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黑天使》 第1章 林汐悲惨地从纽约污秽的下水道爬出来时,已过了午夜。 她被打击过的头仍痛得要命,双耳也仍在轰鸣,白色衬衫上沾满了泥污与褐色的血迹。有一瞬她几乎弄不清自己仍活着还是已经死了,直到纽约冬季的寒风唤回了她的神智。 回忆起唐娜横尸公寓的情景,她的胃仍搅得难受。一想到自己也差点成为纽约报界报道的下一具无名女尸,她的心头更是一团混乱。 林汐温暖的大衣早在挣扎中失落了,她的小皮包也在给予凶手重重一击时,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此刻的她没有证件没有钱,只身立在深夜两点的纽约街头。 这个号称是全世界最繁华的城市,每天都有无名尸体在街头出现。 纽约的寒夜凉得吓人,冷空气似乎是冰渣,吸走了林汐肺腑间最后的温暖。 现在她该怎么办?  看到这个委琐的男人,黑昊如十二月般冰冷的黑瞳更是结了一层薄冰。 虽然卫彪的话让他恼怒,可他所有的动作只是拿个小匙把杯里的咖啡搅得叮当作响而已。 他的右手照例平放在桌上,修剪整齐的手指上没有任何的装饰。稳定的手是一个杀手所需要的最大财富,而黑昊的手是杀手中最值钱的一只。 只要黑昊愿意,天下没有他杀不到的人。而此刻,纽约“太阳帮”的新任帮主卫彪正极力游说他加入他的麾下。 黑昊的眼光不带任何表情地自卫彪脸上掠过,投射在蓝调酒吧的内部装潢上。 这间蓝调酒吧一向是以酒和画出名的,套白夜一句话,这是个纽约少有的优雅之所。虽然他习惯于喜怒不行于色,可得知粗俗的卫彪居然选择了这个高雅的地方,还是让他小小地意外了一下。 黑昊注意到,在木制楼梯的不显眼处挂着一幅画: 黑是画的底色,在黑色之上凌乱地涂抹着一些线条,艳丽的色彩与深沉的黑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就整幅画来说线条不多,但画上的线条几乎涵盖了人类绝大多数的想象。画面乍看凌乱不堪,可细细体味之下,就能体会到画所传递的一种情绪——在看似平凡中,画者正努力掩藏着的神秘与近乎疯狂的阴暗情绪。 黑昊的唇畔浮起一抹冰冷的笑,他能想象画者是怎样放纵着自己的情绪在画布上恣意挥洒。 虽然他不懂绘画,可他能读懂这幅画! 黑昊的目光没有表情地掠过画下贴着的标签——“黑夜杀手,黑帝斯”。 这个画者没什么名气的,不过他喜欢。 一幅“黑夜杀手”应该够格填补一个杀手卧室的空白吧。 “我要买那幅画。”黑昊竖起他价值连城的一个指头。 “姓黑的,我们老大邀你入伙是看得起你,你别给脸……”卫彪的手下终于忍不住。“卫大帮主,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黑昊的眼神犀利。 “这……”卫彪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却没得到黑昊丝毫的专注,心里对这个目中无人的杀手早就恼了,而手下的出头正对了他好大喜功的胃口。 “知道我为何会来赴约吗?”黑昊的眼神慵懒得危险。 “当然是我们老大的威名……”卫彪那个没头脑的手下还在自我陶醉,不过老奸巨滑的卫彪已嗅出了味道不对,一时一张脸绷得死紧。 黑昊只作未见,依然冷冷地道:“先前有人要买你的命,而我一向是遵守诺言的人。” “谁想要我的命?”短暂的惊慌之后,卫彪立刻冷静了下来。毕竟他是大风大浪经得多了的人物。 “还记得贺家的小女孩?或者你以为她已被大火烧死了?”黑昊的眼眸里闪着让人心寒的冷光。在黑昊的体内有着三分之一的蒙古血统,所以他的黑眸又深又长,而其中射出的冷光则更显凌厉。 “可是……”在他背叛了贺竟正,也就是“太阳帮”的前任帮主之后,贺易兰是惟一的漏网之鱼,可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怎可能请动黑道身价最高的杀手? “杀你这种人渣一个硬币就可以了。”黑昊微笑,可笑意不及他的眼眸,“你——乖乖受死吧。” 就把这作为他告别黑道的最后演出吧! 黑昊的手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与优雅自枪套滑出,在这之前还没一个猎物能从他枪口下逃生,可是…… “该死!”黑昊忍不住诅咒,“你来干什么?!” “祝贺你功德圆满,顺便道别啦,现任雪菲尔德伯爵。”“夜枭”五人组合中惟一的女性青翼从吧台里探出头来,一脸无辜地道。 他就知道这些小鬼个个好奇心十足,总有一天会被好奇心咬着了的。黑昊诅咒,不过他还是先完成被青翼搅乱了的计划吧。 只这么一眨眼功夫,狡猾的卫彪已推了他一个手下作了替死鬼,而自己则抢到了门边。 卫彪也未免太低估他了,如果这么就让卫彪跑了,他还称什么“杀手中的杀手”? 黑昊冷笑,只一瞬他就重新制定了计划。 青翼在下一刻被黑昊扑倒,一颗子弹从他们的头顶呼啸而过。   林汐快冻僵了,如果再不到的话,她可以肯定自己会成为纽约街头下一具无名尸体。不过老天总算没对她这么残忍,当林汐看见蓝调酒吧的木制招牌在霓虹灯下闪烁时,她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她已卖出一张画了。 林汐吹口热气呵热已冻僵了的手指,伸手就要推开沉重的橡木门,不料—— 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门,橡木门就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猝不及防的林汐被沉重的木门打着了,当下脚下一个踉跄。还没等她站直身体,一只黑壮的短手就从里面伸了出来,一把抓向她。 林汐才刚来得及叫出半声,一阵白热化的疼痛就在她的肩头爆开。她本就倾斜的身子立即栽下了堪称陡峭的台阶,而她最后的意识是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 残存的理智告诉她,那是枪声! 黑昊的身体还没从地上起来,手里的枪已发出了四发子弹: 第一发自门缝打中了门外那个路人,子弹的冲力让那人一头栽下了台阶,而卫彪试图抓那人做人质的主意也因此而破产;第二发正中卫彪的额头,一枪毙命;第三、四发则打中了试图拔枪的喽罗们,一发照顾两个,恰好击中了他们的手腕,使得他们从此无法再握枪。而剩下的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好棒!”青翼忍不住赞叹。 青翼一直羡慕他们的身手,却因为先天体质柔弱只能是幕后的工作人员。 “用你的计算机通知警局吧。”黑昊吩咐。 他知道青翼一向与她的计算机形影不离。 “你怎么知道……”青翼嘴里嘀咕着,手已从先前藏身的吧台底下拖出了随身的手提电脑,接上电源后开始上网切入纽约警局的系统。 黑昊径自推开酒吧的橡木大门,卫彪丑陋的尸体就倒在门外,而那个被他击中的路人正倒在高高蹬台阶下面,黑昊不能确定他是否会因此折断脖子。 当他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子底下时,黑昊感觉到了他的呼吸。他的身体顺着他的手掌软软地翻了个身,黑昊这才发现这是个女人,而她的肩部的伤口比他想象的严重。 “查里斯警长15分钟后到。”等青翼从计算机前抬起头来,发现黑昊已经不见了,橡木门上钉着一张纸条,黑昊龙飞凤舞地写着: 黑夜杀手。 黑夜杀手?青翼奇怪,然后她想起来,那是一幅画,黑昊曾说过要买那幅画。   阳光灿烂的午后,林汐在画室里绘画,画里也是一个灿烂的午后,青色的草地上各色草花盛开着。 林汐以油画刀将色彩大块大块地挥洒在画布上。慢慢地,她开始迷茫起来,在她的画上出现了一个穿着蓬蓬裙的小女孩。 女孩的面目好模糊,林汐努力想看清楚,可是不行! “小公主……” 有一个欢乐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唤,好熟悉,可她记忆的库存找不到这个声音的主人。 林汐再次努力朝画布看去。 不知为什么画里的阳光忽然变得好红!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血,好多血! 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而画布上也正有鲜血流淌下来。 枪声! “不!不!不……” 林汐控制不住自己,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醒来!”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 “不要,不要杀我!”林汐惊慌地遮住脸,肩膀上一阵尖利的疼痛撕扯着她,“不要……” 她终于哭泣出声,就像这许多年她常常自睡梦里哭醒一样。 “醒来,你没事了!”一个声音冷然地说。 没有温度的声音终于让林汐清醒过来了。她的目光扫过陌生的房间,最后停留在眼前这个陌生人的脸上,“你是谁?” “伤口里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没伤到骨头,也不会留下后遗症。”黑昊冷冷地道,心想她最好识相点,不会哭闹着说什么会有留疤之类的无聊话。 “你救了我?”林汐疑惑地看着他,他看起来冷酷得很,一点都不像什么善心人士。 “我打伤了你,当然你会获得适当的赔偿。”他凌厉的目光明摆着就在警告她,别妄想要挟他,识相地最好拿了钱就走人。 “钱?”虽然脑后的疼痛仍在持续着,可林汐却淡淡地笑了,“谢谢你。” 其实谁打伤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已遭遇过不止一次谋杀了。林汐可不以为自己能一直好运,就算不是他也总会有别的人打伤她,甚至是杀了她。何况他总算救了她,否则以纽约的冷漠,她此刻已是一具尸体了。 “一万美金。”黑昊掏出支票本。 一万美金?看样子她遇见一个出手阔绰的人了,不过林汐很早就知道:钱并不是生活的惟一。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认为我能养活自己,”林汐看看自己脏兮兮的破衣烂衫,念及早就不见了的钱包,知道自己也许有点愚蠢,“也许你能用那件大衣作为对我的赔偿。” 亡羊补牢总为时不晚吧,何况昏迷之前的寒冷已使得她对那件看似温暖的大衣垂涎三尺了。既不想自己被外面的寒流冻死,也不想继续被看成拜金的女郎,披着那件大衣离去似乎是她惟一正确的选择。 “两万,养好伤后再离开。”黑昊难得大发善心。 “大衣,如果你不想看我在街上冻死。”林汐坚持。 如果不是因为她身上只剩下薄薄的一件衬衫,更因为挖子弹而被剪去了一只袖子,她甚至不会接受他的大衣。 “五万。”见鬼,黑昊诅咒,他想不出自己哪天比今天更绅士了。 林汐不再等待他的认可,径自拿过那件温暖的大衣披在自己身上,“现在我们两清了。” 说完她径自往外走去。 “等一等。”他从未见过比她更倔的女人了,不知为什么,在理智抬头之前,黑昊叫住她,“一个承诺,作为赔偿,你拥有我的一个承诺。” 他以为他是什么,神仙教母吗? 林汐忍不住想笑,不过她无力制止他把一张名片塞进“她的”大衣口袋里,毕竟他太强势了。 片刻之后,林汐已置身在纽约冬寒料峭的街头了。不知为什么,虽然她身披着那件温暖的羊毛大衣,可林汐仍觉得很冷,而后脑的疼痛也持续侵蚀着她的神经。 黑昊下楼时,他忠心的英国管家华莱已侍立在楼下了。 “爵爷,蓝调酒吧告知,那幅画稍后就送来。”华莱的礼仪永远是恰到好处,既不让人觉得谄媚,又不令人觉得失宜。 就在半个月前,那个他本该唤作父亲的人输掉了一切,而黑昊作为雪菲尔德家族产业的最大债权人,则得到了包括伯爵称号在内的所有一切。但他仍很仁慈地等到“父亲”死去,才搬回到这栋早已属于他的豪宅。 现在他终于得到该属于他的一切了,黑昊的薄唇泛出冷笑,他似乎还能看见许多年前,那个跪在母亲坟前发誓要为所受的不公平遭遇复仇的男孩。 此刻华莱的称呼提醒着他,自他走入了这栋位于纽约高尚地区的豪宅,属于杀手黑天使的生涯已经结束。他是雪菲尔德伯爵,上流社会臭名昭著的亨利雪菲尔德的私生子。 “需要我通知丽莎小姐来这里吗?”华莱以英国管家特有的优雅腔调询问,“您今天可能会很忙。” 丽莎是黑昊近半年来惟一的情妇,而自那次在街上见到丽莎,华莱就毫不掩饰他的不满。 “不必。”虽然丽莎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个情妇而已,可黑昊并不乐意有人干涉到他的自由,即使是自小照顾他的华莱。 “那,我让碧茜为您准备晚餐。”听到爵爷不再召见那个狐媚的女人,华莱很满意自己对主人的影响力。 事实上华莱认为自己有责任纠正伯爵大人的一些不当行为。不过黑昊暗暗提醒自己,他该找个机会提醒华莱,他已不是那个被赶出伯爵府的惶恐孩子了。 “如果我记得不错,丽莎的厨子很擅长做法国牛角面包。”黑昊微微一笑,以明知会触怒华莱的优雅姿态驾车离去。   纽约的冬季,花未发草未绿,只有寒风一径的刺骨。 林汐茫然地在大街上游荡。 与唐娜一起合租的公寓她已不敢回去了,生怕门后又有一个疯狂的杀手会狙杀她。而此刻她的口袋里空空如也,辘辘的饥肠提醒着林汐:为了骄傲拒绝那一大笔金钱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晚餐前一刻,林汐在另一家寄售作品的画廊停留,恰好一笔卖画的钱刚刚兑现。于是在离开那家画廊之后,她已有了一笔足够坚持半个月的生活费。 林汐走进最近的一家咖啡馆,叫了一杯咖啡以及一些便宜的小点,慢慢地吃着。 为了招揽生意,咖啡馆免费供应一些杂志以供顾客阅读,大屏幕里也放着所谓的即时新闻。林汐对电视新闻不感兴趣,于是就随手拿一本杂志慢慢读着。 杂志上永远是一些对平民百姓毫无意义的所谓大事件,林汐不感兴趣地把杂志放回原处,不料目光却被一本被翻烂了的杂志吸引住了,在封面那里她意外地看到了一双熟悉的冷眸。 他是——那个男人! 眼前似乎又掠过血淋淋的尸体! 林汐觉得自己快吐了,事实上她的头痛得更厉害了。 “小姐,你怎么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走开!她的头好痛! 林汐忍不住颤抖,肩上的伤口也因此而迸裂,记忆却意外地撕开了一个口子:在一座爬满了蔷薇的大庄园里的…… 她只记得来纽约之后的事情,而之前的…… 她似乎忘了什么! 在经历了被杀的恐惧之后,林汐第一次质疑看似正常的生活,这才发现她的生活其实早就不正常了! 老天,谁能告诉她,她失去的记忆里书写着什么?谁又能告诉她,为什么这几年来她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却从未觉得不对劲呢? “小姐……”恍惚中有人使劲摇着她。 这时林汐恍恍惚惚听到一个声音在说: “林玮先生,作为林氏集团众望所归的继承人,您能否对这次意外谈一些您的看法。”电视专访里干练的女主持人正在发挥媒体将人剥皮剔骨的传统。 林玮? 林汐迷茫的目光转向电视屏幕,镜头正定格在一个英俊男人身上,感觉好熟悉,可也—— 林汐发现自己正莫名其妙地怕一个陌生人! 她下意识到听他的话,林氏、遗产…… 本该他继承的遗产现在有一个人与他共同继承,而现在那个人—— 失踪了? 林汐瞪着荧屏上那张被放大了的照片,那是一个好年轻的女孩,穿著蓬蓬裙,就像她的梦里经常看见的那种,而她的脸看起来—— 好熟悉! 恍恍惚惚的,她似乎听见一个声音在说——“林汐!” 然后她意识到那是自己呈现在镜中的脸! 谁来救救她?! 林汐浑不知自己正尖叫出声,这时她看到一张可怕的脸在三张桌子之外转了过来,咖啡馆幽暗的灯光下有什么东西在他的手里发着光! 枪! 林汐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小姐……”那个热心的男人关切地询问。 她不要像唐娜那样被杀死! 林汐猛的意识到,她必须逃! 可咖啡馆里的人好多,而那个可怕的凶手又离她太近! 林汐紧张地握紧了手,恐惧中她以为自己看见了冥王黑帝斯的脸。   绝大多数杀手都习惯在执行任务前,滋情放纵。因为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每一次任务都可能是他们这一生的终结。 可黑昊却习惯了在任务完成后,才在女人柔软的双臂间彻底放松,只有那时他才能感到死亡的羽翼暂时离开了他。 黑昊不喜欢混乱,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混乱就意味着死亡! 不独杀人时如此,他的私生活更是如此。所以黑昊同一时间只包养一个女人,而丽莎就是他半年前给自己选择的女人。 对黑昊而言,女人可以用,却绝不会爱。早在十年前,他的一个前辈师兄就用他自己的生命向他证实了,一个杀手执着于爱情的结果只有一个: 死亡。 黑昊驾车来到丽莎的公寓,这所80坪的高级公寓是他在认识丽莎两个月后送给她的礼物。在公寓的附属停车场里,他看见了丽莎的红色跑车,这也是不久前他送给她的礼物。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象起丽莎这个英美混血的金发美人,在发现他意外出现后会有怎样的妩媚表情。 她该怎么办? 林汐睁大了惊恐的眼睛,不知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小姐,您要结账了吗?”侍者也看出这个东方女孩的不对劲,本着远离麻烦的目的过来催促她结账离去。 林汐直觉地伸手去掏钱,不料却触着了口袋里零乱着的纸币,而这时凶手已离她越来越近了。恐惧让林汐下意识抓起手上的东西朝凶手扔去,一时间大的小的纸币漫天飞舞。人们发出惊呼,咖啡馆里场面混乱。 上帝保佑!林汐终于趁着混乱逃出了咖啡馆。 街上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雨幕能很好地掩饰她的行踪,林汐用大衣包裹住自己,很快融入到雨中。 当凶手好不容易冲出一片混乱的咖啡馆,街上已见不到林汐的踪迹了。   当电梯停在丽莎公寓门前,黑昊掏出钥匙开门。 本以为丽莎不知他的来访,可谁知餐厅里已摆出了丰盛的烛光晚餐,一大束玫瑰花在餐桌上绽放,甚至一边的冰桶里还冰镇着一大瓶高档的法国香槟。 看样子华莱还是通知丽莎了,黑昊忍不住微笑。虽然事情有点出乎意料,但他并不反对受到隆重的招待。 忽然间他有点后悔没带上一件礼物,不过他想一张即期支票会弥补他的疏忽。 “亲爱的,你来了吗?”丽莎才刚洗过澡,只用一块大毛巾包住重要部位就出来了,“亲爱的,是你吗?” 一直来,黑昊并不允许丽莎称呼他“亲爱的”,不过是他脱离了杀手生活吧,黑昊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个称呼。 “昊?!我以为……你死了。”毕竟杀手的生涯往往危机四伏,而他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到她这里来了。 “不欢迎吗?”黑昊并不曾忽略丽莎大吃一惊的样子, 虽然眼前的形势出人意料,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女人,丽莎很快地谋求解决之道。“你坐一下,我立刻来。” “过来,丽莎,我要你。” “可……” 黑昊一直是一个慷慨的情人,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是一个温柔的情人,在黑昊的亲吻爱抚里,丽莎很快就把她先前要做的事忘记了。直到开门声惊醒了已沉溺在情欲里的男女。 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束红玫瑰已从门缝里塞了进来。 “丽莎,亲爱的,你准备好了吗?” 随着声音,一个矮胖的男人从大门里挤了进来,当看到屋里赤裸着相拥的男女,一时目瞪口呆:“丽莎,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丽莎?”黑昊的眼睛危险地眯拢了。 “这是……”饶丽莎八面玲珑,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了。 “我本以为你的忠诚可以超过一个月,毕竟这个‘死人’还在雇佣着你。”黑昊讥讽地笑笑,“不过从此你可以过自己的日子了,丽莎,再见。” 黑昊拾起衣物为自己着装,然后微笑着离开他的情妇以及他情妇的情人。 在下楼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轻松:这下他是彻底与杀手生涯告别了。 打开车门时,黑昊发现他留在车里的卫星电话响个不停。只有少数极重要的朋友才拥有这个号码,而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他。 黑昊的脸立刻变得凝重。 第2章 过了很久林汐才相信她已脱离了追杀,她暂时安全了。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手上仍可笑地抓着那本杂志。 究竟谁要杀她?!五年前她又是因为什么离开了林家? 许多问题忽然涌上心头困扰她,让林汐觉得无法自处,而对过往的无知让她颓丧地捶打自己仍然隐隐作痛的头部。 “我是不得已的……” 一个男声忽然在她的脑海里响起。 好熟悉的声音!“他”是谁? 林汐忍不住啜泣:上帝,她的世界怎么了?谁能告诉她,她的生命里曾发生过一些什么? 她的头好痛!! 林汐推开一扇门,蜷缩在风雨打不到的角落,努力抗拒一阵比一阵更加剧烈的头痛。 枪声!有人在呼号! 她心悸,一种恐惧的感觉让林汐感觉快吐了! 她的医生曾警告她,不要强行回忆。 可这么凄厉的呼号,她又怎能假装听不到? 上帝!林汐在衣袋里取暖的手不自禁地捏紧,不料却捏到了一张被雨水泡得酥软的纸片,那是一张名片! 