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娘子》 楔子 寝室内,一盏孤灯驱赶不了一室的黑暗。 倚在墙角的那抹身影在等。身上的衫,一如夜色的深墨,微弱的火光只能映出此人的唇瓣。 是一张美丽的薄唇。可惜,是淡无血色的。 他在等,等着那个他必须刺杀的人。 薄唇抿了抿,很快的,他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呼吸登时放得更轻。 呀——木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听到有人踏入的脚步声。 是时候了吧?只要对方一关上门,他……必定会毫不留情地出手。 微弱的月光透射进来,淡淡的银光为寝室带来片刻的光明。来人似乎想让这片刻的光芒维持得更久,在门口站了好半晌,才极轻的关上门。 银光褪去,微弱的孤灯在瞬间熄灭,是被一股凌厉的剑气所灭。毫无迟疑、准确无误的,长剑已经刺向那人的心脏。 但是——暗杀者倏然瞠目,看着对方准确地挡下他的攻击。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狭长的凤眸微微瞇起,隐藏在里头的慧黠此刻一览无遗。那人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慕容臻。」 他挡下了,竟然挡下了他手中的「天舞」。这不可能!一定只是凑巧! 他惊讶之后,很快站稳脚步,沉声开口。「那你应该知道,我是来杀你的?」 「你不会这么做的。」对方手中的短刃挡住他的长剑,腾出的另一只手往前一伸,落在他光滑的脸颊上。「因为你的『天舞』,已经让我看穿了你的心思。」 唰——长剑一翻,那只不规矩的大掌登时出现一道深刻剑伤。他低喝:「少自以为是,蓝知逸!」略低的嗓音,是雌雄难辨的嗓音。 蓝知逸抽回手,他不在乎滴落的血珠,借着微弱的月光,把眼前的慕容臻看了个清楚。 他,还是老样子,只是脸色略嫌苍白,眼神多了几分痛恨,身形变得更加清瘦单薄。但是,他撑过去了,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好想你。」扯出平日会让他脸红的笑容,蓝知逸的眼神多了认真。 「少废话!纳命来!」这一声低喝带着沉怒,慕容臻再次极快地挺剑直刺。 当!长剑和短刃相接,他又挡下了「天舞」的攻击。慕容臻的俊秀容颜变得更加苍白,来不及变招,手中的「天舞」已被他击落在地。 这……这怎么可能?他是堂堂塞西国第一暗杀世家的当家,他手中握着的,是唯有最强的当家才可以使用的「天舞」!蓝知逸竟然、竟然击落了他的长剑?! 突然一双大手伸了过来,在他的腰间收紧,慕容臻惊得愣住。 他被蓝知逸搂住了。二人之间靠得好近,蓝知逸的气息铺天盖地向他袭来。 灼热的,熟悉的,是蓝知逸的气息。慕容臻恨得咬牙,sheng体却不禁轻颤一下。 他的身形在男子当中算是中等,但是站在蓝知逸面前、被困在蓝知逸的臂下,他……他竟然该死的变得娇小! 「我好想你,一直想着,想到我快要疯了。」他的慕容臻来了。 「色胚!放手!」慕容臻低喝。他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手开始收紧,紧得他动弹不得,只能低吼。「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们之间可以不是仇人,只要你愿意放下慕容世家这个包袱。」他不理会他的咆哮,只是轻声说着。 「我不可能背叛慕容世家!你别做梦——」 「如果我说我爱你,还是不够吗?」蓝知逸的眼神变得悲伤。 「我不会爱你!我不会爱上一个男人!因为我是一个男人!」慕容臻大吼。 他是塞西国第一暗杀世家「天谴」组织的当家。是顶天立地、誓要守住慕容世家的当家!他绝对不会说一个「爱」字! 蓝知逸眸底掠过一丝伤痛。 「妳不是。」他凑上前,在慕容臻的耳垂上轻声开口。「妳不是一个男人。早在我接近妳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妳是一个女人。」 「早在……接近我的时候开始?」慕容臻的声音在颤抖,眸子被震惊填满。 他……不是在那次受伤之后,才知道她的真实身分吗?! 「是的,我一开始就知道了,臻儿。」亲昵地唤着她的小名,他偏首,覆上了她因为吃惊而微启的薄唇。 如果打从一开始,他不是司徒家的人,她也不是慕容世家的人,一切将变得不一样…… 第一章 “我觉得当家这一次一定会气得杀了我们。”圆润俊美的脸庞上出现严重的惶恐,小男孩生着一副美娇娘的皮相,晃动的泪珠让年仅九岁的他,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 “慕容佳,是男人的话就别哭。”年方十三的男孩,是他的兄长。两道英挺的剑眉一扬,他挺起胸膛。“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当家之前也替咱们三兄弟处理过不少类似这样的麻烦,他不会生气的。” “慕容栩,你那么有自信,待会儿遇上当家,可别杵着发抖。”十一岁的男孩跟着开口,同样俊美的脸庞上带着一贯的嘲讽。 “慕容凤,听说这次策划捣乱的人是你。”慕容栩瞪着生性淡薄寡情,一旦有事肯定会置身事外、弃兄弟于不顾的二弟。 “你们两个别吵了,我快要吓到尿裤子了,呜呜……”慕容佳开始酝酿,准备在当家面前大哭一场,把责任推得一乾二净,就可以逃过重责。 两位兄长寒着一张俊脸,心中都清楚这个狡猾的小弟又想利用眼泪来博取当家的同情。就在二人的眼神达成共识,想趁机揍他一顿之际,身后传来脚步声。 “请问三位小弟弟,这里是‘慕容商运’吗?”柔和的嗓音响起。 三个小鬼同时回首。头顶上的一片阳光,被对方高大的身躯挡去,他们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 头戴方巾、身穿儒衫,是塞西国最常见的读书人打扮。但是他身形高大结实,皮肤略微黝黑,又不完全像是一个白脸书生。 “小弟弟们?”男人俯下身来与他们平视。 琥珀色的眸子澄澈清亮,有着英挺的鼻子和樱花般的唇色,他文雅秀气的容颜上挂着柔和如月色的笑容,轻轻打动了三个小鬼的心。 男人一双极好看的眉儿缓缓扬起,更是勾人心弦。 “是、是城北醉烟楼的名伶!”小弟慕容佳第一个低呼。 城北醉烟楼?男人微蹙眉,他记得那个地方最出名的是唱戏弄曲的美男子,是都襄城中富豪云集之地。 “笨!他比那里的名伶美多了。”大哥慕容栩瞪小弟一眼。 “你……你是女扮男装的美丽姐姐吗?”慕容凤愣住了。 这是赞美吧?蓝知逸的笑容更是好看,轻轻按着慕容凤的头。“好乖的孩子,可以告诉叔叔这里是‘慕容商运’吗?” “是。请问你找谁?”老二慕容凤立刻拉过漂亮叔叔的手,大献殷懃。“找谁都可以,我带你去。” “有劳了。我要找‘慕容商运’的当家,慕容臻公子。” 此言一出,三个小鬼顿时全身一僵。慕容凤火速退开,指了指身后的大门。“慕容当家就在里面,叔叔你只要进去敲门,随便问个人就可以找到他了。” 蓝知逸看着行径古怪的三个小子。他们身穿着上等衣衫,就连挂在腰间的饰物都显得珍贵无比,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门望族。这三个小子该不会刚好就是…… “你们是慕容家的三位小公子?为何站在自家门口不敢进去呢?”他不解。 三个小鬼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很快的,老大嗅到了空气中的异样气息,接着身后的大门已经被人拉开。 里面走出一个人,一个男人。蓝知逸微觉好奇地朝对方望去。 这个男人身形瘦削,略嫌单薄,比起他的身高,对方还矮上一截。 男人站在门口,眸光流转间,扫过站在一旁的蓝知逸,微微打住,但视线很快就转而落在三个石化的小鬼身上。 “找到了。”抿紧的薄唇微启,吐出冰冷的三个字。 三个小鬼全身一震,忙不迭转身就逃。 男人没有举步上前,剑眉微挑,再次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站住。” 像是魔咒,这两个字瞬间缚住了三个小鬼的双腿。三个小鬼抖呀抖的,哭丧着脸,乖乖站好不动。 蓝知逸更是好奇,仔细打量着这个彷佛万年冰山的男人。他的眸子凛冽,俊秀容颜似是镶上了薄冰,肃然冷峻。如果不是听见他说话,蓝知逸会以为眼前的男人是冰雕。 这男人寒气太重,连他瞧见他的眼神,背脊的汗毛都会竖起,难怪身旁那三个小鬼不住发抖。 “请问他是……”蓝知逸开口想问,却感觉到一股足以冻死人的眼神朝他扫了过来。他回首迎上,男人的眼神写满审视。 他朝男人微笑颔首,正要道明来意,对方已收回视线,冷声开口。 “你们跟我进去。” 三个小鬼呜咽一声,最小的慕容佳扯着蓝知逸的袍角,赖着不进去,嘴里发出无辜的哽咽。“叔叔,我不要被打……我不要……” 那无辜的泪颜,让蓝知逸的心底涌上同情,抚着他的头就要开口安慰,冷厉的声音却再次响起。“进去!别让我说第二遍。” “我不要!进去一定会被打!我不要啦!”跟着响起的是哭闹声。 “做错了事,还敢哭?闭嘴!” 酷热的天气下,诡异地刮起一阵寒风。这一声冷喝,冻得小孩脸上无辜的泪水凝结,就连哭声也凝结了。 他抬首望去,男人脸上正挂着天底下最吓人的严厉表情,身旁的小孩都被吓坏了,抖得不象话。 他看不过去,好声劝说。“这位兄台,有事慢慢说,这样会吓坏孩——” “你是谁?”他终于不再忽视他。 “在下蓝知逸,是——” “不认识。”出声打断他的话,男人腾出一手,扯过忘了哭闹的慕容佳。 “请等一下!”蓝知逸拦下了对方。“请问,这孩子犯了错吗?还是他做了什么事情让兄台你生气了?” “阁下姓蓝,不是姓管。旁人的事,你‘管’不着。”男人已经满肚子怒火,只是他向来习惯掩饰自己的情绪。 说话带刺,像一只刺猬。不,是一只冰刺猬。蓝知逸抑下心底的怒气,仔细打量他。 看他的衣着打扮,一身水蓝色云纹袍衫,是都襄城内最有名的云织绣坊所缝制的,脖子上系着一条白色丝巾,迎风摆动。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看得出来价值不菲。 虽然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但是瞧他一身的打扮和气势,应该是“慕容商运”里面举足轻重的人物。 “也许在下管不着,但是在下无法忽视你欺负小孩。” “欺负小孩?”是在说他吗?男人扬起眉。 “小孩天性好奇,难免顽劣,对付顽劣的小孩,武力并不能解决事情。”他的眼神睨向男人的手。 揪着慕容佳后领的那一只手,可是用上了八成的力道。要是这八成的力道用在责打孩童身上,这三个小鬼就大难临头了。 “我……用武力解决事情?”吸一口气才把话说完,男人忍下巨大的怒气。 冻死人不偿命的眸光扫视过来,蓝知逸没有被他吓倒,反而俯身下去,和慕容佳平视。“小公子,你刚才不是说会被打吗?告诉叔叔,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佳瑟缩了下,接触到两位哥哥慌忙摇头的表情,他迟疑着,头顶上已经袭来阵阵寒气。 “好,你就说说看我是如何以‘武力’解决事情。”男人面若冰霜,让三个小鬼抖得上下牙关格格作响。 “你这样吓他们,恐怕他们会言不由衷。”蓝知逸挑眉。 “我这样很吓人吗?”男人问三个小鬼。 小鬼们极快地点头,但才点了一下,又立即摇头。他们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承认这个事实! “看到了吧?”很好,看在他们如此识相,待会儿的责罚可以减轻一些。男人的冷眸带了些得意。“如此一来,阁下没有问题了吧?” 光是用瞧的也知道,三个小鬼是受人威胁,完全口是心非。不行!他无论如何也要插手到底。 “请问兄台,要如何处置这三位小公子?如果他们犯下小错,在下认为——” “他们犯了大错。恐怕未来的两天,他们会被揍得无法站直。”男人眸底的狠劲,让三个小鬼唉声大作。 “这、这岂不是虐打吗?兄台,三位小公子究竟犯下什么错,需要受如此重的责罚?”他吓了一跳。 “这是当家立下的规矩。”言下之意,叫他废话少说。 “这怎么行得通?他们仅是小孩,小孩做错了就该循循善诱,不是——” 男人横眉倒竖,怀疑自己为何浪费时间在这里和一个陌生人理论。没有兴致听他的长篇大论,他扯过慕容佳,转身就走。 “慢着!兄台!”不行,他必须确保这三个小孩的安全。“在下和三位小公子相识一场,请兄台让在下陪同三位小公子进去见当家,为他们说情。” 男人的冷眸写满不耐烦,陡地冒出一句。“你认识他们?” “我猜他们应该是慕容家的小公子。” 男人睨他一眼,看他的穿着打扮像极了本地人,但是听他的语调,似乎又不太像本地人。 “既然你是用猜的,可见你们交情不深,请你别再插手管慕容家的家事。” 慕容家的家事……蓝知逸瞧着三个小鬼,尤其是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慕容佳。既然他已经接下了那件差事,就代表他有权插手管三位小公子的事。 “抱歉,我想我有资格插手。我是慕容当家新聘来的老师,也就是三位小公子的老师。” “你……是那个老师?”向来冷冽的眼神出现一丝惊讶,男人不禁上下打量着他。 短短半年内,就吓跑了七个老师,还让其余五个老师哭着求离开的慕容家三个小鬼……是最让现任当家慕容臻头疼的人物。 好不容易透过各种关系,慕容家的总管才托人远从皇城古都,聘来一个愿意教导他们的老师……没想到,那个勇气可嘉的老师,就是眼前这个婆婆妈妈的男人。 “在下不才,正是慕容当家新聘来的老师。三位小公子的事,我管定了。” 大手一捞,他从男人手中拉过慕容佳,成功获得慕容家三兄弟投来感激涕零的眼神。 “你只是一个老师。”男人脸色一沉,将慕容佳拉回身边。 “我不只是老师,更是他们的老师。比起身为当家手下的你,更有资格管教他们。”大手一拉,蓝知逸再次扯过慕容佳。 当家的手下?男人挑眉,更确定他就是传说中“有眼不识泰山”的傻子。 “既然你是老师,我想请教一下。”男人的薄唇微扬,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比起一个新来的老师,身为叔叔的我,是不是更有资格决定该如何处置他们?” “叔叔?你是他们的叔叔?”他顿时瞠大眼,完全瞧不出这三个眉目俊秀、长得可爱的男孩和男人有何相似之处。 慢着!要是对方是三位小公子的叔叔,那就是说他也姓慕容。根据他的调查,慕容世家中唯一的成年男子,只有一个—— “正是。”男人似乎猜出了他的疑惑,很好心地道出答案。“我就是慕容商运的当家,也是这三个小鬼的叔叔,慕容臻。” 寂静的走道尽头,有一间偌大的书房。这里是“慕容商运”最高掌事——慕容当家的书房。 此刻慕容臻坐在书桌旁,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发出叩叩轻响。站在门外伺候的奴婢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尤其是在听到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之后。 熟悉慕容当家脾性的人都知道,当家一生气,就会敲桌子。 所以,不想被冻成冰人的下人们,都识趣地躲得远远的。 慕容臻寒着一张脸,想着不久之前发生的那件事。 前任当家,也就是他的兄长留下的三个小孩,在都襄城是出了名的顽劣胡闹。闯祸的次数好比母鸡下蛋的次数,每次都得要他这个叔叔收拾残局。 这次更是变本加厉,把人家苦心经营的‘富来茶栈’给搞垮了。要不是慕容世家的名号够响亮,这三个小子早就被人大卸八块喂狗了。 他发誓,一定要狠狠教训这三个小鬼。但是,那个男人却该死的……他一手按着额际,想起当时那男人的嘴脸。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慕容当家重打他们一顿,也无济于事。” “该怎么处置他们,是我的权力。” “但身为他们的老师,我有义务灌输他们正确的想法。免得让他们认为,等到事情发生之后,只要动用刑罚就可以了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实话实说。” 听在慕容臻耳里,却是挑衅。“我请你来,是为了教导他们,不是教训我!”生平第一次,他在外人面前咬牙说话。 “老师,顾名思义,就是要教而无类。不平则鸣、无分彼此,正是夫子教学的精髓。”言下之意,他连当家的行为举止也要插上一手。 该死!区区一个夫子,竟然敢在他面前说教。 “如果慕容当家认为此次重罚,可以让三位小公子真心悔改,从此不再犯错,慕容当家可以尽量处罚他们。但是,在下认为,慕容当家应该没那个把握。” 重罚可以让三个小鬼悔改?太阳恐怕会从西边升起。这三个小子从六年前被重罚至今,还不是照样三天闯一小祸、五天闯一大祸! “我有把握可以教好他们,比起慕容当家的责罚,我的法子可能更管用。” 蓝知逸信誓旦旦的表情,让他无话可说。 没错,他就是拿那三个小鬼没辙! “蓝知逸。”念着他的名字,慕容臻俊秀的容颜有着不悦。 要不是找遍整个塞西国,没人愿意当慕容家三位小公子的老师,他不会答应让总管聘请一个外地人。 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下人拦不住,书房的门已经被人推开。长腿一跨,一个俊美好看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慕容臻被这个男人惊醒,冷眸锐利地看着对方,还有后面急得流汗的下人。 “当家,蓝老师求见。”下人急着通报,生怕会挨骂。 这男人又有什么事?“让他进来。”剑眉一扬,他沉声说道。 蓝知逸拱了拱手。“慕容当家,在下是为了三位小公子的事而来。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他很焦急,慕容臻不明白他为什么焦急。 “蓝知逸,总管大力推荐的老师。虽说刚才已经见过面了,但现在是我和你正式的见面,我要感谢你的到来。”嘴里说着客套话,但他的眼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蓝知逸有礼地颔首。“在下也要感谢慕容当家的赏识,让在下有机会当上三位小公子的老师。只是眼前有一急事,想要请求当家的帮助。” “帮助?”他刚才不是大义凛然,说得自己毫无反驳余地吗?这下竟然变得谦逊了。 “那个……我刚才经过偏厅,听到三位小公子大哭痛叫之声。我想请当家免去他们的责罚。”那一声声的哀叫,听得他心惊。 慕容臻抿唇不语,他既然决定了要处罚他们,就连皇帝老子也改变不了。 “我已经从慕容栩口中得知他们闯祸的经过,我想明日带着他们三人去‘富来茶栈’亲自道歉。至于责罚一事……”蓝知逸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道:“希望当家再仔细考虑。” “原来是来为他们说情的。”难道在外人眼中看来,他这个身为人家叔叔的慕容当家,是一个喜欢责罚小孩的男人? 蓝知逸微笑,换来他的冷声拒绝。“责罚,不可免。” “但这无济于事。” “这句话我听你说过了。” “那当家就应当明白才是。三位小公子毕竟还是小孩儿心性,应当循循善诱,劝之以理。” “蓝老师的方法,听起来和宠溺没两样。” “慕容当家的方法,看起来就和虐打没两样。” 他理直气壮的表情,让慕容臻眯眼瞪他。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两个黑衣手下。慕容臻扬手,示意二人先别打扰,清亮的眸子稳稳落在蓝知逸身上。 “别在我面前说‘虐打’二字。”他的语调微沉,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三位小公子是上任慕容当家的遗孤。失去爹娘的小孩难免顽劣一点,只要多给一些的关爱和照顾,他们必会修身养性。反之,施以责打,会让人误以为当家故意打压前任当家的遗孤。” 此话一出,站在门口等候的两个黑衣手下顿时瞠目,战战兢兢地瞧向脸色铁青的慕容臻。 这些话是禁忌。这个新来的老师,竟然敢捋虎须…… 啪!慕容臻拍案站起,吓得手下惶恐后退,唯独肇事者仍旧四平八稳地站在原地。 清亮眸子燃着两簇火苗,先前的薄冰瞬间被火焰取代,他的拳头握得死紧。 蓝知逸望着抑怒的他,不知死活地踏上前一步,和他来一场眼神较劲。 他的行为无异是挑衅。慕容臻手一伸,扯过了蓝知逸的襟口,将他拉近。 “当家!”两个手下流下一行冷汗,生怕手劲超大的当家会把老师掐死。 蓝知逸不慌不忙地看着他。 原来大冰山也会冒烟,甚至还会在被激怒之后,露出掩饰得太好的杀气。他果真不枉此行。蓝知逸的心底在笑,嘴角也很自然地上扬。 近距离观看,他发现慕容臻的皮肤比一般男子来得细嫩,而且奇怪的是,他的下巴竟然连胡子的毛孔也找不到。 心底掠过疑惑,他望向对方的脖子。对方脖子上缠着的丝巾,遮去了喉结的部位。 咦,慢着……有一股极淡的香气自他身上传来。蓝知逸微愕,那股馨香并不是男子身上可以找到的气息。 慕容当家身上抹了什么?他敏锐的鼻子嗅着,让本是火冒三丈的慕容臻一怔,随即松手。 “那是什么香气?”蓝知逸陡地冒出一句。 “什么?”微扬的语调略嫌尖锐,慕容臻瞪着他。 奇怪,他刚才明明就嗅到一股馨香。但,慕容臻的样子太吓人,他还是暂时别问。 将疑惑埋入心底,他让自己变回之前的好老师,挂着温柔的笑容劝说:“慕容当家,关于三位小公子的事情……” “容我再提醒你一次,蓝老师。”唤着他的称呼,慕容臻的眸光因为他的微笑而变沉。“你是只负责教导他们读书识字的老师,其它的事情,请别插手。” 再怎么愚钝的人都听得出他话中的讽刺。蓝知逸的笑容变僵,想要再开口,慕容臻扬手止住了他的话。 “我有事要办。蓝老师,请。”如果他再不走,他可能真的会动手揍人。 蓝知逸叹口气,一脸无奈的告退。临走前,他瞄了那两个黑衣手下一眼,眸光掠过一丝精锐。 慕容世家的当家……看样子应该是一个有趣的人物。不过,他还得仔细观察,才能确认这个慕容臻,有没有资格和他一较高下! 等他确认了对方的能耐,游戏才会变得好玩。 第二章 月黑风高,一抹黑影从屋顶掠过,轻巧地由窗口跃入。 檀木桌旁,瘦削的男人抬首,准确地迎向那抹黑影。 “当家。”黑影随即拜伏在地。 “如何?”冷冷的语气,慕容臻等着他的答案。 “回当家的话,任务顺利完成。章立铎和杜芳身首异处,只是二人的顽抗,让我方折损了五名人员。” 慕容臻挑眉,同时也嗅到了自对方身上传来的血腥味。虽然完成了刺杀任务,但是我方损失惨重,这就是代价吧。 抑下心底的异样,他冷声开口。“好,退下吧。我会吩咐花军师处理接下来的事。” “是。”黑影一躬身,再次悄然无声地从窗口跃出。 他站起,看着浓雾弥漫的夜空,拳头暗自握紧。 当今塞西国之中,有一古老且神秘的家族,直接听命于国主、负责执行一切的暗杀任务。凡是国主指定的对象,不论是谁、不问原因,这个暗杀组织都会义无反顾地进行暗杀。 这是个让朝中众臣惶恐,也是国主用来巩固皇权势力的家族。这个暗杀组织的名字叫做“天谴”。 国主的命令就是“天命”,国主下旨谴责的对象,就是“天谴”必须刺杀的对象。 朝中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天谴”组织用来隐藏身分的伪装,就是塞西国都襄城内赫赫有名的“慕容商运”。 对外,他们是掌控着塞西国商运的商人。但是“慕容商运”只是用来掩饰他们真正身分的烟幕,慕容世家代代为国主效忠,掌事的当家,就是暗杀组织的首领。 换言之,他慕容臻,就是现任“天谴”组织的首领。 六年前的一场巨变,他这个替身被拥上了当家一职。转眼间,六年过去,但是六年前的那场经历,仍旧历历在目。 扯下围在脖子上的丝巾,他露出光滑白皙的脖子,但是颈部却有一道赤红的伤疤。轻抚上那道凹凸不平的伤疤,他向来冷冽的眸光变得更沉。 是感伤?是可悲?他也分不清楚了。这条丝巾是上任当家留给他的礼物,是用来掩饰他身分的礼物,也一并掩去了他的伤痛。 “当家,我会努力的。”不再是平日刻意压低的嗓音,他的嗓子变得清脆,变得……充满思念。 一吸气,他转身走向右边书柜,将搁在上头的古董花瓶往内一转。书柜登时往旁边移去,露出一个密室。 他走了进去,按下墙角的开关,密室的门关上,烛火点燃,不算大的密室里有一个简单的床铺,床铺上还有几套姑娘家的衣裳。 他轻抚着那几套衣裳,眸光放柔了。拉下束带,黑缎般的长发流泻披落,柔顺的发丝在烛火辉映下,泛着淡淡的乌亮光泽,更是突显了他俊美容颜的苍白。 拿起搁在梳妆台上的铜镜,慕容臻望着镜子中的自己。 两道老是蹙起的剑眉,唯有在面对镜中的自己时,才会放松。冷酷无情的眸子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泛出淡淡的寂寞。抿得死紧的薄唇,只要微微上扬,这张本就秀气俊美的面容,就会变得妩媚动人。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慕容臻。是的,堂堂慕容当家不是一个“他”,而是一个“她”。 一开始,她是“天谴”组织的长老们买回来的一个丫头。她的任务是成为前任当家的替身,在有危险的时候代替对方一死。但是六年前的一场巨变,让前任当家受袭身亡,遗下三个年纪尚幼的孩子。 失去首领的“天谴”陷入混乱,不少崛起的新势力想要并吞这个组织。为了不让“天谴”组织落入外姓人手中,也为了报答前任当家对她的养育之恩,她答应了长老们,以男人的身分、以前任当家弟弟的身分,成为了慕容当家。 这六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也将自己当成男人。但每次独处,她仍会不自觉的拿起铜镜,看着原本的自己,想着原本的自己。 只有如此,她才可以让自己空虚孤独的内心,得到一丝平衡。 轻声叹息,她的唇角扯出自嘲的弧度。 突然间,系在密室的铃铛响起,这意味着有人进入她的书房。她的眸光顿时变冷,从密室冲出。 “怎么没人?奇怪,刚才我明明就看到他还在——” 蓝知逸推门而入,看着空无一人的书房。正想要转身出去,身后陡地袭来一股劲风,他敏锐地想闪开,但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他顿时装作惊恐地回首。 唰——长剑搁在他的脖子上,寒冽的眸光稳稳落在一脸惊恐的他身上。 “蓝知逸?”她及时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不然对方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慕、慕容当家?”他高举双手,抖得不象话,惊骇地瞧着她手中那柄长剑。 剑身雕出的龙纹图腾栩栩如生,剑柄是以塞西国最珍贵难得的紫白桐树制成。此剑寒气逼人,即使静止不动,他都能够听到剑身上传出的轻响。 这是剑鸣,剑鸣是长剑对于主人的认可而发出的声响。越是有灵性的长剑,就会发出越清脆的剑鸣声。 握在她手中的是“天舞”剑,传说中只有最强的当家,才有资格握在手中的长剑。这个慕容臻果然不简单。 “你来这儿做啥?”看他已经吓得呆了,慕容臻收回“天舞”,冷声喝问。 从思忖中醒来,他立刻装出惊恐万分的表情,跌跌撞撞退开。“我……我只是想找你商讨一下三位小公子的事情……没想到你……” 瞧他那张俊脸被吓得煞白,连说话也变得结巴,她就知道他不是存心闯入。 “下次麻烦你先敲门再进来。不然,我的长剑很可能会刺错人。” “是……好,抱歉。”抹去一把汗水,蓝知逸瞥了一眼四周,很快地把房内的摆设收入眼底。 刚才他明明就看到他进书房,但是一眨眼,他就不见了,这代表他的书房里有密室。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好好来“参观”一番。 “说吧!有什么事?”她睨他一眼。 “我去探望了三位小公子,发现他们实在被打得……唉。”蓝知逸边说边偷瞧着她书房内的摆设。 “惨不忍睹?”那三个小鬼没别的本事,最在行的就是装可怜。 慕容臻注意到他的脸上写满不忍,不知该为聘请到这位太过善良的老师感到安慰,还是头疼。“蓝老师,他们三个有时候会言过其实,希望你别被他们可爱无辜的外表欺骗。” “他们会骗我?”这句话有趣。到最后被欺骗的人是谁,还不知道呢!“这个本事是家传本事?” 他不也是在欺骗大家吗?