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荣门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钱亦绣开车向花水湾渡假山庄驶去。她深恨自己为什么会这般没用。每当尚青云一声召唤,她就急不可待地前去见他。见过了,听他抱怨过了,然后看他继续为向上爬做着各种努力,包括每一段目的性极强的感情。 钱亦绣和尚云青是邻居,绝对的光屁股朋友加死党。从穿开裆裤起,两人就时时在一起玩泥巴,玩石子,上山,爬树。然后,一起上村小学、县一中、全国一流大学,直至在同一个大都市里工作、定居。 在所有亲朋好友的眼里,早该凑成一对的两个人,却没有越雷池一步,只谈友情,不谈爱情。 无它,尚青云,人如其名——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当尚青云还是拖着两管浓鼻涕的学龄前儿童时,就对钱绣发下了宏愿,「等我发大财了,就买辆双层公共汽车,让所有亲戚老表都坐上去,还包括你家。我们越过大山,穿过大海,一起去看天安门。那多展洋!」 小钱亦绣高兴的直点头,卖好地说,「我家也不白坐,我开车。」 尚青云用袖子抹了一把鼻涕,豪情万丈地说,「好,从今往后你就跟着我混。」 当时,他们两个刚去看望了同在省城打工的爸爸,在那里坐了几次双层公交车。 一个为了买公共汽车,一个为了开公共汽车,两个小屁孩从上小学起就比别人用功,也成了他们村最有出息的人。那年高考,尚青云是县状元,钱绣是县探花,考上了同一所重点大学。 当时,村里的人都说他们两个男才女貌,志同道合,是天生一对。连双方父母都觉得这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笑说,「大学毕业了就给他们办喜事儿。」 只是大学毕业回乡的时候,尚青云带了个娇滴滴的城市女孩回来。 钱亦绣的妈妈眼睛都气红了,悄声骂着钱绣,「那小子能带个城市女娃回来,你咋就不带回个城市男娃?你哪点比那小子差了?」 尚青云因为那个女孩的关系,去了某大都市的政府部门工作。而钱亦绣则是通过面试,也去了那个城市的某央企工作。 一晃十三年过去,尚青云换了六个工作单位,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海关某实权部门的处长。女朋友也交往了五位,前四位相处久了受不了凤凰男的各种弊端,受不了爱情以外还有那么多现实问题而分手。目前的这个,听说快要结婚了。 而钱亦绣却依然在当初那个企业,从底层的办事人员,干到了现在的办公室副主任。虽然身边不乏追求者,可仍然孑身一人。 每当尚青云恋爱或是失恋,都会第一时间把钱亦绣约出去,倾听他的欢乐或是愁绪。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只有你才是我真正的哥们,我的所思所想只愿意对你一个人诉说。」 不知道这次叫她,是告诉她他要当新郎了,还是又失恋了。 钱亦绣心里酸涩不已,暗骂自己没用,犯贱。从她开始懂得男女之事起,就暗恋尚青云,眼里再也装不下别人,多年来一直默默守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招之既来,挥之既去。 其实,她也曾勇敢地表达过自己的心声,那还是在高中要毕业的时候。他们一起从县一中回家,先坐了小中巴车到镇上,还要再走半个多小时的山路。 那天正是春末夏初季节,到处绿意盎然,路边的野花星星点点。钱亦绣望了一眼身边的大男孩,瘦高的身材,白晰的皮肤,俊朗的眉眼,阳光般的气质,跟韩剧里那些帅哥明星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 钱亦绣长得也好,大大的杏眼,小而有型的嘴,一米六几的个子。只是皮肤不太好,有些偏黑,还有些粗糙。 她摸了摸脸,从上初中开始,她就把节约下来的伙食费拿去买化妆品。只是钱有限,买的都是廉价品,对美白肌肤也起不了大作用。 这些不是大问题,等她以后有钱了,多买些广告里的高级化妆品保养就是了。 她想心事期间,落后了尚青云几步。抬眼望去,花径上的少年连背影都是那么令她心动不已。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膀,即使是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也别有一番风度气韵。 钱亦绣按了按狂跳的心脏,说道,「尚青云,我想跟你考同一所大学。」 「好。」尚青云头也没回地答道。 钱亦绣继续说道,「以后还要在一个城市工作。」 「嗯。」少年依旧没有回头。 钱亦绣看着那个不急不缓赶着路的背影,又羞红了脸说道,「还要……在同一个屋顶下吃饭……」 少年站住了,大概想了几秒钟,回过头来笑道,「哥们,不要说你是在跟我表白,会把我吓着。」 钱亦绣潇洒地哈哈几声,矜持地说,「跟你表白?做梦吧你。」说完,头一昂越过他向前大步走去。 之后的十几年,两人虽然经常通通电话,偶尔见见面,钱绣再也没有主动表白过了。 钱亦绣把思绪又拉了回来,想着,若是这次他要结婚了,那么祝福他。自己没有了念想,也解脱了。 若是他又失恋了,是不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若是他再拒绝了,那么她也不能再傻傻等下去,也该考虑把自己嫁出去了。毕竟,自己的韶华已经悄然而逝,不能再蹉跎岁月了…… 汽车开进花水湾,这是蒙溪山下的一座星级温泉渡假酒店,依山而建。一到周末,许多人都会驾车来这里爬山兼泡温泉。 钱亦绣停好车,便接到了尚青云的电话,他还没有到,让她再等等。 这家伙一贯如此,每次让她来听他吐槽,都要让她等他。不过,他已经很绅士地把两间客房订好了。 「好,我等你。」钱亦绣把手机放进包里,下车把车门锁好。刚走出停车场,便看见一辆车风驰电掣般向这里驶来。不远处有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正在路边玩耍,眼看汽车就要向他撞去。钱绣来不及多想,狂奔过去把孩子推开,自己却被汽车撞飞起来。 第2章 钱亦绣看到自己的身子又落下去,接着,一群人便把她围了起来。但她却感觉落下去的不是她,她已经像一阵轻风,越飘越高,离那群人越来越远。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牺牲了,没想到做个好事还把命给做没了。 她想飘回家去再看一眼她的妈妈。妈妈半个月前才从农村来到她这里,想押着她快点找个男朋友,快点成个家。 可她的这具身子,不,应该说是魂魄或是鬼魂,根本不听她的控制,飘飘荡荡,被一条绳锁拉到一个混混沌沌、模糊不清的地方。只见一个个鬼魂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这里,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路向前飘着。 钱亦绣猜这条路或许就是黄泉路吧,路的尽头是奈何桥,喝一碗用忘川河水煮的孟婆汤,便会忘记前生的一切爱恨情仇,忘记为她操碎心的父母,忘记那个她暗恋了二十年的男人…… 钱亦绣刚想飘去黄泉路,便被绳锁另一头的大脑袋小身子的两个人给拦住了。这两个人,一个顶的是牛头,一个顶的是马头。 他们就是传说中的牛头和马面了。 牛头对钱亦绣说,「你不能去黄泉路,你的阳寿还没完,没有那里的路引。」 「啊,去黄泉路还要路引?」钱绣吃惊不已。 马面道,「那当然了,你以为是个鬼就能上黄泉路?那样的话,世上怎么还会有孤魂野鬼这一说。本来该死的是那个小孩,路引也是他的,你却上杆子去找死。你们的外貌相差太大,黑白无常铁面无私,他们不会放你过去的。」 钱亦绣说,「既然该死的是那个孩子,连他去黄泉的路引都开好了,你们咋把我的魂勾了来?」 牛头惭愧地说,「都怪我们昨天多喝了几杯酒,手一抖,就勾错了。」 马面狠狠瞪了牛头一眼,低声骂道,「又把老底兜给人家了,你真是头猪。怪不得我干了几千年的衙役都升不了职,有你这样蠢的搭档,再干一万年也只能在最底层混。」 钱亦绣气坏了,原来自己命不该绝,却因为他们喝多了酒做了个冤死鬼。更可恶的是,他们做错了事还不想承认。声音便不由地大了起来,「你们出了差错,还想蒙混过关啊。不行,我得去找黑白无常评评理,是你们玩忽职守,草菅人命,害得我早早丧命。错的是你们,我就不信他们不给我开路引。」 马面打了个响鼻,嗤道,「我劝你安份点,再吵,把爷得罪了,就让你当一辈子的孤魂野鬼。」 钱亦绣吓着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太头。态度马上软和下来,低声求道,「马爷,牛爷,你们行行好,帮我弄个路引吧,我不想当孤魂野鬼。」 牛头不好意思地说,「这咋办,没路引就去不了黄泉路,去不了黄泉路就不能投胎,不能投胎可不就是孤魂野鬼了。」又转头对马面说,「这件事是咱们兄弟的错,总不能让她的魂魄一直这样飘着吧。要不,咱们就去跟白无常求求情,请他高抬贵手,放她一马。白无常好说话,肯定会帮这个忙。」 马面的脸拉得更长了,又瞪了牛头一眼骂道,「你以为白无常整天笑咪咪地就比黑无常好说话?你这头猪!不对,猪都比你有文化。吃了他几千年的亏还不长记性,还要去求他。白无常那小子就是个笑面虎,当着咱们的面说得好听,一背过身肯定又去告黑状。」 牛头被骂了也不生气,憨憨地说,「马哥想多了,老白不是那种神。」 马面气道,「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钞票的牛!上一旬咱们就被扣了奖金挨了批评,是谁去告的状」 牛头还要说话,钱亦绣抢着说道,「那些事留着以后你们再争吧,快想想办法,怎么让我去投胎。」 马面皱眉说道,「急什么,爷不是正在想办法嘛。」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翻了翻,说道,「嗯,这里有个小娃是早夭的命,又跟那个该死的小娃长得极像,倒是能用这个路引。你既然命不该绝,就去以另一个身份继续活着吧。你的阳寿是八十八岁,到时我们再去勾你的魂。」 自己这是要穿越了?钱亦绣大喜。 牛头又憨憨地说,「马哥,穿越是由穿越大神负责的,咱们不好去抢他的差事吧?」 马面不耐烦地说,「笨,咱改天请他喝台酒就是了。」 马面让牛头继续去勾阳寿到了的人,他则领着钱亦绣向一处黑洞飘去。 他们穿过一个又一个黑洞,终于来到一个天地清明的世界。此时正是夜间,数不清的星星镶嵌在深蓝色的天幕上,一轮圆圆的明月斜挂空中。月华如水般倾泄下来,让万物披上了一层清辉。 这么美丽的夜景,钱亦绣只有在她上小学的时候才看到过。哪怕后来再回到农村,都没看到如此深邃明亮的夜空了。 他们飘到一座山边的上空,俯瞰下去,下面有一个村子依山而建。一条小河从远处流过来,又蜿蜒着向远处伸去。河水在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如一条玉带把村子半围起来。 村里的小路上偶尔会有一、两个人匆匆走过,他们穿的都是古代衣裳。 看来,这里应该是古代,或者是人们所说的平行空间了。 他们飘落下去,进了一个村边的院子里。小院在月光下一览无余,土院墙,房子也是黄泥砌的,房顶是茅草。比她小时候的家还穷得多,她家至少还是瓦房,看来这个家应该是特困户了。 正对大门是四间茅草房,左侧有三间已经有些跨蹋了的房子,右侧是两间小偏房。房檐下放了锄头、铁锹、筐等农具。 院子靠左有棵枣树,已经挂满了小青枣。靠右是棵桃树,桃树不大,上面稀稀落落挂了些小孩拳头般大的小桃子,青里透点红,一看就能把人的牙酸掉。 茅草房的一个窗户里亮着灯,一阵女人的哭声传了出来。 接着是一个少年的劝慰声,「娘,别难过了。说不定我到了军里还会有一番作为,到时候混个一官半职的,爹娘和妹妹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第3章 女人抽泣着说,「刀枪无眼,有没有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还巴望着你当啥官啊。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家里已经这么艰难了,你还要去从军。」 一个气若游丝的男声说,「唉,都是我连累了你们。若我早死了,家里也就好过了。」 女人哭道,「当家的说的是什么话,你活着咱们的家才像个家呀。」 钱亦绣飘到窗外,看到屋里有四个人。一个中年男人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双颊塌陷,大夏天还盖着被子,一看就是病入膏肓之人。床头还靠了个拐杖,看来这个男人不仅身体差,还是个瘸子。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坐在床边哭,她旁边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有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坐在床边。 钱亦绣一看要穿这样的人家,之前兴奋的心情立即跌入谷底。相当于权谋宅斗,她这个情商不高的人宁愿凭着现代的一些知识种田经商,但穿到这样的人家也太辛苦了。 便央求道,「马爷,您看这一家子病的病,弱的弱,唯一一个劳力又要去打仗。古代打仗,十去九死,他九成是不会回来的。您看您能不能再给我找个好些的人家,不求大福大贵,只要一家子身体硬朗就成。」 身体好了,才有革命的本钱嘛。 马面不高兴了,打了个响鼻说,「这个人家都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你还挑三捡四。你不愿意算了,就当孤魂野鬼吧。」说完就要飘走。 钱亦绣慌了,赶紧说,「马爷别生气啊,您不愿意就算了,穿这家就穿这家吧。那您能不能给我个金手指什么的,嘿嘿,我也不致于太辛苦。」 马脸又拉长了,愤愤说道,「金手指是穿越大神的特权,我一个底层跑腿的,哪有那东西。哼,辛辛苦苦几千年,还在这个苦累差的基层岗位上,想挪个窝都不成……」 钱亦绣听完了他的牢骚话,深表同情,「唉,真是马善被骑,人善被欺。不止人世间如此,连阴曹地府都一样。要我说,还是马爷您人好,那么多不平事发生在您身上,您不仅没有把怨气发在工作上,还掏心掏肺对待我们这些鬼魂,陪着我跑了这么远的路。您真是个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钱亦绣前世是搞工会工作的,奉迎和表扬人的话从来都是信口拈来。 长长的马脸上有了丝动容,「你这些话就是对我工作的最大肯定。只要你们看到了我的苦心,我也就没有白忙乎了。好,看在你善解人意的份上,我就告诉个先机,这个大乾朝的下一代君主会是宁王。」 大乾朝?没听说过,看来是到了架空朝代。 钱亦绣笑道,「哟,马爷,皇帝离我们小老百姓太远了,那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我如今最关心的就是怎么能把自己和这家人的肚子填饱,当个地主什么的。马爷能不能跟我说说怎么因地制宜,能快些发大财。」 马脸冷哼了一声,「你们人间的一句话说得好,头发长见识短,只看得到眼前的二亩地。你想因地制宜是吧?这里的群山里有无数宝藏。」 钱亦绣暗骂道,这还用你告诉我?穿越文里早就写烂了。但嘴上却笑道,「我的前世也不是特种兵什么的,哪敢进深山啊,宝贝还没找到,就会被野兽吃了。」 马脸鄙视道,「那就怪不到我了,不是我没告诉你,是你自己没本事。」又语重心肠地教育道,「年轻人,要脚踏实地,不要一口就想吃个胖子。总想不劳而获,哪有那么多好事?」 钱亦绣气得直想翻白眼,这么不讨喜的嘴,肯定不讨领导的喜欢,怪不得一直升不了职。 只得忍住气又拍起了马屁,「马爷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啊,您的教导我会永远记住。一定脚踏实地,好好种田经商奔小康。呵呵,只是这家太穷了,唯一一个壮劳力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好歹请马爷给我指条路,我奋斗起来也有目标不是?对了,这孩子能活着回来吗」 马面的脸色又好了些,向屋里看了看说,「这小子的面相真不好说,看着是个长寿命,但前额的一块小疤痕又把长寿的命格生生斩断了。说明他有一个大劫,若是这个劫难渡过去了就能长命,否则也是个短命鬼。」看到钱绣讨好的「目光」,又说,「我工作了这么多年,还鲜少遇见你这样了解我苦衷的魂魄。好,我再提点你一句,记住了,草木繁盛的群山能给生灵们提供赖以生存的沃土,但不毛之地也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钱亦绣看到他不愿意再说下去了,只得把目光转向屋里。见那个小女孩虽然穿得破旧,长得却极清秀伶俐。笑道,「这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穿到她身上也不亏。」说着,就想穿过窗户向那个女孩扑去。 马面忙拦住她说,「不是她,这个女孩是个长寿命,要活到七十七岁才会死。你要穿的人现在还没有出生,就是那个少年的孩子,所以你至少还要在这里等几年。」 钱亦绣诧异道,「那毛孩子不是要去当兵了吗?现在连个媳妇都没有,还生啥孩子呀。」 马面说,「现在没媳妇不代表明天没媳妇。你就在这里安心等着,那孩子六岁就会死,魂魄出来后你赶紧钻进去,耽搁了时辰你就只能当孤魂野鬼了。」 她要穿的人现在连个胎坯都没有,钱亦绣欲哭无泪。 想到一种可能,钱亦绣又问,「若是他生了个男孩怎么办?女人当惯了,我可不想当男人。」 马面道,「放心,他媳妇会生一个女娃。」 说完,马面就飘走了。他都飘到了半空中,又大声说道,「记住了,离那个瘸子远着些。他身体不好,魂魄不稳,你离他近了就会把他本身的魂魄挤出来。那样,你这辈子男人就当定了。」 钱亦绣听了一阵恶寒,再看看那个快要死了的孱弱男人,又打了个哆嗦。保持距离,远离危险。 钱亦绣穿过窗户来到堂屋,呆在离那个瘸腿男人最远的墙角,听着他们说话。 第4章 通过几人的对话,又经过一番脑补,钱绣知道了一些情况。 这个少年叫钱满江,就要去从军了,正哭的伤心的是他娘吴氏,瘸腿男人是他爹钱三贵。 几个月前,朝庭和邻国大金国开战,朝庭大面积征兵,他们这个村摊上了三十个壮丁的名额,钱老头这一支就分配到了一个。 钱老头有四个儿子,五年前分的家。按说他们老两口都活着,是不能分家的。作者就先把分家的原因解说一番。 六年前,身为镖师的钱三贵在押镖途中出了事,被人砍断了右腿,又伤及内脏。连省城的大夫都治不好,说他八成是活不了了。 镖局的大当家便给钱三贵灌了补药汤,把吊着口气的钱三贵送回家中,让他再看老父、老母一眼。 没想到钱三贵命不该绝,正好碰到一个老和尚来他家讨水喝,就把他救了过来。为了给他治病,家里买了许多人参、灵芝、三七等贵重药品,不仅用光了镖局赔付的一百两银子,也花光了老钱家的所有积蓄。这还不够,又卖了五亩水田及一头牛。 钱三贵是活过来了,却像个活死人,少了半截腿不说,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钱老头心疼三儿子,还想再卖几亩水田继续给儿子治病养身子,儿媳妇可不愿意了。 虽然老钱家的大瓦房和十几亩水田绝大部分是钱三贵跑镖赚来的,但这个家还没有分,钱三贵赚的钱就属于全家人的。只能进不能出是一些人根深蒂固的观念,大儿媳妇汪氏、二儿媳妇唐氏听说又要卖田,便开始大哭大闹,寻死觅活,说钱老三就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迟早会把一大家子拖累死。两家亲家也上门来闹,指责钱老汉办事不公,为了一个儿子就不顾另外几个儿子的死活。 钱三贵是个硬脾气,也不愿意让他爹为了自己就不顾另外几个兄弟,特别是钱四贵刚订亲还没成家。他不让钱老头再卖田地,说他活得过就活,活不过就死。又提出了分家,说自己不愿意再拖累大家。 钱老头也觉得分家好,他卖自己家里的东西别人总管不到吧。分了家后,他帮衬着些,三房也能过得去。 分家当天,老钱家请了花溪村的汪里正和钱老头的二叔人称二爷爷作见证。还请了大媳妇的爹汪老头,二媳妇的大哥唐老大,钱四贵未来岳父王木匠旁听。三媳妇吴氏家里没来人,她的父母去泉州投奔儿子了,没有亲人在这边。 钱老头提出以后跟着钱大贵过,二房、三房、四房每年给他们一些口粮和一百文铜钱。若两老口生病,汤药钱这几个儿子分摊。又特别说明,钱满江未成年之前,不用三房给养老钱。 长房供养父母天经地义,这一点大家倒是没有异议。但三房暂时不给养老钱,有人就觉得不公平了。 钱老头看出有人不高兴,解释道,「三房如今病的病,小的小,老三媳妇又快生孩子了。家里的大瓦房、十几亩水田,还有四贵小时读私熟的钱,绝大多数都是三贵跑镖挣的。你们要是觉得这样分配不公,趁早离了这个家,我们老钱家没有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这么一说,就没人敢多话了。 于是,四房儿子每户分了两亩水田、四亩坡地。钱三贵因之前对家里的贡献大,余下的一亩坡地也给了他。 钱三贵又提出不想在大院子里住,想把到村头的老房子买下来自己住。那个老房子院子倒是大,就是又破又旧又偏远,是原来一个没有后人的老头自己修的,那老头已经死了十几年,如今它属于花溪村的集体财产。 钱家大院是花溪村最豪华的大院子之一,仅次于汪里正家的房子,当初花了三十多贯钱修的。这房子每个儿子平均下来得八到九贯钱,于是又给三房多分了一头驴,又多分了两贯钱把村西头的旧房子买了下来。 刚分家不久,吴氏便生了闺女钱满霞。 吴氏是秀才之女,不像平常庄户人家的闺女,不仅相貌姣好,又知书懂理。因为之前钱三贵在外面跑镖能挣不少钱,老钱头夫妇非常重视和喜欢她。吴氏嫁进钱家后就从未下过地,只在家里做做饭,收拾收拾家务。由于钱三贵受伤,吴氏惊吓过度差点小产,生了孩子后也是病病秧秧,又要照顾病重的丈夫和弱小的女儿,所以根本没有精力和时间下地。 那时的钱满江已经在私熟上了三年学,虽然先生珍惜人才表示不要他的束修,还说他过两个月下场考个童生没问题。但钱老三还是坚持让他回了家,如今家里也只有他能下地干活了。于是,十岁的小小少年就开始当个劳力,早出晚归地坎柴、做农活,扛起了生活重担。 钱老头也才五十几岁,他平时就帮衬着三房干些农活。虽然他跟着钱家大房过,却帮三房干活,大儿媳汪氏心里颇有怨言。好在钱大贵时常开解,说如果不是钱三贵提着脑袋跑镖,他们也住不上这样的大房子。 如此磕磕拌拌,五年过去了,钱三贵竟是奇迹般地挺了过来。他虽然活着,也是个废人,什么事都做不了,瘦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一到冬天就卧床不起,要等天气暖和后才能起身走动走动。 为了给他治病养病,在这几年中,三房陆续卖了二亩水田、三亩坡地,连驴子都没保住。没办法,钱三贵一年四季都在吃药,冬天过不去了,还要买人参等药补身子。这也就是他们老钱家,家底厚,若是换到那些赤贫的人家,人早死了。 这半年来,钱家三房的日子终于好过了些。钱老三的身子好了许多,也不需要贵药吊命了。入了夏还能下床,偶尔趁身子稍微好些就学着编草席和草帽草篮什么的,也能换几文钱。吴氏的身子也好利落了,钱满霞也大了些,她便能抽出时间做点农活或是绣活。 一家人正开开心心憧憬着美好生活,想着攒钱给钱满江娶媳妇时,就赶上了边境打仗征兵。 让谁去打仗可让钱老头犯了难。钱老头的老伴钱老太能干,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一个闺女,还都成活了。可儿媳妇的肚皮却不争气,钱家第三代人丁单薄。 第5章 钱大贵四十一岁,二十二岁的大女儿钱满婉早就嫁了人,儿子钱满川十八岁,儿媳妇许氏刚刚有了身孕。还有一个女儿钱满蝶,八岁。 钱二贵三十七岁,十九岁的大女儿钱满枝和十七的二女儿钱满朵都已经嫁了人,小儿子钱满河才满十二岁。 钱三贵三十五岁,大儿子钱满江十五岁,女儿钱满霞五岁。 钱四贵二十三岁,成亲四年,媳妇王氏才怀孕不久。 壮丁的范围在十五岁至四十岁之间,老钱家的四房人,每一房都有一个符合征丁要求。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似乎让哪个人去就是让哪一房的天塌了。钱老头难啊。最后,钱老大出了个主意,干脆抽签决定,谁去由天定。 结果,从军的那支签正好被钱满江抓着了。其实,钱老头觉得那三家任何一家抽中都行,因为他们可以卖田卖地凑够二十贯钱,那样就可以顶一个丁。可却事与愿违,偏偏被贫困交加的三房抽中。 钱三贵一听到这个噩耗,已经能慢慢走动的他又病倒了。 听了他们的絮叨,知道了老钱家的一些家务事,钱亦绣也为三房掬了一捧同情的泪。 再看看钱满江,穿了一套带补丁的短襟,灰色粗布已经洗得发白了,却非常干净。一头墨发绾在头顶,用一块方巾束着。他身材瘦削,却不文弱。皮肤不算很白,但五官非常俊朗。虽然当了五年小农民,却气质如华,隐隐还透着一股浩然正气,十足的阳光小帅哥一枚。 这就是自己的俊俏小爹爹!若假以时日,定能出落成英武不凡的美男子。只是这个年纪,若是生在前世还在读初三或是高一,只能算个少年郎。他再过半个月就要去打仗了,不知道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小娘亲尽快成亲,然后再生下自己的前身。 钱亦绣看着俊俏爹爹直发呆。没办法,她喜欢欣赏美男,不然也不会暗恋尚青云二十年了。她发现,小爹爹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悲伤和沮丧,似乎还有些兴奋,只是很好地掩藏住了。特别是眼里偶尔闪过的那丝精光,跟他身上的那股浩然正气有些违和。钱绣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吴氏哭一阵骂一阵,又拉着儿子嘱咐一阵,「……满江,你一定要回来啊。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呜呜呜……」 钱满江拍着她的手劝慰着,「娘放心,儿子会保护好自己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没有了退路,或许还能激发出人无限的斗志。儿子身上有些功夫,也会想办法跟长官搞好关系,一定能挣个一官半职回来。到时候,给娘请封诰命,还会让爹娘妹妹,还有爷奶坐着漂亮的大马去京城逛逛,说不定还能看到皇宫大门哩。」 他的眼里不由自主又闪出一丝精光和向往。 钱亦绣终于想起那丝精光和向往像谁了,像尚青云。自己这位小爹爹不止帅气,还特别有理想。 