这时林汐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公共电话亭里,而她的口袋里刚好还有一枚硬币。 离开丽莎那里时,黑昊接到了那个女孩那通语焉不清的电话,短短几分钟里她抽泣的时间倒比说的话还多了几分。在他还没来得及问清具体的方位,电话那头就只有信号中断的声音了。 而现在,这是这条街上的第十七个电话亭了。 shit!黑昊忍不住诅咒,他早该在半个小时前驾车离开,而不是像个傻子似的在大街上挨个寻找什么见鬼的电话亭。 就在黑昊驾车欲离开的时候,他发现前面又出现了一个电话亭。 该死,他拒绝被愚弄! 黑昊停下车,火大地推开电话亭的门。 电话亭里并没有人。 “shit!”黑昊终于忍不住咆哮。就在他转身甩门打算上车的一瞬,他注意到左近的拐角处还隐着一个看似废弃了的小电话亭。 黑昊诅咒自己的心居然变得柔软,可他的脚步已不由自主转了一个方向。电话亭的灯光已经坏了,黑暗中黑昊发现自己正对上了一双惊恐的大眼! 是——那个女孩! “该死的,你知道纽约的犯罪率是多少吗?”黑昊火大地抓起她,火气整个地朝她喷发了,“干吗不回家去?” 家?林汐笑得好迷茫,她还能算有家吗? “你是当真的吗?” “什么?”黑昊的眉眼整个都挤到了一处,他隐隐意识到自己是拣了一个大麻烦。 “你的承诺……” 这会是一个陷阱吗?黑昊忍不住猜测。 “先送你回家。”当发现她已累得站不住脚时,黑昊干脆抱起她整个塞进车里。 “家?”林汐迷茫地笑了,“我记不得家在哪里了。” 上帝,看他拣了怎样一个麻烦回来!黑昊的眉眼皱得更紧了。 听见雪菲尔德伯爵熟悉的汽车声,管家华莱优雅地打开华宅大门,刚好赶得及伯爵大人步上台阶。 “爵爷……”看见伯爵手里居然抱着个女人,华莱的绅士风度立时被扼杀在喉咙口。 “还不让开。”黑昊没好气的,华莱的样子尤其使他觉到自己的愚蠢。 不过除了伯爵府,他实在想不出该把这个麻烦的女人安置在哪里。她是他的责任,谁让他打伤她,又多余地给了她一次承诺。 “爵爷,这……”华莱有十二万分的不解,伯爵大人不是到情妇那里去欢度春宵了吗?怎么会抱着这个邋遢女人…… “接着。” “爵爷,”华莱被动地接下爵爷硬塞给他的女人,却发现那张擦尽了泥污的小脸竟意外的熟悉。“这是——那个……” “把她安排在客房里,”黑昊脱下已经湿漉漉的外套,“她需要一个热水澡,让碧茜帮助她,20分钟后开饭。” “蓝调酒吧的威廉姆先生正好送来您要的那幅画。”华莱跟在黑昊身后。 “把账单放在我桌上,我会签收的。”黑昊开始解他的领带。 “可威廉姆先生坚持要亲自与您面谈。”华莱以一个管家忠贞不屈的职业道德跟在主人身后亦步亦趋。 “ok。”在华莱的步步紧逼之下,黑昊的脚步终于转向客厅。 等在客厅里的是一个精明的中年男人——蓝调酒吧的主人威廉姆先生。 “晚安,伯爵大人。”威廉姆彬彬有礼地递上被防水纸密密包裹的油画。 “黑夜杀手!”拆除包装后黑昊满意地发现油画一如他的记忆,令人失魂。 “伯爵大人,我们必须谈谈这幅画的问题,”威廉姆道,“我知道这幅画的作者并不出名,可……” “价格没有问题。”黑昊薄唇微哂。 “哦,不是价格的问题,是画者的问题。”威廉姆有点尴尬地分辨,“我曾答应过黑帝斯,不会让这幅画成为补壁,所以……” 在黑昊的逼视下,他紧张地擦了擦额角不自觉沁出的汗水。 “所以你来确定我是否够格买这幅画了?”黑昊皱紧了眉,“那么,你觉得我符合那位古怪画家的要求吗?” “这……”威廉姆有点尴尬,他总不能对他的客人说自己做不了主吧?何况就伯爵府的豪奢来看,这位新任的伯爵大人或许会成为蓝调酒吧最大的主顾呢。他又怎能冒险得罪他? “联系吧,让黑帝斯到伯爵府来。” 黑昊的话让威廉姆松了一口气:原则上他不希望得罪了自己将来的大主顾,也不希望与自己最好的画家过不去。带着放松的微笑,威廉姆开始用移动电话联系他的画家。 “喂,黑帝斯吗?”他的满心愉快因为电话那头的声音而变得凝重了。“怎……怎么会……” “出什么事了?”想到自己念念不忘的画作可能已有买主,黑昊不甚愉快。 “黑帝斯出事了,警察正在黑帝斯家里。”中年男人沉重地道。 “什么,警察?”虽然他曾与情报部门合作过,可与警察打交道的事,一直是交给身为律师的白夜的,黑昊是能不淌这趟混水就尽量不淌。不过涉及到这幅他势在必得的画…… “警察怀疑黑帝斯杀了她的室友。”威廉姆道。 这个笔下流淌着死意的画者会是凶手吗?黑昊的心没来由一阵紧缩。 “我看这次谁也帮不了黑帝斯了。”威廉姆叹息,“不过我还是不相信黑帝斯会杀人,可惜了这个……” “爵爷,您的茶。”仍然抱着女客人的华莱,指挥着女仆上茶,于是威廉姆的话被浑身散发着英国贵族气的管家打断了。 他尴尬地想要挽回些尊严,可一声惊呼窜出了他的喉咙,“我的天,是黑帝斯!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居然是这幅画的画者?! 黑昊同样觉到了意外,也许这就解释了为何她会半夜三更出现于蓝调酒吧外面。 替客人倒茶的女仆听得骚乱,百忙中也看了一眼,当看清了黑发下的那张脸时,惊呼逸出了她的双唇:“她,她,她……” “碧茜!”华莱不满地瞪着这个让他在主人面前丢脸的女仆,“你最好回厨房去。” 如果不是她有一手好厨艺,他早报请爵爷开除这个蠢女人了。 “可,可……”女仆的样子活象吞了个大鸡蛋,“她是林汐,就是那个亿万家财的女继承人。” “林汐?”黑昊蹙起了眉。 “就是德州的那个林氏,杂志上登过她的照片,我看过好几遍。”碧茜一度还曾嫉妒过她:为什么这种麻雀变凤凰的戏码没发生在自己身上。 “去拿来!”黑昊命令。 女仆立刻冲回房间去,不一会就拿着一本翻旧了的杂志回来。 虽然穿着校服的她一脸凝滞呆板的笑容,可那眉那眼,天底下没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了。惟一不同的是,照片里那双年轻的眼好单纯。 黑昊冷淡的目光落在林汐仍然年轻的脸上,即使是睡梦里她的眉仍是皱的。 是什么原因使得这双曾经单纯热情的眼睛不再流露出信任的目光? 黑昊被他的发现困住了,他知道此刻转过他脑海的念头是疯狂的,可他就是无法阻止自己想要探究真相的疯狂念头,他疯狂地想要…… “爵爷,她好像生病了呢。”发现她潮红着双颊,华莱感触到她烫手的温度。 “请约翰医生到府里来。”黑昊吩咐。 现年52岁的约翰医生是伯爵府的专职医生。不过他为取出她肩头的子弹时,并没有找医生。因为黑昊本人也是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毕竟在他那些冒险生涯里,处理伤口是他诸项野外求生本领中最基础的一项。 事实上无论是划开创口、取出子弹,还是缝合伤口,黑昊都做得相当专业。如果说有失误的话,那么惟一的失误就是他过高估计了她的自身防御能力,所以现在她发烧了。 “抱她上楼,让碧茜照顾她。”黑昊以支票打发掉威廉姆,然后他打开腕上通讯器,“青翼,你还在台湾吗?” 得到肯定回答时,黑昊下达了一系列的指令。 在“夜枭”五人组合里,青翼是惟一的女性。身为计算机天才的青翼在其中具有不可或缺的角色,由她主持的私人网络设备,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快捷安全地切入其他网络,以获取需要的信息。 黑昊很快就在计算机里收到了有关林家的资料。 这些资料大多数是黑昊已经了解的,并没带来什么有益的启示。只有当他调出有关林汐的消息时,才稍稍引起了他的兴趣。 资料显示,这个叫林汐的年轻女人,现年21岁,出生于台湾,三岁随父母移居美,八岁时父母去世。 (青翼旁注:虽林家对外宣称林允修夫妇是感染了时疫去世的,但就当时媒体的报道看,当年德州并没爆发什么致命的流行病。) (又,当时的林家才刚摆脱破产的危机,经不得一丝负面影响,故不排除隐瞒事实真相的可能。) 之后,林汐因为某种不明的原因入院。据林家当时的主事人宣称林汐是感染了时疫,可入住的那家医院却是以治精神病出名的。据记录,林汐在那家医院度过了整整三年。11岁时她再次出现在林家主宅,从此一直与祖父生活在一起。 有关资料表明,林汐一直品学兼优,曾几次获得以严厉著称的伊莎女子学院之全额奖学金。12岁时她已充分表现出在绘画上的天分,她的画作甚至在全美天才少年绘画比赛中夺得了好名次。 (青翼在一旁注着:这五年里,林汐在林家受尽了宠爱,直到林汐突然于16岁的嘉年华舞会中神秘失踪。) (又,有关林汐的在院记录,将切入这家圣佛兰医院的计算机网络,仔细调查。) 资料最后,青翼附了一张林汐的自画像。 自画像中的少女长发披肩,相貌甜美,着一身素净的学生制服。就外貌看,与他在大街上拣回的这个女人有七八分相似。惟一不同的是眼神,画里的少女的眼神安详,而那个女人—— 黑昊回忆自己拣到她的那一瞬,从她眼里流露出极度的恐惧,正是这恐惧的神情打动了他。 最让黑昊记忆深刻的是画的色彩: 迥异于“黑夜杀手”,这次她在油画的色彩中掺入了中国画的表达方式。少女的脸与黑发都是用黑色简笔勾勒的,于是更显出眼部的黑白分明。最让人震撼的是画的底色:一团火红。 绘画中她动用了人类所能够想象的所有红色,纠结成了一片异教徒的红,甚至有的简直是匪夷所思的。这纠缠着的一片火红使得本来典雅的黑白肖像画充满了一种特殊的效果,整个画面仿佛燃烧着一种叫做—— “疯狂”的东西。 黑昊并不陌生这种疯狂,早在看见“黑夜杀手”的一刹那,他就隐隐感觉到了这种疯狂的因子。只不过“黑夜杀手”的疯狂是掩藏在合理外表之下,而现在的疯狂则是赤裸裸地表现在画像上! “立即接收圣佛兰医院的资料吗?”计算机里跳出青翼的一行字。 “ok。” 画面立刻被换作了林汐在圣佛兰医院的病况记录。 首先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八岁女孩有着一双瞪得大大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惊恐。看得出她已被吓坏了,而她入院的原因正是极度的不安与自闭。 根据在院记录,林汐刚进医院时夜夜被噩梦惊醒,以至于整夜无法入睡。于是院方不得不给她注射超剂量的镇定剂,而这可能对她大脑的发育造成影响。 (谢天谢地,她现在看来似乎没什么不良影响,黑昊庆幸。) 在以后的一年多,她一直被幻觉困扰,直到入院两年后(也就是她13岁那年)才逐渐消失。三年以后,林汐成为圣佛兰医院治疗最成功的一个案例。于是她离开医院,重新回到了林家,再次进行正常人的生活。只是她患上了“间歇性记忆遗失症”,也就是说她生活里发生的一切,都有可能被遗忘。 黑昊的经验告诉他,目击谋杀最有可能是引起小女孩歇斯底里的原因。他查看林汐入院的时间,正是林氏夫妇死亡之后的那段时间。 该死的林家! 不知为什么,黑昊的心居然在为那个八岁的女孩颤抖。 下了线,黑昊靠在严格按照人体曲线设计的名厂皮椅上放松自己,一个念头掠过了他的脑海,也许他应该和白夜联系一下,白大律师一定能使她从这场麻烦中全身而退。 “爵爷!”华莱惊慌的声音传入书房。 “什么事?”一向处惊不乱的华莱此刻居然失去了镇定!这让黑昊疑惑,他缩回了伸向电话的手。 “是……是那位林小姐……”华莱在他允许之前就闯入了书房。 “林汐?”门的打开,使良好的隔音设备失去了效用,黑昊很快听到走廊那头的一片混乱。 见鬼,出什么事了?他恼火地离开书房。 “事情是这样的,约翰医生想为林小姐注射镇静剂……”华莱匆匆向他的爵爷解释。 镇静剂?mygod! 黑昊似乎又看到了圣佛兰医院那个因为注射过量镇静剂而终日昏睡,最后被逼自我封闭的女孩! “no!”他忍不住大吼出声。 “爵爷?”华莱意外于他冷漠的主人居然也会有被逼出情绪一天。 这时他们来到了客房门口。 “不要!”一个因恐惧而拔高的尖叫穿透了隔音状况良好的门板。 黑昊推开门时,听到的是东西落地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他坏脾气地咆哮,他无法忍受混乱!然后—— 他看见那个叫林汐的女人如受惊的小兽,被逼到了角落;而碧茜——他的女仆正试图抓住她;52岁的约翰医生则拿着针筒愣在一边。 “该死的,放下你的手!”黑昊坏脾气地命令。 难道约翰看不出他手里的针筒使她极度紧张吗? 约翰医生还没反应过来,陷入混乱的林汐已挣脱了碧茜强有力的臂膀。 “理查!”她啜泣着扑入了他的怀里。 黑昊被迫接住林汐抖作一团的身子。 “理查……”林汐一脸的迷乱,而她使劲抱住他的样子,仿佛把他当成了惟一的浮木。 “别怕,我在这里。”黑昊曾以为他已无喜无惧,可当林汐投入他怀里的瞬间,他知道他曾以为是冰的那颗心并不真的一团冰冷。 “爵爷……”约翰医生举起只剩半截针头的针筒示意,他必须将断针从这个女孩胳膊上取下。 他的动作使得林汐再一次惊恐起来。 “我来处理吧。”黑昊注意到林汐的手臂上已有了淤紫。 “理查,不要放弃我!”仍然混乱的林汐害怕地搂住他,用力之猛以至于断针的地方都渗出血来。 虽然她已拥有年轻女人的成熟身体,可黑昊发现这一刻她仍只是那个才刚失去双亲的八岁孩子。 “我不会。”他终于伸手将她搂在怀里。 在她信任地靠在他心脏的部位时,黑昊感觉到他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爵爷……”华莱见状不由瞪直了眼睛。 “约翰医生,我待会儿就和你讨论她的病情。”看一眼这显然已无法住人的房间,黑昊抱着林汐,将她安置在自己隔壁的房间。 “不……不要走……理查……”因为高烧,林汐的神智并不清楚,于是她再次把他错认了。 黑昊将她放在那张宽大的铜柱床上,而她怯怯地抓住他的衣角,然后那半针镇静剂发生了效用。 拔出她肌肤里的断针,又重新清理了她迸裂的伤口,然后黑昊才有时间疑惑: 她嘴里的理查究竟是谁? 与约翰医生简单地谈过之后,黑昊接受了他推荐的一位著名心理医生的地址。而后他花了好一番功夫联系上白夜,在一番唇枪舌剑之后,开始了他们对案件的分析、规划。 时近午夜,黑昊草草地享用了他迟到的晚餐兼夜宵,然后回房进行睡前的沐浴。谁知他躺上床不到一刻,一个恐惧的尖叫透过两扇相连的门,传入了他的耳里。 是林汐! 黑昊匆匆套上衣物,冲进隔壁的房间。这才发现他的客人正跪在床中间,一遍又一遍地用雪白的床单擦拭她洁白的双手! “血!血……”她嘴里喃喃着,而眼睛仍是闭着的! 黑昊知道其实她仍未醒来。 “别怕。”他在她耳边轻声安慰。 明知道她听不见,可黑昊无法阻止自己这个堪称傻气的举动。 这天夜里,他一直陪着她。在黑暗里凝视着她的小脸,黑昊忍不住自问: 她会是凶手吗? 第3章 当黑昊被管家华莱唤醒的前一刻,他确信自己梦见了天使。 “早安,华莱。”他心情愉快地向他一板一眼的英国管家打招呼,然后才发现自己真的拥了一个天使在怀里。 “林汐?”他记不得自己怎会躺上她的床。 “唔……”他的天使还在梦里,微笑却展现在她的唇边。 “爵爷,您有访客了。”华莱的英国腔里有一丝幸灾乐祸。 这么早?黑昊呻吟了。 “该死的……”他诅咒着迈下床来。 该不是雪菲尔德家的产业又出了什么问题吧?20几年的时间已足够那个老家伙把一切败坏光了。 黑昊冲进浴室时忽然记起,昨天他的手枪并未放在枕下,而这许多年来没有手枪作伴,他已无法入睡。 “华莱,一壶茶。”黑昊吩咐,他一向喜欢中国茶更胜于咖啡。 “是,爵爷,我会亲自为您服务。”华莱亦步亦趋,他才不会傻得放弃这千载难逢的看戏机会,果然—— 爵爷的表情精彩非凡! “丽莎!”当黑昊看清这等着他的访客居然是丽莎时,该杀的,他忍不住诅咒。 “爵爷,请允许我为您和客人端茶。”华莱找个体面的理由暂时离开,以免被爵爷的火星烧着。 “你怎么来了?”与丽莎交往的一年多中,黑昊从未允许她介入自己的生活。 “依靠媒体的力量。”丽莎扬一扬手里的杂志,“你的管家不错,你从哪里找到他的?” “华莱已为雪菲尔德家族服务40年了。”黑昊淡淡地道。 他记得那本杂志里有他的一篇专访。虽然继任雪菲尔德伯爵之后,他在外表上有很大的改变,但那些发自于内的阴冷气质却很难改变。何况以他与丽莎曾有的亲密,雪菲尔德伯爵原是杀手黑天使的秘密很难瞒过她。至于丽莎能够找到这里来,那是托他父亲的福,任何一个纽约城臭名昭著的妓女和酒鬼、赌徒都知道雪菲尔德伯爵府在纽约的什么地方。 “维持这里一定要不少钱吧,”金发碧眼的丽莎有着女人的好奇心,“听说雪菲尔德伯爵,我是说老伯爵欠下了不少债。” “我负担得起。”黑昊讽刺地道,“我想你一定看见那本杂志上写着我是老伯爵最大的债权人。” 虽然丽莎也在一些杂志上看到现任雪菲尔德伯爵与他去世的父亲不和,可亲眼看见黑昊对父亲毫不掩饰的厌恶,仍然让她心里发毛。她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一定泄露了她的恐惧,因为她听见黑昊讽刺的声音: “丽莎,你不必猜测我会不会杀了你灭口。” “让我为您按摩。”无论怎样,她都不会傻得放弃这棵摇钱树。 注意到黑昊的行动间有些不适,丽莎嫣然一笑,妄图扳回不利于自己的形势。 昨夜太安宁的睡眠让黑昊丧失了杀手应有的警觉,而怀抱林汐大半夜的结果是他的肩颈肌肉僵直了一片。这会影响到他拔枪的速度,可奇怪的是,黑昊忽然觉得不在乎! “不必。”黑昊简单地道。 “您厌倦我了吗?”丽莎的眼眶红了。 “小姐,您的茶。”华莱永远懂得该在什么时候出现。 丽莎一滴已垂至眼角的泪珠不知是该让它继续往下流,还是吞回眼眶去,一时间显得有点可笑。 “爵爷,您的茶。”华莱一副不干我事的表情,继续奉上茶。 黑昊瞪一眼“无辜”的管家,很明显拥有英国管家共同特质——好奇心旺盛的华莱是不打算退出这场热闹了。 “你不能为哈利的事怪我,我以为你已经死了,而我必须生活!”丽莎略带沙哑的声音也是经过名家设计的,曾几次为她挽回情夫离开的脚步。 “丽莎,我并不曾期望你的忠实。”黑昊掏出支票簿签下一张大额的支票,“这只是一场游戏,而现在我决定让它结束。” 三十万美金的分手费,外加以前送她的那些昂贵的首饰以及那辆名厂跑车,他的出手相当大方。作为一个周旋过许多男人的名女人,丽莎清楚自己的身价,更懂得什么是见好就收。 “黑,你是个体贴的情人,我会想念你的。”丽莎喜不自禁地将支票收入随身的小提包里。 “我派车送你。” “我自己开车来的。”丽莎露出迷人的笑容,“需要我为您保密吗?” “中国有一句话叫做‘好奇心毒死猫’。”黑昊的表情仍然淡淡的。 “最后给我一个法式的吻吧。”早知道他们之间除了交易之外不该有什么别的,可看着黑昊那张棱角分明、魅力独具的脸,丽莎忽然有些恋恋不舍。 “我不会泄露你的秘密。”结束了法式的热吻之后,丽莎仍沉浸在口舌相交的快感中,情不自禁地保证。 忽然一声尖叫打破了客厅的平静。 黑昊直觉抬头:二楼的楼梯口上,一个穿著睡衣的女孩大张着眼睛,神色迷茫地看着他们。 “林汐……”黑昊叹息了,为什么她会像一个刚遭了背叛的孩子? “她是你现在的情妇吗?”丽莎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无法和自己相比的小女孩。 可在她身上穿著男人的睡衣,有什么比这更能证明这个不起眼的女孩夺走了他的事实?! 林汐觉得自己好像才刚16岁,正提着裙摆要加入楼下那场嘉年华舞会,谁知却意外地发现了自己的未婚夫与堂姐躺在一张床上! “韦力……” 理智告诉自己,她已不是那个易受伤害的16岁孩子了,而楼下那个黑发男人也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可这一瞬过去与现在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沟通了,一种林汐曾发誓再也不要经历的心痛—— 划亮了记忆的黑潮。 是枪声! “不要!”林汐以双手抓住了本就凌乱不堪的头发,一直隐隐作痛的脑袋忽然炸开了一片剧烈的痛。 血,好多好多血! 林汐仍睁着眼,可除了那铺天盖地的猩红色外,她什么也看不见。 “林汐……” 一个浑厚的声音穿过了红雾,奇迹般的抚慰了她的心痛。 那声音令她感觉到安全。 林汐盲目地向前跨出一步,下意识想离那个声音更近些。可下一刻她却踩空了……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以黑昊的敏捷仍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沿着楼梯滚下来。 虽说楼梯上铺着厚厚的长毛地毯,可望着林汐毫无反应的青白小脸,黑昊仍是感到了心脏的紧缩。 “华莱,立刻准备车子!” 杀手黑天使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 “这就是我们那个冷静的黑老二吗?” 掌声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 该死,是白夜! 黑昊忍不住诅咒,只有这个邪门的家伙才能在这种时候开出玩笑来。 黑昊迅速检查林汐的四肢关节,幸运的是除了几处不重的扭伤之外,没有任何伤到骨头的痕迹。虽然她仍昏迷不醒,可黑昊在她的头上也没有发现严重撞击的痕迹。 “去开车!”黑昊没好气地命令白夜。 “怎么,左拥右抱的滋味不好吗?”看见黑昊难得的狼狈,不加嘲讽岂不是坏了他大律师的名头。 不过白夜虽然贫嘴,动作却是超专业的快速。半分钟之后,他的野马就以惊人的速度奔驰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夜枭”五人组合依次由紫魅、黑昊、白夜、青翼和火炎五人组成,其中青翼是惟一的女性成员。 老大紫魅,身份不详,是五人中最神秘的人物。 老二黑昊,外号“天使”,表面上他是黑道身价最高的杀手,实际上是“夜枭”维护社会安定的主力人物,担任着社会清道夫的职责。因为他终年面无表情,所以又号“面具”。而半个月前黑昊退出了杀手的行列,之后正式成为新一任的雪菲尔德伯爵。 老三白夜,一个夸口能把黑夜变成白天的人,作为一个国际知名的大律师,习惯以法律作为武器,为无辜的人讨回公道。 而老四青翼,是计算机天才少女,在组织里担任的网络工程师的工作,平时负责高科技工作。 至于老五火炎,则以医术见长。但凡火炎要救的人,即使死神亲临也无法拘人魂魄,故火炎又号“死神敌”。