堂堂暗杀组织“天谴”的当家,却伪装成一个商运老板。 她挑眉,戒备地问:“什么意思?” “开玩笑的。”他适时露出无辜的笑容,证明自己的玩笑。 她寒着一张脸,像要在他身上瞪出两个窟窿般。“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开玩笑。” “呃……抱歉。因为你老是板着一张脸,我只是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一些。”他说着,眼角瞄向了书柜上的古董花瓶,隐约觉得那个摆设有些不妥。 “没其它事情的话,蓝老师还是早些歇息,明儿个还要上课。”她下逐客令。 “其实……在下还有一事相求。”他深夜造访,其实另有目的。 这个男人会不会太麻烦了?老是婆婆妈妈的。“究竟何事?” 他凝视着她。烛火辉映之下,他清楚看出她的不耐烦,嘴角不禁微扬。 不知道接下来冰山会不会再次爆发?还是……她会出现另一号表情?实在值得期待。 “在下想去拜祭前任当家慕容均和慕容夫人。”越是禁忌的话题,越是代表其中藏着秘密,他就是要挖出她的秘密。 果不其然,她霍地站起身,危险的眸子凝着杀气。 “为什么?” “我和慕容均是故友。” “故友?” 她冷声问着,按着剑柄。故友这个说辞可以有很多层意义,只要对他的回答稍有怀疑,她会毫不迟疑地出手。 她的反应真有趣,只要说出她最敏感的字眼,她万年寒冰的表情,就会出现裂痕,眸底窜奔的是腾腾杀气,彷佛之前冰冷的表情只不过是用来封住杀气的封印。 这种人,横看竖看,都是一个容易上当的家伙。他真怀疑她是凭什么本领,当上一个古老暗杀组织的当家。 就让他再试探她吧。蓝知逸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道:“其实——” “当家!不好了!不好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被一个大嗓子破坏。蓝知逸不悦地看过去,发现匆匆赶来的,竟然是负责照顾三位小公子的下人。 “利三,什么事?”慕容臻一眼就认出对方是服侍慕容栩的利三。 “当家!刚、刚才小人到大少爷房里去,哪知道大少爷并不在房中,小人就四处找了找,结果……结果在通往后山的小径上,发现大少爷的鞋子!” “后山?!”慕容臻一惊,随即下令。“立即去找总管,吩咐他带两队人马到后山寻找大少爷,我先赶去。” 蓝知逸好奇地看着难得慌张的她,只见她拿起长剑,疾步越过他。 “慢着,我也一起去。”说不定这是了解她的好机会。 “不用了,我不想多个人碍手碍脚。” 他没有理会她的拒绝,只是轻轻一笑,尾随她的脚步而去。 *** 慕容大宅东边的别院中,有一条可以通往后山的快捷方式。但是后山入夜之后,会有野兽出没,所以她已经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在入夜之后闯入后山。 她的脚步很快,身后的他追得有些喘。他沉重的呼吸声让她更是心烦,干脆施展轻功往前掠去。 “慕容当家!等等我——” 足下轻点,她无暇理会他是否会沦为野兽的晚餐。她的一颗心跳得又急又快,想着年纪尚轻的慕容栩,更是自责。 她应该派人守住那条快捷方式才对!是她太大意,以为只要下了令就无人敢去,偏偏慕容栩天性好奇,一定是为了一睹野兽的真面目,才私自溜去后山! 要是他有个万一,她该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当家和夫人呢? 心一急,她跃上树梢,想居高临下看个清楚。但是今晚的月色迷蒙,她瞧不清楚远处的情况。 “这样下去不行,还是跃下地面去找。”她喃道,纵身跃下,身后却传来大呼小叫。 “慕容……呼呼呼……当家……呼呼呼……找到了……”一转身,就看到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蓝知逸跌跌撞撞跑到她面前。 “你还在啊?”真是倒霉,竟然没让他跟丢。 他扶着身旁的梧桐树,大口大口地吸气,摆了摆手,又指了指天,口中发出呼呼的喘气声。 她根本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算了,她现在没兴趣知道。“你站在这儿,等总管带人过来。” 蓝知逸瞄她一眼,随即一把拉住她的手。“且慢,我——” 唰——长剑出鞘,寒气逼人的“天舞”架在他脖子上,让他霎时瞠目结舌。 “干什么?”她的声音和眼神足以冻僵人。 干什么?他才想问干什么呢!只不过是拉了一下她的手,她就要砍下他的脑袋吗?他连忙高举双手,表示自己无恶意。 “慕容大当家,我只是想说,前方的路太暗,不如点一支火把。” 她瞪他一眼,收回长剑。 他摸着渗出血丝的颈部,她的长剑已经在上面留下纪念。很明显的,要是刚才她的手劲稍重,他的脑袋就真的搬家了。 这个阴阳怪气的小子,真是危险又古怪!心中咕哝着,他看见她正摸黑找着可以充当火把的树枝。 这小子真是有够笨。他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掏出火种,吹了一下,火种燃起微弱的火光,他迎上她。 “慕容当家,我这里有火种,虽然不是很明亮,但是——咦!” 才说着别人笨,他脚下却被树藤一勾,整个人往她的方向扑去。本来他可以轻易地稳住脚步,但转念一想,他这个斯文儒雅的老师,应该不谙武功才是,所以他就任由自己往她身上扑去—— “你……”慕容臻来不及喝斥,他的重量已经压了上来。她根本承受不了一个男人的重量,赶紧往后一退。 老天爷像是故意作弄他们,她脚下踩了个空,两人一起往身后的斜坡滚落。 “啊……呜!” 斜坡尽头就是断崖。蓝知逸眼捷手快地抱住一旁的树干,还来不及庆幸,她慌乱之下一揽,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掐得他痛呼一声。 结果,两条身影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唯一的支撑就是蓝知逸单手抱着的树干。 “你……我……”太过分了!这小子竟然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快爬上去!”慕容臻脚下无从借力跃上,唯有攀紧他的脖子喝令。 “我也想爬啊!但是你妨碍了我!”要是只有他一个人,他早就爬上去了。 “该死!”她低咒一声,他身上传来的男子气息让她闻之欲呕。 “别晃!”二人的双腿已经在断崖边晃来晃去了,他单凭右手之力,根本撑不了多久。 “是你别晃才对!”他敢吼她?!她立即以最阴冷的眸光瞪视他。 “是你单薄得好比一只纸鸢,晃得最多的人是你!”也不想想是谁的脖子让她攀住,竟然还敢瞪他?蓝知逸横她一眼。 她咬牙,清亮眸子燃满怒火。他也不甘示弱地回瞪,反正眼神较量是他最擅长的。 二人之间只剩下一个拳头的距离,鼻息喷在彼此的脸颊上,意外地麻痒难当。她咬牙,直咬到格格作响,仍旧无法避开他灼热的鼻息,不由得一喝。 “喂!你转过头去呼吸!” “你干脆叫我别呼吸算了!”还要他转来转去?干脆两个人一起摔下去好了! 她忍不住斥骂。“都是你!碍手碍脚的,我们才会摔下来!” 她还要赶着去救慕容栩,实在没时间陪他悬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他无言。如果早知道会摔下来,他刚才就会先稳住脚步。看了一眼焦急的她,他只好说:“没办法,我们只好等你家的人赶来。” “该死!栩儿他一个人在后山……” 原来她很担心慕容栩?他微讶,还以为她对那三个前任当家的遗孤感到厌烦,看来是他看错了。 “喂,你别靠过来!真恶心!”他的俯首打量,换来她的嫌恶。 这个臭小子!他咬牙吸气,一股淡然的馨香再次钻入他鼻中。他挑眉看着她,这股馨香和早上那股馨香极为相似,都是来自慕容臻的身上。 堂堂一个大男人,为何身上会有香气?他狐疑地瞧着她。 而且,挂在他身上的这副男子躯体……该怎么说呢?不似一般男人结实健硕,有些柔软。环住他脖子的那双手是纤细的,完全不像男人的肌肉发达。 这莫名的让他想起姑娘们柔若无骨的迷人身躯。想着想着,那股淡然馨香更是诱人,在在挑逗着他身为男人最敏锐的神经,身体某处开始变得有些硬挺,大有“兴致勃勃”的迹象…… 慢着!眼前这个小子是公的!就算长得再怎么阴柔,也还是一只公的! 他立刻甩去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抑制自己莫名其妙的欲念。 要不是贴近他胸膛的是一片“平坦”,他真怀疑慕容臻是个娘们。 不过,就算不是娘们,他还是觉得慕容臻“娘”透了! “你在瞧什么?”语气略急,她忘了压低嗓音,嗓子立刻变得高昂尖锐。 那双贼眸由她头顶盯到她胸前,再由她胸前盯上她的脸蛋……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吗?不可能!她缠住胸部了,他不可能会发现。 “我在想,你和我想象中的慕容当家,长得不太一样。”反正晾在这儿也是闲着没事做,不如找些话题来聊一聊。 长得不太一样?他的意思是她和前任当家长得不像吗? “之前你说,你和当家是故友?”她口中的“当家”,指的是六年前的当家慕容均。 “是。”他嘴角勾起的那抹笑容,再次让她觉得碍眼。 “我没听当家说过。”她怀疑他。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这吊得半天高的情况下,他要是再说出刺激她的话,难保她不会挥剑相向。 对了!她腰间的长剑!蓝知逸顿时想到好办法。“慕容当家,你可以将长剑刺入一旁的石缝里,借力往上跳!” 这个方法实在太好了!他早该想到这个方法—— “不行,这么做会弄坏长剑。”她一张冷脸冷得吓人。 一桶冷水淋熄了他的满腔高兴,他的笑容变僵。 什、么?!“现在是生死关头,你关心的竟然是会弄坏长剑?!”这个怪当家完全不可理喻! “撑着点,总管很快就会带人赶来。” “这不是我可不可以撑住的问题……而是……”枝桠适时地发出断裂声。 “该死!” “别顾着叫骂!快点抽出长剑插入石缝,借力跳上去!” “不行!” “难道你想摔下去,跌个粉身碎骨吗?” “摔下去……也不见得会粉身碎骨。” “啥?这里不是断崖——” 来不及问个明白,枝桠再也支撑不了二人的重量,啪的一声,断成两截,惊呼声顿时从二人嘴里逸出。 “啊——” 随即响起的是水花四溅的声音。 *** 天杀的蓝知逸。 慕容臻寒着一张脸,坐在火堆旁,哈啾声不断响起,她听得更恼,寒冽的眸光准确地瞪向一旁披着毯子、全身湿透的蓝知逸。 她同样好不到哪儿去。身上披着毯子,全身湿淋淋的,但她坚持不破坏自己坚毅冷峻的形象,坚持不打喷嚏。 斜坡的尽头其实就是“天水池”。天水池的水来自山上,特别刺骨冰寒,池水甚深。但这都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 她咬牙扯紧身上的毛毯。湿透的衣衫紧贴着她的身躯,刚才浸在水中,缠着胸脯的布条已经湿透。一上岸,布条松开,湿透的衣衫清楚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 好在站在她面前的,是长老们派来的总管。接过毛毯之后,她就不敢再随意乱动。 如果不是月色迷蒙,她恐怕就会让一众手下瞧见身形“玲珑有致”的当家。 追根究柢,罪魁祸首就是在水中陡地抱住她,惊得她死命挣扎之下,让缠胸布条松开的蓝知逸! 这个该死的男人,不知道有没有发现她的秘密。她暗斥自己的大意。 “哈啾!” 某种水气喷洒过来,慕容臻的表情顿时变得森然,新仇旧恨之下,“天舞”直指向忙着擤鼻涕的蓝知逸。 “当家!”大家吓得一呆,只有蓝知逸老神在在地拭去鼻涕,朝她露出歉然的笑容。 “抱歉喔。”他又不是故意的。 抱、歉?!她横眉倒竖,嘴角抽搐,样子说有多狰狞就有多狰狞。“你绝对是故意的!” “我只是打了个喷嚏,鼻涕不巧飞溅到慕容当家的脸上……” “我是说落水那一刻!” “天舞”剑感应到主人的愤怒,嗡嗡作响。 蓝知逸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开,生怕她真的会一剑砍下。直到拉开了距离,他才放心地答话。 “慕容当家,你误会了。”话说刚才从斜坡摔落,他还以为会摔个粉身碎骨,幸好斜坡下面是一个天然水池。 “为什么一落水,你就把我掐得死紧?”慕容臻想起刚才的经历,苍白的脸颊浮上一抹绯红。好在夜色迷蒙,大家都看不见脸红的当家。 “我没有掐!那是搂!”蓝知逸连忙澄清。笑话,她的手下都在这里,要是被他们误以为他要对她不利,他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赔! 这个“搂”字,让戒备的手下们稍微松懈,但是她的神经却绷得更紧。 她当然知道那是搂抱!就因为那是搂抱,所以她才想杀人! 思及此,她的腰间顿时感到一片火辣,一如刚才她落水之际,他伸手抱住她的感觉……是该死的灼热! “我以为当家不识水性,那个时候情况太混乱,池水冰冷刺骨,我瞧见往下沉去的你,救人心切之下,只好搂住你的腰,把你拉上去。”蓝知逸不明白她在恼些什么。 没错,后来证实是他误会了她,她的水性其实一点也不弱。就因为低估了她的能力,所以她就气成这个样子? “当时,我真的以为你快溺水了,所以我捉得死紧,让你紧贴在我胸前,好方便我带着你游上去……”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顿止。其实在搂住她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了她的不一样。她的身躯比一般男人柔软,腰板不是直挺的,臀部好像比一般男人的翘,而且她的胸前好像塞了一团棉花……奇怪的是,那团棉花好像还是有弹性的。 他蹙眉,想起某个可能性。 但,慕容臻是男人,会是他多疑了吗? “不需要说得如此详细!”她怒喝。整个过程她比他更清楚,他还需要当着大家的面细述经过吗? “抱、抱歉。”那么介意干什么?他们两个都是男人,再说当时情况危急,两人搂抱在一块儿,也没什么大不了。 她拉长脸,识趣的手下们只好当作什么也没听见,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他意外地发现她颊上的绯红,虽然极淡极浅,但他还是眼尖地瞧出来了。 她……会害羞?!难道说她大发雷霆的原因,是为了要掩饰自己的害羞吗? 慕容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不禁感到狐疑。 实际上,眼前这个瘦弱的男人,颠覆了他对“慕容当家”的想法。 经营塞西国运往各国的陆路商运,在经济上占有一席地位的“慕容商运”,世代由慕容世家的当家掌事。 上一任当家英年早逝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慕容臻在众商行不看好的情况下,成功开拓了前往北部的路线,巩固了塞西国和北部游牧民族的商贸关系。 此外,他单凭数人之力,便成功的将塞西国其它两家商运纳于旗下,分别在各城池设下分行和驿站,让“慕容商运”在六年内,一跃成为国内商运龙头。 在暗地里,慕容当家的另一个身分,是让人闻之丧胆的“天谴”组织首领。 蓝知逸一直认为如此的狠角色,应该是一个精锐剽悍、魁梧霸气的男人,但是眼前的慕容臻,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纤细瘦弱,长相阴柔,板起的一张脸孔写满“生人勿近”。这样的她看起来不像是纵横商场的大当家,倒像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孤僻怪小子。 但是直觉却告诉他,他似乎看漏了某个要点。经过刚才的事情之后,他越是相信在他面前的慕容臻,并不是真正的慕容臻。 她古怪、神秘,冷峻面容下肯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果可以找出她的秘密,说不定司徒家就打赢了这场仗。一直和国主分庭抗礼的宰相父亲,就不必再顾虑“天谴”的势力,可以为“天谴”安上一个罪名,将这个心腹之患除去。 “当家!找着了!兄弟们发现了大少爷!”一声呼叫,惊醒了各自思忖的蓝知逸和慕容臻。 “在哪里?可有受伤?”慕容臻立刻站起,紧张地追问。 “城西的寻欢楼。平安无恙,现在已经被带回府了。”手下报告着。 她松了一口气。找遍了整个后山,都没有发现慕容栩的踪影,她就猜出他是故意让大家以为他跑去了后山,好让大家找不着他。 “大伙儿一起回去。”她吩咐着,转身睨了蓝知逸一眼。“刚才发生的事情,你不许让他们三个知道。” 她不容许蓝知逸破坏她在三个小鬼心中的威严,那个属于“叔叔”的威严。 他不解,但还是点头答应。只是他又发现了一个疑点,每次只要提及前任当家的事情,包括这三个遗孤,她的眸光就会变得充满戒备和敌意。 不过,他不急,他会慢慢地剖开她的秘密。为了司徒家,更重要的是,为了他自己。 第三章 “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五者备矣,然后能事亲……” 慕容大宅的课堂上,蓝知逸手执书卷,摇头晃脑地朗读着。 坐在案前的慕容家两个小鬼无精打采地支着下颚,眼神很一致地望向窗外。 “慕容凤,慕容佳。”他唤着两个小鬼的名字,略微不悦地责备。“上课应当专心,才能明白圣贤的道理,把圣贤留下来的至理名言,融入待人处事之中。” “是……”两个小鬼完全提不起劲儿,这次眼神是很一致地落在前方那个空位上。平日坐在那儿的老大慕容栩,已经缺课多天。 蓝知逸心底明白他们的想法。微抬首,他朝对面楼宇望去,可以清楚看到书房内那个忙碌的身影。 事情已经过去五天了。自从那晚慕容栩从城西寻欢楼被找回之后,他就没有再看到慕容栩的身影。 听总管说,大少爷被找回之后,身为当家的慕容臻训了他一个晚上。最后,慕容栩被罚在祠堂静思己过一个月。 这么一来,习惯了三人行的慕容家兄弟,落得闷闷不乐,连学习也无心。 “好吧,今天的学习就到此为止。”蓝知逸心底有了另一个盘算。 这个宣布立刻换来两个小鬼的欢呼,但更让他们高兴的是他接下来说的话。 “我想和慕容当家,说一说慕容栩的事情。” “老师!你真的愿意帮大哥说情?”老三慕容佳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学生被罚,老师心底也不好受。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们的大哥说情。”他的笑容太亲切、太温柔,顿时换来两个小鬼崇拜的眼神。 虽然慕容家三兄弟个性各异,但他们都是平日鲜少得到关爱的孤独小孩。只要有人愿意以温柔的眼神看着他们,他们必定会对此人投以十二万分的信任。 他就是最好的例子。让慕容家三个小鬼都喜欢上他,自愿当他的后盾,日后他在这个家中办事就容易多了。 他一定会扮演好老师的角色,利用三个小孩的信任去完成任务,他觉得自己这步棋还下得挺不错。 拍了拍两个小鬼的头,在崇拜敬仰的眸光欢送之下,蓝知逸走出了课堂,朝不远处的书房前进。 “慕容当家。”他敲了敲门,很快就传来了回应。 “进来。”埋首核对订单的慕容臻,因为这道熟悉的声音而搁下笔,眉儿习惯性地挑起。 “打扰了,在下今天过来,是想和当家说一说慕容栩的事。” 他有礼地拱手,她的眉儿挑得更高。 她怀疑他是重听。“我说过,慕容栩的事情,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的意思,代表没有人可以代慕容栩求情,包括他在内。 “但让他在祠堂静思己过一个月,会耽误他的学习。” “这一点,就有劳蓝老师日后更努力用心了。” 真是不负责任的一句话,他终于明白那三兄弟为何不喜欢她。“我……” “蓝老师,是你的记性不好吗?我曾经说过,你只是他们的老师。”其余的事情,他无权过问。 “他们三个是我故友之子,恕我无法坐视不理。”他说得理直气壮。 故友?慕容臻终于站起。“依我看,蓝老师你一直很想表明你和前任当家之间的关系?” 她瞧不清楚他的意图,更想不到他为何一再提及前任当家的事。总管聘人一向谨慎,竟没有查出他和前任当家有关系。 “有些话,就是要一直不断的说,才会挑起别人的兴趣。”他承认,他是故意的,故意要让她产生怀疑,试探她的反应。 “那就请说。”这一次她学会冷静下来,不让前任当家这个禁忌话题,再挑起她心底的波澜。 “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他还想多玩一会儿,太快揭开谜底,挺无趣的。 “蓝知逸!”她咬牙。这个男人存心来找碴的吗? “请当家息怒。”他的话提醒了她,她讶然发现素来冷静的自己,竟然对他发怒。“在还未肯定一件事情之前,在下不便坦然相告。” “什么?”她开始觉得他是故意挑起自己的火气。 “今日定当家你的实力。”他竟然微笑,轻松得像在讨论着今天的天气。 她冷眸对视,心底却变得不轻松。横看竖看,他是一个老师,但他言辞之间的暗喻,似乎带着某种挑衅,挑衅的对象是她。 他也太小看她了! 她嘴角微扯,勾出冷笑。“其实我没必要接受。” “当家的意思,在下不清楚。” “如果你刚才是在挑衅,我没有必要接受。你的想法、你的来意,我虽然还未看透,但只要我不接受你的挑战,你……”她压低了声噪,冷眸之中含着讽刺。“无法达成目的。” 蓝知逸看着她,她的眸底暗藏睿智。她说得没错,如果她不买他的帐,他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 看来她并非他想像的那么简单。只是她的不简单,能够及得上他的手段吗?能否陪着他玩到最后,分出胜负?他突然变得好期待。 笑意再次填满他好看的眸子,俊颜上堆满可亲的笑容,他挥着手佯装听不见。 “我哪有什么目的呢?当家说笑了,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当家,慕容栩已经是一个少年,比起两个弟弟,他更加叛逆,要有一定的本事,才能让他听话。” 慕容臻不语,静静的凝视他。他的笑容太过灿烂,让她觉得刺眼又虚假。 总之,从这一刻开始,她会好好的观察他。 他任由她审视的眸光在身上流转,她的审视提醒了他一件事。这五天来,他一直在想着那一晚的事情。 那天晚上,他搂住她浮出水面,仅是瞬间的接触,但他忘不了那个触感。 奇特,柔软,还有可疑的馨香。这会是一个大男人拥有的特质? 如果可以掀起她老是围绕在脖子上的丝巾,他就可以知道她是否有喉结。一个男人就算再娘娘腔,也不至于会没有喉结吧? “对了,刚才慕容凤和我提到了一件事情,我想……”他边说边上前,故意一个踉跄往前跌去。 不疑有诈的她,生怕他这一跌会打翻桌上的砚台,那些她核对了一个上午的东西就完了,只好极不情愿地伸手相扶。 他装作站不稳,随手一扯,拉下了她系在脖子上的丝巾。 她一惊,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他想瞧个清楚,一个身影陡地接住了他往前摔下的身躯。 “小心喔,别摔伤了。”柔软得让人不禁寒毛倒竖的声音响起,蓝知逸抬眉一瞧,顿时瞠目。 细自如凝脂的脸蛋上,有一双易招惹桃花的凤眸,淡蓝色的眼眸如琉璃般清澈透亮,是塞西国异族人的特征,俊雅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海棠般美丽的唇瓣,眼前这个人……他仔细一瞧对方的装扮之后,肯定对方是一个男人。 是一个美得很夸张,像是传说中的狐妖化成人形的美男子。 饶是阅人无数的他,也难得的一怔。 修长美丽的手指划过蓝知逸的轮廓,带着娇嗲的声音响起。 “好美、好俊,真让人想继续往下摸去。” 蓝知逸吓得慌忙退后,对方指尖残留的温度,撩得他全身一震,有些反胃。 “好美丽的男人,让人家食指大动,春心荡漾。”对方含着指尖,娇媚无比地向他抛了个媚眼,他身上的鸡皮疙瘩立刻掉得遍地都是。 如果慕容臻是娘娘腔,眼前这个怪人简直是……娘娘腔的始祖!比起他,慕容臻只不过是长相阴柔,言行举止比他正常一百倍! 要是他敢上前,蓝知逸发誓,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挥出一拳! “别闹了。他是新来的老师,蓝知逸。”慕容臻已经捡起丝巾,重新系在颈上。 “原来是蓝老师!人家好兴奋喔!”花效言高兴得鼓掌,拉直身上那袭绣上碎花的白色袍衫。“我今天穿了绣花的白色袍衫,和蓝老师的淡蓝色袍衫可是十分相衬……” “一点也不!”他是男人吗?蓝知逸简直想大吼一声。 他本来可以搞清楚的事情,全被这个怪人搞砸了!看来他还是先行离开,免得再次被人占便宜。“慕容当家,我还是不打扰了,就此告退。” “走得那么快呀?人家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呢……”看着越行越远的蓝知逸,花效言手捂着心口,扁着嘴问道:“他是不是讨厌我了?臻臻。” 慕容臻的嘴角在抽搐。她想笑,但是他恶心的称呼让她笑不出来,望着离去的蓝知逸,她有些庆幸花效言的及时出现。 蓝知逸这个男人,越来越耐人寻味。但是这些年来,她早就历经大小磨难,一个小小的老师难不倒她。 胆敢惹上“天谴”组织首领的人,最好抱必死的觉悟。 她的眸光依旧冷冽,但语调不再是平日的命令式语气,而是信任和依赖。“国主有命令了?” 花效言笑了,她的眉头却锁得更紧。 看来,今晚又是一个充满血腥的夜晚。 *** 长剑挥下,鲜血溅洒,呼救声随即中断,人毫无声息地倒下。 今晚暗杀的对象,是朝中管理军机处的大臣。国主一直怀疑他暗中勾结别的国家,意图不轨,但苦无证据,只好先下手为强,派出杀手除去对方。 这是对还是错呢?以前她总会想着这个问题,但是日子久了,她已经习惯“绝对服从”的生活模式,她手中的“天舞”也不再问对错。 “当家,人数共一十三人,尽数歼灭。”黑衣手下在她身后禀报。 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清亮大眼的慕容臻颔首。手一挥,示意手下先行撤退,她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留下任何活口之后,这才转身跃上屋瓦。 又是月色朦胧的一个晚上,她已经算不清楚自己进行过多少次的暗杀,死在她“天舞”剑下的应该不下百人吧…… 这是她的抉择,也是她的人生。她从来不会有后悔、愧疚和难过的感觉。所以长老们都说她是最强的当家,因为她是一个没有感觉、麻木不仁的人,她的麻木来自于她对自己的舍弃。 从一开始,她就明白自己的存在是为了守护“天谴”组织和慕容世家。自那天开始,她只把和家族有关的事情放在心上,其他的事情,她一概采取冷漠的态度,封闭自己的感觉。 但是,那个叫做蓝知逸的男人,却稍微打乱了她的步调。 他的暗喻、他的神秘,一切看似简单却又仿佛有些不同的蓝知逸,搅乱了她的平静。 看来,她应该叫花效言去探查一下蓝知逸的背景。 打定主意之后,她身影一纵,在屋瓦上轻巧地行走。 不远处的一阵打斗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莫非是她先行遣退的手下,遇上了袭击? 足下一点,她极快跃落。月色朦胧之下,她依稀看到一个淡蓝身影,狼狈的躲开长刀,然后极快的转身朝她跃落的方向疾奔过来。 蓝知逸?对方一转过身,她就清楚地看见了对方的面容。她惊诧的想上前,但随即想到自己此刻的装束打扮,便硬生生的止住脚步。 深夜里,蓝知逸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僻静小巷,而且还被四个大汉追杀? 她谨慎的隐身在暗处,打算瞧个清楚再说。 “唔!” 她听见一声痛呼,来不及逃走的蓝知逸背心被砍中一刃,整个人往前扑倒。 “再逃啊!妈的臭小子,老子看你还能逃到什么地方?”追上来的其中一个大汉将他踩在脚下,大声喝斥。 “老李,别把这个小白脸给踩死了,咱们还要捉他回去见老大。” “饶……饶命啊……”话还没说完,脸上又吃了一拳,他整个人往后摔去,刚巧跌落在她跟前,怀里某样东西掉了出来,滚落到她的脚下。 圆圆的、亮亮的,看起来好像是一个手镯。慕容臻好奇地捡起,这一俯身,她和他眼神交接,冷冽的眸子迎上惶恐的眸子,她因为他身上传来的血腥味而拧眉。 “别、别拿我的……”他焦急的开口,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拿回落在她手上的手镯。 