像这样的人,让他当一辈子农民是委屈了他,也是不可能的。就是这次不出去,以后也会找机会出去。他们宁可死在奋斗的路上,也不会安安心心在土里刨食。 钱满霞跑去倚在哥哥怀里说,「蝶姐姐说去边关打仗就是送死,我不让哥哥去送死,也不想去京城逛。」说完大哭起来。 钱满江比钱满霞大了十岁,平日就十分宠爱这个小妹妹。他把妹妹抱起来哄道,「霞儿不怕,哥哥不会死。哥哥以前跟爹爹学了武,武艺高强。」见满霞瘪着嘴点头,又说,「听说北边的花头巾极好看,到时哥哥给你买一条。哥哥不在家的时候,妹妹要听话,多帮着些爹娘……」 钱满霞的哭声渐渐小了,挂着泪花在哥哥的怀里睡着了,钱满江就把她放去了堂屋里的小床上。堂屋里的一角有一块用石头垫起的长木板,这就是钱满霞临时的小床。 吴氏一直哭到半夜,没有力气继续哭了,钱满江才服侍她在床上躺下。又去厨房舀水为爹娘妹妹擦了擦手和脸。 把那三个人安置好了,自己去院子里洗了脸和脚,才去厢房歇下。 钱亦绣给钱满江打了个好儿子、好哥哥的评语。由此断定,将来他也会是个好爸爸,当然前提是他能活着回来。 院子里静了下来,钱绣参观了一番这个院子。四间草房,中间两间房一明一暗,分别是堂屋和钱三贵夫妇的卧房。两边各一间厢房,左边的那间钱满江住,右边的那间定是留给钱满霞的。只是现在钱满霞小,住在堂屋里,以便吴氏照顾。 那三间塌陷的房子年久失修,不能住人,放着杂物和柴伙。两间小偏房是厨房和茅房。 转了一圈,钱绣又回了堂屋缩在窗边,看着月亮一点点向西滑去。没有了戏看,日子如此难挨。她想到了前世的父母,好在自己还有个弟弟,父母也不至于老而无依。想的最多的还是尚青云,那个人就是个无情郎,自己傻傻地等了那么多年,真是傻到家了。 月亮从中天滑到山下,东边的天色渐渐亮了。鸡圈里的公鸡开始打鸣,小鸟也唧唧喳喳叫起来。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钱绣也振奋起精神,飘去墙角躲着,准备看今天上演的大戏。听马面的意思,今天钱满江就会找个媳妇。 吴氏第一个起床,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昨天的绝望和颓废。眼里虽然还有悲伤和无奈,但更多的是坚强。也是,钱满江一走,家里只剩病人和孩子,她再倒下,这个家就完了。 钱满江也起身了,他帮着吴氏烧火。钱绣对这个小爹爹的印像很好,既有远大的理想抱负,又能放得下姿态做这些很多男人不屑做的活计。 吴氏煮了一窝糙米粥,贴了几个玉米饼,还用一个小砂罐熬了点精米粥。之后,钱满霞也起了床。 他们把饭摆在主屋卧房的桌子上,吴氏先服侍钱三贵吃完了那碗精米粥,他们才开始吃饭。钱满江还想去稻田里锄草,被吴氏劝住了。 第6章 「你还有半个月就走了,地里的活不要再管。」 钱三贵也说道,「听你娘的话,其它的事情你就不要多管了,准备准备要带走的东西。」又对吴氏说,「朝庭虽然要管军队的服装,但咱还是多给满江做几双鞋子,自家做的鞋子合脚。今儿开始,你就放下其它活计只做鞋子,再请娘和四弟妹帮着做一双。」 几人正在商量,院门响起了起来。钱满霞跑去开门,大声说,「爹,娘,爷奶和大伯、四叔来了。」 钱老头和钱老太极憔悴,特别是钱老太,眼睛都哭肿了。钱三贵是他们最喜欢的儿子,能干,给家里挣下了一大份产业,自己却过着这样的日子。钱满江是他们最心爱的孙子,最会读书,长得最俊,嘴甜又孝顺,却要去边关打仗。 钱老太一来,又抱着钱满江哭上了,吴氏和满霞也跟着哭起来。 钱老头说道,「哭有什么用?既然已经无法再改变了,就赶紧想法子,怎么让满江走得放心,再抓紧日子给三房留个后。」 钱三贵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吃惊道,「留后?爹是什么意思?」 吴氏也吃惊地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泪珠。 钱四贵说道,「就是赶紧给满江说个媳妇。事权从急,在满江走之前就把媳妇娶回来洞房,说不定还能给三哥三嫂生个孙子。」 听了这话,吴氏又泄了气。苦着脸说,「我们家的情况摆在这儿,本来就精穷出不起聘礼。满江就是不去打仗,还没哪家的闺女愿意嫁进来。这要去打仗了,还要赶着这几天就娶过门,谁还会把闺女嫁进来?」 钱四贵说,「听我岳父说,邻县刚刚遭了虫灾,好多流民都涌进了咱们溪山县。那些流民不止卖儿卖女,连自卖自身的都有,买人比原来便宜得多。那些壮劳力、模样整齐的闺女贵一些,大概要五、六吊钱买一个。但老点的、丑的就便宜了,据说两、三吊钱就能买一个。钱你们别担心,咱们先凑一凑,再找姐借点,就能买一个媳妇了。」 钱三贵和吴氏心思便活泛起来,他们也怕儿子有个三长两短,这一房就绝了后。听了这个主意,都十分愿意。 钱老太却说,「我这么俊俏的孙子,咋能娶个又老又丑的媳妇?」 听老伴这么说,钱老头不赞成了。瞪了她一眼说,「老点丑点有啥哩?只要是个妇人,灯一吹,黑灯瞎火的都一样。」 钱三贵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再卖一亩地,赶紧给满江娶个媳妇回来。」 钱老头摇头道,「你家里只剩两亩地,再卖了,你们几个人咋活?先跟几个兄弟借点,我们也凑点。」 钱大贵点头道,「这个法子好,我出五百文。」 大嫂汪氏是汪里正的堂妹,汪姓在花溪村是大姓。所以汪氏在家比较强势,钱大贵也有些惧内。这次能借这么多钱出来,实属不易。 钱四贵说,「我再出五百文,你们再找姐借一吊钱,这些就够了。」 钱四贵刚在镇上盘了个铺子,借岳丈的钱到现在还没还完,能拿这么多也不容易。 钱三贵和吴氏感激地看着他们。 钱老太说,「我们也出五百文,给满江买个稍微整齐点的、屁股大点的媳妇回来。我孙子那么俊,娶个媳妇不仅要会生娃,也不能太丑。」她知道这个孙子的心有多高,老的、丑的,咋能让孙子甘心跟她生娃?所以对孙媳妇的容貌比较坚持。 钱老头又瞪了老伴一眼说,「满江身上还得带些钱急用,咋能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媳妇?听我的,就用两贯钱买个便宜媳妇。」 钱三贵叹道,「我就是个废人,还要让爹娘和大哥四弟为我儿子凑钱买媳妇,惭愧啊。」又对钱满江说,「你死都不怕,还怕媳妇长得丑?爷奶的养老钱就别要了,大伯、四叔和姑姑的钱先借着,等以后家里有钱了再还。」 钱满江抿着嘴点点头,誓死如归的样子真比送死还难受。 钱四贵赶紧说,「三哥不要见外,我的钱就不用还了。原来我们花了三哥多少钱,我们心里都有数。」 钱大贵听了,也说道,「现在先不说还钱的事儿,赶紧去给满江买个媳妇是正理。」 钱老太还想说话,被钱老头瞪了一眼。钱老头倒不是舍不得那点养老钱,他想着不能为了买好看的媳妇就多花钱,不值当。 钱亦绣不知道啊,大骂老头太吝啬。若是买个太丑的媳妇,真是糟蹋了这个俊俏小爹爹。最最关键的是,从遗传的角度来说,若是娘太丑,那以后生的娃就丑。让她顶着个丑女的壳子,那多惨啊。 众人不知道屋里有个鬼,更不知道这个鬼还指着钱老头的鼻子在骂人。他们商量着给钱满江做鞋子,还要带些什么东西走。 钱老太对钱大贵和钱四贵说,「让你们媳妇最好做棉鞋,我再给满江做个棉坎肩。听说北边极寒,鼻子都会冻掉。」 钱老头说,「让老二媳妇也帮着做一双,现在是关键时候,大家都要齐心协力。晚上我去说。」 钱大贵和钱四贵点头答应,各自回家拿钱,四贵媳妇王氏也跟着来了。王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来这里同钱老太一起商量给钱满江做鞋子的事。 吴氏接过钱,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钱亦绣也想跟着吴氏去买媳妇,这买回来的人就是她的娘,她也十分关心。不过,现在外面是红火大太阳,鬼魂是不能长时间暴露在阳光底下的。她再着急也没用,只能在阴暗的墙角边等着。现在她十分忧伤,两吊钱,也只能买个又丑又老的妇人。从概率上来算,她这辈子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要当丑女了。 她看着俊俏小爹爹想道,这么帅气的小少年,竟能跟又老又丑的妇人生孩子,男人果真是下半身动物。 花溪村的交通十分便利,往北过洪桥,再走六里路,就是二柳镇。往东沿着河道走不到二十里,就是溪山县。从这里去县城,脚力走的话大概要一个时辰,若是坐牛车半个多时辰就到了。 第7章 村里有去县城的牛车,现在已经走了。吴氏只得步行往东走,都过了邻村大榕村,村里一辆去县城的驴车经过她身旁。 赶车的谢虎子道,「钱三婶要去县城吧,快上来搭你去。」 谢虎子跟钱三贵和钱满江的关系都非常好,吴氏也没客气,上了驴车。 来到县城,吴氏直接去了小姑钱香的家里。钱香比钱三贵小三岁,嫁给了县城的李屠夫,日子十分好过,平时也没少帮衬他们。 钱香泼辣,爽直,出嫁前就跟三哥、三嫂关系极好。当她听了吴氏的哭诉后,也跟着抹着眼泪说,「老天爷真不长眼,咋啥不好的事都往你们家钻呢?」 她偷偷拿了一吊钱给吴氏,「拿去吧,也不用还了。去买个能生养的,老点、丑点不打紧,能生娃就成。」 老李家的日子虽然过得,但钱香的公婆都在,偷偷拿一吊钱出来着实不易。吴氏抹着泪感激地说,「谢谢小姑了,你的好我和你哥你侄子都记着。」 吴氏来到县城最偏的一家牙行,想着这里的人该便宜些。她进去了,牙人看她衣裳补丁撂补丁,问道,「你是卖自己还是卖儿女?」 吴氏红着脸说了原由,牙人直接把她领到几个歪瓜裂枣面前说,「看看吧,这几个是最便宜的。」 吴氏看上了一个二十多岁,左半边脸有块大红胎记的女人,她是这几个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寻思她虽然丑,但屁股大,好生养。便拿出两吊钱想把她买下来。 牙人摇头说,「别看她长得丑,可是个壮劳力,两吊钱买不走,最少得要两吊半钱。」 这两贯钱都是借的,哪里再去找五百文?吴氏正在发愁,牙人婆娘走出来了。大着嗓门说道,「我这里还有个黄花大闺女,就是瘦小了些。不过,别看她岁数不大,这月事才刚刚过。领回家跟你儿子圆房,保准翻年你就能抱个大胖孙子。」 吴氏一听还有这便宜事情,极高兴。儿子还有半个月就要走了,若是她月事刚过,正是怀孕的好时机。便千恩万谢道,「谢谢大嫂了,若真的明年抱了大孙子,我定会给你送红鸡蛋来。」 牙人婆娘笑道,「送红鸡蛋倒不用了,生了孙子念我两声好就成。」 等那黄花大闺女被拉出来,吴氏傻眼了,又小又瘦,目光呆滞,乱蓬蓬的头发遮了半张脸,脸脏得连模样都看不出来,一身破衣裳也看不出本来颜色,看到人吓得脑袋直往脖子里缩。 「原来是个傻子啊,」吴氏失望道,「大嫂拿我们穷人逗趣呐。」 这个傻子是牙人婆娘今天早上出城办事在路边捡到的,一个馒头便哄了来。 牙人看到婆娘弄回来个傻子,气道,「你傻呀,弄个傻子回来作甚?卖不出去不说,咱还要倒贴吃食养着她。」 牙人婆娘道,「你才傻哩。她虽然是个傻子,但也是个年青闺女。咱们把她收拾干净了,卖给乡下的老鳏夫,或是讨不到婆娘的人,就是再贱,几百个大钱儿还是值。现在正是办户籍的好时机,把她跟流民一起上奴籍,谁也不知道这是咱们捡来的人。这白捡的钱你也嫌扎手?」 牙人一想也对啊,嘿嘿笑着夸了婆娘几句。两口子刚说完,还没来得及给傻子洗个澡,就来了一个买人的穷人。 牙人婆娘见吴氏还在犹豫,便道,「看大妹子的日子也实在不好过,我就做做好事,一吊五百钱卖给你,不能再少了。」又拉着这个傻子转过身,指着她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裙子悄声道,「大妹子快看看,那不是才来没多久的月事污迹?」 吴氏一看,裙子后面的特殊位置上,果真有几团已经干了的黑褐色血迹。她的全身上下,也只有这几团血迹能看出本来颜色,应该是这几天弄上去的。便动了侧隐之心,轻叹道,「天,这造的是什么孽哦。」 牙人婆娘也叹道,「可怜见的,我本来还说给她洗洗,你就撞上来了。她现在只是脏了些,你看看她的眉眼,一看就是个俊俏闺女。自古少年爱嫦娥,哪个后生小子不喜欢年轻水灵的妹子?把她领回去你儿子定会喜欢,洞房也能痛痛快快的。若是找了那个女人,」牙人婆娘指了指那个有胎记的丑女人说,「你儿子愿不愿意跟她洞房还两说。」 吴氏本来就耳软,心软,经牙人婆娘这么一说,就有了几分犹豫。 牙婆一看有门,又说道,「其实她也不算顶傻,自理能力还是有,就是算不上聪明……大妹子想想,你那么几个钱,日子又赶得急,能到哪里买个正当年又能生娃的聪明闺女?」又低声说道,「等她生了娃,若是你不喜,直接再把她卖了就是。」 「真给我生了孙子,我咋舍得卖了她?」吴氏说道。 牙婆打着哈哈笑道,「是,是,是,一看妹子就是菩萨心肠。把她领回家去,既能给你添孙子,你也算做了件善事,还给你去打仗的儿子积了福,三全其美。」 牙婆的最后几句话说到吴氏心坎上了,真掏钱把这个傻子买了下来。牙婆还要陪她去县衙办奴契,吴氏谢绝了,她孙子的娘怎么能是奴籍。 傻子还不愿意走,痴痴呆呆地说了一个字,「怕。」 还说的是官话。 牙人婆娘好声好气地说,「乖,不怕,她这就带你回家享福。」 吴氏叹着气拉着傻子说,「走,跟婶子家去。享福不敢说,只要有我们一口,就能有你一口。」 许是吴氏态度温和,傻子便乖乖跟着她走了。 牙人见自己婆娘用一个馒头就轻轻松松挣了一吊五百文大钱,乐得嘴巴咧到了耳后根。 吴氏领着傻子出来,直奔城门走去。吴氏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似乎听不懂,一言不发。路过一个面摊时,面香味传了老远。傻子便站住,直愣愣地看着面摊发呆。 吴氏想着买这个媳妇省了五百文大钱,又见她瘦得可怜,便叹着气领她坐下,花五文钱要了一碗素面给她吃,自己则是啃着从家带来的玉米饼。 第8章 这个傻子虽然吃得快,但姿势却优雅。吃完后,又说了一声,「水。」 吴氏以为她渴了,又要了一碗面汤。结果傻女只漱了漱口,并没有喝。 吴氏见了直摇头,都这么脏了,还穷讲究。 吴氏领着傻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花溪村,她不好意思让村民们看到儿媳妇的这个邋遢样,都是挑小路走的。此时下晌的太阳正火,所幸没碰到熟人。 当吴氏领着傻子回到家,躲在墙角处的钱亦绣着实吓了一跳。她实在无法把这个瘦小的小傻子跟伟大的娘亲联系在一起,这现实也太骨感了。 钱满霞说,「娘,你咋买了一个傻子回来呀?我大哥不会喜欢这个媳妇的。」 吴氏瞪了她一眼,「小娃家家的,啥喜欢不喜欢的,也不嫌害臊。」又问,「你哥呢?」 「去山上坎柴了,哥说趁他在家的时候多坎些。」钱满霞答道。 儿子一直是这么懂事的。再看看这个傻子,真是委屈儿子了。吴氏满腹无奈和心酸。 钱三贵听到吴氏买了人回来,拄着拐走到了堂屋。一看买回来个这样的主,单腿颤抖得更厉害了。 吴氏把他扶在椅子上坐下,叹着气说,「当家的,两贯钱买不到壮实的人。唉,也怪我,我应该再去别家看看的,却被牙婆的几句话说动了心。看她可怜,又想着给儿子积福,所以就……」其实,吴氏出了县城就有些后悔了,相公病重,女儿弱小,她却又买回来一个需要照顾的病人。今后的日子咋过呢? 钱三贵宽慰她道,「钱少,也确实买不到称心如意的,你也不要自责了。」 吴氏烧了水,又找了自己的一套旧衣裳,便把傻子领去厨房洗澡。钱满霞想跟进去看热闹,被吴氏拎了出去。 钱亦绣也实在太好奇这个傻傻的小娘亲,不顾阳光的灼热,飘到了厨房。 吴氏哄着小傻子脱衣裳,傻子还不配合。她就从柜子里拿出一块冰糖塞进傻子的嘴里,又吓唬道,「你不把身子洗干净,就出去吧,我们家也不要你了。出去了,或许就会被坏人杀了,又或许会被狼吃了。」 小傻子就被吓着了,由着吴氏把她的衣裳脱了,坐进大木盆里。结果洗干净了一看,这个傻子虽然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是极其美貌。就是太瘦了,锥子脸大眼睛,像前世某些整容过度的明星。不过,即使这样,也称得上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还有就是岁数小了些,看样子只有十二、三、四、五岁,年龄实在不好猜。她坐在盆子里痴痴呆呆,任凭吴氏揉搓。 这傻子若不出意外将是自己的小娘亲。爹爹俊俏,娘亲绝美,生的孩子若不倒霉悲催的隔代遗传,不幸继承钱老头的黑脸或是钱三贵的国字脸,可以预见十几年后的自己将会怎样风华绝代。钱亦绣美得不行,绕着美貌小娘亲飘了几圈。 等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钱亦绣又有些担心,这个小细身板咋能生得出孩子?就算生下来了,她的命还在不在也两说。 吴氏给傻子洗的仔细,看到她脖子上还带了一根项链。洗干净了才看出本来面目,橙色丝线吊了一个橙色的月牙形木头坠子。或许因为是木头的,才得以留在她身上。吴氏凑过去看了看那个坠子,一面刻了个月字。 傻子的头发乱得像鸡窝,吴氏好不容易才给她梳直洗净。头发里还有一条长长的伤疤,已经结痂了。钱亦绣猜测她许是伤了头,所以才变傻了。 吴氏或许也这么猜测,嘴里不住地说着,「可怜见的,这么好的闺女,咋会沦落成这样。」手下动作也更加轻柔起来。 洗干净了,吴氏又帮她把衣裳穿上。穿衣小这种事傻女还是会,就是动作慢了些。 吴氏本就纤细,所以衣裳不大,但穿在她的身上还是又大又长。吴氏边给她理着衣裳边教道,「满江走后,娘就更忙了。你不说帮家里干活,穿衣、脱衣这些简单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做……」 吴氏牵着傻女进了堂屋,钱满江已经回来了。他看到这个美貌女孩一下子红了脸,心中的狂喜抑都抑不住。 她的眼睛虽然有些呆滞,却水汪汪的像山上的那潭碧池。尖尖的瓜子脸,像三月里的粉桃花。还有花瓣一样的小嘴儿,小巧精致的鼻子,垂在肩上的乌黑长发,盈盈一握的小腰…… 明眸皓齿,花容月貌,国色天香,楚楚动人……钱满江想到了所有在书上看过的形容美人的词。 他已经做好娶一个又老又丑的妇人当媳妇的准备,哪成想上天垂怜,娘竟给他买了这么好看的媳妇回来。这真是意外的惊喜! 傻——哦,不,稚气就稚气点吧,不稚气他也娶不到。 吴氏看到儿子脸上的喜色,也高兴起来,之前的沮丧随之散去。说道,「你媳妇身上虽然有一些碰伤刮痕,但除开那些伤痕,其余的肉皮儿却是细腻白嫩,手上也没有茧子。想来应该是好人家的女儿,不知怎么跟家人走散了,也是个可怜人。你既娶了她,就好好对她,别嫌弃她有病。」 钱满江顾不上害羞,忙摇摇头说,「不嫌弃,不嫌弃。她这样好看,若是没病,我也娶不到。」说完,脸更红了。 吴氏想想那个有胎记的丑女人,又想起牙人婆娘说的话。看来自己花的钱不多,还是买对了。她怜惜地看了傻女一眼,说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来自哪里,多大年纪。」又把那条项链给儿子看,「这是她身上唯一一样东西。」 钱满江拿着项链看了看,说道,「有个‘月’字,这应该是她的名字吧?」又对小傻子笑道,「月儿,我以后就叫你月儿,好吗?」 或许这两个字拨动了傻子心灵最深处的那份柔情,当她听到钱满江叫「月儿」的时候,一直不动的眼珠转向他,竟然有了些许光彩,对他嫣然一笑,顿时满屋生辉。 第9章 钱满江的心悸动不已,也不管爹娘在跟前,走过去把项链重新给她戴上。看到她发际处有一条两、三公分的伤口,心疼地问道,「月儿,这里疼吗?」 或许钱满江的善意和心痛傻子感觉到了,也或许「月儿」这两个字过于亲切,傻子又冲他笑了,还拉着他的袖子喊了声,「哥哥。」 声音如黄莺般悦耳动听,还是官话。 钱满江看看拉着他袖子的小手,又高兴又害羞,激动的脑门和鼻尖上都出了汗。笑道,「你喜欢这个名子就好。丝线和坠子都是橙色的,以后你就姓程,大名叫程月。好吗?」 程月似乎听懂了,竟然点了点头。钱满江就把她牵到凳子边坐下,又给她倒了碗水。程月渴了,端着碗喝起来。喝完后,又看着钱满江傻笑。 钱亦绣看程月的眼珠虽然还是木呆呆的,但情绪明显比之前好太多。走姿、坐姿、喝水都极优雅,一看就是受过极好的教育。 这种优雅气韵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前世那些所谓「明星模特速成班」几个月就能培训出来的。嗯,美貌小娘亲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 钱满江欣喜地对吴氏说,「娘,看样子,月儿也不是很傻。好好教教,自理能力应该有,以后说不定还能帮娘干点活。」 吴氏道,「娘不奢望她帮着干活,只要能自理,娘就阿弥陀佛了。」又对钱满霞说,「去,告诉你嫂子茅房在哪里。」 钱满霞看程月长得好看,大哥又喜欢,她也喜欢上了。上前拉着程月的手说,「嫂子,跟我走。」 程月坐着没动,而是看着钱满江。钱满江说,「好,我陪着你们去。」觉得不对,又红着脸补充一句,「妹妹陪你进去,我在外面等着。」 吴氏见儿子喜欢,自己也开心不已。但一转头看见丈夫沉着脸,心里又咯噔一下。 见几个孩子出去了,便说道,「他爹,这孩子虽然有些痴傻,但长得不错,满江也喜欢……」 钱三贵叹气说道,「这孩子何止是长得不错,而是颜色太好了,又有这个病,我怕她招祸。姑娘长得太好,就是正常人都会有歹人打坏主意,别说她的头脑不清醒了。等满江走了,家里就剩下几个病弱,我怕咱们护不住她。」 吴氏听了也觉得是这个理儿,忙问,「哎哟,那咋办?要不,把她退回去?只是这孩子太可怜,人牙子能便宜卖给我,是因为没看到她本来面目,觉得她又傻又瘦,值不了几个钱。若是看到她长得这样好,不定会把她卖到什么地方去。」 钱三贵摆手道,「不能退回去。退回去,这孩子可要遭罪了,满江也会舍不得。算了,这孩子被你领回来,也是她跟咱们家有缘,就留下吧。记着以后尽量不让她出门,就是出门也要有人跟着。」 让一家人喜出望外的是,经过大家的安抚,程月已经不像开始那么害怕和紧张了,似乎也傻得不算太厉害,吃饭、穿衣、脱衣、上茅房等基本生活自理能力还是有,也能简单地对话。就是记不起原来的事情,智力像几岁的孩子。这已经比开始好得太多。 钱三贵猜测道,「月儿应该不是天生的傻子,大概是之前遇到什么事故才变傻了。」 钱满江不由自主说出了心里话,「变傻了才好……」不傻,他咋娶得到。 吴氏嗔了他一眼,「你只高兴能娶到她,咋没想想她之前有多可怜。」 钱满江红了脸,羞惭地说,「是儿子想左了。」又疼惜地看了程月一眼。 当天晚上,钱满江就兴冲冲地去里正家帮程月办户籍。汪里正还有些纳闷,这娃子买了个什么样的婆娘,竟能这样高兴,连送死都不怕了。 疑惑归疑惑,还是满口答应下来,说明天就去办。 大乾朝的户籍管理还是比较严格,但这次流民多,谁逃荒还顾得上带那东西,所以此时办户籍是最佳时机。 从此,这个不知从何处来的闺名叫程月的十五岁(钱满江编的)傻子就在花溪村落了户,被称为程氏,或是钱程氏,很多不厚道的人背后都叫她傻程氏,再后来就叫她傻寡妇。当然,这是后话了。 钱满江去了里正家回来,钱老头两口子已经来了他家。钱老太正在骂吴氏,「你这个败家婆娘,一吊五百文就买了个这么个货色。傻不傻先不说,看看这小身子骨,瘦得脱了形,连个屁股都没有,怎么怀得上娃?唉哟,那么多钱,可惜了了……」 吴氏还是第一次被钱老太如此不留情面地痛骂,委屈得眼泪在眼圈打晃。程月也吓得躲到墙角,浑身直哆嗦。 钱满霞赶紧说,「奶,我嫂子有屁股的,我下晌还领她去了茅房。」 「去,去,去,小丫头片子懂个啥?边上待着去。」钱老太骂道。 钱老头也觉得吴氏这次亏大了,心疼得老脸都皱成了包子。指着程月吼道,「这就是一尊菩萨,啥都干不了,还要把她供着。满江一走,你们家本来就更忙了,现在又添了这么尊菩萨要伺候,咋整啊……」 钱满江进来笑道,「爷说月儿像菩萨是说对了。」他过去拉着钱老太的手说,「奶奶莫急。您看,月儿虽然瘦,但她的耳垂却又大又厚,可不就是像菩萨。算命先生都说生有这样耳垂的人福泽深厚,既然她是有福之人,肯定就不会当寡妇。那么,孙儿便能平安回来。孙儿不仅要平安归来,还会想办法挣个一官半职。到时,带着爷奶坐着大马车去京城逛逛。」 钱老太这辈子只去过几次县城,一听孙子给他描绘了这么好一幅蓝图,高兴得嘴咧得多大。笑道,「哎哟哟,我就说我这个乖孙孙最有孝心,还想着带老太婆去京城。好,奶等着我孙子当官回来,领着老太婆去京城逛逛。」 钱老头看看程月的耳朵,的确比一般人的大些厚些,没想到自己随便一说,还说对了。满意地点点头说,「满江脑子活络,又识字,在军里好好干,说不定真能当个将军。这个傻子若是福泽深厚的,娶就娶吧。」 第10章 角落里的钱绣直撇嘴,当将军是地里的萝卜,一抓一大把啊。没有家世的农民子弟,即使立了战功,也多会被有门路的官家子弟冒领。更何况想立战功就得拚命,在战场上拚命的人能有几个活命? 不过,小娘亲的耳朵的确又厚又大,或许真有福泽也未可知。已经是鬼魂的钱绣就是封建社会和迷信中的一员,当然相信封建迷信了。 钱满江对妹妹使了个眼色,钱满霞便把程月领去了右厢房。这间房已经打理出来,程月成亲前会暂时住在这里。 又听钱满江对老两口说,「月儿不傻,只是反应稍微慢些,慢慢教她,她会学着做不少事。以后孙儿不在家,就让她替孙儿孝顺爷奶……」 看到老两口笑咪咪地不再纠结吴氏买了个小傻子的事,而是开始嘱咐钱满江此去要如何保重身体之类的话,钱绣很佩服小爹爹的应变能力和好口才。随便几句话,就能让老两口改变态度,接受程月。 就冲他这个机灵劲,或许真能混个一官半职也未可知。 老两口走后,钱满霞拉着吴氏的衣襟问,「娘,奶咋说嫂子没屁股呢?我明明看见嫂子有屁股的。」 吴氏用食指点了她的前额一下,嗔道,「小娃家家的,也不害臊。」想着若是自己不解释清楚,她再去问别人更不好,便解释道,「奶说的没屁股,是指屁股上的肉少,而不是真的没屁股。」 钱绣也知道,古人看女人能不能生孩子,多从屁股看。觉得屁股大就好生养,屁股小就不好生养。 为了传宗接代,钱家三房第三天就办了喜事。 吴氏用买人剩下的那五百文钱买了八尺红布,和四弟妹王氏、满川媳妇许氏一起,连夜给两个新人一人做了一身喜服。剩下的钱不多了,又借了两百文,办了几桌席面。 家里是这种情况娶的亲,不可能有多少喜悦。也不兴什么迎和娶,什么婆家和娘家。成亲前程月一个人住在右厢房,成亲当天让一对新人拜天地拜父母再夫妻对拜就算结成夫妻了。 只请了几户近亲和相好人家来喝喜酒。钱家在花溪村的近亲并不多,只有二爷爷家一支。其他几户已经出了五服,关系并不算亲近。另外还请了几个嫁出去的姑娘。 吴氏专门说了新娘子胆小,别吓着她。都是些亲戚朋友,这个招呼还是听,人们去新房也是静悄悄的。 当看到新娘子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出了新房就对新娘子议论开了,口碑也是两极分化。 年纪大的人和妇人们都说这新娘子就是一张画儿,除了能看,啥活都干不了,还傻了吧叽的,有个屁用。而且,年纪又小,这个小身板也不像好生养的,留后什么的——悬。 后生小子们却是羡慕不已,想着自己若是能娶这样一个美娇娘,就是死都足了。没听说那句名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没想到钱满江这个小白脸,都要去送死了,还有这样的艳福。