他本是能救人类于疾病困苦之中的人间救世主,可惜此君惫懒,只开了一家小小的诊所,以应付一下“夜枭”们,最多不过插手一些能勾搭起他兴趣的疑难杂症罢了。 此刻林汐正在火炎的小诊所里。 “拜托,你不能停一下吗?我的头都晕了。”望着一直踱步不止的黑昊,白夜终于忍不住发出抗议,“她不过在手术室里接受治疗,又不是被宰割,你何必……” “闭嘴!” “你该照照镜子,看看原来的‘面具’在哪里。”白夜当然不肯乖乖闭嘴,谁让卖弄嘴皮子是他的职业病呢! 黑昊瞪他一眼,虽然情绪波动得快爆炸了,可他还是知道千万不要和律师斗嘴的道理,当下只沉默着摆着一张经典的面具脸。 白夜的卫星电话响了,于是他松口气,开始讲自己的电话。而黑昊则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仍然亮着红灯“手术中”的手术室。 “该死!”又等了57分48秒,黑昊终于忍不住咆哮出声。 “急什么,你该知道火最喜欢那种把蚊子头接到苍蝇身上去的事,”放下电话的白夜,凉凉地接上一句,“好容易才有了个活口,你想他会轻易放手吗?” 黑昊与白夜在本人的独门技艺外,都额外副修了医术,除了他们的工作本身就充满了危险性之外,火炎的医治太恐怖也是很大一个原因。因为就算是一个小小的弹孔,火炎也可以用“千里长堤溃于蚁穴”的道理,来个十查九治才肯放人。吓得他们几个纷纷视火炎的诊所为畏途,等闲不肯近之半步。而门可罗雀的结果是,火炎的变态更是升级。 如果不是他一时急昏了头,他根本不该把林汐送到这里来的! 想到火炎那种种恐怖之处,黑昊再也顾不得红灯仍亮着的事实了,立刻撞开了门。让他火大的是,火炎正舒服地靠在特制的懒人手术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腕上的手表。 “嘿,”火炎朝他挥挥手,啧啧做惋惜状,“我本以为你会再等上半个小时,谁想,唉,你的耐心好像差多了,这对杀手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接触到黑昊杀人似的目光,火炎不怕死地笑起来,“哦,我忘了,你已不再是杀手了。雪菲尔德伯爵大人,请恕我无礼。” 坐在他的懒人椅上,火炎滑稽地行了一礼,“你脸色好像不对呀,是谁欺负你了?还是肝火有些旺盛?火大伤身啊,要不要我给治治?” “火……”如果他发作出来,就是中了火的圈套,黑昊仍然强自冷静。 “别忘了,我的存在功不可没哦。”白夜笑嘻嘻地从外面探进头来。 如果不是他从生活中学到,千万不要和他们认真,他早就抓狂了。黑昊秉着经验对他们的玩笑置之不理,只是冲到林汐躺着的手术台前。 “放心,你的宝贝完整无缺。” 火炎凉凉的话语,吓得黑昊赶紧掀开林汐身上的被单,直到确定她的四肢仍在原位,这才放下心来。 “火,别开这种玩笑!”他火大地瞪火炎一眼。 “你该自责自己没有幽默感,”火炎一脸无辜,“你以为我是那种随便把胳膊大腿乱接一气的庸医吗?” 这倒是真的,除了那次对绑架青翼的恐怖分子用过这种极端的手段外,火炎对自家兄弟倒也总算是爱护有加,他只是刚才被吓胡涂了,黑昊终于舒了一口长气。 “给你的清秀佳人擦药吧。”火炎抛过一罐特制的秘药,“这瓶九华玉露可以使她一觉醒来遍体舒适,没有跌打损伤之苦,不过要记得全身都要仔细擦噢。”火炎笑得坏坏的。 “你这里没有护士吗?”黑昊皱紧了眉。 “贾护士才刚被我辞退。”火炎促狭地眨眨眼,“如果你不介意,我很愿意为小姐服务。” 火炎的护士经常因为爱上雇主而被辞退,所以黑昊一点不怀疑火炎的说辞,只是—— 太不巧了! “出去!”黑昊忍不住诅咒。 火炎耸耸肩,满不在乎地会同白夜出去了。 20分钟之后,火炎在他的大型医疗实验室接通了通话器,“钟护士,通知黑先生到实验室来,病人就送到02号病房。” 关上通话器,火炎接到白夜“黑会杀了你”的眼神,无所谓地扬起嘴角,低头继续看他的医学杂志。 而白夜则放下手里的笔记,开始专心地读秒数。以他对黑昊的了解,估计不用40秒黑昊就会破门而入,果然—— “砰”的一巨响,大门裂成两半向内倒下,连带着震散了一边的一副人骨架子和几具不知名似的动物骨架。 才31秒而已,白夜好整以暇地把手表戴回腕上。 “黑,伤了我就找不到能救她的医生了。”直到黑昊的拳头离脸不到一寸,火炎才凉凉地抛出这句话。 “她……”黑昊硬生生顿住拳势,“很严重吗?” 火炎笑笑,“这就要看你怎么理解了。” “怎么说?” “这是她的脑部透视图,”火炎打开一套系统,立时一张脑部扫描图投射在大屏幕上,“这是记忆区域……”火炎以不同颜色将记忆区域独立区分出来,而一大堆医学术语也从他的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将出来。 “拜托,讲重点。”这一大堆医学术语终于让白夜哀号出声。听不懂倒还在其次,对一个大律师来说,他的时间就是金钱呀。 “在她的记忆区域里,确切地说是这块,”火炎放大了其中一小块,“被人动了手脚。” “妈妈咪呀,你以为是在写科幻小说吗?”惊异之下,白夜连半吊子意大利语也跑出来了。 “现在医学已发展到了这种地步,”火炎对他的打趣大为不满,“当然这需要国手才能做到,而我……” “你就是这个高明的国手了。”白夜抢先帮他把自吹自擂的话说完,然后赔笑,“你继续。” “因此她记忆的一部分被封存起来,在医学界我们管这种艺术叫记忆的封印。” “是技术。”白夜插上一句。 火炎火大地瞪他一眼,再次强调:“艺术!这是一门危险的艺术。” “谁?”如果没必要,黑昊一向惜字如金,而火炎与白夜已习惯了自动补上他未说的话。 “这种手术是一种花费巨大的高精端医学艺术,因为它的研究价值大于临床价值,所以医学界并没有推广。就目前为止,全球只成功地完成过三起手术,而这三起手术分别是由三个不同的人完成。”火炎解释。 “哪三个?” “第一位是德国的伊塞爵士,第二位是中东的扎加先知,不过伊塞爵士在三年前就死于一场车祸,而扎加先知则在半年前神秘失踪,现在只剩下……” “只剩下他能做这种手术了。”白夜再次插话。 火炎再瞪他一眼,“我能做这种手术,但我保证我没有做过,所以黑你不必用杀人的眼睛瞪着我。” “现在看这里,”火炎放大了其中极小一块,“看到修补过的痕迹吗?” 黑昊与白夜难得地同时摇头。 “算了,”火炎终于放弃对两位进行机会教育的奢望,“这说明了她的手术是分两次进行的。我猜想,第一次也许是技术不够完善,又也许是什么意外,比如随着年龄的增长脑容积的扩大,或者是意外的撞击等等,使得原来的封印出现裂痕,所以又进行了第二次手术。就技术来说,第二次手术比第一次成功多了,不过这仍然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手术,因为这种手术的成功几率一般在百分之二十以下。应该说她是一个幸运的女孩。” 该死,她的生命居然曾被如此玩弄过! 黑昊的心不知为什么抽搐着。 “这种失忆的情况会持续多久?”白夜也严肃了。 “就技术而言,应该是一辈子,可她的情况却不是这样,你看这里,已再次有了新的裂痕,”火炎分开她的头发,“她这里有淤血的痕迹,也许这是造成裂痕的直接原因。” “根据你的推断,她的手术大概是什么时候进行的。”黑昊问。 “第一次是七至九岁的年纪,第二次在近期,一般不会超过五六年。”火炎肯定地回答。 黑昊迅速回想起有关她的资料:八岁进了圣佛兰医院,16岁也就是五年前她才离家出走。 该死的林家!他忍不住咆哮出声,于是火炎的一台电脑又毁在了他的怒火之下,“我赔给你。” “兄弟嘛,”火炎赶紧赔笑,记忆里的黑昊总像带着面具般的冰冷,可此刻他居然为了这个年轻的女孩…… 火炎一面好奇,另一面则忙着把其他珍贵的设备藏起来,要知道这些东西可是有钱也未必买得到的。 “你有什么意见?”黑昊再度恢复了冷静思考。 “方案有两个。第一,我可以给她动手术,去掉封印还是继续封印由你决定;第二,就是听天由命了。”火炎笑嘻嘻的,一想到他有实验可做就忍不住双眼发光,兴奋得几乎无法自控。 “成功率有多少?” “三成。”火炎不无得意。 “休想。”黑昊凌厉地横他一眼,大步往外走。 “黑,我们是兄弟……”火炎还想游说,可黑昊只给了他一个背影。 幸好…… 火炎奸诈地想,幸好人还在他这里。 “想得美。”白夜凉凉地加上一句。 火炎正不以为然之际,警报系统里传来了钟护士的尖叫声。 哎,他这个新来的护士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大惊小怪了。 火炎伸手打开监视器,居然看见黑昊一把拔出他接在病人身上做做样子的仪器管子,抱了就想走人。 “嘿,你这样做会害死她的!”火炎对着通话器怪叫。 黑昊没有回头,只有白夜在一边凉凉地嘲讽:“你以为黑是白痴啊?!” 活该,谁让火当年不顾兄弟爱,把他们整得纷纷外出拜师学医,活该他现在没有发挥“爱心”的机会。 老天,火炎几乎要无语问苍天了,还没等他想出该用什么方法留住病人,那厢黑昊已离开了他的诊所。更要命的是,他的哀号还没出声,白夜的尖叫已足以使他噩梦连连了。 “多……”火炎还没来得及讽刺这个大失水准的大律师,白夜已冲到窗口,对着楼下惨叫: “黑,你的律师还在楼上哪!” 他可是这个小女人的律师哪,黑怎么可以抛下他,还有—— 车是他的呀! “留下我的车来……” 白夜尖叫,可楼下只有一团汽车尾气回答他的哀号。 “火,能不能……”眼见火炎一副爱车概不出借的样子,白夜赶紧改口,“借你的电话一用。” “对不起,目前正在占线中,不如你先做几个检查?”火炎怎肯放过这难得自投罗网的猎物。 不料此语一出,吓得白夜立刻夺门而出。 第4章 林汐再次醒来已是喝下午茶的时间了。 睁开酸涩的眼睛,映入她眼帘的是美伦美奂的雕花吊顶,然后—— “你醒了?”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 “你?”林汐有片刻的迟疑,然后她记起了一切,恍然中杀手追杀的脚步仍在身后。林汐咽下半句恐惧的低喊,试着提醒自己,她正安然躺在有阳光的屋子里。 黑昊扶她起身,小心翼翼一如她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不多时,管家华莱亲自端来了下午茶。 “吃吧。”黑昊记得她已很久没有进食了。 她已饥肠辘辘了,可他过分专注的凝视却使她无法下咽。 “不合胃口?”黑昊挑高了眉,雪菲尔德伯爵府一向以食物精美出名,而华莱也周到地选择了不油腻的细点,没理由…… “黑,你这个臭屁,快滚出来开门!” “混蛋,我要打进来了!” 一个猖狂的叫嚣自窗缝传入了黑昊的耳里,在他所熟识的人中,只有白夜才会这么夸张。 白夜来得比他意料的快,这么说…… 他还以为火炎会刁难白夜呢,看样子杀杀这小子过于嚣张的气焰是不成功了。黑昊惋惜地想,殊料他眼底那抹暖意让林汐精神振奋。 “爵爷,”华莱打开窗户朝外看了一眼,一向呆板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了笑容,“白先生似乎急需洗澡。” “噢?”黑昊意外于呆板有余的英国管家也会有幽默感,不过最有趣的是白夜! 较之紫魅的狂暴、黑昊的不动声色、青翼的可人、火炎的随意,白夜对自身仪容在意得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他无法忍受身上有一点点不和谐,即使风吹乱了头发也要计较半天,所以在他的别墅里有三个仆人是专门打理他衣饰的。 黑昊眼里的白夜一直是衣冠楚楚的,他无法想象白夜急需洗澡的样子是怎样的。 “华莱,替白先生开门。”黑昊控制不住唇边泛起的笑意,他等不及看白夜的狼狈样。 行动间,他正如贵族一样优雅,可林汐注意到隐藏在优雅下的力量。她忍不住回忆那张不带一丝表情的杀手之脸,也许—— 她的胸中涌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床的对面是一面落地的大镜子,在镜中,林汐看见了自己的惊惧与疯狂。 虽然才打开门就有一股怪味扑鼻而来,可视礼节为生命的华莱仍不失礼数地鞠躬问好。只是来自白夜身上的味道实在难闻,迫得他不得不暂时放下十足的礼数,举起戴白手套的手捏住了鼻子。 “华莱,你立刻会有工作的。”白夜皮笑肉不笑地道,两根什么羽毛随着他的移动飘落在洁净的桦木地板上。 “火没有送你吗?”黑昊习惯冷硬的脸上掠过一抹微笑:火炎的诊所开在人际罕至的地方,平日几乎没什么车子经过。 “你说什么外国话,”白夜冷笑,“凭我的形象还用得着他送?我搭了美女的顺风车来的。”因为动作过大,他身上又有两片羽毛晃悠悠飘了下来。 黑昊注意到那是鸡毛。 有洁癖的华莱立刻蹲下去拾,却发现他面前立着一双沾满了鸡屎的皮鞋,当下忍不住心里的哀号。 “金发碧眼?”黑昊强忍笑意,知道白夜一向对那些热情的美国女郎过敏。 白夜恶狠狠地瞪一眼华莱手里捏着的鸡毛,忍不住为自己叫屈: 可怜哪,他这让罪犯闻风丧胆、纵横法庭鲜有对手的知名大律师居然让一个胖女人逼得与一百多只鸡共挤在一个车厢里,传出去简直让他的一世英名扫地。 “黑,借用你的浴室。”白夜一开步,地毯上立刻留下两滩难看又难闻的污迹。 华莱心痛地看着这张土耳其手工地毯,挣扎着是否该就此报销这张地毯。 “白先生,您可以借用左边第三间房。”一听白夜的话,华莱立刻拦在前头: 笑话,尽职的管家怎能让他毁掉爵爷房间的洁净呢? “黑,”白夜嘲笑,“你的管家比你还像伯爵。” 华莱不动声色地行一绅士礼,把“恭维”照单全收。 而黑昊则是大笑:“白,你和你的金发碧眼在鸡窝里打滚了吗?” 被拆穿了真相的白夜大声骂了句脏话,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而华莱则跟在他身后,一路忙着收拾在白夜身后飘逸的鸡毛,以免一不小心就污了一尘不染的伯爵府。 洗过澡后白夜又是一副一尘不染的样子了,不同的是他标牌的一身白换作了一身黑。 “资料就这些吗?”架上金丝边的眼睛,白夜浏览着电脑里的信息,俨然一副大律师的架势。 “有一些还在警局,死者名叫唐娜。”黑昊道。 “噢?”白夜扬一扬眉,并未接茬。 “得了,白,你以为我找不到别的律师吗?如果不是念在你与纽约警局有良好关系……”白夜这家伙一向就太过于自满,不找个机会损损他,岂不让他越发肆无忌惮了? 这是他熟悉的那个杀手黑天使吗?白夜有趣地端详他,黑似乎开朗了一些,甚至—— 黑这个家伙居然也会有幽默感?! 白夜狐疑地皱拢了眉,黑的改变是因为他终于战胜了他冷酷的父亲,还是—— 因为那个女人? 作为纽约警局的倚重人物,白夜与警界上层人物,诸如杰生上将、道格少将一向私交甚笃。既然纽约警局一有疑难杂症就要麻烦到他,自然警局的资料库也就对他毫不设防了。 白夜很快登上了警局的网络,在识别装置上输入他特殊的密码,黑昊的电脑立刻切入了档案系统,调出有关谋杀案的资料。 死者名叫唐娜·哈利,金发蓝眼,身高五尺八寸,体重125磅,现年28岁,职业不详。两年前与一个名叫林汐的美籍华人合租一套公寓。本月15日唐娜被谋杀于自己的公寓里,系一枪毙命…… “调查中警察发现房间里只有两人的指纹,故不排除同室行凶的可能,因林汐至今仍未到案,警局已下达了红色通缉令。”白夜快速浏览了一下材料,“这桩案子对她很不利,尤其她曾经有过精神病史。” 注意到墙上那幅“黑夜杀手”,白夜微扬起嘴角,“如果她的画一直是这种风格,那么她的麻烦就大了,警局很可能会请精神科大夫分析她的画,最后裁定她错乱杀人。” “我可以找到凶手。”黑昊道。 “调查还没开始就为她打上无罪的烙印了吗?”白夜英俊的脸上挂满了看似慵懒的笑。 “我要借用你的人脉,让警局暂时冰冻这件事。”黑昊不为所动。 “理由?”白夜推推金丝边眼镜,感觉这件事有趣到了极点。 “我欠她一个承诺。” “相信才有鬼!”白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该杀的……” 黑昊的诅咒让白夜夸张地笑弯了腰,而正好推门进来的林汐则被吓得瑟缩了。 “什么事?”黑昊坏脾气地问。 “我……”林汐的声音几不可闻。 “别紧张,我保证黑不会吃了你。”见她的一双手拧得死紧,基于怜香惜玉的本能,白夜忍不住安慰。 “你的承诺还有效吗?”林汐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 “该死,我记得自己说的话!”她的不确定激起了黑昊的怒气,“我会洗脱你杀人的嫌疑。” “可……”林汐的手捏得死紧,嗫嚅了一会儿终于说,“我……我要嫁给你!” “你根本不知自己在说什么。”逼视她半天,黑昊终于说。 “我说我要嫁给你。”林汐的声音虽然低若无声,可并不损其中蕴含着的坚决。 明知道大张着嘴的样子相当可笑,可白夜还是忍不住让他的下巴掉下来了。 “给我理由。”黑昊的声音里听不出他的想法。 “有人要杀我。”林汐的声音仍然颤抖。 这是什么烂理由?!就在白夜再次忍不住要“扑哧”时,黑昊抛了个杀人似的冷眼,成功地阻止了他泛上嘴角的笑意。 “我会负责你的生命安全。” 怎样的女人才能生出这个怪物儿子来?居然把媳妇活生生地往外面推!白夜差点没破口大骂。 “我需要丈夫来继承我的产业,我不能把它留给要杀我的人。”林汐的脸色苍白,但神情坚决。 黑昊则深深看着她,眼神深邃得让人读不出他的想法。 “我想你会需要一个律师。”注意到林汐惊讶的目光,白夜笑了,“你的律师知道你需要一份婚前契约,它会充分保障你的权利。” “可……”林汐还没想好该不该这样做,已被白夜拉到其他房间去了。 一个小时后,白夜再次出现在书房,而林汐则一脸紧张地跟在他身后。 “黑,你将是林汐法定的丈夫,林家一半产业的继承人。”白夜宣布,“根据协议,你必须帮她找寻到真相,才能得到全部继承权。” “这是你要的?”黑昊问。 林汐点头。 “根据协议,林家无法染指雪菲尔德家的产业。至于你们的婚姻,得等凶手得诛或者一方死亡才能解除……”白夜为这份完美的协议得意不已。 当黑昊在指定位置签上自己的名字后,白夜宣布: “现在,就法律而言你们已经是夫妻了。” 虽然一切正是她要的,可林汐的脑中仍相当混乱,然后她忍不住—— 晕倒了。 黑昊抢上一步,接住自己晕倒的妻子。他的脸上仍然毫无表情,可他的眼里却显出复杂的神色。 三天以后,一场简单的婚礼在沃特教堂举行。 通过媒体报道,纽约知道,新任雪菲尔德伯爵娶了林家的女继承人林汐为妻。 早在鸦片战争时,林家的祖先就搭乘贸易船来到美洲大陆。与绝大多数人相比,这个曾举过孝廉的林家男人是幸运的,他以他的聪明与机遇在异乡开创了属于林家的另一片天地。 100多年后,林家已成为世界经济体系中享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一个华裔家族,耸立在华盛顿繁华商业大街的那幢35层多功能大厦就是林家财富的象征。 当然作为一个商海兴波的大家族,要说林家没遇见过危机那假的。但也许是中国人特有的坚韧吧,每次林家都能安然度过,而且大有遇挫愈强之势。尤其在13年前那场几乎席卷了全世界的经济危机中,林家人的表现更是可圈可点。 现在30岁的林玮是林家的主事人。在他担任林家主事人的六年中,林氏的业绩已翻了一番不止。而英俊又多金的林玮也已成为全美最有价值的钻石级单身汉,几乎所有的母亲都把他视为最理想的女婿,更不知曾有多少美女对他投怀送抱。 不过时至今日林玮还是单身一人,在传说里林玮谁都不爱,他——只爱金钱! 12月的一天,华盛顿的天空是铅灰色的,阴霾一如林玮此刻的脸。 “小玮,你听见我说的了吗?”虽说林玮是林允武的亲生儿子,可林允武却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儿子。 “听到了。”透过防弹玻璃,林玮自34层俯瞰华盛顿,在他那张属于林家男人的俊美面孔上,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他脚下是纸醉金迷的世界,是他的世界。 “那……你的意思怎样?”在林允武眼里,林玮是个能干的儿子,可也是他无法控制的隐形炸弹。 “钱吗?”林玮笑起来,他的笑容里是浓浓的讽刺。 也许是林玮用笑声误导了林允武,他竟没能听出儿子笑容里的讽刺。 “这就好,这就好,我这就和小瑜去说。”林允武松了口气,不自禁擦一下额际的汗。 林瑜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可这个儿子总给他惹一大堆麻烦,像这次就被人家讹诈了100万。 “月初了吗?”月初是林玮给家族成员发放生活费的日子。 “小玮……”林允武这才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小瑜毕竟是你的亲兄弟,你可不能看着他……” “让林瑜的魅力替他摆平一切吧。”林玮冷冷地道。 “小玮……”他这个儿子从小就是怪胎一个,尤其在出任林氏总裁之后,更是一反过去老爷子当家时的阔绰出手。眼见林玮为了钱连兄弟之情也不顾了,林允武没奈何就只有叹气了。“那……我走了。” “你看报了吗?”林玮忽然出声。 “看报?”林允武愣一下,不明白林玮的意思。 “还来得及。”林玮的笑容古怪。 林允武迷惑不解地铺开林玮推过来的报纸,然后他惊讶了:“林汐结婚了?” 和那个臭名昭著的雪菲尔德伯爵? “你没看见一半家财飞了吗?”林玮古怪地道。 “小玮!可是……”林允武张口结舌。 “让李婶把房间准备好,她就要回家了。”林玮吩咐。 “小玮,你想做什么?”林允武有一瞬的呆怔。 “你以为呢,父亲?”林玮忍不住大笑。 “你疯了!”林玮望着这个传说里爱钱甚于一切的儿子:这次,他又会做出什么? “出去!”看着林允武仓皇而去的背影,林玮的笑声更疯狂了。 不错,他是疯了。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居然会…… 他就已濒于疯狂了! 林玮有力的手指捏皱了桌上的报纸:那里有很大一个版面报道着雪菲尔德伯爵与林家女继承人结婚的报道,在附着的照片里,她的眼神安详。 这么说,她终于找到能让她心安的男人了? 拿起才刚收到的一份绝密报告,林玮来到一架特殊的电梯前,将中指按在一块触摸式屏幕上,立刻墙壁裂开了,现出里面随时等候着的电梯。 