答:“总裁,您也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那你呢?” “您指什么?”mary明知故问。 顾晴光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她不想多说自己的事,但多年来的心结怎么也参不透,还是问了下去:“比如说,你和你丈夫?” mary笑而不答,许久才说:“很多人都认为我们不般配,其实当初是我追他的呢。” 顾晴光更觉得意外,“怎么会?“ “就是觉得他人好嘛。”mary语气里多了几分甜蜜,“真的是好,他什么都要替我想到,爱护我,尊重我,从来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总裁,您没有结过婚,您不知道,生活中柴米油盐磕磕绊绊的事情太多了,甜蜜的爱情总会被消磨殆尽,女人所要的,不过是一个能心疼自己的,一个看起来比较可靠的男人。” 顾晴光微微一震,“也就是说,只要这个男人做出含情脉脉的样子来,不管他有没有钱,长成什么样,你们都可以接受。” “也不是啊,这种事不能太强求,再说,感情是发自内心,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顾晴光却仿佛得了什么启示,他拍了拍mary的肩膀,“谢谢你。” mary叹了口气,却不禁心里暗想,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会让他这样的牵肠挂肚。 北雪很久没有这样生过气了,她不怪顾晴光,只怪自己。 北雪打定了主意,明天就去辞职。 北雪刚要躺下睡觉,电话却响了起来,她拿起话筒,另一端传来顾晴光的声音:“北雪,你往外看……” 北雪反射性地一回头,见窗外亮起亮丽的烟花,顾晴光轻声说:“对不起,我今天是有点冲动了!” 其实顾晴光说的倒是实话,他也不是白痴,怎么会不知道短短的几天里,北雪哪可能和经理发展成什么关系,只是一看到她是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抑制不住心头的妒恨。 北雪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气还是在生,可又不能得理不饶人,何况顾晴光一向任性,姿态放得这么低,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她吁了口气,“算了,我也不想跟你计较了,我们这样下去也不算回事,我已经打算辞职。” 顾晴光竟觉得心里猛跳了一下,赶忙沉声问:“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以为我欠了你什么,我觉得我对你仁至义尽,并且觉得很委屈。” 顾晴光安抚她:“我知道我有很多事做得不对,其实我也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看到了,我有女朋友,不可能把你怎么样,你就安心在公司里做事,我们两个以前的事,就一笔带过了。” 北雪蹙起眉头,觉得以顾晴光的脾气,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你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北雪,大家相识一场,总归是个缘分,见面点个头,说句话,这不算过分吧?” 北雪静了静才说:“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大家和平相处,我会是个很好的朋友。” 顾晴光笑了笑,“可以感觉得出来。” “那好,就这样吧。” “好,晚安。” 北雪切断电话,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没想到会这样平和地解决。 北雪闭上眼,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下班的时候见罗江宁的车停在公司门外,北雪已经有些日子没见他了,他们这对情侣也有意思,从来不吵架,还没有结婚就已经相敬如宾。 北雪常常取笑他,“你应该去娶老板的女儿,这样就可以一步登天,何苦在这里辛辛苦苦地熬着。” 罗江宁笑了笑说:“不是没有转过这个念头,可惜老板只有儿子,我又不喜欢男人,只好纡尊降贵来找你。” 北雪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我是个备用品,不得以而为之的选择?” “是啊,所以你以后要加倍努力,要不然的话,说不定哪天就被我抛弃了。” 北雪笑起来,“我倒看你敢不敢。” 两个人吃过晚饭,各自回家,罗江宁他开着车胡思乱想,没留意旁边胡同里窜出一个人,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近前,猛地一踩刹车,那人尖叫一声,已被撞飞了出去。 罗江宁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到车前去看,天色暗,就看到一道娇小的身影,软绵绵地伏在地上,他过去摸了摸她的鼻息,还好,人还活着,急忙把她搬上车去,一路飞驰到了医院。 第8章 顾晴光在吧台前坐下,要了一瓶啤酒,闷闷不乐地自斟自饮起来。 仰面灌下几口酒,顾晴光猛地攥紧了酒瓶,北雪太理智,太聪明,她不会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她也不会屈服在强权之下,诱惑这样一个女人,真的是很艰难的事情。 酒保又给他递上两瓶酒,这样的人酒保见得太多了。。 吧台的另一端又来了个女孩子,穿了纯白色的套装,要了杯红酒,坐在那里浅斟慢酌。 酒保把一杯色彩斑斓的酒推到女孩子面前,“我试调的新品,尝尝看。” 女孩子略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拒绝,轻呷了一口,“甜的?” “对,城市天使,我从来只为女性创作。” “艺术家。”女孩子举了举杯子。 “可惜没有人会承认。”酒保微微一笑。 “自己承认不就好了。” “自己又不能给自己发钱。” 女孩子笑起来,“原来艺术家也是为了金钱服务的。” 酒保也笑了,“这是现实,能够标榜清高的艺术家,不过是因为他们有了足够多的钱。” “是呵,我们总得吃饭。”女孩子轻微地叹了一声。 忽然间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女孩子吓了一跳,急忙闪向一旁,那人却已经死死地拖住了她,恍恍惚惚地念叨着:“北雪……” 酒保也吃了一惊,正想转到前面来帮忙,女孩子却摇摇手,“可能是熟人。”低头一看,果然是顾晴光,不禁暗暗骂了一声,这人现在这种身份,也真不怕被别有用心的人绑架。狠狠地踹了他两脚,他却也不松手。 北雪咬着牙,心想真是冤孽,好容易有些闲情到酒吧里来坐会儿,却蹦出来这么个冤家,她伸手去摸他的口袋,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张金卡,酒吧里又不能刷卡,真不知道这个人是来做什么的?她拍了拍他的脸颊,“你给我醒醒,喂,你听见没有,你家到底在哪啊?” 他哼了一声,身体却靠上来,撞得北雪退了两步,呆呆地看着他,这要怎么办,把他丢在这里?可恨自己没出息,做不出这么狠的事。 难道要把他弄回家?北雪苦笑,三年前的教训还不够,还要再把那些戏码重新上演一遍?就算是她不腻,恐怕顾晴光也已经腻死了,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能真的丢下他不管。北雪边骂着自己,一边用尽了力气扶他上了车。 夜里路上的车不多,北雪也不敢掉以轻心,她眼望着前方,忽然觉得腰间一紧,竟然是顾晴光用双手抱住了她,她又气又急,正想一脚踹开他,顾晴光却喃喃地低语了一句:“北雪……” 她心头一软,也就把脚收了回来,车停在家门口,她打量着顾晴光,他曾说过他爱她,她始终不肯相信,认为那只不过是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一种感恩心情的延伸而已。 可他得不到她的回应,就又转成了怨恨。 时到今日仍然念念不忘,真是个小心眼的人呢。 北雪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这样被人惦记着,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茫茫红尘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顾晴光不是她的那杯茶,她是注定了要当负心人的。 她扶起他,连拖带拽把她弄进了屋里,往大床上一扔,气喘吁吁地蹲在一旁,她不知道她上辈子欠了这个男人什么,他意气风发,她就要倒霉;他落魄街头,她就要在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嘴硬心软的烂好人而已。 北雪为自己的认知微咧了一下嘴,这世道,好人可是最不吃香的。 她匆匆洗了个澡,精疲力竭地倒在了沙发上。 顾晴光醒过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淡黄色的窗帘,房间的布局有一些眼熟,仿佛在多年以前就已经见过,又仿佛一直是在他记忆深处,他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看,忽然,很多片段纷纷扰扰地涌入了脑海里,他和北雪,一个屋里,一个屋外,相互讥嘲,彼此看不顺眼。 他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么清楚,就好像是昨天的事,可是三年的时间,就这么莫名奇妙地不见了。 他缓缓坐起来,衣服被压得惨不忍睹,他有些纳闷,怎么会跑到北雪的房间来?脑海里只有自己喝得昏昏沉沉的半段记忆,难道自己给北雪打了电话?还是在酒吧里碰上她?这世界还真小得不可思议。 他打开门,见北雪蜷着身子躺在沙发上,心里立刻涌起了一种古怪的滋味。 他走到沙发前,悄无声息地蹲下来,北雪比三年前看起来成熟了些,女人就是不如男人经老,何况整天在公司里勾心斗角,拼死拼活的。 顾晴光呆呆地看着她,不自觉地就伸出了手去,指尖几乎要碰到她唇角,心里忽然一惊,他在干什么,他不是已经不再爱她?他记着她,只不过是因为她曾羞辱过他,他做那些事,也不过是为了将来能更好地报复她而已,那么他为什么还会有这样情不自禁的举动?为什么他看到她会有冲动想抚摸,想亲吻,想据为己有,再不让别人觊觎?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念头? 北雪嗯了一声,大大咧咧地翻了个身,在顾晴光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砰”地掉在了地上,她猛然坐起来,看到蹲在一旁的顾晴光,只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揉了揉眼睛,发现人影并没有消失,轻哼了一声:“你在这干什么,吓死人不用偿命是不是?” 顾晴光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迷惑不解的眼光看着她,“你带我回来的?” 北雪一听就觉得憋气,“我是个笨蛋。” 为什么把床让给我睡?顾晴光想这样问,却又怕得到他不想听的答案。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记忆中他似从来没有这样地吞吞吐吐过,他甚至不会去顾虑别人的感受,可是面对北雪,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但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北雪站起身,“我要去上班了,你也该走了吧。” “还去上班?”顾晴光有些惊讶。 “那当然,不然谁给我钱,难道你要我喝西北风?” “在沙发上睡了一夜,请一天假吧。” 