若是这程氏当了寡妇,真是可惜了。 角落里的钱绣跟钱满霞几个孩子一样兴奋。白天的大戏够热闹,晚上的感情戏更是让她期待,不知道俊俏小爹爹会怎样勾搭美貌小娘亲做造人的大事。小娘亲身体年龄小,心理年龄更小。想想,还真是同情她。 不过,当钱亦绣听说过钱家人的名字后,还是禁不住给钱老头比了个大拇指。这些名字取得可真牛。 儿子女儿是贵和香,钱贵且香,说的是真理。孙子们的钱都铺满了川江河,孙女们的钱则是满碗满碟满枝满朵满霞光。 怪不得钱满江那么有理想,原来是随了祖父了。 很快到了晚上,把客人都送走,那些想听房的青年后生被钱老太一一拎着耳朵揪了出去。钱满江的时间紧迫,钱家长辈们都万众一心地期待他抓紧一切时间完成播种大计。 吴氏趁钱满江去洗漱的时候,专门去了左厢房。她拉着程月的手叮嘱道,「过会儿要听江哥哥的话,他让你做咋就做咋。听话了,江哥哥才会喜欢你。」又把脸沉下来吓唬道,「若是你不听话,娘就把你赶出去,让你没地方睡觉,也没饭吃。」 听了吴氏的话,程月果然吓着了,漂亮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保证道,「听——话,月儿——听话。」 吴氏笑道,「乖,这才是好孩子。听话了,你就能当娘亲,生娃娃。」 钱满江正好走进来,程月直愣愣地看着他说,「听江哥哥的话,当——娘亲,生——娃娃。」 钱满江脸腾地红到了耳后跟,嘿嘿傻笑起来。 吴氏笑道,「月儿说得真好,很是该这样。」又低声嘱咐钱满江道,「月儿跟其他闺女不同,不要把她吓着,得慢慢哄,不然怕适得其反。」见儿子点头,才走出了房门。 她出来后并没进自己的房,而是趴在左厢房的窗户外面偷听。想着若是儿子搞不定,她就再进去帮帮忙。必须得让他们夜夜「笙歌」,这样怀孕的机率才大。 钱三贵颤巍巍地拄着拐出来,扯了扯她的衣裳,吴氏只得红着脸跟着他回房了。 钱满江知道吴氏在窗外偷听,不好意思多说,挺直了腰杆坐在床边。听见他娘回房的脚步声,整个人才松懈下来。 他侧过身看着程月,他的小娘子本来就美,灯下的她更加增添了几分朦肬和妩媚。水汪汪的大眼睛,红嘟嘟的小嘴儿,尖尖的小下巴。钱满江身体一阵燥热,抓住程月的手说道,「月儿,你答应了要听哥哥的话,对吧?」 程月点点头说,「嗯,听话,当——娘亲,生——娃娃。」 钱满江笑弯了眼地说道,「月儿真乖,咱们安置吧。」说完他就三下五除二地把衣裳脱得只剩一条亵裤。或许他一直在干体力活和练武,看着不算壮实的身材一亮出来,还是隐约看得到几块腹肌。 他看程月笨拙地解着带子,连上衣都没有脱下来,又急吼吼地帮她脱。 第11章 飘在桌前等着看戏的钱亦绣觉得不对,虽然这大戏不要钱也没人管,男女主角又漂亮得人神共愤,但如此看小爹爹和小娘亲制造自己好像不太好,也有违人伦。 可又实在舍不得离开,她实在实在想看小爹爹怎样勾搭自己的傻娘亲。她做了半天思想斗争,终于想通了。自己现在还不是他们的女儿嘛,那听听墙角又有什么关系呢?于是很没品地挤进了旁边一个刷了红漆的柜子后面。这个柜子是从钱家大院带来的,是这个家最好的一件家俱。原来放在吴氏的卧房,昨天才让钱满川等人抬到了西屋。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又听程月说,「光光,羞,不好。」 钱满江哄道,「月儿说了要听话的,乖,听江哥哥的话。只有光光了,才能当娘亲,生娃娃啊。」 「为什么呀?」 「呃——娃娃刚来到人世间的时候,不都是光光的吗?可见小娃娃喜欢光光了。所以,咱们只有光光了,才能把娃娃吸引来。」 钱亦绣暗忖,这个小爹爹还真会瞎掰,也够机灵。 好像两人躺在了床上。 床咯吱响了几声,听程月问,「江哥哥,你——干啥?」 钱满江说,「月儿,我听见有虫子拈进被子里的声音了,我帮你捉虫虫好吗?」 「嗯,好,月儿怕虫虫。」小娘亲傻傻地答道。 接着,床又咯吱咯吱响了几声。钱满江喘着粗气说,「咱们来玩打架的游戏好不好?月儿假装打败了,我打胜了,我就把你压在下面。」 「打架不好,月儿不喜欢。」程月说。 钱满江说,「可咱们孩子喜欢啊,他一看这么好玩,就会跑过来钻进月儿的肚子里。」 「孩子在哪儿?」 「在——桌子下面,或者是——柜子后面。」 「月儿咋没看见?」 「他在跟月儿捉迷藏。」 …… 「哎哟,痛。」 「好月儿,忍忍,这是孩子在往你肚子里钻,哥哥正在帮他。」 …… 啧啧啧,这小爹爹还真是……钱亦绣实在听不下去了。这才十五岁的少年,咋这样啊。古代人早熟,古代男人更早熟。 「痛,不要。」又传来程月的叫声。 「月儿不想要孩子?孩子可好了,软软的,香香的……」钱满江循循善诱道。 …… 纵使钱亦绣无形的老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听下去了。 钱亦绣前世除了暗恋尚青云,根本就没谈过恋爱,是个绝对的纯洁原装货。也就在影视剧或是网上看到过男女接/吻亲热的镜头或画面,那些更进一步的啥啥啥根本就没看过。现在让她听真实版的啥啥啥,还是小爹爹引诱小娘亲这种……也太重口味了些。 她赶紧向窗外飘去。鬼魂的听觉灵敏,即使在院子里也听得到程月喊痛及钱满江哄她的声音,她又飘出了院子。 马面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包含的信息量还是极大。她想去山上转转,趁现在不怕累、速度快、又不担心被野物吃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东,到时有的放矢,直接去挖。这个家穷得叮当响,小爹爹也不知回不回得来,即使能回来也不知道是几年后。她若是穿越了,想过好日子只能靠她的小手去创造。 她正想得入神,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惨烈的尖叫,接着是钱满霞被吓哭的声音。想来,小爹爹已经冲破那道防线,种子也该播进去了。 今夜星光灿烂,星空下的万物神秘而宁静。钱亦绣在上空飘了一圈,又结合几天来那些人的对话,对这个家和这个地方的方位有了大致了解。 这个村叫花溪村,属于溪水镇,溪水镇又在溪山县的辖内,属于冀安省的地界。 这个家在花溪村的最西边,已经出了村口,距村子有一百多米的距离,广阔的荒地上只有这一个孤零零的院子。所处的位置是溪花村最偏远的地方,也是附近几个村子最贫瘠的地方。院子里除了枣树长势还可以,连后院种的菜都长势不好,稀稀拉拉的。 花溪村后面是连绵的群山。若花溪村还勉强算在溪景山的山脚下,而她家,就正处于溪景山和溪石山的交界处。 她家后面往西,就是溪石山,山如其名,只有石头和溪流。山里巨石林立,山势陡峭,隔个老长的距离才会有棵大树从石隙里钻出来,连抔黄土都看不到。把前世一句着名的诗句改一改用来形容最贴切,就是「石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典型的鸟不拉屎的地方,野物也不会去,去了只会饿死。 溪石山连绵近十里,山脚下到洪河之间一片荒芜,乱石堆砌,溪流纵横,不说没有人家住,连过路的行人都没有。据说有些不法之徒杀了人,就会趁着夜黑风高的时候把尸首丢在这里。这一片还有个俗名,叫乱石岗。 溪石山东边和溪景山接壤。两座山真是泾渭分明,反差巨大。东边是林木茂密,山花烂漫,越往东绿色越浓郁,色彩更艳丽。而西边却是满目荒芜,而且越往西就越荒凉,几乎寸草不生,人迹罕至。 她家的院子朝北开,几百米外是那条由西向东从村头流过的洪河。 前面及右面跟村口相连的那片荒原上,草木远没有东边繁茂,长着十几棵要死不活的乔木和少量灌木。荒草倒是长了许多,期间开满了野花,有些大如碗口,有些小若豌豆。风吹草动,花儿摇曳,真是美不胜收。 左面是一片更大的荒地,这块地就像癞子的头,一块地方长了草和花,一块地方寸草不生,期间还流着几条小溪。不过,有一棵三个成人才能合抱的古榕树却是枝繁叶茂,像个孤独的卫士守卫在这片荒原上。再往左就是一望无际的乱石岗。 最令她意外的是,竟然还看到了一些满天星夹杂在荒草里。她依稀记得,前世在某本书里看过,满天星是二次大战后从国外移植过来的。没想到这个架空的大乾朝就已经有了。 第12章 钱亦绣前世就非常喜欢满天星,因为它的花语是配角。每当她看到尚青云开始一段新恋情的时候,她都会买许多满天星回家插入花瓶。她认为自己在尚青云的感情世界里是配角,所以他们才不能修成正果。今生她将在这里重生,决不能再这么傻,心甘情愿地当配角。她要好好把握机会,当一回女主,活出自己的风采。 钱亦绣的魂魄在山里转了转,赶在鸡叫前回了家。虽然只转了群山的一隅,也没看到什么能发大财的宝贝,但她并不沮丧,投胎前还有大把的时间任她游荡不是。以后夜里,她天天出去寻宝就是了。 吴氏虽然娶了儿媳妇,但并没有那么好命的等着儿媳妇来伺候,依然第一个起床做早饭。她性子温婉,又容易满足。想着儿媳妇虽然脑袋不算很清醒,却也不是很傻,而且颜色好,儿子喜欢。比王老五家娶的那个傻儿媳妇强得多,那个傻子随时都在流憨口水,又脏又丑,听说还经常打人。至于儿媳妇不太会干活,慢慢调教就是了。若是以后再给家里添个孙子,那就更好了。 第二个早起的是钱满江。他知道今天早上应该新媳妇做饭,但他的这个新媳妇特别,肯定做不了饭,至少得让她起来烧个火。可是无论他怎么叫,程月只嚷着这里痛那里痛,就是不睁眼。钱满江也后悔自己昨天没有节制,又见小娘子的小脸苍白,又瘦又尖,很是心疼,便不忍心再叫她了。 钱满江边烧火边喃喃地跟吴氏解释道,「娘,对不起,月儿昨儿太辛苦,起,起不来。」说完,臊得脑袋垂到了灶口底下。 吴氏笑道,「娘明白,只要你们能给娘添个孙子就好。」说完,吴氏揭开锅盖,拿出了两个煮熟的鸡蛋给他,「快些吃了。」 钱满江把鸡蛋放在灶上说,「留着给爹吃。今天有昨儿剩下的菜,我吃剩菜就行。」 吴氏道,「昨天只剩了些菜汤,哪里还有什么好的。」又把鸡蛋拿起来给他,固执地说,「给你吃你就吃,好好补补,给咱们家留个后。」 钱满江听吴氏说留后,脸又红了起来。想到他走之前恐怕夜夜都要勤奋耕耘,这也的确耗体力,便没矫情,吃了一个鸡蛋。把剩下的那个鸡蛋揣进怀里说,「这个留给月儿吃。」又怕自己这么做会惹吴氏的不高兴,赶紧解释说,「月儿太瘦了,身子不长壮实也不好怀孕。」 吴氏笑道,「娘不是那些不高兴儿子疼媳妇的恶婆婆。儿媳妇也是爹娘疼大的闺女,进了咱们家的门,咱们就该把人家当亲闺女一样待。」又问,「昨儿娘让你垫在儿媳身下的白布,你垫了吗?」 钱满江红着脸点了点头,吴氏满意地笑起来。 早饭做好,钱三贵和钱满亭都已经起来了。今天儿媳妇要敬茶,所以钱三贵被扶到了堂屋。 钱满江去左厢房叫程月,程月还不想起身,钱满江就把鸡蛋剥了皮喂她。程月吃了香喷喷的鸡蛋总算清醒过来,在钱满江的帮助下把衣服穿上。 屋外的吴氏听见程月起了身,进屋把那块白布拿了起来,见上面有几块血渍,满意地点了点头,笑意更深了。又帮着程月梳了个最简单的妇人头,边梳还边温言细语地教她。 「以后儿媳要学会自己梳头,娘忙,要做许多事。」 桌子上有个巴掌大的小铜镜,这也是家里唯一的镜子。程月照了照镜子说,「梳了头,好看。谢谢娘。」 说完,美丽的大眼睛看向吴氏,眼睛里的澄澈和清明如婴儿般惹人怜爱。吴氏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也不知道你进了这个家是有福还是无福。」 进了堂屋,钱三贵和吴氏坐上座,钱满江领着程月磕头进茶。 钱三贵给了程月一个装着十文钱的红包,捋了捋稀疏的胡子说道,「要时刻谨记服从丈夫,孝顺公婆,多为我们钱家开枝散叶。」他好久没一下子说这么长的话,说完后还喘了几口粗气。 但他的样子十分严肃认真,好像面对的儿媳妇是个正常人。 程月一直有些害怕钱三贵,来到这个家也没见过他几次,加上他面部严肃,人又瘦得脱了形,觉得他有些吓人。她垂着眉眼双手颤抖地接过红包,不敢说话。 钱满江低声说,「快说谢谢爹。」这些话出屋前他已经教过程月了。 程月鹦鹉学舌道,「快说谢谢爹。」 一旁的钱满霞笑出了声,钱三贵还混然不觉地说,「好,好孩子。」 程月听钱三贵表扬她,高兴的小脸通红,欣喜地对钱满江说,「江哥哥,爹也喜欢我呐。」 钱三贵听了严肃认真的瘦脸纠结了一下。钱满霞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吴氏起身把一根小银簪子插在了程月的头上,又坐下柔声说,「好好服侍丈夫,早些给咱们家开枝散叶。 程月摸了摸头上的簪子,主动说了句,「谢谢娘。」 钱满江知道这是吴氏剩下的唯一一件嫁妆,其他的都卖了或是当了。赶紧说,「娘,这根簪子你还是自己留着用,月儿当不起的,也容易弄丢。」 吴氏笑道,「月儿是你的媳妇,娘当然要把最好的东西送给她了。」 程月生怕把漂亮的簪子还给吴氏,赶紧说,「月儿没有那么傻,不会把簪子弄丢的。」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连死鬼钱亦绣都笑了,傻进不傻出,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给长辈敬了茶,钱满霞来给程月行了个福礼,说,「嫂子好,祝哥哥嫂子百年好合。」这是之前吴氏教她说的。 程月叫了声,「小姑,」又把一个装着五文钱的红包给了钱满霞,「给小姑买花戴。」这个红包是钱满江早上准备好的,话也是钱满江之前教的。 钱满霞笑咪咪地接过红包,道了谢。 躲在墙角的钱亦绣看了这一幕,直道小娘亲前辈子做了好事,这辈子虽虎落平阳,却落在了这么好的人家。钱家人良善,没有歧视欺负她,反倒是拿她当亲人待。若是落在别的人家,日子可就惨了。自己穿到这样的人家,虽说日子清贫些,但家和万事兴,好好经营总会好起来的。 第13章 之后,吴氏和钱满江进厨房把饭菜端上了桌,程月很自觉地帮着摆碗和筷,这两天每次饭前钱满霞都在教她做这个活计。早饭是用剩菜汤煮的糙米粥,还有剩下的杂面馒头。粥里有油星,玉米馒头里有细面,真是一顿不错的早餐。 钱满霞边吃边问程月道,「嫂子,你昨天大半夜的遇见鬼了么,叫得吓死人了。」 钱满江红了脸,唬着脸嗔道,「这么多好吃的咋还塞不住你的嘴,胡说什么。」 钱满霞从来没被哥哥这么对待过,瘪着嘴就要哭。 吴氏赶紧劝钱满霞道,「霞儿乖,快些吃。昨儿夜里没有谁叫过,是你做了恶梦大哭不止,还是娘把你抱去大床睡才好了。」 钱满江也懊悔不该这样对妹妹,把碗里唯一一块手指甲大的肥肉夹给了妹妹。 程月反应慢得多,还想着钱满霞的问题,瞪着直愣愣的大眼睛无辜地说,「痛,好痛的,我才……」 听了程月的话,钱满江臊得不行,赶紧截住她的话,「月儿……」由于着急,声音稍微有些粗。 程月第一次被钱满江如此粗鲁地对待,又害怕又委屈,瘪起了小嘴,眼泪含在眼圈要掉不掉,更加楚楚可怜。 小娘亲是朵真的白莲花,又白痴,又纯洁,又美丽,那可怜的小模样连钱亦绣看了都有些不落忍。 小爹爹当然更心疼了,又赶紧柔声哄着程月。 钱三贵红了脸,不好意思再看下去了,咳嗽两声,拿起靠在椅子扶手上的拐起身去了卧房。他还有些走不动,吴氏又起身把他扶进去。 碗是吴氏洗的,钱满江说他教程月洗,吴氏摇头道,「算了,万一打烂了一个多可惜。」 钱满江又教程月扫地,摆凳子。堂屋收拾好了,又去把院子扫干净。小娘亲虽然反应慢,但听话,也算勤快,就是走路有些不利索。 钱满霞又问,「嫂子,你咋这么走路呢?」 程月眨了眨大眼睛,撅嘴说道,「屁股痛……」 「屁股痛?我娘打我也是打屁屁的。原来是哥哥打你了,怪不得你叫得那样惨。」钱满霞极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嫂子,大声数落着钱满江,「哥哥,你咋能打嫂子呢?嫂子好可怜,这么瘦,又跟家人走失了。你不知道好好对她,还要打她。不行,从今天起,嫂子跟我睡。」 程月忙说,「江哥哥没打我,就是虫虫钻,他还帮我捉虫子。」 钱满江又臊又气,忙打岔说,「霞儿,你听娘叫你帮忙了,快去帮娘收拾厨房。」 钱满霞还想继续说,但看到哥哥有些不高兴了,不得不住嘴去了厨房。去了厨房还想不通,跟吴氏叨叨着嫂子如何可怜。吴氏红着脸嗔道,「小女娃子,说那么多干嘛。不许再去问哥哥嫂嫂这些事,羞死人了。」 收拾好后,钱三贵走了出来,手里拿了几个红包和一个布包。他把红包布包放在桌子上,让大家都围着桌子坐下。 又给吴氏递了个眼色,让她说。 吴氏便说道,「这些礼都是满江成亲人家送的。你们大伯、姑姑和四叔都说上次借的一贯钱和五百文,就算送满江成亲的礼钱,这可是大礼,你们要记着这份情。不过,大伯专门说了不要让大伯娘知道这事,霞儿的嘴要紧些。这次小姑又送了五尺布,四叔送了二十文。大伯和二伯两家各送了五十文钱,二爷爷送了五十文钱,其他人家有送了二十文钱的,也有送了东西的。」 说着,她拿起一个红包倒出几块银角子,对钱满江说,「你们爷奶专门去镇上把一贯七百钱换成了银子,说方便给你带去军里用,让你别太亏自己。还说,这是他们所有的养老钱,别说出去,让其他人知道了又要说他们偏心眼。」说完,用袖子擦起了眼泪。 钱三贵的眼圈也红了,说道,「满江,爹觉得爷奶的养老钱咱别要,还给他们。爹的病花光了他们所有的积蓄,连棺材本都没留下,咱不能再用他们的钱。剩下的这两百多文钱,统统给你带去军里用。」 吴氏也说,「你爹说得对,这些钱是你爷奶这些年攒下的,咱们家本来就没给孝敬,不能再收这个钱了。你们伯娘知道了,又有得闹。」 钱满江红着眼睛说道,「爹,娘,儿子不想把爷奶的这些钱还回去,」见钱三贵有些沉了脸,赶紧说,「爹别急,听我慢慢说。儿子此去,不仅想完好无损地回来,还想混个一官半职地回来。那时,孝敬爷奶的,岂止是一两多的银子。当然,这只是儿子的想法,若是万一死在外面,也是儿子的命。」 钱满江见他爹认真地听着他说话,一喜,把这几天的想法都倒了出来,「儿子这是么想的,咱们溪山县的溪峰茶闻名四海,顶级毛峰连皇上和娘娘都要喝。儿子想拿一两银子买一两一级毛峰茶,剩下的几钱银子再买些三级溪峰茶。姑夫的一个亲戚不是在茶楼当伙计吗,咱们求他买便宜些。这些茶不是儿子喝,而是拿去军里孝敬长官,那样儿子至少不会去当最前线的人肉垫子。儿子识字,再好好谋划谋划,说不定真能挣份军功当个官什么的。」 钱三贵听了,赞许地点点头,脸上出现了一丝久违的笑容。他的儿子终于长大了,这份见识不是庄稼汉能有的。说道,「好,爹听你的。先不说当官,只要你完好无损地回来,再孝敬你爷奶也不迟。」 墙角的钱亦绣眼里直冒小星星,这个小爹爹不愚孝,还会送礼巴结上司,的确蛮精明。她希望小爹爹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她也不至于太辛苦。将军什么的不敢想,小官说不定还真能混一个。 吴氏也欣喜不已,脸上的笑更柔和了,又把几个红包递给钱满江,「再把剩下的这两百多文钱都拿去买茶叶。」 钱满江摇摇头说,「剩下的钱留着给爹买药,以后家里会更艰难。」 说到以后的日子,几人的脸上又愁苦起来。 第14章 程月从怀里掏出钱三贵给的红包说,「钱,给哥哥买茶,给公爹买药。」 吴氏十分感动,这个儿媳妇虽然有些傻,却贴心。 她笑着拒绝道,「好孩子,娘知道你有孝心。这钱是你公爹给的,你就留着以后买花戴吧。」 「不,买茶叶,买药。」程月非常坚持。 钱满江十分开心,他的小娘子真好。对吴氏笑道,「既然月儿有这个孝心,就留着给爹买药吧。」 吴氏叹着气收下,「那娘就先帮你保管着,若是月儿以后看到喜欢的东西了,娘再给你。」 钱满霞见了,也把嫂子给的五文红包捐了出来。 之后,钱三贵进屋休息,钱满江上山坎柴,吴氏去外面洗衣裳,让钱满霞在家教程月抹桌子收拾家。太阳一点一点大了起来,钱亦绣躲到背阳的墙角数羊羊。 她看到钱满霞满眼好奇地盯着程月,似乎想问什么,又不敢问。钱绣猜想小丫头八成想继续问早晨的问题,但因为吴氏不许她再问,所以正纠结着。 钱亦绣也不希望她问,自己傻傻的小娘亲若再继续往下说,连她这个死鬼后备女儿都会感到羞愧没脸见人。 这时,听见有人敲门,是大房的女儿钱满蝶来了。钱满蝶是个秀气的小姑娘,虽然肤色有些黑,但一双笑眼又平添了几分喜气。她穿着一套绿色薄衫,同色裙子。虽然有些旧了,却没有补丁,这在乡下已经算是好衣裳了。 至少让钱满霞满眼羡慕,「蝶姐姐这套衣裳真好看。」小姑娘想到大伯父送的那份大礼,又拍着马屁夸奖道,「人更好看,跟我嫂子一样好看」 女孩子就没有不爱美的,钱满蝶看了两眼自己这辈子看到的最好看的美人,笑得眉眼弯弯地对钱满霞说,「就你嘴儿甜。」又招呼程月道,「嫂子。」 程月害怕陌生人,即使是小小的钱满蝶,她也不喜欢接近。便退后两步,面无表情地冲她说,「我不认识你。」 钱满蝶笑着说,「我是满江哥哥的堂妹,跟霞儿一样,也是你的小姑。」又笑着对钱满霞低声说,「嫂子说话真好听。」 钱满霞听人家夸自己的嫂子极高兴,与有荣焉地说,「我也这么觉得。」 钱满蝶说,「霞妹妹,咱们去山上割猪草捡柴伙好不好?」 钱满霞摇摇头说,「不行,娘让我看着嫂子。」 钱满蝶看看程月,把钱满霞拉到一边悄声问,「他们都在说满江嫂子是傻子,是真的了?看她长得这么好看,傻了真可惜。」 钱满霞不高兴地说,「你听谁胡说的?我嫂子才不是傻子,她只是比别人反应慢些而已。你看看老王家娶的那个傻媳妇,又流口水又特别脏,还不会干活,那才是真的傻子。我嫂子不流口水,又干干净净,还会扫地抹桌子……」 小姑娘气的脸通红,数落着程月的好处。 钱满蝶纳闷地问,「既然满江嫂子不是傻子,干嘛还要你在家看着她?」 「我嫂子才嫁过来,不熟悉路,又怕她上山摔着,所以娘和哥哥才让我看着她。」钱满霞解释道。 两个小姑娘正说着,吴氏回来了。她领着程月往绳子上晒衣裳,一遍遍教着程月,衣裳要拉称,水要扭干,等等。 钱满蝶又低声对钱满霞说,「三婶儿对儿媳妇真好,我娘对我大嫂从来没有这么好脾气过,奶奶对我娘也没有这么好言好语过。」 之后的几天夜里,钱满江夜夜玩「打架」的游戏,吴氏也每天早晨煮个鸡蛋给他进补。 小爹爹为了留后也够拼的。钱亦绣尽管前世没结过婚,但也知道天天这么干其实更不利于怀孕。身体受不住,何况他还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 不过,小爹爹的身体似乎很好,夜里勤播种,白天还能生龙活虎地去山上坎柴,又把家里的农具都修了,还把屋顶的茅草换了。 小娘亲就有些惨了,虽然钱满江和吴氏心痛她,让她睡到自然醒。但依然是憔悴不堪,哈欠不断。本来眼睛就大,顶着黑眼圈显得眼睛更大。眼睛里盛着满满的疲惫和茫然,更是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钱三贵悄声吩咐吴氏,「让满江节制些。儿媳妇的身子骨本来就弱,再折腾坏了,还生啥孙子。鸡蛋我不吃了,给儿媳妇吃吧。」 吴氏笑道,「你的身子不好,鸡蛋不能停。你以为儿子真的把给他的鸡蛋自己吃了?他都是偷偷拿回屋给了他媳妇。」 钱三贵道,「那我就更不能吃了,给儿子吃吧。他要去打仗了,要把身体将养好。」 吴氏咬咬牙,每天早晨煮三个鸡蛋,也悄悄把钱三贵的意思告诉了钱满江。钱满江也就有了些节制,隔一天打一次架。 期间,钱满江抽时间去了趟县城。茶叶买回来了,由于钱香找的熟人,比在市上买的多出来些。他跟钱三贵学过编东西,又专门去院子后面坎了竹子,用竹条编了几个大肚小嘴的小篓子,把茶叶装进去。又做了个小木塞子,用布包上,把小竹篓子的嘴儿盖严实。 钱亦绣无比佩服地给小爹爹点着赞,送上官的礼物,还知道用个好点的包装,聪明。这样的人,一辈子在乡下的确屈才了。 十几天一晃而过,到了钱满江要走的前一天晚上,钱老头夫妇及老钱家的人都来三房里送行了。 钱老太给孙子做了一件棉坎肩,钱大贵婆娘汪氏和儿媳妇许氏做了一双棉鞋和一双单鞋,钱四贵婆娘王氏做了一双棉鞋和一双单鞋。 吴氏感激地说,「弟妹和满川媳妇怀着身子,还做了这么多活计,你们这份情我们记下了。」 钱香白天就领着小儿子冬子回了花溪村。她知道钱满江需要茶叶,就送了他半斤二级峰茶,让吴氏和钱满江母子感激不尽。 钱二贵媳妇唐氏什么也没做,偏话还说得好听,「我本想着给满江做双鞋,布板都糊好了,结果头痛病犯了。哎哟,头痛得要命……」 第15章 汪氏和王氏撇了撇嘴。 钱老太冷哼道,「哼,啥头痛病犯了,我看是懒病犯了,你这懒婆娘惯会偷尖耍滑。」 唐氏也不生气,乐呵呵地说,「婆婆咋这么说媳妇呐,我是真的头痛病犯了。你老不信就问满河,他还给我熬了草药汤喝。」 钱老太睕了她一眼没再言语。一旁的小少年钱满河脸涨得通红。 钱亦绣之前从吴氏和钱满江的谈论中听出来,老钱家四房媳妇,汪氏虽然好强也有些小心思,但大事大非上还算明白,而且在外人面前极给钱大贵面子。唐氏自私又厉害,把钱二贵管得死。王氏精明又会做人,跟吴氏最说得来。 看到今天的这一幕,钱亦绣觉得唐氏就是个极品,连最起码的面子都不做。除了唐氏,钱亦绣对老钱家的其他人还比较满意,虽说有小心思,还有些自私,但这些都不算是大毛病。至少不像有些穿越书中那样,几乎全家个个是极品,见天的想把亲戚的东西据为己有,女主一穿越过去就斗、斗、斗。 程月怕生人,一见这么多人,早躲去了自己的屋里。等到众人都走后,她才来到堂屋。 钱满江见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小鼻头通红,惊道,「月儿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程月眼泪花花地拉着钱满江的袖子说,「江哥哥要走了么?月儿不要哥哥走。」 她知道明天江哥哥就要走了,一个人在屋里哭了好久,又不敢哭出声。她虽然有些傻,但也知好歹。知道江哥哥对她好,是她最亲近的人,所以她舍不得江哥哥走。 钱满霞早就想哭了,先还一直忍着,现在见嫂子哭了,也抱着哥哥大哭起来。悲痛欲绝的吴氏也忍不住了,搂着儿子哭起来。 钱满江被三个女人围着哭,心酸不已,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笑着劝她们,「不哭,不难过。几年后,我就回来了。我争取立功当官,给娘和月儿请凤冠霞帔,给爹买药治病,给妹妹攒嫁妆,还会领你们去京城玩,去看皇宫的大门,去吃那里的烤鸭……」 墙角处的钱亦绣看到这一幕,也非常难过,只不过鬼魂没有眼泪,所以干打雷不下雨。她使劲盯着小爹爹看,想着若是小爹爹不幸回不来,她就把他的音容笑貌永远烙在心里面。 几个人哭了一阵,还是吴氏最先收了泪,她把钱满霞抱起来进了卧房。钱满江用袖子把程月的眼泪擦了擦,含泪笑道,「月儿乖,莫哭了,哥哥几年后就回来了。」 「几年后是多久?」程月的眼里又涌上一层水雾,抽抽噎噎地问。 「几年后就是……」钱满江顿了顿,想着该如何解释好些,他把程月搂进怀里反问道,「月儿看到咱家门口有许多花儿了吗?」见程月点头,他又说,「等那些花儿谢了又开了,又谢了又开了,然后再谢了再开了……这样反复几次,几年就过去了,哥哥也就回来了。哥哥不在家的日子,月儿要孝顺爹和娘,爱护妹妹,多帮娘分担家务……」 钱满江知道自己的这些话小媳妇不会全听懂,但他依然把她当正常人一样郑重地嘱咐着。 程月懵懵懂懂反应不过来,呆呆地趴在钱满江的胸前。 钱满江又柔声问,「月儿听见哥哥的话了吗?」 程月虽然听不太懂,还是抬起头看着钱满江说,「月儿乖,月儿听话。」 