谁都知道林氏大厦的35楼是总裁的卧室,只有持有特殊磁卡的人才允许进入,可谁都不知道林氏大厦有36层,而林玮中指的指纹是启动电梯的惟一钥匙。 没有人能踏入这片完全属于他的天地,即使是清洁工也不允许。 电梯打开,迎面是一幅与真人同样大小的照片,然后无数小灯一盏接一盏照亮了他的世界。 林玮在舒适的沙发上坐下,靠着柔软的沙发背,慢慢撕开了绝密报告的封套,立刻一份影印文件映入了他的眼帘。 婚约?! 林玮快速地浏览完文件,然后他想他明白了。 “你竟这样恨林家吗?” 居然宁愿一无所有,也不愿让财产落在林家人手里。 在这里,他曾要建筑师专门建造了一角玻璃屋顶,透过这面玻璃墙体,可以仰望天上的繁星。许多夜晚他就在这里仰望华盛顿的夜空,而现在—— 这是他的王国,六年来他一直独自掌控着这里的一切,可现在他与林汐共同拥有了它。 林玮的唇紧紧抿着,传说里的他除了钱,谁都不爱。   黑昊的书房以黑、银二色为主色系,简约硬朗的设计,因此显得阳刚味十足。 “这下我可损失惨重,连大律师诚不二欺的名头也赔进去了。”白夜坐在古董椅上,一脸苦相。 就在这天上午,他根据拟定的计划,将黑昊与林汐的婚约卖给了林家的线人。 “100万应该颇能安慰你的失意。”黑昊对白夜的伎俩一向能明察秋毫。 “嘿嘿嘿,”白夜没想到黑昊居然不动声色地把一切掌握在手中,当下只能尴尬地笑笑,“我也没想到小小的一页纸居然能卖这么多钱,早知道就让二嫂多写几页了。” “二嫂?”黑昊的浓眉蹙起了。 他早知道这场婚姻不过是一场临时交易罢了,可乍听白夜的嘴里吐出“二嫂”两字,那种感觉还是相当奇怪, “二嫂还在画室里吗?”白夜好奇的。自他们结婚以后,他几乎没看见过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知纽约的记者是怎么妙笔生花的,居然写出了雪菲尔德夫妇婚后生活幸福的报道。 “嗯。” 从签署结婚证书的那天,黑昊就让人腾空采光最好的房间作为她的画室。而他那个曾狂热迷恋过毕加索的管家华莱则为林汐采购来各种合适的画具。只是黑昊努力忽略她因熬夜而显得憔悴的容颜,以及那越来越多的画纸碎片。 “太好了,我还担心火找不到人呢。”白夜不动声色地道。 “火来了?”黑昊大为惊异。 火这家伙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从他以前的记录来看,他每次出现至少有一个人会成为他医坛上的祭品。 “是呀,不过他近来转了性子,不再对缝合支离破碎的躯体感兴趣了。”白夜赶紧散布恐怖论,“他新近迷上了对人体精神、潜意识的研究,听说他正有意寻找实验对象呢。” 火这个小子害过他不止一次,一身臭鸡屎的惨状至今仍使他这个超级大洁癖噩梦连连。不借机整整他,又怎显他大律师的本色?白夜邪恶地想。 “你怎不拦住他?”黑昊对白夜怒目而视。 共事这么多年,火的破坏力有多大,黑昊怎会不清楚? “火好像还说,他有办法找回二嫂的记忆。”白夜决定再加上把柴,至于这把火会不会烧伤火,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了。不过—— 看着黑昊匆匆跑去救美的身影,白夜嘻嘻一笑,也跟着去看好戏了。 这已是第n次失败了! 自目睹唐娜被杀后,她甚至连一幅简单的素描都画不好! 林汐瞪着画架上那张线条扭曲变形的静物水粉。她眼睛看到的不是这样,她想表现的也不是这样,可她的手偏偏有了自己的意志! 她曾获过全美少年水粉画一等奖,可这幅水粉画却未因她的天分而有所不同。 全美少年水粉画比赛,那应该是她13岁时的事了。记得那次她同时获得了两个奖项,一个是水粉画,还有一个是油画,报上有评论说她是全美最有希望的天才少年。可…… 在今天以前,她却对这场比赛以及获奖情况毫无印象!甚至有关她学画的一切也都是模模糊糊的。 她为什么会独自呆在纽约?而且似乎遗失了她生命中的一些时日。 林汐怔在画室中间,无助的恐惧感自她的心里升起。 “你想到了什么吗?”一个声音响起。 林汐惊慌地回过身去,这才发现一个陌生的英俊男子立在画室门前,她下意识地惊退。 “火炎,”火炎慢慢走进画室,“你昏迷时,我替你看过病。” “噢……”林汐的不安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当然也非火炎一个微笑就能即刻消去。 “这是你画的吗?”火炎拾起地上的一个纸团展开。她本想画一座宅子的,可不知什么原因,画里的线条全是扭曲的。火炎从画里看到了她的惊恐与不安,“告诉我,你画的是什么?” “我……”这所宅子是忽然出现在她脑中的,此刻她的耳边似乎响起了嘉年华舞会那欢快的音乐,只是—— 当林汐试图凝视那幅画时,她看见一丝红色在画纸上慢慢晕开。 “血……”她喃喃着。 谋杀! 林汐捧住自己忽然间涨痛不已的脑袋,手里的水粉颜料尽都沾在了她的脸颊上,而内心的惊恐则使她想尖叫出来。 (“我是不得已的!”) “谁?谁在说话?”她迷茫地自问。 (“他妨碍了我们……”) “是谁?” 是谁在她耳边说话? 心神混乱中,林汐撞翻了画架,不顾心爱的画具散落了一地,她凄厉地大叫出声。 虽然火炎不是专业的精神科大夫,可他一直以为凭借他的聪明才智,当一个精神科大夫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现在她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一场……一场嘉年华舞会……!”林汐喃喃的。 记忆的黑潮忽然撕开了一个小角,她似乎正置身于一场盛大的嘉年华舞会。拉起了想象中的宽大裙摆,林汐和着想象中的音乐翩翩起舞。 火炎目瞪口呆地怔在一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黑昊推门进来。看清了屋里的情景之后,他不假思索地走向正独自翩翩起舞的林汐。 “你做了什么?”随后进来的白夜好奇地问,“居然能把人给治成这样,你可真是赛过蒙古大夫了。” 难得见火炎出丑,不乘机报“与鸡同车”之仇,又怎甘心?! “闭嘴!”火炎火大地揍他一拳,谁让他是动手不动口的大名医呢?这在大名医门下卖弄嘴皮子的律师活该欠揍! 恍然间,林汐又置身于16岁那场豪华的嘉年华舞会里: 舞池上悬着巨大的水晶吊灯,大厅里鬟鬓香影,乐队奏着华尔兹的舞曲,俊男美女们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她提着蓬蓬裙宽大的裙摆,站在人群中,她的兄弟姐妹们都找到了自己的舞伴,而她的舞伴又在哪里呢? 华尔兹的旋律轻松而流畅,她的目光迷茫: 谁来与她共舞? 这时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林汐面前,这个黑衣的男人有着深邃得有如两眼深潭的黑眸。 她受鼓惑地抬头,怯怯地伸出手臂放在黑衣男人邀舞的掌间。 在华尔兹悠扬的舞曲里,林汐和这个黑衣男人步入舞池。 不知过了多久,舞曲忽然从耳边消失了,林汐清醒过来,才发现她仍在伯爵府那间阳光灿烂的画室里,而与她共舞的正是她的丈夫黑昊。 怎会这样? 难道真如他们所说:她疯了? 可谁曾说过这样的话?为什么她记不得了? 林汐痛苦地紧紧抱住自己的头。 “没事,”黑昊轻拥她入怀,“已经没事了。” “我一定是疯了!”在他宽阔的怀抱里,林汐终于忍不住哽咽。 “别怕,只是过去的记忆在作祟罢了。”黑昊环住她,给她安慰。 “你保证?”林汐的眼里仍有泪水滢滢。 虽说他已是她的合法丈夫了,可实际上他仍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可——林汐发现自己居然信任他。 “我保证。”黑昊从不以为自己是英雄,他只是一个杀手而已,可这一刻他以为自己能为她赤手屠龙!然后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她了。 “我保证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黑昊喃喃的,以自己的方式向她献上了杀手黑天使的真爱。 12月的阳光暖暖地射入窗棂,投射到两人相拥的身影上。 而那厢,白夜与火炎真的傻眼了。 第5章 伯爵府的书房里,华莱奉上了茶。 “火,如果你的来意正如我所料,就免谈了。”黑昊开口,他不允许他的女人成为火炎的试验对象。 “可我们是兄弟……”火炎腆着脸,实在是这次机会太难得了,舍不得放弃的缘故。 “兄弟也没得谈。” “黑……” “闭嘴,火!”火炎才刚谄媚地喊出第一个字,白夜就幸灾乐祸地打岔,“你的事已免谈了,还是看我的吧。” “白,废话就免谈了。”黑昊还未从心灵的震颤中清醒,目光仍忍不住绕着替他们倒茶的林汐打转。 吃了黑昊警告的一瞥后,白夜咽下已到了嘴边的调侃,“洛克上校要见见林汐。” “洛克·李齐斯?”黑昊蹙眉,洛克是纽约警局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专门负责凶杀案件。 “就是他,现在由他负责这件凶杀案,他要求林汐在今天到案。”白夜道。 当黑昊抬头时,发现林汐正在哭泣。 “怎么了?”他温柔地拭去林汐眼角的泪水。 “我……我好害怕!”林汐哭得像个孩子,一个惧怕被关在黑屋子里的八岁孩子。 “白?”听黑昊的口气,似乎林汐的哭泣全是他的错。 “我想我们有点误会,洛克只是想谈谈……”白夜莫可奈何地试图解释,看到火炎一脸的嘲讽,实在是糗毙了。 “信任我。” 林汐听见丈夫要求,多么疯狂呀,当初就因为她过于信任而…… 可现在她居然又升起了全然信任的念头…… 而未知的过去、凶险的而今与不知名的未来让林汐颤抖了。 黑昊以为她冷了,轻轻地把她拥入怀中,“我会一直保护你。” “宾果!”白夜与火炎以魔鬼般的默契怪叫出声。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选择合适的阻击地点是任务成功的关键。 纽约的阳光洒在繁华的大街上,也照着枪械发出邪恶的金属光泽。 瞄准器里,杀手锁定了目标,惯以杀人的手扣住了扳机。 “爵爷、夫人请。”华莱恭敬地打开华宅的正门,以对待国王的礼节恭送他的主人出门。至于就在他们身边的白夜,他就以英国式的冷漠与傲慢忽略了。谁让那日白夜留下的一片狼籍收拾得他差点发了疯呢? “惟管家与小人难养也。”白夜存心欺华莱的中文水平不够,骂人也不带脏字。 华莱不理他,只是当他以标准礼节关门时,沉重的橡木大门好巧不巧地正撞上白夜的脚后跟。 “该死!”白夜痛得呲牙咧嘴的。 “白,这教训你千万不要与管家斗法。”黑昊失笑。 纯粹是杀手的直觉,令黑昊抬头望了一眼对面的屋顶——就他专业的眼光来看,那是劫杀他们最好的地点。于是他注意到了那个可疑的亮点,而多年的杀手生涯使得他立刻觉察到他们正处于怎样的危急中。 “小心!”情急之下他合身扑倒林汐,两人一齐滚下了了伯爵府高高的台阶。 杀手的子弹正打在了他们才刚立足的地方! “没事吧?”火炎的保时捷呼啸着挡在了他们前面。 “该死!”黑昊诅咒,虽然跌下去时他护住了她的头,可他知道她身上一定布满了青紫的淤痕。而林汐那种强忍疼痛不出声的样子不知怎么的也惹到了他。 “人已经走了。”白夜了望之后,得出判断。 通常杀手在一击不中之后,断不会冒险再发第二枪,毕竟杀手不是敢死队,他们还得要留着命享受挣来的财富。 他差点就失去了她!黑昊更紧地搂住林汐,直到她以一声轻轻的痛呼唤回了他的神志。 “伤哪里了?”他情急地,开始检查她的四肢关节。 “你没看见身边正好有一个大名医吗?”火炎的毛遂自荐只得到了黑昊一个大白眼,聪明如白夜者早就在联系改日去警局报到的事宜了。 “拿来!”黑昊抱着林汐回到伯爵府。 “什么?”火炎坏心眼地问。 “明知故问!”黑昊的声音透着不耐烦。 “天哪,重色轻友的男人。”火炎嘀嘀咕咕地掏出一只翠玉的小盒子。老天保佑吧,这可是他最好的伤药了。 虽然黑昊已尽可能轻柔地把她放在柔软的羽毛床上了,可从她的皱眉里他知道她仍觉得疼痛。而他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在他的全身没有一点伤痕,却因为她的忍痛、皱眉,而感觉到了疼痛。 “把药擦上。”黑昊取出他自火炎处巧取豪夺来的疗伤圣药。 “先放着吧。”林汐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在疼痛,甚至连头部也疼得厉害。 她觉得似乎一动就要吐出来了,于是当黑昊离开后,她只是把自己埋在一堆羽毛垫子中间,一动不动。 晚餐时,黑昊意外地发现林汐的位子是空的。 “爵爷,夫人在房间用餐。”华莱极具察言观色的能力。 黑昊叼起了一根烟。 “你已戒烟很久了。”火炎适时的提醒只换来了黑昊的冷眼。 “可以上菜了吗?”伯爵府的大厨本事一流,白夜才只来了一次就爱上了。 “上菜。”黑昊吸一大口烟。 “爵爷,抽烟不好。”仗着与黑昊亦主亦仆的特殊关系,华莱擅自取下黑昊叼着的烟。 “事情怎样了?”黑昊喷出最后一口烟。 在美国很难吃到这么地道的中国菜,白夜正食指大动吃得乱没形象,闻言差点没被嘴里的“霸王别姬”噎死。 “是金斯的手下干的。”火炎慢条斯理地道。 “把人交给我。”黑昊有把人碎尸万段的冲动。 “你已经收山娶妻了。”白夜终于能咳出一句话了。 “人呢?”黑昊不为所动。 “黑,请相信我们。”白夜与火炎齐声道。 真是笑话了,如果把人交给盛怒中的黑,那还有活路吗?他们一个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大名医,一个是挥舞着正义武器的名律师,怎会坐视这种的血腥场面发生? “目前最重要的是保护好二嫂,所以其他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你们以前从不曾这样团结过!”黑昊惊异于一向水火不容的白夜与火炎居然会一唱一和。 “谁让你从未恋爱过!”白夜与火炎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次轮到黑昊呛住了。 以后的几天里,黑昊注意到他的妻子一直窝在画室里,与人群隔绝。 事实上,即使黑昊有心想忽略她的状况,他那称职的管家华莱也有几十种不同的方法把女主人的一举一动汇报到他的面前。 而晚餐时,他则被迫面对空荡荡的餐桌。 这天晚上,时已过午夜,黑昊坐在他那间阳刚味十足的书房里,看着挂在对面的那幅“黑夜杀手”。 画上,黑得像纯净天鹅绒的黑夜被一些灿烂的光影所搅碎。 “你可知道,事实上杀手的黑夜一点也不美丽。”黑昊喃喃着。 回忆起初见这幅画时那种内心的震动,他忍不住笑了:谁能想到他竟会成为“黑帝斯”的丈夫?! 林汐——他的妻子,是一个用色彩描绘死亡的精灵! 这夜,当黑昊睡着时,他梦见自己在纯黑色天鹅绒的夜空里起舞,拥着她舞过了如烟花般灿烂的流星雨。 大地上盛开着火红的石楠花,大片大片的,构成一幅好美的风景画! 天地间仿佛燃烧在一种火焰,火妖的烈焰! 她站在高处俯视着这一大片石楠的海洋。 “危险!小公主。……” 谁在喊她? 风吹过石楠的海洋,火红的石楠摇动着,露出了鲜花下面的泥泽。 她低头,在水面上看见了自己的脸。 “来啊!”一个声音诱惑道。 当她惊恐得想要退却时,她发现自己已不在安全的高处了。 “不!”林汐惊叫。 她的双脚已陷入了石楠花的深处,她感觉到沼泽邪恶的吸引力。 “不,不!……”她努力挣扎,可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 她正在陷落! 火红的石楠花很快到了她的腰间,她快不能呼吸了! “救救我!救……” 她正向沼泽的深处滑落。 石楠花……妖艳的石楠花……渐渐淹没了……她的口鼻…… “不!”林汐挣扎着。 凄厉的叫声撕破了夜的静谧。 黑昊自黑暗中睁开眼,夜光表的指针正指在数字“2”上,他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匆忙跑过走廊往花园去了。 黑昊披衣摸黑来到窗前。 窗外是伯爵府的花园,而此刻一个白衣的长发女子正疯狂地奔跑着,似乎身后正追逐着什么午夜恶灵似的。 那是——林汐! 黑昊忽然明白为什么他会在半夜醒来了。 好多石楠花! 当她伸手想要采拮一朵时,石楠化成了殷红的液体沾在了她的手上。 “血!”她下意识用裙摆去擦,可—— 红色似乎越擦越多、越擦越多,到后来她触目所及的尽都是那一团火红了。 林汐崩溃地跌倒在地上,恍惚中她似乎看见两个人影在那一团火红中痛苦地扭动着。 “不!” 不要这样,她不要他们死! 黑昊冲进花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的妻子跌坐在地上,正在坚硬的青草地上发疯般的搓揉自己的双手! “林汐!”惶急中,他自背后抱住了她。 不要杀她! 疯狂中的林汐又踢又抓,奈何他如磐石一般不为所动,狂乱中她张嘴咬住了他! “林汐!”黑昊的声音里有着忍耐。 尝到了血液的苦涩,林汐这才愕然松了口,于疯狂中回复了几分神志。 “抱紧我……”他的搂抱让她找回了久违的安全感,“不要放开我。” “林汐……”黑昊情不自禁吻上她。 当双唇相接时,他意识到:早在四天以前她就是他的妻子了,可这却是他第一次亲近她。 “不要离弃我。”林汐呢喃着。 他的唇吮到了她舌间的苦涩,那是他的血的滋味。如果可以,他知道自己愿意就这样抱着她不放! 回房后黑昊注意到她手上的擦伤与青紫,于是他整个心都纠结了,用温水清洗她的伤口,然后他忍不住用吻安抚她的每一处伤痕。 “不要离开我!”林汐害怕那些只有噩梦的夜晚,而他那温暖的怀抱则是她记忆中惟一能够抵御噩梦的藏身之所。 黑昊更紧地抱住她,林汐终于在他怀里找到了安适的位置。 闭上眼睛之前,黑昊发现那只翠玉的盒子还在床头的矮柜上,而她的裸露的肌肤上淤伤仍未消褪。 “爵爷。”早晨准六点,管家华莱来叫醒他一向勤勉的伯爵,他手里的银盘上放着清晨五点送来的急件。 卧室里没有回答的声音,于是华莱把门敲得更重一点。 “爵爷!” “隔壁。”黑昊的声音自通话器里传来。 隔壁不是夫人的房间吗?华莱惊异得大张了嘴。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应付得宜的华莱如此失态!黑昊努力压抑着不笑出来。 “什么事?”他的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低沉。 华莱将银盘呈上,“您吩咐过,夫人的信件要先由您过目。” “终于忍不住了。”在信封上,黑昊看到了林家的标记。 “送信人说,等您和夫人决定行程后,林家会派专机来接。” 林玮是在向他摆阔吗?黑昊冷冷一笑,“回电话给林先生,就说伯爵夫妇能把自己带过去。” “我已替爵爷致电婉言谢绝了,青爷说鹰翼能随时为您起飞。” 鹰翼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私家飞机之一,目前它只限量供应各国元首,而青翼的那架鹰翼是她替非洲某国救回被绑架的王储所得到的报酬。 他这个管家有时实在是自主过头,不过倒也深得“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之深味。 “就这样吧,”黑昊表示同意,“早餐多弄些菜式。” “夫人一向喜欢中国菜,就准备中国式的早餐吧。”华莱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他注意到这是他的爵爷第一次称呼林汐为“夫人”。 “等碧茜服侍夫人起床时,我会让她把夫人的用品搬到爵爷房里。”华莱早就觉得新婚夫妇不该分房睡了,只是碍于身份无法表示反对罢了,幸好爵爷现在想通了。 管家的显然会错意让黑昊失笑了,看一眼仍整个贴在他身上的林汐,他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有够暧昧的。不过如果她真想要知道真相,那么回到林家是她惟一的选择。早些适应他的存在,对在林家扮演恩爱夫妇只会有好处。 黑昊努力忽略他内心的欣喜。 “爵爷?”华莱不解他的爵爷怎会一副失了魂的样子。 “我回房梳洗,换房的事我会亲自对夫人说。”黑昊警告总会在关键时刻横插一杠的管家。 华莱后退半步,为他只着睡裤的爵爷打开房门,以对待国王的礼仪恭送他的主人离开。 因为林汐的手伤,黑昊还是独自在楼下的餐厅里享用这天的早餐。 “佳人不在座,你不觉寂寞吗?”人未到声就到,而且说话总是过分幽默的,除了白夜又会有谁?“一大早就臭着脸,真不知你老婆怎么受得了你。” “给白一副餐具。”黑昊知道惟有美食才能让白夜暂时闭嘴。 “二嫂呢?”白夜轻佻地道,“该不是昨夜运动过度吧。” “咳咳……”却是华莱在那里“咳”得脸红耳赤的。 “华莱,你该不是欲求不满吧。”注意到管家目露凶光,白夜得意地咧开了嘴。 “白先生,你的餐具。”良好的职业道德迫使华莱努力维持良好的风度。 落座前,白夜作势吹去椅上的灰尘,然后挑战地看一眼僵在一边的华莱,“黑,你的管家相当出色,不过如果他能在清洁工作上再改进一些就更好了。” “我对华莱很满意。”注意到华莱的眼睛有鼓出之嫌,黑昊明智地阻止了事态进一步发展。 “那就好。”作为大律师,白夜一直以击溃别人的自制而沾沾自喜,可遇见这对主仆,他就没辙了。当下只得以干笑数声来做自己的下台阶,当然桌面上丰富的菜式也使得他心下暗喜,忍不住想要大快朵颐一下。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摆在他面前的居然是一套西式的餐具! 该死的英国管家,居然让他用刀叉吃中国的稀粥腌菜! 对白夜以一身鸡屎弄脏伯爵府一直耿耿于怀的华莱,满意于看见白夜美食入不了口的痛苦状。 看到华莱胜利的眼神,白夜挑战地用刀子在盘里刺了一个扬州烧卖放入嘴里,夸张地张嘴大嚼,把个重视餐桌礼仪的英国管家气得只有转过身来个眼不见为净,这才罢休。 “你查到了什么?”以白夜的个性,没有要事休想他会在早晨九点之前起床。 “那天的杀手找到了。”白夜果然语出惊人,“不过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是个只知道杀人收钱的工具罢了。” “也许是你们过于仁慈了。”