北雪骇笑,“大少爷,我可不是碗豆上的公主,请假?工作要堆给谁做?” “这个没关系,可以交待任安。” 任安就是公司新派去的经理,北雪听了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公司里有公司的规矩,我又不能一辈子不去上班。” 也不是不可能。那个念头在顾晴光脑海里一闪,就惊得他打了个寒战,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说,自始至终,他为难北雪,纠缠不休,其实只是潜意识在作祟,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只不过他放不下无聊的自尊心而已。 他心里震惊到了极点,不由自主地避开了北雪的目光,“我有点饿了,能不能吃完早点再走?” 北雪无奈,看了看表,好在时间还富裕,而且她也不喜欢在外面吃早点,不卫生。只是她一看到顾晴光那副理直气壮的嘴脸,就觉得特别有气,“我没义务要伺候你吧,就算是我男朋友来了,衣食也要自理。” “你跟他……”顾晴光话到嘴边又理智地咽了回去,他没有过问的立场,就算北雪和那个男人同居,那也是人家两个人之间的事,可他心里却像被毒蛇狠咬了两口,毒液迅速地扩散开来。 “我们打算结婚了,这样拖下去也不像话。”北雪试探着看了看顾晴光的脸色,见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就放下了心,“他人挺好的,对我也不错。” “你爱他?”顾晴光忍不住问。 北雪迟疑了一下,怎么说呢,这世上的爱有很多种,但女人的本能让她选择最安全的,罗江宁应该不会伤害她,就算伤害,也未必能够痛彻心扉。 这就是现时代成熟女性的爱情,北雪对此并不否认,“是的,我爱他。” 顾晴光脸上的愤恨一闪而过,快得让北雪几乎捕捉不到,“呵,我也爱上一个人,可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表达,你也知道我,总是把什么事都搞砸……” 北雪狐疑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加强了语气:“是我女朋友,妮妮。” “哦。那是好事啊。”北雪表示理解,“爱一个人,应该从心里出发,呵护她,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你的心里怎么想,就怎样表达给她好了。“ “那可不行。”顾晴光摇头微笑,“我已经习惯了,什么都要用钱表达,她喜欢什么我就送她什么,可她的脾气,好像完全不吃这一套。” “那当然了,女朋友又不是为了你的钱才爱你,你这样做,只会让她感觉到侮辱。” “那你说呢?” “有时间多陪她,女孩子还都是有点小女孩的心性,你陪她到一些地方玩玩,我想绝对要比你买十克拉的钻戒给她要好得多。” “这样啊……”顾晴光微笑不语,指了指手表,“早点。” 两个人难得心平气和地说话,北雪倒跟他凶不起来了,拿眼白了他一下,乖乖地转进厨房去做早点,北雪独立生活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厨艺却平平。 她热了些奶,又随手炸了几个煎蛋,把面包从烤面包机上取下来,一股脑地堆到顾晴光面前,“吃吧吃吧,吃完了赶快走。” 顾晴光拿面包咀嚼了两口,看煎蛋外焦里也焦,实在没什么兴趣。 北雪笑起来,“你看你,说你少爷脾气还不高兴!唉,我倒想起来了,这些年你到哪去了,我后来到酒楼去找过你,可却找不到。” 顾晴光微挑了眉,“你找过我?” “是啊,我、我那天也说得过分了点,怕你受不了,有点不放心,去了好几趟。” 顾晴光沉默了一会儿,“那时候你说,你爱过我,是不是真的?” 北雪尴尬地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了好不好?” 顾晴光看了看她,低下了头。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北雪后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既然明知道是已经过去的事了,那她又何必旧话重提呢?他这几年的经历一定不大寻常,竟能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完全变了一个人。 两个人吃完饭,顾晴光提出要送北雪去上班,吓得她急忙摇手,“你饶了我吧,以你现在的身份,我可不敢跟你同进同出,你别生气,我说的是实话,公司里的人会剥了我的皮。” 其实现在的日子就已经不大好过了,当初公司交接,当众宣布由北雪接任总经理,虽然没能成为事实,却也让她一跃成为了公司里的焦点人物,时常会有人假笑着问她:“北雪,看不出你这么大本事,二十几岁就可能当总经理,靠的什么呀?” 北雪听到这种话,也只是压住了火气微笑,“你要有这闲工夫胡说八道,还不如去做些正事,不然熬一辈子,你也休想弄个经理来当。” 北雪不是任人欺负的小白兔,在客户部一群尖牙利齿的女孩子中间脱颖而出,除了她尽心尽力的敬业精神,当然也要有足够的智慧和凌厉。北雪信奉的名言一向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受气也要看受谁的气。 北雪一到公司,就接到罗江宁打来的电话,“北雪,这些日子我有点事,不能过去找你了。” “怎么了?”北雪听他的口气有些焦急的样子。 “也没什么。”罗江宁怕她担心,也不敢跟她说自己在路上撞到了人,“公司里派我们到下面的分部去看看,恐怕得去一段时间。” “哦。”北雪应了一声,“我去送你。” “不用了。”罗江宁忙笑着说,“公司里会派车。” “那你小心点。” “知道了。”罗江宁放下电话,往病房里看了看,小姑娘已经昏睡了一天多了,一直都没有醒,他提心吊胆,唯恐自己就此犯下了不可弥补的大错。 他想把工作放一放,集中所有的精力来处理这件事。他疲惫地用双手捂住了脸,心里暗暗地祈祷着,千万千万不要出事。 北雪知道罗江宁对工作一向有拼命三郎的精神,她也欣赏事业心强的男人,对工作上的事一向给予他十分的支持,所以并没有多想,依然照常上下班。 顾晴光给她发来一些短信,都是一些很冷门的笑话,看得她笑得前仰后合。 北雪拨通他的电话,“你以后别给我发这个了,影响我的工作知不知道?” 顾明光一笑,“又没让你在上班的时候看。” 北雪明知道他强词夺理,却又想不出话来反驳他,只觉得这个人修炼得是越发地赖皮了。 “对了,我想带妮妮去个好玩的地方,你帮我推荐一下。” 北雪骇笑,“你开玩笑吧,你什么地方没去过,还用得我来指手画脚?” “你看看,你又来了吧。我出入的地方不是夜总会就是大酒店,妮妮年纪小,家里又一贯娇宠着,见识得太多了,这些花样反而不能讨她欢心,你不也是说,要做点用心的事情,对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爱吗?” 北雪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你还真是长进了不少。” 顾晴光暗想,要不是你太固执,这些不就都是你的。 “以前我和同学们去爬过郊外的山头,在上面看城市灯景,真是美极了,毕业以后一直忙,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我给你路线,你带女朋友去找一找。” 顾晴光随声附和:“听起来还是不错的,不过要是去了找不到,那不是太煞风景?” “怎么会找不到呢?它又不会跑。” “我是说万一,妮妮脾气不好,半路上撒起泼来,谁能管得了?” 北雪暗叹一声,这个人可真是坠入情网了,居然会想得这么周全,而且以他的脾气,肯这样地容忍一个女孩子,那可真是天大的奇迹了,“那你说怎么办哪,不行就找别的地方吧。” “你这个礼拜要是有时间的话,先带我去看一看,先探好了地形……” 北雪哈地笑起来,“做什么?你还想在那儿设陷阱啊?” 顾晴光微微一笑,没有开口。 “好吧好吧,我好人做到底,反正最近罗江宁也忙,没空理我,到时我给你打电话。” “那好,我等着你。” 北雪其实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人说城市里的夫妻,反而不如办公室里的同事来得熟悉,因为到晚上回到家里,都已经精疲力竭,谁有工夫谈什么情说什么爱,不过北雪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会记得,这是做客服养成的职业习惯,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周六她打电话给顾晴光,“怎么样,少爷,有时间吗?” 顾晴光哼了一声,“我等你好几天了。” “我还不是在为你拼命,下了班还得伺候大老板,我多命苦。” 顾晴光不以为然,“让任安给你加薪好了。” “免了。”北雪头上立刻冒出冷汗,这人怎么总改不了这种指颐使气的大少爷习惯,“我还想在这行里继续混下去呢。” 顾晴光有些奇怪,“人人都盼着加薪升职,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总裁亲自指名给员工加薪,我这条小命还想不想要?”北雪一笑,“何况不是自己努力得来的,我也不能拿得心安理得。” 顾晴光许久没言语,北雪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偏离他所认知的范围之内,你说她是个好人,有时候又刻薄得不近情理;你说她是个坏人,做起事来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不跟你浪费电话费了。”北雪想切断电话,“我们在东面的那个路牌下见面。” “我去接你。” “不用了,哪有这么娇贵,要不要穿晚礼服啊?” “不能让你再挑出不是来嘛。”顾晴光学着她的口吻,“好歹你也是为我做事,我不能连车马费都让你自己掏。” 北雪咦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顿了顿又说,“我有点不大习惯哪。” “那你就习惯习惯吧。” 北雪咧开嘴一笑,“受宠若惊啊。” 她翻箱倒柜地找了一条三千年以前的破牛仔裤穿在身上,又套了件贴身背心,从镜子里一看,样子古古怪怪的,不禁耸了耸肩,“到底是老了,装嫩也装不来。” 顾晴光来得极快,她刚换完衣服,那边门铃就响了,北雪急急忙忙地把换下来的衣服掖到床底下,去然后开门。 顾晴光一看见她就笑了出来,“够敬业的,还换上职业装呢。” “有什么办法啊。”北雪拖长了声音:“给老板做事,怎么能不尽心尽力。” “可惜我不会付你加班费。” “真给我还不去了呢。” 上了他的车,北雪见车上乱七八糟放了好多零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这是干什么?” “让你去一趟,总不能空着肚子。” “小女孩的东西,我就算饿也吃不下去呀。” “哦,原来是我想得太容易了,怎么也得一顿满汉全席才能打发你不是?” 北雪嗤之以鼻,“满汉全席算什么,姑娘我还真看不上眼。” “天,这可养不起你了。”顾晴光惊叹。 “放心,你没这荣幸。” “我就奇怪,不大的一间小公司里,怎么出了个英女王二世,怕是女王都没你嚣张吧。” “那只是对你,我待别人谦和如圣女。” “我怎么得罪过你?”顾晴光从没与人这样地斗过嘴,他含着笑看向北雪,“有什么过节让你这么刻骨铭心?” 北雪十分夸张地叹了口气,“我们两个,你怎么能忘了……” “忘了什么?” 北雪压低了声音,“当初你偷过我一根棒棒糖,你要说没有我打破你的头。” 顾晴光实在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跑车在路上拧了几个华丽的股,吓得北雪连声惊叫:“你看着点路啊,你听见没有……” 顾晴光一脚踩了刹车,趴在方向盘上,北雪推了他一把,“你行不行啊?” “笑死我了。”顾晴光抬起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种本事?” “耍宝嘛,公司里哪个女孩都比我厉害,什么都敢说,开起玩笑来一点分寸都没有。” “北雪。” “嗯?” “我以前误会你了,对不起。” 北雪一愣,“你不是都说过了嘛,过去的事就算了,何必要旧事重提呢?” 