她淡淡看向那只手镯。以塞西国内出产的精钢打造,光滑透亮的手镯在微弱月光的辉映下,她清楚瞧见手镯内侧的图腾, 还有上头刻着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 慕容均!图腾是……代表着慕容世家的双鱼图腾!蓝知逸怎么会拿着前任当家打造的镯子? 刻上当家之名、雕上家族图腾的饰物,向来是历代当家用来向他人表达感激的信物,手持信物之人,一旦遇上危难,“天谴”上下务必鼎力相助。 “你是何人?”其中一个大汉喝问,她没有回答,只是将镯子握紧。 既然蓝知逸持有此信物,她不能让他随便死在这里。 大汉见她不回答,猛地大吼一声,长刀直接砍向她。 “小心……”蓝知逸喊着,一大片鲜血溅洒上他的脸颊,大汉晃了一下,张大口倒地,地面漫开惊人的血红。 “上!”其余三人大喝一声,冲上前去。 她的冷眸微眯,极快地挺剑相向,没三两下的工夫,三个大汉同样毫无声息地倒在血泊中。 真快!她果然是“天谴”组织中最优秀的暗杀者。 月光下她的身影犹如鬼魅,耍出的剑招化为点点银光,像是在夜间舞动的萤火虫。想来,天舞之名便是由此而生。 他嘴角噙着笑意,看着自己派出的手下尽数倒地气绝,也看着她如预期般地踏入他设下的陷阱。 处理完这些不自量力的家伙之后,慕容臻转身,冷冷地瞪着他。 “谢谢大侠的搭救,蓝某感激……唔!”还没有说完,他痛得蜷缩起身子,倒在地上呻吟。 她清楚看到他背部的那道伤痕。虽然不确定有多深,但是他背部一片濡湿,已经流了不少血。 在还没有弄清楚他为何持有前任当家的信物之前,她可不能让他死掉。 俯身蹲下,她粗鲁地揪起他的后领。 他痛呼一声,整个人仰靠在她身上。 该死!他怎么会这么重?她暗自咒骂,以自己的身体支撑他的重量。 他却在这个时候胡乱一捉,将她脸上的黑面巾扯下。 “慕容……当家?”他佯装吃惊的低呼,换来她的脸色更沉。 很好,现在应该让他知道的,不应该让他知道的,他都知道了,麻烦惹得可真不小。要不是看在他手持信物的份上,慕容臻下一秒就会让他的脑袋搬家。 寒着脸,她伸指戳向他的睡穴,他嗯了一声,当即昏了过去。 侧首打量着他,慕容臻咬牙忍不想大声咒骂的冲动。 “在我找出真相之前,你别给我挂掉。”撂下警告,她撑起他,足下一点,往上跃去。 只是,她始终没有发现,挂在他唇瓣上那抹极淡极浅、却饶富深意的笑。 *** “啊……”床上的男人反覆呻吟,大颗的汗珠顺着俊美的轮廓滑落,让人瞧得心疼。 “背部的伤口虽然不深,但是流了不少血喔,真是吓死人了。蓝老师,你千万别有事。”花效言一边帮蓝知逸敷药,一边心疼万分地说着。 但是,某人却拉长了一张俏脸,那双杀气十足的眸子正宣告着她的怒火,慕容臻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要是他再呻吟,我就……”她握紧手中的天舞,咬牙切齿地宣布。“砍下他的脑袋!” 从刚才把他扛回来到现在,他就足足呻吟了一个时辰。她知道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拜托他别如此不济,至少也忍耐一下,让她耳根子清静清静。 “臻臻,你凶他也没有用,敷上了我调配的‘止血退疤还原美美肌肤散’后,他会睡上一整天,所以他现在根本听不到你在骂他。”花效言晃着手中的药膏,人称鬼才的他,最喜欢在空闲时候调配药膏,并为药膏取上一个怪名。 “那你的药膏,可不可以让他闭嘴?” “臻臻,那是毒哑别人的毒药,不可以和我的绝世药膏混为一谈。” “要不是因为当家的镯子,我一定会!”干掉他! 花效言拿过她手中的镯子,打量了好半晌之后,颔首道:“嗯,果然是当家以前打造的镯子,看来你要好好问清楚了。” 她瞪他一眼,就算他此刻昏睡不醒,她还是要把他瞪个够本才能消气。 “对了,臻臻,你的肩膀好像也受伤了,快来敷上我调配的药膏。”花效言注意到她肩膀上的血迹,连忙拿来另一罐药膏。“来来来,让我为你敷上。” “不要,我……我自己会敷。”她立刻拒绝。 她的伤在肩膀,怎么可以让一个男人为她敷药呢?虽然说眼前这个男人,也不太像一个男人。 “我忘记了,臻臻是姑娘,姑娘家的身子怎么可以给男人看呢?但是你忘了,我不喜欢姑娘的……” “嘘!你怎么可以说出来?” 她立刻捂住他的大嘴巴,戒备地看着床上的蓝知逸。蓝知逸双眸紧闭,依旧在呻吟,看来他是真的听不见四周的声音。 “噢,我一时忘记了。不过,放心吧,他不会听见的。”花效言对自己调配的药膏可是非常有信心。 花效言将药膏搁下。“蓝老师就有劳你照顾了,我还有事情赶着去处理。” 她点了点头,目送花效言离开,眸光再度落在昏睡的蓝知逸身上。 他的呻吟逐渐放轻,呼吸也变得平稳了,看来是药效发作,他的伤势应该已无大碍。 肩膀上的伤口隐隐抽痛,是刚才对打时不小心被长刀划中。 确定蓝知逸真的已沉沉睡去,她才背对着他,解开自己的袍衫。 袍衫滑落,露出光滑白皙的背脊,她轻轻卸下缠胸的布条,看了一眼那道靠近胸部的血痕,她微微咬牙,将药膏涂抹上去。 一股刺痛顿时袭来,疼痛过去,伤口处变得一片沁凉,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穿好袍衫,她坐下,端详着躺在掌心的镯子。 “唉。”幽幽地叹息,她又想到了从前,如果蓝知逸真的是从当家手中拿到此信物,那么她就必须遵照当家的遗愿,好好的报答他。 那声叹息钻入蓝知逸耳中,本该昏睡的他悄然睁开眼睛,落在她背影上的眸光带着震惊。 他并没有陷入昏睡,他只是佯装沉睡,但他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会让他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臻臻是姑娘……那个怪人花效言说……慕容臻是女人? 那晚在池中,他搂住她、身体相碰的瞬间,他就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但是,他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是一个女人! 如果刚才他没有亲眼看着她,背对自己卸下衣衫,他还真是不敢相信。 一个女人竟然有能力当上慕容商运的当家,而且还是历代“天谴”组织里,号称最强的首领。 震惊轰得他脑中嗡嗡作响,但是平静下来之后,心底却涌上深深的不忿。 凭她一介女流,竟然可以轻松当上当家?而他,自小勤奋向上,换来的却是一无所得,为了证明自已的实力,还必须乔装成老师混入慕容家! 这太不公平!她凭什么能够成为当家? 他堂堂一个男子汉竟然被一个女人呼喝了好几天,如果花效言不是以为他已经昏迷不醒,才在无意中泄露了她的秘密,他恐怕还会和其他人一样,被蒙在鼓里。 原来这就是她的秘密。堂堂慕容大当家是一个女人,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慕容世家和“天谴”组织必定会步向灭亡。 但他不会轻易揭开这个秘密,他要亲眼看看,这个女当家到底有什么能力,然后他会亲手将她击败,让她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一股晕眩感袭来,涂抹在他背上的伤药发挥了药效。他很快变得昏昏欲睡,抬眉瞥了她一眼,他噙着阴险的笑意合上了眼睛。 睡醒之后,他的戏就要开唱了。不论她接受这个挑战与否,在她救下他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踏入了他设下的局。 但这一次的游戏,会因为她是女儿身而变得更有趣。 窗外,月色依旧朦胧,凝视着窗外夜色的慕容臻,始终没有发现身后的异样,更没想到一场暴风雨很快就会降临。 第四章 那是一场梦,他一直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梦。但这个梦却太真实,真实得让他清楚感受到痛彻心扉的感觉。 “逸儿,从今天开始,你就要独自一人离开都襄城,到一个新的地方生活。” “娘,请您别赶走逸儿,逸儿不要离开娘,不要离开都襄城。” “傻孩子,娘也不想让你离开,但你……你是庶出之子,在司徒家,庶出之子一旦年满十岁,就必须出外经历考验,直到得到了当家的认同,你才可以回来认祖归宗。” “为什么?逸儿不要离开,不要!娘……” “乖,听娘说,这是家规。但是逸儿放心,娘一定会在这里等着,等着逸儿得到当家的认同,然后带着娘一起过着快乐的日子。” 他知道身为小妾的娘,其实没什么地位,从小他就看着娘遭受白眼和凌辱,所以他答应了娘,一定会得到当家的认同,然后让娘过着有尊严的日子。 请等他,一定要等他,他绝对会带着足以让娘亲感到骄傲的成功,回去认祖归宗。 但是,为什么他好不容易得到父亲的认同,可以回来都襄城的时候,等待他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所有的期待,在跪倒在娘的灵前的那一刻,尽数破灭。 他痛,他恨,他在灵前发誓,他必定会干出一番大事业,让九泉之下的娘能够为他感到骄傲,这是唯一支撑他到今日的力量。 “我……”有些沙哑的声音逸出,伏在桌上打盹的慕容臻被惊醒。 她赶紧走上前,发现他只是在说梦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许是药性过猛,他发烧了一个晚上,也让她担心了一个晚上。在她还没有问清楚他和前任当家的关系之前,她绝不容许他就这样挂掉。 手伸了过去,就要覆上他的额际,他却倏地睁开眼,她毫无预警的坠入那片带着忧伤的眼眸。 额际沁出一层薄汗,他的眉紧蹙、唇紧抿,双拳握得死紧,但眸底流泄的却是浓浓的忧伤和无奈。 这份无奈,极其熟悉。她曾经见过这样的自己,是一种不愿被命运摆弄、却不得不低头的无奈。 这一刻,她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蓝知逸。”下意识的,她冷冽的眸光放柔了,带着一丝同情。 蓝知逸有些昏沉的脑袋开始运转,努力命令自己从梦境中抽离。“慕容……当家?” 他想起来了。昨夜他刻意安排刺客追杀自己,让她发现他身上藏有前任当家赠予的信物,却在不经意之下,发现了她的秘密…… 慕容臻是一个女人。这个重大的发现,让他想到了一个更有趣的游戏。 他扯出一抹笑,让她挑高了眉。 他又恢复之前那讨人厌的模样了,看来他是死不了的。 很好,等她问完话之后,她再决定他是否还有活下去的权力。 “我有话要问你,那个刻上慕容世家徽章的镯子,你从何得来?”幕容臻敛去眸底的同情,摆出之前的冷峻。 “谢谢你昨晚救了我。”他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 “我说,那个镯子你从何得来?”蹙眉,她扬高了音量。 “昨晚的事让你添了不少麻烦,我深感抱歉。”他依旧答非所问。 “蓝知逸!”她终于恼了,陡地将他从床上揪起,不顾痛得龇牙咧嘴的他,冷声喝问。“我问最后一次,镯子从何得来?” 她真是一个称职的男人。若非昨晚亲耳听闻、亲眼目睹,他真的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冷酷无情、手段狠辣的慕容当家,是平日他见惯的那些柔情似水的女人。 “可以先放开我再说吗?” 他的手握紧她的手腕,一股灼热的温度传来,她极快地甩开他的手,也顺势放开了他。 他眸底掠过一丝微怒,但极快地抱着头,挤出一声叹息。 “我知道纸始终包不住火,只是我没想到,事情那么快就暴露了。请放心,我不会拖累慕容商运的人,我……马上就离开。”说完,他扶着墙壁站起。 慕容臻压下心底的怒火,冷冷瞪着他。“你和前任当家的关系,不止是故友那么简单吧?” 他说他是慕容均的故友,但是前任当家不会将如此贵重的信物,交给所谓的“故友”。再说,当家去世已经六年,他选择此刻带着信物出现,还特地当上三个小鬼的老师,这其中有太多的疑点。 “慕容当家是什么意思?”他听出了她的猜疑,知道这一步棋已然生效。 “一开始,你就是故意混入慕容家的?”她的语气变得尖锐,有些咄咄逼人。 “以老师的身份混入,假借故友的名义接近,你存的是什么心?” “我并非假借故友的名义,我和慕容均真的是故友!我……” 他佯装气愤的为自己平反,激动之下扯痛了伤口,身形不稳的往她挨去。 她微慌,急欲推开他,他却紧紧攀住她的肩膀。 “八年前,我和他于皇城古都相遇。他当时被山贼打伤,晕倒在我家门前,我救起他之后,就让他暂居家里养伤。这段期间我俩一见如故,他伤愈后,要离开之前,送给我这只手镯,并许诺日后若我遇上麻烦,可凭着这只手镯,前往塞西国找他相助。” “八年前?”他的话让她一惊,她想起了某个可能性。 “正是,我根本没有假借故友之名行骗。”他理直气壮。 “为何不一开始就道明你是当家的恩人?”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他报恩。六年来,我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所以我也忘记了手镯的存在。只是在一个月前,我遇上了一件麻烦的事。”他的语气变沉,带着一丝无奈的摇头。 她不语,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按着额际,咬牙说着。“城内有一恶霸欺压弱小,我报宫求助,却被恶霸的手下发现,几乎性命不保。结果我被逼得四处藏匿,恰好遇上慕容家征聘老师,我想起了慕容均,所以就……” “嘴里说着是为了故友的儿子而来,结果是为了避难。”这么听下去,慕容臻完全明白了。 昨晚的那些人马,不必多说,就是他口中那个恶霸派来的手下。 “不,我是真的很想代替故友,教好三位小公子,请慕容当家别误会。”他急着澄清。 “误会?那么是谁一听到慕容家的名号,就急着进来当老师?” 他脸上微红,窘迫的清咳一声。“其实我也不确定那只手镯是信物,尤其事隔六年之后,慕容均也不在了,那个承诺也不见得能够当真,所以我就……多次暗中试探你的口风。” “哼。”这个男人,真让她觉得讨厌。 一开始他欲言又止,让她陷入猜疑之中,绕了一大圈才让她发现,原来他这个婆妈多事的男人,竟然是前任当家的恩人! 可是仔细一想,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六年前,当家遇害身亡一事,可与蓝知逸有关系?依当家的武功,山贼根本无法伤他分毫,这就说明当家早在赶回塞西国之前,就被神秘人打伤! 或许,当年的疑问,可以在他身上找出答案。于情于理,她无法丢下这个烫手山芋不管。 “还你。”从怀里掏出那只手镯,她抛给他。 他忙不迭的接稳,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慕容当家,你……” “你,想活命吗?” “想。”他凝视她,发现她这个样子还挺有当家的气势。 “那就继续留在这里当老师,前任当家的承诺,会由我代替他完成。”她盯着他,心底实在不想答应,但看在前任当家的信物份上…… “慕容世家会保护你。” “真、真的吗?” “我的样子像在说笑?”她臭着一张脸。 “谢谢你,慕容当家!”他笑了,是感激涕零的笑容,但是心底涌上的是得逞的笑意。 游戏终于开始。 慕容臻,我会慢慢成为你最信任的人,然后将你和“天谴”组织一并击败。 *** “慕容当家。” 下了三天大雨,今天难得放晴,街道上每个人都露出爽朗的笑容,唯独一个人的脸……臭得可以。 男人的嗓音轻柔顺耳,略嫌苍白的俊颜上挂着灿烂好看的笑容,让路过的姑娘大婶们,纷纷投来倾慕的眼神。 但是,那些倾慕眼神只要再投远一些,大家就吓得连忙提起菜篮、落荒而逃。 他身边那个身形较为矮小的男人拉长一张脸,俊秀的面容除了冷峻之外,还添了几分怒气。 “慕容当家,你不舒服吗?”温柔的嗓音、温柔的眼神,要是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姑娘,肯定会被如此温柔的蓝知逸迷得神魂颠倒。 但是,站在他身边的是慕容臻。她双手环抱胸前,此刻的眼神,足以冻死人,薄唇抿得死紧,正显示出她的极度不悦。 “慕容……”当家二字唤不出口,那双杀气十足的眼睛瞪视过来,狠狠的警告他闭嘴。 他是识时务者,所以他很乖的闭上嘴,也敛去了让她瞧着便火大的笑容。 很好,看到他终于闭上嘴,她才以森冷低沉的语气问着。“现在是怎样?” 是怎样?蓝知逸瞄了一眼四周,弄懂了她的问题。“我答应了三位小公子,要送他们一副毛笔和砚台,碰巧郭大哥被花公子唤走了,又刚好遇上当家你,所以我们就一起结伴同行……” 越是往下说,她的脸色越臭,他打住话尾,很诚恳的道歉。 “不好意思,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慕容臻站在书斋里,四周的墨香、纸香、书香,熏得她的眉越蹙越紧。 她最近是碰上了瘟神吗?为什么事事不顺心、处处不如意?而且这些不顺心不如意的事,往往都和蓝知逸这个男人扯上关系! 她得到一个结论,蓝知逸就是瘟神! 他休养了三天,伤势已无大碍,她派了手下阿郭暗中保护他。 本来他只要乖乖待在慕容大宅里,必定会逢凶化吉。但是,这个人就是无法安分下来。 今早,他说要去书斋买东西,花效言刚巧把负责保护他的阿郭带走,她手下的弟兄们,也正好忙着追踪国主下令暗杀的人物,“天谴”组织上下没一个人有空。 再加上她很不巧的出现在他面前,看到正要私自出门的他……所以就这样,在担心他会被恶霸砍成十八段之下,她只好临时充当他的保镳,护送他到书斋。 哪知道,这个男人挑剔又麻烦,单是选一副简单的毛笔和砚台,他竟然可以花上两个时辰,从城西第一间书斋,逛到最后一间,还是没买到毛笔和砚台。 两个时辰,她可以核完慕容商运一个早上的订单。这两个时辰,如果花在暗杀行动中,她足以让半百以上的敌人一命呜呼。 他在浪费她的时间! “要不是看在前任当家的份上,我才不管你的死活。” 她的坦自让他颇感意外,她似乎从来都不掩饰对他的不耐烦,蓝知逸微笑。“当家说得是,我的命是有赖当家相助,才可以保住。” “我告诉你,那一晚的事情不许再提。”她的脸色一沉。 她答应以慕容世家的力量来保护他,但吩咐他不许提及那晚他遇袭、她杀人的事情。起初他满是疑问,但在她冻死人的眼神警告之下,他很识时务的闭上嘴巴。 “是,但是对你的感激……”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会放在这里。” 慕容臻因为他的认真一怔,心底流过一股暖意。 “快点买齐,我们要回去了。”甩开心底异样的感觉,她冷冷说着,眼神转而落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上。 “是。”她的那张脸是用来骗人的!外表是冷静稳重的大当家,但相处之后,他发觉她是一个没什么耐性、一发火就会想动手揍人的女人。’ 如此沉不住气的她,一点也不具备成为当家的资格。他真不明白“天谴”组织的长老,为什么会让一个女人当上当家。 他会让她明白,一个女人是无法胜过一个男人的。 敛去深沉的眸光,他转身唤着她。“慕容当家,这砚台很适合你。” 慕容臻双手环胸,定定瞧着对面街道上那一串串泛着诱人光泽的东西。 以糖浆包裹着一颗颗的红色珠子,看起来好像很可口。买的人笑容满脸、卖的人也笑脸盈盈,她不明白大家怎会为了那一串只有五颗的糖珠子,笑逐颜开。 知逸又唤了她一次,她还是没有回应。他只好走上前,站在她身侧,顺着她的眸光瞧去。“瞧什么?” “那一颗颗的糖珠子,看起来很新奇。”她老实回答,一下子忘记了要保持高高在上的当家气势。 糖珠子?他这才发现对面街道上正在叫卖的小贩。“那是冰糖葫芦,不是糖珠子。” “冰糖……葫芦?”这个名词好像有些耳熟,她抬眉瞧着他。 “冰糖葫芦来自皇城古都,是当地的一种小吃。数年前传入塞西国都里城,风靡一时。”她竟然不识得这种小吃?他怀疑的看着她。 “噢。”她的跟神重新投向一串串诱人的冰糖葫芦上头,暗自咽了咽口水。 不知道冰糖葫芦的滋味,是不是甜滋滋的、让人甜入心底呢? 她很小的时候,当家夫人曾经带她逛过市集,买过芝麻甜汤给她吃。那种甜在嘴里、甜入心头的感觉,她至今难忘。 后来,她被长老们禁止外出,整日待在府里训练。坐上当家之位后,她又忙着处理商运和组织的事情,更没时间出来逛市集了。 这个来自皇城的冰糖葫芦,她听说过,但没有尝试过。 他一眼就看出她在咽口水,讽刺的问道。“当家,要试一下冰糖葫芦的味道吗?” “呃……不要。”买冰糖葫芦的多数是小孩子,也有一些是姑娘。她就算再想尝试,也不愿意让大家见到堂堂大当家舔冰糖葫芦的样子。 “真的吗?”她那副嘴馋的样子,让他扬起唇角。 慕容臻狐疑的睨他一眼,横看竖看都觉得他是在取笑她。 她不悦的清咳一声,摆出当家的架势。“你挑了足足两个时辰,还没买完?” “差不多了。”其实他今天外出,是为了暗中联系自己的手下,书斋的老板已经收到他的指示,也明白下一步棋该怎么走了。 “我们回去吧。” 她率先走出书斋,他尾随而上,却发现她的视线定在不远处热闹的人群上头。 “怎么了?”说要赶回去的是她,但是走没两步,她又被市集上的东西给吸引了。 他偷偷翻了个白眼,只见她指了指不远处。“那儿好像很热闹。” “城西的寻欢楼,最出名的就是肉包子。”他虽然刚来塞西国不久,但是对于各个地方的认识倒是不浅。 “寻欢楼……肉包子出名?”她冷冽的眸光顿时充满惊讶。 “对,肉包子。”有什么问题吗?他微觉奇怪的瞧着她。 “你的意思是,寻欢楼其实是一家茶馆?”她扬高了音量。 “嗯。”他重重点头,她难道不知道寻欢楼是一家茶馆? “但是‘寻欢楼’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像是烟花之地的名字……” 那天夜里,慕容栩偷偷跑到城西的寻欢楼,为此她大发雷霆。 她还以为,寻欢楼这种地方……应该和青楼没两样。 看着小心翼翼求证的慕容臻,他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瞧错之后,他的嘴角隐隐抽搐,随即爆出一阵大笑。 这次的大笑,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他笑得差点岔了气,指着人潮拥挤的寻欢楼。“这里……这里像是妓院吗?哈哈!” 堂堂一个大当家,连茶馆和青楼都傻傻分不清楚,他是否高估了这个对手? 这一下他总算明白,为何她会对着慕容栩大发雷霆。原来她以为她那个十三岁的侄儿,学人去妓院! 他的笑声很刺耳,他扬起的唇线、眉角都让她暗暗咬牙。瞥了一眼热闹的寻欢楼,她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包子香气。 那天晚上,慕容栩对她解释了不下百遍,说是一时嘴馋才会偷跑到寻欢楼,她没有相信他的说辞,甚至还重重的责罚了他。她这个做人长辈的,再一次误解了侄儿。 这该怎么办呢?她蹙眉,心底满是愧疚。 身旁的蓝知逸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正以“你真是无可救药”的眼神瞧着她。 “瞧什么?”很好笑吗?瞧他笑得弯腰捧腹的,她的脸色更臭。 “你在都襄城待了这么多年,难道一直不知道城西寻欢楼是什么地方?”他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本地人。 “我很少出门。”她微窘。说实在的,以前身为前任当家的替身,她活动的范围仅限于慕容大宅最僻静的别院。 成为当家之后,她更是甚少独自出门。 “足不出户?你是大家闺秀吗?”他讥笑着,换来她狠狠的一瞪。 这个该死的蓝知逸,竟敢取笑她!她眸光一凛,瞪着他,才想说话,他已率先开口。 “反正现在是午饭时间,不如由我作东,请你去寻欢楼吃饭。”看她的样子,恐怕连寻欢楼的肉包子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就姑且做一下“好心人”,带她去见识见识。 “我不饿。”她才不想瞧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吃饭。 “但是寻欢楼的肉包子真的很出名。皮薄馅多、肉汁鲜甜……” 很不争气的,她肚子传来一阵咕噜轻响。她听到了,他也听到了,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 白皙的脸蛋浮上一抹绯红,大当家红了脸,抿得死紧的薄唇显示出她的窘迫。 他看着极有可能恼羞成怒的她,挑衅的撂下一句话。 “怎么了?慕容当家该不会是第一次上茶馆,害怕出糗才不敢去?” 他的挑衅,让她不服输的抬起头。 “有人请客,我为什么不敢去?蓝老师,请。” *** 事实证明蓝知逸没有猜错,慕容臻真的是第一次上茶馆。 她拿着一双筷子,但是对于眼前的茶壶等餐具感到相当困惑。 这些东西是用来做啥?慕容臻偷瞄了四周的客人一眼,发现他们熟练的用着餐具,她不禁握紧手中的筷子。 她常听花效言说一些和茶馆有关的事。 茶馆是塞西国历史上最早兴起的行业。传说中开国国主有一次微服出巡,路经茶馆歇息,把宫中喝茶之道传给当时歇脚的茶馆的老板。自此,喝茶的客人们都会按照简单的礼节,来品茶用点心。 眼前摆着的两个茶壶,同样盛了热茶,同样有茶香。茶壶旁搁着一块手巾,桌旁还有一个雕花银盘。她完全看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讨厌上茶馆,在家里吃饭方便多了,随她喜欢怎么吃都行。 “慕容当家。”那道该死的凉凉嗓音又响起。 慕容臻看着他,不难发现他眸底燃起太明显的笑意,那是讥讽她的笑意。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她搁下筷子,就算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也不要在他面前出糗。 “刚才我明明就听见你的肚子在咕咕叫。”他说得很白,她的脸色变得铁青。 “光是瞧着你,我就觉得饱了。”尤其是那副存心看她笑话的笑容。 “慕容当家该不会真的是……”他丝毫不以为忤,刻意压低音量问着。“第一次上茶馆?” 回答他的是握得格格作响的拳头。她忘了告诉他,在她肚子饿的时候,千万别惹怒她,因为心情欠佳的她很有可能会揍人。 “好,不问这个。”蓝知逸挥挥衣袖,识相的住了口。 不过,他真的没想到她是第一次上茶馆。在塞西国生活了二十多年,她到底是怎么过活的呀? 冰糖葫芦可以让她露出嘴馋的样子,还误把名满天下的茶馆当成是青楼……她这个大当家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不可思议的绝不是她的实力,而是她对周遭事物的无知。 四周弥漫着菜肴的香气,让慕容臻很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 看着其他人享受着美食,而她只能对着眼前香喷喷的包子干瞪眼,她恼怒之下,一把拿起茶杯。 “别喝!”蓝知逸眼明手快的握着她的细腕。 这一握,他明显感觉到她和他的不同。她的腕骨,不像男人的腕骨般粗大,而是较细较小的,只须扣住食指和拇指,他就能够完全握住她的手腕。 这根本就是姑娘家的手。虽然她的手掌因为握剑的关系,长满了茧,但是她的指骨、腕骨一再告诉他,她是女人的事实。 要不是她冷冷拒绝别人的靠近,旁人一定很快就能从她的骨骼,分辨出她是女人。 “为什么?”慕容臻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微觉不悦的放下茶杯。 奇怪,他叫她别喝,她就当真听话的放下杯子,她为什么要听他的? “你倒的那壶茶,其实是用来清洗筷子的茶水,不是拿来喝的茶水。”她果然是乡巴佬出城。 “茶水也有分别?”她好奇的掀开茶壶,却被他制止。 “没将茶水喝完就掀开壶盖,是很不礼貌的。瞧这里,茶壶上雕了一个“用”字的,是拿来给客人清洗筷子的。”他指着她先前倒的那壶茶。 “奇怪,茶馆的小二没将筷子洗干净吗?”她拿起筷子端详。 他从她手中拿走那双筷子。“不是,这是当年流传下来的宫中规矩。瞧,就这样。” 像是遇上指点迷津的大师,她虔诚的瞧着蓝知逸接下来的动作。 他拿起筷子、小碗等茶具,放入雕花银盘中,倒入些许热茶,然后以自己清洗过的筷子将她的碗筷挟起,搁放在她面前。 “就这样?”她惊讶,还以为过程会很冗长又繁复呢? “会有多复杂?”