灯下的小媳妇纯洁美丽,那懵懂的大眼睛呼扇几下,钱满江简直爱不够。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又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急急地拉她出去洗漱了。 夜里,程月没有再问「哥哥为什么要这样」的傻话,很是乖巧地随着钱满江摆弄了几回,让钱满江欣喜不已。 动静闹得有些大,虽然吴氏早有先见之明地把女儿抱进自己房里睡,但他们几人依然能听到些动静。吴氏双手捂着女儿的耳朵让她快些睡觉,又对皱着眉头的钱三贵低声说,「儿子媳妇这样才好,说不定就能给咱们添个孙子了。」 钱亦绣也不好意思继续听壁角,小爹爹也真是,年纪不大,这些东西还挺精通。想着前世有句话——是男人就没有不色的,还真是精辟。 但今天夜里她又实在提不起兴趣去山里转悠,只得飘去后院窝在空驴棚旁边的菜地里,看着月亮从中天落入西面山下。 鸡还没叫,吴氏便起来了。她正在做饭,见钱满江黑着眼圈走了进来。忙道,「你起来这么早作甚?快回去再睡睡,娘一个人忙得过来。」 钱满江笑着坐在灶口边,卷了一把草塞进灶口说道,「儿子走后,娘要保重身体。爹爹病重,妹妹还小,月儿又是那种情况,这个家以后就靠娘了。儿子不孝,没本事娶个健康的媳妇回来帮爹娘分忧,相反月儿还要靠娘照顾……」 吴氏知道儿子不放心自己的小媳妇,说道,「这也不怪你,是娘把月儿领家来的。娘知道你把这个媳妇放在了心上,小两口恩爱,娘也替你们高兴。你放心,我和你爹都喜欢月儿,会把她当亲闺女一般看待的。我们咋对霞儿,就会咋对月儿。」 钱满江羞赧地笑笑,「谢谢娘。其实,月儿还是挺聪明的,就是把前事忘了。娘以后多教教她,她还是能帮着娘干活的。」 吴氏点头道,「月儿是个好孩子,心善,也勤快……若是她能怀上咱们钱家的种就更好了。」 钱满江脸一红,心道,我们已经非常尽力了,也不知道怀上没有。 饭后,背上行囊的钱满江在吴氏的陪伴下去村里同其他人集合,由里正带着一起去县里汇合,再一起去省城西州府。 钱三贵撑着身子送到了堂屋门口,程月和钱满霞哭着送到大院门口,钱满江就不让她们继续送了。 钱满江出了院门站住,回过身对着钱三贵和吴氏跪下磕了三个头,流着眼泪说道,「儿子不孝,不能在爹娘身边敬孝。」又看了一眼哭成泪人的程月,又磕了三个头,似有满腹话语无法说出。 第16章 吴氏知道儿子的心事,哭着说,「满江放心,爹娘待月儿会像待亲闺女一样好的。」 钱满江听了,才哭着起身扶着吴氏向村里走去。 看着他们渐行渐远,不时回头向家里人招手,最后消失在朝霞中。程月和钱满霞抱头痛哭,钱三贵倚在门口默默流泪。 墙角处的钱亦绣也默默悲伤着,祈求俊俏精明的小爹爹能平安归来。 钱满江走了,似乎也把这个家的笑声带走了,家里的气氛异常压抑。钱三贵的病又重了些,躺在床上起不来。程月会做些简单的家务,无事就隔着门缝看野花。吴氏化悲痛为力量,打足了精神照顾一家大小。 不过,这还不是最糟心的,最糟心的是一些传言。 附近的几个村里都传遍了,钱家三房娶了一个貌若天仙的傻儿媳妇。虽然绝大多数人没看到过,不知道跟天仙一样美的人会美成什么样。但正因为没看到就给人以丰富的联想,也就更加想见上一见。 于是,没有多少人气的花溪村西面偶尔会出现几个人,想跟美人来个偶遇。只是那个美人从来不出门,而且那两扇大门永远都是关得紧紧的。 也会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去钱家三房串门子。只不过,别说是外人,就是亲戚,只要有人来,程月都是躲在自己的小屋里不出来,这些人照样看不到。 其实,真正看过程月真面目的也就是在他们成亲时来的几家亲朋好友。钱三贵当时就嘱咐了不要出去乱说,但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家有个漂亮傻儿媳妇的传言还是在几个村里传扬开来。 好在这几个村子民风纯朴,一些乡下汉子私下会说几句浑话,却并不敢真的怎样。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钱满江是去前线打仗的,属于正在为朝庭浴血奋战的人。敢调戏参战将士的妻子,是要坐牢的。 只有四、五个闲汉不甘心,经常会在院子外面晃荡。但也不敢有大的动作,就是干些学狗叫学猫叫的下作事,或是说些调戏小媳妇的浑话。 钱家无法,只得忍气吞声,不去理睬。为此,家里还养过两条狗,只不过一条狗养了几天就死了,一条狗养了几天就跑了。钱家三房的院子又被村人说成「连狗都嫌的地方」。 钱家人一直担心,若是真遇到那种利欲熏心的大胆狂徒,来把人抢走了或是大半夜进来把人糟蹋了可咋办。钱老太气不过,觉得吴氏花那么多钱买了个烫手的碳源。隔三岔五就要来三房骂吴氏和程月一顿出气,吓得程月躲进小屋痛哭流涕。 情况直到一个多月后才改变。那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富余些的人家就去镇里或县上买些月饼,没钱的人家就烙几张糖饼当月饼。钱家三房没钱,也属于烙糖饼的那种人家。 会过日子的吴氏早上并没有烙糖饼,依然是玉米饼和红薯糙米粥。只给身子不好的钱三贵煮了碗面条,面条上还卧了个荷包蛋,荷包蛋上撒几粒碎葱花,香气扑鼻。 平时都是吴氏把饭端进卧房,钱三贵在床上吃。今天钱三贵觉得精神好些了,便被吴氏扶着来堂屋,大家一起吃。 「咱们晚上烙糖饼,边吃饼边赏月。」吴氏拿起碗说。 钱满霞懂事地说,「好,娘烙的糖饼跟镇上卖的月饼一样香。」 程月不知道为何,今天她闻到那碗鸡蛋面条觉得特别的香,看到公爹一口一口往嘴里送,馋得不得了。她也知道这样不好,很丢脸,便使劲忍,忍着不去看那碗面,忍着想去夹一筷子的欲望。她垂头啃着玉米饼,可不停吞口水的声音和时不时瞥两眼钱三贵的嘴的样子还是出卖了她。 自从钱满江走了后,吴氏想着程月没有那么辛苦了,所以也停了她的鸡蛋供应。 程月的那个馋样让角落里的钱亦绣都汗颜。小娘亲也伪装好些呀,这个样子跟你那清丽的容颜不相配啊不相配。 钱三贵叹了口气,把还没有吃的那个荷包蛋夹进了程月的碗里。 程月虽然有些傻,但也好面子。知道自己嘴馋让人看出来了,羞得脸通红,眼泪都涌上来了。 她瘪着嘴说,「月儿嘴不馋,就是没忍住……」又把碗向前推推,「爹身子不好,爹吃。」 吴氏看到程月瘦得小下巴尖得像锥子,眼睛大得出奇,叹了口气道,「你爹给你,你就吃吧。」说着又把碗推回去。 程月看了看钱三贵,又看了看鸡蛋,她实在想吃,就夹起鸡蛋吃。可刚咬了一口,却觉得鸡蛋腥味太大,胃里一阵翻腾,吐了出来。 「月儿怎么了?」吴氏担心不已。这个家已经困苦不堪,若是程月再生病,就更加不好过了。 程月把碗推到一边说,「恶心,想吐。」 吴氏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又高兴起来。她边哄着程月吃饭,边对钱满霞说,「快些吃,吃完后去绿柳村把林大夫请来给你嫂子看病。」 绿柳村挨着花溪村不远,过了洪桥就是,走快些一刻多钟就能到。 钱三贵看到笑意吟吟的吴氏,也猜到了,低声问,「他娘,你说儿媳妇是有了吗?」 吴氏点头说,「我看像。」 程月还睁着懵懂的大眼睛问,「有啥了?」 「大夫看了就知道了。」吴氏笑道。 等林大夫来给程月把了脉,确定程月的确是怀孕了。但程月的身体不好,怀的胎不稳,林大夫给她开了两副安胎药。又嘱咐孕妇要安静小心,不宜大动。还要多吃好的,等满了三个月后才算安稳。 墙角处的钱亦绣高兴坏了,小娘亲的肚子里终于有个指甲盖那么大的胎胚了,自己终于看到曙光了。 钱三贵和吴氏听说儿媳妇怀了孕都欣喜不已。同时,钱三贵又求了林大夫一件事,就是把程月因为怀孕脸上长满黑斑的话传出去。 柳大夫已经五十多岁了,是个有医德的好大夫。这些年他跑钱家三房跑得最勤,关系非常好,也知道他们家的情况,笑着答应下来。 第17章 钱家三房终于有了久违的笑声。不过,在短暂的欣喜过后,钱三贵夫妇又发愁了。 程月到底不太正常,绝对不能让她把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折腾没了。便商量着,孩子没落地之前必须要有人时刻看着她。白天就由钱满霞看着,晚上吴氏来西屋陪她睡觉。 不多时,钱老太来了,她又想来骂一骂那婆媳两个出出气。 没想到一来就听说孙媳妇怀了孕,真是巨大的惊喜。钱老太高兴得语无伦次,「看来程氏还真是有福之人。我得回去跟老头子说说,让他也高兴高兴。」 钱三贵把老太太叫住,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几句。钱老太听了不住点头,这话传出去了,这个家也才会有安宁日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钱三贵不仅能起床,还能编些草席、草鞋了。吴氏也是精神亢奋,走路生风,再累都乐呵呵的。程月则老老实实地躺在小屋里养胎。 这件事算得上整个钱家的大喜事,大房和四房各送了二十个蛋来。县里的钱香也来了,是钱老头让大孙子钱满川专门去报的喜。老爷子贼精,知道三房穷吃不起肉,让嫁入屠夫家的闺女回来给他们送点肉。 钱香果真没令老爷子失望,第二天就来了,送了两斤半肥半瘦的五花肉,一对猪蹄,一叶猪肝,几根筒子骨。 除了钱老头和钱老太,这些亲戚来到三房没有一个人看到过程月本人。钱三贵夫妇给的理由是,程氏本来就胆小,怀孕了胆子就更小了,特别是脸上有了变化,尤其怕见人。 只有几天的功夫,花溪村的傻程氏怀了孕,由貌若天仙的美人变成了脸上长满黑斑的丑妇的传言就传开了。特别是经过花溪村的原村花汪枝儿他娘杨氏的一通添油加醋,更是形像了几分。 杨氏信誓旦旦地说,「那天恰巧我从村西头经过,看到那张脸,哎哟喂,就像一块白布被麻雀拉满了粪,吓得我差点喘不上来气。」 钱老太也出去跟村里那些婆娘们骂了几句吴氏,「那个败家婆娘,花了那么些钱,却买了这么号人。天哪,若是孩子生下来顶着张大花脸可咋整!」 这以后,花溪村西面清静了,杨氏的闺女汪枝儿又一跃成为花溪村第一美人,挑女婿挑得眼花。 而乐疯了的钱老头两口子没事就会来三房看看,钱老太还经常把自己的鸡蛋省下,偷偷拿过来给程月吃。 虽然程月闻了腥味想吐,但用鸡蛋蘸了辣子,她还是吃得喷香。 钱老太又纠结了,酸儿辣女,程氏这么爱吃辣的,不会生个闺女吧。瞪着眼睛说道,「你可要给我生个带把的重孙子,不然,这些鸡蛋可就白瞎了。」 这以后,她再来给程月鸡蛋,程月就不敢要了,「不吃,吃了要挨骂。」 钱老太还非要给她,「真是分不出好歹,我让你吃你就吃。」 程月是一根筋,就是不接。最后,还是通过钱满霞转个手,程月才吃了。 墙角处的钱亦绣又开始同情小娘亲了,这鸡蛋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小娘亲生下女儿后,还不定得受钱老太多少气。 树上的枣子熟了,今年枣子长势好,又红又大。吴氏留了几斤给程月和钱三贵吃,说枣子生血,让她多吃些。又给钱老头和几家亲戚每家送了两斤,儿子成亲和从军,亲戚们都帮衬了些,三房穷,没有别的表示,就送点枣子给他们表表心意。剩下的枣子卖了两百多文钱。 程月的伙食也得到充分改善,每天一个鸡蛋,几颗大枣,偶尔还会吃碗香喷喷的面条。 她虽然喜欢吃好的,但看到钱满霞羡慕的眼神,吴氏碗里的红薯玉米糊,觉得很不好意思。要有福同享,大家分着一起吃。还振振有词,「哥哥说,要孝敬爹娘,还有妹妹。」 吴氏便会说,「你快吃,吃饱了,肚子里的孩子才能长得壮实。你生个带把儿的大胖小子,就是对爹娘最好的孝敬。」 钱满霞则是纠正着程月的语病,「嫂子,不是孝敬妹妹,是爱护妹妹。」 旁边的钱亦绣又默默地说着对不起,要让你们失望了,小娘亲生的孩子不带把。虽然不带把,肯定会比那带把的更强。不信你们等着瞧。 接着,地里的红薯和玉米又相继熟了,吴氏一个人忙不过来,在钱老头和钱大贵兄弟几人帮助下,收了红薯玉米,之后又把地侍弄好,冬小麦种下地。 程月已经怀了三个多月,稍微长胖了点,胎也坐稳了。 十月中旬的天已经有些微凉了,但下晌的阳光却温暖。往年钱三贵这时候已经在床上躺着起不来了,今年的身子却还行。他在房檐下编着草鞋,嘴角上翘,少了往日的愁苦。满江有了后,这个家又有希望了。 吴氏在枣树下做针线,程月坐在旁边看着她手里的小衣裳,钱满霞咬着玉米秆里的甜水。干枯的树叶掉了不少,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撒下来,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程月渴望的眼神吴氏装作没看见。儿媳妇连端盆水都端不稳,扫地也扫不干净,不可能会做这种精细活,家里可没有多余的布和线让她浪费。 突然,院子后面的母鸡咯咯哒地叫起来,钱满霞站起身说,「老麻下蛋了。」然后疯跑去后院把蛋捡回来交给吴氏。 吴氏笑着接过鸡蛋对程月说,「咱家的鸡蛋都不卖,留着给月儿补身子,明年就能生个胖小子。」 程月狗腿地说,「也给爹补身子。」 钱三贵听了抬起头无声地笑了笑。钱满霞自从生下来就很少看见爹爹笑,见状便对程月说,「嫂子,你好会说话哦,都把爹爹逗笑了。」 吴氏笑道,「你嫂子有孝心,嘴也甜,以后学着点,好话谁都爱听。」 程月舔了舔嘴唇,深有同感地说,「是呐,江哥哥也说月儿的嘴甜。」 吴氏又好气又好笑,说了句「傻丫头」,就去厨房放鸡蛋。 第18章 等吴氏放好鸡蛋回来,却见程月正拿着小衣裳在缝,姿势优美,神情专注,关键是针脚密实均匀,一看就是熟手。吴氏一阵惊喜,没想到什么活计都做不好的儿媳妇针线活却做得不错。以后,她总算能够帮自己分担一些活计了。 几人正开心着,听见院门响了起来,程月本能地起身往小屋跑去。 「哎哟,慢些。」吴氏低声说道。 见程氏进了小屋,钱满霞才去开了门,钱二贵媳妇唐氏挎着个篮子走了进来。唐氏是极难出现在他们家的,见她突然来了,几人还挺纳闷。 唐氏坐在小凳子上,掀开盖着篮子的粗布说,「听说满江媳妇有了身子,特地送十个鸡蛋来给她补补。」 其实,钱二贵早就让她买二十个鸡蛋送去三房,她一直拖着。今天实在躲不过了,当着钱二贵的面数了二十文钱说去买二十个鸡蛋,结果只拿十文买了十个鸡蛋。 唐氏跟吴氏前后脚进的钱家门,最看不惯吴氏的作派。再是秀才闺女也是乡下长大的,天天柔柔弱弱装斯文,仗着男人会挣钱,仗着比自己早生了儿子,不下地干农活,惯会讨好卖乖。最气人的是,公婆还就偏心她。后来男人出了事,儿子又走了,她家的地还要靠着公爹和兄弟们帮着做。什么东西! 「二嫂也不宽裕,咋还给我们送蛋呢。」吴氏说道,她知道二房的蛋可没那么好吃。 唐氏笑道,「我不像别人嘴儿甜,又不会装柔弱,家里的日子自然就没有别的房头好过。我们当家的老实,忙乎完了自家的地,还要忙乎别人家的地,他那么累还不是几天吃不上一个蛋。满河小,正在长身子,也只是三五天才能吃上一个蛋。可我当家的说了,我们家再是不好过,也得买十个鸡蛋来给满江媳妇补身子。」 钱三贵听了这话,放下手中的活计回了房。吴氏气得红了脸,干笑着把篮子推回去,「二嫂把鸡蛋拿回去给二伯和满河补身子,我们家还有。」 钱满霞怕唐氏真的把鸡蛋又拎回去,赶紧去房檐下拿了个钱三贵才编好的草编篮子,把那十个鸡蛋装进了草篮子里。装完了还说,「谢谢二伯娘。等以后满河哥哥的媳妇怀了娃子,我娘送二十个鸡蛋给她吃。」 唐氏还真想着若是吴氏不要,自己就再拎回去。但看到钱满霞把鸡蛋拿出来了,气得没理她。对吴氏说道,「都拿来了咋还能拿回去?让我们当家的知道了,又要说我不念兄弟情份。」 说着,唐氏的眼睛向左厢房瞄了两眼说道,「满江媳妇那个小身板还能怀孕,哎哟,还真是想不到。丑啊、傻啊咱先不说,她太瘦了,那小身子生孩子可要遭老罪了。三年前老冯家的二媳妇,不就是身子太弱生孩子死的吗?还一尸两命。」 吴氏实在忍不住了,抬高嗓门道,「二嫂说的是什么话?我儿媳妇身子骨可好得很,也会顺顺利利生个胖小子。」 唐氏「哼」了声,心道鬼才信。又说,「满江媳妇傻了巴叽的,万一以后生个孩子像她一样傻可咋办?」 钱满霞气着了,冲口而出,「我嫂子才不傻呐,只有傻子才会说当着别人的面说别人傻。」 唐氏不高兴了,「真是没家教,哪儿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娃子?她本来就是傻子,还不兴人说啊。」 吴氏道,「我闺女可是有家教。要想晚辈把自己当长辈敬着,她也得有个长辈样才行啊。好了,我还忙,就不留二嫂了。」 吴氏站起身,拉起钱满霞就向房里走去。钱满霞走的时候还没忘记把装鸡蛋的草篮子拎着。 瞬间院子里就只剩下唐氏一个人,觉得很没面子了。骂道,「什么人呀,老娘是来送礼的,又不是来受气的。」她拎着篮子起身,气冲冲地出了院门。 躲在墙角的钱亦绣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人还真是个少见的极品,说话太不中听了。 吴氏见唐氏走了,对钱满霞说,「你这娃子,她家的鸡蛋有什么要头。」 钱满霞道,「凭啥不要?十个鸡蛋,还能让爹和嫂子吃好几天呐。再说,就是不要,二伯娘回去也会对二伯说送了咱家鸡蛋,然后自己偷偷在家煮了吃,咱家还白乘了个情。」 吴氏笑着瞪了她一眼。 钱亦绣看着可爱的小姑姑,给了她一个飞吻。好孩子,等姐姐穿越过去了,定会好好对你。 天惭惭冷了,门前的花儿也谢了。 程月无事就会在门口徘徊,隔着门缝盼望着门外的花儿再开。盼望中,她又丰腴了些,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只是肚子的长势明显没有村里其他的孕妇好。 一入冬,钱三贵又躺在床上动不了。唯一的壮劳力走了,又多了张嘴,家里的那几个钱一点都不经花。除了买些便宜的草药给他吃,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买参片。 吴氏便想再卖一亩地。 钱三贵不许她卖。这个家已经不堪重负,他帮不上多大忙,也不能再当拖累了。他说,「地是咱们家过下去的倚仗,尽量不要卖。等以后孙子出生了,家里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再说卖地的话。为我这样的废人卖地,不值当。」 吴氏落泪道,「只要人在,以后再买回来就是了。再说,过几年满江回来,日子也就好过了。」 钱三贵叹道,「买回来?谈何容易。也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满江身上,若是仗打十年,满江十年就回不来。听我的,让儿媳平平安安生下孙子,把孙子健健康康养大成人,孙子才是咱们家的希望。我这样的废人,能活就活,不能活于你们还是好事。」 吴氏眼泪流得更凶了,看着孱弱的丈夫,不吃补药,这副破败的身子能活几天?但丈夫说得对,必须先顾孙子。 生活就是那么无奈,总要在自己最不舍的人中取舍。 家里的那点钱要省着用才能坚持到收冬小麦,大冷天的鸡也不怎么下蛋。虽然紧着钱三贵和程月两个人吃,但像面条那种精贵食物少之又少。难得吃个浑腥,也是钱老头两口子偷偷拿几片肉来。还有就是程月心疼钱满霞,经常趁吴氏不注意,把自己的吃食分钱满霞一口。 第19章 一家人在漫漫严冬中熬日子。 当柳条开始抽绿,门前开出第一朵黄色的小花时,挺着大肚子的程月惊喜地叫道,「娘,霞姑,花儿开了!」 她隔着门缝看到三米开外突然出现了一朵小黄花。 「开了就开了呗,这有什么稀奇。」钱满霞嘟嘴说道。 程月认真地说,「江哥哥说,等花儿谢了——又开了,又谢了——又开了,再谢了——再开了,他就能回来了。」 这是程月来家里后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虽说期间有些停顿,但总算把想表达的意思表达出来了。可看「花谢花开」这句话在她心里想了多久,又盼了多久。 吴氏正在院子里晒小衣裳和小尿片子,小衣裳是向王氏和许氏要的,小尿片子是用破衣裳剪的。上年底,王氏生了个女儿,取名钱满园。年后,许氏又生了个儿子,取名钱亦善。 钱亦善是老钱家第四代长孙,老爷子高兴,想了好几天,取了这么个名字。他给儿子、孙子取的名字没少招别人的笑,说他想钱想疯了。老爷子心道,笑话我?看看你们取的啥狗剩、黑子、羊子、二傻的,还笑话我想钱,老子就不信你们不想钱。 他脑袋都想破了,才想到这个名字。亦善,多多亦善。既喻意钱越多越好,字面上又看不出来,比较隐晦。老爷子小时候也读过一年书,很是为能取个这么有学问的名字而得意。 现在,钱老太很少来三房了,天天守在家里想多看两眼大重孙子。 吴氏听了程月的话心里一动,忙停下手中的活来到门口打开门,见门外果真立了一颗俏生生的小花。小花嫩黄嫩黄的,还随着风左右摇摆,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夺目。 她又转过头望望那扇小窗,小窗另一面躺着重病的丈夫。春天来了,丈夫又挺过了最不好过的严冬。 她几步跑到小窗前,激动地说,「当家的,春天来了,花儿开了。你没吃补药,也撑过来了。」说到后面,竟哽咽起来。 呆在堂屋的钱亦绣与要死慌了的钱三贵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听到吴氏的话不由乐了起来,这几句话说的,多富有诗意啊。她也高兴,为多病多灾又良善的瘸腿爷爷,也为这个家。 屋里传来钱三贵虚弱又带着喜悦的声音,「哦,好啊。」 透过半开的小窗,钱亦绣看向院子外面,天空碧蓝如洗,阳光亮得刺眼,她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阳光的沐浴了。此时特别羡慕院子里的几个人,听着她们欢快的说笑声。 她们还都穿着袄子,早春料峭,阳光虽强,温度肯定不会高。程月穿着杏色袄子,灰色裤子,这是王氏怀孕时穿的大衣裳。王氏穿着不起眼,可程月一穿上,就觉得俏生生的特别好看。哪怕是肚子大没有腰身可言,但她穿着就是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钱满霞小盆友见嫂子喜欢,就跑出去把那朵小黄花摘下来递给程月,程月竟然抬手簪在耳边。她的杏眼水汪汪的,虽然稍显呆板,但因为惊喜也灵动了些许。小脸白晰莹润,粉嘟嘟的如三月桃花。小嘴微微向上翘起,露出一排晶莹如玉的小米牙。嘴角旁边还有两个可人的小梨窝。笑容大些,梨窝就深些,笑容小些,梨窝就浅些。 真是人比花娇!钱亦绣看美人又看痴了。 吴氏却只注意到了她又大又厚的耳垂,在小黄花的衬托下更加白嫩可人。 吴氏笑得更和蔼了。 程氏,的确是个旺子旺家的命。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朵万朵百花开。春天来了,钱家三房最艰难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村里都在传钱家三房的傻媳妇是有福之人。进了钱家不到两个月,就检查出了身孕,病了多年的公爹竟然也奇迹般地好了许多,这让陷入绝境的钱家三房有了希望。 进入四月,山花烂漫,野花遍地,地里的麦子已经金灿灿了。程月的的预产期就在这个月,全家人都高度紧张,严阵以待,时刻准备着迎接小生命的来临。 钱亦绣也紧张,已经从半个月前就不再像以往那样,天一黑就往山里钻。她一直为小娘亲担心着。程月比别的孕妇要瘦些,弱些,关键是年龄太小,看样子不会超过十五岁。这个小身子生孩子,就是放在前世大医院里,也是高危产妇,何况还是古代乡下。而且,产婆住在这个村的最东头,大夫还住在邻村,不能二十四小时监护,万一来个突发状况咋办? 虽然钱亦绣没有跟程月有过交集,但她实在太喜欢这个美丽、单纯、懵懂、若人怜爱的小娘亲了,总想等自己穿过去后,好好待她,好好宠她,让她过好日子。虽然钱亦绣把程月叫做小娘亲,或是美貌小娘亲,但程月的年龄比她前世小了近二十岁。所以,钱亦绣实际上是把程月当妹妹看的。 这天夜里,蹲在西屋墙角的钱亦绣正望着房顶数羊羊,突然听到掀被子的声音,又见程月推着吴氏,「娘,月儿肚子胀,想上茅房。」 星光透过窗纸让屋里有了些微亮,吴氏看到程月已经坐了起来。吴氏起身道,「月儿慢些,娘帮你。」 「娘,好急的,好胀。」程月说话带着哭声。 吴氏赶紧下地穿上鞋,扶着程月来到马桶前,又扶着她蹲下。其实也不叫蹲,不过是双腿微微弯曲着。 程月蹲了好一会儿,便痛苦地呻吟起来。 吴氏有些慌了,「咋了?还没拉完?」 程月使了几下劲,哭道,「娘,好痛啊,堵在下面拉出不来。」 吴氏一惊,「把着柜子站好,娘去把灯点燃。」 钱亦绣听了赶紧飘过去,往她身下一看,她下身竟冒出了一团东西,像是小脑袋顶。这是要生孩子了,小娘亲咋会这么快!这可怎么办,钱亦绣急得飘来飘去。 吴氏拿着油灯往下一照,嘴里大叫着,「噢,天呐,孩子都冒头了。」她赶紧回身把灯台放在桌上,过来扶程月道,「月儿莫怕,快去床上躺着,孩子快出世了。」 第20章 程月哭道,「好痛,腿合不拢。」 「腿合不拢上就弯着走。好孩子快上床,马上要生了。」吴氏把程月扶到床上,又高声叫道,「他爹,霞姑,月儿要生了,快起来烧水。」 她帮程月把裤子脱了,又找来早就准备好的布,剪刀,嘴里还念叨着,「你这么急,我又走不开。那两个人,一个弱,一个小,这深更半夜的,咋去叫接生婆哦。」 程月又大叫起来,「娘,痛,好痛,唔唔……」 「月儿不怕,孩子要出来了,痛是正常的。」吴边忙乎,边劝道。 钱三贵已经起来,这几天只能拄着拐走几步的他,一下子也有了些力气。他出屋把钱满霞叫醒,一起去厨房浇水,帮着吴氏准备东西。等水浇好的时候,孩子竟然生出来了,是个女婴。 吴氏自己生过两个孩子,又看过别的女人生孩子,自然知道这时候该干什么。她把用开水烫过的剪子把孩子的脐带剪了,把孩子洗洗用小被子包好放在床上。 虽然无比遗憾是个女孩,还是笑道,「是个闺女,闺女也好。」不好也没辙,若是儿子回不来,这孩子就是他们家唯一的后代。 「也好」的小婴儿皱巴巴红通通的好小,闭着眼睛哇哇哭着,声音像猫叫,一听就不是很健康。 吴氏收拾完孩子,又去收拾程月。 钱满霞跑进来看着小侄女,直夸她长得俊,钱三贵在门外听说生下个小闺女,也是遗憾不已。 等吴氏把大人孩子弄妥当,夜色还深。她又去厨房给儿媳妇煮了碗糖水蛋。家里预备着几个鸡蛋,一直没舍得拿出来给程月吃,就是留着她生了孩子给她下奶补身子的。 此时的程月,疲惫不堪,脸色苍白。但温柔,慈祥,浑身散发母爱的光辉,看着小婴儿开心地直笑。见吴氏拿着糖水蛋进来,问道,「娘,她怎么紧着哭啊?还不睁眼睛。」 吴氏笑道,「她定是饿了,你把这蛋吃了,喂了她奶,她就不哭了。」 程月端着碗吃起来。 钱满霞在旁边看着小孩子,「我是你姑姑哦,快喊姑姑哦,呵呵呵呵……」 吴氏正想抱着孩子去堂屋给丈夫看看,却隐约听见院外有哭声和狗叫声。她狐疑地来到院子里,果真听见门外有孩子的哭声和狗叫声,还应该是婴儿的哭声。 吴氏一惊,喊道,「当家的,我没听错吧,咋外面也有奶娃的哭声?」 钱三贵正坐在堂屋里着急,婆娘咋不知道把孙女抱出来让他瞧瞧。听见这话,也是一惊,拄着拐出了房门,站在院里一听,惊道,「的确是孩子的哭声,比咱们孙女还哭得响亮些。」 吴氏打开大门一看,门口边竟然放着一个红色包裹,包裹里面有一个孩子,正张着嘴在哭。包裹旁边还蹲着一条小狗,见有人出来了,叫得更欢了。 