顾晴光看着她微笑。他直到现在才有一点了解她。北雪很好,非常好,好过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女孩子,他想他是爱她的,只不过一直不肯承认,可是,就算他承认了……顾晴光缓缓别过脸,“还有多远?” “前面就是了。”北雪看他脸上的神色,也看不出什么特别来,“我居然还能记得,真是很厉害。” “人们对美好的或是痛苦的记忆总是分外地鲜明吧。” “是啊,其实是平淡的日子最多了,人们反而不懂得珍惜。” “我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我总是惹她生气,嫌她烦,可是她不在了,真的没有人再能像她一样地惦记着我。” 北雪沉默了一会儿,“令尊呢,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过世了。”顾晴光语气平淡。 北雪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 顾晴光没再说什么,北雪也不好追问,只看着他的侧脸,暗暗叹了口气。 第9章 两个人下了车,抬头半仰山腰,她不觉惊叹:“要不是因为你,我今天一定要在家里好好地睡个懒觉呢。” “所以才让你出来透透气。” “唉,真的,人都快烂掉了。像堆死肉一样。”北雪边走边抱怨。 顾晴光回头拖住她的手,“我拉你一把吧。” “还不至于吧。”还没到连路都走不动的地步。 但顾晴光执意要拽着她走,她也省了不少力气,两个人爬到半山腰,北雪却还是撑不住,“歇会儿歇会儿……” 顾晴光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你怎么这么笨哪?” “别提了。”北雪用手扇了扇,“现在脱了高跟鞋,我简直不会走路。” “自虐!” “是,我们女人专门自虐给男人看的。”北雪没好气。 “其实你错了。”顾晴光一笑,“女人不管穿什么,男人都会去发现美的一部分,这是一种本能,女人自虐完全是自恋的延伸,根本不是为了男人。” “咦,你还挺懂的。这是交了多少女朋友才得出来的精华结论哪?” “你用有色眼光看我。” 北雪微笑,“这回真的收心了?” “是呵,以前我没有意识到,真正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其他人在你眼根本就分文不值。” 北雪轻叹:“希望你能保持下去。” 顾晴光猛地回眼看她,“到现在你也不相信我?” “那倒也不是,你身边的诱惑太多了,就算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会来招惹你,人又一向是经不起诱惑的生物,爱?是一种信仰,是高高在上的东西,它没那么的活色生香,它是平淡的,一点一滴地积攒起来的,所以我相信平常人家可以言爱,像你们这些有钱人,爱就是用来消遣的。” 顾晴光像被迎面泼了一盆凉水,“你一直这么想?” “是啊,也许有例外吧,可是太少了是不是?” 顾晴光没有说话,也许北雪说得对,他现在在做什么?他不能不管妮妮,却还尽量制造和北雪相处的机会,他的目的是什么呢?顾晴光摇了摇头,拒绝去想。 “哈,你别往心里去,你女朋友挺可爱的,多疼疼她。” 顾晴光笑了笑,妮妮在他心里的位置,从来都不是女朋友,只是这些话,他又不能跟雪说明,“是啊,妮妮很可爱,像洋娃娃一样。” 北雪骇笑,“是暴力版的洋娃娃吧。” 顾晴光哈地笑出来,“电池安得太足了。” 好容易登上山顶,北雪都快累摊了,顾晴光一手拽着她,她一边用手像老太太一样扶着腰,“受不了受不了了,这算什么呀?” 顾清光忍不住皱眉,“你体力也未免太差了。” “常坐办公室,人都废了,说不定是穿高跟鞋来更舒服。” “以后罚你每个礼拜都来爬一次山。” 北雪惨叫:“你让我死吧。” 被顾晴光半拖半拽地总算上了山,天已经有些黑了,居高临下,见城市里的灯火星星点点亮起来,仿佛黑丝上铺了一层名贵的水钻。 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一个小女孩,时间如同流沙,渺无痕迹地就在指缝间溜走了,她忙得昏天黑地,为前途为生活,甚至都没有停下来看一眼的机会,北雪呆呆地注视着灯景,才知道自己错失了些什么。 山顶上的空气十分新鲜,顾晴光深深地吸了口气,人生中的挫折和不如意在这一瞬间全被抛到了脑后,他不过是个普通的恋爱中的男人,带着心爱的女人来到这世外桃源,他们远离人世又可以俯瞰人世,这是多么奇妙的场景。 北雪和顾晴光相视而笑,仿佛心有灵犀。心里都不觉微微地跳了一下。 顾晴光轻叹:“应该让人们都到这里来看一看。” “是啊。” 顾晴光走到山崖边沿,向远处眺望,“人只有在这时候,才会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北雪向下望了望,“不过人也真是很厉害,你看看那些房子,我来的那一年还都没有呢,这些都是新建起来的。” “好像要下雨呢。”顾晴光抬头看看天。 北雪大叫一声:“快跑吧。” 等两个人回过神来,扑天盖地的大雨点砸了下来,北雪咬着牙直喊疼,顾晴光脱下衣服护住她,砸在身上的竟然是一团团的冰屑,北雪哀叫:“怎么会这样,下雹子啊?” 许多年没有见过的冰雹,偏偏让他们两个足不出户的人给赶上了。顾晴光看到半山腰有一间木制的小屋子,“走,到那边去躲躲。” 前面的路看不清,北雪道:“在哪儿啊?” “前面哪。” “我们两个不会被砸死吧?报纸上以前就登过,有头驴就是被冰雹砸死了。” “你不是驴,所以死不了。” 北雪忍俊不禁,“那你肯定就要死了。” 顾晴光看她在这种情形下还有闲心开玩笑,有点哭笑不得,两个人狂奔了一段,终于到了木屋前,顾晴光一脚踢开门,一股尘土气味扑面而来,北雪咳了两声,屋子里虽然很脏,但总比在外面被雨淋强些。两个人看了看彼此狼狈不堪的样子,都忍不住笑起来,“多少年没碰上过这种情形了,还真是奢侈的经历呢。” 顾晴光把衣服铺在地上,让北雪坐下来歇息。北雪也确实累了,但见他那件衣服,明晃晃的牌子,照得人眼花,“不是吧?” “反正已经浇成这样了。” “洗洗还可以穿嘛。” “你坐不坐?”顾晴光不耐烦,自己先坐了下去。 北雪撇嘴,“你有钱你都不心疼了,我为什么要替你心疼?” 挨着他坐在旁边,外面的雨没有要停的意思,激烈地敲打着木屋,北雪把自己的手脚都蜷起来,顾晴光见她瑟缩的样子,不禁问:“你很冷啊?” 北雪点了点头,却见顾晴光的手,搭在了自己肩上,她微微一惊,觉得有点过分,但对方很坦然的,只说两个人靠在一起就不冷了,北雪想推他,好像又显得太小气,别别扭扭地任他搂着。真是的,男人的体力和女人真是没法比,一样从雨地里狂奔而来,他的手一会儿工夫就热了,暖暖的热度,从肩膀直到心头。北雪把下巴磕在膝盖上,离得太近,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碰他,她也暗暗地疑心,顾晴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普通朋友会做到这一步? “看来还是不能带妮妮来,她身体不好,如果碰上这么一手,非得要她命不可。” 北雪心头释然,果然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他们之间已谈得明明白白,顾晴光这样嚣张的一个人,也只有那个同样嚣张的女孩子才能降服他吧,“你这叫杞人忧天,哪有这么巧,来一回碰一回雨。” “我是说万一。”顾晴光不以为然。 “万一走路掉井里呢。”北雪白他一眼,“哪来的这么多万一,万一吃饭会被噎死,你是不是就不要吃饭了?” “话不能这么说。” “就你们有钱人娇贵,姑娘我风吹雨打这么些年,再活个七八十年也没什么问题。” “你先看看你自己冷成了什么样子再来吹牛吧。” 北雪甩开他的手,“怎么了,我好着呢。”说着又打了个寒战。 顾晴光笑得肚子疼,“你这人……” “干什么?”北雪瞪他。 “是好人。”顾晴光急忙接下去,“好得很。” “这还差不多。”北雪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呢?” “人总是会变的嘛。” 北雪捏着下巴想了想,总觉得有点别扭,以前是顾晴光在她面前撒娇,而且完全不自觉,态度十分恶劣,现在却变成了她不自觉地在他面前撒娇,这是不是说明,他给她的感觉,已经由一个男孩子变成一个男人了呢? 人总是会长大,顾晴光是比较晚熟的人,但他聪明,先天条件好,只要想学,没什么学不会,北雪想着,倒有点怀念起那个无耻赖皮又有点暴躁的顾晴光了。 “想什么呢?”顾晴光一推她脑门。 北雪瞪他一眼,说自己想起了三年前的事。 顾晴光听着就笑起来,“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 北雪微笑,“是呵,所以我发现我爱上你的时候,真的是大吃一惊。” 顾晴光怔怔地凝视着她,“你,真的爱过我?” 北雪伸了个懒腰,“好在都过去了,现在你有妮妮,我有罗江宁,前方路大好啊。” 顾晴光却在暗想为什么,北雪那时候明知道他落魄潦倒,为什么还会爱他,他想向她问个明白,但是想到妮妮,他又沉默了。他想他是真的爱北雪,可是又不能不管妮妮,他一直以为这两者之间并不矛盾,但当他发现自己真正心意的时候,他才知道,他不能委屈北雪,不能一味地自私下去。 北雪笑了笑,“妮妮好像挺厉害的,你管得了她?” 顾晴光轻叹:“也是被宠坏了,无法无天,不过她还小,人人都让着她,没有人跟她计较。” “真是好命。”北雪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父母出了车祸,她一个人,面对昂贵的学费,一边打工一边念书,受的白眼无数之多,但到底还是挺了过来。 “咦,雨停了。”北雪突然发现,叫了一声。 雨势一缓,山野里的寂静就更为鲜明,很凉很清新的空气,两个人走出屋,深深地吸了口气,“哗,总算知道为什么天天要闹着环保了。” “感觉真是不一样啊。” “以后要天天到这里来,一定能活得长一点。” 顾晴光侧了脸去看她,“记得带上我。” “你不用啦。”北雪白他一眼,“祸害遗千年,你根本就死不了。” 顾晴光笑了一声,“我是祸害,那你又是什么?” “我当然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了。”北雪冲山坳里叫了一声,有些奇怪,“怎么没回声?” “这么小的山头怎么会有回声,你书看得太多了。”顾晴光拍拍她,“走吧,穿这么少,当心感冒了。” 北雪心里一暖。 两个人在山下找到那辆被雨刷得明亮的车,北雪笑他,“这么倒好,省了洗车的钱。” “什么,还得去重新保养,雨水有酸性,会腐蚀车面。” 北雪吐吐舌头,“哪来的这么讲究,我那辆小破车,不就扔在外面让雨淋着。” “那怎么能比。” “是啊,”北雪拖长了声音,“人家一辆车可以顶我一辈子的薪水,当然不能比。” “我怎么听着这话里好重的醋味。” 北雪闭上嘴,这世上总有人得天独厚,也总有些人注定碌碌无为,如果一定要计较些什么,那只能说,是你命不好,学会调节自己的心理,实在是生活中的一门大学问。 “怎么不说话了?” 北雪笑一声,“我是觉得啊,人这一辈子,真的是很不容易呢。” “哗,你是不是给我开讲人生伦理课?” “臭美吧,你哪够那个资格。” 两个人说说笑笑,车开到北雪家门口,顾晴光帮她打开门,她正想下车,顾晴光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有一句话想冲口而出,却见北雪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坦荡荡明亮无私,他心里微微一震,就把话又咽了回去,北雪看着他,“怎么了?” “没事,回家记得换衣服,当心着凉。” “这还用你说。”北雪嗔怪。 北雪进了屋,换下衣服,冲了个热水澡,想到明天还要去上班,早早地就睡下了。 半夜里惊醒过来,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冷,她找了条被子盖上,仍然紧巴巴地不是很舒服,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果然有一点热度,下地去翻了两片药,就着开水灌下去,又钻回了被窝里。 