黑昊不甚满意。 “你又能怎么做呢?拿枪指着他?”白夜以律师的犀利质问,“黑,没人能在火炎的逼供下隐瞒真相。” 黑昊承认,火炎的精神逼供法更甚于任何形式的酷刑,只是—— 从他意识到自己爱上林汐的那一刻起,杀手黑天使就不复往日的镇定了。 “我们拿到这个,”白夜递过一张支票,“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用100万美元收买人命的。”白夜做个手势打断黑昊的插嘴。“我们当然知道支票是线索,不过这个叫道森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美国人,绝对和黑道或者林家没有关系。根据道森的说法,半个月前有人以100万美元的代价要他在银行开个户头,又要他签了票值分别为50万的支票两张。” “他还记得那个人吗?”黑昊问。 “他发誓那个人的话里带着德州口音。” “你确定他在遇见那人时不是烂醉如泥?”黑昊怀疑。 “遇见那人时,道森已穷得连酒都买不起了。”白夜微笑地解释,“何况道森在失业前是一所大学的语音教师,对美国各地的方言都有涉猎,所以他对口音相当敏感。” “林家的祖宅正在德州。”黑昊会意,“身为林家子弟每年有一个月时间必须在林家主宅度过,即使是林家主事者也不能例外。” “道森回忆说,虽然那个人的打扮很普通,但他的身上有一股高级古龙水的味道。我个人认为可以信任道森的嗅觉,因为在落拓前他也曾有过一段风光的日子。”白夜补充道,“而且他认出了照片。” “照片?谁的?” “林玮。”白夜从文件包中摸出一张照片,“在许多张照片中道森一眼就挑出了这张,他发誓说那人就是他。后来火炎对他进行了催眠实验,证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照片里的林玮有着东方美男子的相貌,在他的身上洋溢着报界称之为“林家魅力”的东西,只是—— 黑昊注意到就林玮的年龄来说,他的目光过于深邃, 看着林玮的照片,黑昊薄薄的唇抿成了一线。 “林玮是全美最有魅力的男子之一。”白夜适时加以说明,“传说里林玮除了钱谁都不爱。” “谁都不爱?”注视着那双过于深邃的眼睛,黑昊的直觉在说,他与这个男人之间的纠葛才刚开始。 “爵爷,夫人有话要对您说。”注意到女主人出现在楼梯口,华莱立刻以英国绅士的殷勤护送林汐下楼。 “有事吗?”自她出现的那一刻,黑昊就不由自主地专注于她了。 “我……我……”林汐不安地抚一下衣摆,仿佛上面沾着许多泥一样。 “睡得好吗?”想起她在他怀里全然放松的样子,黑昊以冰冷著称的黑瞳不自觉地闪过了温柔。注意到她身体的僵硬,他关心地问:“还在酸痛?” 林汐涨红了脸点点头,还没等她想到该怎么回话,他已拉了她在膝上坐下。林汐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是这里酸痛吗?”他轻轻按摩她的背部,“还是这里?药已经敷过了吗?” 她下楼绝不是为了讨论她的不适,可现在—— 他们正在谈论她的背! 面对情况的整个失控,林汐能做的只是脸红。 “夫人有话要和爵爷商量。”绅士永远懂得该在什么时候为女士解围,而华莱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绅士管家。 “哦,我倒挺感兴趣的。”白夜从不错失热闹的场面,尤其当林汐的脸红得快要烧起来时。 “这是爵爷夫妇的私事!”华莱狠狠地瞪他一眼,“闲杂人等一律回避。”刚才的吹灰之仇不乘机报复岂不怄死? “我是二嫂的专职律师,保护当事人的权益是我的责任。”白夜回瞪他一眼,表示我不是闲杂人等,你才是。 华莱显然从这场短兵相接中败下阵来。 “华莱,你能帮我找本书吗?”林汐适时地替华莱解围。 “愿为您效劳,夫人。”华莱深深地行礼,看得出林汐已赢得了他的心。 “你可要小心,看样子华莱迷上你的小妻子了。”白夜悄没声息地附在黑昊耳边挑拨离间。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黑昊冷睨他一眼,“要白出去吗?” 林汐困窘地摇摇头,轻声说:“其实他已经知道了。” “白知道了?”他妻子的事情,白夜居然知道得比他更清楚?黑昊的眉虬结起来。 “是啊,白答应转告你的。”林汐没有居心地回答。 “白?!”黑昊危险地挑起了眉。 “是……是这样……”眼见黑昊以杀人也似的目光瞪着他,白夜的内心在哀号:为什么他就没想到该先逃出去呢?“哦,是这样,二……二嫂……嘿嘿……二嫂想要……呵呵……想要维持纯洁的男女关系,我想……我忘记告诉你了。” “你真是太‘忙’了。”黑昊的声音冷凝,而白夜根本不敢看他杀气腾腾的眼睛。 “是啊,最近……最近有点忙,记性也不太好,偶尔……偶尔会忘事。”白夜打着哈哈。 律师最拿手的本事就是虚心接下所有的恭维,当然也包括那些特别的“恭维”,不光接,而且要“吞”得面不改色。 “不过,幸好你没有损失。”白夜打着哈哈,黑没损失才怪,怎么看他都是一副为情所困的蠢样子! 没有损失?黑昊薄薄的唇畔浮上一个冷笑。 “我还有约会,就……”眼见黑昊脸色不善,白夜有意开溜。 “亲爱的白,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商量呢。”黑昊的黑眸更暗了。 “好……好吧。”如果黑昊想要揍人的话,他最好马上挨揍了事,否则黑一定会追杀他到天边的。 于是白夜只得乖乖认命,谁叫他设计黑昊在先呢? “上楼!”黑昊二话不说,押着白夜上楼。 而一刻钟之后,林汐看见白夜捂着嘴从楼上匆匆下来,脚没停地直奔出门。 “他……”她惊讶地张大了嘴。 “不是有话要告诉我吗?”黑昊及时拉住他好奇心旺盛的妻子。 “是……是房间……”犹豫了一刻,林汐终于吞吞吐吐开了口,“我不能……” “林家邀请我们去祖宅度蜜月。”黑昊知会她。 “我不能……”她不要再回到那个地方! 草地、大宅、沼泽、石楠花…… 林汐的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镜头。她紧张地抓住了领口,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倒杯白兰地来。”黑昊大声吩咐随伺在一边的管家,她看起来就快晕过去了。 只是幻觉而已,林汐抗拒,可—— 世上怎会有如此逼真的幻觉? “喝一口!” 他的声音,然后一股辛辣的液体火焰烧灼着她的喉咙,林汐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没事,没事了!”黑昊自背后搂住她,让她的背安全地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昨夜的经历让他知道这种姿势最能使她平静。 “请……抱紧我。”酒精让林汐有了睡意,她喃喃着,对噩梦的惧怕更甚于对同房的恐惧。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看着她逐渐平静下来的睡容,黑昊忍不住自问: 她究竟经历过一些什么?是什么改变了她的生命? 第6章 这天早晨,纽约冬日的阳光懒懒地穿过玻璃墙,照得一室光明。 林汐推门走进画室。 画布整整齐齐地蒙在画板上,而各色颜料则整齐地码在盒子里,空气里飘着松节油的味道。这天的阳光暖暖的。 林汐忽然有了作画的冲动。 解下手掌上缠着的绷带,她挑了一枝大小合适的画笔,试着在画布上涂抹上最初的一笔。 林汐满意于伤口无碍手的灵活,然后…… 似乎内心有着一种不知名的狂热在影响着她,驱使她在调色盘里调配出自己心中的颜色。 她咬着唇,在画布上抹上第二笔,然后她的手就不再由理智主导了…… 许久以后,当林汐从这种近乎癫狂的创作状态中回过神来,天色已经暗了。她打开了落地大灯,经过特殊设计的灯光正照在她的画上。 当林汐看清自己究竟画了什么时,无声的尖叫自她心魂深处迸出。 不……! 情况已经失控了。 半个小时前白夜调查得知有人在克莱默保险公司为林汐保了意外伤害险,而数额之大足以引起又一场谋杀。 这是黑昊出道后所遇到的最棘手的案子,因为他从未像在意林汐这样在意过其他女人,这份在意使得他无法如以前那样冷静自持。 杀手的直觉告诉他,深入林家是最好主意,因为那种现场的感觉是任何详尽的资料都无法替代的。于是他在20分钟内安排好了他们回林家的行程,包括调动鹰翼,安排行动计划。 最后他决定与林汐好好谈谈,他无法漠视她再度吓坏她自己。 卧室里没有人,花园里也没有,然后黑昊发现画室亮着灯。 黑昊推门进去,却意外地发现她正蜷缩在画室的一角。 “林汐?” “……”林汐迷茫地瞪着这个高大的黑衣男子。 “是我,黑昊。”黑昊试着靠近她,“放松一些。”他按摩她已经抽筋的肌肉,发现她没有太强烈的抗拒时,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你画了什么?” “画……”林汐有片刻的迷茫,然后尖叫终于冲出了她的咽喉,“他要杀我,他——!” 在她的眼里,黑昊只看到恐惧。 当他顺着林汐的手势看去,没有发现入侵者,只有那幅油画沐浴在大灯的照耀之下。这是林汐又一幅成功之作,整个画面传递着一种极度恐惧的情感,而这种恐惧不由自主影响到了看画的人,他也不例外。 黑昊认出了那幅画像: 那是林玮! 只是油画与林玮的照片有些不同,画上的林玮虽在微笑,可他的表情却显得奇怪,阴影使得他的左脸如同天使,而右脸则像魔鬼。 “别留下我一个人。”林汐紧紧地攀住了他,“我怕……” 黑昊知道她此刻的依赖只是恐惧在作祟罢了,就像他还是杀手时,总喜欢借由肉体的刺激寻找活着的感觉。可他仍情不自禁被她所惑,于是他深深吻了她。 “我会一直保护你。”黑昊在她耳边许下黑天使一生不变的承诺。 林汐沉默地依偎在他的怀里,然后她轻声告诉他:“我决定回林家。” 她再也无法忍受连连噩梦的恐惧了,也厌倦了对自己过去的一无所知。 “你不会离开我吧?” 回答她的是黑昊温暖的怀抱以及他强烈得令人窒息的吻。 这天晚上,林汐心中那个八岁的女孩意外地没有哭泣。   林汐回到位于德州的林家主宅时,正值冬季,所以林家几千公顷的土地仍显得荒凉。 鹰翼降落在林家主宅后面的一片大草坪上,看得出有人事先布置过了,因为在草坪中央用黄色的玫瑰组成了英文“wee(欢迎)”。 第一个来迎接林汐的是一个儒雅的中年人,后来林汐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她的二叔林允文。林汐一直因为晕机而难受,这时闻到林允文身上的高级古龙水味道,立刻就吐了出来。林允文一避,就正吐在他身后一个年轻男人的身上,于是她与大堂兄林环的见面就这样悲惨地结束了。 “进屋去吧。”就在林汐觉得抱歉万分之时,一个与林允文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招呼。注意到她困惑的目光,中年男人皱起了眉,“我是你三叔,你该不是把我们所有人都忘记了吧?” “三叔?”林汐迷茫地转向身后的黑昊。 “还记得吗?林允武。”中年男人满怀信心地启发她。 林汐困惑地摇摇头,这一切都像梦一样,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可他们却是她的亲戚。 “还记得林瑜吗,小时侯你最喜欢和他一起玩了。”林允武把自己的小儿子从人群中拉出来。 林瑜是一个染黄了头发的新潮男子,英俊固然英俊,可林汐怎么也看不出自己喜欢和他一起玩的理由。也许以前的林瑜与现在不同吧。 “我说老三,你就不要套近乎了,让小汐进去休息才是正经,你没看见她的脸色有多差吗。”林允文插嘴。 直觉告诉林汐,这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兄弟彼此不和。 可以进去吗?她无声地问一直跟在身后的黑昊。在得到同意之后,林汐勉强迈动已软得像四两棉花的腿向主屋走去。 黑昊看出了她的筋疲力尽,却控制住自己不去帮她,他必须观察她遇见林家人时最真实的第一反应。 里面有她要的真相吗?林汐在核桃木的大门前犹豫: 而她能勇敢地承受住真相吗? 她的心中忽然充满了恐惧,林汐求救似地望向黑昊。 就在黑昊犹豫着是否该结束这一切时,门忽然被打开了。一个纤细的人影像子弹一样从里面冲出来,林汐猝不及防之下,被撞了一个踉跄。 “我恨你!”还没等林汐反应过来,一个耳光就火辣辣地打在她的脸上。 然后那个看似娇小的女人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林汐下意识捂住了开始肿胀的面颊,一脸无措地望着已打开的林家大门,一个衣着喷火的艳丽女人出现在门里。 “五年不见,你还是一副纯洁的样子嘛。”女人斜睨着她,在她涂了深紫色指甲油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她姿势好看地吸一口烟,撮起嘴把烟圈吐向她,看到她皱眉闪避的样子,忍不住冷笑:“你还是老样子,没一点长进。” 熟悉的烟味刺激了她的记忆,一个熟悉的名字逸出了林汐的双唇:“林璐!” “不错嘛,还记得我。”林璐再喷一口烟。 “为什么她……”林璐是林汐的记忆中惟一还有些印象的人,她感觉到亲切。 “你忘了林珏了?潘韦力下个月就要和林珏结婚了。”林璐的唇边带着一抹林汐熟悉的讥诮,“而你回来了。” “我该恭喜他们?”林汐觉得她的身边满是荒唐事。 “你不记得潘韦力了?”林璐诧异地扬起眉,“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潘韦力回来的,毕竟是你的未婚夫要结婚了。” “未婚夫?”林汐觉得她快晕倒了。 “曾经是,不过在你失踪后,潘韦力就成了林珏的未婚夫。”林璐的嘴角带着一抹古怪的微笑,“现在我可不敢保证了,毕竟林家的财产还是相当诱人的。也许潘韦力会让你回到他的怀抱吧。” “可是——”往事像电影一样在她眼前播放,林汐终于忍不住叫出来,“和韦力上床的女人是你!为什么……” 就在她16岁那年,嘉年华舞会前夕,她发现她的堂姐林璐与自己的未婚夫赤裸地躺在床上! “记起来了?”林璐不在乎地再点燃一枝烟,“这世上还有谁是为爱而性呢?你真是小天真!顺便告诉你一句,潘韦力会到林家参加今年的嘉年华舞会。” 林璐在大门上按熄了烟蒂,冲着林允文讽刺地鞠个躬,“亲爱的父亲,你可以告诉里面的暴君,说我已完成迎接任务,现在决定去城里勾搭男人了。” 无视于林允文的怒火,更无视于林允武鄙视的眼光,林璐大摇大摆地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林汐若有所思地看着林璐的背影。 “你还好吗?”她脆弱的样子终于让黑昊打破了自己的计划,将她搂入了怀里。 “我一直羡慕林璐,虽然她是林家的私生子,可她一直是最坚强的一个。”林汐忍不住把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不要不理我,我感觉好怕。” “不会,不会……”黑昊一叠声地保证。 她的过去他来不及参与的,可他要参与她的未来。在这一刻真相忽然不重要了,他在乎的只有她,她的安危、她的快乐、她的……她的所有的一切! “听说你回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出现。 霎时间,林汐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 她想要回头,可脖子却忽然僵硬得似乎被一千把锁牢牢锁住,无法转动。 “欢迎回来。”一只男性的长方形手掌伸到了她的面前。 “不舒服?”黑昊的手轻轻捏住她的下颚骨。 黑昊的手上有伤,林汐记得是她在噩梦中咬伤的,而林玮的手…… 他的手腕!林汐忽然意识到在林玮那双被衬衫的长袖掩盖得严严实实的手臂上,也有同样的伤痕! 林汐强迫自己抬头,在她终于看清了林玮的脸时,她的世界忽然一片黑暗。 晕倒之前,她迷迷糊糊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说: “孽缘!” 等林汐再次醒来已在她自己的房间里了,黑昊正坐在她身边,正如他所承诺的: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她。 “你醒了?”黑昊伸手拭去她额际的冷汗。 她睡得相当不安稳,即使现在,她的身体仍是冰冷而颤抖的。 “你相信我和林玮乱伦的事吗?”林汐紧张地开口, “不信。”黑昊的声音平静。 “可——”林汐咬住了唇,犹豫了一刻终于道,“我有记忆,那种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我想——”她的唇终于被咬出血了,“他们说的也许是真的,毕竟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不可能说谎才对。” “别忘了正是林家人要置你于死地。”看着她为自己套上的沉重包袱,黑昊感到痛惜。 “可我——不相信自己!”林汐犹豫了半晌,终于重重喊出了自己内心的疑虑。 “林汐!”黑昊怜惜地搂住她瘫软的身子,“告诉我该怎么做?” 老天助他!他害怕看见她全然崩溃的样子! “我该怎么做?林汐,告诉我该怎样才能救你!”生平第一次,黑昊任由他的情绪失控而未强行加以阻止。 “我想要知道真相,所以请帮我。”林汐的眼神迷惘地落在他身上,而她的口齿意外地清楚,“占有我,我无法忍受别人的碰触,可我知道自己愿意感受你的碰触。” 这是他们之间最接近于情感告白的话,可此时黑昊感觉不到它应有的快乐。他曾幻想与她一起的快乐,却从未想过自己的新婚初夜竟会在这种情况下发生。 “林汐……”黑昊温柔地俯首向她。 他清楚地知道,在21世纪的美国,21岁的处女已如沙漠里的水一样稀少,而林汐——她的妻子,这个不懂保护自己的失忆少女曾独自生活在危险的纽约。 当黑昊终于把薄唇印在她的唇上时,林汐意外地发现他的唇居然比自己的还要冰冷! “我怕……”当黑昊的手穿过她的层层衣物,真实地接触到她的身体时,一种莫名的恐惧忽然自林汐的心底泛滥。 这会因为她还是处女的缘故吗? 明知这只是一种奢望,可林汐还是忍不住企求上苍:帮助她,让她印证自己的清白吧。 当黑昊脱尽她衣衫的那一刻,他为她白皙的身子失了魂。而她却颤抖得无法自制,只能为自己的生涩频频致歉。 虽然他的每一个体细胞都在呼喊着要寻求解放,可黑昊仍用理智压抑住自己的欲望,提醒着自己不该造成对她的伤害! “昊……” 当她带着恐惧的细声传入他的耳际时,黑昊在她耳畔要求: “信任我!” 然后他起身脱去自己的衣物,而她一直扭转头无法直视他的身体。 “不要害怕,”在她的羞涩面前,他的欲望已全然膨胀,而他一度只有冷酷的脸上则全是汗水与怜惜。“为我分开你的腿。” “会痛吗?”林汐有些瑟缩,她还是有些惧怕做这种亲密的事。 “如果技巧得宜,几乎不会感觉到痛。”黑昊小心地将自己置身于她的双腿间,抓住了她的腰不容她再度退却, 她曾听唐娜谈起过男女在一起的快乐,可绝对不该是这样的! 此刻她的全身都燃烧着一种火焰,暖洋洋地似乎要烧熔了她,而她是多么喜欢这种感觉呀!林汐所有的全部的思维都只能用于感知。 “老天!”她欣喜地叹息。 她想她一定是无法承受更多的狂喜,因为她失去意识了。等她再度醒来,他温柔的目光正望定了她。 “嗨……”他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她让他满意了吗?林汐脸红地想,而这是她的第一次吗? 林汐欠起身,这才发现她已换上了舒适的睡衣,身体有沐浴后的清爽感觉。 “看!”黑昊沾起床上仍未干涸的血渍,送到她面前。 这就是初夜的落红吗? 也许是不能承受这忽然来到的幸福,林汐忍不住抽抽嗒嗒哭起来。最后她带着后颈处的酸痛与黑昊按摩时的舒适再次睡过去了。 她最后一句话是:“这就是初夜的酸痛吗?” 这就是初夜的酸痛吗? 黑昊回味着她的话,忍不住笑了,如果诚实的话他会告诉她:初夜的疼痛应该在她的背上以及…… 不过他只是一个因为爱而自私的男人,他无法承受她会离开他,也无法承受单为验证是否处女而与她发生关系,于是他选择了耍诈。 “……我好……喜欢你……昊……” 她睡梦中的呢喃取悦了他,以至于手臂上那道流血的伤痕也变得不再疼痛。而她的轻喃,让他完全撤下了心防。 你知道吗?黑昊轻抚着她柔软的脸庞,你还是原来那个你,可我已不是那个冷酷的杀手黑天使了。 我爱你,林汐。 他在唇上印上轻吻。 他将说服她,无论她是否处女,都无法动摇他对她的爱。 然后他才会全然占有她。 拥着林汐,黑昊堕入无梦的甜蜜睡眠。 第7章 “理查,等等我!” 林汐努力想要追上前面的人,可隔着浓浓的白雾,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 她一定要追上他!她必须要…… 一不留神她在草地上滑倒了,然后她蓦然发现—— 乌黑的枪口正指着她! “不要!” 枪响了,血液喷出,溅了她一身。 “不——”林汐恐慌地尖叫。 “醒来!”一个声音从白雾那边传来。 她努力想要清醒,却…… 然后她看清了那张浓雾中的脸,那是、那是林玮的脸! 她尖叫,持续不断地尖叫! “林汐!”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大力摇晃她,“醒来,你在做噩梦!” 原来只是一个梦而已! 林汐叹息着睁开眼睛,然后她看见黑昊焦急的脸。 “你出了好多汗。”她的唇边绽开了微笑,伸手拭去他额际的汗水。 “我喊了你好久。”黑昊的语里仍有余悸,刚才他几乎以为她会就此在噩梦里迷失不见了! 原来有人关心的感觉是这样美好的,林汐感到一种能称之为幸福的东西漫溢了她的心怀。与她在林家的遭遇相比,此刻的温馨更令她觉得留恋。如果这是老天给她的又一次机会,那么—— 她愿意在以后的岁月里,只为了他而活。 不知不觉里,林汐将自己的心意大声说了出来。然后她轻轻抚上黑昊坚毅的面庞,第一次主动把唇压在他的上面。 她的意思爱他了? 