吴氏在门口左右望望,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只有漫天星辰在眨着眼睛。她喊了几声,「谁家的娃子?是谁把娃子放在这里了?」 等了一会儿,没人答话。 吴氏又回头对钱三贵说,「这是谁把孩子扔在了咱家门口?造孽啊。他们是不是想把孩子丢去乱石岗,到了这里,又临时改了主意,想给孩子留条命,所以就丢在了咱们家门口?」 见丈夫点头,吴氏就弯腰把包裹抱起来,打开一看,叫道,「当家的,是个男娃,带把的。」 想了想,她赶紧抱着孩子把大门关上,也没管在门关上之前挤进来的小狗。压低了声音说,「当家的,这娃子说不定是老天给咱们家的。咱明天就对外说,满江媳妇今天夜里生了一对龙凤胎。」 钱三贵忙说,「快抱屋里看看,若是没有残疾,也刚生下来没几天,咱们就这么说。」 吴氏听了,觉得丈夫说得有理,便抱进了屋。两人在灯下把孩子检查了一番,小男婴非常健康,脐带上还结着新鲜的疤。 钱亦绣在吴氏把孩子抱回堂屋时,就已经飘了过来。她一直在屋里看孩子,竟然没注意到是谁把孩子丢在了她家门口。 她一飘进来,孩子的眼睛就怔怔地看着她,也不哭了,还冲着她吐泡泡。 难道小孩子真的有天眼,能看见自己?钱亦绣想着,又冲他做了几个鬼脸。小孩竟然有了反应,嘟了嘟嘴,咿咿呀呀地冲她吐了一个更大的泡泡。 因为钱亦绣飘在吴氏的后面,吴氏还以为孩子在向她示好,更加欢喜起来。商量道,「这娃子应该是这几天才出生的,咱留着吧。即使满江回不来,咱们家也有后了。」 钱三贵把孩子检查了个遍,这捏捏那捏捏。考虑了片刻说,「孩子身上的衣裳虽然是细棉布,但这棉布却是极好。包被也是锦缎做的,这孩子不会出生在穷苦人家。」 吴氏之前一心想着收养孩子,倒是没想这么多。听了钱三贵的话,一看孩子的小衣裳和小包被,也觉得他不应该是穷人家的孩子。纳闷道,「富贵人家又不是养不起孩子,咋舍得把他扔了呢,何况这娃是男娃,又长得这么好。」 钱三贵说,「富贵人家的阴私更多。若是穷人家的孩子,有可能是养不起才扔的,还怕等孩子大了他们找上门来认。若是富贵人家扔孩子,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来认孩子的可能性就要小得多。」 他捏包被的手顿了一下,说道,「这里面好像有东西。」他几下把包被扯开,从里面掏出六块比银园大些厚些的小银饼子。 发财了,人财两得。 钱亦绣赶紧飘到钱三贵的身后,因为不敢离他太近,还刻意隔了一段距离,财迷地看着银饼子。有了这些东西,多养个孩子这个家也能过去了。 小婴儿的目光随着钱亦绣的移动,又转到了钱三贵的身后,「啊」了两声,吐了几个泡泡。 钱三贵也以为孩子是在冲他笑,先对孩子笑笑,又对吴氏说道,「这孩子这么小就如此乖巧,咱们抱着就不哭了。看来是跟咱们家有缘,就养着吧。将来没有人来认更好,他就是咱们钱家的孩子。万一以后有人来认,养恩大于生恩,他也会认咱们。这几块银饼子咱们就先用了吧,你抽时间去县城兑成铜钱,一下要养两个孩子,开销大。」 第21章 他这也是无奈之举,儿媳生了个孙女,若是儿子回不来,家里就绝后了。这孩子兴许真如媳妇所说,是上天赐给他家的。 吴氏把孩子抱去了西屋,程月已经吃完蛋在喂孩子奶了。哺乳是天性,即使程月傻了,还是知道怎么喂,而且傻傻的小娘亲抱孩子很像那么回事。 钱满霞刚才一直在看侄女,听见外面有动静也不舍得出去。见吴氏进来了问道,「娘,刚才怎么了?我咋听到有小娃的哭声和狗叫声。」 吴氏道,「是条小狗在院子外面叫,娘就开门把它放了进来。」说着把手里的孩子抱给程月看,「月儿,这也是你的孩子,你今天生了两个孩子,是对龙凤胎。」 「娘,月儿记得只生了一个娃,还不带把儿。」程月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疑惑,又有些羞惭,她知道公婆心心念念想要个带把的。但怎么办,怀里这个不带把,不过她也极喜欢呐。 吴氏说,「是真的,刚才你睡着的时候,就先生了这个儿子,醒来后又生了这个女儿。」又对钱满霞说,「你还在睡觉的时候,你嫂子就先生了这个孩子。你千万不要说出去,不然人家该说你嫂子生了娃子自己都不知道,那样人家会认为她更傻。」 钱满霞最怕别人说她嫂子是傻子,听了赶紧点头答应。她刚满六岁,刚才又的确在睡觉,所以对她娘的话深信不疑。她崇拜地看着程月说,「嫂子,你好能干哦,一下子生了两个娃。」 程月见最亲近的婆婆和小姑都这么说,看来她的确是先生了儿子,后生了闺女。 小女婴长得小,劲也小,吸了半天没吃出奶来,哇哇哭起来。 吴氏把男婴递过去,「小子劲大些,先让他把奶吸出来。」 小男婴一进程月怀里,小嘴就张得老大,「呼、呼、呼」地喘着粗气,吼急地在程月的胸脯上乱拱。等他把乳/头含在嘴里了,便使劲地吸起来。别看他块头不大,力气却不小,开始吸不出奶水就使劲吸,程月痛得红了眼圈。等他终于吸出奶水了,就悠闲地吃起来。 程月很是得意地跟吴氏说,「儿子有本事,吸出奶来了。」顿了顿,又说,「月儿也有本事,生了个带把的。」 钱亦绣无声地笑了起来,小娘亲是傻呢还是不傻呢?说傻吧,她还知道邀功。说不傻吧,她还真信了自己睡着就能生儿子。 吴氏也大乐,「是,月儿有本事,是咱们家的功臣。」 「不带把的也好,月儿也喜欢。」程月望了一眼闭着眼睛的小女婴说。 「对,闺女也好,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吴氏过去把小女婴抱起来,小女婴依然没睁眼睛,噜了噜小嘴又嘤嘤嘤地小声哭起来。 小男孩胃口大,吃了左边吃右边。吴氏说道,「还要给闺女留一口,不能让他一个人吃完了。」 程月听了就把男婴放在床上。乳/头突然离了嘴,男婴又大声哭起来。吴氏把小女婴递给程月,又抱起他用小汤勺喂他温水喝,他倒也安生下来。 喂完了他的水,吴氏就把他抱着立起来,轻轻拍拍背。对一旁的程月说道,「月儿看着,喂完奶了要这样把他立起来,听他打了嗝再放到床上。不然怕他吐奶。」 程月「哦」了声。 小女娃胃口小,没吃几口就不吃了。程月已经忘了婆婆的嘱咐,直接放在了床上。好在小女娃吃的少,倒也没有吐奶。 吴氏知道教一次程月根本记不住,便又抱起小女婴,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和刚才的话。最后,还嘱咐道,「月儿可记住了?」 等程月母子(女)三个都睡着了,也天亮了。吴氏去厨房弄了点昨天的剩饭喂了跟进来的小狗,又让钱满霞去钱家大院报喜,满江媳妇生了对龙凤胎。 钱满霞出门前看了一眼在房檐下吃着粥的小狗说,「这狗咋长得这么奇怪呢,好丑哦。」 吴氏道,「它是主动来咱家的,不管它丑不丑,只要养家了,照样能看家。那些人不是说咱家连狗都嫌吗,看他们以后还说不说。」 钱满霞也气不过村里人那么埋汰她家,听了娘的话使劲点了点头。 钱亦绣看了这小狗也是吃惊不已,实在是太丑了,就像被人一拳把鼻子嘴打扁了一样。她似乎在前世也看到过这种狗,却不知道什么品种。想着等它长大了,或许才能看出来。 钱老头钱老太一得到信,就忙不迭地过来,钱满蝶也颠颠地跟着后面跑了来。 钱老太一进院子就大着嗓门说,「我来看我重孙子来了。」说着就直接往左厢房走来。 她的大嗓门把睡梦中的程月惊醒了,她赶紧用两只胳膊护着孩子哭道,「不要抢走我的孩子,不要抢走我的孩子。」 吴氏已经先一步出屋拦住了钱老太,「满江媳妇护犊护得厉害,连霞姑都不许太靠近孩子。娘能不能过几天,等她情绪平静些再……」 这是钱三贵和吴氏先商量好的,近几天不能让人仔细看孩子,否则容易看出小男婴不是昨天夜里刚生的。 那只小狗也跳着脚地冲钱老太叫起来。 钱老太沉了脸,「怎么着,我看我重孙子还要瞧别人的脸色?」又踢了踢小狗,骂道,「哪里来的丑狗,凶啥凶!」 吴氏赶紧陪笑道,「媳妇是怕满江媳妇把婆婆气着了,给你老提个醒儿,若是她说了不好听的话,婆婆大人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正说着,钱三贵拄着拐来到堂屋门口低声说,「娘,满江媳妇有病,心思自然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她本来就奶水少,再把奶水吓回去了,两个小娃可咋活。」 即使钱三贵受伤了,老太太也喜欢这个儿子。听他如此说,便有些犹豫了。 钱老头骂道,「你这个老太婆一来就找事儿,非进去干啥?让老三媳妇抱出来你看看不就得了?」 第22章 钱老太老脸都扭到一堆去了,既想第一时间进去看大孙子,又怕真的把程月的奶吓回去。气得低声说道,「再有福气也是个傻的。」还是向堂屋走去。 等老两口和钱满蝶在堂屋坐定,吴氏才进屋把孙女抱来。钱老太抱着小女娃嫌弃地说,「哎哟,这丫头咋这么小,怕是只有三斤多。」 钱老头伸过头去看看小女婴,皱着眉说,「双生子都小,要用心养着。」 老两口说话声大了些,把小女娃惊醒了,咧开小嘴就哭起来,嘤嘤嘤地像猫叫。 钱老太赶紧还给吴氏说,「可怜见的,别说吹风,就是打个喷嚏都能喷跑了。快把这丫头抱回去,把我的重孙子抱出来我看看。」 吴氏就把哭着的孙女抱回西屋,又把孙子抱出来。她知道这孩子不爱哭,进屋前还在他小屁股上使劲掐了一下,小男娃立马哭得震天响。 「听这哭声就是个棒小子。」钱老太笑得一脸褶子接过小男婴,「嗯,这娃子有个小五斤。那程氏还真有本事,瘦瘦小小的还生了对龙凤胎。」 钱老头也笑得见牙不见眼,打着哈哈催促道,「小五斤也轻,快抱回屋去,别喝了风生病。」 钱老太还没抱够重孙子,但听老头子这么说,加上孩子又哭得厉害,只得把孩子交给吴氏。又说,「我看那程氏的肚子小得紧,没想到还生了双胎。这两娃再小,加起来也有八斤重,那程氏真是不简单。」 吴氏赶紧说,「娘看到满江媳妇也是一个月前。娘不知道,这一个月满江媳妇的肚子疯长,又吃得多。」 好在程月没见过外人,除了自家人,见面次数最多的就是钱老太,还是在一个多月前。 钱老太笑着点头,又掏出一串钱来,说来得急,没买鸡和蛋,让他们自己买来给程氏下奶补身子。 钱三贵便说了自己已经给小娃想好了名字,请老爷子参详一番。他先夸了老爷子给钱亦善的名字起得好,尤其是那个亦子,极有学问,所以他也沿用了亦字。男娃就叫钱亦锦,女娃就叫钱亦绣,连起来就是锦绣。 钱老爷子听了极高兴,直点头说取得好,寓意好,有学问。 角落里的钱亦绣听了,心道,怪不得自己穿越时空来到这里,却原来她跟这个小女娃还有些缘份,至少名字一样。 没多久的功夫,傻程氏生了对龙凤胎的消息就在花溪村传开了。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那傻程氏在夜里半个时辰内就顺利产下两个孩子,连接生婆都没来得及去叫,还大小平安。 方圆百里路,有人家生双胞胎的,但生龙凤胎的还是第一家。村民们啧啧称赞,那傻程氏还真是傻人有福,旺了夫家,还生了龙凤胎。 接着,一拨又一拨的亲戚村民都跑来了,有些原来不来往的人也来了,说是沾沾喜气。钱老太就当起了门神,不许妇人们进屋看,说怕把程氏吓着。也不许把娃娃抱出来,说娃娃小,怕敞风生病。 小狗也跟钱老太一起站在门前,谁在窗边转悠就冲谁叫,厉害得不得了。 来者是客,钱三贵家自从搬来这里就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两口子高兴,钱三贵精神头也好了,在堂招呼男客。堂屋太小,吴氏就在院子里招呼妇人们。他们家穷,没煮红鸡蛋,就拿了些花生出来待客。 借口孩子生下来太小,身子弱,没过喜三。第三天,吴氏跑去县里,把一个银饼子兑了两贯铜钱,这一下子就缓解了家里的困境。 钱的来历也想好了,说是吴氏的哥哥托人带来了十两银子来。 吴氏的哥哥早年中了秀才,考了几次举人都没考中,就去给他的一个中了同进士的同年当幕僚,那个同年在泉州辖内的福临县当知县。 她父母就跟着儿子一起去了那里,远隔千山万水,还是六年前托人带了一次信来,已经好些年没有联系了。 钱三贵跟吴氏商量后,还是给了钱老头一贯,「满江走的时候,你们把养老钱都拿出来了,是儿子没用。这次岳父带的银两虽然不算少,但一家人还要靠着这些钱过活。现在只能给爹娘这么多,等以后家里条件好些了,再多多孝敬你们。」 钱老头还不想要,摆手道,「十两银子听起来不算少,但你们家如今是只有出没有进,你和满江媳妇又要吃些好的补身子,能用多久?等孩子们大些了,你身子骨也硬朗些了再给。」 钱老太赶紧说,「老头子,咱们已经是近六十的人了,现在连副像样的棺材还没置下。要我说,先把这钱收下,以后老三家过不去了再帮一把就是了。」 钱老头才把银子接了。 吴氏忙得像个陀螺,要照顾两个小的,一个孕妇,还有一个病人。但心里高兴,再忙都不觉得累。六岁的钱满霞已经能当个小大人用了,烧火、煮饭、打扫卫生、喂鸡,还经常给吴氏当助理,帮着侍候老小。 小狗狗也有了一个名字,叫大山。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让钱亦绣吐槽了好久,那小狗虽然丑,但是萌啊。想着等自己穿过去后,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土名字改了。 钱亦绣也没有进山,而是呆在小屋里逗孩子玩。她穿越前已经三十多岁,可谓母爱泛滥。别说看到人宝宝,就是看到狗宝宝鸡宝宝,都能爱到心里去。 现在,她坚定地认为婴儿真的有天眼,看得到成人看不到的东西。孩子一哭,她就会飘到他们面前做鬼脸。这一招还挺管用,两个孩子立马闭上了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钱亦锦会「啊、啊、啊」地打招呼,钱亦绣则是静静地看着她,嘴角边偶尔会弹出一丝笑靥。 为了让程月多下奶,给她的伙食更好了些,老母鸡汤、鲫鱼汤、黄豆炖猪蹄,这些下奶的汤品换着炖,但奶水仍然不够。钱亦锦太能吃,一个人吃的量,能顶上小钱亦绣吃的两倍半,还坚决不喝米汤,一喂米汤就大哭。 等钱亦锦把奶水吃够了,剩下一点才给钱亦绣喝,不够,又喂她米汤。 第23章 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偏分儿的把正分儿的都挤到犄角旮旯了。连蹲在墙角的钱亦绣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进补,如今的程月又圆润了不少,瓜子脸变成了鹅蛋脸,肤色洁白如玉,因为当了母亲而显得更加温柔娴静,气质超然。这个模样,就是放到保养得宜的贵族圈子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何况是在乡下。 吴氏曾经偷偷跟钱三贵唠叨,「我觉着就是宫里的娘娘,也不会比月儿更好看。」 钱三贵没看见过月子里的程月,但猜都能猜出来,她瘦得皮包骨的时候都属于少找的好看闺女,再长了点肉,可不是就更好看了。便说道,「那就更不能让外人瞧了去。」 转眼到了龙凤胎满月,钱家三房喜气洋洋地请了客。吴氏拿了两百文钱出来摆了几桌席,请了几家亲戚和里正两口子及同他们家走得最近的谢虎子一家。 这天早晨,吴氏专门给两个孩子过了称。钱亦锦本就重些,加上这个月长势好,已经有七斤八两。钱亦绣则没有那么好,只有四斤半。 钱亦绣看着小家伙直叹气。可怜的娃,连人家刚出生的奶娃都比她重得多。现在都满月了,小脸还皱巴巴的,小手指头比火柴棍粗不了多少,哭声还是斯文的像小猫。 客人陆续来了钱家,只有钱老太一来就先进屋看了两眼重孙子,重孙女她瞟都没瞟一眼。之后,满意地出去招呼客人了。她是除了吴氏和钱满霞外唯一能进屋看孩子的人。 钱三贵和吴氏还是以程氏胆子小,不敢见生人为由不让她出屋,也谢绝别人进屋看她。人们还以为由于程氏是傻子,脸又像拉了鸟粪的白布,所以钱家人不好意思让她出来丢人现眼。 乡下人的嗓门大,说起话来像吵架。小钱亦绣有些吓着了,哼哼叽叽哭起来,小娘亲就把她抱起来哄着。 院子里的客人来得差不多了,吴氏就和钱老太进来抱两个孩子出去给客人们瞧。 程月见他们要把孩子抱走,不干了,伸手护住孩子。 一层水雾涌上眼帘,惊慌失措地说,「不要抢我的孩子。」 吴氏解释道,「客人们想看看孩子,等他们看一眼,我们就马上抱回来。娘的话你还信不过?」见程月还瘪着嘴,又说,「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程月听了才把胳膊收回来。 钱亦绣即使没出去,也能听到外面的人在不住地夸着钱亦锦如何如何,而钱亦绣连敷衍性的表扬都没捞到一句。真是过份! 特别是那个傻钱老太婆,别人一夸她的「重孙子」,她就敞开嗓门夸张地笑。 等吴氏和钱老太显摆完孩子又抱进来,钱亦锦倒是精神面貌十分好,还在咿咿呀呀吹着泡泡。而小钱亦绣明显是被吓坏了,哇啦哇啦哭得小脸通红。 钱老太抱着钱亦锦笑道,「还是重孙孙乖,长得好,又不怕人。哪像那个小丫头片子,瘦得像只猴儿,一见人就哭。」说完,还嫌弃地看了钱亦绣一眼。 程月是个好娘亲,一见女儿哭了。赶紧从吴氏手里接过来,掀起衣襟说,「绣儿不哭,吃奶。」 含着奶/头的小钱亦绣止住了哭,乖巧地吃起奶来。从来都是先吃奶的钱亦锦不干了,妹妹怎么能先于他开饭,便扯开嗓门嚎起来,大嗓门像要把房顶掀开。 钱老太疼重孙子了,冲程月说,「快把那丫头放下,我重孙子饿了。」 程月一根筋,没理钱老太,继续温柔地注视着小钱亦绣。 钱老太生气了,吼道,「我说话你没听到?」 程月吓了一跳,美丽的大眼睛又涌上泪来,她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看着钱老太,瘪嘴就要哭出来。 吴氏赶紧从钱老太怀里接过孙子,又低声劝着老太太,「婆婆,满江媳妇的奶水本来就不多,可别吓回去了。她有病,胆子又小,您别被她气着。」 钱老太拿这个白莲花孙媳妇毫无办法,也怕真的把程月的奶水吓回去,那样重孙子更要吃亏。气得骂道,「真是傻到家的傻子,锦娃长得这样好看,又讨喜,却只惦记那个猴儿一样的小丫头片子。」说完,便冲气走了出去。 这重男轻女的老太婆,太太太太气人了。墙角处的程亦绣向老太太甩了几个刀子。 钱亦锦还在吴氏的怀里嚎着,钱亦绣第一次对这个小屁孩有了意见,真是讨打的熊孩子,偏分的比正分的还理直气壮,有本事找你亲妈要奶吃去。她飘过来使劲瞪着钱亦锦,小家伙还以为钱亦绣在逗他,便止住哭,「啊、啊」地跟她说着火星语。 小钱亦绣吃完奶,抿了抿小嘴,乖巧地躺在程月身边。钱亦绣又飘到她面前,小妮子似乎也看到她了,很给面子地弹出了一抹微笑。 看着她澄彻的眼神,还有那甜甜的笑意,钱亦绣瞬间有了心虚的犯罪感。自己是在等她死啊。想到这里,她再也没有勇气坦然地面对这条柔弱的小生命,赶紧飘到他们看不到的墙角蹲着。 天呐,怎么会这么残忍,这个如花儿般美好的小生命将会在稚龄凋谢。而自己竟是在等着那一天,盼着那一天。 从这天晚上起,钱亦绣又开始出去到处游荡。现在她不止到山里看风景,也会在村里镇上晃荡,还会去县城和省城。不仅去亲戚家串了门,还造访了不少高官府第。 几年时间里,她把山里的许多角落都窥视到了,找到了一些能卖钱的东西,摸清了动物之家的一些规律,也知道了许多人家的秘密。 比如,憨厚的钱大贵是怎样背着汪氏攒私房钱的,其貌不扬的唐氏之所以御夫有术是因为某种功夫了得。范二黑子偷过他嫂子的肚兜,还跟村中一个寡妇暗通款曲。花癫子白天嘴花花,可一到晚上面对粗壮的花大婶,就双腿打哆嗦,等等等等。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看不到。 也知道了哪家是黑店,哪家信誉真正好,哪家空有好名声…… 第24章 更见识到了谁是好官,谁是贪官,谁好色,谁好钱,以及一些官员家里见不得人的阴私…… 还偷学了一些手艺人的祖传绝技,并且还在继续学习中…… 村里镇上的人家再大动干戈也多是为了一些蝇头小利,实在不值一提。而省城县城那些高官巨甲就不一样了,往往一个举手投足就决定了别人的生死,笑谈之中就达成了一笔巨额交易…… 最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完全领会了马面话中的意思。呵呵,钱亦绣灰常灰常感激他。 一天夜里,她正准备去深山看热闹。她平时很少去深山,因为那里是她变成人后将永远无法抵达的领地。 可这两天特殊,在深山里住着一群聪明的猴群,这几天一位强悍聪明的青年猴子纠集了一群猴子造反,想把老猴王撵下台,两群猴子打架打得厉害。没想到,猴子争王位照样是血腥而残暴的。 她飘到半路上,竟看见了好久没见的老熟人牛头马面。 也不是说这几年牛头马面没来这里勾过魂,勾过不少,但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她上了山,都错过了。 现在好不容易看到老熟人,钱亦绣赶紧飘了过去。招呼道,「嗨,牛爷,马爷,你们又来勾魂了?」 牛头马面见她如此热情,竟是一愣。牛头乐了,「真新鲜,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对牛头马面这么热情的孤魂野鬼。你谁啊?」陌生的眼神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她。 钱亦绣说,「两位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才几年时间就把我忘了,我可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们哦。」 牛头说,「看来你认错人了。」又指指牛头下的牌子说,「看看这里,我们是一零一牛马组合。你认识的可能是别的组合。」 钱亦绣这才想起来,勾自己魂的牛头马面好像也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的是零零七。想想也是,这么多人,这么多时空,光一对牛头马面当然忙不过来了。 马面却极不给她面子,拉下马脸说,「想我们?我们能是你个孤魂野鬼随便乱想的吗?想凭两句话就让我们帮你过黄泉路重新投胎?哼,想都别想。去,去,别影响我们干正事。」 真是一个自以为是又傲娇的马面,似乎还有轻微的妄想症。看来,憨厚的牛头是相同的,有个性的马面却各有各的不同。 钱亦绣让开路,又实在呆得无聊,就尾随着他们去看热闹。只见他们去了县城,又飘到一片青砖黛瓦的大宅子上空。不一会儿,他们就用绳索套着一个魂魄飘出来。 那个魂魄还在哭,「我的命真苦,前半辈子被我爹管得紧,后半辈子又被我儿子管得紧。家里那么大个保和堂,却没有痛痛快快地花过银子。临老得了可心意的红红,还没有尽兴几天,就死了。牛爷、马爷,求求你们,给我一次回光返照的机会吧。我把家里一些重要契书埋在了后花园的金钱榕里,我想跟红红说一声……我一辈子也没个别的好爱,就喜欢个知情趣又年轻点的小娘子。红红极得我的心,她拿到那些契书要挟我儿多要些银子傍身,也不致于今后太辛苦。」 马面打了个响鼻斥道,「岁数一大把还如此不知羞,怪不得你爹死的时候求我们早点把你套走,怕祖宗的基业毁在你手里。你还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都精尽身亡死在那妇人肚皮上了,还想着回去给她送契书。」又把马面一拉,吼道,「不行!」 那魂魄又哭求道,「那就让我给我的芳芳托个梦吧,我下晌才让小厮支了五十两银子给她家带去。不要我死了,银子却被她干娘扣下了。」 牛头憨憨地说,「不是我们不给你这个机会,而是你那个芳芳不给你入梦的机会。她正在跟别人寻乐子,根本就没睡觉,怎么托梦?」 那魂魄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也不哭了,大骂着相好无情无义,又怪自己识人不清。 牛头好脾气地劝道,「别生气,等你喝了孟婆汤,前世种种就都忘了……」 等他们的声音渐渐飘远,无聊的钱亦绣就飘进了那片大宅子里。 …… 春去秋来,花谢花开,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又是一年春来到。一晃过了几年,两个孩子已经五岁,早就能满地跑了。 钱亦锦是个漂亮的健壮小子,浓眉凤眼,皮肤很白,个子比钱亦绣高了将近一头,看上去像六、七岁的孩子,又极聪明。 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知道怎样讨好大人,怎么多抢一口吃食。有时候大人不在跟前,他若是饿极了,不是抱着妹妹的鼻子嘬,就是抱着她的耳朵嘬,甚至还啃过她的小脚丫子。妹妹都被他欺负的没边了,又巴拉不开他,只有瘪着小嘴直哼哼。让一旁的钱亦绣看得直咬牙。 等到他会说话会走路了,就更了不得了,哄吃食的本事更加高超。自从满了两岁起,就能独自跑去村里找钱老太,与他家相好的几户人家也曾被他光顾过。他本长得漂亮,小嘴又讨喜,有本事让那些把钱攥得出水的妇人们心甘情愿地给他点好吃食,连死抠的唐氏都曾经给过他一个蛋。钱老太的私房钱绝大多数进了他的嘴。 钱家三房的人一个个都是身材苗条,脸呈菜色,唯独他胖墩墩的红光满面。没办法,嘴甜的孩子有糖吃。 跟他一起茁壮成长的还有大山。大山已经长成了一条健壮的大狗,棕色的长毛又粗又硬,圆滚滚的身子异常灵活,而且十分威猛凶悍。它长大后,钱亦绣觉得它像藏獒,却又有些拿不准。 钱家三房连人都养得半死不活,当然不可能把大山养得这么壮了。大山胃大如牛,又喜浑腥。小时候的它跟小主子一样聪明,在家里吃饱无望的情况下,就自力更生,自己出去觅吃食。 在村里人家丢了多只鸡鸭鹅后,才发现自家的鸡鸭鹅不是被黄鼠狼偷吃的,而是钱家三房的丑狗偷吃的。都跑去钱家三房要说法,害得吴氏又赔了一些钱财。 第25章 温柔的吴氏也发了脾气,拿着棍子抽了大山好几下,并说,「再去偷人家的鸡吃,我们家就不要你了。」 大山聪明,又听得懂人话,便不敢再去村里偷食了,又干不出土狗那种饿急了连屎都舔的事情。走投无路之下,只身冲进山里抓野物。这真是一举两得,不仅填饱了自己的肚子,连带着本事也练了出来。 长大后的大山又大又肥又凶,远远看到它,不仅孩子会被吓哭,有些胆子小的大人都双腿打颤。村民们看它样子吓人,都认为它是狮子和狗交配的产物,叫它「大狮子狗」。还是有见识的张先生说,那是「番狗」,是狗类的一种。并告诫村民们不要轻意惹它,番狗性烈如火,比狼还厉害。 有些村民觉得自家生命财产受到了威胁,找里正要求把比狼还凶的番狗打死。钱家又保证番狗看着凶,实则极听话,若不惹着它,它绝对不会咬人。并且再三保证,不让大山进村里。后来看到大山的确没有伤害过人和牲畜,对钱亦锦偶尔带着它在村边晃悠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小钱亦绣样貌综合了父母的特点,五官极其清秀可人。但由于她太瘦太小,眼睛木呆呆的没有神,明显没有哥哥讨人喜欢。而且反应要慢得多,性格也随了白莲花娘亲,胆小懦弱,特别爱哭,还几乎天天尿床。 她也很少去村里,没事就蹲在院子里看花,或是蹲在院子前面的荒地里看花。若是小哥哥没去村里,就跟着他在院里院外转,转不动了就让哥哥背。 小哥哥对妹妹极照顾,甚至是有求必应。他跟别人可以说寸食必争,却能省一口给妹妹吃。 