第二天闹钟响得震天,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稍一出气,竟然是一片火热,她暗暗叫了一声糟糕,昨天淋了雨,穿着湿衣服回来,本以为吃点药就能把热度压下去,哪想到变本加厉,竟烧得更厉害了。 她支撑自己爬起来,给公司里打了电话请假。 躺下来待了一会儿,身上实在是难受,忍不住拨电话给罗江宁,许久才有人接通,却是压低了的声音:“北雪,有事吗?” 北雪昏昏沉沉的,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凉,他们已有一个多礼拜没见过面,没事难道就不能打个电话?但北雪也不是无理取闹的那种人,强压下不适的感觉,淡淡问:“你在哪?” 罗江宁沉默了一会儿,“不是跟你说了吗?出差。” “哦。”北雪笑了笑,“对不起,我打扰你了。” 她放下电话的一瞬间,听到话筒里传来一声轻笑,明朗朗脆生生,北雪记得自己也曾这样笑过,北雪盯着电话,脑子里一片混沌。她想罗江宁这个人,这么多年来她也算了解他,他不可能会做出那么没品的事,如果真的想分手,也该明白地告诉她一声。 北雪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又吃了药,一觉睡到下午,却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惊醒过来。她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疯狂地敲门,还不害她被周围的邻居骂死,勉强撑着爬起来,走到屋外打开了门,对方一见她,竟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你可把我吓死了。” 北雪燥热中感到他身上的清凉,不禁微微打了个寒战,一手推开了他,“你别趁人之危啊。” 顾晴光摸了摸她额头,“我就猜是这么回事,怎么不去医院?” “哎呀,发烧嘛,谁不烧个一回两回的,老往医院跑还受得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身体是自己的,你不爱惜谁爱惜?” “换好衣服,我们上医院。”顾晴光强硬地命令她。 北雪真的是怕麻烦,要挂号,要检查,要被医生翻来复去地追问,那种感觉烂透了,还不如窝在家里发烧呢。 可顾晴光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她,让她根本没地方可躲,只好乖乖地换了衣服,跟着他出门上了车。 “今天怎么这么闲?”北雪有气无力地问。 顾晴光眼睛盯着前方,他哪里是闲,今天开董事会,日程都已经安排好了,只因为放心不下北雪,一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他心里有些害怕,又重拨了许多遍,一直没有回音,后来他索性扔下了一屋子人,直奔北雪家里来了。气得一向温柔的mary在后面跳脚。 北雪见他不说话,掉转了视线望向窗外,恍恍惚惚地看到一个人,她微微一惊,再细看过去,那人却不见了,北雪和一般读书上进的女孩子不一样,她难得的有一双好眼。 可这时北雪却告诉自己,阳光这么亮,不过是她眼花了,也可能是刚才罗江宁的冷淡,使她不自觉地产生了幻觉。 顾晴光别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怎么,很难受?” 北雪擦了擦眼角,“没有啊。” “怎么不说话了?” “总不能一直喋喋不休,我又不是电动牙刷。” 顾晴光闻言一笑,也只有北雪了,如果换成了妮妮,这时候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呢。他突然想起来,“对了,前几天妮妮被车撞到了。” 北雪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很严重吗?”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磕破点皮,可她却不肯放过那个撞她的人。”顾晴光说着就笑起来,“她说那个人呆头呆脑的,看上去就好欺负,一定要骗人家她失忆了,要那个人赔。” 北雪哭笑不得,“她还真是闲。” “是啊,我有心去见那个人,把事情说破了,但难得妮妮这么开心,也不想坏她的好事。” “你们哪,”北雪不禁可怜起那个撞人的家伙,“你们两个将来要结了婚,周围的人还要怎么活?” 拿着一叠的化验单,摆布得北雪头都晕了,“快走吧,这样下去,不用他治我就先挂掉了。” 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平时不觉得,甚至还感到自由,可北雪迈进屋的那一瞬间,也许是因为生病,也许是别的什么缘故,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顾晴光在屋外正和mary吵得不可开交,“我有事,有私事不行吗?” “顾先生,这里有很多人等着您呢!” “让他们自己先开会。” “那怎么行?” “没了我还不能活吗?” mary气得切断了电话,顾晴光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强词夺理,可是他没有办法不管北雪,尤其在她这么脆弱的时候,他一想到他走了,她一个人一觉醒过来,连杯开水也不会有人递到手里,顾晴光就觉得不是滋味。 北雪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怎会不知道他的辛苦,笑了笑说:“你回去吧,公司里一定有很多事,我没有关系,发烧而已,医院又已经去过了……” “我放心不下。”顾晴光脱口而出。北雪愣了愣,他急忙又接着说,“要不是我一定要你带我去游山,赶上那场雨,你也不会生病。” 北雪“扑”地一笑,“你还什么都往身上揽呢,天灾人祸,谁能预料得到,再说你照顾我这么久,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顾晴光想了想,“这样吧,你吃了药,睡下了我就走,等晚上再来看你。” “也好。”北雪不想再拖着他,乖乖地吃了药,躺在床上,感冒药里往往都有镇静的成分,不一会儿就头晕目眩,沉入了睡梦中。 顾晴光见她睡得踏实,悄悄走到客厅,替她带上了卧室的门,然而却并没有离开。坐在屋外静静思忖着,他一向是个好动的人,这两年已经沉稳了许多,但也难得会这样守着一个人,这样甘心情愿地等。他知道感冒药的效力至少要六个小时,但意外地,丝毫也不觉得焦躁,甚至掐断了手机电源,不再想这些繁杂的事情,爱一个人真的会使心变得安静而透明,如果两个月以前有人跟他说这种话,他说不定会哈哈大笑,可是现在,他却深切地体会到了个中滋味。 然而北雪不爱他,他是个聪明人,只是太过狂妄自大,被自己的臆想迷了眼,也许曾经有过那么一点点,偶尔的一瞬间,北雪对这样漂亮的一个男孩子也缺乏抵抗力,但很快被她毅然地斩断了。 顾晴光渐渐地开始了解这个女人的心思,像北雪这样的女人,她所需要的爱情,不能浪费她太多心思,她要的是一个成熟的,有担待的男人,爱情不会是她生命的全部。她努力让自己活得开心,避免一切不可收拾的兆头,也许在很多人看来她是自私而懦弱的,但一个人如果不能掌握自己的生活,没有足够的自制能力,那么爱情所带来的,除了一方对另一方绝对的附属,就只剩下灾难了。 他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想着北雪醒来,应该吃些东西。 他到外面的超市去逛了一圈,北雪喜欢吃甜,当初为了一盒巧克力几乎跟他翻脸,超市里没有什么高档的甜品,他也不太懂这个,买了几个不常见的牌子,又问理货小姐,发烧的病人要吃些什么好。 小姐给他推荐了燕麦粥,说是开盒即食。 顾晴光已经三年没碰过灶火,以前在酒楼做事,倒有过一点经验,打开了火炉,将燕麦粥倒进锅里,试着尝了尝,觉得还可以,就在外面专心等北雪醒来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竟会有这么一天,以前常有人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他还不肯信,如今却拿自己的言行做了个标准榜样。 第10章 顾晴光在沙发上歪着,迷迷糊糊有了些睡意,却听房门喀嚓一声响,他抬起头,见北雪揉着眼睛走出来,“怎么起来了?” 北雪却更吃惊,“你怎么还在?” “都回来了。”顾晴光说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北雪看看表,“呀,睡了这么久,都快成猪了。” 顾晴光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还是烫啊。” “汗出不来,热度就下不去。” “那就别乱动了,快回去躺着吧。” 北雪张了张嘴,又不想麻烦他,还是躺回了床上。顾晴光在外面不知忙些什么,过了一会儿端着个碗走进来,姿势特别的滑稽,北雪却笑不出来。 “路上给你买的,睡了这么久,也该饿了。”顾晴光拿了勺送到她嘴边,“你尝尝,烫不烫?” 北雪怔怔地看着他,顾晴光却没有察觉,她从他手里接过碗,那体贴的热度,暖得她心头一阵发软,“顾晴光……” “什么?” 她想问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可那答案呼之即出,她再迟钝也应该感觉得到。 她低下头喝了一口粥,眼圈有些发红。每个人都有脆弱不堪的时候,为什么这时候在她身边的,不是罗江宁而是顾晴光?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北雪轻轻开口,“会让人误会。” “啊,这不是朋友该做的事?” 北雪微愣,哪个朋友会这样殷勤,拼着一天班不上来照顾她,就算是男朋友,怕也根本做不到呢。只是顾晴光这样说,她也只能这样听着,难不成还要问:“唉,你是不是暗恋我?” 北雪暗暗地想,慢慢地疏远他就是了,任他是多么好的一个男人,有家财万贯,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好丈夫,他母亲的下场就可见一斑。 “沾到嘴上了。”顾晴光伸手抹去她唇上的燕麦粒,指腹间一片灼热。 顾晴光的手驻留在她肌肤上,她略歪过头,却被他眼神中的执着所震撼,眼看着他越来越近,双唇相触,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别开了脸,脸上却已经是一片飞红。 顾晴光握着她的手,“北雪……” 她轻声打断他:“你有妮妮……” “我和她……” “我也有罗江宁。” 顾晴光心头微沉,罗江宁,那个从三年前就一直横插在他们中间的男人—— “你不要想些奇怪的事,我们两个没有缘分,这早已是命里注定的了。” 顾晴光失笑,“你还信那种东西?” “不信不行啊。”北雪不想和他说起自己的异能,那是隐私,是不被世人所接受的一部分。 “命运也是可以改变的。” “那是骗人的话。”北雪轻吁了口气,“再说你的身份背景也太特殊了,我不能不顾忌,就算没有妮妮和罗江宁,我和你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可能性。” “北雪!”顾晴光实在不能理解她,“当初我落魄的时候你说我不够成熟,现有我为了你,什么都改了,你却还是……” “你不要说是为了我!”北雪轻叹,“我也受不起,我也不是嫌你什么,只是为自己考虑得太多,我很自私,不想以后有更多的痛苦……” 顾晴光退后两步,“你的心太冷了,为什么我做什么都不能改变你?” 北雪低下头,也许他说得对,她真的很冷酷,爱情之类的东西对她来说,远不如安稳的生活来得重要。 顾晴光沉默了一会儿,“我不逼你,你先好好想想,有些事……”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一再地被同一个女人拒绝,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有些尴尬,北雪或许是真的不爱他,不然她不会想这么多,然而他也知道北雪的性格,她绝不是那种具有飞蛾扑火精神的人,她要保护自己,让自己活得更好些。顾晴光心里微微一动,仿佛捕捉到了什么,又仿佛没有,一点点细微的征兆,在脑子里不停地闪烁。 北雪轻轻地说:“你先回去吧,我也没什么事。” 