他轻笑,顺手为她挟了一个肉包子。 “噢。”她颔首,好像跟大师上了宝贵的一课。望着肉香四溢的肉包子,她拿起筷子,但又迟疑了一下。“我可以就这样吃吗?” 他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小心谨慎的她。如果她换回女装,应该会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 “蓝老师?”她蹙眉。 他兴起逗弄她的念头。“有没有觉得我很了不起?” “有。你是皇城古都的人,竟然懂得塞西国的事,不愧是一个老师。” 她的回答让他微怔,他还以为像她这种冷峻的人,应该自傲又不可一世才对,没想到她会毫不吝啬的称赞别人。 慕容臻没空理会他的反应,眼前的包子好香,她的肚子又好饿,薄唇一张,她狠狠的咬了包子一口。 肉汁喷了出来,她的脸颊多了好几滴鲜甜的肉汁。她一脸错愕的看着肉包子,似乎为包子丰富的肉汁感到不可思议。 他被她逗趣的表情逗得又一笑,拿起桌上的手巾,轻轻为她拭去颊上的肉汁。 她僵住了,杏眼圆瞠的看着他。 他温柔又仔细的擦着,不小心划过她脸颊的指尖,带给她一阵战栗。 他仿佛是绽放柔和光泽的玉菩萨。他温柔的笑容,轻轻拂过她的心扉,带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 没来由的,她脸上涌起一片火热。她极快的抢过他手中的巾子,自个儿用力擦拭着脸上的肉汁。 “好吃吗?”她的羞怯让他有些移不开视线,声音也放柔了。 “嗯。”重重的应了一声,慕容臻掩饰着自己的窘态。 街道上突然传来喧闹声,吸引了他和她的注意力。 “咦,是一个卖身葬父的可怜姑娘。”在塞西国,女子的地位永远矮男子一大截,时常看见女子在卖身。 但,这个姑娘的情况有些不同,他微拧眉。“那个财主好像想轻薄她……慕容当家?” 奋力吞下肉包子的慕容臻倏地站起,冷冽的眸光盯紧街道上的卖身姑娘,拳头握得死紧。 “你想……”干什么还来不及问出口,蓝知逸就看到慕容臻像一阵旋风般,极快的走下楼,朝卖身姑娘的方向大步走去。 不是吧?难不成她想……蓝知逸挑眉,果然看到她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搂过被大财主欺负的卖身姑娘。 第五章 “这位姑娘,我买下了。” 正义凛然。蓝知逸只能想到这四个字,来形容慕容臻刚才的表现。 街道上,隔两三天就会有一个卖身葬家人的可怜姑娘,大家都爱莫能助,只能任由这些可怜的姑娘卖身为奴为婢,能不能遇上好主子,就看她们的际遇。 但今天慕容大当家突然善心大发,从色财主手中硬抢过卖身姑娘。 用硬抢来形容刚才的那场闹剧,一点也不为过。 “你知道吗?刚才我真的很担心你。” 眼前忙着核对订单的慕容臻停下动作,睨了蓝知逸一眼,算是回应他的话。 他担心她?这个说法有些怪异,她刚才明明就占了上风。 “你是慕容当家,堂堂当家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了抢夺一个姑娘而打人!”蓝知逸扬高音量。 消息一旦传出去,大家不会说慕容当家见义勇为,只会说慕容当家见色心起,为了和大财主争夺一个女人,不惜当众殴打对方。 “他轻薄晓菊。”晓菊就是卖身的小姑娘。“我刚才有付银两,不算抢夺。” 这是她的理由?他实在想不明白凡事低调的“天谴”组织,为何会有一个喜欢强出头的首领。“要是对方来寻仇,你说该怎么办?” “照你的说法,我刚才不该多事,应该任由晓菊被欺侮?”她抬首盯着他,这家伙当真是教人圣贤道理的老师吗? 蓝知逸有些语塞。刚好瞄到门口站着一个战战兢兢的瘦弱身影,正是刚刚被慕容臻买回府的晓菊,她把二人之间的对话都听清楚了。 “晓菊,进来。”看着这个瘦弱胆怯的姑娘,慕容臻尽量不让自己吓着她。 晓菊怯生生的走进书房。眼前的恩公当家和俊美公子,好像是为了她而闹得不愉快,她蹙着眉犹豫了下,这才走到二人面前跪下。 “晓菊姑娘,你这是干什么?”蓝知逸吓了一跳。 “请蓝公子和恩公当家息怒,都是晓菊的错,让您们二位惹上了麻烦。”晓菊说着,眼泪落了下来。 慕容臻谴责的眼神瞪向微怔的蓝知逸。晓菊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他竟然让一个小姑娘哭泣。 “起来吧,你不会让我添麻烦的。”以眼神警告蓝知逸别再多说,慕容臻的语气转柔。“晓菊,以后你就留在慕容府上干活,不必担心其他的事。” 蓝知逸一副发现了新大陆的表情。原来这个冷当家,也有轻声细语的时候,而且要命的是,他竟然因为她温柔的一面而有些失神。 “是!”恩公当家的关怀让晓菊破涕为笑,她朝慕容臻躬身,然后有些胆怯的向蓝知逸点了点头,便一溜烟的退下了。 “晓菊完全把我当成是恶魔,把你当成了神仙。”他睨她一眼,发现她望着晓菊的眼神变得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他又发现了慕容大当家不寻常的一面。 身为暗杀组织的首领,不都冷血残酷的吗?为什么这个女人会选择帮助一个毫无关系、也毫无利用价值的小姑娘? “慕容当家,我觉得你很善良。”完全不按牌理出牌,他觉得她越来越有趣。 “我只是想学一学前任当家的作风,给别人一个机会。”当年的事,点滴在心头。 “是吗?”她的眼神带着缅怀过去的伤感,让他颇感兴味的挑眉。 她不再说话,迳自回到座位上执起毛笔,冷冷的语调再次响起,“蓝老师,你是时候回去上课了。” 看来要取得她的信任,还要再多几分的努力。但是不急,他已经安排了一连串的计划。 “我也很想回去上课,但是慕容栩病了,不能上课,慕容凤和慕容佳便失了注意力,在课堂上只顾着打瞌睡。我的课,无法继续上下去了。”他耸肩。 “你是三个小鬼的老师,这些事情应该由你想办法解决。”她挑眉,觉得他没有尽责任。 “你没听清楚吗?慕容栩病了。”她这个为人“叔叔”的,到底有没有关心过侄儿? “他那是诈病。”她已经听总管说了。慕容家三个小子没别的本事,最擅长的就是耍诈。 “我知道,但你知道他为何诈病吗?” “为了偷懒,不愿意上课。”这一招,三个小鬼用过不下十遍。 “才不是。”他这个可亲的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可好呢,所以他比她更了解三个小鬼的想法。“慕容栩诈病的原因,是因为你。” “不可能。”他诈病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立刻否认。 “因为你上次误解了他,还重罚他,所以他心生不忿,刻意诈病想引起你的注意。”这个女人竟然一点也不了解三个侄儿的想法。 这句话终于让她停笔抬首。 她之前误解他小小年纪学人上妓院,所以才罚他在祠堂内静思一个月。得知那是一场误会后,她还没有想到补救的法子,不过…… “慕容栩在深夜偷溜出去是事实,我责罚他也不为过。” “你冤枉他上妓院也是事实。”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被诬陷上妓院寻花问柳,真是可怜。 她闷声不响的瞧着他,他嘴角勾起的笑容很可疑,是在讽刺她这个做长辈的是非不分吗?她冷声说着:“这件事情我会好好处理,不劳蓝老师操心。” “慕容当家有何良策?愿闻其详。”他知道她对三个小鬼没辙。 “我为什么要说给你听?” “那么证明给我看也行。”他陡地欺身上前,她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从椅子上拉起。 “放开。”她的手腕又落入他掌中,他好像很喜欢用手指紧扣她的手腕。 “慕容当家,你太过冷峻,对外人来说,也许感情没有存在的必要,但是对待家人,你这种冷酷的态度,会让家人不敢亲近你。” 蓝知逸停下脚步,握着她的手示范。“你瞧,你连简单的握手,都生硬紧绷成这种程度,那三个小子又怎么敢亲近你呢?” 慕容臻瞧着自己的手,她确实讨厌与别人有身体上的接触,但那是为了隐瞒自己是女儿身的秘密。她没有想到自己对外人的排斥,会连带的让三个侄儿不敢接近她。 “他们还是小孩,而且年纪尚幼的时候就失去亲人。身为唯一亲人的你,却老是板起一张脸孔,他们根本不敢和你说话,见到你就好像见到了鬼。”他的直言不讳,让她有些发窘。 他们三个,在她面前的确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但面对总管,他们就变得特别多话,更别说是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花效言。 相较起来,她这个“叔叔”在他们面前,就好像是一个陌生人。 就连这个新来的老师,都比她更加了解、更加亲近他们。 她一直没有想过,对他们严厉会让彼此的关系更加疏远。 “如果你不要对他们太过苛刻,拿出……嗯,对了。”蓝知逸找到一个适当的比喻。“拿出像刚才对待晓菊的态度,就很不错了。” “对待晓菊的态度?”刚才她是在晓菊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不明白?”他偏首瞧向一脸困惑的她。 慕容臻睨他一眼,虽然她心底极不愿意承认,但他似乎比她更加了解该如何与三兄弟相处。为了三个小鬼,她只好虚心请教。“还请蓝老师明示。” “不要板着脸,不要摆出冻死人的表情,眼神放柔一些。” 不要板着脸……她平时有板起脸孔吗?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不要冻死人……她没有啊。眼神放柔一些,慢着,什么叫做放柔一些? “我不明白。”她不是叫他明示吗?干嘛给她一大堆无法理解的说词? 这女人果然很笨,但可取的一点是,她遇上不明白的事情会虚心请教。“很简单,就像这样。” 眉角往上弯,嘴角往上扬,数到三,一个灿烂好看的笑容问世。 “笑?”她看到怪物般,扬高了音量。 堂堂慕容大当家应该不苟言笑、正经八百,哪有可能像他这般嘻皮笑脸的,教她如何让手下慑服? “你试一试。”他怂恿着,很想一睹她展开笑靥的样子。 她犹豫着,脚步已经来到了慕容栩的房门前。 “赢了!我的飞虎将军果然是最强的!你瞧……”话音顿止,慕容家三兄弟如遭雷殛的看向慕容臻。 桌上有一个木盘,里头装了蟋蟀。不用多问,慕容臻已经知道这三兄弟在干什么。 他们在斗蟋蟀。坊间最流行的玩意,是纨绔子弟最爱玩的游戏。身为慕容世家未来接班人的他们……竟然在玩这种无聊又不上进的游戏? “你们是慕容世家的接班人!”一声怒喝响起,她把之前要和三兄弟打好关系的事情抛诸脑后。“这是你们身为接班人该做的事情吗?”愤怒的将木盘一摔,里头的蟋蟀尽数被她踩死。 三兄弟惊呼着,但是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玩物丧志!我叫你们好好读书,结果你们一个诈病、两个跷课,一起躲在这里嬉闹!”她一直努力守护着慕容世家的基业,还有组织的一切,就是希望他们长大之后,可以接管慕容世家的一切。 但是这三兄弟一天比一天荒唐任性!再这样下去,他们如何接下慕容世家和组织的基业? “当家,我们……”想解释的慕容凤被她冷眸一瞪,顿时不敢作声。 “我现在罚你们抄一百遍慕容家规,然后清洗马厩一个月。” “这样下去,他们怎么还有时间上课?” “蓝老师,请你不要帮他们说情。”当家的命令,所有慕容家的子弟都不得反驳。 “当家,大哥、二哥还有我只是玩了一阵子,刚才我们都在读书……” “别再狡辩。”慕容臻冷冷的开口,又是一副冻死人的表情。 “还是你们想要加重惩罚?” 三兄弟各自拉长着脸,最小的慕容佳泪眼巴巴的看着蓝知逸。 蓝知逸轻叹一声,这女人压根儿不打算听三兄弟的解释。 “算了!抄家规一百遍也好、清洗马厩一个月也好,我眉儿都不皱一下!”慕容栩陡地跳了起来,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但是,你休想我认错!” 她眉一扬,立即低喝一声:“慕容栩,这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谁是我的长辈?你不是!”慕容栩俊秀的脸蛋上挂着咬牙切齿,指着她。 慕容臻火大的扬声一喝。“你够胆就再说一遍!” 尖锐的嗓音让蓝知逸挑眉,这个女人看来是真的恼火了。 他连忙压下慕容栩的手指,柔声劝导:“大公子,你不能对叔叔说这种话。” “叔叔?慕容臻不是我的叔叔!她不配!”慕容栩的脾气也被挑起。 慕容臻咬牙,扬起手掌就要甩下。 慕容栩没有退缩,清澈眸子写满了傲气和不驯。 瞧得她无法真的打下去。 “当家,请息怒。”蓝知逸连忙将幕容栩拉到自己身后,看着表情陡地变得黯然的她。 那张俊秀的脸蛋与前任当家,有着太多的相似,尤其是那双傲气不羁的眼睛,让她想起了前任当家。她一心想为前任当家栽培这三个小孩,但是他们一点也不认同她的努力,甚至还说她不配…… “哥,你别惹当家生气。”老二慕容凤扯过大哥的手,他不想见到当家一副受伤的表情。 “当家,你应该没有忘记才对。当年爹和娘,是为了救你才会遇袭身亡!我那个时候虽然只有七岁,但是我没有忘记他们是怎么过世的!” 这句话顿时叫慕容臻惊讶、蓝知逸蹙眉,慕容栩不顾老二的阻拦,恨恨的瞧着吃惊的慕容臻。 “是你害死他们,是你!所以你根本不配做我们的长辈!” 蓝知逸看着喊完话后就转身奔离的慕容栩,再望向哑然的慕容臻,然后他清楚看见了她眸底盈满的愧疚和伤痛。 他看着慕容臻仓惶离去,不知怎的,她伤痛的背影,让他瞧得心底有些戚然。 *** 今晚的月色很美,是十五的月圆夜,大地洒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 银光下,慕容臻双手环抱胸前,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 是你害死他们,是你! 慕容栩的话不断在她耳边响起。 蓝知逸猜错了,三兄弟不愿意亲近她的原因,不是因为她的冷峻,而是因为他们心底的那根刺。 不过她不怪他们,她怪的人,是她自己。 当年的事,的确是因她而起,当家和夫人是她害死的。 “幕容当家,在赏月吗?”熟悉的嗓音响起,她知道是蓝知逸来了。 她没有回话,默默转身就要离开。 “有心事的话,不妨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解忧。”他没有让她离开,直接走到她面前堵下她。 他关切的眸光微微撞击着她的心口,让她无法迈开步伐,只能别开脸回避他的关切。 “慕容栩他……”这个问题藏在她心底一整个晚上了,她顿了下才接着道:“没事了吧?” 当时他追上慕容栩,她躲在一个角落,听着向来倔强的慕容栩抱着他大哭。那个孩子就算受到再大的委屈,还是坚持不落泪。她,却成了让那孩子痛哭失声的祸首。 “没事了。”比起能够抒发郁闷的慕容栩,眼前的她更需要安慰。 “那就好,我先去忙了。”她没有时间让自己的伤感沉淀,只能习惯性的隐藏悲伤,让自己变得麻木。 “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埋在心底,总有一天,你会被那份痛苦吞噬。”他侧身让路,但是轻轻的一句话,又让她停下了步子。 他的话有些道理,但是他真的理解她的心情吗? “蓝老师,你那些文绉绉的话,对某些人可能适用,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我。” 这些年来,她习惯了,她越来越擅长将委屈咽下、将痛苦藏好,只要习惯养成了自然,她的心就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的痛。 “为什么不适用?”她的背影,让他想起童年时候的自己。 不断的努力,就算别人再不认同,还是不断的努力。在努力的过程中,也努力将所有委屈悲苦咽回肚内,以为只要继续露出微笑,就可以得到认同。 但是他可以很明确的告诉她,她并不会得到认同。 慕容家三个小鬼不会感激她。只要时机到了,他们会毫不留情的将她踹开。 “因为你不懂。”他的多事,让她有些不悦。 “是你太过偏执,无法听进我的话。”他立即反驳,有些激动。“你以为这样默默的守护他们,就可以得到他们的认同吗?他们对你完全没有感激之心。” 就好像小时候的他,无论如何努力,也不会得到其他兄弟的认同,他们只会排挤他,所以他学会了一个道理。 那就是,他必须先拥有权力,才会得到认同。 “我不需要他们的感激,我只是尽我的责任,守住这份产业,等到他们有足够的能力,我就会将权力归还。”这番话是她心底深处的话。 “将权力归还?”蓝知逸听到了笑话。她可是堂堂大当家,处心积虑隐瞒女儿身,不就是为了霸占权力吗?结果她竟然说会将当家之位,让给长大成人的三个小鬼?他才不相信! “与你多说无益。”她看到了他嘴角的嘲讽。 她不否认,她对三个小鬼是很严厉苛刻,但她只是想栽培他们成材,并非如外界传闻的,想借机打压他们,想要霸占当家之位。 他挑眉看着她,向来平稳的内心,开始有些动摇。他的理智告诉自己,她的话不可信,但是她的表情却让他生起一股怜惜。 就算知道不会被认同,还是努力的想争取……这不正是他的写照吗? 她和他,在某种程度上很相似。他同情她,也同情着自己。 慢着!他同情她?蓝知逸敛去心中的异样。 她是他的对手,他怎么可以对一个对手心存仁慈? 念头一转,他眸光变深。“有关慕容栩的事,当家决定怎么做?” “暂时远离他们。”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见他没有再发表意见,她深吸一口气,越过他身边之后,再度停下。 “蓝老师,请你帮我看好他们。”这是她第一次请求他。 她没有那个能力。比起她,他们更相信蓝知逸、更喜欢亲近他。 “我会的,他们是我“故友”的儿子。”他的答允带了一些弦外之音。 “那就交给你了。” “慕容当家,介意我问一个问题吗?”他唤住她。 她悄然握拳,已经清楚他要问什么。“你想问,前任当家是不是我害死的?” 她阴霾的看着他。“我没有必要回答你。” “我要问的不是那件事。”他微笑摇头,笑她的敏感。 不是?她惊讶,难道他一点也不好奇,不想求证? “我是想问你,既然你拜托我看顾他们,是不是代表你已经开始信任我了?” 他的眼神略带玩味。 信任这个说辞,让她有些不自在。的确,她拜托一个新来的老师照顾她最重视的三个侄儿,而且还相信他会将他们看好,她好像给了他这个外人太多的信任…… “只是因为言他不在,我暂时找不到其他人选。”她闷闷的解释。 “原来我在当家心中的地位,可以媲美花公子。”他柔柔一笑。 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她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但有些意外的,她暗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没有问她那个问题,没有让她更加难受。 她相信他会代她好好照顾三个侄儿,因为平时他对他们便是宠爱有加。 蓝知逸微笑上前,他俯身,嘴唇几乎贴上她的右颊。 她倒吸一口气,听见他柔柔的嗓音在她耳际响起。“偷偷告诉你,其实我很高兴喔。” 他身上灼热的气息,几乎占据了她的呼吸,他的鼻息轻拂过她的右颊,撩起一阵麻痒、酥软的感觉。她想要退开,他的手却搭着她的肩膀,没让她如愿退开。 “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强的当家,让人倾慕。” 他靠得很近,她的心跳得更急。 让人倾慕?且慢!他、他该不会是想说,他倾慕她吧? 慕容臻有些慌乱的开口:“这不是一个男人该对另一个男人说的……” “我知道。但谁规定男人不许爱上男人呢?”蓝知逸刻意强调“男人”这两个字,深情款款的看着瞠目结舌的她。“自从上次你把我救回来之后,我就开始仰慕你,更喜欢上你了。” “啊?”她嘴角抽搐,逸出微抖的低呼。 下一秒,她立刻推开他,退得远远的。 老天爷啊!她身边已经有一个喜欢男人的花效言,现在又多了一个蓝知逸。更糟糕的是,蓝知逸喜欢上乔装成男人的她! “难道你已心有所属?是花公子吗?”他眸光略含委屈的看着她。 “不是!”她是女人!老天,她真想呐喊出来! “那么你不喜欢我哪一点?我可以改,我还可以帮你改善和三个侄儿之间的关系,我也可以……” “慢着!我、我不喜欢男人!”她立刻打断他。 “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当初要救我、为什么愿意让我靠近你?”他欣赏着神色慌乱的她,心底笑翻了。“看着你委屈的样子,我很心疼呢。你难过的时候,我的肩膀可以让你依靠。” 背脊涌起一股寒意,夏天的夜里,慕容臻的额际冒出冷汗,感觉到寒风不断刮起。 “我……那个……其实……”她尽力要说出一些不伤害他的话,却迟迟吐不出个所以然。 陡地,屋檐上掠过一道黑影,三枚飞镖朝耐心等待她说话的蓝知逸射来。 慕容臻反应极快的将愣怔的他搂过,带着他闪身避开。 咻……飞镖在她面前划过,右颊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血腥味让她眸光变得更是森冷。这些人太大胆了,竟敢在太岁头动士! “在那儿!快追!”组织内的兄弟反应很快,一下子就有好几个人追了上去。 一个手下急忙在她面前躬身。“当家,发现刺客三名,兄弟们分别朝三个不同的方向追赶了。” “小公子他们呢?” “已经派人去保护了。另外,属下发现一封信。” 她接过,不远处却响起一声惨呼。她将信笺收入怀中,扬声一喝:“你们跟我来。蓝知逸,你先躲回房去!” 蓝知逸看着她纵身跃起,飞快远去的身影犹如鬼魅。 他扬起笑容,眼神变得耐人寻味。“慢慢忙吧,慕容臻。” 身影一闪,他极快的进入她的书房。走向书柜,他将古董花瓶往内一转,一阵轻响,慕容臻书房内的密室被打了开来。 “果然有密室。”他老早就想来这里参观了。 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点燃桌上的蜡烛,陡亮的光芒让他眯了眯眼。适应了之后,他看清了室内的一切。 “呵,看来我又发现了你的可爱之处,慕容臻。”他笑着,笑得阴森。 第六章 慕容臻看着信笺上的字迹,眉头锁得死紧。 这是昨夜闯入慕容府的刺客所留下的信笺。追了一个晚上,她竟然让这三名刺客都逃了,实在是奇耻大辱。 “二个月内,必定让天谴解散、让当家身败名裂。六公子敬上。”她缓声念出信笺上所写的内容。 这是战书。这位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六公子,就是派刺客潜入慕容府宣战的幕后主使者,更重要的是,这个六公子知道慕容世家就是天谴组织。 “六公子……到底是谁?”慕容臻细细思忖。在朝廷上,有不少仇视天谴组织的大臣,但是知道慕容世家就是天谴组织的大臣只有寥寥数位,“六公子”这个名号她却从未听过。 “总管,言他回来了吗?”花效言是组织内的军师,也是她最信赖的人。 “花军师去了古都,尚来回来。”总管恭谨回答,犹豫了一下又道:“当家,此事需要向长老们禀报吗?” “总管,你是长老们派来的,就算我说不该禀报,你也一样会告诉他们,不是吗?”她锐利的眸光射向总管。 总管有些心虚的垂首。 她看到远方走过来的熟悉身影,顿时挥了挥手,命令总管退下。 “慕容当家!”焦急的嗓音响起,蓝知逸一踏入书房,就急着说道:“昨晚的刺客呢?你脸上的伤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蓝老师。”这个向她示爱的男人,真让她觉得头疼。 “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吗?”他殷切地看着她。 她的头开始泛疼了,悄然将信笺收好。“昨晚的事,你不必担心。” 他拧眉,不赞同的摇头,陡地想起了某件事,道:“昨晚的那些人,该不会是古都那个恶霸派来的吧?难道是、是我连累了大家?” “不是。” “慕容当家,我……我真的没想到他们会找到慕容家来!这样下去,我迟早会拖累你们!不行,我不可以拖累你们,我、我……” “蓝知逸,冷静一点!”她低喝一声,换来他的微愣。 看着一脸冷厉的她,他垂下头去,握紧拳头。“对不起。” 慕容臻迟疑了下,终究还是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关你的事。” 他抬首,漂亮的眸子中难掩愧疚。“真的吗?” “昨夜的刺客,是冲着慕容世家而来。”她点了点头。 “他们是谁?目的是什么?”他试探她的口风。 “还不知道。” 她的据实以告让他微微挑眉。这么说来,事情闹到这种程度,她还是无法分辨出敌手的来历?这个慕容臻真是容易对付,只是如此一来,他的兴致就稍减了。 蓝知逸眸底掠过讥讽,但表情却变得很急切。“你想到应对的方法了?” “这……”她还没有想到,现在她也只能等花效言回来。 “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想个方法。”他自告奋勇的道,想趁机玩弄她一下。 “这是慕容家的事,你不必……”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陡地变得认真。“就算你不肯接受我,我还是决定默默守在你身边。” “这……嗯,谢谢你。”除了客气道谢,她不知该说什么。 拜托!可不可以别把她当成是花效言,她根本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男人”! “当家!”正当她头痛着该如何让蓝知逸清醒,本该去向长老们禀报的总管,神色匆匆的跑了进来。“门外来了官差,说是要进来搜查!” 官差?慕容商运什么时候得罪了衙门的人了?慕容臻拧眉,大步跨出去,蓝知逸也跟上了。 一到门口,就看见慕容商运的伙计站成一排,拦下了来势汹汹的官差。官差们拿着长刀叫喝,慕容商运的伙计们默不作声,静候当家的到来。 “当家。”一看到慕容臻,众伙计一致的抱拳躬身,让蓝知逸见识到组织中的纪律。 “各位官差大哥,不知有何指教呢?”板起一张冷脸,她成功压制住态度嚣张的官差。 “根据告密者所言,我们怀疑慕容商运里,藏匿了刺杀军机大臣的刺客,特来搜查。”为首的大胡子扬声说道,努力不被她的气势吓倒。 “慕容商运不是你们能随意搜查的地方。”她沉着应对,心底却打了个突。 刺杀军机大臣的事,是由她直接负责刺杀的任务。此事十分隐密,只有参与行动的弟兄们才知道,这些外人怎么会怀疑到慕容家头上呢? “知府大人已经下了命令,请慕容当家配合官府办案。” “区区一个知府,还管不着慕容商运的事。”她不能让这些人进去,要是被他们搜出了蛛丝马迹,组织将会面临危机。 “如果慕容当家不肯合作,我们唯有公事公办。”大胡子一喝,“来人,把这些人架开,其他的跟我进去搜!” “拦下。”她轻轻开口,伙计们已经拦在他们面前,怎么也不让他们进入。 “当家,这该怎么办?”总管急得冒汗,这是官府第一次打算搜查慕容家。 “这应该又是那位六公子所为。”如果她猜得没错,这些仅是序幕,好戏还在后头。只是,这个六公子怎么会知道组织的秘密,难道对方派了奸细混入慕容府? 若真是如此,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先将奸细找出来。 “当家!”总管的惊呼让她回过神来,这一瞧,向来沉静的她也不禁瞠目。 一队人马步伐一致的朝慕容商运走来,为首的男人翻身下马,红色盔甲上有一个“沈”字。 这一身装扮,已经让她猜出来者何人,是沈家军,朝中重臣沈落璋的部队。 听说军事大臣连续遇刺,已经引起这个老狐狸的注意,禀明国主要亲自缉拿刺客。 这么说,天谴组织连沈落璋也惹上了? “慕容当家,奉沈大人之命,特邀当家过府,说明一下有关军事大臣被刺杀一案。”说话的人正是刚刚赶来的沈家军副将。 “当家……”总管急了,一众弟兄也是忧心的瞧着她。 “别乱了脚步,清者自清。”她这句话提醒了总管别露出马脚。 仰首望了众人一眼,她淡然的踏出一步。“好,我随你回府。” 知府派来的人得知来者是堂堂军机处中枢大司的手下,当下也不敢造次,任由慕容臻越过他们,跟上对方。 蓝知逸看着她昂然凛傲的表情,心底有那么一点的钦佩。在这个时候,面对末知的压力,她还能够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的应付,他欣赏她的镇定。 她陡地停下脚步,回首刚好迎上他略带深意的眸光。