不过,有一件事却让钱亦绣十分气不过。不是她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实在是钱亦锦那熊孩子欺人太甚了。 这两个孩子小时候洗澡一直是放在一个大木盆里,由吴氏或是钱满霞主洗,程月打下手。钱亦绣傻傻的没看出什么异样,而钱亦锦刚学会说话就指着妹妹发问了,「妹妹咋没有小鸡/鸡?」 小姑姑钱满霞羞红了小脸,抿着嘴不好意思回答。 小娘亲程月很聪明地解释道,「锦娃带把,有小鸡/鸡。绣儿不带把,没有小鸡/鸡。」 吴氏笑道,「月儿说得对。」 钱亦锦懵懵懂懂点点头,似乎懂得了男女差别。他满了三岁后,在一次洗澡的时候,当他看到妹妹无意中扫了他身下一眼的时候,竟然捂住那里对妹妹说,「不能看这里,要长针眼。」 傻傻的小钱亦绣就转过了视线,她怕长针眼。那小正太却不怕长针眼,盯着人家那里使劲瞧。 一旁的钱亦绣气得要命,就像小屁孩看光了她一样。哪有这样的探照灯啊,只探别人还不许别人探他。 连吴氏都觉得自己的亲孙女太傻了,笑着把钱亦锦的脑袋转了个方向。之后,便给两人分开洗了。 几年间,吴氏已经锻炼成了有一把力气的村妇,不再是原来那个柔弱爱哭的妇人了。 钱满霞小姑娘不仅是家里家外的一把干活好手,还肩负着幼儿教师的职责。 钱三贵虽然依旧孱弱,但比几年前好了很多,至少冬天不需要整天躺在床上,不需要买补药吊命,还能编些草席草篮赚点小钱。 小娘亲程月还是那么傻傻的,纯纯的,美美的,只是小下巴又尖了下来。除了孩子一岁前的喂奶工作做得非常出色外,还有一样就是针线活可圈可点,家里的缝缝补补都是她承担。除了这两样事情,她什么活都做不好,地扫不干净,衣裳洗不干净,还打碎过几个碗盘,吴氏连厨房都不愿意让她进。 不过,两个孩子还是小娘亲带着睡觉。孩子小的时候,吴氏都在这边睡,待孩子满两岁后就回自己屋了。本来想让钱满霞帮着带一个,奈何程月不愿意,听说要把孩子挪走就大哭不止。 上年,钱家另外几房也分家了,因为钱四贵要去省城创业,手里没有多少钱财。钱老头就主持了分家,钱四贵把所有的身家都押了进去。钱老头是个冒险家,虽然自己没本事到外面拚搏,但十分支持儿子出去闯荡。为此,还闹着跟着儿子一起去了省城,说是帮他们搭把手或是出个主意。 钱老太却没有跟着老头子去省城。一个是因为省城的生活消费太高,自己去了帮不了忙还多费一口吃食。另一个原因就是她舍不得钱亦锦,这个重孙子太讨喜,她怕自己一走把他饿着。 钱亦绣觉得这两老口不像封建社会的大家长,更像前世那些为儿女操碎了心的老人。虽然钱老太特别重男轻女,又经常骂小娘亲,但钱亦绣还是发自内心尊重她。 这天下午,一家人看到桌上的两贯零八串钱笑得一脸满足。每年收了冬小麦,吴氏除了留几斤给钱三贵开小灶外,其余的都会拉去镇上卖。 这几年没有大的天灾,虽然偶尔有小的旱情或是雨涝,对收成影响也不算太大。 夏日里种的玉米和红薯值不了多少钱,除了自己吃的,剩下的连一贯钱都卖不到。家里也没人做绣品或是出去打工,钱三贵编的草帽或是草席等物,一年顶多卖个几十文。再加上卖枣子的两三百文,这个家每年的全部收入基本上就是挨边四贯钱。 这还因为钱满江去从了军,家里没有交税,否则会更少。 但开消可大了。 因为早两年吴氏忙着照顾孩子和病人抽不开身,做农活都是请短工帮忙。孩子一岁前给程月下奶补身子,要多吃些肉蛋。钱亦绣和钱三贵一样身子不好,经常吃药,偶尔两人还要开开小灶。自从「得了吴氏娘家的钱」,钱老头两口子的养老钱也开始给了。修缮房子,买盐买油买种子等等,日常开消也实在不低。所以,不止每年卖粮的钱花得分文不剩,连那几个银饼子都花得只剩一个了。 不过,年前就有传北边的战事快结束了,据说大金国逆王造反,大金军队已无心恋战,所以被大乾军队打得节节败退。 第26章 若这种传闻是真的,那钱满江也快回来了。只要他回来了,这个家就又有了希望。何况钱三贵两口子和钱满霞都认为钱满江肯定会当个官什么的,那时他们家就是官身了。 角落里的钱亦绣也非常雀跃,她早把自己当成钱家的一分子,跟他们同喜同忧。她高兴地想着,要不咋有天无绝人之路这个说法呢,眼看着这个家快要入不敷出,壮劳力马上就要回来了。 再说,她也非常想念俊俏小爹爹,经过战争的洗礼,小爹爹应该更加英武不凡了吧? 如今,她已经不再天天算着啥时候才穿越了,因为她穿越了就意味着小绣儿要嗝屁。她极心疼这个柔弱又漂亮的小妮子,虽然小妮子反应慢又身子弱,还经常被钱老太骂成「讨债鬼」。 这时,听见有人响门的声音,吴氏赶紧把钱拿进卧室放好,去开门的钱亦锦牵着钱满川的手走进来。 钱满川二十多岁,看上去憨厚又不失精明。他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还没进门就大声说道,「三叔,三婶,满江兄弟还活着,他就快回来了。」 钱三贵喜得从椅子上站起身,吴氏迎上前拉着钱满川急着问道,「满江还活着?你怎么知道?说仔细些。」 钱满川说,「才刚我爹遇到了我大舅(汪里正)从县里回来,大舅说战事已经结束了,讣告也过来了。咱们村打仗去的三十个人,死了二十二人,这些人里没有满江兄弟。」 他们都忽略了死的那二十二个人。只要钱满江不在这些人里,就属于还活着的那八个人。一家人都喜极而泣。 一家人在欣喜和盼望中渡过了三个多月,打仗活着的人终于回乡了。却只回来了七人,独独少了钱满江。 据这七个人说,钱满江是新兵中升职最快的一个。第一年就当了旗长,第二年又当了八品的校尉,第四年升了正七品的骑尉。且极得上峰欣赏,说他有勇有谋,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在最后一次大的战役中,钱满江所在的营中了敌人的埋伏,死伤大半。可不知为何,打仗结束后,既没看到钱满江的活人,也没找到他的尸首,竟是失踪了。 打仗失踪的人也不是没有,有些人是临阵逃亡了,有些人不知是死在了哪里。不过,逃亡的人少之又少,这可是砍头的大罪。钱满江这么有前途的人是不可能逃亡的,最大的可能还是死了。 对于参战人员的家属来说,家人失踪最悲摧。人死了有十两银子的抚恤金,人残疾了也有八两银子的安置费,人回来了还有五两银子的遣散费。只有失踪人员,既没有钱也没有人,甚至连个说法都没有。 这次不仅钱三贵倒下了,连吴氏都倒在了床上。她咬牙坚持了这么多年,儿子的「死讯」一下子把她压跨了。这个家又一次陷入绝境。 听说最心爱的孙子失踪了,其实也就是死了,只不过没找到尸首,钱老太也病倒了。 钱大贵一家此时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帮着请大夫看病,招呼着钱二贵父子一起干三房的农活,又让许氏来煮了几天饭。 钱香也拎了些肉来开解吴氏,又买了几片参片给钱三贵补身子。 乡下人良善的还是占多数,许多人家都来看望他们家,有些拿两个鸡蛋,有些拎一斤白面,有两家穷些的人家还拎来了一篮子菜。 角落里的钱亦绣听说小爹爹竟是这种结果,也非常难过。这一家人将如何过下去啊。不过,她也比较感动。这几天,除了唐氏来发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其他亲戚还是比较有爱心。不像有些穿越小说里的那些极品亲戚,尽想着早点把生病的人欺负死,然后占人家的家产卖人家的娃。 但别人家也有事,特别是现在秋收在即。五天后,家里又归于平静。 一直躲在屋里的程月也从她的小屋钻了出来,她不知道别人已经开始在背后叫她程寡妇了,还有些不厚道的人还叫她傻寡妇。那几天里偶尔有人看见了她的真容,傻寡妇貌如天仙的话又传了出去。 这个家只有她不相信钱满江已经死了,她固执地认为她的江哥哥不会骗她,会在几番花谢花开后再度回到这个家。她又怯怯地来到院门边,从关着的门缝里看外面怒放的野花。 此时正值八月底,虽然有些荒草已经微黄,繁花似锦、遍地花开的季节已经过去。但还是有极少数野花儿开得正艳,更加显得傲然夺目。通过程月多年来的观察,她知道草黄了,花儿就快全部谢了。等到来年花儿再开,离江哥哥回家的日子就更近了。 十一岁的钱满霞现在是这个家的全劳力,她牵着两个小的去厨房做了饭。做好饭后,三个人又把饭端到钱三贵和吴氏的床头服侍他们夫妇吃饭。 钱满霞含着泪说,「爹,娘,咱们还有锦娃,咱家还有希望。」 钱亦锦赶紧表态,「爷,奶,我以后在家少吃一口,匀出一口给你们吃。等我长大了考状元当大官,让你们享福,请你们下馆子。」 钱亦绣难得主动发言,今天也小声说了话,「还有绣儿,绣儿也会干活,刚还烧了火,昨儿还喂了鸡。」说完擦了擦眼泪,弄得小脸更花。 程月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说道,「还有月儿,月儿不吃白饭,会做针线,卖钱买粮吃。」 吴氏看着床前的四个人,一个傻三个小,又侧过头看看进气少出气多的钱三贵,一下子哭了出来。自己死了,他们该咋办? 前几天众人都拿这话劝着她,让她为了丈夫和孙子必须撑下去。但她听不进去,只想着她没有盼头了,干脆死了算了。 可现在看到这几个孩子如此贴心,她又觉得舍不下他们了。 她伸过胳膊把钱亦锦和钱亦绣抱着嚎啕大哭,哭过后,就坐起身吃饭。饭是面疙瘩汤,里面还卧了一个鸡蛋。吴氏没有谦让,不仅把疙瘩汤都吃完,把蛋也吃进了肚子。身子有些力气了,又起床服侍丈夫吃饭。 第27章 现在钱三贵的身子正弱,钱亦绣不敢进屋,而是飘在堂屋里隔着门瞧这一家子。吴氏或许把前三个人的发言都听进去了,唯独没有听进去小娘亲的话。其实这几个人的发言,最有建设性的就是程月的话。 为什么吴氏就不舍得拿点钱出来买点绣钱和好料子,让程月试着做点绣活拿出去卖呢?连吴氏都承认程月的针线活非常好,她原来在家肯定专门学过。只是有时候因为控制不好手或者脑,有缝错的时候。 或许刚开始会浪费一些料子和钱,但等熟悉以后,她哪怕不一定做出极精致的绣品,但肯定比乡下妇人做的好得多,也能卖些钱添家用。 钱亦绣想着等以后自己穿过去后,再好好挖掘挖掘小娘亲的潜能。 吴氏振作起来了,这个家也开始正常运转。 只是今年家里的开销更大了。钱三贵受了打击身子更遭了,吃了不少好药才没有丢命。中医大夫的专业术语钱亦绣不太懂,猜测大概他的病主要是因为受伤伤了根本,又严重营养不良,得了心脏病。这种病可是富贵病,要吃好休息好心情好,不能饿着不能累着不能气着。就是在前世,这种病也不好将养。 按理说这个家要保证这几点是根本做不到的,但钱三贵还是活了下来。光靠有限的那点人参补药,绝对吊不了这么多年的命。纠其原因,不是他原来的身体底子太好,就是他命不该绝,或者说牛头马面就是不来光顾他。 钱亦绣还有一种猜测,就是钱家三房吃的水跟村里人家的水不一样,水质似乎要好得多。 因为这里的水资源丰富,除了极富余人家在院子里打井,这一带的村民都吃泉水。在村后偏东,溪景山脚下有一处深潭,人称蝴蝶泉,村民们都在那里挑水。 而蝴蝶泉离钱家三房有些远,他们就去自家院子后面偏西的松潭挑水。 松潭在石溪山脚下,旁边有一棵巨大的千年古松,人们就叫它松潭。松潭直径大概有五米左右,深不可测,外围是一圈小岩石围成,靠山那一面凹进了山脚内,溢出来的泉水便流进了山脚下的沟壑里,与其它几支泉水汇合,形成浅滩流过荒原注入洪河。 松潭旁边的古松枝繁叶茂,不仅是溪石山下唯一长势好的树,连溪景山的大树都鲜少比得上它。 这让很多人都啧啧称奇,原因当然只有钱亦绣知道。虽然有多条泉水从溪石山流下,但只有松潭的泉水是从石溪山那个方向拐了多道拐流下来的。虽然水流很小,但日夜不停地流,潭里也没缺过水。 这种猜测不单针对钱三贵,还有钱家三房的其他人。乡下人风里来雨里去,兼大日头晒着,皮肤肯定不会好。但钱家三房的人不说像城里的人一样白嫩细腻,却是比村里其他人好得多。哪怕营养不良有些范菜色,但绝对不黑,包括已经失踪了的小爹爹。 这个冬天本来要给钱满霞重新做件棉袄。钱满霞这两年个子长得快,棉袄早就短了,接了一年又一年。今年不止短了,还瘦了。小姑娘正是爱美的年龄,每次看到钱满蝶做了新衣裳,都羡慕不已。 之前吴氏许愿给她重新做一件,可如今掰着那点钱,只得抱歉地对小姑娘说,「霞姑,让你嫂子把旧袄子拆了,再加肥点。」 钱满霞懂事地点头说,「好。嫂子手巧,改的旧袄子穿着也好看。」 钱亦锦在一旁说,「奶,把我的棉花给姑姑做。我是男娃,不奈穿新衣。」除了吃食,其它的东西小正太都有先人后己的觉悟。 昨天钱老太过来,说是钱亦锦的棉袄棉裤早短了,她去镇上买了一斤棉花几尺粗布,让程月给他做套棉衣和棉裤。 吴氏可不敢把专项棉花挪给钱满霞。平时老太太偷偷给钱三贵和钱亦锦拿口吃食来,还防着吴氏给钱亦绣和钱满霞吃,话里话外敲打着。这明面上的东西若是挪用了还了得? 不过,把钱亦锦原来的棉袄拆了,抽些棉花给钱满霞添上,剩下的还可以给钱亦绣改改。 吴氏掰着指头算计着那点钱,一个冬天还是艰难地过去了。一家人都盼着收冬小麦,家里就会好过些。 如今,家里连人都喂不饱,不仅钱亦锦去村里吃饭的时候多了,连大山进山的时间都比往年多。 还有就是村子西面又有闲汉出现了。他们会趁大山和钱亦锦不在家的时候来院子外面学学狗叫蛙叫,说两句浑话,但光天化日之下还是不敢做啥出格的事情。 虽然大山隔三岔五会进山找食吃,但天黑前都会回家。而且这些人也怕钱亦锦,别看他还是个孩子,凶狠起来的架式不输他家的「大狗」。 有一次,范二黑子和花癫子见大山进山了,就结伴来他家院外学蛙叫。被院子里扔出来的石头砸了个正着,随着咒骂声,钱亦锦拎着砍柴刀跑出来。看着他充血的双眼和寒光四射的砍柴刀,两个大男人也吓得撒腿便跑。 春天来了,百花盛开,钱家几个人也从悲伤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只是钱三贵的身子依旧十分不好,还躺在床上起不来,不过能挨过严冬已经是奇迹了。 四月初六的清晨,除了钱三贵还在屋里歇着,其他几人都在堂屋吃早饭。早饭是玉米糊,但多了两个水煮蛋。 吴氏把鸡蛋递过去,笑着对两个孩子说,「今天是你们六岁生辰。一晃眼,我们锦娃、绣儿都这么大了。」 两个孩子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拿着鸡蛋笑得见牙不见眼,钱亦锦大声说,「谢谢奶奶。」 钱亦绣也跟着小声说了句,「谢谢奶。」 「还有呢?」程月生怕他们把自己忘了,赶紧问。 「谢谢娘亲。」两个孩子又说道。 钱亦锦猴急地剥了蛋壳,三口就把鸡蛋吃进肚里。然后,又喝了两碗粥。 钱亦绣却把鸡蛋揣进荷包里,糯糯地说,「等绣儿饿了再吃。」然后,只吃了大半碗粥。 第28章 吃完饭,吴氏下地去了。自从入了春,地里的草就疯长,她去锄草。 大山也跟着跑了出去。山里的动物开始多起来,它几乎每天都会进山找食吃。 钱满霞洗完碗,再把衣裳洗了,就要上山捡柴伙。平时都是自己去,但由于昨天她捡的干柴多,藏了一捆在灌木林里,她让钱亦锦去帮她拿。 钱亦锦长得又高又壮,从来都把自己看成小大人。听说去给小姑姑当劳力,很高兴地点着头。 走之前,还挺着小胸脯嘱咐钱亦绣说,「妹妹,我们走后你要把门关严插好,别人敲门不要开,想出去耍等哥哥回来带你去。记着把娘看好,娘亲这样美貌的妇人不能随意让人瞧了去。」 钱亦绣听哥哥一声令下,忙糯糯答道,「好。」 钱亦锦满意地说,「妹妹真乖,哥哥回来给你扯几朵好看的大花。」 蹲在墙角的钱亦绣腹诽不已,小屁孩岁数不大,架子不小。不仅个子压了钱亦绣一头,行事做派更是老练,把有些随了白莲花娘亲的钱亦绣甩了一条长安街。 钱满霞呵呵笑了起来,点着钱亦锦的头说,「小鬼头,就你精。」 他们走后,钱亦绣就去关院门。院门关上的一瞬间,程月突然瞥见门外有一簇鲜艳的红色,那几朵花昨天还没有呢,今天就突然长出来了。便说道,「花儿好看。」 钱亦绣把门关好,又站在小凳子上再把门插上。才过来牵着程月的手说,「院子里的花也好看,娘看院子里的花。」 此时桃花的花期已经过了,枝上已经长了些比指肚还小的青桃子。这些桃子即使是熟了也不能吃,又酸又涩。 因为程月喜欢看花,两年前吴氏又专门在院墙下面栽了几棵蔷薇。如今一小截院墙上爬满了枝叶繁茂的蔷薇藤蔓,已经冒出了数不清的花骨朵,也零零星星开了几朵花。 程月看了几眼桃树和蔷薇藤,眼神又转向大门说,「江哥哥说的,要看门外的花。」 钱亦绣把鸡蛋拿出来,学着大人的口气哄着她,「娘亲乖哦,乖了就有鸡蛋吃。」 程月知道过生日的人才能吃鸡蛋,摇头说,「锦儿嘴馋,娘不馋,不能吃绣儿的鸡蛋。」说完就闷闷地坐在小凳子上。 钱亦绣心软,最不忍心看娘亲受委屈的模样,看到娘亲噘着小嘴坐在那里,极不落忍。犹豫着说,「那娘亲只看一小下下,好不好?」 程月忙点道,「好,娘乖,」顿了一下,又说,「绣儿也乖。」 钱亦绣又站上小凳子,把门栓打开。两人把门开了一个缝,身子站在院子里面,头伸出门外看花。 此时的太阳已经有些烤人了,钱亦绣躲在墙角听着那母女两人的对话。一会儿,传来了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再一会儿,就听见几个人离开院子的声音。 钱亦绣不由地有些担心起来,程月从来没有出过门,这是去了哪里?到底被谁带出去了呢? 除了树上鸟儿唧唧喳喳的叫声,院子里又沉寂下来。 钱亦绣正心神不定之时,却看到久违的牛头和马面来了,脖子上还挂着写有「零零七」的牌子。正是当初勾自己的那对牛马组合。 牛头呵呵笑道,「恭喜啊,你就要重生了,小丫头的魂魄一出来,你就赶紧钻进去。」 钱亦绣并没有多欢喜,不忍道,「小妮子好可怜,那么小就要死了。」 马面道,「人家福气好,下辈子是女强人的命,要当ceo。」 哦,若这样倒是令人羡慕。 正说着,一群人冲进了院子,「三贵哥,不好了,满江媳妇和绣儿滚下山坡了。」接着这群人冲进了堂屋,钱三贵赶紧拄着拐晃悠出来。 小钱亦绣刚被一个男人抱进了屋,一条绳子就把魂魄勾出了这具身子。钱亦绣还在愣神中,只觉背后被人一推,便昏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正躺在床上,耳边有人说话。 是钱老太在骂人,「……这个家已经过不去了,还救她干啥?绣儿那个丫头片子救也救了,到底是咱们老钱家的人。还管那个傻子作甚?不会做活,还到处勾人,要我说死了正好。为了她,你却拉了这么多饥荒,还送到县城的保和堂去诊治,还买那么贵的药……哎哟,我可怜的三贵,咋娶了这么个不会过日子的败家婆娘。」 吴氏哭道,「月儿是满江的媳妇,是锦娃和绣儿的娘。我咋忍心眼睁睁看着她死?」 「哼,不忍心看到她死,那就忍心看着一大家子喝西北风?我三儿的身子那么弱,锦娃子正在长身体,霞姑还没找人家。你说说,你家借那么多的债,你让他们怎么活?」又哭道,「四贵现在艰难,他所有的钱都投进了生意里头去,我们两老口这几年攒下的一点棺材本也借给了他们。如今我身上也没有什么钱,偶尔香娘给几个子儿,也多吃进了锦娃子的嘴里。现在我就是想帮帮你们,都拿不出钱来帮。」 钱亦锦从外面端了一碗水进来给钱老太说,「太奶快喝口水,加了糖的。」见钱老太喝了,又说,「求太奶别骂我奶了。我和妹妹已经没有爹爹了,若是再没了娘亲,可怎么活。」 钱老太本来想说你没了娘会活得更好之类的话,但见锦娃瘪嘴要哭的样子,又忍住了。 她临走时,还是从荷包里掏出十几文大钱,「这钱是给我三儿和锦娃子买鸡蛋补身子的钱,不许给那个傻子用。」 钱亦绣拥有小原主的记忆,又结合刚才钱老太和吴氏的谈话,便知道了来龙去脉。 她们母女两个是被范二黑子骗出去的,说钱亦锦从山上摔下来了。程月和小钱亦绣两人都是小白花,一听就慌了。哪怕她们胆子再小,但对亲人的惦念还是占了上风,便跟着他跑了出去。 他们家偏远,范二黑子领着她们往院子后面的山脚下跑去。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往西走,而是直接上了溪景山和溪石山的岔口。当范二黑子看见周围没有人,又有树和大石挡着时,便说起下流话向程月动手动脚起来。程月本就不喜人接近,更别说这个黑黢黢的脏汉子。她尖叫着拉起钱亦绣就跑,结果失足滚下山坡。 第29章 即使程月是傻子,也本能地知道保护钱亦绣,滚下坡的时候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 范二黑子还想下坡去占已经昏迷的程月的便宜,正好谢虎子夫妇路过这里,大声呵了起来。范二黑子吓跑了,谢虎子两口子赶紧跑下山坡,把程月和小钱亦绣背回了家。 小钱亦绣虽然被程月护着,山坡又不算太陡,但她这天就是该死。她们滚下的山坡正好有个积年形成的水坑,钱亦绣倒霉悲催地恰巧头摔进了水坑。还正好脸朝下,人又晕了,就这样溺死了。 程月却伤势颇重,前额磕了一个洞,流血不止,左胳膊骨头也裂了,身上还有多处碰伤。谢大夫不敢治,只得送去县里的保和堂。 为此,吴氏把家里的那点积蓄花完后,又借了一贯六百文钱,这让本来就赤贫的钱家三房更是雪上加霜。这还是保和堂张老爷仁慈,没收他家的诊费,不然花得会更多。 钱亦绣虽然没有受严重的外伤,但肺部进了水,加上原主身子太弱,又受到惊吓,一直昏迷到现在才醒来。 钱亦绣偏过头,看见小娘亲脸色苍白,脑袋上还缠了一圈绷带,一头青丝洒在枕间,像朵美丽的睡莲,静静地躺在那里。 钱亦绣觉得小娘亲就像瑶池里的一颗莲子,被风吹落到了凡间,在这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不知道她之前有什么际遇,让她顶着绝美的容颜痴痴傻傻飘零在乡野间。也不知道她前世又做了什么善事,让她遇到这一户良善人家,呵护她,保护她。否则,她还不知道怎样可怜。 俊俏小爹爹十有八九是挂掉了,等钱亦锦成人还有十几年。现在这个家该怎么办呢?穷不怕,带领全家脱贫致富奔小康是穿越女最善长的本事。但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封建社会守护一个弱智美人不被欺侮,难度系数就有些大了。 老钱家是无权无势的乡下人家,他们三房更是弱爆。现在她必须要找个契机跟有权势的人家拉上关系,使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护着家人不被恶人侮辱。再把那些自己看好的东西拿到手卖了,买个大院子,再买些下人,把美貌娘亲藏得深深的。 当然要保证在自己强大起来之前,不让美貌小娘亲出事。 不过,自己现在就是一个乡下小土妞,无论怎样折腾也不可能攀上权势人家。还是得走「曲线救国」的策略,先搭上自家身世不算高,却跟权贵有密切来往的张家。自己知道他家的一个秘密,若是成功了倒也能拉上关系。 还必须得想办法搭上宋家庄子的管事,离得近。有他们撑腰了,至少不怕乡里的闲汉恶霸。 钱亦绣伸手摸了摸程月的脸,喊了句,「娘亲。」 瞬间孺幕温暖的情感在胸中弥漫开来,滚下山坡时被人紧紧搂在怀里护着的温情又涌上心头。钱亦绣的眼眶湿润了,轻轻地摩挲着小娘亲的脸颊。 「绣儿,醒了?」吴氏喜道,「奶的乖孙,醒了就好。奶去给你盛碗鸡汤喝。」说着就走了出去。 钱亦锦送了钱老太回来,见妹妹醒了忙跑过去,漂亮的小脸凑到她眼前,哽咽道,「妹妹,你终于醒了,可娘亲还没醒。都是哥哥不好,没好好护着娘跟妹妹……」 钱亦绣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喝了许多苦药汤。偶尔起来动一动,也只能在小屋里慢慢走走。 这十几天来,外面下着绵绵春雨,气温也骤然降了些。吴氏怕她敞风加重病情,不许她出屋,连小屋门都关得紧紧的。平时都是钱满霞把饭端进来她们母女两个吃,生理问题也是在屋里解决。 只是,屋里的味道实在不好闻啊。 小原主原来几乎天天尿床,家里又没有多余的褥子,不能换。每天白天把褥子拿出去晾上,晚上再收回来继续用。若是下雨,还得生堆火烘。这些天来,尿骚味熏得钱亦绣想吐。刚穿来那几天,连觉都睡不好,后来才渐渐好些了。 睡不好也有好处,就是一想尿就起来解决。刚开始一夜起三、四次,渐渐次数少了些,现在每天只起一次了。尿床不光是小原主反应慢,跟身体不好也有关。 这些天来,她天天都跟美貌小娘亲腻味在一起。小娘亲拉着她的小瘦爪子不加掩饰地一次又一次地次表白着,她则报以更热烈的回应。 「绣儿,还疼吗?娘再也不带你出门了,娘离不开绣儿,娘喜欢绣儿,喜欢锦娃……还喜欢江哥哥……」 「娘,绣儿不疼了,绣儿也离不开娘,绣儿好喜欢美美的小娘亲哦,也喜欢哥哥,喜欢爹爹……」 听得一旁的小正太直抽嘴角。 这天下晌,谢大夫又冒雨来给小娘亲看伤情,重新换了药,说她再吃几副汤药就行了,以后就慢慢养着。而钱亦绣已经没有大碍,可以出门了。 从晚上起,一直淅淅沥沥下不停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明天,肯定会是一个艳阳天! 钱亦绣激动地夜里都没睡好觉,将近七年的时光躲在阴暗角落里,明天终于可以重新暴露在阳光底下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蒙蒙亮,鸟儿叽叽喳喳叫了起来,又听到吴氏去厨房的脚步声。她便坐了起来,爬过睡在中间的小娘亲,又爬过睡在最外面的钱亦锦来到床下。 原来都是程月睡在最外面,钱亦锦睡在中间,钱亦绣睡在最里边。出了事后,钱亦锦就强烈要求自己睡在最外面,好保护娘亲和妹妹。 钱亦绣拿起放在櫈子上的衣裳穿上。粗布小衣裳洗得发白了,还缝了好多块补丁。这是钱亦锦穿小了的,又改了改给她穿。 可怜的孩子,长这么大,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连一年只吃一次的鸡蛋都没来得及吃就嗝屁了。但愿你下辈子混得风声水起,天天戴奢侈品,顿顿吃大餐。 钱亦绣默默念叨完,便去打开门,一阵清风扑面而来,她不由地打了个冷颤。地还没有干,有许多小水洼。她绕开水洼来到院子中央,晨风吹在脸上润润的凉凉的,倍感舒服。她又深深吸了几口气,带着花香、草香、叶香的湿润空气吸入鼻腔,惬意无比。 第30章 她面向东方,久久凝视着久违的红太阳。那个大火球只透了半张脸,挂在村里人家的房顶上。此时虽然没有多少温度,但她却觉得异常温暖。她给了红太阳几个飞吻后,又扯着嗓门喊了句,「太阳公公我爱你。」清脆的声音把树上的小鸟惊得飞了起来。 厨房里传来吴氏的训斥声,「病才好就发疯,别吵着你爷。」 刚进厨房帮忙的钱满霞说,「自从绣儿受了伤,性情开朗多了,人也变伶俐了。」又把脑袋伸到厨房门外说,「早晨风凉,快回屋里去。等小姑收拾完,就去屋里给你梳头。」 钱亦绣对小姑姑笑道,「小姑忙你的,不用管绣儿。绣儿要给自己梳头,还会给哥哥和娘亲梳头。」说完便回了屋。 钱满霞笑道,「看把你能耐的,你们几个若真不用我操心了,我倒省事了。」口气像十足的大人。 回到屋里,钱亦绣对着镜子努力了半天,还是没能够把自己的头梳好。主要是这个时代没有橡皮筋,用小布条在自己头顶上扎揪揪难度系数比较大,她的小手还没有那么好的协调能力。折腾了一会儿,便累出了汗,只得放弃。 「绣儿?」 钱亦绣转过头,看见小娘亲已经坐起来,正睁着呆萌的眼睛望着她。她走过去,拿起程月的衣裳说,「从今天起,绣儿帮娘亲穿衣裳,娘亲要听话哦。」 程月的左胳膊吊在胸前不能动,只把她的右胳膊套进袖子,然后把衣裳带子系好就行。尽管穿的是已经发白的打了补丁的旧衣裙,但穿在她身上就是好看。古代女人的发型钱亦绣不会梳,再说白绷带还缠了一圈在头上。