顾晴光看着她的脸,她真的说不上漂亮,可他就是喜欢她,活了二十八年,他经历的女人也不算少,他竟只爱过她一个,一直念念不忘,还找尽了一切借口来接近她。 “那好,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 北雪没有说话,一直看他到了门口,才说:“谢谢你。” 顾晴光身形微顿,“你该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北雪微微一震,她不明白他的执着,她有什么好呢?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她也知道顾晴光如今和以前大不一样,一个人的用心是可以感觉得到的。北雪不是迟钝的人,她能感觉到顾晴光的变化,相信他是真的爱她,一个人一辈子能经历几次真正的爱情,尤其是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谁不为自己的利益做打算,就像她和罗江宁,他们之间有爱吗?也是有的,并肩作战,近乎是战友间的相互扶持,同一立场,将来结成了夫妻,也不会不幸福,然而永远都不会有那样炽热的目光,几欲焚身一般的,被灼灼地逼视着。 北雪一手掩了胸口,那种混和了高热的难以忍受的感觉,太危险了,她本能地对这种东西退避三舍。她需要一些力量来支持她,不能就此陷落下去,她抓过床头的电话,手指微微颤抖着,拨通了罗江宁的号码,她需要他告诉她,有他在,什么都不要怕。 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罗江宁的声音显得有些疲倦:“北雪?” 北雪心头一酸,不知怎么就想哭,喉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罗江宁等了一会儿,“怎么不说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北雪轻声问。 “过两天吧。”罗江宁明显带了不经心的口气。 北雪是多精明的人,心头微微一凉,“江宁,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啊,可能是太累了吧。”罗江宁说的倒是实话。 北雪又沉默了,他说累,那她能说什么呢?把自己的委屈一股脑地倾倒给他?北雪不是这么不懂事的人,有时候,她实在恨自己如此懂事,“那算了吧,回来再说。” “有什么事吗?”罗江宁仿佛也觉得北雪的语气不大寻常。 “没什么。”能有什么。北雪想,就是现在天塌下来,你也不可能飞奔到我身边,还不是要我一个人扛着。 “那好,我回头再找你。” 北雪刚要说话,却听到电话另一端有人说笑,很轻的,脆生生的,北雪心头一沉,眼前掠过那天上医院时看到的情形,她认为是自己眼花了,一定看错了,罗江宁不可能跟别的女孩子在一起,但现在她听到的是什么? 北雪不想追问,缓缓地放下了电话。 她从没想到罗江宁会是在躲她。分手的话,一句话就好了,她也不会扑上去死缠烂打,本来工作这么忙,自顾还不暇呢,谁有时间去跟你纠缠不清,只不过是一句话,说声北雪对不起,就这么简单的事,他却连这个都做不到? 顾晴光从北雪家出来,心思也是一片混乱,明眼人一眼即知,他深爱着北雪,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相信? 也许是已经相信了,她却不能接受吧。因为有罗江宁吗?因为妮妮?顾晴光蹙起眉头,说起来,自己和妮妮事情如果不解决。也的确不能使北雪下定决心,可自己和妮妮的感情,太单纯了,几乎说不上什么感情,如果和妮妮说这件事,她也不会难过,顾晴光想,的确是应该先把自己的事情解决了,再以一个追求者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北雪面前,他打定了主意,掉转车头赶向了医院。 妮妮从那天被车撞了一下,一直赖在医院里不肯出来,她的脾气,自然是要住最高档的病房,一般工薪阶层哪能负担得起,不知道那个人被她整成什么样了。 顾晴光摇头笑了笑,以前在美国的时候,妮妮一发烧,一屋子的人都制不住她,他还真的有点可怜起那个撞人的男人来了。他走到房门前,听到里面嬉笑的打闹声,推开门一看,几乎笑出来,妮妮正在那男人头上喷彩胶,五颜六色,异常的夺目。 顾晴光几步走过去,把妮妮拽下来,她却露出一脸惊恐的表情,“干什么?你欺负人……” 顾晴光哭笑不得,他怎么忘了呢,现在的妮妮正失忆呢。 那男人有些尴尬地向顾晴光笑了笑,顾晴光却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只觉得这个人很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时又记不起,只客套地说了一句:“辛苦你了。” 男人苦笑,“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好,要不然,妮妮她也不会……” 顾晴光心里微微一动,难道说……就算是撞了人,一般人也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转头看向妮妮,真是明艳照人,刚才玩得太过,红彤彤的脸颊,恨不能让人扑上去咬一口。那男人只怕也是鬼迷了心窍。 他拉着妮妮到了旁边屋里,把屋门关严了,“你玩够了没有?” “没有!”妮妮冲他吐吐舌头。 “人家也要上班要吃饭,你别太过分了。” “才不呢。你没看他跟我在一起,开心得不得了,不像你,只会欺负我。” 顾晴光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妮妮?” “干吗?” “我问你一句话,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妮妮听他语气和平时不大一样,有些古怪地盯着他,“你想说什么?不会是让我去上学吧,我不去啊,好不容易才能玩两天……” “不是这个。”顾晴光也知道,“是另外一回事。” “什么?”妮妮一听跟学业无关,立刻就来了精神。 “你,”顾晴光看她清清亮亮的大眼睛,倒觉得不好开口,“有没有喜欢过我?” 妮妮瞅他半天,竟“哈”的一声笑起来,“你干吗?笑死人了……” 顾晴光抓住她肩膀摇了两下,“不许笑,我是在问你正经事。” 妮妮一愣,“喜欢哪,怎么啦?” 顾晴光深吸一口气,“那我问你,如果我要娶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妮妮想了半天,“有点……恶心哪,不过你长得这么好看,也可以忍忍。” 顾晴光翻了个白眼,“怎么会恶心?” “不知道。”妮妮耸耸肩,“反正我就这么觉得。” “那我要是不娶你,你会不会拿刀追着砍我?” “我又没病,不要就不要。”妮妮不以为然,“不过你不要我恐怕不行。” 顾晴光没有说话,蹙着眉头看着她。 妮妮有点受不了,“你别这样看我啦,又不是我的错,我老爹那么变态,我拗不过他。” “别这么说杜叔。”顾晴光轻抚了抚她的头,“他只是觉得像我这样的精英,他女儿只要错过了就找不到下一个了。” “你臭美吧你,他硬把他们以前的事套在我们身上,干吗,当我们是玩具啊?” 顾晴光想到杜震南的执着和偏激,也觉得这件事实在是难办,但只要做通了妮妮的工作,以后的事情就好说了太多。 妮妮忽然把脸凑过来,“哎,你看你这一脸的怪样,是被哪个女人铆上了?” 顾晴光一把推开她,“小丫头懂个屁。” “什么呀。”妮妮撇着嘴歪过头,“你对我这么凶,都没有外面那个笨蛋好使唤。” 她转身走出去,顾晴光摇了摇头,真是个小孩子,又想起北雪的冷静自持,那犀利的言词,偶尔冒出来的让人汗滴的刻薄,不禁全身都有点发热。 顾晴光觉得自己也接近变态,如果不能和北雪在一起,他恐怕会比现在更加的疯狂。所以只要是可以做到的,他都一定要做。 清晨,顾晴光惦记着北雪的病,决定在去公司前去看她,按了许多次门铃才有人来开,一打照面,顾晴光吓了一跳,“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别提了。”北雪摇摇手,一头扎回床上。 顾晴光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这可不行,赶快去医院。” 北雪这次倒没说什么,乖乖地由着他摆布,穿上外套却还是觉得冷,顾晴光一看,干脆把被单裹在她身上,“你是怎么搞的?” “唉,昨天晚上烧得难受,爬起来吃了点东西,结果反而是更厉害了。真是的,也不知道是哪不对头……” 顾晴光摸摸她脸上细碎的小红疹子,“药物过敏吧,你也真行,居然撑得到现在。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还继续撑下去?” 北雪摇摇头,“我又不想死,本来就等天一亮就去医院的,结果又懒得动……” 顾晴光抱着她上车,见她那一脸的惨状,又心疼又好笑,“要是下不去可就完了。” “是,本来就长得丑,这回更要被人嫌了。”北雪鼻一酸,眼泪几乎掉下来。 顾晴只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脸上的疹子,不禁想不管多坚强的女孩子,到底还是爱漂亮,又觉得北雪这意外的一面很可爱,“你放心,你变得再丑,我也不会嫌你。” “哈。”北雪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热气,“当初你不是说我丑得不能看?你说的话自己都忘了。” “你还记着。”顾晴光哭笑不得,“真够记仇的,难怪你老看我不顺眼。” “说真的,顾明光,我那时候真的挺烦你的。” “我知道了。”顾晴光要是现在还弄不清状况,那可真是个白痴了,“不过你那么讨厌我,后来不还是收留了我?” “那是你死皮赖脸。” “也许是我那时候就有直觉吧。”顾晴光竖起手指,“我们两个一定会在一起,所以就义无反顾地扑上去。” “不可能的。”北雪笑了笑,“你会和妮妮结婚。” “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就在昨天晚上,她也没什么意见,我们两个只是兄妹关系,如果结婚,那一定会是一场悲剧。“ 北雪没有说话,她没想到顾晴光真的会破釜沉舟,她没有答应过他什么,甚至明确地拒绝了他,如果他两头都落不着,那不就是太可怜了? 北雪轻叹:“悲剧就悲剧吧,这世上的悲剧太多了,命运注定了的事,我们是改变不了的。” “你怎么这么固执啊。”顾晴光真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车停在医院门前,承顾晴光扶着北雪下了车,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果然是药物过敏,医生又开了单子让她先去查过敏源。 走过廊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一闪,北雪心里一惊,正想追上去,却被顾晴光一把拉住,“你又不听话。” “不是。”北雪脑子里乱轰轰的,“我看见我男朋友了。” 顾晴光被那三个字刺得心头一痛,“是吗?他不知道你在生病?” 北雪也不想解释什么,身上烧得难受,挥了挥手,“也许是我看错了。” 顾晴光想细问,看她的情形,又实在不好开口,“你的病不轻,干脆住院吧,别把事耽误了,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 “不要吧。”北雪最讨厌医院里的那股味道,而且什么查房啊探病的,规矩多得要命。 “真是不听话!”顾晴光指指她头顶,扶起她正想走,忽然听到另一条楼道里有嬉笑声,却是妮妮的声音,他回过头,见妮妮正拽着那个男人在撒娇,不禁苦笑了一下,“真是,谁被她缠上,那可是只有去路没有回头了。” 他想跟北雪说那就是妮妮,却见北雪的脸色异常难看,他吃了一惊,“怎么了?” 北雪深吸了口气,转头就走。 妮妮旁边的那个男人也看到了北雪,愣了一会儿,几步飞跑着追上去,“北雪!” 他双手抓住了她肩膀,“你听我说,北雪……” “没什么好说的。”北雪推开他。 “你不要误会,我……” “好了,你先放手。”北雪身子一晃,顾晴光急忙从身后扶住她,这才发现,原来被妮妮玩得团团转的这个男人,竟然就是罗江宁。 罗江宁看顾晴光如此亲密地扶着北雪,神色渐渐变了,“我真的不是……如果你肯听我说,就该明白……” “我为什么就应该明白?”