她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瞧清楚了她眸底的隐忧。 “请放心,我会看好三位小公子。” 抿了抿唇,她随着沈家军离开,留给他淡淡的疑惑。 他竟明白她的心意?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学会了从她眼神中,读出她的想法? 虽然这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但他在乎的却是另外一点。她把照顾三个小鬼的重任托付给他,一再的表明对他的信任,可是他却没有预期中的高兴。 这是为什么?看着渐行渐远的她,看着陷入愁云惨雾的慕容府,他想露出得逞的笑意。但是,嘴角一勾,他的眉儿却轻轻蹙起。 一想到她的眼神,他的胸口似乎被一股力量挤压着,虽然不难受,却让他觉得不自在。那种因为面对她而变得不自在的感觉……让他笑不出来。 他一定是累了,肯定是累了,不然他不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觉。 *** 事情暂时平息之后,蓝知逸回到自己的房里,支着下颚陷入沉思。 昨天夜里,趁着刺客作乱,他潜入慕容臻书房内的密室。在那里,他发现了许多有趣的事物。 她将每次刺杀任务的过程,详细记录在册子里。只要翻开册子,他就能清楚知道天谴组织在何年何月,刺杀过什么人物。 她很大意。也许,她没有想过有人能进入她的密室,他就是那个她算漏的人。 不仅如此,她还是一个缺乏谋算的首领,仔细阅过她记录的册子,不难发现每次的任务,都是由花效言一个人策划的。 换句话说,只要失去花效言这个军师,她这个当家就解决不了难题。 所以,趁着那个娘娘腔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利用“六公子”之名制造危机,就是要看她如何收拾残局。 接下来,他要断去她的翅膀。那双翅膀,就是花效言这个人。 一切将会很顺利的进行,因为单靠密室里找到的资料,他已经掌握太多她的死穴。以他的聪明才智,很快可以拉她下位,结束“天谴”组织的传奇。 但是…… “为什么我……笑不出来?”他勾起嘴角,却仍旧无法畅快的笑。 一开始,他就视她为敌手,击败她,是他证明自己实力的途径,也是让他能够得到认同的方法。但在密室中所见的一切,却让他有些犹豫。 密室里,最吸引他的不是那本记录了暗杀行动的册子,而是搁在床铺上的那些女人衣裳。 “女人的衣裳,女人的头饰珠钗,女人的胭脂水粉。”他记得一清二楚,当时他还相当震惊。“你以男人的身份当上大当家,但是到最后,你无法舍弃的,却是身为女儿身的自己?” 她乔装成男人,蒙骗了许多人的眼睛,借着男人的身份得到了名和利,她得到了许多别人得不到的东西,这样的她理应放弃“女人”的身份。 “如果你不是舍弃不了,为何你会将那些女人用的东西,收藏得如此妥善?”他喃喃自语着。 看着那些一尘不染的衣裳和饰物,他不由自主的想,一个本该待在闺中、备受宠爱的慕容千金,为了不让家族基业落在外姓人手里,被迫女扮男装,担起当家的重任。 这其中也许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委屈,也许,她追求的不是当家的权力,她只是默默的接受命运,为年幼的侄儿扛下一片天。 她对三个侄儿的守护和关爱,他瞧得一清二楚。也许一开始,她就没有想驾驭别人、威胁司徒家地位的心。 她只是肩负当家的责任,在一次又一次的刺杀行动中,守护着慕容家的一切。 藏在冷峻面具下的孤独和惶恐,会有多少人能够理解?一股叫做“同情”的感觉涌上,让他双手交握,敛眉叹息。 但是那份同情没有维持多久,窗外飞入的信鸽让他回过神来。解下系在鸽子身上的信,他一瞧,眉头紧拧。 “天谴组织今晚会有行动,务必阻拦。”是司徒家的当家,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所书。 他当即冷笑。“只懂得差遣我办事,真是无能。” 只要他除去了天谴组织这颗绊脚石,父亲就会对他另眼相看,甚至还允诺会让他坐上司徒家当家的位子。这个无能的大哥,等着瞧吧! 为了让九泉之下的母亲感到安慰,他不惜一切也要坐上当家的位子。 这不惜一切,包括对付慕容臻。就算已对她生起同情之心,但他不能因为妇人之仁,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眸光变得阴鹜,他将信笺烧毁。“慕容臻,这只能怪你生在慕容家。” 为了阻拦天谴组织今晚的行动,他必须先将接下来的计划稍作修改,但是他不急,反正他已经得到了她的信任。 拿起一张纸,他以毛笔画下许多奇怪的图案和符号,反覆的推敲。他时而陷入沉思、时而露出微笑,直至夕阳西下,他才放下毛笔,微松一口气。 倏地,一个人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蓝、蓝老师!” “总管?”连门也不敲,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总管。 “当家回来了!但是,她和大少爷吵得快要把房子给拆了!” 他望了—眼外面的天色,想起了大哥交代的事情。时辰来到,就让他先去瞧瞧慕容臻和慕容栩到底是怎么了。 随着总管的脚步来到慕容栩的寝居前,他远远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的怒喝。 尖锐高昂的怒喝,不用多说,必定是来自大发雷霆的慕容臻。 他一跨进去,双眼就瞠得老大。 房间里,一片凌乱,有点像是被窃贼光顾了。 “你太放肆了!”慕容臻一怒之下,手一拍,一旁倒楣的桌子顿时啪啦一声,断成两截。“我不许你这么胡来!” “你凭什么管我?别以为你真是慕容家的人!”同样气焰高张的慕容栩喊着,换来蓝知逸的惊讶。 什么意思?慕容栩好像说……慕容臻不是慕容家的人? “你只不过是我爹好心收养的一条狗……”慕容栩使尽全力吼了出来。 一记响亮的耳光响起。慕容臻在怒不可遏之下,甩了他一巴掌。 “慕容当家,我可以坐下吗?” 慕容臻坐在院子的凉亭内,看着天空挥出的最后一抹光芒,没有回答蓝知逸的话。 他干脆在她身边坐下,学着她默不作声的瞧向美丽的晚霞。 “他说,要离开慕容家,出去闯一闯。”好半晌,她才愿意开口。 今天发生的事,已经耗去她不少心神。先是在沈家军面前,费尽心思的掩饰澄清,再来是上知府大人那里,以慕容世家的势力,成功让知府大人暂时退兵。 花了好几个时辰,精疲力竭回来之后,竟然听见慕容栩说要离家出走…… 这些年来,她从不怕艰难,但她最怕的就是慕容栩刚才说的那句话。 “我以为自己已经做了很多,但原来我没有做好。”她突然间很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可笑。”她拿起酒壶,将金黄色的液体倒入瓷杯中,豪迈的灌入口中。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杯又一杯的灌酒。 他忍不住伸手,按住她的手腕。“别喝太多。”酒能浇愁,但是,她这是在灌酒,会很伤身。 “我不会让自己醉,今晚有大事要办。”她勾了勾唇,本该是微笑的弧度,看起来像是在哭泣。 他敛眉,想起了大哥的吩咐,今晚他必须阻拦她的任务。思及此,他悄然伸手入怀,指尖沾了一些“百步醉”的粉末,轻轻拿起她的瓷杯。 “那么,我陪当家喝吧。”这一碰触,他已经在她杯中放下了“百步醉”的粉末。 这是慢性的蒙汗药,让人昏迷之后,看起来像是醉倒,而非被人故意弄晕。 “也好。”她举杯,再次灌酒入口。“他从来都不陪我喝酒。他啊,闻一闻酒香就会醉了。”她的眸光微沉,带着一些曦嘘。 “但他总能帮我解决难题、不论对内还是对外,他一直都是我的好帮手。” 听她如此赞誉那个娘娘腔,他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她猛地放下酒杯,揪住他的衣襟,吓了他一跳。 “你知道吗?我很软弱,很无能。”她眯起眼睛,幽怨的说着。 “怎么会呢?”他想拉开距离,她却死命扯紧他的衣襟。 “栩儿说得对,我只是当家当年好心收养的一个孤儿,连自己姓名也不知道的孤儿。承蒙当家不嫌弃,我才能以慕容家一份子的身份存在,所以就算他认了我做弟弟,在慕容栩他们心中,我的地位还是改变不了……呵。”她冷笑。 “当家,你醉了。”他轻轻抚上她的手,她的手是微凉的。 “醉?”刚才喝了不少,她的头真的开始有些晕,但她强撑着摇头。“才不。我一直在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们讨厌我,甚至让栩儿生起要逃离这个家的念头。” 刚才她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一个重点,那是她从来都不愿承认的一点。 “原来,我一直不懂他们要的是什么,更加不懂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蓝知逸默默的瞅着她,将她眸底流露的伤心一览无遗。她将伤心压抑得很好,隐藏得很好,但是这样的她,更让人觉得……心疼。 他以为自己已经摸清了她,现在看来,他所知道的都只是表面的假象罢了。 慕容栩说她不是慕容家的人,只是前任当家收养的一条狗。 这句话她吞下了,即使当时的她怒不可遏地掴了慕容栩一巴掌,但最后狼狈逃跑的人却是她。 受了莫大的委屈,她没有哭诉、没有抱怨,只是淡淡的说着:我没有做好。 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女人? 对外,她要应付六公子的挑战;对内,她要摆平三个侄儿对她的成见。再加上必须同时兼管慕容商运和天谴组织,面对这些事务,就算一个男子也深感吃不消。 但,她却一肩扛下,不抱怨、不退缩,付出全部的努力。她是他见过最坚韧不拔的当家,也是他见过最傻的一个女人。 她一心要为三个小鬼付出,到最后她连自己的目标也失去了。 这样的她,意外的让他涌起同情。 原来他和她是如此相像。 他为了娘的骄傲而不顾一切,她则为了报恩而义无反顾。同样执着的二人,却注定是敌手。 如果她不是慕容当家,他想她会是一个最懂他心、最值得结交的朋友。 但是对一个敌人来说,他的惺惺相惜用错了地方。 头有些晕,慕容臻伏在石桌上,好奇自己的酒量为何变浅了。 定了定神,她抬首迎上了蓝知逸的眸光,顿时清醒三分。 他的眸中含着钦佩,但更多的是同情和怜惜。 她甩了甩头,一定是刚才自己莫名其妙的话让他误解了。她一点也不需要他的同情,她是堂堂大当家。 “我不需要……”一站起身,她的身子一晃,脚步不稳的往前趴下。 他反应很快的抱住她,让她摔入自己的怀里。药性发作了,他扶着她坐好。 她极不自在地挥开他的手,头晕得更是厉害,心下不禁怀疑。 那壶酒……有古怪!但酒是总管亲自准备的,总管没有对她下药的理由。 “当家,你还好吧?”他不放心的扶着她的手臂。 “百步醉”这药粉他是第一次使用,不知分量是否下多了。 她来不及答话,总管已经走了上来。“当家,刚才门外有人将此信笺呈上。” 她翻开来一瞧,顿时瞠目,眼角瞥见信笺内容的蓝知逸也是一惊。 “那人呢?” “已经走了。”总管不解她为何神色大变。 “总管,立刻通知下去,今晚的‘大事’取消。我出门一趟。” 她立刻站起,大步离去。 总管不解的看着她,身后的蓝知逸也匆匆跟了上去,让他更是摸不着头绪。 “当家,且慢!”蓝知逸从背后追赶上来。 “你别跟来!”慕容臻眸光一沉,握紧手中的信笺。 行刺朱榕一事已经败露。六公子敬上。 朱榕是国主下达命令,必须在今晚铲除的人。对方竟然知道了她的行动,这就代表组织内果然有他派来的奸细。 送信笺来的人,一定知道六公子的下落,她非要亲手逮住他不可,然后她要将这个阻拦天谴组织办事的人除掉。 足下一点,她施展轻功了甩开尾随的蓝知逸。 蓝知逸咬牙,犹豫着该不该跟上。 那信笺是别人假冒他的名义所写。如果他没猜错,这是大哥设下的局,目的就是要引出慕容臻,然后将她除去。 大哥行事向来心狠手辣,他……不可以让慕容臻去冒险,再说她身上中了“百步醉”,说不定还没有开打,她就已经昏倒,任人宰割! 不再迟疑,他足下也是一点,极快的往前掠去。 穿过三四条街道,他清楚听见前方传来兵器互击的声响。他一鼓作气冲过去,顿时一惊。 三个黑衣人正在攻击慕容臻!她手中的“天舞”凌厉狠辣的耍开来,但是她虚浮不稳的脚步,告诉了他一件事。 她体内的“百步醉”已全然发挥了作用,此刻的她不过是在强撑! 她太大意,就算要捉拿对方,也要先召集弟兄再出发,她…… “啊!”一声惨呼,眼前一个黑衣人身首异处,但她也好不到哪去,点点血迹在她肩膀上绽开。 剩下的二人对望一眼,很有默契的假装撤退。 她立即持剑追上,身后的他急得大喊。“别追!” 慕容臻分神回首,讶然看着追了上来的他。 陡地一股劲风袭来,她举剑将激射而来的匕首击落,却看到另一枚匕首笔直向站在一旁的蓝知逸射去。 “小心!”她纵身上前,将他拉到身后,却无法同时举剑击落匕首,匕首笔直插入了她的胸口。 她愣了下,那股椎心之痛随即让她的身子一晃,往后仰倒。 “慕容臻!”一声大吼在她背后响起,她软倒的身子被蓝知逸稳稳接住。 她望了一眼震惊愧疚的他,吃力的想撑起身子保护他,但是她的胸口一窒,一股腥甜的液体自她喉间急涌而上,她喷出了一口鲜血。 她握不稳长剑,也撑不起身子逃走了,她向他吼道:“快逃!” 两个刺客见机不可失,立刻冲上前,举起长剑就要刺向她。 他咬牙,拦在她身前。 两把同时刺来的长剑硬生生止住,他愤怒的眸光瞪向终于认出他身份的两个刺客。 “别伤他……”身后的她瞧不清楚,焦急的低喝。 不远处传来官差的叫喝,“前面有打斗声!快!”正在附近巡逻的官差闻声而来。 二名刺客对望了一眼,立即转身隐入黑暗之中。 “别……别让他们发现……”她的意识逐渐变得涣散。 他焦急万分的瞧着怀里的她,鲜血将她身上的袍衫染得通红。“我立刻帮你治疗!” “不……带我回去……通知总管……唔!”她又吐出一口鲜血。 他顿时明白她坚持的原因,她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曝光,但是他不能让她回去。 他肯定刺中她的匕首淬了毒,此毒只有司徒家的人才会解,要是把她带回慕容家再为她解毒,总管说不定会对他起疑心。 更重要的是,他怕她撑不到回去的那一刻。 一咬牙,他想起这附近有他设下的据点,现在情况危急,他管不着她会不会起疑了。 “慕容臻,你撑着!”打横抱起她,他极快的往前冲去。 第七章 “不能……不能。”慕容臻努力维持最后一分清醒,虚弱的发出声音。 蓝知逸抱着她冲进了一间外表有些破旧的老药铺之后,低声吩咐一个老人,老人出去之后,他就背对着她,从抽屉取出一大堆药瓶。 “通知……通知总管……但别惊动其他兄弟……咳咳……” 胸口上的那把匕首插得很深。她感觉不到痛楚,鲜血也稍微止住了,但是她知道她的情况很糟糕。 伤口处变得一片滚烫,全身上下却冰冷僵硬,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了。如果她没猜错…… “别说话,匕首上沾了毒。”他终于转过身来,证实了她的疑惑。 进行暗杀任务多年,受伤中毒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他手中拿着的药粉和绷带,反而让她吃惊。“你干什么……” “帮你治伤。”他很清楚那把匕首上淬的是什么毒,那是司徒家秘制的毒药,只有司徒家的人会解。 “不要!”她顿时激动的一叫,血再次渗湿了袍衫,他连忙按着她的肩膀。 “你不要命了吗?别乱动!”他激动的吼着她。 “我要回去……总管会帮我治……我不要你治……”如果他为她治伤,她的身分就会穿帮。组织里只有总管和花效言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只有他们才可以信任。 “来不及了,我再不帮你治,你就会死。”他的眉头蹙得死紧。 再怎么说,她是为了救他而受伤,他不能让她就这样没命。 撇去心底那份焦躁不安的复杂情绪,蓝知逸小心翼翼的为她解开外衫。 “我不要你!你……走开……”她虚弱的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的手根本使不上力。 她怎么会如此不济?被六公子耍得团团转、追拿刺客反被刺客所伤,现在就连要推开他的手,她也办不到? 恼羞成怒之下,她硬撑着一口气坐起,但眼前一黑,她直接摔下了床铺。 “慕容臻!”他吓了一跳,连忙俯身将她抱起。 她无力的靠在他胸膛上,他身上灼热的气息烧烫了她的肌肤。 她很想再用力撑起身子,却没有一丝力气,只能被他搂着轻放在床上。 “别担心。”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但如果不尽快为她解毒,她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走开……走开!”就算她知道自己的伤势不能再拖,她还是不能让他知道她的秘密。 “你别乱动。”蓝知逸大掌一揽,按下她挣扎的双手,她焦急的眸光落在他眼里,揪得他的心微紧,一句话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相信我。” 她咬紧唇瓣,努力不泄露自已的惶恐,但眼底的一股热意不受控制的涌上,迅速侵占她的眸底,她急急低喝一声。“别碰我!” 那语气是无助的、惶恐的、也是不安的,他感觉到了,但此刻他没有时问顾虑太多,只能轻声说一句,“得罪了。” 大手扯开她系在脖子上的丝巾,他一手按着她的双腕,另一手拉开她的袍衫,染满鲜血、用来缠胸的布条就这样跃入他眼底。 “住手……”她用力瞪着他,但虚弱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她的恐惧。“我……我会杀了你!” 不理会她的威胁,他的手轻轻一扯,将她缠胸的绷带解开。 “别!”她的手想捉紧缠在胸前的最后一道防线,但是他的动作很快。 缠胸的布条被解开,她倒吸一口气,伤口虽然狠痛,但是他霎时变得呆愣的表情更刺痛她的心。 他知道了!这些年来她苦心守住的秘密……就这样被发现了! 她咬牙,闭起眼腈,不让眼泪淌下。 不,她不认输!她不能让他笑话,她是堂堂当家,不是弱不禁风的女人。 “别再……瞧。”她双眸紧闭,但是泪水还是偷偷的从眼角滑落。 颤抖的身子如风中残烛,他瞠目瞧着身下这副女人胴体。 他知道她是一个女人,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是会愣住。 吹弹可破的柔细肌肤,浑圆的诱人双峰……一瞄到她左胸上的那把匕首,他立刻回过神来。 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他必须尽快将淬毒的匕首拔出。 “你忍住,我要将匕首拔出来。”他说着,她没有答话,紧闭双眸。 他知道了,蓝知逸知道了她是女儿身,凡是知道她这个秘密的外人,都不可以留在这个世上。 慕容臻紧闭双眸,还是抑制不了里头滚动的泪意。 她必须杀了这个知道她秘密的外人。但,他这是为了救她,她怎么可以下手? 陡地,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她痛呼出声。这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该有的痛楚,椎心之痛开始蔓延,她的呼吸乱了,就连意识也开始涣散了。 “我……我一定会杀了……知道我秘密的……你。”她大口大口喘气,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但是她清楚看见他带着怜惜和愧疚的表情。 “我不会放过……不会……”她突然说不下去,瞠目看着他俯身朝她胸口的伤处吸吮, 她全身一僵,感觉到自己胸脯的部位疼痛难当。 他一口一口仔细的为她吸出毒血,他印下的力道像是一道魔咒,让全身僵冷的她逐渐感到灼热。 吐出最后一口毒血,他看着她伤口处流出的血已转为红色,顿时放松了下来。 极快的拿来解药,他将药粉撒在她的伤口上,为她包扎止血。 她痛得咬牙,他的大掌抚上她的额,轻声说着。“没事了。” “我不会感激……我会……”她咬牙切齿,仿佛唯有这样,才能漠视他写满怜惜的双眸。 他轻轻捂住她的唇,给她一记微笑。“我知道,你会杀了我。” 她说了好多遍,但如果她什么都不说,只顾着流泪的话,他会怀疑眼前的她,是不是他认识的慕容臻。 他认识的那个慕容臻是倔强的、坚毅的,就算受了重伤,还是会顾着当家的颜面而不哼一声。 但是她一定不知道,刚才他的心揪得有多紧。那把匕首要是再射偏一些、再插深一些,她就会没命。 她应该很清楚刚才的情势有多危急,为何她还愿意为他挡下致命的一击? 笨!她果然是一个笨女人! 慕容臻看着眸光放得好柔的他,为什么他脸上没有她想像中的惊讶?她是女人的事实,他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为什么他只流露出愧疚的表情,而非惊骇失色? “嘘,别说话,先歇着。”他知道她现在很彷徨也很混乱,但不要紧,他会什么也不说、静静的守在她身边,让她先安心的休息。 不可以,她还不可以休息,她必须确保他……确保他不会说出她的秘密…… “相信我,我不会让你有事。” 看清楚了她的恐惧和彷徨,这句话是用来安慰她,也是此刻他对她的承诺。 相信……她真的可以相信他吗?他的眼里写满诚恳,什么也不问不说,只是体贴的看着她,这一点已逐渐让她感到安心。 暂且相信他吧,蓝知逸不是坏人,应该不是。 胸口的疼痛减轻了,药粉发挥了作用,她轻轻合上眼皮,陷入昏睡。 蓝知逸凝视着她的睡容,手指轻抚上她脖子上那道赤红的疤痕。之前他知道她是女人,但此刻他是“亲眼验证”她是女人,这之间的差别在他心头投下大石。 她拥有女人美丽的胴体和细嫩的肌肤,但是她身上的伤疤,却一再提醒他,她过着的是怎么样的生活。 她是杀手,也是肩负着整个组织重任的当家。她身上的伤疤见证了她为组织付出的功劳,也见证了她人生的悲哀。 他轻叹,微微握紧她略冷的手。“慕容臻,你真是一个傻女人。” *** 当她发出第一声呻吟,蓝知逸就被惊醒。 有些焦急地探上她的额头,他这才发现她发烧了。 “老福,这些药真的可行?”他唤来刚才的老头,这人其实是他从皇城古都带来的手下。 “知逸少爷,这药的药性可能有些猛,所以慕容当家才会发烧。请放心,并无大碍。”老福看了一眼低声呻吟的慕容臻,蓝知逸侧身挡去了他的视线。 “好,没事了,帮我看着外面,有何动静再通知我。”他不想让老福知道她是女子。 “属下明白。”看清楚少爷对她的维护,老福识趣的退下。 他望了一眼呻吟的她。她胸口上的伤已经止血了,只是脸色还苍白得吓人。 他不禁想起昨天夜里的经过,剑眉微微蹙起。 这个女人一定不知道昨夜的刺客其实是他大哥派来的人。 而她豁出性命去救的人,竟然是一直埋伏在她身边、伺机击败她的人。 所以说,她不是一个好当家。她不聪明、不机智,办事从不思考后果。 但是这样的她,却让他怀着愧疚、焦躁和担忧的心情,过了一个晚上。 “嗯。”她的呻吟唤醒了他,只见她手一挥,将身上的被子挥落在地。 他小心翼翼的为她盖好被子,她倏地惊呼一声。“不!” 她醒了吗?蓝知逸惊讶地看着双眸依旧紧闭的她。 “别为我……而死……当家。”她的表情转为悲恸,颤抖的手胡乱挥舞,扯得她胸前的绷带又渗出血丝。 他连忙握紧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她陡地发出一声硬咽。“我……我只是当家的替身……该死的人应该是我……为什么你救了我……当家!” 他怔住,听她断断续续地说着。 “当时该为你挡下攻击的人是我……为什么你不让我完成替身的任务……为什么让我活着……为什么……” 她口口声声的“为什么”,让他隐约猜出事情的经过。他曾经听说,“天谴”组织每一代的当家都会有一个替身,在必要时替身必须为当家而死。此替身从不露面,是当家背后的影子,也是组织里最神秘的角色。 如此听来,慕容臻其实是前任当家慕容均的替身吗? 难怪慕容栩一直不把她当成是自己的亲人,因为她仅是慕容均的替身。 如果他的推算没有错,他大概明白她的心结了。 当年慕容均夫妇在城外遇刺身亡,当时的她应该在场,但是她却没能完成替身的任务,没能代替主子一死,所以她愧疚之下,便女扮男装,扛起了慕容当家的责任……这六年来她甘受委屈、义无反顾的为三位小公子付出,原因在于她对慕容均的愧疚? 要是如此,他当真看错了她。一开始他还以为她是一个只为了得到权势、不惜女扮男装坐上当家一位的女人。 “慕容臻,你……”他才开口,就说不下去了。 两行眼泪自她眼角滑落,苍白的面容更添几分凄楚,淡无血色的薄唇轻轻颤抖着,似乎仍在极力掩藏哀伤,教他瞧得心酸。 “没事了。”轻声安慰着她,他迟疑了下,大手拂过她的额际。 她挥舞的双手渐渐停下,转而握着他温暖的大掌。 略冷的手被他小心的收紧,他微微加重力道,这才发觉原来她的手竟是如此的纤细。如此纤细的一双手,扛下了男人也会感到吃不消的重任,扛下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艰辛。 此刻的她,是一个脆弱得让人心疼的姑娘。 “我从没想过,可以这样和你相处。”在他面前的她,不是冷峻无情的当家,而是需要保护的慕容臻。 她长长的眼睫毛轻颤了一下,似乎在回应他的话。 他凝视着她,心底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极缓的,他俯身凑前,唇瓣在她的额前印下一吻。 心底泛起轻轻的涟漪,眼神落在她的唇瓣上。 他想吻她。为什么呢?他不想去弄懂,只知道他的视线移不开了。 她不是一个绝代佳人,更糟的是,她连女人该有的妩媚和动人都没有。她是比男人更有男子气概的慕容臻,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有时放纵一下自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尤其当某人正昏迷不醒、他可以趁人之危的时候。 唇瓣轻轻印上,他尝着她薄唇的滋味。她的唇微凉、微干,他轻舔了下,便见她蹙起眉头。 “如果让你爱上我,你还会不会杀我呢?” 他想起她的口头禅。“我一定会杀了你”,是她最喜欢说的一句话。要是被她知道他趁她昏迷时,吻了她、占了她的便宜,不知道她的冷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我好期待。”期待她苏醒之后的反应,他要看一看她会如何面对一个已经揭穿她身份的蓝知逸。 她眉头蹙得更紧,露出疼痛的表情。 他一怔,连忙望向她的伤处,发现她的伤口没有渗出血丝,这才微松一口气。 “你说,我要如何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他开玩笑的凑上前,撩起她的发丝。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馨香,当然还有微微刺鼻的药味,但是……他却觉得眼前的她,有一股吸引他的魅力。 他肯定是疯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女人的女人,他竟然觉得她有魅力。 轻笑一声,他掩去心底异样的鼓荡,想要抽身,她的手却轻扯他的衣襟。 “别……别……”有些急促的,她发出梦呓。 又陷入过去的回忆了吗?他轻拂她的脸颊,替她拭去滑落的泪水。 “别走……”她终于喃出完整的话,揪着他衣襟的小手拧得死紧。 “好,我不走。”他的眸光转深,握住她的小手。 门外陡地传来脚步声,蓝知逸忙不迭地松开手。 老福在门口出现,急着禀报。“知逸少爷,慕容商运的人好像都出动了,正在四处寻找他们的当家。” “嗯。”挥退了老福,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为免节外生枝,引起慕容家的怀疑,他还是尽快带她离开,回到慕容大宅。当然,他必须悄悄的带她回去,然后找到总管,不然她的身份会被识破。 “我对你可是仁至义尽,没有刻意揭穿你。”他说着,手上的动作小心翼翼,为她穿好袍衫,再为她系上丝巾,这才将她抱起。 不久之后,他和她将是敌人。 