钱亦绣便用帕子把她的头发松松地束在脑后,这种发型却让她更加慵懒而优雅。 被拾掇利索的程月又坐在床头望向窗外。晨光透过小窗照在她的脸上,显得脸色更加苍白,也显得瞳仁更黑更大。她的眼神没有聚集,空洞虚无,似乎在看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她一动不动,如白莲一般静静地在晨光中绽放。 这种气质,可不是小门小户能培养出来的。钱亦绣对小娘亲的身势还是有些好奇,想着等以后慢慢启发一下,看看她能不能记起点什么。 然后,又提出给已经穿好衣裳的小哥哥梳头。这个时代七岁以下小男孩有常见的几种发型,而且都很有个性。要等到七岁以后,才留头发梳总角。钱亦锦的发型是只中间留了一撮头发,四周都剃光了的那种。梳头的时候,只需要把那撮头发用带子扎上就成。 钱亦锦不愿意,嫌弃道,「哥哥都不会梳头,妹妹咋会?」 钱亦绣还嘴道,「哥哥不知道男女有别吗?平时都是奶奶和姑姑给爷爷梳头,什么时候你看到爷爷给奶奶和姑姑梳头了?」 钱亦锦说不过她,只得由着她梳。她的协调能力不好,失败多次并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后,终于给小正太扎了个「冲天炮」。他的头发又硬又黑,像根小钢管直冲云霄,看着极有个性。 乖孩子太正点了,钱亦绣好想去亲他一口,其实她更想亲美貌小娘亲的。但她怕吓着古代人,忍住了。 便用手捏了捏他的脸,钱亦锦愣了愣,很有性格地出去蹲马步了。自从程月和钱亦绣受伤后,他的话明显少了,整天愁眉不展,无论钱亦绣怎样逗他,都闷闷不乐。而且,无事就照着钱三贵原来教他的方式在院子里练武,下雨就在房檐下练。 进来拾掇母子三人的钱满霞看了吃惊不已,笑得眉眼弯弯,「这真是坏事变好事,绣儿病好后就更加能干了。不仅不再尿床了,还会给娘亲穿衣裳,给哥哥梳头了。」 钱亦绣卖乖地冲她呵呵笑起来。 因为钱亦绣的头发短,挽不起包包头,只能梳小揪揪。又因为她的头发又黄又细又软,小揪揪不像钱亦锦的冲天炮,而是头发向四周散开再弯弯垂下,像两朵盛开的小菊花。她照了半天镜子,美得不行。这张小脸虽然比不上绝美的小娘亲,但还是极可爱啊可爱,动人啊动人。想着自己顶着这张脸,可不能再傻冒地像前世那样等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等了二十年。 钱亦绣刚把镜子放下,就听见小姑姑在外面喊吃饭。 终于可以去堂屋吃饭了,钱亦绣开心不已。她去拉小娘亲,可程月的眼泪都出来了,「害怕,不出去。」 小娘亲被吓坏了,受伤后就从来没出她过的小屋子。 钱亦锦也进来劝道,「娘亲,有儿子在,没人敢来欺负人。」 程月还是不出去。 钱亦绣无奈说道,「那娘就在屋里乖乖等着,绣儿去端饭给你吃。」 钱三贵也躺在床上起不来,所以只有吴氏、钱满霞、钱亦锦小兄妹四个人在堂屋吃饭。 饭十分简单,红薯玉糊,腌咸菜,连玉米饼子都省了。 钱满霞把装了糊糊的破碗端到大山的面前才进屋吃饭。没办法,家里穷,就这点糊糊还是大家伙各省了一口省下来的。 大山嫌弃地看了看碗,还是吃了。因为它嘴馋跑去山里,至使两个主人受了伤,小主人到现在都不爱搭理它。所以它这么些天虽然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敢再擅自进山寻食了,老老实实呆在家。 看到蹲在门口吃糊糊的大山,钱亦绣想起自己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的事。说道,「我不喜欢大山这个名字,哪有母狗叫这个名字的呀,又土又不好听。」 吴氏头都没抬地说,「我倒觉着这个名字挺好,叫了六年,都习惯了,有啥改头呀。」 钱亦绣嘟着嘴说,「反正绣儿不喜欢。」 钱亦锦问道,「那你说起什么名字好?」 钱亦绣也属于取名无能,虽然早就想给大山换名字,却也没想好取什么。想了想说,「叫丑丑,怎么样?」 她的话声一落,钱满霞咯咯咯地大笑起来,连扮了半个多月深沉的钱亦锦也露出了笑意。 第31章 一直萎靡不振的大山也不吃糊糊了,抬起头怒气冲冲地对着钱亦绣一阵狂吠,厉害得不得了。 钱满霞笑道,「看吧,不光是我们不同意,大山都不高兴了。起的咋名字呀,笑死人了。」 钱亦绣暗道,这叫萌!是你们不懂欣赏好不好。又嘟嘴说道,「你不喜欢叫丑丑,叫狗妹好不好?」 大山又是一阵狂吠。见它确实气得不轻,钱亦绣也只得作罢。 饭后,吴氏就下地去了。下了这么多天雨,地里也没有好好打整打整。刚刚四十岁的吴氏已经有些驼背了,头发也白了一半,眼角爬了许多深深浅浅的皱纹,像五十岁的老妪。 钱亦绣极心疼这个年轻奶奶,一个人扛起了一个家,干完了地里的活,还要照顾一家病弱。想着等自己有能力了,一定要多多孝敬她。 钱满霞服侍钱三贵吃了早饭,收拾完屋子后就出去洗衣裳。刚刚十二岁的小姑娘,搁前世还在上小学,却要帮着吴氏顶起这个家。就是再苦再累也毫无怨言,整日都是笑咪咪的。 她走之前,还表扬了正准备跺鸡食的钱亦绣。 看到小姑娘灿烂的笑容,钱亦绣的心情更加明媚了,也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嗯,绣儿是个好娃子,喂鸡有蛋吃。」说完后,自己一个哆嗦,抖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要小心些,别切了手。」钱满霞嘱咐道。 鸡圈里的两只母鸡没有被卖或是被杀,完全是因为它们功高至伟。平均三天两个蛋的频率让钱三贵有了蛋吃,也保住了它们的小命。 钱亦锦则在院子里磨刀霍霍,他做梦都想把范二黑子杀了。小屁孩非常难过,觉得自己是家里唯一的健全男人,却没尽到保护娘亲妹子的责任,让她们被欺负,自己真是没用。这半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会磨一次刀,然后拎着寒光四射的刀顶着绵绵小雨站在村口等范二黑子。 范二黑子早吓跑了,到现在都没敢回村。 当初老钱家几房人加上二爷爷家里的人一共十几口子跑到老范家讨说法,范家人多势众,成年男人比钱家多得多。钱家人不敢动拳头,只能讲道理。虽然有大山跟着去助威,但人家手里拿着扁担、刀、绳子,一看就是专门对付大山的。所以钱亦锦把拴狗的绳子勒得紧紧的,怕这些人趁机把它打死。 范二黑子的娘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说要命一条,要钱没有。有本事就把范二黑子抓回来,要钱也成,打死也成,随他们。 最后,还是在汪里正的干涉下,老范家才不情愿地拿了一百文钱出来,连汤药钱的一个零头都不够。 钱亦绣喂完鸡来到前院,看到钱亦锦还撅着小屁股在磨刀石上磨刀,漂亮的小脸异常严肃,眉头皱着,小嘴抿着,小身子有节奏地前后晃动着。自从出了事,钱亦锦第一次吃不下饭,也没心思去别人家蹭吃蹭喝,人也瘦了些。 钱亦绣想着,不能让这孩子继续往犯罪的道路上走了。便上前喊道,「钱亦锦。」 「叫我哥哥。」钱亦锦没抬头地说道。他很郁闷,自从妹妹受伤后,不仅口齿伶俐了,不尿床了,也不像原来那么崇拜他了,更过分的是还经常对他指名道姓。 钱亦绣翻了个白眼,又低声说道,「哥哥,凡事要动脑子。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那范二黑子现在是绝对不敢回村的。你天天磨刀,又跑到村口等,能等到他吗?退一万步说,即使是范二黑子回来了,你只有他的胸口高,能打得过他?到时候,你没砍死他,他倒先把你打伤了。若你再受伤,咱们家就别过日子了。直接卖地卖房,然后出去当乞丐要饭。」 钱亦绣穿过来后偶尔会在钱亦锦的面前说些大道理,小屁孩虽然奇怪也想不到那么多。 钱亦锦看了大山一眼,「那我就放大山去咬他。」 「大山主动攻击人,那些人更有理由把它打死。你舍得大山死吗?」 「那咋办,就让他凭白把娘亲和妹妹欺了去?」小屁孩恨恨说道,又直起身,像模像样地用手指头刮了刮刀口。 钱亦绣在他对面蹲下说,「当然不能让他平白欺了去。但咱们现在太小,凭蛮力是打不过他的。咱们要好好学本事,等自己强大了,不仅能找他报仇,也没有人敢欺负咱们了。」 「照妹妹这么说,咱们现在就不能报仇了?我实在不甘心。」钱亦锦丧气地说道。 「也不是不能报,要报也要智取,就是找敌人最薄弱的地方下手……」钱亦绣说。 「智取……你有法子?」钱亦锦问。 「没有。」钱亦绣摇头。 钱亦锦沉思了一下,抬起头说,「有了,咱们不用蛮力,也能报个小仇……」然后爬在钱亦绣的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说了几句话。 这是什么鬼主意?不过,能让小屁孩出出心中的郁气,也就帮他一回吧。 钱亦绣笑着连连点头。 等钱满霞洗完衣裳回来,钱亦绣就拉着小哥哥带着大山一起出了门。 她知道几个野兔窝和几个野鸡常下蛋的地方,都离家不远。如今小身子还虚弱,走不了远路,也只有打这几窝兔子和野鸡蛋的主意。虽然值不了什么钱,但也能卖点小钱,或是改善改善伙食。 出了院门,眼前豁然开朗起来。这片荒野她原来看过无数次,却都是在夜色中看的,朦朦胧胧不甚清楚。现在如此清晰地展现在眼前,觉得更加幅员辽阔。荒草中开着许多认识或不认识的野花,青草香夹朵着花香,随着春风扑面而来。由于才下过多日春雨,地上的水洼比平时多得多,像一面面小镜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光。 钱亦绣不禁感慨万千,再次出现在这片荒原上,自己已经是人了! 却见钱亦锦背对她弯下腰来,她先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才知道,这是小哥哥要背她呢。 第32章 钱亦绣见路上的确不好走,若是把鞋子打湿又容易生病,也就爬上了他的背。小哥哥的背虽然不厚实,却极温暖。背着她一晃一晃的,舒服极了,她觉着比晒在背上的阳光还暖和。 钱亦锦朝西走着,问道,「妹妹咋知道那里有个兔子窝?」 「哥哥不在家的时候,我不好玩,就一个人在附近转呀转,就发现了那个洞。」钱亦绣随口编道。 来到离他家不到百米的地方,有一个不大的小土坡,坡上粹石多荒草少,还有一棵要死不活的柳树和一块大石。大石的底下有一个小洞,这里就是兔窝,一个多月前有一只母兔在这里生了一窝小兔子。土坡的另一面还有一个小洞,跟那个洞口是相连的。 钱亦绣先让小哥哥把大口袋堵在大洞口,让大山看好,只要有兔子没钻进口袋逃出来,就把它抓住。然后自己来到另一个洞口,把从家里带的干草塞进洞口,把火点着。 随着烟子从别一个洞口飘出,洞里有了动静,接着,有兔子蹿进了口袋。钱亦锦兴奋极了,手脚并用,紧紧把口袋按在洞口的四周。但是,还是有一只大兔子钻出了口袋,又被大山抓住了。 大山还想饱餐一顿,被钱亦绣把兔子抢下来,说道,「你的锅那么大,何苦跟我们抢吃食,自己去山里找。」 气得大山瞪了她一眼,转身向大山中跑去。 钱亦绣把大兔子放进口袋里,再把口袋系好,小哥哥兴奋地扛在了背上。 把胜利果实带回家,小姑姑激动的脸通红。她估了估,大免子大概有四斤多,小兔子也有一斤多。 吴氏回来也高兴,说下晌就拿去镇上卖。钱亦绣还想留一只小兔子自家吃,吴氏说一只小兔子就有一斤多,吃了可惜。卖了在镇上割一斤板油,又有油又有油渣,划算些。 下晌,午觉后的钱亦绣又领着小哥哥去捡了十个野鸡蛋回来。这次去的是溪景山和溪石山的岔路口,进去大概百米距离的灌木林里。 她让小哥哥领她去山脚下玩,玩着玩着,就把小哥哥引到了有蛋的地方。野鸡蛋,是小哥哥找到的。 给家里挣了十个蛋,让钱亦锦十分有成就感。 去是钱亦绣自己走的,回来就走不动了,又是小哥哥背回来的。 吴氏也卖完兔子回来了。六只兔子共卖了一百八十文钱,又用十八文买了一斤板油。她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把钱用线串好放进卧房。 钱亦绣有些挫败,赚了这些钱,自己连一个子儿都没捞到。 吴氏看见野鸡蛋,还想拿去卖了。钱亦绣不愿意了,瘪嘴说道,「娘流了好多血,绣儿的头也昏,哥哥和小姑在长身子,奶又辛苦,鸡蛋咱们自己炒着吃。」 钱亦锦也在旁边使劲点着头,说,「妹妹现在连路都有些走不动。」 吴氏叹了口气,便没有说卖鸡蛋的话。她熬板油的时候,钱亦锦把钱亦绣牵去厨房,排排站地守在大锅的旁边。钱亦绣觉得这样挺丢人,但七年多没闻到的猪油香味又让她舍不得离开。 她还是在刚穿过来的那两天喝了几碗鸡汤,吃了几块小鸡肉,然后就再也没见过浑腥了。 吴氏把油渣捞进碗里,给孙子孙女一人塞了一块在嘴里。笑道,「馋猫猫,吃着了,出去吧。」 她转身的时候,烧火的钱满霞又拿起两块油渣喂进他们的嘴里,两个小人这才满足地出了厨房。 三天后,也就是四月二十九,这日是二柳镇大集。镇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常。特别是东街僻出的一个集市里,更是人来人往,讨价还价之声此起彼伏。这里的人大都来自四面八方的乡里,他们拿着自家的产出在这里叫卖。 集市的最东边有一棵老槐树,树下有一辆手推车,车上放着一个用土垒的炉子。炉子上面盖了块厚铁板,铁板上摆着几个烤红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正在卖力吆喝。烤红薯的甜香味四溢,但生意却不算好。 乡下最不缺的就是这东西,又多又贱。花一文钱买个烤红薯,还不如买个白面馒头。但也有孩子抵御不了甜香味的诱=惑,吵着要买的。 这时,一个小女娃怯生生地走到离这个摊位几步远的地方站住。她瘦瘦小小的,穿着补丁撂补丁的蓝布衣裤,头顶上梳了两个小揪揪,小脸干净又清秀。她眼睛呆呆地盯着烤红薯,还不停地舔着嘴唇,任谁都能看出她馋烤红薯馋得紧了。 那妇人嫌弃地甩甩手中的帕子,呵道,「去,去,去,滚远点,像个饿捞鬼似地杵在这里干啥,诚心挡着老娘做生意是不是?」 小女娃没动,继续呆呆地盯着烤红薯看,连她吞口水的声音都能听到。 那妇人又上前两步,继续骂道,「一家子缺德玩意,想钱想疯了,弄个小要饭的在这里丢人现眼。想吃?拿钱儿啊。挨千刀的死丫头,滚……」手指头都快戳到小女娃的头上了。 小女娃怯怯地后退两步,继续看着烤红薯发呆。 旁边一个卖鸡的大娘劝道,「这小娃定是饿坏了才会站在这儿,你不给就算了,何苦骂得那么难听。」 卖红薯的妇人忙冲这个卖鸡的大娘解释道,「哎哟,这位大嫂,你不知道,这丫头是我们村里的。她娘是个疯子,成天疯疯癫癫的乱跑,摔下山了却诬陷是我儿子推她的,讹了我家一百个大钱。哎哟,丧良心啊……」 妇人一边吐沫横飞地在说着话,一边注意着小女娃,生怕自己一错眼小女娃偷她家的烤红薯。 她却没看到从老槐树的另一侧伸出一根长树枝,树枝戳中一个烤红薯,便缩了回去。之后,又伸过一根树枝,树枝上还留着几片叶子,只不过这根树枝似乎才从茅坑里捞出来,上面糊了一些黄便便。那根树枝在烤红薯上抹了几抹,又甩了几甩,才缩了回去。 小女娃又等了大概一、两分钟后,转过身走了,等拐过这个巷子便撒开腿疯跑。 第33章 妇人没理走开的女娃,继续咒骂着老钱家。 一个四、五岁的小娃拉着一个老翁走过来。小娃喊道,「我要吃烤红薯。」 妇人立即眉开眼笑地退回到炉子后面说,「要几个?我给你拿。不是我说大话,我家的红薯是黄心红薯,烤出来又香又甜又糯……」 她话没说完,便怂了怂鼻子,咋味道有些不对。再低头看看红薯,却见红薯上面糊着一些黄屎,已经被烤得冒了烟。臭味夹杂着红薯味,令人作呕。 老翁气坏了,骂道,「你个黑心烂肺的,明明是黄屎红薯,还说啥黄心红薯……」 妇人一声尖叫,「这是哪个混帐玩意干的?哎哟,挨千刀的,坏了良心的,老娘咒他祖宗十八代……」 钱亦锦和钱亦绣手牵手跑出镇子。钱亦绣挣命地跑,生怕被人抓住。她是好孩子,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干的第一件坏事,虽然只是帮凶,但也心虚。不过,却极兴奋和刺激。 钱亦锦停下了脚步,拉着妹妹说,「好了,范婆子追不来了。」又纳闷道,「原来妹妹这么能跑啊,那咋总说走不动让哥哥背你?」 钱亦绣停下脚步,才觉得心跳过速,双腿发软,呼吸急促。原主的小身子骨太弱了,稍微剧烈运动一下,就受不了。她知道此时不能马上停下,便慢慢挪动脚步向前走着。听了钱亦锦的话更郁闷,一着急就忘了身边有个小苦力了,害自己差点猝死。 她这几天一直坚持锻炼身体,每天都「跟着」钱亦锦到处走,还顺便端了两窝兔子,捡了二十几个野鸡蛋。她希望自己能快点长结实些,那样就可以去山里了。那山上有些秘密,呵呵呵呵,天知地知马面知,还有她钱亦绣知。 不过到现在为止,她最远也只能走到离家五里外的镇上,或是上个平缓些的山坡。还有,她还证实了一个猜测,就是松潭的水的确比蝴蝶泉的水甘甜些。等以后有了钱,赶紧买地,把松潭圈进来,有大用。 等她缓过口气了,便站住耍赖,说走不动了。小苦力认命地弯下腰,让她爬上背去。 走过一个小树林,过了一片田地,便到了绿柳村。绿柳村的西面是宋家村,绝大多数村民都是省城世家宋家的佃户。宋家有千亩良田在这里,包括花溪村在内的几个村都有村民租种他家的地。 宋家还有一个庄子在这里管理田地和佃户。钱亦绣望了一眼远远的大院子,若是能攀上那个大院子里的管事,自家也就多了一个椅仗。王管事虽然只是宋家的一个奴才,但在这一带却极威风,乡人都称他为王老爷。 王老爷虽然算不上坏人,但绝对不算厚道人。小气,吝啬,还有些狐假虎威,若不找个好的际遇,自己无论如何也入不了他的眼。 穿过绿柳村及大片田地,就到了洪河。再过了洪桥,又是一片田地,穿过这片田地,就是花溪村了。 钱亦锦望着一望无际的田地说,「听太奶说,咱爷跑镖挣了好些银子,就在这里买了十几亩水田。可惜,咱们家的水田都卖了。等以后哥哥出息了,就在这里买一百亩上等好田,跟宋家一样富贵。」 真是没见过识面的小屁孩,一百亩田就想跟宋家比肩。看来,得赶紧攒钱让他上学,出门长见识。 他们没有进村,而是沿着花溪村北面的那条小土路向西拐。走了半刻钟,来到一棵要死不活的柳树下。这里已经过了村子,没有田地了,土地也变得贫瘠起来,只有荒草、野花、石头、溪流和几棵树。 没有了遮挡视线的物体,向南一眼就能看到自家院子,向北洪河及河对岸的良田也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钱亦锦把妹妹从背上放下来,又从怀里掏出烤红薯,准备坐地分赃。之所以钱亦锦没有走村里的路,而是选了这条偏辟的村外小路,就是为了分赃。 看到这个红薯,钱亦绣又气不顺了。开始他们商量的时候,并没有偷红薯的剧情,这熊孩子却临时加了这一出。当她看到那根树枝叉红薯时,吓坏了。这若是被抓到了,就不是小孩子的恶作剧,而是偷盗了。 钱亦绣觉得钱亦锦岁数太小还分不太清楚是与非,弄吃食又有些没下线,若是养成这种「顺」吃食的习惯,那可了不得。自己还想把他培养成材,当倚仗呐。 便装可怜道,「哥哥咋能偷烤红薯呢,万一让人抓住了咋办?咱们家就你一个壮男了,若是你再被抓进牢里,我们可怎么活!」说完,眨巴着红眼圈,泫然欲泣地看着他。自从穿越到这具身体上,总带了些原主小白花的特质。 钱亦锦看妹妹瘪着小嘴快哭了很心疼,再想想她的话,也是一阵后怕。可不是,他是家里唯一的壮男,万一他坐牢了,娘亲妹妹,爷奶姑姑该怎么办?便马上发誓诅咒,保证以后再也不去顺吃食了。 发完誓,还是舍不得把红薯丢了,商量道,「妹妹,咱顺都顺来了,就吃了呗。哥哥保证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得到妹妹的许可,钱亦锦把红薯一分为二。猴急地几口吃完,用袖子把自己嘴擦了擦,又体贴地俯身帮妹妹擦嘴。劲太大,袖子又带补丁,把钱亦绣的小鼻子都刮红了,痛得她哼了两声。 两个人的战场打扫干净了,钱亦锦又道,「妹妹回家不要跟爷奶说吃烤红薯的事。他们知道咱们顺了人家的东西吃,要生气。」 熊孩子还挺有心计,钱亦绣点点头表示赞同。又伸出两条小细胳膊,钱亦锦爽快地弯腰让妹妹爬上背。 他们走在辽阔的荒原上。暮春正午的阳光已经有些烈了,晒得钱亦绣有些头昏。路边的野花却极精神,细细的小花茎被小哥哥踩在了地面上,小花朵依然向上开着,生命力极强。也是,没有顽强的生命力,是不能在这块土地上开花的。 这里连荒草都长不高,最高的也只打到钱亦锦的膝盖,还东一块西一块的。只有几条从溪石山里流出的溪流两侧,那里的荒草和野花要茂盛得多,姹紫嫣红的鲜花随风摇曳着。特别是满天星,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光,真像一颗颗洁白的小星星撒在了地面上。 第34章 两个小人还没到家门口,便看见从地里回来的吴氏。他们家的地在花溪村后,溪景山脚下。 吴氏背着个大筐,几绺头发乱蓬蓬地被汗水沾在脸上,衣裳满是黄土。钱亦锦放下妹妹,撒开小腿冲了上去,抱着她的腰说,「奶回来了,快进屋,孙儿给你端饭吃。」 没创意! 钱亦绣腹诽着,也跑去拉着吴氏的衣襟糯糯地说,「奶,我给你倒水喝。」她倒不是跟小正太争宠,纯粹就是想让吴氏开心些。现在不能帮她干农活,希望给她点精神慰藉。 吴氏笑着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一手牵一个,「奶的好娃子。」孙子从来都讨喜,孙女自从受了伤,性格也开朗多了。再熬十年,等他们大了,自己也能享福了。 祖孙三人一起进了院子,钱满霞已经把饭做好了。钱亦绣屁颠屁颠倒了一碗水捧给吴氏,「奶,这是我今儿早上用车前草煮的水,降火。」她协调能力不好,大半碗水还撒了几滴出来。 吴氏喝了一碗凉凉略苦又有些清香的水,燥热的身子立时好过了许多。说道,「好娃子。」 他们一回家,大山又猴急地蹿出去觅食了。 饭菜摆上桌,是玉米红薯粥,一小盘韭菜炒野鸡蛋,一大碗炒白菘,白菘里还放了几颗油渣,一碟咸菜。这对他们家来说,可是一顿不错的午餐。 吴氏先给钱三贵和程月拨了些鸡蛋和白菘在饭碗里,钱满霞和钱亦绣分别给钱三贵和程月端去。 剩的鸡蛋不多了,吴氏又给两个小人夹了一大半,剩下一点自己和钱满霞分了。 钱亦锦还是觉得没吃饱,撂下筷子说,「妹妹,咱们好久没去钱家大院看太奶了,我都想她老人家了。」他报完了阶段性的仇,又想出去蹭吃蹭喝了。 钱亦绣可不愿意去,那钱老太偏心得紧。以前小原主难得跟着哥哥去趟钱家大院,老太太都嫌她碍眼,指使着她去找钱亦多玩,然后再悄悄把钱亦锦叫进她的小屋里吃好吃的。 所谓好吃的,也就是一点麦芽糖,或是点心、鸡蛋什么的。都是老太太用私房买来自己吃的,或是钱香偶尔送的。老孩子除了自己躲在屋里吃点,绝大多数都给钱亦锦留着。 钱亦锦每次都会偷偷藏点吃食出来给钱亦绣吃,但手指甲那么大点的东西还不够塞牙缝。而且这种事情干得一多,钱大贵的宝贝孙子钱亦善、孙女钱亦多就发现了端倪,一看老太太把钱亦锦领进小屋就闹腾,弄得汪氏和许氏极不高兴。 特别是汪氏,觉得钱亦绣听不懂,还当着她的面骂过,「这老货,吃着我们家的喝着我们家的,还要我们服侍着,却偏着三房的。」又嗔怪自己的孙子、孙女,「你们也该跟人家学学,看看人家光凭着一张巧嘴咋哄人的……」 钱亦绣头都没抬地说,「你自己去吧,我要在家里陪爷爷和娘亲。」 钱亦锦来到钱三贵门外说道,「爷,你在家好好歇着,我去大院看太奶。她的腿脚不太利落,我去帮她捶捶腿。」 钱三贵在屋里嗯了两声说,「好,好娃子。」 因为他有病,吴氏一般不许两个孩子进他们的屋。 钱亦锦又跑去左厢房,把同样的话跟程月说了。还加了一句,「娘不怕,我已经让妹妹把门插紧了。」然后,蹬蹬蹬跑出院子。 钱亦绣吃完饭,回屋帮程月把外衣脱了上床歇晌觉。她上床爬过程月来到里面躺下,看着小娘亲酣然入睡,自己却睡不着。 小娘亲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眼睛闭上显得睫毛更长更密,像一对折叠着翅膀的黑蝴蝶,小巧精致的鼻子传出微弱的酣声。 如今小娘亲成了寡妇,想占她便宜的男人可不只范二黑子一个人。当初钱亦绣还是鬼魂的时候,就听到几个坏男人背后议论钱家傻寡妇是如何娇嫩可人,别说睡一觉,就是摸上一摸死了都甘心。所以范二黑子才利欲熏心,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把人骗出去用强。 有钱就好了,修个大宅子,再买几个护院,把美貌小娘亲藏得深深的,等闲人看不到,她就安全多了。 不过,现在这个小身子骨上山去挖已经侦察好的东西还不行,太弱了。 此刻,她又有些怀念当鬼魂的那段悠悠岁月了。每天夜里,无论漫天星辰还是夜黑风高,她都会飘进群山之中,飘进千家万户。想快些,可以夜行百里,还不待累。想仔细些,可以附在地面,不惧狼虫虎豹,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正如马面所言,群山里藏着无数宝藏。 深山老林里的那些宝贝她不敢惦记,她知道自己只要穿越成人,就别想去那里。哪怕东西再好,都不是她能肖想的。 她的目标主要锁定在她能到达的,或是有可能到达的没有太大危险的地方。 通过近七年的侦察,她把山里的情况几乎都摸清了。并且圈定了至少六个地点,这些地方都埋藏着能卖钱的好东西。不过,东西的值钱与否,也是随着难度系数的增加而逐渐加大。 前三个地方,都在溪景山上,那里的东西算不上特别值价。只要自己的身子骨稍微好了些,再把小苦力钱亦锦带上,就能拿到。这些东西若是都拿到手,卖个几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其中,最近也最好走的就是热风谷。 热风谷几乎没有什么乔木,都是些野草和低矮灌木。一到春天,夹杂在其中的山花竟相开放,数不胜数,万紫千红,如天上的云霞落入凡间,绚丽多姿,美丽无比。 只是乡人并没有多的心思去观赏这绮丽的风景,在他们看来,好看的不如好吃的。这些山花远比不上河边溪边的灰灰菜可爱,灰灰菜可以吃,那花不能吃不能卖,看了能长二两肉? 所以,没有人专门来赏花,偶尔有人路过这里去更远处打猎、采药或是干别的,也只会站着望望,然后继续往前走。 第35章 钱亦绣也知道绝大多数山花挪家里是养不活的,但她在无数山花中发现了几株名品,而且长势极好。若是移回家去养活了,可是会卖些钱的。她在前世养过一些好花,其中有盆君子兰,当时有人出价万元她都没舍得卖。后来却被尚青云要去巴结他前两任的准岳父了。 还有至少三个地方在溪石山上。溪石山山路崎岖,许多山峰如鬼斧辟成,陡峭无比。宝贝藏得又极深,别说没什么人去溪石山,即使有人去,也找不到。 那里只有一个地方钱亦绣把身体练好了就能到达,其他几个地方必须要借助外力。 不过,只要把那一个地方的东东拿到了,也够她这辈子吃穿不尽了。那里就是「洞天池」,名字是她取的,真是别有洞天。 剩下的再好,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钱亦绣想得昏昏沉沉,像睡着了却又有些清醒。 午后的钱家小院,阳光温暖,春风和煦,花香弥漫。钱满霞便把自我感觉好些了的钱三贵扶到院子里的桃树下晒太阳。 钱亦绣自从穿到这具身体上,不,应该说自从一缕幽魂来到这个院子里,就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钱三贵。 