北雪冷笑,“不管你有什么事,都不该骗我!” “我也是怕你担心。” 罗江宁话音没落,妮妮追上来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哎,你干什么呢?”上下打量了北雪几眼,“这丑女人就是你女朋友啊,难怪你不想去找她,天天缠着我。” 北雪脸色一变,转身就走,罗江宁一把拉住她,“北雪,你等等……” “等什么?等你的新欢肆无忌惮地侮辱我?罗江宁,分手没关系,但请你做事不要太没品!” 她拂开了罗江宁的手,罗江宁又想抓住她,顾晴光挡在北雪面前,“罗先生,请你自重一点。” 罗江宁一怔,这才看清他,“你不是……” 妮妮笑着扑上去,“哈哈,这下可好玩了。”她从顾晴光身后探出头,冲北雪吐了吐舌头,“你原来的男朋友现在喜欢我,你现在的男朋友是我未婚夫,哈哈,女人长得丑还真是没人要啊……” 北雪忽然挥手狠抽了她一记耳光,她呆怔当场,看到北雪转身走开,才惊天动地地大哭起来,“顾晴光,这就是你喜欢的女人!怎么又丑又凶……” 顾晴光狠瞪了她一眼,追上北雪,去拉她的手,北雪猛地甩开他,“你们!好!个个联合起来骗我,你们都很聪明,只有我最笨,顾大少爷,请你离我远一点!” “北雪,你不要生气,这件事我也不知情。” “我不管你知不知情,你有未婚妻是事实。” “北雪,我说过我已经在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你也不要把你男朋友的气撒到我头上来,你讲点理好不好?” 北雪立在那喘了几口气,只觉得精疲力竭,她自诩聪明,辛辛苦苦抵挡着顾晴光的柔情攻势,认为只有跟罗江宁的感情才能长久,可现实却是这样地让人哭笑不得,她一手掩住脸,忍不住蹲下去,低声呜咽起来。 顾晴光知道她受的打击太大,轻轻地把她搂进怀里,“别哭了,有我在这里。” 北雪一把推开他,他却又搂住了她的肩膀,“你先倚一会儿,我怕你撑不下去。” 北雪趴在他肩上哭了起来,顾晴光抚着她微微颤抖的肩头,心里想到罗江宁,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竟让她这样伤心。 过了一会,北雪抬起头来,抹却了眼角的泪痕,“谢谢你。” “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北雪的声音很低,“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没什么的,放松一下,过一段时间你也就忘了他了。” “可是……”北雪想,她因为预测不到罗江宁的将来,一直认为他和自己是有莫大的联系的,所以怎么也没想到两个人会分手,难道说日后他们还会和好,闹到这个地步,自己还能原谅他?北雪实在想不通。 顾晴光却以为她是舍不得,心里暗暗着急,但又不好说明,只是看着她的脸,困惑而又迷惘,不禁又生出了几分怜惜,“不要委屈自己。” 北雪一震,是呵,就算罗江宁再回头来找她,她也不能装作从未发生过这件事,感情受到诱惑,不能坚持到底,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情,如果他又恶意地欺瞒,那就更令人无法忍受。 “你说得对。”北雪虽然应和着,却摇了摇头,她的预感从来没有出过错,为什么,会在罗江宁身上失灵了呢? “你还在发烧,不要想太多了。”顾晴光扶着她到了车上。 她昏昏沉沉地把脸靠着冰凉的玻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对罗江宁的背叛确实感到痛心疾首,但更为费解的是,明明这个人已经有所注定,为什么在半路上还是出了错? 两个人进了屋,顾晴光让她躺下,又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吃了药,她本来发着烧,又突然经历了这些事,早有些撑不住,一沾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晴光不敢放她一个人,就在外面的沙发上躺了下来,却想起那天他喝醉被北雪捡回来的惨况,不禁微微地苦笑了一下。 第11章 北雪醒来时感觉好了许多,但却没什么精神。顾晴光怕她还是想不开,想尽了办法逗她开心。 北雪瞪他,“你不用上班啊?” 顾晴光呵呵一笑,“终于肯开金口了。” 北雪拿了镜子照照自己的脸,小红疹子下去了许多,但仍然斑斑点点,不禁一阵心烦,将镜子扣过去,“果然是丑,连男朋友都留不住。” “那是他没有眼光,不是还有我在这儿验证你的信心吗?” “你?” “是呵,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温柔又可爱,你到哪里去找我这样的男人?” 北雪忍俊不禁,“好了,你就别耍宝了,我只是没有想到,我和罗江宁交往了三年,他竟然连个分手的理由都不肯给我,如果那天不是被我撞到,我至今还要被蒙在鼓里。” “那种男人,不提也罢,想想开心的事情。” 北雪点点头,“是啊,不能一直消沉下去。” 顾晴光就是欣赏北雪这一点,她不会沉溺于过去的事抽不出身,做什么都干净利落,“什么事都要往前看,看看你周围……” 他用双手轻握住北雪的手,在她身前蹲下来,“刚才我忘了说最重要的一点。” “什么?” “我不仅仅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温柔可爱,最重要的,是我爱你,非常爱。” 北雪略有些失神,忽然门铃一阵乱响,两个人都如同大梦初醒,顾晴光走过去开门,竟然是罗江宁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外,一眼看到顾晴光,脸色顿时一变。 他走进屋里,柔声问北雪:“病好些了吗?” 北雪看他的样子,两眼红通通的,可见是一夜都没睡好,心里微微一软,“好多了。” 顾晴光看北雪的脸色,心里暗暗着急,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自己不好插嘴,想了一想,还是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客厅里。 “北雪,不管你心里怎么想,这件事我必须跟你解释清楚。”罗江宁情绪略有些激动,“我们两个在一起三年了,你应该明白我的为人,我当初是因为半路上出了车祸,怕你担心,所以不敢告诉你,这些日子妮妮因为检查出失忆症,我更觉得这是我不能推卸的责任……” 北雪忽然想起顾晴光似乎说过这么一回事,有个男人把妮妮撞了,而妮妮根本没有什么失忆症,不过是在耍他,不禁看了罗江宁两眼,“这件事你可以说清楚,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 罗江宁一愣,被北雪的犀利逼得无可遁形,“我只是,怕你听不进去,所以等你消消气,才来解释……” 北雪睨着他,她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不透他的心思。一夜未眠,辗转反侧,想到那个泼辣的富家女未必是他能攀得上的,想想还是身边的人最安全,毕竟在一起三年,自己也算爱他,总会原谅他是不是?何况他的理由又是这样的冠冕堂皇。 可是他实在低估了北雪,昨天那一幕混乱争吵,他自始至终也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那富家女对她的恣意羞辱,他也不过是袖手旁观而已。 他不想在妮妮面前维护她,也不想在她面前得罪了妮妮。 北雪轻轻地叹了口气,“江宁,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彼此的脾气也都很清楚,你自己摸着良心问自己,真的要回到我身边来吗?” 罗江宁早已想过,妮妮身边有未婚夫,顾晴光家世好,又是一等一的人材,自己在他面前根本没有胜算,而北雪的明智和伶俐是百里挑一的,何况他们毕竟是有感情的,“是,北雪,我承认妮妮的美貌曾让我心慌意乱,但我爱的人还是你……” “那好。”北雪叫来顾晴光,“麻烦你给妮妮打个电话。” 顾晴光有些莫名,但还是拨通了妮妮的电话。三个人在屋里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引擎嗡嗡作响,然后是旋风般地卷进来一个红衣女郎,穿了紧身的修直长裤。上面是一件露了肚脐的小短袄,身材绝佳,一张素脸不着一点脂粉,艳光四射,她扑上去就抱住了罗江宁,“你还跟这个女人在这里纠缠不休……” 罗江宁有些尴尬,想推开她,她原地蹦了两下,“你们都欺负我……” 北雪没说什么,拿起衣服走出去,她步子迈得飞快,心里纷乱如麻。 顾晴光怕她出事,急忙在后面跟上她,“北雪……” 北雪摇摇头,“你让我静一静。” 顾晴光不敢离开她,跟着她走了几条街道,见她脚步渐缓,才拉住了她的手,“你不要太难过……” 北雪掩住脸,“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他爱上了妮妮,可是又不敢肯定。“ “所以他就要来肆无忌惮地伤害我。” 顾晴光没有说话,和她一起倚在墙上,静静地望着天空,耳边偶尔传来北雪细微的抽噎声,他伸过手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北雪忍不住放声大哭。 积压了很多年的委屈,父母的早亡,工作的压力,以及生活中许许多多力所不能及的事,仿佛都要从泪水中宣泄而出。北雪觉得自己几乎要撑不住,生活纷乱如麻,她仿佛被卷入了不见底的深渊里,但还是要努力地挣扎,不能被压倒。 顾晴光轻揽着她的肩膀,他自然知道一个人苦苦挣扎的滋味,北雪从他怀里抬起头。看到他眼里的微笑,不禁问:“是不是很难看?” 顾晴光摇头,“在我眼里你是最美的。”他轻轻地拭去她的泪水,终于停留在她微张的红唇上,“可以吗?” 北雪心里乱成一团,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 顾晴光却没有等她说话便吻住了她,她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那种感觉前所未有,真是奇妙,她不由自主地揽住了他的肩头,他们吻得更深,许久才放开彼此,两个人都有些脸红,微喘着气。 北雪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那其中洋溢着无限深情,仿佛随时都会漾出来。 北雪心有些醉了,不敢直视他,缓缓地别过了脸。 顾晴光将她的脸庞扭过来,不容她逃避,“我爱你北雪。” 北雪恍恍惚惚的,真的可以吗?可是结果明明就摆在她面前,她一向是个理智的人,“我……” “嫁给我。” 北雪微微一惊,轻轻地推开了他,“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顾晴光顿时愣住了,“北雪,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明明……” 北雪心痛如绞,“你,不明白……” “我有什么不明白?你难道你还忘不了他?” “跟那个没关系……” “那是什么?”顾晴光蹲到她面前,仔细看着她的眼睛,她眼里闪烁着鲜明的痛苦,顾晴光更加迷惑了,“难道说,你还是不相信,不相信我能给你幸福,还认为我还是三年前那个不成熟,没担待的顾晴光?你睁大眼睛看一看……” 北雪掩住了他的嘴,“不,跟你没有关系,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们两个真的不能在一起,否则就只有痛苦,我求你不要再问了。” “为什么我不能问?至少要让我知道是为什么吧?” 北雪摇摇头,她说出来他也一定认为那太过荒谬,他不会相信,枉自投入一腔深情,他到最后还是要娶妮妮,就像一场华美的圆舞,到最后都要转回各自的舞伴手中,她和罗江宁,北雪觉得完全没有可能,心里越发地混乱。 顾晴光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绝望地松开了手,“北雪,我爱你,所以我一直在靠近你,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做着所能做的一切努力。