这是他们之间接近于“我爱你”的话,而她温热的嘴唇以及身上萦绕着的那股淡淡馨香,则挑起了黑昊的情欲。 当林汐感觉到身下这具强健的男性体魄开始有了奇异的变化之时,一种熟悉的冲动在她脑子里产生。她不由自主偏侧了头,以便进一步明晰这种信号。 “我要你!”情欲让冷静的杀手黑天使再也无法冷静,他开始撕扯她的睡衣。 “让我起来。”林汐确定她已经找准了感觉。 “什么?”蓬勃的情欲使得黑昊几乎听不清她的话,当下只能勉强自己在情欲的煎熬中寻找回一份自制。 “我有了灵感。”林汐开心地宣布,她已好久没这种灵感的冲动了。 该死!黑昊忍不住诅咒。 觉察到他正准备挪移开身体,林汐忙阻止他,“别动,我喜欢这种姿势。” 林汐依稀记得屋里的陈设并未因她的离开而改变,于是她在以前收藏画具的地方找到了她绘画的工具。 就本性而言,黑昊是根本反对这种“玉体横陈”的丑态的,不过,当看见林汐一脸的兴奋与期待时,拒绝的话不知不觉就噎在喉咙口了。 唉,谁让他不知不觉把自己的心给弄丢了呢? 想开点吧,他自我开解着,半裸总比全裸好多了。不过,看着他的小妻子一笔笔描摹他时,黑昊还是觉得别扭得要死。 一个小时后,林汐终于在画上珍惜地签上了“黑帝斯”的名字。 “我能买下它,作为私人收藏吗?”抱着万一的希望,黑昊小心翼翼地征求小妻子的同意:他从未想过他的身体会被放到橱窗里去任人品评。该死! “你不觉得艺术应该有更多人欣赏吗?”林汐怪异地看着他,仿佛他忽然长出了两只角一样,“我还想用它参展呢,你一定不会反对吧?” “当然——不!”黑昊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发誓谁敢接受这幅画,就准备和上帝说哈罗吧! 每天林家的晚餐都是准六点开始,而林氏家规规定,凡是林家子孙必须在主宅统一用餐。 5点58分,黑昊携林汐出现在林家的豪华餐厅里。然后他发现一个有趣的情况: 林家餐桌前的座次不是按辈分决定的,而是根据财产的多寡来安排座次。所以在同时能容纳20几人的长餐桌前,林玮以主事人的身份坐定了主座,而他的父亲林允武以及叔父林允文反而坐在他的下首。至于他的弟弟林瑜以及堂妹林璐、林珏则在更下面。现在林玮的左手空着两个座位,那是专门留给他们的。 黑昊体贴地为林汐拉开靠近林允文的椅子,对于他坐得比林汐尊贵这件事,即使林玮注意到了,也没动声色。 “上菜。”林玮宣布。 于是他们在林家的第一顿就此开始了。 林家人在餐桌上是典型的食不语,即使离家已久的林汐,也下意识维持着林家人食不语的习惯。 黑昊暗暗观察着。 林家看似平静,实则复杂。根据白夜的调查,林汐的父亲林允修虽然名义上是大哥,但其实他是林老头的私生子,所以林汐并不曾像林家其他子孙一样以“玉”旁为名。而林汐的意外继承家业也打碎了太多的美梦,使得不少的如意算盘纷纷落了空。 黑昊思忖着:林允文,有一个喜欢在世界各地疯狂采购的妻子,他是惟一一个出现财政赤子的林家人;而林允武,他真如表现的那样和善吗?还有林瑜,这个花花公子真如外表一样不管事吗?…… 而最耐人寻味的是—— 黑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主座的林玮,这个传说里只爱钱的男人,在现实中究竟爱什么? 黑昊记得在林汐的画里,林玮具有天使与魔鬼的双重人格。 而那句“孽缘”指的真是林玮与林汐吗? 不自禁的,黑昊用了太大的手劲,一双象牙包银的筷子当下折断了一根。 “小汐,我们该谈谈。”林家的食不语被林玮打破,这也意味着晚餐时间已经结束。 于是林家的成员无论吃完了还是没吃完的,都开始退场;仆人们也悄没声息地收拾起桌上的碗筷。 “有关产业上的事,昊可以全权处理。”林汐的语音平稳,为了这一刻她已不知练习了多少遍。可黑昊仍能感到她的掌中满是汗水,于是他安慰地握紧她的手,以平息她内心的惊惶。 “也好。”林玮的声音还是点波不兴,一如他在商场上的风评。 “先回房,乖乖等我回来。”黑昊亲密地关照林汐。 “好。”林汐乖巧地道。 就在她踮起脚尖打算给他一个浅浅的颊吻时,黑昊攫住了她的小腰,回她一个火辣辣的热吻。 真是失策,黑昊暗暗呻吟,他本想看看林玮对此的反应,不料林玮还是不动声色,他却被妻子纯真的反应激起了欲望。 “去我的书房谈。”林玮道。 书房的入口在一楼,当林玮推开门时,黑昊发现这是一间名副其实的书房:四壁是高达天花板的樟木书架,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樟木香。架上陈列的绝大多数是中文书,也有相当一部分的外文书,各国语言都有。 黑昊的利眼立刻发现他目前看到的并非真正的腹地所在。 “上楼。”林玮领着他沿楼梯旋转向上,最后停在一扇小门前。林玮伸出中指按在一块触摸式屏幕上,当指示灯变成绿色时,小门打开了。 黑昊认出这是最先进的指纹辨别锁。 “我会把你的指纹资料输入程序,这样你就可以自由出入书房了。” “林家人都能自由出入这里吗?” “必须得到我的允许才可以。不过,现在小汐是林家最大的股东,严格说来身为她代理人的你才更有资格出入这里。”林玮的笑容第一次变得尖锐。 在林老头的遗嘱里,留给了林汐40%的股份,而留给林玮的则是37%的股份以及终身执行总裁的职务。换而言之,除非林玮的决策使公司蒙受巨大损失,否则即使林汐也无法罢免林玮。而就目前林氏企业的发展看,业绩只能用蒸蒸日上来形容。 “这里有一些公司的报表,你可以先看一下。”和许多成功的现代商人一样,林玮也使用计算机系统。 “我比较喜欢谈林汐的事情。”黑昊笑得犀利。 “你在怀疑我?我该称呼你残忍的雪菲尔德伯爵还是冷血的杀手黑天使先生?”林玮好看的眉眼全皱在一起。 “看样子,我们已经熟悉彼此了。” 黑昊从不后悔设计“父亲”的事,事实上他在母亲灵前曾发誓要为她讨回公道。既然上帝不主持正义,那就只有让他来扮演上帝了。 黑昊的笑冰冷如刀,“能安然坐视一个无辜的小女孩被送入精神病院的人,有什么资格指责我的冷血?” 一瞬间,一个八岁女孩的尖叫又出现在他们的耳畔,然后他们发现这不是记忆的幻觉,而是林汐痛苦的尖叫。 他们不约而同地抢出门外,不同的是林玮直扑开向二楼走廊的门,黑昊则是先下楼,出书房,然后再上楼。 当林玮要冲进林汐的房间时,黑昊刚来得及擦过他,先一步抢了进去。 “林汐……”黑昊的声音因恐惧而梗在喉间,他忽然很怕看见她受伤流血或者是…… 不过,让他欣慰的是,林汐的尖叫仍在持续,狂喜之下他也顾不上心痛她的嗓子可能会因此痛上好几天。 “怎么了?”看见她似乎完整无缺,黑昊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林汐泪眼婆娑地回过身,举起手里的东西给他看。 那是她才刚完成的那幅半身裸像,画中的他赤裸着上身,一副致命吸引力的样子。而现在这幅画被人用刀子从左上角到右下角,然后又从左下角到右上角,划了一个致命的大叉。 不可否认,看到这幅画已经全毁的事实让黑昊大大松了一口气。 虽然把自己的欢乐构筑在她的痛苦之上有点卑鄙,可念及自此无人能看见他这副“撩人”姿势,就足以让黑昊的良心暂时消失掉。 “这是我最好的一幅画!”沮丧让林汐尖叫出来,震得纷纷赶到的林家人一阵头晕目眩。 “你还能画出更好的。”黑昊赶紧自她手里取下那幅画面残破、但依然春光外露的画像,他可无意让林家人继续瞻仰自己的春色撩人。 “可模特……”林汐还记得自己执意要画这幅画像时,黑昊一脸要杀人的狰狞表情。 “模特没有问题。”雇几个愿意为艺术献身的裸体模特应该不是什么棘手问题,不过—— 黑昊思忖着,男模特就不必了, “真的怎样都行?”他的合作几乎让林汐乐疯了。 “真是疯疯癫癫的!”冷眼旁观的林璐吐烟圈的同时也吐出一句话来。 不错,他这个小妻子有时确实有些疯癫得可爱,于是黑昊微笑了,“当然怎样都可以。” 不过似乎不用怎么急嘛,黑昊看着林汐一脸快乐地准备绘画工具,忽然有大难临头的感觉。 林汐调好颜色正想开工,抬头却见她的特约模特仍衣着整齐地怔立在原地,当下忍不住奇怪地低嚷:“你怎么还没脱衣服?” 脱衣服?该死,真的是被他不幸猜中了! 如果他真让这种画出现在世人面前,他就该死了! “手不痛吗?”他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手?不痛啊。”林汐摸一摸拆了绷带的肩膀,“弹孔早就愈合了,怎会痛呢?” “我是说你手上的擦伤。”黑昊注意到她的手仍然红肿,一半是因为那夜的擦伤未愈,而另一半则是伤口受到松节油刺激的结果。 “别鸡婆了,上床去,”林汐跃跃欲试,“一开始还要刚才那种姿势噢。” 林汐的目光第一次转向了他们的睡床,立刻血色自她的脸上流走,因为太恐惧,她连尖叫的本能都失去了。 “一开始?!”饶冷静如黑昊也忍不住有尖叫的冲动,这时他注意到她的异样,于是顺着她的目光转身,却发现…… 出什么事了?他记得床上只该有几小块状若落红的血渍而已,怎会有这么一大滩触目惊心的鲜血? “血!”林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鲜血刺激了某些潜在的记忆因子。 她再次变得歇斯底里! 而一向冷静的杀手黑天使此刻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平凡男子——没法冷静,没法理智,有的只是心痛与怜惜。 “不要这样!林汐!!” 在林汐惊恐得欲夺门而出时,黑昊自背后抱紧她。她不能离开他的保护,凶手仍然没找到,她的处境也仍然危险。怕她就此迷失自己的恐惧紧紧抓住了黑昊,把他的心柔捏成了一团。 “林汐!我要你回来!!”他的声音嘶哑。 “血!好多血!”林汐开始狂乱地挣扎。 (枪声,到处都是枪声!) (一个男人倒下去了,然后是一个女人……) “不!……”林汐觉得透不过气来,“不要这样!” “林汐——!” 一个声音好熟悉好温暖…… 她努力想要清醒过来,可…… (枪声!更多的枪声!) (更多的血在地上蔓延着,她小小的鞋已经湿了……) 林汐更恐惧了,也因此而挣扎得更疯狂了。 他必须立刻阻止她,否则他就会失去她了。 “那只包!”黑昊意识到他不能任由她这样狂乱下去! 混乱中也不知是谁把那只小包递给了他,于是他一手用力制住她,而另一只手则从硬制的小包里取出了针筒。 当初带镇静针剂只是以防万一,谁想居然就真的用上了。 有鉴于约翰大夫替她注射的失败经历,黑昊本以为需要劝哄她伸出手,不料看见针头,她立刻反常地安静下来。而他只能心痛地看着她强忍着破碎的啜泣,顺从地伸出手臂。 此刻她的眼神空茫,仿佛没有思想。 “林汐!”黑昊知道此刻在他怀里颤抖的,不是那个才华横溢的纽约画者“黑帝斯”,也不是他能说会笑的小妻子,而是那个才刚失去了父母、在孤独与恐惧中饱受折磨的八岁女孩。 当药水一滴滴注入她的身体,黑昊终于忍不住颤抖了: “原谅我!” 他只是不愿失去她罢了! 片刻之后镇静剂起作用了,林汐终于安静下来了,在他怀里进入了朦胧的睡眠。可黑昊知道她内心的恐惧并不因为睡眠而就此放过她。 他要的只是她平安且快乐着,他要她不再受到内心恐惧的噬咬,可—— 黑昊愤怒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知不觉里,黑昊的眼眶湿了,自丧母后他就发誓不再为这个污秽的世界掉一滴眼泪,可此刻他为一个女人流泪了! “林汐,为我醒来!” 黑昊沉痛地啜泣着,灼热的泪水滴在林汐苍白的脸上,而她又被困在另一个噩梦里了。 做杀手可能是这世上最简单的一件事了,一把枪与一个电话号码就可以是一个杀手全部装备。杀人的交易更是人类最简单的交易之一,即便买凶者与被杀者彼此有着最复杂的恩怨纠葛,可在杀手眼里再伟大的人也只是一条生命而已。 在杀手看来,不同生命的最大不同只是支票上的数额不同罢了,而再大的恩怨情仇也敌不过一张面额巨大的支票。 可做杀手也可能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事了,复杂到自杀手黑天使退出这一行后,有人宣称道上再没有够格被称做“杀手”的人,有的只是许多不问原则、没有头脑的“人类屠夫”而已。 现在这个杀手正握紧了电话,接受自己生命中第一笔生意。 “是,您放心,我一定做的干净利落,不留任何线索。”杀手的手因为紧张而变得湿漉漉的。 “三天以后,”那边的声音柔媚,传递的却是一个死亡的消息,“会有车来接你,记住你必须蒙住眼睛。” 对一个以杀人为第一要务,以保命为第一考虑的杀手来说,这条件绝不是一个好条件,可这个杀手答应了,为了钱。 “到时你会收到支票,上面有你要杀的人。” “可……”“喀哒”一声那边已收了线。 杀手紧握着电话,就如同握住了一张10万美元的支票。 半夜时分,和衣倒在床上的黑昊被一只胡乱摸索的冰冷小手惊醒了。 “你终于醒了?”开灯之后,黑昊惊喜地发现林汐的眼睛里已不再有狂乱。 “我又做梦了。”林汐在他怀里找到了安适的位子,“你——愿意听吗?” 他愿意倾听她所提及的一切,黑昊如是告诉她。 “我躺在一间好大的屋子里,好多人都在看我。很奇怪不是吗,我又不是珍稀动物。”林汐勉强笑笑,“有人用针来戳我,我好怕,好想逃开,可我又无法移动,只能看着……” 黑昊紧紧搂住她,为那个曾迷失了自己的孩子。他知道她一定受了很多苦,所以她宁愿选择遗忘。不过内心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他,失忆并不是她自己的选择。一想到她曾历过那些的危险手术,黑昊就忍不住有要杀人的冲动。 注意到黑昊眉间的戾色,林汐敏感地移开自己,“我想睡了,晚安。” “我想知道你的世界,”好个敏感的小东西!黑昊忍不住失笑,“不过我认为可以一步步慢慢来,因为我们有一辈子时间来彼此了解。” “我想我一定好没用,居然不敢挣扎。”林汐的脸上仍留有惊怖的痕迹以及迷茫的神情。 “没关系。”她想起了在圣佛兰医院的经历,他虽然无法改变她的过去,但黑昊知道他拥有他们的未来,“只是一些梦而已。” 他心痛她的恐惧,于是更紧地搂住她,希望能驱逐她内心的魔鬼。 “不,那些情景好真实,似乎……似乎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林汐努力回忆着,然后她触到了记忆的禁区。 “不,别想!”黑昊的唇印在她上面,起初只是想阻止她的思考,可立刻他就发现这正是他一直向往的事。 “在圣佛兰……”当他终于放开她,林汐已气喘吁吁了,可她仍急于和他分享自己的新发现。 “什么?”她仍记得圣佛兰这个名字让黑昊觉得惊讶。 “是圣佛兰医院,我记得是在这家医院里。” “很多人都知道那家医院。”黑昊冷静地,想要混淆她的记忆。 就让恐惧留在梦中吧,他不要她记起那一切,今夜他要继续做一个诱惑者,诱惑她遗忘掉所有的不如意与恐惧。 于是黑昊炽热的吻落在林汐修长的颈际。 “我记得那里,甚至记得窗帘的颜色,难道——”林汐的脸色苍白了。 记忆的洪闸在此时忽然开启了一线。回忆的精灵是个喜欢恶作剧的精灵,而她在许多年之后重新得回她一度遗忘的一部分记忆。 “是在圣佛兰医院,难道——”林汐恐慌地瞪大了眸子,“难道我是一个疯子?” “你只是病了。”黑昊以行动安抚她的伤痛,“而现在你已经好了。” “真的?”她忍不住怀疑,“你会离开我吗?” 回答她的是黑昊坚实的臂膀。而一种奇异感觉填补了林汐一度空虚的身心,也许这就是幸福了吧。可这样的幸福她又能拥有多久?遗忘了的过往仍是林汐内心的阴影,她的心中仍充满了挣扎。 “累了吗?再睡一会儿吧。” “不,我怕醒来就会遗失了这种幸福的感觉。” 黑昊深长的眼眸含笑了,在她抗议以前,他已抱起她,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午夜的林家花园。 天际的星好亮好大! 澄澈的夜空美得会让人掉泪,而林汐真的掉泪了。 “我一直想有一个星星小屋,这样我就可以整夜整夜地看星星了,”坐在喷泉的台阶上,她向他述说自己的梦想了,“我想我一定是个傻瓜。” “一个爱哭的小傻瓜。”伯爵府该添个玻璃屋了,黑昊纵容的想,“也许我们可以试着把它变成现实。” 似乎曾有人也这样说过,可—— 不想吧,林汐依偎在他的怀里,试着告诉自己这一刻她好满足。 “我好高兴被你的枪打伤,”在临睡着前,她迷迷糊糊地呢喃着,“我好傻吗?” 黑昊不曾言语,只是把她拥紧在自己怀里,贴在那个靠近心脏的地方。 黑暗的林家主宅里,一声叹息因夜的寂静而显得格外清晰。 第8章 第二天早晨,冬季的阳光暖暖地照进室内,林汐的感觉这年的冬日比哪年都要温暖。 “醒了?”黑昊含笑的脸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噢,今天天气真好。”想起昨夜的事,她就忍不住绯红了脸,“我……我睡了很久吗?” “你睡得像个公主,”黑昊微笑,“我正想是否该用吻来唤醒你。” “我说过你好英俊吗?”早晨的阳光让林汐好心情,她开玩笑地摸摸黑昊仍带着剃须水清香的面颊。 “是吗?”黑昊趁机得以吻吻她柔软的手心,“为何我觉得你的赞美不怀好意呢?”他同样开玩笑地捏捏她的面颊。 “人家只觉得把你藏在家里太可惜了,昊,你可不可以……”林汐拉拉他的衣角,开始不太熟练的撒娇,“出借一下啦。” 说到底这妮子还是想画他。如果让他的裸体画像没形象地流传出去,他岂不呕死?不过面对她这可爱的笑颜,拒绝的话又怎能出口? “你真的……真的那么想画人体?”生平第一次,黑昊结巴了。 “你同意了?”林汐开心地直扑他的怀里,没头没脑地给了他一阵乱拥抱。 “林汐……”黑昊开始叹息。 也许他该给她雇个体格一流的人体模特,可只要一想到她的目光会落在另一个男人身体上,黑昊的心里就不由一阵泛酸。 “我去准备画具,你可以脱衣服了。”林汐七手八脚地忙着跳下床,不料被单缠住了她的小腿,于是她不雅地跌了个四脚朝天,所幸的是她仍在床上。 “林汐……”黑昊无可奈何地拥紧她,“你不觉得还有许多比画画更重要的事吗?” 他邪恶地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不过他立刻发现一遇见有关艺术的事,他这迷糊的小妻子就不再迷糊了。 “什么事?”林汐黑白分明的眼神过于澄澈,“也许吧,不过对我来说还是画你最重要。” “该死!”她的回答让黑昊诅咒。 “你是害羞吗?”林汐一副自以为了解的样子,“其实看见你的身体我也会害羞呀,不过绘画是一门高尚的艺术……” 林汐努力开导他的样子让黑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而她只着一件单薄睡衣的模样又让他觉得好美,更要命的是她居然贴在他近乎赤裸的身上说话。 “不如我们先拍些相片吧,”一个自以为绝妙的主意忽然蹦到了林汐的脑中,于是她欢天喜地地建议,“这样我就可以照着相片画你了。虽然效果可能会差一点,但还是挺可行的。” 裸照?!他允许这样对他就该死了! “我们不必将就。”黑昊近乎咬牙切齿地,事实的严酷终于迫使他下了决心。 “你不必内疚,我没关系的,其实你肯让我画,我就很满足了。”眼见他激动的样子,林汐赶忙安抚他,“其实你也不必介意,很多人都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裸露身体,我不在乎自己有个含羞的模特……” “你究竟有几个裸体模特?”这下黑昊的眼睛终于鼓出来了,铁黑着脸一副要吃她的样子。 “很多呀,丽娜、克丽丝、枫月、阿孟……”林汐扳着手指头一一历数,最后好无辜地告诉他,“太多,数不清了。” 该死!黑昊忍不住诅咒,“以后只准画我!” 他发誓会掐死那些胆敢在他妻子面前赤身裸体的男人! “可你明明害羞……”这回轮到林汐的眼睛突出来了。 他厌倦了争论什么害不害羞问题,就让事实来说明真相吧,黑昊的嘴角挂着邪气的微笑。 “看着我!”他伸手固定住她那颗思维与众不同的小脑袋,在她专注的目光中慢慢解开黑丝衬衫的纽扣,“看见了吗?我正为你裸露自己。” 在这一刹那,林汐发现面红耳赤的居然是自己! 老天,她是学美术的,男性的裸体雕像已不知看过多少遍了,可现在她居然发现他仅仅才脱下了衬衫,她就有全身血液往大脑里冲去的感觉。 怎会这样?林汐困惑不已,按理说他们已有过亲密关系,她对他的身体已不陌生了。虽然对那夜她没有清醒的记忆了,可此刻也不该有尖叫的冲动呀! “你要做什么?”话才出口,林汐就知道自己问了多么的愚蠢问题。 “想想你的画,”黑昊发现自己实在不是正人君子,因为他居然私心想要诱惑自己的妻子,想见她为他身体着迷的样子。“现在看着我!” 在他低沉的邀请里,林汐终于抬头专注于他。而当作画的意识抬头时,她立刻忘记了自己的害羞,开始专注于研究他的身体。 这是她第一次清醒地看到他裸露的身体,而她几乎以为是看到了那些希腊人体雕塑的翻版。不,当触到他坚实的肌肉时,林汐敬畏地想,他的更美也更有生气。 黑昊发现她只是单纯地看着他,就让他有了想要她的冲动! 他暗自调整自己不适的姿势,当林汐忽然伸手抚摸上他饱满的胸肌,黑昊终于忍不住抓住了她的小手。 “做什么?”他的声音因为带上了欲望的萌动,而低沉粗嘎得近乎呻吟了。 “看你呀。”触摸感知他肌肉的饱满度与坚硬度,有利于她用画笔表现他的身体。于是她甚至在他最饱满的两块肌肉上用力按了按,然后一本正经地解释:“触摸有助于表现肌肉的力感。” 这种暧昧的情景下,她居然还只想着她的画?! 黑昊真不知自己该大哭三声还是该大笑三声了。 “还需要我继续证明吗?”黑昊的手放在他的皮带上。 此刻他已不知自己想要她说停止还是继续,惟一能把握的是他已快无法放开她了。为了她的利益,他应该主动停止他的诱惑,可这一刻他的理智已无法左右他的行动了。 他好想要她,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已无法控制住身体的冲动。 “要。”林汐已完全陷入到对他身体的狂热迷恋中。 这一刻她完全忘记了世俗的眼光,而只是虔诚地感悟这具近乎完美的男性躯体。她伸手感觉他炽热的男性肌肤,在感知的诱惑下直觉地往下,她急于要了解他身体的全部。 他的身体已激起了她作画的强烈冲动!只要再一下下她就能画出他的全部了!当感觉他身体仍有一些被覆盖着时,林汐听凭本能地想要看他的全部。 “林汐,我是男人!”黑昊压住了在他最后保留地蠢动的小手,他的额际满是忍耐的汗水。 “什么?”林汐不解地抬头。 