这个想法像是一块大石压住了他的心口,让他的呼吸变得不顺。但,现在还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此刻最重要的,就是将她安然送回慕容府。 他不会让那个想从中破坏的大哥得手,就算到了最后,他必须与慕容臻为敌,他也不屑利用那些卑鄙的手段。 他要的是光明正大的胜利,要保住他的胜利,就必须让慕容臻安然度过眼下的危险。 转身从后门走出,蓝知逸带着她穿入小巷。外面的天色渐亮,他抱着她避过了逐渐热闹的集市,穿过了后巷,来到了慕容府的后门。 他才要敲门,后门倏地被人拉开。 一瞧之下,双方同时一愣。 “小方,你还杵着做啥?还不赶快去召集城东的兄弟……” 总管微急的声音响起,一看到蓝知逸,顿时低呼。“蓝老师!你……当家?” 总管瞧到了偎在他怀里,袍衫上满是血迹的慕容臻,大吃一惊之后,极快的冷静下来。“小方,去通知众弟兄,当家回来了。” 叫小方的汉子立刻应是,出去之前悄悄瞥了蓝知逸一眼。 “蓝老师,里边请。”看着昏迷的当家紧紧扯着蓝知逸的衣襟不放,总管心底疑惑更甚,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治当家的伤。 蓝知逸颔首,将依旧昏迷的慕容臻抱进去。 他的眉蹙起,刚才那个叫小方的汉子,是大哥派来的人。 大哥果然已经开始行动了,再这样下去,他要是再不有所行动,只怕……最终的胜利不会属于他。 夜幕低垂,慕容臻坐在亭子里,眉儿皱得死紧。 她一觉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这两天来,总管代她处理了不少事情,收到消息的花效言,也连夜从古都赶回来,但最让她在意的是…… 蓝知逸。 这两天来,他被总管软禁了起来。 他知道了她的秘密,这已经足以让他致命。但是,他也救了她,不顾她身上染有剧毒,他冒着性命危险帮她把毒吸出来。 只要一想到那晚他俯身吸吮她体内的毒,她的双颊就忍不住一片滚烫,犹如火烧。 轻轻抚上伤处,她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变得沉重了,以往不曾出现的犹豫,此刻像是一块大石,重重的压住心口。 她还是去瞧一瞧他,先问个明白,然后……再决定是否能够留他在这个世上。 站起身,胸口的伤处传来一阵扯痛,她晃了下,身后突然伸来一双手,将她扶住。 她微怔回首。“蓝……” “是我,臻臻。”花效言将她失望的表情瞧得清楚,想起刚才进门时,总管对他说的话,心底有了打算。“对不起,我现在才回来。” “为什么要道歉?”她轻轻摇头,该受责备的人是她。“是我太鲁莽,没想到其中有诈,还因此而……” 她打住不说,花效言已经明白。“蓝知逸知道了?” 她颔首。 花效言一笑,眸中却写满森冷。“需要我代劳吗?” 慕容臻顿时明白他话中之意,立刻摇头。“不,我还有话要问他。” “臻臻,此人留不得。”相处多年,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犹豫了,向来把家族利益摆在第一的慕容臻,从不会对一个威胁到家族利益的人手软,但此刻她的表情写满了犹豫。 “我知道。”她是当家,当然知道必须将威胁到家族利益的人铲除。 但是,蓝知逸救了她。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虽然他知道了她的秘密,但是那天他把她送回慕容府的时候,不但没拆穿她的身份,还替她掩护。 他,不是一个会威胁到家族利益的人,她相信这一点。 “臻臻,你……”花效言还想再说,她却扬手制止。 “我是当家,我自有分寸。”她略微不悦的表情,让他识趣的住口不说。 慕容臻有些过意不去,她是第一次在花效言面前端出当家的架子,而且还是为了一个外人。 彼此静默了好半晌,她握紧了拳头默不作声的越过他。 “我只想让当家你知道,身为属下的我,会不惜一切保住当家。” 身后的花效言说出这句话,让她的脚步顿了下,轻轻颔首,这才朝别院的方向走去。 她会谨记身为当家的责任,只要见到了蓝知逸,问清楚一切她想问的之后,她自有打算。 前面就是蓝知逸被软禁之处。她推门而入,一盏孤灯下,他正在专心练字。 她掩上门,他终于抬首,朝她望去。 她冷凝的表情不带一丝情绪,唯独眼底微微的瑟缩,被他瞧清楚了,他嘴角微扬,浮出一抹柔柔的笑意。 “你好多了。”看到她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他高悬的心放下了。 笑?他又在笑?她瞪着他。“你一点也不紧张、不担心?” “还没有看到你的时候,我是紧张又担心。但现在,没了。” 她本该为他的笑语而恼怒,但该死的是,瞧着他那副欠揍的笑容,她竟然变得不自在,脑子自然而然的想起他曾经为自己宽衣解带、甚至还俯首吸吮她的……两颊顿时变得火红,她咬牙握拳,却无法压下这该死的脸红耳赤。 他瞧着她涨红的脸蛋,促狭的笑意爬上他的嘴角。 “你还笑?你……咳咳。”激动下一时岔了气,她难受的捂住伤处咳嗽。 “你怎么了?”这下他的戏谑之心逸去,有些慌的扶住她。 “走开!”她不领情的甩开他的手,却不经意挥中他的右颊,啪的一声轻响,虽然她没有很用力,也不是存心要掴他,但他的脸色还是在瞬间沉了下来。 他不作声,站到一旁,她有些窘迫的看着拉长一张脸的他。 说到底,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当时他没有及时帮她把毒血吸出来,今天她就无法站在这里了。 “抱……抱歉。”她主动开口,生硬的道歉。“我无心的。” 蓝知逸瞄她一眼,她满脸的歉意顿时让他的心情好转。但是她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身子,却让他挑眉,敛不去心底那份愧疚,他问:“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我先走?” 重伤倒在地上,她念念不忘的是他的安危,这一点严重困扰着他。 “那么,当时的你又为什么要挡在我身前?”她答不出话,只好反问。 他毫不迟疑的回答。“因为我不想你死。” “那么,我也是不想你死……”她随即被自己的回答惊得有些慌、有些窘,清咳一声才澄清。“我说过会守住前当家的承诺,保护你。” 他嘴角一勾,似乎逮到了她的小辫子。他没有道破,只是偷偷的,有些贪婪的瞧着她眸底泄露太多的在乎。 她忙不迭的移开视线,注意到了他刚才在练的字。 “潜。”蓝知逸指着他刚写下的字,引来她的挑眉。 没有兴趣知道他字里的含义,她想起了来此的目的。“我现在只要从你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如果他可以答应她,帮她保守秘密,那么她会留他一条命。 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会留他下来。 “这个字,是用来形容你。”他还是一如以往,喜欢答非所问。 “你这是在取笑我?”她眯起眼睛。 “潜这个字,包含许多意思。比如,潜藏多年的秘密。” “知道这个秘密,足以让你送命。” 蓝知逸轻笑一声,让她的眉蹙得更紧。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她现在告诉他,他可能会死,死在这个秘密之下,他竟然还在笑? “你不会杀我。”他很肯定。也许她没有发现,她望着他的眼神,连一丝的杀气也找不着。 他知道,他赢了。慕容臻对他,已不若以往的无情。她的眼神有了波动,有了犹豫,也有了他的倒影。 “要我不杀你,你必须答应保守这个秘密。”她握紧拳头。 “我不答应。”他陡然站起,来到她面前,坚定地说:“我要的不是帮你保守秘密。” 她瞪着他。他不答应,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 紧握成拳的手陡地被他捉住,他在微愕的她耳边低语。“我不要做帮你保守秘密的人,我要成为帮你分担、帮你解忧、陪着你度过委屈和辛酸的人。” “你、你说什么?”他贴近的温度,让她惊愕得想退后。 他的大掌覆上她的拳头,不让她退后。“我跟你说过,我喜欢你。不论你是男是女,我喜欢的是你,慕容臻。” “闭嘴!”她立即推开他,伤处传来的撕痛,让她咬牙拧眉,但她还是用力斥道:“我不要听这些混话!我要你答应的是保守秘密,仅此而已 “我喜欢你,这不是混话。”说着的同时,他的心跳有些加速。 不可否认的,他欣赏她的坚韧、心疼她的伤痛,如果她不是他的对手,他真的会喜欢她。 她咬牙,单手掐住他的咽喉。“如果你不认真答话,你就会死。” “我说过,潜这个字有许多含义。潜藏在你心中多年的委屈,潜藏在冷峻丽具下的脆弱,潜藏在慕容当家这顶光圈下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她收紧力道,见他额上沁出薄汗,但他没有讨饶,也不挣扎,只是瞧着她。 “为什么你不让别人来替你分担?为什么要独自承受所有的伤痛和委屈?”他的手再次扣住她的细腕。“看着这样的你,我会想起以前的我。” 他认真了。之前那些喜欢她的话是有些虚假,但最后这句话却是发自内心。 *** “你的冷,你的傲,全都是伪装的。” 她的眸中藏着太多的悲伤。他看得清楚,也看得明白。 因为他也有着同样的悲伤。他的骄傲、他的执着,为了替逝去的母亲争回一口气而存在。而她的骄傲、她的坚持,也同样为了守护逝去的当家而存在。 “所以,我懂你。我也明白,一个人默默承受的那种孤单。从一开始,我就懂得你心底的难受。” 她的手劲放松了,虽然还是以恶狠狠的眼神瞪着他,但是在清亮眸子里头,他找到了她的微慌。 被他人看穿实在是一件值得害怕的事。如果是他,他也不愿意被人看穿。 慕容臻咬牙,内心没来由的颤抖。像是被禁锢多年的猛兽,陡地被人释放,开始肆虐、啃噬她的一切。 “住口!谁允许你说这些……” “被人看穿的感觉不好受,但是,反过来想,被人看穿,其实也是一种认同,不是吗?”他打断她的话,换来她的哑口无言。 被人看穿……会是一种认同吗?她问着自己。 她这些年来所承受的,已非一句“委屈”能够表达。那是一口深井,尽力吸纳着落下的雨水,但是从来没有人愿意将井水取出,久而久之,这口深井满了,开始泛滥了。 只是,她一直努力掩饰着,所有快要泛滥成灾的痛,她都奋力吞下。 她在找寻一个叫做“认同”的出口,但是,她始终找不到那个出口。 突然之间,有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我懂得你的感受。 虽然她极不愿意承认、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别动摇,但是他眼神里的了解,已经让她明白…… 原来这个世上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懂得她的心。 这……可是她一直想要寻找的出口?是她寻找的“认同”吗? 她全身一震,气血急涌之下,伤处更是疼痛。 他忙不迭扶着站不稳的她,脸上写满关切。 “我虽然没有什么真本事,但至少我可以在你摔倒时,伸手扶你一把。”他靠近她,凑在她耳际留下轻轻细语。“请让我跟在你身边,默默的跟着,我不会背叛你,更不会泄露你的秘密。因为我想要的,仅是守护你。” 她瞠目,看着他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她不可以相信他。自被带进慕容家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屏弃了所有的感情。 她只为慕容家、为天谴组织而活,所以就算经历再多苦痛,她也不会抱怨。 但为何此刻的她在颤抖?轻轻的颤抖,似乎晃动了她内心深处的那堵墙,她听着高墙塌下的声音,也听着向来平稳的心跳,开始紊乱…… 不,这不是她要的认同。她一定是重伤未愈,脑子才会有些混沌。 “不,你不能。”她咬牙,用力地吼着。“你不能!” “我……” “要是你再说一句疯话,我一定会杀了你!” 蓝知逸瞧着极力掩饰惊慌的她,眸光一下子黯了下来。 第八章 最后,慕容臻慌张离去。 蓝知逸看着窗外的夜色,现在已经三更天了,他没有丝毫睡意,也许心底的不忿,是让他不能入眠的原因。 他知道她动摇了,她最后流露出惶恐失措的表情,慌张离去的身影,在在告诉了他,她的心已经动摇了。 只是,在她逃走之后,他的笑容敛了几分,眼神也沉了几分。 那些话到底有几分真伪?他问着自己。 他欣赏她。她是一个不怎么样的当家,却是天下最坚强倔傲的女人。 那永不低头却又默默忍受的矛盾性格,是她最为亮眼之处。 他喜欢坚韧不拔的她。但是,他不能喜欢身为慕容当家的她。 如果可以,他不想与她为敌。蓝知逸的心情变得矛盾,突然,他耳尖地听到了窗下的一阵声响。 他随即猜出来者的身份。嘴角微勾,他扬声邀请。“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喝口茶如何?小方。” 虚掩的窗口被人推开,一个汉子跃入,正是两天前在后院遇上的小方。 “知逸少爷。”小方抱拳行礼。 “来,喝口茶再说。”他温文的笑容,让小方有些惶恐地躬身。 “小人不敢,小人是奉了当家的命令前来传令。” “先别说这事。你倒说说看,你是何时混入慕容家?” 他的语气很温和,眼神却变得严厉,小方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司徒家正室所生的有五个儿子。大儿子为司徒家现任当家,眼前的蓝知逸是排行第六的公子。按理说,这个庶出的公子应该是身份最卑微的一个,但这个事实在一年前改变了。 短短一年内,他替身为当今宰相的父亲司徒沐新招兵买马,先后献计让塞西国镇守边境的两位大将军答应效力,更在皇城古都暗中成立了一间规模不小的商运作为据点,让司徒沐新注意到了这个庶出之子,扬言只要他能够成功铲除“无谴”组织,他就会成为司徒家的新当家。 在司徒家里,他的存在已经被现任当家视为威胁,所以当家才会派人潜入慕容府内,企图破坏他的计划。 “小方,我想让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事情,就算你是奉了大哥的命令也一样。”刺客事件他可以既往不咎,但接下来要是谁胆敢破坏他的计划,他不会让对方好过。 “小人明白。”总之两方谁也得罪不得,他小方难做人就是了。 “好,大哥他有什么命令?”那个只会扯他后腿的男人,实在令他不屑。 “当家要您在下个月十五之前,消灭“天谴”组织。这个命令也是宰相大人的意思。” 下个月十五?距离现在不到一个月。“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方恭谨的躬身后,悄然从窗户跃出。 他重新将窗户掩好,却掩不去心底的沉重。 很快的,他就要和慕容臻反目成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有把握可以完成他的计划,但却没有把握让自己全身而退。 他犹豫了。当初的干脆不复存在,之前一心向慕容臻挑战、向大家证明自己实力的义无反顾,开始动摇。 他已经不清楚自己要击败慕容臻的原因。她这个当家没有他想像中的威风,她只是一个被逼上梁山,一心想替前任当家守护着家族的女子。 如果他泄露了她的秘密、陷“天谴”组织于不义,他可以得到他一直渴望的当家权力,她却失去支撑她生命的一切。 以她的失去来换取他的收获……这可好?他几乎同时想到了她写满哀伤却佯作冷峻的面容。 但,对她存仁,他将失去一切。这些年来他咬紧牙关付出,无非是想得到父亲和司徒家的认同,为了她而放弃这些,他办不到。 区区一个慕容臻,不值得他放下一切,怪只怪她是慕容家的人,而他偏偏是慕容家的死敌。 想通了这一点,他不再犹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不是那种傻得让自己毁灭的笨蛋。 一个计划极快在脑子望形成。 这一次的出手绝对要狠,只要狠狠折断慕容臻的双翼,她这只折翼的蝴蝶就再也飞不起来。 *** “当家,这几日来,外面似乎多了一些沈家军派来的人。”总管禀报着,迟疑了下,又道:“另外,属下昨日还收到一个消息。” 慕容臻望着窗外的天空出神,一点反应也没有。 “当家!”总管大声叫着她,她这才回过神来。 这几天来,当家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总管担心的问道:“当家,你还好吗?” “没事。”她忙不迭的摇头,打起精神问:“你说的消息是什么?” “是和花军师有关的消息。他最近好像在……招兵买马。” 他有所保留的说。 “他经常都为咱们招揽人才,没什么好奇怪。”她不解总管紧张些什么。 “但,花军师最近好像和沈家军的人走得很近,而且他招揽的人才有大半进了沈家军。”这才是总管担心的事情。 总管的意思是言打算造反?这有可能吗?不,绝对不可能! 她立刻推翻自己的揣测,挥了挥手。“我的事就不必多管,我反而比较担心沈家军的动静。我出去一趟,有什么事的话就到城西找我。” “不需要带些人同行?”总管担心她会像上次那样受了伤。 “不了。”她想一个人静静思考。只要想通了,她就会变回以前的自己: 一走出商行,她就发现身后有人在跟踪。“果然派人跟来了。” 沈家军对她起疑了,要是被他们发现她就是“天谴”组织的首领,沈落肆这只老狐狸肯定不会罢休。到时候,事情会更加复杂。 现在的情况很乱,不知何方神圣的六公子在背后虎视眈耽、一直想找碴的沈家军又不时有动作,再加上最近她和蓝知逸的关系变得微妙…… 她拧眉,命令自己不许再想下去,她没有时间去处理这些无聊的情感。 此趟出来,纯粹是想试探一下沈家军。她任由身后的人跟踪,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间老旧的药铺前。 这是……当时蓝知逸将伤重的她带进去的那间药铺!她惊讶,看到掌柜的是一位老伯。 对于蓝知逸,她心底多少存有疑惑。或许,可以趁机进去问个明白。 “客宫,想买些什么……”老伯的笑脸一僵,忙不迭的相迎。 “原来是慕容当家,小人有失远迎,真是失礼。” “老伯,不必多礼。”在城里,她慕容当家的名号很响亮,几乎每一家商行都想攀关系,希望能将自己的货物透过“慕容商运”运到大陆各国。 “慕容当家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老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老伯,你可认得我?”她想问的是那一晚的事情。当时,她匆匆一瞥,依稀瞧见这位老伯的身影。 老伯怔了一下,支吾难言,只好摆出一副笑脸。“这个……” “福伯,我帮你把那些药材都拿去晒了,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慕容臻微瞠目,看着从内堂走出来的那个男人。淡蓝色的身影,俊美的面容同样挂着愕然,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定定的瞧着她。 她看着他,有些惊讶。但,她随即冷着一张脸,重新望向支吾的老福。 今年大概是流年不利,问题总是接踵而来,越不想见到的人,偏偏越是要出现在面前。 “蓝老师,麻烦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噢,有客人来了。”老福看向刚好进来的客人,连忙拱手。“失陪一下。” 慕容臻想唤住老福,蓝知逸立刻拉住她的手,“别为难福伯。” 她极快挥开他的手,用力一瞪。“我是那种喜欢为难别人的人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的眼神隐含敌意,他不禁苦笑道:“以前在皇城古时,福伯和我是旧识,那天晚上,我刚好想起他的药铺就在附近,所以才会带着你过来。” 她不语,审视的眼神落在憨笑的福伯身上。 蓝知逸有些急切地挡下她的视线。“福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没有打算对他下手。如果要下手的话,也应该先对你下手。”她相信这个老伯,朴实憨厚的福伯应该不知道她的秘密。 “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和我说话了。”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看起来很愿意和你说话吗?”除了冷漠,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她的脸色还真臭。“说得也是。” 乍然出现的柔和笑容像是冬日的一抹曙光,缓缓融化她的冰冷心田。她不自在的别开脸,朝福伯颁首。“福伯,我不打扰你做生意,告辞。” “是,恭送当家。”老福微躬身,也一并送蓝知逸离开。 城西大街,热闹如昔。 慕容臻疾步往前,急欲甩开跟在身后的他。但他依旧跟得上她的步伐,甚至还好心劝道:“当家,你的伤初愈,不能走得那么急。” “你别跟着我。”她横眉咬牙,却换来他的微笑。 “我们只是刚好同路。”他就是喜欢看她想发火却又强自压抑的表情。 停下步子,她转身越过他,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怡然自得的随着她向后转,又跟上了她的脚步。 她咬牙吸气,提醒自己不可当街发火。 他在身后瞧见她握紧的拳头,耍坏的笑容悄然爬上他的嘴角。 其实,她一出门,他就悄然跟上了。一路上,看着她故意让沈家军的人跟踪,故意在城西街道上兜圈子,然后看着她在老福的药铺前停下打量。 他知道她一定会进去查问清楚,所以他悄然从后门潜入,适时为老福挡下她的疑问。 她算是一个警觉心很高的人。但是,一旦她相信了某些人或事,就不会再怀疑了。 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他救下她的那一刻,她已经相信他了。虽然她满口否认,但是她并没有按照花效言的意思,把他这个知道秘密的外人除掉。 接下来,他要带她去一个地方,那儿有他安排的一场好戏。 “当家,午饭时间快到了,不如我们再去寻欢楼?” 她默不作声,当作不认识他这个人。 “上次的肉包子吃到一半,你就忙着去救晓菊。这次我作东,请你尝遍寻欢楼名菜如何?” 他的锲而不舍让她抓狂,一转身,她扯过他的衣襟,齿间迸出话:“不要再跟着我,不要再烦我,不要再……” “仅此一次。”他的眼神里头有着恳求,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再过不久,我就要离开了。” “什么意思?”她一惊,松开了手。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直到她被他瞧得有些脸红,他才轻笑摇头。 “就当作是饯别的一餐吧。” 慕容臻看着他走进寻欢楼,僵持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蓝知逸一脸高兴的点菜,等到店小二离开,她立刻捉紧机会追问。“你说你要离开?” “嗯。你会舍不得我吗?”他微笑,她顿时拧眉低喝。 “认真回答我!你真的要离开?”他为什么要离开?要是那个恶霸来找他算帐怎么办? 她来不及思考自己的脑袋为何浮现许多问题,也不想弄明白心底那份焦躁不安是为何,她只想知道他的答案。 “好,我就认真的回答你。”蓝知逸脸色一正。“一天后,我会离开塞西国,回到皇城古都去。” 慕容臻一怔。他何以走得如此仓促? “我有一故友从古都来此做生意,听他说当日的恶霸终于伏法,已经没人会威胁到我的安危,所以我……打算回去了。” “那么慕容栩他们怎么办?”一股怒气从心底涌起,她怒斥,“你说走便走,简直有负所托!慕容家可不是你的避难所!” 众茶客愕然望过来,他垂首不语,她拂袖而去。 他却在她经过身边之际,伸手拉住了她。 “我们……”蓝知逸顿了一下,以认真的眼神瞧着愤怒的她。 “从来没有好好一起吃过一顿饭,可以留下陪我吃这一次吗?这是最后一次。” 他的眼神是悲凉的,有些无奈,似乎有着难言之隐,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之前,他信誓旦旦的表示希望留在她身边,根本没有提过要离开。再说,他向来对慕容家三个小鬼疼爱有加,他不可能会在瞬间决定离开。 她终于坐下,低声问道:“到底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不想你为难。”他挤出一抹笑容,耸了耸肩。“如果我留下会让你为难,我只好离开。” “谁说的?”他留下……根本不会让她为难。 他惊讶,终于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真正笑容,轻叹一声,他敛眉。“那么我更加不该说。虽然我无法在你身边支持你,但我不能破坏你和他的感情。” 你和他?那个他难道是指…… “是言?”慕容臻挑眉。 言?她竟然叫花效言的小名,看来她和那个娘娘腔的感情挺不错。 硬是忽略心底的不是滋味,他继续演他的好戏。“没有。当家请别误会,花公子与此事无关。” “一定是他。”她的疑惑得到了证实,她早该想到花效言会在她背后做事。 “不,当家你别为了这件事……” 他越是袒护,她越是肯定。她向来清楚花效言的作风,蓝知逸一定是受到了威胁。“不必多说。留你与否,我说了算。吃完饭后,我会和他详谈。” “慕容当家,你不必为了我这么做。”他窃喜,这一招完全发挥了作用。 但是,重头戏在后头,他的离间计马上就要开始。 “谁说我是为了你?留下你,不仅可以省去帮三个小鬼重新聘请老师的麻烦,更可以监视你。要是你敢胡乱说话,我会亲自让你的脑袋搬家。” 为了掩饰心虚,她一鼓作气说了许多话,眼角不经意一瞥,她竟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对面的茶馆。 是花效言!他一大早出门,不是为了去查明六公子的身份吗?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最重要的是,和他并肩而行的那人,正是沈家军的副统领!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她相信他,但是他近日来古怪的行径让她隐觉不妥,总管今早的禀报更是让她觉得不安,现在亲眼所见……言他到底在干什么? 不,她不能凭空揣测,还是暗中混进去,查个明白比较可靠。 “慕容当家?”他唤着陡地站起身的她,心中明白她已经瞧见了花效言, “我有事要先走,你别跟来。”她一说完就转身下楼。 蓝知逸望着匆匆离去的她,嘴角勾起了变幻莫测的笑容。但下一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那抹笑意极快逸去,神色变得黯然。 这场戏,终于演到了高潮,也到了尽头。尽头的一端,是他和她成为敌人的开始。 这……竟让他感到莫名的苦涩。 *** 慕容大宅的书房内,慕容臻端坐着,脸色苍白难看到了极点。 中午回来之后,她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内,冷得发紫的脸色让下人望而生畏,连向来不畏寒的总管,也被她阴冷的眼神瞪得急着闪边站,到最后,她只吐出一句冰冷的话。 召花效言回来。 结果,她从中午等到黄昏,再从黄昏等到夜晚,花效言还是不见踪影。 她的头很痛,伤处也在扯痛。但是,她的心更痛。 “我必定会和沈家军合作。当家那儿,不足为惧。” 花效言没有发现她就躲在不远处。也许,他根本没想到她会发现他,当然也想不到,她会将他和沈家军副统领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是她最信任的人。前任当家在世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军师。那时候的他,是最照顾她的一个,也是她最相信的一个。 继承当家之位后,他是和她共度难关的生死之交。 她没有想到这个让她依赖、信任的伙伴,竟然一直在她背后谋算。 人心,真的恐怖。看起来毫无关系的外人,可以为了救她而豁出性命;她信赖的同伴,反而是埋伏在她身边、随时会反咬她一口的豺狼…… 慕容臻的手轻轻按上“天舞”。