可是你呢,从一开始就只知道逃避,一味地退缩,我不明白你到在想些什么,你甚至不肯告诉我原因,就算是判我死刑你也要让我死个明明白白是不是?” 北雪望向他,他能够理解吗? 真的能理解吗? 她诡异的能力,一次次地被人嘲笑,预言应验后人们的目光就又变得敌视而惊讶,她渐渐封闭了自己,不再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努力把自己混入寻常人的群体中去。那成了属于她一个人的小游戏,她近乎迷恋地隐瞒着,不肯和任何人分享。 “你说啊!”顾晴光晃了晃她。 北雪轻轻叹了口气,“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我希望你能理解……” “我不理解!”顾晴光站起身,“北雪,你听我说,不管你有什么秘密,就算你守口如瓶不肯吐露一个字,我也不会放弃,你不要拿这种态度来唬弄我!” 北雪低下头,她也知道自己太不应该,可是就算说了他会相信吗?一定认为她不过是找更荒谬的借口,更加气急败坏。 顾晴光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一软,渐渐平静下来,她一定是有什么难以出口的苦衷,越是这样他越不能急躁,“算了,北雪,我不问你了,你不要难过,你病刚好,不能在外面吹凉风,我们先回去吧。” 北雪点了点头,跟顾晴光回到了家里,屋子里只剩下罗江宁一个人,妮妮来去如风,早已经走了,北雪一见他就冷冷地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罗江宁轻声说:“我不放心你。” 北雪微笑,“谢谢。” “北雪……” “你不要说了。”北雪打断他,“你很清楚你爱的人是谁,再这样不干不脆就太难看了,我虽然没有钱,不年轻不漂亮,但我也不想给人做备用轮胎。” “我没有这样说过!” “你只是这样做了!” 罗江宁无言以对,对不起。” “没什么。”北雪走进卧室,心力憔悴,关上房门。 罗江宁静了一会,率先开口:“你是妮妮的未婚夫,在这段关系撇清之前,不要再招惹北雪。” “这个不用罗先生操心,我早已经跟妮妮摊牌了。” 罗江宁怔了一会,没想到他会这样的坦然,“那么,请好好照顾北雪,她是个好女孩。” 顾晴光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相信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 罗江宁走出房间,这次他没有再回头。 顾晴光暗想,他真是个厉害角色,只可惜再聪明的人在爱情面前也会变得手足无措,竟会被妮妮那样一个小女孩耍得团团转。 第12章 北雪一觉醒来,觉得神清气爽,许多烦恼的事都被抛到了脑后。 班还是要上的,日子还是要过,恋爱不过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北雪一回到公司,人们纷纷过来问候:“终于回来了,没有你公司简直没有办法运转。” 北雪微笑,这世上没有谁会不行呢,只不过恭维话听起来还真是顺耳,“是啊是啊,我也很想大家,在家里闷死了。” 休假的几天工作堆积成山,翻出来一看头就变成两个大,北雪铆足了精神,整整奋斗了一天。 将近下班的时候有人外找,北雪以为是顾晴光,走出去一看,却是一辆极为奢华的轿车,门前站了一个西服笔挺的男人。 那人略一颔首,“小姐,杜先生想跟您见个面,不知您有没有时间?” 北雪摸不着头绪,“杜先生?是哪一位?” “就是妮妮小姐的父亲。”那人微微一笑。 北雪恍然,“对不起,我还在工作,不如改天……” “没有关系,这里的事情只要杜先生一句话就可以了。” “是。”北雪也是一笑,“对您来说我的工作可能不算什么,但我得仰仗它糊口,就算跟杜先生讲完话,我也成不了仙人,还要回来继续上班,我不能因为您得罪我上司,虽然您是我上司的上司。我还是要说声对不起。” 她转身回到办公室,轻轻地吁了口气。 没想到八点档言情剧里的场景会跑到她的生活中来,真是荒谬。 顾晴光仰仗着杜家东山再起,自然要听从人家的吩咐。说要娶杜妮妮,那就必须娶杜妮妮,他想反抗的话,那必然要付出十分惨重的代价。 不知道自己值不值得他下这么大的决心? 她对自己并没信心。 北雪这样想着,心里就泛起一种酸涩的滋味。 下班的时候,那辆车还停在不远处,她走过,先向那个人道谢:“谢谢你没有打搅我的工作。” 那人微笑,“我一向敬重认真职守的人。” 车开到郊外,在一处别墅前停了下来,北雪经常和有钱人打交道,倒并不显得大惊小怪,进了屋里,有佣人接过她的皮包,带她上了楼,楼上完全没有做任何的装饰,只是一间大厅,甚至不做任何隔断,显得异常空旷,说话都能听到回音。 北雪暗暗希奇,这是什么爱好,难怪人说有钱人大多古怪。 靠窗处站了一个男子,身量极高,双手背在身后,并不回头。 北雪也并不恼火,反正已经下班,回了家也没什么事情,就陪他玩一把深沉好了。 过了许久那人缓缓地回过头,“小姐。” 北雪微笑着点头,“杜先生您好。” 杜震南看着她,不怎么出彩的一个女人,胜在态度不卑不亢,自有一种怡然自得的气质,“晴光昨晚对我说,他爱上了你,想解除和妮妮的婚约。” 北雪想了想,她并没有答应顾晴光,但这件事毕竟是因她而起,她不能推得一干二净,“我很抱歉,杜先生,您也知道,沾了这种事,大多数人都不会太冷静。” “是的,我也认为他太不理智。”杜震南走了两步,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哒哒的脆响,“你知不知道,当初他走投无路,投奔到我杜家来,我为什么会收留他?” 北雪摇了摇头。 “因为我爱他母亲。三十年前我和顾北方为她大打出手,可最后是我输了,我交给应兰一枚戒指作为信物,告诉她如果不幸福,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北雪想起那个倔强的女子,她在地下室里自杀了,却始终不肯迈出这一步。 “没想到她会把戒指交给晴光,但对晴光来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也绝对不会来找我。” 北雪心头微微一震,顾晴光那时的屈辱和挣扎,她都看在眼里,他宁愿流落街头竟也不愿去投奔杜震南。 “他动用杜家的势力,终于把他父亲弄出了监狱,可却一直瞒着他父亲,可最后终于还是被顾北方知情,那老怪物一气之下竟心脏病发作……”杜震南微抬了下眼皮,直视着北雪,“我说这些的话,只是想告诉你,顾晴光付出了那么多,绝对不能因为你而半途而废,不知道小姐明不明白?” 北雪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明白,杜先生,顾晴光以前不过是个公子哥,他能这么快地成长起来,全靠杜先生的一手栽培,但感恩归感恩,婚姻和爱情又是另外一回事,据我知道,杜小姐似乎也并不爱顾晴光,您怎么就能不顾他们的心意强行把他们凑在一起呢?” “他们的意愿不重要。”杜震南略一挥手,“我年轻的时候没有得到应兰的爱,现在就一定要让他们在一起,这是我的意愿!” 北雪大吃一惊,没想到杜震南竟然是出于这种目的一定要撮合顾晴光和杜妮妮,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社会,居然还会有这种人这种父亲,“杜先生,我相信您说这种话,杜小姐一定会很伤心,因为她父亲并不把她当成女儿看,而完全是一件完成他心愿的工具,他甚至不在乎她的前途和幸福,只为了这样自私而不可理喻的……” “你闭嘴。”杜震南大喝一声,“小姐,请你不要把你那所谓的现代女性的教条搬到我杜家来,我杜震南的家里,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 北雪吸了口气,“那我也可以告诉您杜先生,我和顾晴光的事,更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 “你!”杜震南微微冷笑,“很好,小姐,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新女性的自尊和志气,不惜一切手段嫁入豪门,甚至不惜拆散别人原有的婚姻!” “你错了,杜先生,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顾晴光,也没想过嫁入什么豪门,至于顾晴光和杜小姐的婚约,倒不如说是杜先生一厢情愿来得准确些……” “北雪!”顾晴光一推大门走了进来,将北雪拦到自己身后,两眼直视着杜震南,“杜伯伯,我已经说过了,这并不关北雪的事,您有什么事就找我好了。” 杜震南看了他许久,“你为这个女人来质问我?” “不,杜伯伯,就像您听到的,北雪她并没有答应我,一直是我在软磨硬泡,这件事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全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杜震南点了点头,“你倒有胆子,不是那个走投无路来投奔我的穷小子了?” “杜伯伯。”顾晴光微挺了一下脊背,“您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会记着,但婚姻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即使我愿意用我自己的幸福来报恩,但是妮妮呢?您有没有替妮妮想过?” “你说这么多,不过是因为你移情别恋,不想再履行承诺。”杜震南一指门外,“很好,那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踏进杜家大门一步,我不需要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也休想再跟我杜家沾上边!”他跺了下脚,神色恐怖,“滚!” 顾晴光看了他一会儿,“好,我走,不过杜伯伯,您的恩情我会记得,我还不是会报答您。” “我杜震南用不着你报答!” 顾晴光和北雪两个人大步走出了别墅区。顾晴光一直没有开口,北雪也不好说什么,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他。 “晴光?” “什么?”顾晴光放慢了脚步,回头看向北雪。 “其实,”北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我并没有嫁给你的打算,你不必为了我做这么多,真的,你还是回杜家去吧,至少对你的前途有好处。” 顾晴光静静地看着她,“北雪,你竟然跟我说这种话?” 北雪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大好,“晴光,我不是跟你赌气,你从小出生在有钱人家里,不知道没钱的辛苦……” “还能辛苦过三年前吗?”顾晴光略显讥讽地笑了笑,“我还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北雪却顾虑重重,完全没有了面对杜震南时的气势。 顾晴光却不知道她到底在犹豫些什么,她明明是爱自己的,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自己。 “北雪你听我说,你不要想太多,也不要有太多的负担,你只要把你的顾虑告诉我,让我知道是为什么……”他抓住北雪的肩膀,“不管有什么事,我们两个一起承担,我爱你,你什么都不要怕……” 北雪心里也很乱,那种理由可以告诉他吗?他一定会不以为然,觉得荒谬,像以前那些人一样,说她是神经病,甚至会感到害怕,北雪不想重新面对那些目光,然而对于顾晴光,她又能给他一个什么样的解释? “相信我,北雪!” 顾晴光的声音近在咫尺,他双眸直视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我爱你,北雪,不管有什么事,我的心都不会改变。” 顾晴光看北雪的目光闪烁不明,以为她有一段不寻常的过往,“北雪——”他压低了声音,“我一直相信,没什么事情是爱情不能克服的,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你还怕什么?” “可是,”北雪终于缓缓开口,“我们两个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顾明光被她语气中的绝望惊呆了,“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我有预感……” “那种东西怎么能做准?” “晴光,你不明白。”