成亲后,他一直苦苦地压抑自己内心的欲望,可这次他决定不再压抑了。于是他不再阻止她探知他男性的秘密,只是以唇占领她,狂烈地汲取她柔美的味道。 他要她,立刻! 门意外地被推开了。 “怎么回事?”黑昊扯过床单围住自己的身体,欲求不满让他的脾气暴躁。 而林汐的理智忽然回来了,她的脸立刻飞红。当看清进来的是管家李婶时,她更恨不得能有个地洞让她立刻钻进去。 “我敲过门了。”李婶结结巴巴地解释。 “什么事?”黑昊有点好笑地搂过林汐。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可他的小妻子居然苦恼得却好像在幽会中被长辈抓到的未成年少女。 “有您的信。”李婶急速把信呈上。 黑昊扫一眼信封,是白夜的笔迹。 “小姐想去骑马吗?”李婶不忍她的窘迫,试图解围。 “安琪儿还在吗?”林汐记得她曾有过一匹幼马。 “小姐的马还在马厩养着。”李婶恭敬地道。 “那些骑装还在呀。”林汐打开了专门放置骑装的衣柜,惊喜地发现她的骑装还原封不动地挂在那里。 “哪能呢,”李婶忍不住笑了,“小姐已经长大了,那些五年前的骑装是不能穿了,这些是按以前的样式放大了做的,玮少爷说小姐总有一天会回到这个家的。” “原来这样。”林汐恍然大悟,而她骑马的兴致也被勾起了,“昊,我好想我的安琪儿。” “马厩刚引进了一些阿拉伯种马,应该有适合爵爷的。小姐可以带着爵爷四处遛遛,这附近的景致还是不错的。”李婶热心地指导,“小姐还记得马厩在哪里吗?老菲利浦还在那里工作。” “老菲利浦还在?”林汐惊喜的。 “是啊,老菲利浦一直惦记着小姐呢。”李婶与马夫菲利浦都是属于林家的旧人,是自小看着林汐长大的,“我为小姐与爵爷准备一些水果点心带去。” 林汐开心地道了谢。 “老菲利浦是谁?”好容易等李婶开门出去,黑昊终于忍不住质问了。 “老菲利浦啊,”林汐一想起那个自小就疼她的老马夫就一脸的开心,可她又有些不解,“你问他干什么?你都不认识他。” “你很喜欢他吗?”黑昊的语气不善。 没有心机的林汐一点都没察觉他的不悦,相反还开心地道:“老菲利浦对我可好了,我还说过一定要嫁给老菲利浦呢。” 想得好笑,她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黑昊冷哼。 “怎么了?”看着铁黑着脸的黑昊,林汐有点疑惑,“你在气什么呢?老菲利浦都60多了!” 老天,黑昊觉得这下糗毙了。 “我们骑马去吧。”林汐推他,她已迫不及待体会驾御一匹骏马的滋味了。 “我没带骑装。”他无意西装革履地在马背上颠簸。 “这没关系,你的身材与理查差不多,我们偷他的衣服去。”林汐热心地建议。 她在神智迷糊中不止一次喊过这个名字,眼见这个神秘人物就要浮出水面了,黑昊不禁一阵激动。 “理查是谁?他在哪里?”黑昊未觉自己已抓痛了她的手。 “理查是玮的英文名呀,你们见过了的。”林汐一副你好笨的样子,她愉快地摆摆手,“别担心,我立刻回来。” 理查居然是林玮?! 这个意外的消息让黑昊觉得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消化,他必须立刻弄清他以前的推论是否错了。于是他只能眼看着林汐像只美丽的蝴蝶一样飞了出去。 厚厚的长毛地毯吸走了软底拖鞋落地的声音,走廊里空无一人,连灯光也是昏暗的,而走廊的那头是林汐的目标。 林汐推门进去后,发现林玮的房间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米色。 进门左转,她顺手推开一扇浅米色的门,毫不意外里面是一个宽敞的试衣间。林玮的骑装都放在最里面的一个衣柜里,于是她不假思索地走向那里,打开那个柜子。果然如她所料,架子上排着十几件骑装,让她意外的是林玮的骑装绝大部分都是青色的。 她是很喜欢青色系没错,可林玮—— 为什么她想不出林玮喜欢青色的理由呢? 林汐伸向骑装的手停在半空中,一向光滑的额头开始浮现一种思考的皱。仿佛有什么正在召唤她似的,她直觉地打开了更里面的一个衣柜: 一时间她以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才发现这些令她觉得眼熟的骑装只是款式一样罢了,其实它们比她房里的那些要小得多。 林汐意识到这些是她16岁时的骑装,而她似乎还能闻到这些旧骑装上属于年少的味道!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本该扔掉的旧骑装会在林玮的房间里? 这其中预示着什么吗? 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门响,林汐惊愕地回头,却发现林玮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试衣间里。 “小汐?”林玮伸手触摸上她光洁的面庞,他的脸色显得苍白。 林玮的手很热,可在接触到她时却忽然变得冰冷。 林汐忍不住颤抖,在这一刻她感觉到茫然以及——恐惧。 “不舒服吗?”林玮的气息终于笼罩住她,他的表情很亲切,似乎她是他珍爱的什么宝贝,可林汐只感觉到了害怕。 她不由自主大叫一声,推开林玮逃出了这间让她觉得窒息的房间。 终于到了走廊上,脸上的刺痛让她意识到:因为匆忙,她的脸颊重重地撞在了打开的柜门上。她的惊魂未定,一时间只觉得手软脚麻,只能无力地靠在墙壁等待惊愕过去。她下意识闭上眼,努力平息自己内心的惊惧,不料当她再次张开眼时,却蓦然发现一张脸正对着自己。 林璐的脸! 开口尖叫之前,林汐认出了这张艳丽的脸。 “原来是你?!”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你已想起了以前的事。”林璐的表情高深莫测。 “我不明白。”一种不祥的预感让林汐颤抖了。 “还用得着我说吗?”林璐艳红的嘴唇朝她身后一撇,“看样子你已把自己调试得很好,我不必再来多事了。” “我……我……我没有……”林汐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林玮的房门上,“我……事情不是你想象的这个样子,我没有……” “林璐,闭上你的嘴!”门忽然打开了,看得出林玮相当愤怒,整张英俊的脸已经扭曲了,“不要说出你会后悔的话!” 林璐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大步地离开。 林玮则以一声响亮的关门宣告了他们之间短暂交流的结束。 出什么事了?林汐伫在走廊上发怔。 “这下你开心了?”身后传来尖酸的讽刺,却是美丽优雅的林珏出现了。 她曾做过什么对不起林珏的事吗?林汐茫然地看着她。 “也只有你才能忍受和一个魔鬼呆在一起。”林珏美丽的脸上全是怨毒。 “昊不是……”林汐无法不为他辩解。 “哈,你居然以为我说的是……”林珏恶毒的笑容完全破坏了她的美丽与优雅,而她怨毒的目光则瞪着林汐的背后—— 那是林玮的房间! “可是……”等林汐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舌头,林珏已经离开了,整个走廊只剩下她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幽暗壁灯下发怔。 老天帮她,林璐的暗示与林珏的嘲讽预示着些什么呢? 她身上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就在林汐感觉自己快崩溃时,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她的面前,于是她忍不住扑入他的怀抱,纵容自己任性地哭泣。“我不是……” “出什么事了?”黑昊久等她不回才决定出来找她的,不料—— 老天,她刚才和他有说有笑的! “为什么我会失去记忆。”林汐痛苦地嘶喊。 黑昊无法甜言蜜语,他能给予的是他能遮风避雨的怀抱,在他怀里林汐很快平静了。 “还想去骑马吗?” 林汐这才想起她忘了他的骑装,“没有骑装怎么办?” “不妨事,”黑昊微笑,俯身在她耳边轻轻道,“你不是喜欢我的身体吗?” “老天!你不至于……”他不至于决定赤身裸体吧?!惊讶让林汐尖叫出来。 “傻瓜!”黑昊终于忍不住吻上她的唇。 “小姐……” 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两人迅速分开,这才发现忽然出现的是手提着食物篮子的李婶! 这下,林汐连耳朵都红透了。 而尴尬的李婶伫在那里,不知该继续前进,还是装作没有看见。 以后的日子,林汐仍然做噩梦。黑昊也常在夜里被她的挣扎所惊醒,而有时在半夜时分仍看到她睁着眼睛面对黑暗。 对于她的痛苦与迷惑,黑昊感同身受。于是他只能一方面装做不知她仍做噩梦的事,而另一方面则以连续不断的户外活动来添满她生活的每一个空隙,让她的大脑因为忙碌而无暇思考。 林家四周的风景很美,而他们最多的活动是骑马在林家偌大的土地上探险。然后林汐画她的画,而他则处理那些有关产业的问题。 不过黑昊奇怪地发现,虽然很多人都向他们推荐林家附近的一处沼泽,说那里是附近风景最美的地方,可林汐从不曾带他到去那里,甚至从不靠近林家西面的荒原,而那个风景优美的沼泽据说就在荒原的尽头。 慢慢的,林汐做噩梦的情况开始有所好转,从一夜几次到几天才做一次。而黑昊也渐渐淡忘了噩梦会带走她的恐惧。 随着新年的临近,林家一年一度的嘉年华舞会又要开始了,而这次舞会还附带着把林汐介绍给大众的任务。于是这年的嘉年华舞会除了林家的亲戚之外,也邀请了与林家有生意来往的客商甚至是媒体。 黑昊注意到,随着嘉年华舞会的逼近,林汐的精神再次开始紧张。本已绝迹的噩梦再度频繁起来,这种情景直到她开始喝一种火炎为她特配的安神药茶才有所好转。 时间在快乐与欢笑中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之间就到了嘉年华舞会的那天了。 嘉年华舞会的前一天晚上,林汐正在赶一幅油画,直到凌晨时分才算大功告成。于是连舞会的舞衣也没来得及看,就一头栽进了黑甜乡。 早晨,林汐被一阵电话铃所惊醒。 “喂?”她闭着眼睛摸索到话机。 话筒里没有声音。 “找哪位?”一阵寒颤没来由地自林汐的后脊攀升。 “想知道真相吗?”经过变声处理过的电子合成声听在耳里有说不出的奇怪。 恐惧让林汐捏不住话筒,等她再次捉回话筒,那头已没有声音了。 “谁的电话?”黑昊自浴室梳洗出来。 “哦,”林汐这才发现自己还怔怔地拿着已没有声息的话筒,于是赶紧回一回神将话筒搁下,“错线。” 说她鸵鸟也罢,她就是不愿被什么破坏此刻的幸福。 可黑昊的表情就明摆着他必然会追问真相,于是她决定用自己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放轻松好吗?”林汐撒娇地直扑他的怀里。 老天,林汐睁大了眼睛,她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可—— 她只是不小心而已,可这不能改变此刻的事实:黑昊用以遮掩自己的大毛巾被她用力一扑之后,居然就这么飘然落地了! 虽然经过这些天模特生涯,他的身体对林汐而言已经不再陌生了,可黑昊仍一直坚持掩饰自己的最重点部位,而此刻—— 在人体课上林汐也曾拿起画笔客观地描绘过男性的器官,可此刻是她第一次让它怎么靠近自己,而且目睹它在自己的注视下慢慢地勃起。 老天,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它是活着的! 林汐面红耳赤的,却无法命令自己转开目光。 “该死!”黑昊终于忍不住诅咒了。 聪明的女人不该这么看着男人最脆弱的地方!可在她的注视下,他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欢愉。 “挪开你的眼睛!”黑昊试图控制这快失控的场面,可是他身体的坚硬却与他的理性背道而驰。于是他只能寄希望于她够聪明,能够适时地逃离他的侵犯。 原来单单注视这男性萌发的过程就这样美妙,她奇怪之前为什么没人把它画下来呢? “告诉我该怎么做?”林汐的理智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夺取了,她感觉自己好想触抚他,于是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做了。 “我……”黑昊的话音在她伸手握住他的一刹那变成了纯男性的嘶吼,“不可以这样!”尽管这种美妙的感觉几乎要逼疯了他,可他仍挣扎着想要再次扮演君子的角色。 “会痛吗?”惊慌让林汐松开手。 “该死!”他立刻觉得自己空虚得无法承受,“抚摸我!”他将她的小手摆放在自己身上,哑着声音要求。 上帝原谅他,他已经努力过了,可他也只是一个凡间男子罢了,抵制不住太多的诱惑。 林汐怯怯地抚摸他男性的胸膛,她早知道男人与女人不同,也经由画者的身份触摸过他饱绽的肌肉,可此刻—— 他的身体好烫,烫得她忍不住蜷缩起了自己的小手指头,而他的脸已整个涨红。 “你发烧了吗?”她小声问,“你的脸好红,而且——” 林汐忍不住偷偷往下瞄一眼,他的勃起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看得出他为此相当不舒服,“需要我倒杯水吗?” 黑昊的回答是猛的吻住了她的唇,于是她立刻被他的张狂吻得透不过气来。 黑昊最初不过想借这个热吻来平息体内积聚的风暴而已,可他立刻发现吻不但没有平息他炽张的情欲,相反还极大地助长了他的欲望。 “我要你!”长久以来,黑昊终于向自己的情欲投降。 于是下一刻他们相拥跌倒在床上—— 第9章 好痛! 林汐睁开酸涩的眼睛,朦胧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人打了一顿那么疼痛,而且在身体深处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然后她发现了自己的赤裸以及床单上的好大一滩血渍。 她这是怎么了? 她几乎想要尖叫了,而体内的那种不知名的疼痛则让她有哭的冲动。 “出什么事了?”黑昊端着早已过时的午餐进来。 “我好痛……”林汐红着脸嗫嚅着。她的生理期从未这么痛过,而且今天不该是她的生理期才对。 “痛?让我看看。”黑昊直觉她是摔着哪里了,可检查完她四肢关节之后,他意外地发现除了激烈的吻迹,她没有其他损伤。 “在……在那里啦!”林汐羞窘的,几乎不敢正眼看他,“我的生理期还没到,而且……而且不是那样的痛,我……” 黑昊释然地笑了,“女人的第一次都会痛的。” “我们不是已经做过了?”林汐仍然疑惑的,她是听说女人的第一次都会流血,可上一次她已经流过血了,这次怎么仍会…… “这才是你的第一次,那次我欺骗了你。”黑昊坦白,而林汐几在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 “我好爱你。”她终于忍不住吐露萦绕了许久的真心话。 “你这是在挑逗我吗?”黑昊的笑容温暖,“我想我必须提醒你:舞会就快要开始了。” 在简单的梳洗之后,林汐用了她成为妇人后的第一餐,然后她穿上她的舞衣。 她的舞衣和他的礼服是一套的,也是黑色。当黑昊以灵巧的手指替她拉上背后的拉链时,林汐感觉到了一阵奇怪的战栗。 于是她再次绯红了脸。 为了营造嘉年华舞会的气氛,整个林家都做了布置,连走廊与楼梯的扶手上都点缀了一束束的鲜花。空气里飘浮着各种鲜花混合的香气——以及女人的香水味、男人古龙水的味道。 一切都那么熟悉,恍然间林汐似乎回到了16岁的那年,她穿着蓬蓬裙下楼参加那年的嘉年华舞会。 “你会有一个惊奇给我吗?”她抬头看着这个壮硕的男人——她的丈夫。 这些日子她已习惯了他的保护,也习惯了以他妻子的身份自居,可此刻不安让林汐意识到他们之间拥有的不过是一段契约婚姻罢了。 “你不信任我?”黑昊停住脚步,就在楼梯中间给了她一个欲火焚身之人所能给予的最克制的吻。 当他结束这个火辣辣的热吻,林汐已虚弱得站不住脚,而楼梯下的人群齐刷刷投来惊讶的目光。 黑昊的目光穿过大厅里的芸芸众生,清晰地捕捉到林玮的身影,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兵相接,“噌”的一声擦出了火花。 然后黑昊注意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白夜这个有名的“情场浪子”,已被一大堆淑女美妇包围,甚至连林珏也在其中。至于火炎,则在最少人行的沙发上窝着,不过也是一副看免费好戏的促狭样子。 这对活宝,真是…… 黑昊不知自己该庆幸还是该仰天哀号几声。 “等我一下。”黑昊俯身交代,知道想要安然度过这个晚上,他得赶紧打发这对活宝才是。 她不该害怕的,林汐努力镇定自己,毕竟她已不是那个对人世一无所知的16岁少女了。她在外独立生活了那么久,应该足以应付这种场面才是。 在人群的喧嚣中,楼梯意外地变得狭窄,薄纱的长裙摆裹住了她的腿,让她几乎迈不开步子。林汐不习惯穿这种正式的礼服,而大厅里女士香粉以及男士古龙水的味道更使她感觉到晕眩。 她急于远离人群,却不知巨额的财产已使她成为今日的焦点。 当林汐的双脚踏上大厅之际,她已被水银灯锁定。这突如其来的强光令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只能无助且窘迫地站在原地眨眼睛。 “林小姐赏脸跳个舞好吗?” “林小姐……” 一张张带着虚伪笑容的陌生之脸出现在她的面前,可忽然攫住了林汐全部思想的却不是这些声音! (“把你的手伸给我。”) (“来吧,让我们旋转……”) (“……”) 她的头好痛! 林汐惊慌地望着四周。 注意到她反常的举动,本来簇拥在她身际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向后挪了一步,甚至当她惊慌的目光投向他们时,他们还会不约而同地撇开目光。 林汐忽然明白了:即使他们会为她的万贯家财来巴结她,可在他们内心还是认为她是一个精神不正常者。 她好想黑昊温暖的怀抱。她知道他不会在意她曾有怎样的过去,而此刻他正在远处与人争论些什么,于是林汐悄悄地往那边挪动。 “小汐,好久不见。”一双男性的大手伸过来。 林汐顺着古龙水的味道茫然抬头,发现自己正面对着一张陌生而熟悉的笑脸。她张开了嘴,却无法准确叫出他的名字。 “看样子你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失去了记忆,我还以为只是传言呢。”这个堪称英俊的年轻男人道,“你忘了我真让我伤心。” “我该记得你吗?”林汐不解地问。 “我还以为在你心里我是特别的。”年轻的男人邪气地微笑着。 从他的话里,林汐知道他们应该是认得的。于是她回了个怯怯的微笑给他:失礼从不是她的愿望。 “跳个舞好吗?”年轻男人建议,当他们滑入舞池随着音乐起舞时,他轻声问:“你准备做一个真正的女人了吗?” 这个意外的问题令林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而他立刻顺着音乐跟进一步。然后林汐醒悟过来:与她共舞的正是潘韦力——她的前任未婚夫,在她十六岁时他用背叛羞辱了她。 “放开我!”林汐开始挣扎。 “嘘,你不愿别人看我们笑话吧。”潘韦力脸上伪装的微笑不见了。 “让他们笑话去吧!”林汐嘶喊着,提起皮鞋用力踩在潘韦力脚上。 疼痛让他放松了对她的钳制,于是林汐用力推开他跑了出去。 看不出那个昔日只会哭哭啼啼的女娃已经长大了,潘韦力眯着眼笑了,虽然她仍然惊慌失措,可至少她已懂得逃离了。 “你是谁?”一个黑衣的男人强势地出现在他面前, “我是潘韦力。”潘韦力直觉地回答。 一个拳头重重打在他的脸上,在潘韦力倒地之前,他听到这个黑衣男人冷酷的声音: “这是你欠她的。” 老天,这还是那个冷情冷性的杀手黑天使吗? 那厢白夜与火炎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感叹: 爱情的魔力可真大呀! 惊慌让林汐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就在她惶恐不安时,两条熟悉的手臂自身后揽住她。 “我在这里。” 是他的声音! 一种全然的放松让林汐软瘫在黑昊的怀里。 “我不该离开的。”为此他该揍那两个无事生非的小子,不过黑昊知道安抚他的小妻子更为重要。 “我没事。”林汐自觉她已很坚强了,可扭住他衣袖的手指仍泄露了她内心的脆弱,“我不想待在舞会上。” “那——我们出去。”黑昊将她带到一处隐秘的石亭,他俯下头用吻安慰她的惊慌。 “你们好像忘了还有旁观者。”正当他们浑然忘我时,一个声音冷冷道。 林璐正倚在石亭的阴暗处,与平常不同的是,今晚她没穿暴露的礼服,而只穿了一件保守的浅色小洋装。 有他在身边,林汐意外地发现自己不再惧怕林璐了,“我们打扰你了吗?” “知道打扰,还不出去。”林璐的脸色阴沉。 “可是你看来好不开心哦。”林汐不由自主地踏上半步,不料却遇上林璐狠狠推开她的手。 林汐努力想要保持自己的平衡,在摇晃中她看见什么东西在远处的树丛中一闪。那种熟悉的金属亮泽,让她下意识地推开林璐,却也因此将自己暴露在了杀手枪下。 “该死!”黑昊只得扑倒她。 手臂上被贯穿的疼痛让黑昊失去了精确的距离感,于是他们重重地跌倒在坚硬的石板上。 “出什么事了?”林汐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粗重喘息。 “别出声!”黑昊一手掩住她的嘴,一手则拔出他从不离手的手枪,以准确的枪法灭了四边的壁灯。 石亭立刻陷入了黑暗中。 黑昊的利眼如鹰隼般掠过花园的黑暗处,立即锁定了大致方位,只等杀手再次暴露自己。 见鬼,打错人了! 杀手惊慌地发现,手里的枪因为太紧张而撞到了树枝上,发出死人也会被吵醒的巨大声音。 要命,杀手忍不住诅咒。 惊慌让杀手很想扔了枪逃走,可是不行。为了手上的这把枪,杀手已押上了自己所有的财产——作为杀人酬劳的三万块钱即期支票。 