铲除叛徒,是当家的责任,但她的手却犹如万斤重,不想相信花效言是叛徒。 “臻臻,你找我吗?”一声清亮的嗓音,穿着碎花白袍的身影翩然而至。 “我今天的心情很好,你猜猜看,我今天做了什么好事。”美丽的脸蛋上堆满笑意,花效言像一只花蝴蝶,转了个圈就来到她面前。 她抬首,只觉得他很虚假。“你做了什么‘好’事?” “臻臻,你的脸色很难看喔。伤势不要紧吧?”他关切地凑上前。 她嫌恶的拉开距离。 他微怔,她已经站起身问话。“要蓝知逸离开,是你的生意?” “只有让他离开,秘密才可以永远成为秘密。”他承认道。 “把他留下,我可以确保他不泄露秘密。”花效言到底在想什么?她不懂了。 “让他离开塞西国,我们将失去对他的控制。” “对。所以,我说让他离开的意思是……”花效言挥了挥衣袖,一笑。“让他离开人世。” “你自作主张!”她怒斥一声。 “你为什么生气?蓝知逸不过是一个外人,你为什么要在乎他的生死?”花效言换了另一个样子,平日的娇嗲隐去,变得森然。“别告诉我,你喜欢上他了?” “我没有!”她激动反驳,一时找不到有力的解释。“我当然没有!” “既然如此,我就可以随意处置他。”花效言摆了摆手,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当家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先去忙了。” “慢着!你忙些什么?”她隐约猜出他笑容背后的意思。 “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让我最在乎的当家心慌意乱。为了当家着想,我决定亲手将这个家伙送下地狱。”他一挥手,转身就跨出书房。 “言!”她急切的叫着他,他口中所说的……一定是蓝知逸! 糟!她太大意了。回来至今,她都没有见过蓝知逸,一直想着叛徒一事,没想到蓝知逸早就被花效言捉了。 她连忙抄起长剑,刚跨出门槛,伤处就传来一阵痛。她捂住胸口,咬牙吸气,忍住疼痛追了上去,很快的找到了囚禁蓝知逸的小室。 “蓝知逸!”她看到了他!被绳索捆绑、跪倒在地的那个男人是蓝知逸,她的疾呼让蓝知逸抬首,清楚看到她眸底盈满的焦急。 “当家,请你别阻拦。”花效言在等她,手中长剑出鞘。“我要你亲服看着他断气,然后断去他带给你的犹豫和心软。” “慢着!”蓝知逸是无辜的,岂能让他无端送命! “不能再慢。我说过,身为属下的我,会不惜一切保住当家。” 泛着寒光的剑刀快如闪电,蓝知逸一怔,没有想到对方的剑招竟是如此凌厉狠辣。如果他不闪,他的脑袋肯定会被劈落…… 但是,一咬牙,他赌了! 瞬间,剑和剑的交锋,激出一阵火花。打横刺来的长剑,架住了由上劈下的长剑。 挡在蓝知逸面前的慕容臻,以“天舞”硬接下花效言的长剑。 她的额头沁出冷汗,那股交锋的力量撞击着她胸口的伤处,强烈的痛楚涌上,但她没有后退。 “我不能让他死。”她一字一句说着,认真又坚定。 蓝知逸看着斩钉截铁的她。她在喘,腿也在抖,但她还是坚定的挡在他身前。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动容。从来没有人像她这般,义无反顾的挡在他身前,坚定不移的护着他。 “臻臻,他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简单!”花效言一喝,想唤醒她。“他来历不明,极有可能是六公子派来的奸细!” “不,他不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谁是真正的奸细。 “臻臻!”花效言想再说,她哀伤的眼神却让他说不出话。 “有一个人,我一直相信着他。但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一直不安好心,一直暗中在谋算我。”她咬牙,眼神充满悲痛。“换你来告诉我,谁才是不能留下的奸细!” “你怀疑我?”花效言一惊,咬牙指向蓝知逸。“是他告诉你,我是奸细?” “是我亲眼见到你和沈家军副将在一起。”她不愿相信,但不得不怀疑。 “杀了姓蓝的,一切将真相大白!” “当……” 双方长剑交锋,她再度挡下他的攻击,伤处的痛让她踉跄后退。 花效言再次毫不犹豫地挥剑刺向蓝知逸,她咬牙奋力一挡,唰的一声,他顿时愣住了。 右颊出现一道血痕,鲜血顺着花效言深刻的轮廓滑落,“天舞”的剑尖沾上了他的血迹。 慕容臻一脸愕然,似乎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对他挥剑相向,甚至还伤了他。 蓝知逸也怔住了。他没有想到,慕容臻会为了救他,刺伤花效言。 “言,我……” “蓝知逸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是稳稳的挡在蓝知逸身前,坚持不退开。 “我明白了。”她的行动已经证明了一切,花效言咬牙低喝。“你清醒一点,他不是值得你信任的人,他……” “不,他是值得我信任的人。”她陡然道出这句话,让二人同时瞠目。 是,她相信他。当初他舍命救下她的那一刻起,她已经相信了他。 花效言拭去脸颊上的血迹,冷笑看着她。“跟随在你身边多年的我,压根儿不上这个男人。你宁可伤我,却舍不得伤他一根汗毛。” “你变了,慕容臻。” 花效言从来没有连名带姓的叫她。 她张了张口想解释,他已经转身。 “既然你认为我是奸细,我也失去了留下的意义。如果你要派人来清理门户,我随时候教。”说完,他扬长而去。 “慢着……”她想追上去,踏出一步,眼前顿时一黑。 一双大手接住昏过去的她,早已挣脱捆绑的蓝知逸抱住她,看着她胸口绽开的血红,双眸顿时掠过惊讶,那份惊讶随即沉淀为痛意。 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只是想让她怀疑花效言是叛徒,借机让她除去花效言。没想到,花效言会把他绑来,她为了救他,和花效言反目成仇。 他真的是值得让她维护的人吗?他,是她的敌人呀…… 本来应该高兴的心,变得好沉好重。 他望着怀里的她,一股苦涩梗在喉间,教他不由自主的收紧力道。 他的计划成功了,但是他不懂,不懂自己为何会对她感到愧疚和心痛。 第九章 她为了蓝知逸,而伤了花效言。 苏醒之后,慕容臻一直在想同一个问题。 为什么她会为了蓝知逸,做出这许多事情? 她没有把知道秘密的他除去,她不理会其他人的抗议、固执的把他留下,她毫不迟疑的信任他,得知他被迫离去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想着该如何留下他…… 他,仅是一个外人,仅是她聘回来的老师,仅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她为何要特别在意他?直到此刻,本该为花效言和奸细一事烦恼的她,心思全搁在了蓝知逸身上。 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冷情的当家。她变了,因为蓝知逸而改变。 花效言看穿了她。 他离开已经七天了,没有他的坐镇,组织里开始出现混乱。 流言蜚语满天飞,说是她逼走了军师。对外,虎视眈眈的除了沈家军之外,听说一直和国主分庭抗礼的宰相……司徒家族似乎也有所行动。 长老们都在商量着对策,总管则帮忙她处理其他的杂务,她什么都做不了。 “呵。”慕容臻按着额际。她的思绪很乱,生平第一次,她发现自己的心,会为了家族以外的事情而生起波动。 “当家,你还好吗?”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烛火点亮了一室的幽暗,她看清来人的面容,顿时一怔。 “怎么是你?” “是总管要我过来看看你。” 是总管的吩咐?看来,大家都看出了他对她的影响,只是她一直不愿承认。 别过脸去,她眸底填满自嘲。“没这个必要,你走。” 蓝知逸没有顺从她的意思,静静的坐了下来。 她的表情依旧很冷,她的倔强依旧让人觉得不快,甚至她尖酸刻薄的语气,仍旧刺痛着他的尊严,但他却觉得她不一样了。 他真的成功了,她已经对他动了心。 但此刻她茫然无措的眼神,却让他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怜惜。 对,是怜惜,该死的怜惜…… 在她伤口裂开晕过去的那瞬间,他惊慌又焦急;在她昏沉中仍不忘低喃着花效言的小名时,他心底浮现的是怒气和少有的醋意;待见到她醒来发愣,他紧悬的心放下了来,涌上的却是怜惜。 到底是他成功让她动情?还是她成功进入他的心房? “你怎么还不走?听不懂我的话吗?”尖锐的话语,是她唯一剩下的武器。 在他面前,她不过是一个失败的女人。没有当家该有的威严和冷静,该处理的事弄得一塌糊涂,在这种紧要关头,她脑海里想着的不是家族的安危,而是自己的事情。 “我说过会陪着你。”他的声音极轻。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将会是一个巨变……他想在这个时候陪伴在她身边。 “陪?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她需要他的陪伴?别笑死人了。 她仰首吸气,拾回平日的凛傲。“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我……” “忙什么?”他打断她,眼神带着些许的嘲弄。 她一定不知道在她昏迷的一天一夜里,他已经做了许多事情。该做的、该完成的,都已经发生了。 很快的,“天谴”组织将会鸡犬不宁,灾难即将降临。 他没有心软,比起她的痛苦,他的尊严和名利更为重要。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赶尽杀绝。他仅是将她暗藏在密室里头的册子,那本记录了所有暗杀过程的册子交给父亲,并没有将她其实是女儿身的秘密泄露出去。 父亲将会公开这些记录。一旦“天谴”组织的神秘面貌被掀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将会逼使国主,不得不将“天谴”组织解散。 那个时候,他就功成身退。而她,也不再是慕容当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嘴角的嘲弄,让她隐觉不妥。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慕容当家,你有何打算?”他问起他想知道的。 “没这个可能。”她不想再和他聊下去。花效言走了,再加上虎视眈眈的各方压力,她必须打起精神来处理事务。 “如果……”他拦下她,没让她从他面前走开。“有那么一天,你愿意随我离开这里吗?” 慕容臻惊愕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说这些话。但是,他的眼神很认真,似乎在预告着某些事情…… “我是认真的。” 很快的,他和她将会以敌对的身份重逢。这一次,是他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和她说话。 以后,他们将各为其主,他不会再存有犹豫,她对他也将充满仇恨。 今晚之后,他和她之间将画下句点。 这也是一个开始,此后,身为“蓝老师”的蓝知逸不复存在,他将变回原本的自己。 但也许,他变不回原本的自己。他已经心软了。 一开始,他打算利用她的秘密,踩着“天谴”组织往上爬,爬到司徒当家这个顶点。 现在他却不想这么做。他可以顺从父亲的意思将“天谴”组织消灭,但是他不想出卖她。 因为她的身份一旦揭开,犯下的是欺君死罪。国主不会当众公审她,只会暗地里将她处死。 在塞西国,女子不容许抛头露面。更何况,她是隐瞒了女儿身的身份,当上当家的。 所以,想了许久,最后,他得到一个结论。 他不想她出事。虽然明知道她和他是处在对立的两端,他还是想找一个容得下这份情感的中间点。 直到此刻,他才蓦地发现,他对她,已经从原有的相知相惜,演变成想永远守护在她身边。 他很认真。一如他之前告诉她的:我想要的仅是守护你。 “跟我走。你在这里只有痛苦,放下当家之位随我走,你会得到快乐。”他不想再看着她为组织受伤,为三个小鬼甘受委屈,为不属于她的一切,苦苦撑着。 “你……你肯定是在说疯话!” 蓝知逸到底怎么了?他认真的表情让她感到微慌,急急要越过他。 “我没有疯,我比你更加清醒。”他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我愿意留下,等到今日,就是为了娠你说这些话。”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够了!她不想再听他胡言乱语。 “慕容臻,现在就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相信父亲很快就会派人过来。 “那么你听着,我不会随你离开,也没有理由要随你离开!” 他以为他是谁?就算她对他有所不同,但这不代表她会为他放下当家之位,更不会放下家族的负担随他离开! “你真的需要理由?”蓝知逸凝视着她。 “放手!”就算他是一百二十分的认真,她也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好,他会给她理由。他要让她明白自己在这个家族的地位。 “你以为你真的是当家吗?不,在他们眼里,你只不过是一个临时的替代品。等到三个小公子长大成人,你就会被他们遗弃!”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她愤恨的瞪着他,咬牙低喝。“我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自己很明白!” 那又如何?她早就知道自己是替代品,这都是她心甘情愿的付出,是她报答慕容家的唯一方法! “这里并不是你的家,你只不过是慕容均的替身,这些年来的付出已经足够你偿还慕容家对你的恩情!” “闭嘴!”他凭什么教训她? 甩开他的手,她急步离开。 他再次拉住她的手,眼前寒光一闪,她手中的“天舞”已经出鞘,冷冽的眸光瞪着他。“别过来。” “如果你认为刚才的理由不够好,我可以给你一个更好的理由。”他依言停下步子,眸底的灼热变得更炽。“我喜欢你……这个理由可够好?” 慕容臻全身一震,转身就要迈开的步子霎时凝住了。她极缓的回首,缩起的瞳孔在微抖。 她听错了,肯定是。她再次转身,惊惶失措的迈开步子。 “慕容臻,我喜欢你。所以我不想你留在这里,承受不必要的苦。”这是他一直藏在心底的话。 敌对的身份,那又如何?他不想做她的敌人,不想把她视为对手,只要她答应离开慕容家,他必定会好好保住她。 “我可以保证,对你,我绝不背叛……” “住口!”长剑狠狠一挥,他额前的几缙发丝飘落,剑尖指向他的鼻头,她的牙关格格作响,齿间奋力迸出三个字。“不、需、要!” 她不需要,她只为慕容家族而存在。她……根本不需要别人的爱! “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慕容家需要我,这里的所有人都需要我,我不会自私的跟你走,因为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她奋力一吼。 为什么他一副“慕容家就快完蛋”的表情?虽然现在组织内人心惶惶、外面又有两大势力在围攻,但是她绝对会带领弟兄们度过这个难关!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还是当家,我不会让慕容家倒下!” 蓝知逸看着她。 她眸底的颤动清晰可见,她掩饰不了心底的悸动,但她还是握紧手中的“天舞”,选择背负“慕容当家”这个重担。 或许,他应该让她知道了,真相早晚都会被揭开。深吸一口气,他就要开口,门外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撞门而入的是惊惶失措的总管。 “当家!快……快走!外面来了司徒家的人……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份,说要将你以欺君之罪处死!” 慕容臻惊得怔住。 蓝知逸同样一脸惊愕,到底是谁将她的秘密泄露出去? *** 以女人的身份担任当家之职,乃欺君之罪……一旦揭发,理当处以斩刑! 接下当家一职,慕容臻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知道,要是有那么一天被人揭穿女儿身,必定难逃一死。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个局面。 总管要她逃命,但是下一秒,虚掩的门已经被踹破,一队人马冲了进来。 “慕容臻,我们是奉了宰相大人的密令,前来缉拿你回府。” 领头的不是别人,是一个大家都熟悉的男人……小方。 蓝知逸瞠目,看着对方,心中一震,他费尽心机谋算,竟然算漏了大哥派来的人! 该死,小方一定是在暗中偷听了他和她的对话,知晓了她是女人的身份,所以父亲才会知道这个秘密! “拦下!”总管一挥手,“天谴”组织的兄弟们涌入,在慕容臻面前排开,成了一堵人墙。“当家,你先走,我们帮你挡下!” “这是宰相大人的密令。要是反贼慕容臻胆敢潜逃,慕容商运上下,将以同罪治之!”小方宣布着宰相的命令,身后司徒家的人立即抽出长剑。 慕容臻咬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不能逃,不能让其他兄弟承担她的罪行! 她疑惑的只有一点……为什么司徒家族的人,会发现她的秘密? 陡地,她惊诧的看向蓝知逸。知道秘密的外人只有他! “不是我。”蓝知逸知道她的想法,但是他同样处于震惊当中。 之前他有想过要揭穿她。但是,最终没有这么做的原因是,他根本不想让她背上欺君的罪名。 那是死罪!就算这可以为他带来一切名和利,他都不会推她步向死亡!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该想一个万全之策,让慕容臻可以暂时全身而退。 “兄弟们,保护当家!” 双方人马蓄势待发,一声清喝陡地响起。“慢着!慕容家的人退下!” 蓝知逸一惊,想要拉住她。但她决然的眼神让他的动作微顿,她已然站在两帮人马之间。 “事情由我而起,不关慕容家任何一人的事。” “当家!” 这个傻子!她以为挺身而出、把所有罪名揽上身,慕容家的人就可以逃脱吗? 绝不,父亲既然已经走到了这步棋,他决计不会放过任何人! 蓝知逸暗自咬牙,打量着四周,思索着可以让她先行逃脱的方法。 “知逸少爷,宰相大人的命令是,此次缉拿行动将由你全权负责。”小方突然说出这句话。“望六少爷将慕容臻拿下。” 此话一出,慕容家的人皆瞠目愕然。 蓝知逸握拳咬牙,阴沉的眸光瞧向小方。 “六……少爷?”慕容臻愕然看着他。 司徒家的小方唤蓝知逸为“六少爷”?据她所知,司徒家只有五子,从来听说有一个排行第六的少爷,再说蓝知逸他……他姓“蓝”呀!怎么会和司徒家扯上关系? 蓝知逸将她不敢置信的表情瞧得一清二楚。其实,他曾想过在真相大白之际,她的表情会让他觉得有趣、很有成就感。 但是此刻,他看着陡然变得哀伤沉痛的她,他的心连一丝兴奋也没有。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承认。 “我是司徒家庶出之子。依照惯例,庶出之子是冠母姓,直至立下功劳,被当家认可,方能认祖归宗,冠上父姓。” 慕容臻目不转睛的瞧着他,想找出一丝谎言的迹象。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然就是塞西国第一大家族,司徒家的六子。 “父亲大人派给我的任务,就是将天下第一神秘的暗杀组织“天谴”毁灭。” 此话一出,慕容家的人纷纷咬牙握拳。 他昂首阔步,走到呆愣的慕容臻面前。 “所以,我以三位小公子的老师的身份,混入慕容商运,实际上是逐步将天谴组织逼向灭亡。你,曾经是我最想摧毁的敌手。” 慕容臻瞠目,似乎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眼前的蓝知逸,是她平日见惯的蓝知逸吗? 平日的他是温柔儒雅的老师,扬起的笑容总是能够安走入心。此刻的他,双眸尽是精锐和深沉,原来逸去笑容的他,可以变得如此的陌生。 原来她口口声声说“值得信任”的人,竟然是奸细。被她怀疑、被她伤害的花效言不是奸细,蓝知逸才是真正潜伏在她身边的奸细。 他早就知道慕容商运就是天谴组织,只有她傻傻的以为他只是一个老师。 说着天下最动听的话、摆出最善解人意的一面,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欺骗她这个傻子上当。 而她真的上当了,甚至还对他动心,满心以为找到了一个认同自己的人。 眼前的他,以古怪的眼神看着她,凑上前说:“我真高兴,能够帮司徒家擒下你,你无路可逃了,别想走。” 他的语调相当古怪,一句话说得又快又响亮,但其中有好几个字他以特别低沉的声音说出,让她听得仔细,那五个字,刚好就是……我、帮、你、逃、走? 她再度瞠目,清楚看见他眸底一闪而过的愧疚,随即他扬高音量。 “慕容臻。束手就擒吧!”他知道她听清楚了。 双手一伸,他使出擒拿手,勾上她的肩膀。 她的脑子一片混沌,但反应还是极快,闪身躲过他的擒拿手,手中的“天舞”已经出鞘。 点点寒光如夜间飞舞的流萤,剑呜轻响,一把短刀压上她的剑身,逼得她后退一步。 她抬眉望着他,彼此相对无言,身后的两帮人马已经大声疾呼。 “保护当家!” “司徒家的兄弟们,上!” 一片刀光剑影,让她回过神来,长剑向他直刺而去。 他不躲不闪,剑尖及胸之际,她一惊,仓惶之下剑势一偏,刺入他的肩膀。 她愣住,看着握在自己右手的长剑,她为何无法对他痛下杀手。 他扯出一抹苦笑,鲜血瞬间染湿了他半边的衣衫。 “这是我欠你的。”趁她发愣,他大手极快一拂,点向她腕间要穴。 她立即左手成爪扣向他的咽喉。 他变招神速,矮身一闪,右肘轻轻一顶,撞中了她胸口的旧伤。她吃痛之下身形一晃,他稳稳的将她搂住。 “你……”她说不出话,胸腹间的要穴已被他封住。 他一笑,但笑意的尽头全是苦涩。 足下一点,他带着她跃起,从左边的窗口窜出。 “当家!” “六少爷!” 两帮人马骇然见到双方的主子同时离去,不约而同的疾呼。 但,他们来不及追上去,只看到蓝知逸的身影犹如一只大鸟,极快的没入黑夜之中。 *** 他的脚程很快,他的轻功简直比她的更好。 该死!一万个该死!她竟然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但最该死的人是她。为什么她选择相信他?就是因为相信了他,她亲手葬送了组织里所有兄弟对她的信任! 她恨,恨自己的无知,也恨他的无情。 飕飕风声在耳际响起,蓝知逸带着她,一下子就远离了慕容大宅。直到确定小方等人无法追上来,他才停下步子,将怀里的她小心翼翼的放下。 慕容臻倚在石柱上望了一眼四周。这里是城西竹林中的一个小凉亭,入夜之后甚少有人出没。 “刚才有撞疼你吗?”蓝知逸蹲下身来,紧张的问着。 如果刚才他不略施小计,就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她带走。 他紧张的瞧着她,她眸底尽是恨意。 “还是让我瞧一瞧……” “蓝知逸!”她陡地一喝,眸光迸出发狠的杀意。“你最好立刻杀了我!不然只要我的穴道一解,我要你不得好死!” “是吗?”瞧她中气十足骂着他的样子,应该无大碍。 捂住刺痛的肩膀,他额头沁出冷汗。她这一剑刺得不轻,但也好在她刺偏了,不然现在他早就驾鹤归西。 她,终究没有对他痛下杀手。他已经确定了她的心,有那么一瞬间,他痛恨着自己的自私。 是他自私的夺走她的一切,以为只要不揭穿她是女儿身的秘密,就可以保住她的性命,算是对得起她。但是,她此刻愤恨的眼神却狠狠的告诉他:他无耻。 事情发展到今日的局面,他赢了,但他的心无法快乐,有的只是沉重的伤痛。 他不想伤害她,但他放不下自己二十多年来的执着。直到刚才看着她受伤的眼神,小方宣布她会被处死的那一刻,他的心猛然揪痛。 他不能让她死,更加不允许自己让她陷入危险。顷刻间,他发现他在乎的是她的存亡,不再是自己能不能够成功毁灭“天谴”组织…… 原来,她这个不怎么样的当家,真的在他心底烙了印。在他以各种借口欺瞒自己的时候,她的身影已经挥不去、忘不了。 所以,他带着她逃了。不顾一切的,带着她逃了出来。 “我应该一剑杀了你!”她咬牙,痛恨自己刚才的手下留情。 他敛去眸底的复杂情绪,重新看向她。 “你可知道?每当你说绝对会杀了我,你的眼神都会变得很不一样。”他极快的扯下衣袖裹住伤处,轻笑着摇头。“是犹豫,也是言不由衷。” “你!” “但我最喜欢看到这样的你。”他敛住笑容,眸光转深。“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一介女流可以当上当家?而我,必须要不断努力,才能换来一个认祖归宗的机会,才可以在司徒家出头天。” 他的表情很悲伤。 她的心揪了一下,但她很快甩去心中异样。“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想知道!” 他凝视她。“但是你不知道,就因为这份不服气,我决心要让你身败名裂、让天谴组织步向灭亡。我要证明的是,我的能力不比你弱,成为我的对手的你,只能落得惨败的下场。” 一开始,他处心积虑的想要设计她,自以为是的将她的情感玩弄于股掌间。直到了解她对慕容世家的付出和牺牲,看清她的痛苦和挣扎,他才发现原来她和他,都是同一种人。 “刻有当家名号和慕容家家徽的手镯,是我叫人仿造,用来欺骗你的。安排刺客刺杀自己、故意让你发现手镯,再让你以为我是慕容均的恩人,这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之后以“六公子”之名制造混乱、故意让你误会花效言,这些事更是顺利极了。” 看着她一步步踏入自己的陷阱,当时的他兴奋又骄傲。“我一直认为你不是一个好当家,你一点也不像当家。” 他的批评像是一把利刃,毫不留情的捅进她心口。她愤恨的瞪着他,但是她的眼角开始发酸,一股不争气的热意开始涌上。 不,她绝对不会认栽,就算她傻傻的动了心,她也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落泪。 这是示弱的行为!她是堂堂当家,绝对不允许自己被击倒! “你不愿意把花效言赶走的原因是,你还想继续依赖他。你现在把过错推往我身上的原因是,你不想承认自己无能。”他看着她,把她的狼狈和泪意看得很清楚。“这样的你,凭什么成为当家?” 其实,这全是言不由衷的话。他们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她的一点一滴,都让他钦佩。 她像是最坚韧的小草,虽然不起眼,也没有什么很强的能力,但是在暴风雨来袭的当下,她却选择不逃避,以一已之力承担一切。 如果他是她,他没有那个勇气。但是这样的她,却也让他心惊。 她救不了即将被毁的“天谴”组织,为了报答所谓的恩情,她会不顾一切行刺每一个和此事扯上关系的人。 他不担心自己的生死,也不担心最有可能沦为她目标的父亲。 他最担心的,是她。 司徒家守卫森严,身为宰相的父亲身边更是高手如云,一心想报仇的她,不会理智地衡量自己的实力。 性情刚烈的她,绝对会选择飞蛾扑火的方法。 就算他现在暂时让她脱险,日后她还是会选择步向不归路。 他绝对不会让她做出这些傻事。他可以毁去她最心爱的天谴组织,但他不能让她的性命受到威胁。 “你真的很逊,一点也不配做我的对手。”唯有刺激她,让她把所有的怨恨转移到他头上,他才有机会可以保她万全。 “我说一些窝心的话,做一些体贴的假动作,你就动心了。你说,放眼天下,还有比你更好骗的女人吗?”他挑起她的下巴。 她的薄唇抿得死紧,身子轻轻颤抖。她命令自己不许哭,但是他鄙夷的眸光、刻薄的话语,却让她有一种生不如死的侮辱感! “我一定会……一定会……”她哽咽,倔强不肯滑落的泪水还是悄然淌下。 “杀了我?嗯?”他讥讽的笑着,陡地掐住她的下颚,粗鲁地覆上她的唇。 她瞠目,直觉想退开。但她身上的要穴被封,只能任凭他肆虐。 