北雪没有办法跟他解释这一切,“我、我可能,和你们不一样,我可以预见到将来发生的事,我们两个——” “北雪,你就算不想跟我在一起,也不要拿这种借口搪塞我好不好?” 北雪轻吁了口气,“你看,我就知道,我说出来你也不信。” “可是——” 北雪转身想走,顾晴光一把拽住了她,“北雪,你别怪我,这种事说给谁听,谁也不可能这么快接受,而且……” “不可能是不是?”北雪声音平淡,“这世上不存在异能,所以我是被否定的,我不愿跟任何人提起,就算是你,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顾晴光心里一阵痛,他不知道这些年来,北雪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我明白,我懂,北雪,谢谢你信任我。”他扭过北雪的脸,“可是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人定胜天,命运不是注定的,我们有办法改变它!” “不可能,我看过太多的天灾人祸,就算我说了,告诉那些人,也根本不能改变什么……” “不,我们不一样。”顾晴光在她耳边低声说,“把你的勇气拿出来,跟我打个赌,我们能幸福,一定可以的!” “我不……” 顾晴光拖着她,北雪不肯走,像个耍赖的小孩子一样,顾晴光索性一把抱起了她,北雪用手狠命地捶他,“你放开我,放我下来呀!” 顾晴光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她塞进车里,她还想挣扎,他却紧抱着她,用自己的嘴唇封住了她的叫喊,出租车司机在前面哈哈大笑。 北雪气得推开他,“你干什么,不要太丢人!” “这有什么丢人的,我要告诉全世界,我们今天结婚。” “谁跟你结婚?” “北雪,北雪!” 北雪想站起身,“司机,让我下去。” 顾晴光笑着向司机解释:“我女朋友太不乖了。” 司机大笑,“那可得好好管教啊!” “谁要你管教啊。” 顾晴光抓住她打上来的手,“喂,你轻点。” “打死你!” 司机咋舌,“这么凶的女人你也敢要?” 顾晴光笑起来,“我只怕她不要我呢。” 北雪又急又气,车一停就跑出了老远,顾晴光追上去,拽着她往公证处走,北雪死活不肯,却拗不过他的力气,被强行拽了进去。 北雪气极,“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晴光毫不避讳地直视她,“你不是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吗?你不是说我一定会娶妮妮吗?我们现在就结婚,倒要看看我怎么能娶妮妮?” 北雪目瞪口呆,“这、这怎么行?” “怎么就不行?”顾晴光拖着她,“只要你一动笔,我们两个就是夫妻了。” 北雪像个傻瓜一样张大了嘴,她没见过像顾晴光这么任性的男人,她有些迷惑,却被顾晴光抓住了手,恍恍惚惚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顾晴光欢呼一声,抱着北雪狠亲了几下,北雪羞得几乎挖个洞钻下去。 顾晴光短短二十几年可以称得上是跌荡起伏,从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沦落为酒楼的服务生,又从服务生一跃成为乐亚集团的总裁,然后突然又变成了一名家庭煮夫。他现在正在学着做家务,虽然做得一塌糊涂,但用北雪的话来说,其意可赞,其心可嘉。 北雪一进门就看到顾晴光裹着围裙一手拿着锅产一手拿着菜谱的惨状,顿时笑得东倒西歪,“你看看你,那是个什么形象啊?” “怎么啦?”顾晴光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 北雪实在忍不住,笑倒在沙发上。 顾晴光给她送上一杯酸梅汤,“尝尝,这是我研究了一下午做出来的。” 北雪心里微微一动,仰起头来看着他,顾晴光仍是一脸花花公子的模样,可谁能想到,他竟能为了一个女人,甘愿在家里洗手做羹汤呢? 北雪接过茶杯,“有没有看新闻?” “没有,怎么了?” “你倒沉得住气。”北雪打开电视,“乐亚集团面临被收购,杜震南乱成一团了呢。” 顾晴光有些吃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从你辞职以后,看来对方是蓄谋已久的了,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你一离职,趁着流言四起,正好让他们得了渔翁之利。” 以杜震南的脾气,向来是对媒体不屑一顾的,这时为了稳定人心,竟也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顾晴光沉默了许久,“北雪?” “什么?” “我想跟你商量件事,你听听行不行?” “你说啊。”北雪大口地吞着酸梅汤。 “我手里有杜氏百分之十七的股份,是这些年来一点点积攒下来的,也有杜伯伯的馈赠,现在他们面临困难,我不能袖手旁观,不管能不能派上用场,我想把这些股份无偿送给他们。”顾晴光正视着北雪,“不过这样一来,我可就真的变成一个一文不值的穷光蛋了。” 北雪迎着他的目光,慢慢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顾晴光微微一愣,北雪却攥住了他的手,“我支持你,晴光,现在我相信,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我敬重你。” 顾晴光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谢谢。” “哈,越说越远了,我们两个还谈什么谢谢?” 股票转让给杜氏,顾晴光也了了一件心事,开始在一些公司里试着找工作。他有几年的管理经验,口碑也不错,很快就在一家不大不小的贸易公司里得到了副经理的职位。 顾晴光和北雪开始商量着筹办婚礼,没有太多的钱,可一辈子的大事,也不能过于寒酸。 两个人正为穿什么样的礼服争得不可开交,忽然一辆火红色的跑车停在了婚纱店前。 “哎,顾晴光?” 两个人一回头,见妮妮一手拽着个男人,大步走过来,“我爸爸让你回家里一趟。” 北雪见她紧拽着的那个人竟是罗江宁,样子有些狼狈,不禁微微一笑,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奇妙呢。 顾晴光转让股票完全是匿名,但以杜震南的精明,又怎么瞒得过他,“谢谢你爸爸,我就不去了,我和北雪……” “哎呀,你哪来的这么多废话。以前也没看你婆婆妈妈的。真讨厌!”妮妮上去拽住他的手,又一手拉了北雪,“跟我走啦!” 两个人没有办法,只好上了车。 来到杜家大门前,见里面有不少人,竟是在宴请宾客。 顾晴光不禁笑自己太小家子气,和北雪进到屋来,妮妮把他们推到书房门前,“进去吧。” 两个人进了屋,见杜震南坐在椅子上,也不看他们。 两个人对视笑了笑,吐了下舌头。 许久杜震南才开口:“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顾晴光恭恭敬敬地回答:“我和北雪,已经结婚了。” 杜震南拍了下椅子,“胡闹!结婚是儿戏吗?怎么能这样草率!你竟然都不通知一声,真是目无尊长!” 顾晴光看了一眼北雪,“我怕您反对。” “反对是为了你们好!” 两个人张口结舌,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杜震南看他们的态度还算老实,口气也就缓和下来:“终身大事,不能用这种态度来对待。” 北雪暗想,当初你把你女儿和顾晴光硬凑在一起,那可真是严肃公正的态度了。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哪里敢说出来。 杜震南长篇累犊地教训了一气,这才缓了口气说:“这样吧,好好准备一下,下个月给你们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真是,你们这些小孩子,真是不成气!” 顾晴光喜出望外,“谢谢杜伯伯成全。” “等等。”杜震南叫住他们,“晴光,你还是回乐亚来吧。” “这个,”顾晴光有些犹豫,“我已经找到了工作……” “怎么,你还记恨着我?” “不,杜伯伯,我只是觉得……” “什么觉得不觉得的,我这么说就这么定了。”杜震南看向北雪,“你没有意见吧。” 北雪大感意外,这个专横的老人竟肯开口问她,让她有点受宠若惊,“当然没有,晴光是您一手栽培出来的,您就是他的父亲,他回杜氏是也在情理之中。” 杜震南点了点头,“你这姑娘会说话,要不也到乐亚来?” 北雪骇笑,“我本来就是乐亚的员工。” “哦,这样啊,”杜震南沉吟了一会儿,“听说妮妮跟前那个男人,是你以前的男朋友?” 北雪啊了一声:“是。” “他人怎么样?” 北雪有些尴尬,不由自主地去看顾晴光,他却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北雪只好说:“是个脚踏实地的人,很不错。” “那你为什么和他分手?” 北雪想了半天才回答:“因为我们不合适。” 杜震南凝视她许久,忽然一挥手,“算了,你们这些小孩子的事,我也不想管了,不要以后再哭着回来求我。” 北雪暗暗偷笑,这老爷子连低头的姿态也别具一格。 两个人走出书房,见妮妮和罗江宁正一脸若无其事地站在门口聊天,明知道他们偷听,也不想去戳破。 妮妮装模作样地问:“怎么样,我爸爸有没有为难你们?” 两个人摇摇头,罗江宁莫名奇妙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北雪知道这话是冲自己来的,却只是微笑,有什么好谢的呢,她不过是据实以告,罗江宁是对她变过一次心,那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过,她没道理要去拆散人家的好姻缘。 婚礼那天的场面果然热闹非凡。杜震南亲自为他们主持,各大媒体都被惊动。 妮妮和罗江宁,经理和奇奇,还有平日里的一些朋友,都赶来道贺。 一群人虎视眈眈地等着闹洞房,尤其是北雪的那些同事,平时就受尽了她的欺压,好容易有光明正大报仇的时机,怎么不好好解恨。 北雪倒在椅子上,踢掉了高跟鞋,一动也不想动,顾晴光这一天也没少被摧残,但毕竟是男人,体力要好得多。 第二天顾晴光一觉醒来,就见北雪糊掉半面彩妆的脸,简直惨不忍睹,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北雪被他惊醒过来,有点莫名奇妙,“干什么?娶到我就这么高兴,半夜里发疯了?” 顾晴光更笑得满床打滚,递给她一面镜子,“娘子,这个可以治好你过度自恋的毛病。” 北雪拿过镜子一看,先被自己吓了一跳,然后追过去捶顾晴光,顾晴光挨不住她打,被捶到了床下,连声喊冤:“你倒跟我生的什么气啊?” “谁叫你幸灾乐祸!” “明明是你强词夺理。” 很多年以后,北雪依然记得那个早晨,天蓝得犹如水洗,日光照在床上,水粉色的被单上的花纹也是活的。北雪有时候会看着自己的手出神。 她的预感依然精准无比,但是她和顾晴光,仿佛也并没有分手的意思,何况妮妮已嫁给了罗江宁,就是分手,顾晴光也没有和妮妮结婚的可能。北雪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所谓的异能,不过是她的幻觉?小时候太过寂寞,每个人都曾幻想自己是超人。 儿子在客厅里看球赛,不时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又没进,见鬼!” 北雪从房间里探出头来轻斥:“别闹了,快去念书。” “我先看完这个,看完到底是谁输谁赢……” “不用看,阿布莱队输定了。” 她话音未落,对方一个射门已破了阿布莱队的大门。 儿子转过头看向她,哭丧着一张脸,“妈,拜托你以后说话不要这么灵好不好?” 北雪怔了一怔。 这到底是幻是真,是虚是实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