杀手想再度摆正枪械的位置,可卡在树枝间的枪却怎么动不了。 于是杀手满头大汗地用力一拖,却不料—— 居然连带着拖过一个高大的男人。 哦,不!是这个高大的男人抓住了自己的枪口! 杀手措不及防之下,“呀”的一声尖叫了出来。 笨小贼,简直丢了杀手的脸! 白夜诅咒着拎起这个菜鸟杀手,意外于他居然轻得像几天没吃饱饭的街头流浪汉。 “你养不活自己吗?”白夜忍不住诅咒。 看到他头脸已沾满了树丛里的蜘蛛网,白夜厌恶地伸手替他拭去。 注意到杀手一身可笑的“夜行衣”,白夜更是差点暴笑出声: 他以为自己在扮演古代的侠士吗? 在这种场合搞暗杀,最好的做法是西装革履,杀了人后往人群中一站,保管安全到家,可…… 白夜火大地扯下杀手那件可笑的“夜行衣”,不料他、他、他…… 竟是个女人! 眼见她又扯开了高分贝的嗓音,白夜干脆用手帕塞住了她的嘴。 “杀人的钱很好赚吗?”白夜不知自己在气什么,只是隐隐感到自己似乎拣到了一个麻烦。 “你受伤了吗?”黑暗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林汐的脸上。 “一点小伤。”黑昊简洁地回答。 这时他听见了一长三短的夜枭叫声,知道白已经得手了。 “这是什么?”林汐沾一点滴在自己脸上的温热液体,想就着月光看清楚。 “别看。”黑昊忙阻止她。 “是血吗?”林汐低喃着,触到他流血不止的伤口让她瑟缩了。 “别怕,已经安全了,我离开一下立即回来。”黑昊决定自行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我……能帮忙吗?”林汐发现对他的关切已超过了她对血液的惧怕。 她的话让黑昊意外,在他还没想好是否该冒险让她面对挑战时,石亭里忽然灯火大明了。 该死!他的一切都在她面前一览无余了! 黑昊紧张地看着一脸迷茫的小妻子,当发现她终于没被淋漓的鲜血吓得晕倒或是歇斯底里时,从不相信神明保佑的他,第一次真心赞美上帝。 “黑……”提着灯赶来救驾的火炎正想开口,不料却接到了黑昊杀人似的一瞥。 看样子,他是有得等了。 火炎只得乖乖闭嘴,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自己被撂在一边的悲惨命运。 哎,谁能告诉他,这世上还有天理吗,好心来救人居然连个好脸色都得不到。 这时火炎注意到在一边发怔的林璐: 难道她不知道那一枪本要杀她的吗? 她是感觉迟钝还是精神异常? 火炎觉得有趣,当下决定她就是他下一个研究对象。 火炎抛一个眼色给助手,示意助手看好他下一个玩具。 第10章 “我扶你进去。”危机一解除,林汐就紧张地扶住受伤的黑昊。 “我没那么虚弱,不过是手臂擦伤而已。” 虽然感动于她的关心,可有必要这么隆重吗?黑昊忍不住失笑。 “你没听说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吗?伤了手臂当然要从脚上好好检查治疗了,否则留下后遗症怎么办?”眼见能有一个报黑老二多年虐待之仇的大好机会在此,火炎怎能轻言放弃呢?何况黑昊一住进入他的诊所,不就意味着林汐也会跟着自投罗网吗? 火炎如意算盘当前,更是将医生故弄玄虚的十分本事发挥到十二分,左一个重要,又一个必要,把林汐唬得一愣一愣的。 “别听火胡说,这家伙一向喜欢开玩笑。”黑昊警告地瞪一眼火炎。 “可是……”林汐急得满头大汗。 “我们上楼。”黑昊将她卷入怀里,再次警告地瞪火炎一眼: 别惹我! 火炎浑没在意,径自跟着上楼回了房。 “出去。”一进房,黑昊就逐客。 “你需要我的治疗。”火炎一点不在意黑昊的逐客令。反正组织里的鲜少有好脾气的人,他早练就了一身牛皮糖的好本事,特点是百打不倒、百赶不走。 “我有汐就够了。”黑昊宣布。 “你开什么玩笑,你需要专业人士的协助。”开始火炎还不在意,只一径低头摆弄自己的治疗箱,可发现黑昊居然是当真时,他开始慌张了。“好了好了,我答应只是替你治伤而已,绝不搞什么花样还不成吗?” “你大概忘了,我就是一个专业人士。”一个顶尖的杀手往往同时也是一个顶尖的外科医生,而黑昊就是这样的双料高手。 “可你的手……”根据火炎的目测,黑昊手臂上的伤口如果处理不当,恐怕会影响到手的稳定程度。 “你大概忘了,我已经是雪菲尔德伯爵了,拔枪的快慢并不影响我管理雪菲尔德家的产业。”黑昊微笑,他决定用自己的一只手来赌一赌林汐究竟能不能克服那该死的恐血症。 “你看见过肌肉被割开的样子吗?那种血肉模糊的样子……” 黑昊这男人显然是疯了,他可不打算跟着他发疯,于是火炎试图把说服的目标转向林汐。 “别听火胡说,只不过把伤口挖得更大一些,以便取出子弹而已。”黑昊狠瞪一眼火炎,他居然敢吓他的老婆?! “我出去,出去还不成吗?”火炎离开时低声叮嘱林汐:“我就在外面。” “离开林家。”不料黑昊已耳尖地听到了他的说话。 眼见黑昊一脸遭遇杀父仇人般的恐怖表情,火炎不由感慨好人难做。尤其当一个男人自以为要为伟大的爱情奉献什么时,最好别阻止他。 “你好自珍重吧。”火炎悻悻的,幸好下面还有他的一个玩具,否则他岂不无聊死了? “可……”林汐呆怔的,没想到火炎居然会真的走掉! “汐,帮我脱衣服。”黑昊决定不给林汐更多胡思乱想的时间。 当林汐剪开他的礼服,发现鲜血已染红了半件衣服。 他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居然还硬耗了这么久! 林汐直觉地想要阻止血液涌出,不料却只沾了一手的血湿。 她眼前又出现了熟悉的红雾,而手心里的潮湿则提醒她:此刻非关梦境,她的手里真的沾满了血渍,他的血渍! “林汐,你可以选择,是看着我流血死掉,或是为我取出子弹。”黑昊的声音穿过了那片红雾,也唤醒了林汐的意识。 “这只是一个小伤口!”林汐完全惊慌失措了。 “再小的伤口也可能因大量失血而死人。”黑昊也不忍心看她惊慌,可他的理智提醒他,错过了这次机会,他可能再没勇气尝试这样逼她,而她则将永远无法走出谋杀的阴影。 “我该怎么做?”林汐的声音里带着呜咽。 “打开那只箱子,”黑昊示意林汐打开火炎的医疗箱,“左边是一排止血钳,中间的是手术刀,再边上……” 黑昊一一指点着那些手术器械,“现在你知道它们各自的用途了吗?” 林汐昏乱点点头。 “现在,拿起那两把止血钳,夹住……” 林抖着手试了两回,终于成功了,随后在他的指点下,她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许久以后当林汐缝上了最后一针,她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傻女孩,有什么好哭的?”黑昊宠溺地将她搂在怀里,“你救了我的命。” “真的?”林汐忍不住破涕而笑了。 “你看,血其实一点不可怕,”黑昊轻轻地抹去她的眼泪,“以后不要那样折磨自己了。” “昊,你好傻。”林汐忽然明白了,他是以一只手作为赌注来证明这些的。 “是吗?”黑昊的伤口很痛,可他的嘴角却是含笑的,“陪着我。” 在她一迭声的保证中,黑昊合上了眼睛。 看着他疲惫的脸,林汐意识到,原来幸福就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入睡。   三天后的一个夜晚,火炎利用仿真指纹侵入了林玮的私人空间——林氏大厦第36层。 感受到人体的温度,红外线控制的屋灯陆陆续续亮起来,或从书架后、或从天花板、或从墙壁的凹洞…… 每一束光线都射在一张照片上,立刻屋里就充满了她的容颜,或笑、或颦、或媚、或…… 而在他面前的是一张真人大小的照片,那是—— 火炎呆住了,他知道他必须立即通知黑。 这些日子林汐已习惯在黑昊的怀里醒来,然后开始新的一天。可这天林汐一早醒来却发现黑昊不在身边,整个林家主宅静悄悄地只剩下她一个主人。 简单的早餐之后,林汐去了画室。在画坏八张画纸后,她终于承认这天她不适于画画了。也许他就会回来了吧,她想,他会喜欢她在屋里等他的,于是她回到了房间,不久电话铃响了。 一种本能的恐惧让林汐着了魔似的盯着响个不停的电话,然后她的理智回来了,理智嘲笑感情的紧张,她曾在纽约独自生活过好几年呢! “喂,请问哪位?”林汐不再犹豫。 “想知道真相吗?”话筒那头是经过电子合成的声音。 “你说什么?我不懂。”话筒好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烧痛了林汐的手指,她一时拿捏不住,话筒滚落在地毯上。 话筒那头传来了恐怖的笑声。 那个声音好像有点熟悉,林汐忽然觉察到。 “林允修夫妇被杀的真相。”电子合成的声音道。 “你是谁?”该相信他吗?林汐忍不住颤抖了。 “一个人,立刻,沼泽。”“咔嚓”一声,电话断了。 林汐试着联系黑昊,可是他不在伯爵府,他的卫星电话也打不通。而她已无法再蜷缩在记忆的黑潮中,在被逼疯以前,她要知道真相! 匆匆留了一张纸条给黑昊,林汐再一次来到林玮的房里。如果她的记忆不曾出错,书桌最下面的小抽屉里总放着一把小手枪,而她曾无数次把玩过。 小抽屉是锁着的! 林汐沮丧地坐在羊毛地毯上,然后她觉察到不对劲: 在她的记忆里,林玮与她只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而已,可为什么—— 她会熟悉林玮的一切呢? 不,不会的,不久之前她还是处女,不是吗? 她慌张地逃离这让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同时也逃离了自己思想。 林汐沿着走廊昏乱地奔跑着,直到撞上李婶才想起她真正应该做的: 她要到沼泽去找到真相! “小姐……”李婶望着林汐仓皇匆忙的背影,不明白究竟出了什么事。 片刻之后,她听到急促的马蹄声。李婶从窗子里探出头去,看见她的小姐骑着马飞快地往沼泽那边去了。 虽然石楠还没有开花,而沼泽也如其他沼泽地一样潮湿而丑陋,可林汐确知这是她梦中的沼泽。 虽然潜意识中她一直逃避着这个沼泽,可此刻林汐确知她未曾有一刻忘记过这里。 望着黝黑泛着泡沫的沼泽,林汐又一次经历了一种莫明的恐惧,似乎这一片水汽中掩藏着什么恶灵似的。 恐惧从记忆的黑潮中威胁地伸出触角来,要把她抓回疯狂中,而自我怀疑则把她的理智撕成一条一条的。 难道她就要任由黑暗如此困扰她一辈子?! 林汐无力地跪倒在沼泽边的硬土上:天哪,她该怎么做? “还没想起来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是谁? 林汐直觉地回转身,一时间她以为自己再次置身于一个噩梦之中。 她并不是第一次面对漆黑的枪管,可这次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更邪恶! (劲飞的子弹、震耳欲聋的枪声、扭曲的人体……) (溅起好多血!) 林汐恍然又回到了当年谋杀的现场。 “是你,你杀了他们!”林汐惊恐地望着这张曾经慈祥的脸,“怎会是你,三叔?” “当年拯救林家是我,你爹凭什么坐享其成?”林允武的脸已全然扭曲,“他抢夺了我的一切,他该死,你也该死!” “三叔,你想要杀我吗?”在林汐的生命中,已面对过太多的死亡,所以她虽然面色苍白,但尚属镇定。 “退后!”林允武用枪指着她,“立即退后!” 林汐只得退后,不知不觉里退进了沼泽。 然后林汐明白她的噩梦快成真的了! 迷糊中林汐似乎看见一些破碎的片段朝她猛然袭来,她想抓住,却又抓不住。 昏乱中,淤泥已淹至她的双膝! “你们要为小瑞的死付出代价。”林允武狞笑,他的神智开始恍惚了。 “小瑞?”对林汐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你看,他就在那里等你!”林允武苍白的手指着沼泽深处。 他阴森的语调则令林汐感觉到阴冷,她直觉地回头,似乎真的看见一双手在沼泽上晃一晃,然后就不见了。 “你们杀了他,他是那么优秀,可你们一起杀了他!”林允武狂号,激动中枪走了火,幸好子弹打在了一米之外。 她会是个杀人犯吗? 林汐感觉头好痛,然后她有些记起来了。 “是林瑞想杀我!”她记得林瑞是想把她推到沼泽里去,不料最后被淹死的却是他自己。 “不能用枪,不能用枪,小瑞不喜欢见你一身鲜血到他那边去。”林允武喃喃的,他的整个神智已经混乱了,“你们都要死、都要……” “我们是谁?” “你和林玮,都要死!”林允武目光呆滞,可他的疯狂却丝毫不减。 “理查是你的儿子!”天下没有比这更疯狂的事了,林允武居然要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个不听话的儿子,最好消失掉,”林允武恶狠狠的,“小瑜一直很乖,我有小瑜就够了……” “杀了我,你也无法得到林家的财产,我已经结婚了,”林汐试图唤回他的理智,“在我的遗嘱里,所有的财产都归我丈夫所有。” “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遗嘱?”林允武的眼睛里闪着狡诈的光芒,“何况,没有谋杀,只有一场意外。记得吗,你骑马来这里看风景,却意外地掉进了沼泽,然后就……一切都很完美,不是吗?就像你们当年曾对小瑞做的那样。” 他这是指责她与林玮合谋杀了林瑞吗? 她真的杀过人吗? 林汐不由自主望向自己的双手,手掌上已沾到了泥——沼泽的淤泥! 此时淤泥已埋到了林汐的腰际,恐惧让她尖叫出来,然后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杀手的直觉告诉黑昊,现在还不是最佳的出击时机。可见鬼的,谁还在意这是不是一次经典行动,他在意的只是林汐的安危。 黑昊以如鹰隼般扑出,在林允武猝不及防之下,一拳打昏了他。然后他惊慌地发现淤泥已埋到了林汐的胸前。 “抓住!”他极快地解下腰间的皮带,将环扣部分抛向她,“不要挣扎,我会拉你上来。” 林汐知道越挣扎只会陷入得越快,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然后林汐感觉到自己不再下陷了,可他却开始向外滑出。 “不行的,昊,放弃吧!”她看见他手臂上伤口崩裂后的血渍,她不要眼见他也被拖进沼泽! “不许放手!”黑昊咆哮。见鬼!他急需帮助! “可是……” 在林汐的尖叫里,一把枪指在了黑昊后脑。 他太大意了!黑昊意识到,他该先杀了林允武的。可自从遇见她,他已不知不觉变得太多,再不能是一个算计精确的冷血杀手了。 “去做一对同命鸳鸯吧。”在林允武恶狠狠的声音里,黑昊听出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我爱你……”黑昊没有回顾,只是看着林汐道。 “不要……”林汐惊怖地尖叫。 枪响了,黑昊却没有感到痛楚,然后他看见一张熟悉的脸,那是林玮的脸。 林玮的手枪仍在冒着青烟。 “小汐,抓住!”林玮将汽车里的备用绳抛给林汐,依靠两人的同心合力终于将林汐拉了上来。 “昊,我好怕!”林汐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扑入了黑昊的怀里,而林玮只能默默退开,就如他几年前所选择的那样。 “不怕。” 林玮听到黑昊喃喃地安慰着她,而若干年前这个安慰她的该是他才对。 “小汐怎样了?”不久以后,林玮听见了黑昊的脚步声。 “她已经睡着了,不过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我爱她,从不曾想伤害她,这个理由够了吗?” “那——她知道吗?”黑昊沉默了一瞬,才道。 “有区别吗?她已失去了记忆。”而这是他替她做的选择。 “没有区别。”黑昊知道,自己对她的爱不会因此而改变。“林允武的尸体准备怎么处理?” “林家不能发生丑闻。”从来不能,所以他们不得不共同隐瞒多年前的谋杀惨案。这也是林家人的悲哀,“也许瑞正觉得寂寞。” 与最心爱的儿子瑞做伴,对偏执的林允武来说也许是最完美的结局。 “为什么林允武会……”居然连亲生的儿子也不放过? “他已疯狂了,而我才刚知道他患有间歇性的精神病。”林玮的笑容里有着深深的自嘲,“我真是个不肖子,对吗?” “那林瑞……” “我的哥哥继承了我们父亲的偏执,我不能让他伤害到汐。不过瑞的死亡纯属意外,他就淹死在这片沼泽地里,我和小汐来不及救他。”林玮叹息。 也许他身上也有这种病态的偏执吧,否则他怎会单单只爱上血缘相近的堂妹? 这些年他也试图挣扎过,可正如陷入情劫的红尘男人一样,他的理智无法战胜感情的自己,于是他只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恋随时日的渐增而同样地增长。 这一场逾越了世俗规范的爱恋注定了他的痛苦,林玮惟一庆幸的是,他的小汐已失去了对往事的记忆。 虽然外界传言他冷血,可林玮知道在他的内心永远有一角柔软是为她保留的。 “你——还想审问什么吗?”一向叱咤的林玮露出了少有的疲惫。 这一瞬黑昊忽然理解了林玮: 爱没有理由,可林玮的爱却因为错置了方向,所以得到的从来就只有困扰而已。 “林玮……”黑昊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林玮,事实上他已习惯了受伤时独自舔噬伤口。 “让我安静地待在这里,”林玮递出自己的汽车钥匙,“带她回去吧,我恐怕她会着凉了。” 林玮曾以为自己坚强得不会再哭泣,可等黑昊开车离去后,他发现自己不由哽咽了。 十几年来,林玮第一次纵容自己,哭得就像那个才刚发现父亲真面目的孩子。 终 曲 这年纽约的春天来得特别早。 在蒙特尔大街的一栋豪华大宅里,不断传来嬉闹声。 “拜托,还要多久才好?”他这个小妻子常常忘记了他的伯爵身份,而只记得他是她的专属模特儿。 “就好嘛,你忍耐一下。”林汐咬一只油画笔在齿间,决定对油画里的男性裸体进行最后的修改。 “现在还只是初春。”黑昊忍不住哀叹。 他这老婆是典型的夜猫族,每回灵感来时总在半夜三更。而歹命的他,常常半宿不睡,就只为了伺候老婆的绘画欲,要知道他可是很坚持才得到她惟一人体模特的特殊地位。 “很冷吗?”林汐好心地建议,“要不我让华莱往壁炉里添些柴?” 上帝!黑昊差点无语问苍天了,他怎会蠢得允许林汐放进那个好奇心旺盛的英国管家? “好了好了,拜托再忍耐几分钟。”急急地往画上添上最后几笔,林汐打算在最短时间内结束这幅名为“晨光”的男性人体写实。 这时黑昊的卫星电话响了。 “我来!”林汐大叫一声。 每逢她作画时,最忌讳外界的干扰,有时甚至模特的微小移动都会造成她的困扰。可是—— 晚了,黑昊已从他的衣物里翻出卫星电话开讲了。 要命,她的画! 林汐挫败地扔下画笔,他又破坏了她的一幅画! 连这次算在内,已经有五次了。 林汐欲哭无泪,然后她无意中看见黑昊不经意中流露出的得意,难道…… 她觉得好奇怪,为什么每回在她画得最关键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些意外情况? “你是故意的!”林汐忍不住质问。 “什么?”黑昊故作不解。 “画呀!”林汐实在不忿自己的旷世奇作就这么被他毁了,气愤不过就施展花拳绣腿打他,不料电话那头传来嚣张的笑声。 “是谁?”林汐疑惑的,这个声音好熟悉。 “白,他告诉我们杀害唐娜的凶手已经找到了,而且——”黑昊含笑,“他还问我们一件事。” “什么事?”林汐一点没发现自己已被转移了视线。 “他问我们还离婚吗?”黑昊在她耳边轻喃,“我说我们恐怕要奉儿女之命了。” “可是……”林汐瞄一眼自己仍然平平坦坦的小肚子,“我有了吗?” 虽然他的小妻子常常是迷迷糊糊的,很少记得绘画以外的事,可——总不至于连这个都糊涂吧? “所以我们才更要常常努力才是。”黑昊努力抑制住自己想笑的冲动,在她耳际轻哄,“青翼已走在我们前面了呢。” 要知道回纽约的这一个多月来,他们的夜半行动(画画)是何等激烈,常常在他想要她时,她已疲惫地睡着了,于是他只得痛苦地面对自己的欲望。 而此刻…… “你……”林汐有些口吃的,可并非不乐意,只是—— “放轻松,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黑昊在她耳际轻喃。 “这里可以吗?” 这是画室耶!当林汐发现他的不良企图时,惊讶地尖叫了出来。 “让我来教导你这里究竟能不能、可不可以……”黑昊坏笑着抱起她,“我发现这张台子不错。” 他一直在这里“被迫”出卖色相,这回该轮到她了。而林汐已被他这些煽情的话弄得有些神智不清了。 “现在我们对等了。”黑昊宣布。 他已渴望了她一宿了,而现在他们终于裸裎相对了。 黑昊控制不住自己掬饮她的甜蜜。 “你是我的。”他喃喃着。 激情中他们似乎踢倒了什么,林汐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去,却居然发现自己的画已栽到了松节油里了。 “黑昊,我要杀了你!”她气愤地尖叫。 愤怒给了她力量,使她挣脱了黑昊,现在她在上面了,却没料这种体位对黑昊造成了多大的视觉冲击。 “我多么喜欢你的愤怒呀,”黑昊在她的惊讶里压下她的身子,然后…… 看着她惊讶而又慌乱羞涩的眸子,黑昊懒洋洋地笑了:他的妻子在绘画上花费了太多时间,而现在他要教会她人生的欲望! 在他火热的爱抚中,一只蜡制的苹果“悄然”落地,然后是桔子,紧接着就是维纳斯了,…… “哦,我的天……” 林汐的惊呼也很快变成了对情欲最真诚的回音。 楼上东西落地的巨响并未影响华莱有条不紊的工作。 “碧茜,你最好多做一些小点心。”他平静地吩咐女仆。 根据他的经验,每回楼上声响大作之后,伯爵夫妇的胃口总会特别好。 “发生了什么事?”碧茜才刚销假回来,还不太明白一向平静得可怕的伯爵房里怎会有这么恐怖的响动。 “我也不知道。”华莱眨眨眼。 不过对一个称职的英国管家来说,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呢? 林氏大厦的第36层里。 灯一盏一盏亮了,每一束光线都照在一张张照片上,照片里的人或忧、或喜、或嗔、或痴…… 风依旧、云依旧、月也依旧…… 如此风月,为谁披露立中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