她奋力抵抗着那股灼烫热流的入侵,但是蔓延的热流似乎燃烧了她的理智,亦点燃了她心底深处囚禁得太久的渴望。 为什么她的心脏在狂跳?为什么恨不得立即杀了他的她,此刻燃满全身的不是怒恨,而是渴望? 她堕落了,她真的变了。其实在她心底,一直渴望自己可以像其他女人一样,被人怜惜宠溺…… 一如他所说,她是最好骗的女人,也是最不知廉耻、渴望男人的女人。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爬满了她的脸颊。 微热的湿意沾上了他的,他的心开始缩起,缩得紧紧的。 他们都是矛盾的人。本该对立,却又相知;本该排斥,却又相吸;本该恨,却又爱…… 大手揽过她的纤腰,他深深印下一吻,然后在她耳边低语。 “我爱你。” 她全身一阵颤栗,瞠目之际他已经将她推开,嘴角那抹讥笑让她瞧得清楚。 “你又上当了。”他以最轻佻的语气说着,眸光却是微沉。 他是认真的。他爱她,这不假,但为了不让她飞蛾扑火,他不惜一切也要让她恨他。 “这样下去,真是一点趣味也没有。我不可能让我的当家大哥,得到所有的功劳,所以这次我把你救走,但下一次,你不会如此幸运,我会亲手逮到你。” 原来一切又是流言。直到现在,她还冀望什么?冀望他是认真的吗? 他说得没错,她不是一个像样的当家,但她有义务完成一个当家该做的事。 “下一次,你也不会如此幸运。因为我会杀了你。” “那么,我等着你和你手中的‘天舞’。” 深深望她一眼,他撑着站起身。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闭起眼睛,让自己最后一滴泪水落下。 下一次的相遇……应该很快就会到来。 在她再次出现之前,他必须找到一个保全她的方法。就算那代表着他必须和司徒家、和父亲大人作对,他也不会退缩,他可以用她心爱之物,来换取他的名利和骄傲,但他绝不能拿着她的命,换取这一切。 因为他爱她。 哪怕下一次的相遇,她会拔剑相向,他还是选择遵守最初的承诺,守护着她。 第十章 时间越来越紧迫。 本打算私下处死慕容臻的司徒沐新改变了策略,私下晋见国主,揭穿了慕容臻的秘密。挂不住面子的国主勃然大怒,下了一道密令,司徒家的人必须将慕容臻的人头提来。 至于同时失去当家和军师的“天谴”组织,成不了多大气候,迟早会被司徒家所灭。 司徒沐新的心情好到了顶点。 虽然父亲对他没能及时将慕容臻的秘密告知而颇有微辞,但也对他这次的出手感到满意。面对父亲难得的认可,他的心情却沉到了谷底。 这五天来,他心底想的、念的尽是同一个身影……慕容臻。 他希望她熬过来,希望她能够因为对他的恨而振作。更希望的是,她不会做出刺杀他父亲的蠢事。 他要救慕容臻,所以他必须比司徒家的人更快找到她。 “六弟。”才拐了个弯,蓝知逸迎面碰上大哥。 “大哥。”基于礼数,他向对方微躬身。 “恭喜六弟这次立功,父亲大人十分满意。”对方咧嘴一笑,眸光阴冷。“但是,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天在慕容府中,是你故意将她救走。” “大哥的话,知逸不明白。当时慕容臻畏罪潜逃,是我失责了,没能将她捉回来。”至少,父亲已经相信了他这番话。 他眸底写满讽刺。“要是大哥怀疑,我们不妨到父亲面前评评理,但只怕有人会被父亲怪罪多事。” “呵,我倒要看看你能风光多久。”知道他有父亲当靠山,抑下心底的不忿,他冷笑一声走了。 大哥的话,他并不介意。他只希望,他的盘算不会被精明的父亲看穿。 举步走向自己的寝室,他的心头有些异样。望了一眼墨深的夜色,他似乎嗅出了空气中某种细微的馨香。 眉儿挑了下,他有些急躁的踏进房内。 掩上门,烛火熄灭,杀气迸现,他极快地挡下来者的攻击。 当…… 短刀长剑交接,迸出微弱火花,他借着月色,已经瞧清楚对方。 略矮、瘦削,苍白的脸色,森冷的眸子,还有那一把他永远不会认错的长剑“天舞”。 她来了。他变得激动,心底的悸动犹如野马脱缰,呼吸变得轻微,生怕自己的呼吸声会干扰了她和他之间相望的宁静。 她还是老样子,她撑过来了。她……终于来到他身边,顺应着他的希望,走到这一步,让他有机会把她救出去。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他尽力让自己的眼神变得淡漠,不想让她瞧出他心底的悸动。 “慕容臻。”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这几天来,他一直担心着她。幸好,她还是平安无恙的出现,选择出现在他面前,而非直接去刺杀司徒家其他的人。 “那你应该知道,我是来杀你的?”慕容臻寒着一张脸。 她不会再迟疑,在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她就发誓必要手刃他报仇。 是他害了整个组织,是他害她误会了花效言,也是他,害她丢了尊严、沦为丧家之犬!她一定会杀了他!唯有这样,她才对得起一众兄弟! “你不会这么做。”他手中的短刀挡她的长剑,腾出的另一只手往前一伸,落在她光滑的脸颊上。“因为你手中的‘天舞’,已经让我看穿了你的心思。” 唰……长剑一翻,那只不规矩的大掌顿时出现一道深刻剑伤。 她低喝。“少自以为是,蓝知逸!” 她在司徒家附近潜伏了两个晚上,探清楚府中侍卫巡逻的时间,好不容易混入府中,她要做的就是杀他。她苟活至今日、没有以死谢罪的原因只为了…… “我好想你。” 他幽幽说着,眼神那分认真让她微愕。该死,她怎么能再次被他扰乱心神? “少废话!纳命来!”这一声低喝带着沉怒,慕容臻再次极快的挺剑直刺。 当!他又挡下了“天舞”的攻击。 慕容臻的脸色变得更苍白,来不及变招,手中的“天舞”已被他击落在地。 这……这怎么可能?她是堂堂塞西国第一暗杀世家的当家,她手中握着的是唯有最强的当家才可以使用的“天舞”!蓝知逸竟然、竟然击落了她的长剑? 慕容臻惊得愣住,一双大手伸了过来,在她的腰间收紧。 她被蓝知逸搂住了,二人之间隔着极近的距离,蓝知逸的气息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灼热的,熟悉的,是蓝知逸的气息!慕容臻恨得咬牙,身体却不禁轻颤一下。 “我好想你,想到我快要疯了。”他的慕容臻来了。 “色胚!放手!”慕容臻低喝。 他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手开始收紧,紧得她动弹不得,只能低吼。“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们可以不是仇人,只要你愿意放下慕容世家这个包袱。”他不理对方的咆哮,只是轻声说着。 “我不可能背叛慕容世家!你别做梦……” “如果我说我爱你,还是不够吗?”蓝知逸的眼神变得悲伤。 “我不会爱你!我不会爱上一个男人!因为我是一个男人!”慕容臻大吼。 她是塞西国第一暗杀世家“天谴”组织的当家,是顶天立地、誓要守住慕容世家的当家!她绝对不会说一个“爱”字! 慕容臻脸上的悲愤和憎恨,让蓝知逸眸底掠过一丝伤痛。 “你不是。”他凑上前,在慕容臻的耳垂上轻声开口。“你不是一个男人。早在我一开始接近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女人。” “早在……一开始接近我的时候?”慕容臻的声音颤抖,眸子被震惊填满。 他……不是在那次受伤之后,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 “是的,我一开始就知道了,臻儿。”亲昵的唤着她的小名,他偏首,覆上了她因为吃惊而微启的薄唇。 这滋味是他怀念已久的滋味。唯有这样,他才能够明确感受自己内心的鼓荡,义无反顾的做出……背叛司徒家的事情。 她愣住了。在他眼里,她到底是什么?是玩物、傀儡,还是傻子? 一直以为保守得很好的秘密,他一下子就揭穿了。一直以为能够坚守的承诺,被他轻易的毁去。 她辜负了前任当家对她的冀望、辜负了众兄弟对她的信任,彻底败在蓝知逸的手下。 恨,她该恨的。 一吸气,她张开薄唇,使劲咬他的唇瓣。 蓝知逸吃痛抽离,愕然看着她颊上挂着的两行清泪。她的眼神变得冷戾,一如当初他和她相遇之时的冷,充满了杀气,也充满了绝望。 “我会带着你一起下地狱,蓝知逸。”她已经知道了一切。 国主下令要司徒家的人取下她的人头,“天谴”组织一众长老被囚入天牢,慕容家三个小公子被软禁,组织的兄弟陷入一片慌乱,早晚会解散…… 她的生命已经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为了守护慕容家、守护组织而存在的她,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眼前这个恶魔拖下地狱,和他同归于尽。 “不,我不会让你下地狱。”要下地狱的话,他会选择自己一个人去。 “那么就你下地狱吧!”一声喝斥,她极快抄起地上的天舞,凌厉的剑招刺向他。 “听我说,我可以保住你的命……”她的剑尖已刺到他面前。 “死吧!”她手中的天舞感应到了主子的愤恨,剑鸣嗡嗡响起。 “慕容臻!停下来,我要告诉你……” “我不会再听你的!” 他侧身让开,短刀舞成一团光影。顷刻间,彼此以快打快,对上了十来招,他内劲一吐,将她逼退一步,正要说话之际,门陡地被人撞开。 “六弟,你果然把人给引来了。”出现在门口的竟是司徒当家,身后还跟了一大票人。 蓝知逸一怔,暗咒一声该死。他太大意了,刚才他不应该耽误太多时间,这下竟然被大哥发现了。 挡在慕容臻匿前,他故意佯作不悦地说着。“大哥,人是我逮到的,难道你想抢功劳不成?” “我只是来确定,你不会再故意放走她。”司徒当家手一挥,身后的手下顿时将二人包围。 “故意放走她?我怎么会……”蓝知逸的话未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那么深夜在渡口安排船只、潜入天牢密会慕容家总管,然后故意制造乱局让镇西将军误会司徒家,这是什么意思?” 蓝知逸瞠目,悄然握紧拳头。他安排的种种,只为了制造纷乱,让国主和父亲大人暂时无暇理会慕容臻的事情,好让她能够安然离开塞西国。 没想到,这些事都被大哥发现了。他拧眉,却听着对方继续道:“你不用太惊讶。实际上,父亲早就防着你,他老人家就是怕你会造反。” 是父亲大人?他更掠,父亲不是一直欣赏他的吗?怎么会…… “一个自小离开家的庶出之子,连番闯下功劳的野心昭然若揭,那就是要抢夺大权。父亲从没想过要让你坐上当家一位,你只不过是他身边一条忠心的狗。主人哪会容忍一条狗撒野、甚至爬到主子的头上?” 他哑然呆愣,身后的慕容臻也是怔住。虽然她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司徒当家话中的意思看来,蓝知逸好像是为了救她,而做了许多事…… “父亲的命令是,只要你现在砍下慕容臻的首级,他可以既往不咎,留你在司徒家。” 蓝知逸生硬的回首,看着一脸森然的她。 留在司徒家是他从小到大的心愿。在异乡的每一个晚上,他都会提醒自己必须不断努力,他要的是能够让娘感到光荣,让自小鄙视他的兄长们认同他,让对他冷淡的父亲为他感到骄傲…… 可是现在,他必须牺牲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来换取这分认同。 这,值得吗? 慕容臻看着陡地发笑的他,戒备的握紧长剑,却听他问着。 “为什么慕容家的人不惜一切也要保全你,我却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得到你拥有的地位和尊严?”他笑问着,眸底尽是哀伤。 他回来的意义荡然无存,留下的意义更是不堪一提,他……已经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手中短刀一挥,本是一尺长的短刀陡地延展成长剑,蓝知逸毫不犹豫的转身直刺,慕容臻及时挡下,但是他的力道之猛,让她连退三步。 他丝毫不让她有喘息的机会,抢上又是一阵急攻。她的剑招应变神速,和他打得势均力敌,但他的内劲强猛,击得她的手臂隐隐生疼。 “看吧,这就是庶出之子的悲哀。”司徒当家笑得狂放。 他的攻势更是凌厉,陡地,他一个旋身,看似避开慕容臻的攻击,但是他手中的剑极快抵上司徒当家的咽喉,对方的笑声顿止,变得一脸惶恐。 “全部退开。”蓝知逸一脸阴沉的吩咐,剑刀很快在对方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痕。 一众手下惊慌之下,唯有退开。 陡生的变故让慕容臻停下攻势,惊疑不定的瞧着他。 “慕容臻,跟我走。”他押着司徒当家,率先走出门。 她咬牙迟疑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蓝知逸,你在干什么?”他不是要杀了她,好让自已能够继续留下吗? “我……”他想答话,身后陡地袭来一股劲风,逼使他放开人质,回身挡下。 唰……他的手臂出现一道好深的口子,一惊之下,他已经瞧见对方是谁。 是父亲的贴身侍卫,武功高强的无名! “无名,杀了这叛徒。”不远处传来的冷声,竟是他最敬重的父亲。 一股悲愤涌上,他扯出一抹悲凉的笑意。原来自作聪明的他,被算计了,他仅是父亲用来歼灭“天谴”组织的工具,只要工具出现问题,就必须被主子毁去…… 既然如此,他就算死也不能让慕容臻丧命! “快走!”一把推开她,他抢先挡下无名的长剑。 慕容臻一惊,看着他奋不顾身的挡下武功高强的对方,然后看着他的鲜血溅洒而出,滴落在地,成了刺眼的血红…… 她愣愣的看着他,他一次又一次挡下攻击,只为制造让她逃走的机会,鲜血流得更多,四周传来的是讥笑和冷眼,那个叫做无名的人没有痛下杀手,似乎打算好好折磨他这个叛徒。 叛徒……司徒家的人说他是叛徒。因为她,他成了叛徒。 “走啊!”他喊得声嘶力竭,只盼能让她活命。 不知为何,她的双腿变得好沉重。有许多不解,模糊的事情逐一变得清晰,她望着他,薄唇微启,滑落的却是泪水。 他一直在救她!自始至终,他的每一步棋都是为了救她。 陡地,无名长剑一转,直刺向愣怔的她。 她来不及闪避,瞠目之际看着一个身影扑上来,紧搂过她,她眼前溅起一大片鲜血…… “蓝知逸!” *** “蓝知逸!你、你……”扶着软倒的他,慕容臻看着他背心不断渗出的血珠,吓得双腿一软,搂着他坐倒在地。“别死!听到没有?别死!不准死!” 无名停下了攻击,司徒家的每个人都以鄙夷的眸光瞧着他们,似乎在嘲笑不自量力的他们。 但是她不管,她急急抚上他染血的脸颊,尖叫着。“你醒来!给我醒来!” 他终于有了反应,艰难的撑开眼皮,看着一脸泪水的她。 她竟然没走。“为什么不走……来不及了……” 他的唇角流下鲜血,向来澈亮的眼睛涣散无神。背心的那一剑刺得很深,那阵痛楚已经让他的知觉麻痹了。 但是,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死,他在乎只是她的生死。 “我不能为你做什么……但至少我……可以让你活下去。” 刚才她可以走的,为什么她不珍惜他用性命争取回来的机会? 倚在她怀里,他努力想看清她。她的泪水不听使唤的落下,眼神变得更悲伤,是他让她变成今日这个样子。不认识他的话,她的生命至少不会变得如此晦暗。 他快没救了。呵,处心积虑谋算多年,想不到会死在父亲的手下。 临死之前,他好想让她知道那些隐藏在他心底的话。 “在你身上,我看到自己……吞下一切委屈,不断努力的自己……那个时候我觉得你好傻,接着我开始觉得你可怜,当我看着你义无反顾为三个小公子守护一切的时候,我又开始觉得你可敬……” 他吐出一口血,她急切的叫道:“别说了!别再说话!” 她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望了一眼四周,那些姓司徒的人全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她不禁怒吼一声。“你们为什么不救他?他……蓝知逸他是你们司徒家的人啊!” “没用的。”怀里的他已经看清楚了司徒家众人的嘴脸。 他虚弱地勾起嘴角,嘲笑的是自己。“我……是一个叛徒,是工具而已,是一个该死的……” “我不需要你来救!我和你是敌人!我……”慕容臻激动的吼叫,朝司徒家的人奋力一吼。“你们听到没有?我和他是敌对的!你们快救他!” 到了这个时候,她以为只要撇清关系,他就可以被宽恕吗? 他轻笑,笑她的傻气。 “不,我和你不是敌人,就算死……我也不要成为你的敌人。我以为只要顺应父亲的要求,就会得到认同,但后来发现……原来我要的认同不是这样的,我可以毁掉天谴组织……可以做出任何事情……但就是不愿意让你出事。” 慕容臻怔住了。他曾经说过的话,一句句在脑海里响起。 她从未看清楚的,是他的情意。的确,他是摧毁了她一切的祸首,但他现在却甘以性命来补偿! “蓝……知逸。”她陡地失声痛哭,泪水落在他染血的脸颊上。 她慌乱的要拭去,他却吃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明白了他的心意,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连连喘气,痛苦的蜷缩起身子。 她一慌,往前倾下要将他搂紧,他趁机在她耳边低声说着。“去这个渡口,找这个人。”他偷偷将掌心中的纸团传给她。 慕容臻微惊的看着他,他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你快走……三个小公子会有危险……带他们去渡口。” “不!”她绝不抛下他,要死的话,她陪他一起下地狱。 “我……不要你死。你还有三个小公子……我什么都没有了。”他凄然一笑。 “不是的!你还有我!” 她喜欢他,也爱着他。即使他是天下第一该死的人,她还是无法对他下手。 “别把三个小鬼……扔下不管。”他知道,此刻能让她继续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慕容家三个小鬼。 对,慕容家的三个小鬼。她答应了前任当家和夫人,会好好保护他们、她保不住天谴组织,也保不了慕容商运,至少她必须保住三个小鬼的命。 就算他是她最不想失去的人,她还是得做出顾全大局的决定。 她……是慕容当家。 她握紧拳头,眸底的眷恋不舍逐渐沉淀,成了坚定的光芒。 “等我把事情办妥后,我会亲自找你算帐……亲自下地狱找你。” 他笑了,更多的鲜血从他嘴角滑落。她话中的含义,他已经明白。悄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有特殊装置的管子,他等待时机,打算点燃火药。 “够了。把那个半死不活的叛徒拉开,然后将慕容臻的首级取下。”司徒沐新已经对这对怨偶感到厌烦,一心只想杀了慕容臻,挫一挫国主的锐气。 就是这个时候了。蓝知逸深深的望她最后一眼,至少在临死之前,他和她都知道彼此心底的感觉,这就已经足够了。 她抿紧颤抖的薄唇,坚毅的眼神中隐透着沉痛。她知道,是时候了。 “记得等我。”在地狱的那一方,一定要等着她的到来。 他一笑,没有告诉她的是,他已经将一切告知总管,待她逃出生天之后,总管会代他好好看顾她,绝不让她有轻生的机会。 他说过,如果非要下地狱的话,那就由他孤身上路吧。 “杀了。” 司徒沐新挥手下令,无名的长剑就要劈下,她一咬牙,下一个反应竟是举起“天舞”,挡下无名的长剑。 无名没料到她会反击,急忙往后一跃,脸颊上顿时鲜血淋淋。 她一招得手,赶紧俯身背起蓝知逸,往前急窜。 “别想逃!” “放下我,慕容臻!”这样他根本无法点燃火药! 瞬间,无名的长剑将她手中的“天舞”击落,她被对方踹中一脚,带着他一起摔向一旁。 “蓝知逸!”她在乎的只有他,抱过他,她的视线放在他身上,前方一步步逼近的无名,她一点也不在乎。 原来到了最后,她还是割舍不下。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好当家,她是一个冲动、不顾后果的笨女人,也是一个自私得只顾自己、忘却大局的傻女人。 “为什么你……这么傻?”这下谁也逃不了,一线生机都没了。 “因为我不想你死。”她想起了当日的回答,但这一次她要把自己的答案变得完整。“我们在一起,认同彼此,永远不分开。” 这次她回答得坦然,眸中流露的是深情,一如他当日给她的回答。 他笑了,她也是一笑。他和她约好了,不再离开彼此。 夜色下,无名手中的长剑俐落地朝她和他头顶挥下…… 当!溅起的鲜血染红了众人的视线。 尾声 两个月后 慕容府 “为什么你……这么傻?” “因为我不想你死。我们在一起,认同彼此永远不分开。” 课堂上,十三岁少年扮演着奄奄一息的男主角,十一岁的男孩掐紧嗓子,扮演深情款款的女主角,一旁九岁的小男孩笑得岔气捧腹,谁也没有发现有一座森冷可怕的冰山在背后瞪着他们。 “慕容栩、凤、佳。” 飕……大热天刮起寒风阵阵,三个爱玩的小鬼冷得直打哆嗦,不约而同回头一望,立刻吓得弹跳而起。 “当、当、当……”慕容栩严重口吃。 “家、家……”慕容凤抖得双腿发软。 “姑……”慕容佳热泪开始奔窜,心底想的尽是“慕容家十大酷刑”。 这三个小鬼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慕容臻轻叹一声,眸光却放柔了。“你们不是在读书吗?他人呢?” 课堂上除了几本书之外,那个负责教导她家三位小公子的老师,又不见踪影。 嘴里说得漂亮是“诲人不倦”的老师,照她看来,他是“毁”人不借的老师才对。 慕容栩抢先回答。“老师说,他出外去办一些事。” “那好。你们继续温习,别再胡闹,不然我……”她冷笑两声,三个小鬼立刻躬身应是,赶紧坐下练字。 经过上次的那件事情后,她和他们的关系改善了不少。尤其是当她想起,慕容栩带着两个弟弟抱着她哭叫:“姑姑,别走 ……” 是的。从那天起,她这个当家就以“姑姑”的身份存在,而非“叔叔”。让她能够名正言顺,以女子身份担任当家的是…… “臻儿。” 她转身走出课堂,迎面而来的熟悉面孔,顿时让她拉长脸。 “是慕容当家。” 蓝知逸一笑,一靠近她就被她冷眼瞪着,他只好摊手。“又怎么了?” “我有说过你可以自由出入吗?”这个放着正事不做,不负责任偷溜出去的老师!她真不明白当初总管为何会再次把他请回府中任教。 “我出去是为了办一些事情。” “什么事?”她随即认真起来。 “别担心,他们不会对我和你下手。”挽过她的手,他珍惜的握紧。 “我……怎么能不担心?”轻叹一声,她放下当家的姿态,轻抚上他的胸口。 当时,他和她都认命的等着死亡降临。 但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无名长剑的,竟是花效言。紧接着出现的是,领着圣旨前来的军机处中枢大司沈落肆。 “那一道圣旨,救了你和我的性命。司徒家的人就算再猖狂,也不敢再冒犯我们了。”蓝知逸搂着她,抚着她的背,借安慰之名行占便宜之实。 国主在沈落璋的极力进谏下,心中的怒气渐消,顾虑到朝中重臣的势力直逼皇权,加上皇城古都和其他三国崛起的势力,让他深感威胁,一番权衡之后,在沈落璋的暗示下,他恍然察觉这是司徒沐新的诡计。 于是,一道圣旨颁下,恢复慕容臻的当家身份,保全了“天谴”组织,国主更破例允许她以一介女流的身份,继续担任当家。 “幸好,言他终究没有放弃我。”想起被她误解的花效言,她实在愧对这个伙伴。 “臻儿,你这话让人听了很不是滋味。”虽然那个娘娘腔言明不喜欢姑娘,但是自己的情人说着别的男人的好,他的心是又酸又涩。 “蓝知逸,是慕容当家。”拍掉他不安分的手,她站直瞪着他。 “对了,今天我好像还没有找你算帐。” “是的,慕容当家。”为了让他弥补之前对慕容家做过的一切,身为慕容当家的她,实行每日一罚。 “待会儿到马厩去清马粪。”此言一出,他顿时苦着一张脸。 堂堂一个老师……竟然要负责清马粪?他的臻儿怎么如此不体贴呀?他好歹已经赎罪了两个月,还是得每天重复清马粪的工作。 为了不再继续和米田共作乐的日子,他必须使出绝招。 “我这就去……唔!”才走没两步,他陡地捂住心口,冒出了冷汗。 “知逸,你怎么了?”不疑有诈的慕容臻慌张的扶住他。 上次他代她承受的剑伤实在不轻,花效言耗了三个晚上的工夫,才把他的命从鬼门关捡回来。但是,过了两个月,他的伤势还是没痊愈吗? “不对,言说你的伤势已经全好……” “可是我在痛,好痛。”再靠近一点,就要接近那张他垂涎已久的薄唇了,天知道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受着惩罚,都没有时间好好和她…… “哪里痛啊?让我看看。”不识趣的大手拉开了慕容臻,他迎上一张粉脸,依他对这张粉脸的认识,对方一定是…… “花效言?”这个娘娘腔非要出来搅局不可吗? “小逸逸,你是哪里疼了啊?让我来瞧瞧,反正你昏迷的那一个月里,都是由我悉心照料你的……” “闪边去!”他中气十足的一吼,用力推开花效言,慕容臻瞧得清楚,冷脸登时发臭。 蓝知逸竟然戏弄她!她瞪着他。 他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她的怒气,急着追问:“臻儿,那一个月不是你在照顾我吗?怎么、怎么可能是花效言……” “我是当家,我很忙。”其实是花效言执意要她休息,而且当时只要一瞧见面色如土的蓝知逸,她的泪水就好像决堤的河水,哭得组织里的兄弟都手足无措。 为了避免她继续”丢”当家的颜面,花效言强制要求她在那一个月的时间,远离蓝知逸这号人物。 这个男人,当真是她的天敌。慕容臻偷偷瞄蓝知逸一眼。 “那么我、我的身体……”蓝知逸揪紧自己的衣襟,大受打击。 “每一寸,我都仔细瞧过、摸过了。”末了,花效言还舔一舔自己的嘴唇。 “我、我绝对要杀了你……” 恼羞成怒的蓝知逸抡起拳头,花效言赶紧躲到一旁的慕容臻身后。 他横眉竖目蹬着慕容臻身后的花效言,慕容臻却在他额前轻敲一记。 “你又骗我了。”危险的声音、隐怒的眼神,顿时让堂堂七尺男儿变成楚楚可怜的模样。 “对不起嘛,因为你这两个月都不接近我,我很空虚寂寞。” “那么,等一下洗完马厩之后,去后院劈柴挑水。”这样还空虚寂寞吗? “臻儿……”她好冷酷,果然是一个冷当家。 三个侄儿不知何时出现,齐声说着。“当家姑姑,饶了蓝老师吧,我们还要上课呢。” 她觉得好笑。以前为别人说情的总是蓝知逸,现在换成三个小鬼替他说情了。 “臻儿……”蓝知逸继续以可怜的表情看着她,悄然竖起大拇指称赞三个合群的小鬼。 “好吧。清洗马厩之后……到我的书房来。”她有些忸怩的说着,换来三个小鬼和他的欢呼。 但她接下来的话,让他差点没跌倒。“是长老们要见你。” 慢着,该不会是……“难不成长老们要我打扫茅房?” 慕容臻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瞧向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含羞带怯,双颊悄然生出红晕。 蓝知逸瞧得心神俱醉,他想起了今早总管暗示他的那番话。 “好。我一定会去见他们,反正我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我早上出门,就是去准备提亲的礼品。”他的笑容变得好灿烂、好自豪。 她轻呀一声,想不到他竟然猜出了长老们要见他的原因。 花效言拍了拍她的肩膀,识趣的带着三个小鬼退下。 “他们……可能要你入赘慕容家。”她有些担心。 “那也无妨。”不过是入赘而已。 “真的?”她没有忘记他是如何努力,为的仅是冠上“司徒”这个姓氏。 “当然。”他瞧清楚了她的顾虑,执过她的手认真的道:“以前我不懂认同是什么,但现在我懂了。在你的身边,就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认同。” 她一笑,泪意在眸底打转。 认识他之后,她这个冷当家变得爱哭了,但也变得……更加完整了。 “那好,记得洗完马厩之后就快来。”她感动归感动,还是认真吩咐。 他仰天长叹,看来他未来的娘子一点也不解风情,只会说煞风景的话。不行,他一定要教会她何谓“情趣”。 俯首凑上前,他的唇覆上了她的唇,品尝着两个月来一直朝思暮想的滋味。 她没有推开他,第一次主动迎合,感受着得来不易的爱情。 不远处,偷看的三个小鬼和花效言在吃吃笑着。 蔚蓝天空下,是一片暖和的情意。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