她十分喜欢这个善良却又无可奈何身不由己的爷爷。看着他在生死边缘上挣扎,即使起不来床,也是这个家最大的精神支柱。 她听见爷爷出来了,迅速穿上罩衣,跑出来拉着钱三贵的袖子说,「爷出来了,爷病好了。」夸张的大嗓门抑制不住惊喜。 她的这份欢喜感染了钱三贵,他笑起来,眼里的愁苦少了许多。 其实,他比钱亦绣前世只大了不到十岁,今年才四十二,可看着却如六十岁的瘦弱老人。由于几个月没有出屋,他的脸色灰白发暗。两颊深陷,哪怕是偶尔笑笑,也遮掩不住眼里的愁苦。一米七几的个子,顶多就八、九十斤,百分百的皮包骨。 敢作镖师,当初肯定也属于斗狠的角色。如今听到自己的至亲被人欺侮至此,却躺在床上无能为力,该有多痛彻肺骨。 钱三贵斜靠在椅子上,钱满霞在身后帮他梳头发,钱亦绣拉着他的手看着她。温暖的阳光从桃树枝叶缝隙中洒下来,让他睁不开眼睛,又舒适无比。等他适应了刺眼的阳光,再抬眼看看,桃花已经开尽,枝上结了些指甲盖大的小青桃子。 一年又一年,他居然还活着。虽然他一直感觉这种活着生不如死,但他却不能不咬牙坚持着,因为这个世界有他太多的牵挂。 钱亦绣又卖乖地说,「绣儿喜欢爷编的草篮子,比镇上卖的还好看。爷若是病好了,就再给绣儿编一个精巧些的吧,用它装好看的花儿。」 给他精神鼓励,让他知道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钱三贵呵呵笑起来,有气无力地说,「好,好,爷好些了就给绣儿编。」 钱满霞好久没有听到爹爹如此轻松的笑声了,也凑趣道,「爹再给锦娃编双草鞋,他没个消停时候,几双小草鞋都穿破了。」 「好。」钱三贵继续笑道。 钱满霞给钱三贵梳好头发,就进屋去把钱三贵床上和钱亦绣床上的被褥拿出来晒上。 钱亦绣坐在钱三贵的身旁逗着乐,忽略掉她们褥子上那一圈又一圈的地图。猛一抬头,看到程月的脑袋在窗前晃了晃,小娘亲或许也想出来了。 这是个好现象! 钱亦绣马上喊道,「娘,你看爷爷都在院子里,坏人不敢来的。你也出来晒晒太阳,可暖和了。」 程月摇摇头,大眼睛里又盛满了恐慌。 钱亦绣指指紧闭着的大门说,「娘,你看,院门已经关好插紧了。若是娘还不放心,我再去拿根扁担把门抵上。」说完,真的起身拿着扁担把院门抵上。 钱满霞见状,也高声说道,「嫂子,我也不出去,在这里陪你。咱家这么多人,坏人早被吓跑了。」 程月还有些犹豫,又听见钱三贵的说话声,「满江媳妇,公爹在这里,不要怕。」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他的武力值或许还比不上钱亦绣。但因为他是个男人,又是这个家的精神领袖,程月就信了他,居然走出来了。 她来到那片蔷薇藤前。如今蔷薇花开得正艳,红色蔷薇爬满了藤蔓,芳香四溢。程月欣喜地看着这些花儿,又做了几下深呼吸,抿嘴笑了起来,苍白呆滞的小脸因为有了笑意而生动了几分。 钱亦绣花痴般地看了一阵子美貌小娘亲,又转头看看活死人钱三贵,再看看小大人般的小姑姑。又想到正在地里劳作的吴氏,和正想办法讨要吃食的钱亦锦。 必须要尽快赚钱养家!这些都是她深爱着的亲人。 想到这个现实又沉重的问题,钱亦绣的小脸又严肃起来。她走去爷爷身边坐下,小手扶着下巴,望着天空发呆想心事。 马上要收冬小麦了,家里的地是坡地,吴氏又不善农事,地里的小麦长势明显没有别家的好,两亩地统共收到六百斤就不错了,卖了也不到三贯钱。况且,今年开始就又要交税了,落到手里也就两贯多点,再把卖兔子的钱加上,还不一定能到两贯五百钱。 如今家里借了姑奶奶家一贯钱,大爷爷家五百文,二爷爷家一百文。 把钱一还,这个家可怎么过。 湛蓝的天空澄澈而悠远,只有几抹薄薄的云团飘浮在上空,偶尔也会飞过几只小鸟。天空下面是那连绵起伏的群山,一直伸向远方。 那里面有值钱的好东东,随便取一样就可以解决家里的困境,现在却是可望不可及。既然目前还去不了山里,那就只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为家里挣点钱了。 钱亦绣前世学的专业是银行与货币,当时是个极紧俏的专业。但为了跟着尚青云去那个大城市,又没有门路进那个城市的银行,就去应聘了一个企业的会计岗位。 第36章 去了后才知道,原来这个企业并不在市里,而是市郊。这还不算,她的岗位又被有门路的野鸡大学毕业的人给顶了,只得去了工会搞女工工作。定期发纸发卫生巾发避孕套,每逢节假日再组织职工搞搞文体活动。兢兢业业干了十几年,刚刚混上工会办公室副主任,官隐还没过两天,就穿越过来了。 钱亦绣没搞所学专业,十几年的前世加穿越后的七年,二十几年间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就算没忘,除非她能去钱庄或是当铺工作,否则根本就用不上。 前世她比较擅长和拿手的,就是猜测领导意图,拍拍马屁,写个花团锦簇的工作总结,兼搭着把员工们哄到舞台上亮亮相或者自己也上去唱两嗓子,搏大家一笑。 其次就是做点心和种花。她一心一意暗恋尚青云,没有谈恋爱,工作也不忙,大把的业余时间就是用来养养花,做做饭。自己爱用微波炉做点心,是因为市面上的许多糕点不绿色,自己又实在闲得无聊。 偶尔跟闺蜜们出去娱乐一番,也多去k歌。最刺激的事情,就是去攀岩。这是在她被尚青云伤了心,又无处可讲无法排解的情况下,才会干的最刺激的事。 当鬼魂的时候,她偷学了一些手艺。涉及很多领域,诸如炒茶、宝石鉴定、厨艺、制香、制脂粉、种果树、栽藕、绣蜀绣,等等。 只有三样她是认真学习了的,至于学得怎么样,还没试过。特别是某些技艺,必须要勤学苦练。她现在是只有理论没有实践,还得等自己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后勤奋练习。 其它几样只是看了个热闹。 即使有这些技能现在也用不上,不光是需要资金和山里的东东,最关键的是这具身子才六岁。原主不像钱亦锦,属于天才儿童型。她的反应只比白莲花娘亲快一点,被人划归在仅次于「大傻子」的「二傻」那一类,现在她突然「伶俐」起来已经让人惊讶了,不能再聪明过分了。 当然,她必须要聪明起来,但要循序渐进。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就地取材,暂时当个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卖花姑娘。既不需要本钱,又不需要高超的技巧。再说,花是小原主摆弄的最多的东西,也不会吓着大家。 这是她当鬼魂时就想好的。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程月吓得站起身。 「谁呀?」钱满霞问道。 「是我。」一个女子的声音。 钱满霞赶紧对想跑回屋的程月说,「嫂子莫慌,是蝶姐姐。」 原来是大伯的女儿钱满蝶。她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早就定了亲,只等明年出嫁。 钱满蝶丰满俏丽,虽然不算很白,但漂亮的五官让她拥有「黑牡丹」的称号。 其实钱家人的长相都好,虽然汪氏和唐氏长相一般,但儿女们也多取了钱家人的优点。而吴氏长得俊,程月长得更俊,所以三房的儿孙们就长得更好了。 钱满蝶是小姑姑最喜欢的姐姐,偶尔来了还会帮钱满霞干点活。 她手里拿着一个绣花绷子走进来。吴氏忙,没有时间也没心思教钱满霞绣花,钱满蝶偶尔会来这里绣花,顺便再教教堂妹。 她跟给她开门的钱满霞笑笑,就冲着程月的背影喊道,「嫂子,别害怕,是我。」又转头对钱三贵说,「三叔能起床了,身子好些了?」 又笑着问钱亦绣道,「绣儿怎么没跟锦娃去我家?多多正跟他玩得热闹哩。」 钱满蝶一个不落地招呼到,她是这个家里所有人都喜欢的人,连程月都会跟她坐在一起说说话。 钱满霞招呼堂姐坐在枣树下,她进屋拿出一个绷子,上面绷了一块旧白布。布上已经绣了几朵花,几片叶。两个人边说边绣着花,程月坐在一旁满眼羡慕地看着。 钱满蝶拿的棚子上棚着一块红绸,形状像个小肚兜,上面绣着好看的花草,还有福字,看得出来已经快绣完了。 钱亦绣心道,她还挺开放,像肚兜这种东西不是要躲着人绣的吗。便问道,「蝶姑姑,你绣的真好看。是准备当嫁妆吗?」 钱满蝶臊得脸通红,跺着脚嗔道,「胡说什么呀,才不是呐。这是小孩子的肚兜,是准备观音娘娘生辰时,拿去大慈寺卖的。」又瞪了她一眼,「小娃子家家的,净会胡说。」 大慈寺钱亦绣也知道,就在溪顶山腰。她的魂魄把方圆几百里地都转遍了,唯独不敢去溪顶山。因为那里有十几座寺庙,大慈寺是最着名的一座,终日香火不断。 溪顶山和溪景山接壤,离这里大概十里路,离溪山县城不远。 溪顶山盛产茶叶,不仅是大乾朝着名的茶文化起源地,也是大乾朝的着名风景名胜。无论前山后山,都种着大片大片的茶树。举目望去,满眼苍翠,堆青叠绿,蔚为壮观。 溪顶山下和山里的人家都是以茶养家,是这一带最好过的人家。 不过,钱亦绣听到的重点不是大慈寺,而是观音娘娘的生日和卖东西,就问道,「观音娘娘的生日大慈寺很热闹吗?还可以去卖东西?」 钱满霞抢着说道,「可不是,每年的六月十九,好些人都会去那里的观音殿上香,祈救观音娘娘保佑他们心想事成。而这天去的多是妇人,她们是祈求菩萨保佑她们生儿子或是觅得良人,连县城和省城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们都会去。」 钱满蝶点头道,「是啊,一到那天,好些乡人都会去卖东西。有卖吃食的,有卖家用物什的,还有卖绣品的。我上年绣的几个小娃肚兜就都卖出去了,还卖到了三十文一个呢,比县城的绣铺还贵几文。」 钱亦绣一听激动得小脸通红,这是一条财路啊。 她能卖点什么呢?卖吃食好像不行,没钱买食材,也没有劳力。 卖手工品,同样需要启动资金不说,自己也没有那么巧啊。再看看绣娘预备役小娘亲,她的胳膊还在胸前吊着。再等等吧,反正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想。 第37章 还是想办法弄些不要钱的花去县城卖,不仅可以挣点钱,说不定还能够…… 便指着那娇艳欲滴、芳香馥郁的蔷薇花对钱满霞说,「姑姑,咱家院前院后,还有山上河边有那么多好看的花,咱为啥不去卖花呢?姑娘家都喜欢漂亮,说不定会买的。哪怕卖贱点,也能卖点钱呀。」 钱满霞咯咯笑道,「咱们绣儿长大了,也知道赚钱了。不过,有钱人家有大园子,小户人家也会有小园子,喜欢什么花就种什么花,谁会拿钱买这些遍地都是的野花?况且野花也不容易养活。」 钱满蝶也笑道,「是啊,有钱人家栽的花都是名品,啥兰花,牡丹,菊花,梅花,好看着呐。就是你家这个院子里,栽的蔷薇和桃花也比野花好看啊。」 「……」不过,用满天星把花搭配起来做成插花,视觉效果还是很不一样的吧? 钱亦绣还是鬼魂的时候去过有钱人家,看到他们也有插花,精致的花瓶里或是剑山上插着几枝漂亮的鲜花。但造型无一例外都是使用青枝绿叶来勾线、衬托,花也多是牡丹、菊花、玫瑰这些家里常养的花。虽然清新雅致,却稍显单调。 当然,这里的人讲究意境和朴实秀雅,前世西方人那种浓烈艳丽的插花形式不一定都能接受。但用满天星搭配鲜花,照样能做出雅致好看的插花。最关键是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不用花钱。 这天晚上,是钱三贵几个月后第一次在堂屋吃饭,程月也上桌来了。虽然少了小馋猫钱亦锦,大家还是难得地高兴。 钱亦锦吃过饭才回来,一进门就把小脏爪子伸到钱亦绣面前献宝。他手心里有一小块麦芽糖,脏兮兮黏糊糊的,上面还有牙印,一看就是从嘴里吐出来的。 钱亦绣嫌弃地摇摇头,「不要。」 「甜得紧。」小正太掏心掏肺地说。 「那也不要。」钱亦绣把头转过去。 小正太无奈又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甜得他直眯眼睛。 第二天起,钱亦绣就开始出去找适应做插花的野花。这种花不仅要有观赏价值,花枝还要粗些、硬些的才行。别说,她还真找到不少。虽然没有经过人工培植后的好看,但已经非常不错了。家里人知道她从小喜欢摆弄花,也没多加注意。 在她忙碌的同时,家里的小麦也开始收了。今年依旧跟往年一样,钱家几房一起收。钱满霞和钱亦锦都要去帮忙,虽然家里的劳力都上工了,做的事还是明显比大房、二房少。闲话是少不了的了,犹以唐氏为最。 被委以重任在家里照顾两个病人的钱亦绣便不敢走远了,只能在自家院前院后活动。只要出院子,她都会谨慎地把院门锁好。 这天,钱亦绣刚拿着几枝花从院后转到院前,便看到一个人撅着屁股趴在她家院门的缝隙中往里看。 这人姓花,人称花癫子,是这一带有名的「花名在外」的人,也是村里有名的被家暴对象。别看他长得又黑又矮又寒碜,找的婆娘却是粗壮有力。他婆娘的人品还算不错,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一类。虽然花大娘子由于身体太好需求过多,令身体素质明显不济的花癫子难以招架,一到晚上就双腿发抖,但那也属于人家的私生活不是。 花癫子却太讨嫌了,在家里被婆娘踩到泥里,却要在外面找自信。时常会趁没人的时候调戏一下模样好的大姑娘小媳妇,一点不留嘴德。他婆娘因为这事没少揍他,但他记吃不记打,等身上的伤好了后照样出去调戏人。 花癫子本不姓花,而是姓王。他是上门女婿,入赘花家,平时不愿意干活,喜欢跟一些闲汉打堆,或吃酒赌钱,或调戏女人。 他最着名也是最不要脸的一句话就是,「我既然嫁给了她,她就要养活我。」 但他不属于范二黑子那种真坏的人,或者说没有那个贼胆,也就「口花花」,属于动嘴不动手的人。久而久之,人们倒把他真姓真名搞忘了,都喊他花癫子。 即使村里的所有人忙花癫子都不会忙,连他十二岁和八岁的两个儿子都跟花大娘子下了地,他依旧到处闲逛。他看到钱家三房当用的人都去了地里,大番狗也跑进了山里,心便痒了起来。 只听他趴在门上怪声怪气地喊着,「小妹子,嫩妹子,花哥哥日里夜里都在想你哦。快,快出来让花哥哥香一口,花哥哥保证不会像范二黑子那样不知道心疼人儿,花哥哥可稀罕你了,会把你捧在手心里疼。吧、吧、吧、吧……」然后开始不停地吧嗒嘴。撅着的屁股还随着吧吧声不停地抖动,就像踩了电门一样。 臭不要脸的! 钱亦绣气得小脸通红,真想冲上去把他暴揍一顿。大山在家就好了,立马让它去把他那抖动着的瘦屁股咬烂。 只是现在,她小胳膊小腿,十个都顶不上花癫子一个。她四周望望,村边好像有人走动,一百多米远的山脚下及山坡上也有人在地里劳作。 她把花丢在地上,退后了几步,隐在一棵树后,跟花癫保持大概有二三十米的距离。然后伸长了小脑袋,双手放在嘴边使足了力气高声尖叫道,「快来看哪,花癫子拦住一个老婆婆了~~花癫子捏老婆婆的腰了~~哎呀~花癫子又捏老婆婆的腚了……」 这里地势空旷,女娃尖细的嗓声极具穿透力,声音传得老远。惊得附近的小鸟都飞了起来,也惊得远处的人手搭凉棚往这边看。 花癫子吓得直起身来惊恐地看着小女娃,等他反应过来这小女娃已经「冤枉」他好多句了。他气得大骂道,「死丫头,乱喊啥?我哪有摸老太婆的腚了……」 他看看远处的人都直起了腰往这边看,也不敢多呆了,撒腿向北跑去。边跑还边骂,「臭丫头等着,花爷爷定会报这个仇。」 花癫子跑了后,钱亦绣赶紧去把院门打开,进了院子又转身把门插上。 她看见钱三贵正拄着拐站在堂屋门前,脸色铁青,身子都有些发抖。钱亦绣吓了一跳,爷爷可不能再倒下去了,这个家已经不堪重负。 第38章 她跑过去拉着钱三贵的手说,「爷不生气,为那样的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你看绣儿都不生气,而是想办法把他吓跑了。爷信不信,他回家了肯定会挨他婆娘的揍。」 钱三贵低头看看小孙女,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如夏夜星辰,正期盼又害怕地望着他,生怕他倒下去。再想想她刚才的话,这个村子没啥多的趣闻,她的话肯定会在一个时辰内传得村里人尽皆知,说不定花癫子真会挨揍。 他不由地自责起来。多年前他也是一条汉子,不说顶天立地,却也是铁骨铮铮。自从残疾后,就一蹶不振。这么多年,经常为些烦恼生气,一生气就病情加重,让一家老少跟着提心吊胆。这么大的人,心胸还不如一个六岁小娃子,有事不想办法解决,而是一味的生气。这样,害的只有自家人。 他的媳妇温柔能干,女儿乐观懂事。孙子孙女都长大了,远比乡下孩子聪明得多。他有啥不如意的? 他一下子释然了,心情也轻松起来,觉得日子其实也没有那么糟。便摸着小孙女的头笑道,「爷没事,爷不生气。快去看看你娘,她定是吓坏了。」 钱亦绣跑进左厢房,看见小娘亲正坐在床上靠墙的角落里,抱着被子浑身发抖,惊恐的眼睛睁得老大。 钱亦绣赶紧爬上床,抱着程月说,「娘亲不怕,坏人已经赶跑了。你听听,门外已经没有声音了。」 她把头放在程月的肩膀上,轻轻地蹭着。渐渐地,程月僵硬的身子才慢慢地软了下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右手一把把钱亦绣抱进怀里,紧张地说道,「绣儿快藏好,门外有坏人。」 钱亦绣趴在她的怀里说,「娘不怕,坏人已经跑了。爷在家,坏人伤害不了我们的。」 正如钱三贵所料,一个时辰内,花癫子饥不择,在村西头调戏老太太的事情一下子在村里传扬开来。在村民们想来,小娃娃根本编不出那些瞎话,花癫子本有这个毛病,而且的确有好几个人看到他从村西头慌慌张张往北边跑,甚至有人看到他「边跑还边提裤子」,所以这件事一定是真的了。 田间地头麦场里,人们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乎,最后成了花癫子把唐老三的娘唐老太按在沟里意图不轨,被一个小娃发现叫嚷出来。甚至还有说唐老太半推半就,欲拒还迎。 唐老太已经六十一岁了,年轻时喜欢擦脂抹粉,颇有些风流名声。 花癫子的婆娘花娘子也听到了这个传闻,气得冲回家把躲在柴房里的花癫子好一顿揍,据说惨叫声传了好远。他们的两个儿子也气老爹实在太不堪,知道他们的娘回家收拾花癫子,也没有跟着回去劝解而是在地里继续忙活。 唐老太也气得不得了,找了几个证人证明她当时不在村西头,而是在村东头的溪边洗衣裳。 不管花癫子和唐老太如何辩解,反正花癫子调戏老太的事村民们都当了真,还津津乐道了好久。 钱亦锦听到这个传闻后,慌忙丢下手里的篮子往家跑。到了家把院门拍得啪啪作响,钱亦绣刚打开门,便一个箭步冲进来。 他抓住妹妹的小肩膀紧张地问,「今儿花癫子在咱们家附近调戏唐老太,没污了娘亲和妹妹的耳朵吧?」 钱亦绣愣了愣,表示没听懂。 钱亦锦见妹妹啥也不知道才放了心。又大概讲了一下事件的始末,感叹道,「哎,咱们家住的偏辟,坏人干坏事总会选择在这里。像娘亲这么美貌的妇人,妹妹这么俊俏的女娃,若是听了那些腌臜事真是没天理了。我在家就好了,几块石头扔过去,把他们砸得远远的。」 然后,又是几句咬牙切齿的咒骂。 原来他还不知道扯着嗓门喊话的女娃就是她。也是,村人眼里的钱亦绣说话像蚊子叫,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声音。而且,这事传得也太走样了吧。 钱亦绣嘴角抽了抽,看了一眼顾不得擦把汗的小正太。这孩子虽然不是小爹爹的亲骨肉,却跟他一样早熟。同时又默默地为无辜躺枪的唐老太说抱歉。 钱亦锦松开妹妹又往屋里跑,看到娘亲吓得脸色惨白,坐在床上不肯下来,劝解了几句,又自责一通。出去捡了几块大石头往荒地扔去,大声冲天上喊了几句,「哪个混蛋再敢来这里干坏事,看我不用石头砸死他。」这才算出完了气。 吴氏和钱满霞回来也说了这件事。吴氏皱眉说道,「那唐老太真是为老不尊,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给儿孙留点脸面。」 钱三贵笑着直摇头,并没揭露那个大声喊叫的小娃就是钱亦绣。说道,「谁也没有看到花癫子和唐老太在一起,不要人云亦云。」 一晃到了五月中间,收了小麦,脱了粒,吴氏跟着钱大贵等人把小麦都拿去镇上卖了。本来要留几斤的,钱三贵没应。交了税后,只剩下两贯零两串钱。再加上卖野兔子的钱,共两贯四串线。还了二房一百文,大房五百文,只剩下一贯八串钱,欠钱香的一贯钱还没还。 一家人望着这点钱情绪都极其低落,今年的日子该咋过呢? 钱三贵拿出五串钱对吴氏说,「他娘,明天你去县城一趟,先还香娘五串钱吧。以后不够再借都行,总不能说不还吧。放心,我的身子骨好些了,不用再吃药,还能编些草席子去卖钱。」 钱亦绣听说吴氏明天要去县城,就起身跑回左厢房,抱着一个小坛子出来。小坛子里插了几支野百荷,还有一些霞草(满天星)。金黄色的大花朵在洁白的满天星中显得更加娇艳夺目,整个花束也更有立体感和蓬松感。 钱满霞惊道,「霞草配野百荷这么好看啊!绣儿这几天神神秘秘,忙忙叨叨,原来是在干这事儿。」 吴氏眼里也是满满的惊艳,「是啊,真好看。」 小娘亲也难得发了言,「嗯,花好看。」 钱亦绣做出可爱的表情,掰着小瘦爪子说道,「不止配野百荷好看,它配许多花都好看。比如说月季花,牡丹花,蔷薇花,马蹄莲,哎呀,反正是好多好多。」 第39章 钱三贵也吃惊不已,说道,「真是没想到,那霞草看着不起眼,跟别的花搭配起来却这么不一样。」 钱亦绣又说,「当然了,戏里不是也这样演的吗?有主角就要有配角,这样的戏才好看丰满。花也一样,要有主角配角才好看,才不显得单一。虽然红花要用绿叶配,但光是绿叶配红花,看多了就审美——呃——就不新鲜了。」 钱满霞取笑道,「哟,绣儿还一套套的呢。连戏都没看过,还啥主角配角的。」 钱亦绣道,「我听奶讲的。」钱老太年轻时看过几出戏,到现在都经常唠叨。 钱亦绣把小坛子放在桌上,又跑回屋拎出两个小花篮。小花篮不大,直径大概有二十公分。一个黄颜色,是用草编的。一个绿颜色,是用细柳枝编的。这两个小篮子都是钱三贵这几天照着孙女说的样式编的,又小巧又好看。 因为没有前世的营养泥,又买不起这个时代用于插花的剑山,钱亦绣就用土跟草木灰、水和在一起,用芭蕉叶把这坨泥巴包好装进篮子里,再把花插上去。这种简易营养泥虽然不好看又粗陋,但时常洒点水,也能管点用。因为芭蕉叶被花枝扎破了,泥巴露出来不好看,她又专门去小溪边捡了些带颜色的小石子,和着满天星的花苞一起撒在上面。 黄篮子里插了十几支红色蔷薇,空隙地方都用霞草填满。绿篮子里插了十几支粉色野月季,空隙地方也用霞草填满了。 黄配红,绿配粉,再加上星星点点的白色满天星,显得梦幻而朦胧,飘逸而迷离。 钱亦绣又一再强调,「霞草有个别名叫满天星。你们看,许多霞草放在一起,是不是星星点点,如满天星星?」 几个人都没想到,山间荒地里最常见的几样东西,组合在一起竟是这样别致好看。 除了钱亦锦,几个人又夸赞起来。钱亦锦实在是太小,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不一样的。 钱亦绣着问道,「这么好,能不能卖钱呢?我们小屋里还有叫不上名字的花。」 钱三贵笑道,「应该能卖钱。原来我跑镖的时候,也去过有钱人家,他们的插花不见得比这些花更好看。特别是这两个小花篮,真是精巧别致。」 「若是这些东西都能卖钱,那可太好了。咱们这里花多,四季花不同,总有卖的。」吴氏也激动起来。 钱三贵摇头道,「这些大花没有人家种的花好看,我们主要卖的是霞草。别人不知道霞草配花好看,我们卖了个先机。等别的花农花商都开始种开始卖了,我们也就卖不起价了。」 的确是这样。钱亦绣从来没有想靠插花赚大钱,只是想赚些小钱帮助家里渡过眼下的难关。 于是几人商量,还钱香的钱缓一缓。明天吴氏、钱满霞、钱亦锦上山剪花,钱亦绣在家处理已经剪回来的花。 采用折枝法、末端击碎法和浸烫法、茶水法,可以让插花花期延长些,这是钱亦绣前世就知道的。 吴氏问她怎么知道的,她说她在院子后面的山坡上剪花的时候碰到一个老婆婆。老婆婆有些饿了,坐在石头上起不来,她就把早晨没舍得吃的玉米饼子给了老婆婆吃。老婆婆夸她是个好娃子,不仅告诉了她处理花的方法,还教她唱了一首歌。 吴氏等人一听附近出现了老婆婆,再联想到花癞子调戏老太婆的事情,也就信以为真了。钱三贵则觉得孙女经常上山摘花,碰到好心人也在情理之中。 吴氏、钱满霞、钱亦锦要走得远些,剪了两筐满天星,又剪了好些花,竟然还有香石竹(康乃馨)和野芍药。香石竹做插花最好,花期长,又好看。 「今天我们去了热风谷,那里花多,分布又广,就挖了这些花回来。」钱满霞说。 钱亦绣一听热风谷心就狂跳了几下,这几个人都去了那里,还是没有发现那几株好花。 吴氏也说,「是啊,那里的花真多,满峡谷都开满了,品种也多。若是好卖,咱们下次再去那里摘。」 花处理过后就开始组合,当了一辈子配角的满天星终于在钱亦绣手里逆袭转了正。每一束花都有它美丽的倩影,每一朵大花都是为了配合它的朦胧和迷离而更加光彩照人。 钱亦绣还在心里给这次插花艺术命了个名,叫做——星语。 花束搭配好了,就用棕榈叶代替透明塑料纸把花包好,再用布条扎紧。 一共做了三十五束插花,二十束小的,十五束大的。还做了五个小花篮。 钱三贵考虑了一天,把价格定了下来,小花束卖八文,大花束卖十五文,花篮卖六十文。 听了这个价格,吴氏有些犹豫,「当家的,这野花野草卖这么贵,有人买吗?」 钱满霞小姑娘也吸着气道,「照爹定的这个价,这些花都卖完了就能赚到好几百文了,能行吗?」 钱三贵满有把握,「这点钱,对那些有闲钱又喜欢花的人来说不算贵。以后或许卖不到这个价,但第一次卖个新鲜,肯定能行。你们不能在西市卖,那里穷人多,不会花钱买花。就去南市,有钱人多在那里。」又问钱亦绣道,「绣儿,你说呢?」 「我也觉得行。」钱亦绣说道。心里却想,卖花的方法不同,卖的价格也会不同。明天换种法子卖,说不定卖的钱更多。 钱亦锦小盆友很为自己被忽略不高兴,撇嘴说道,「我觉得不行。这东西又不能吃,谁会花那么多钱买啊。」 熊孩子就知道吃,他的话大家自动选择忽略。 不过,让谁去卖花,众人的意见又不统一了。钱三贵的意思是,让吴氏和钱满霞两人去县城卖花。看到钱亦锦眼睁睁地看着他,又说,「锦娃想去就去吧。」 钱亦绣一看怎么没自己什么事了,那怎么行。销售也讲策略的好不好,凭你们几人往地上一坐,能卖多少钱? 第40章 她急得眼圈都有些红了,糯糯地说,「绣儿也要去。」 吴氏劝道,「奶和你姑要背这么多东西,背不了你,那么远的路你走不动。」 「路远坐车就行了,绣儿就是要去。」她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跟她娘的可怜模样有一拚。 程月看不得女儿受委屈,也红着眼圈发了言,「让绣儿去。」 钱三贵心疼孙女,想着这个小人儿辛苦了这么多天,不让她去确实不好。便马上点头道,「好,绣儿要去就去吧。若是这些花都卖了也能挣点钱,就坐车去吧。」 钱亦绣不愿意让钱亦锦去,她卖花的时候想扮可怜装小白花,这样兴许好卖些。可这孩子又白又胖,有他在旁边他们家怎么看都不像穷人。 便皱起着眉,摆出很无可奈何的表情对钱亦锦说,「咱们都走了,花癞子又在咱家附近干坏事咋办?」 钱亦锦本想说让大山去咬的话,但一想他们都走了,家里连个放狗的人都没有。他瞥了眼静静坐在那里的美貌小娘亲,又想到娘亲和妹妹被欺负滚下山坡的事。便说,「你们去吧,我在家里守着爷爷和娘亲。」 钱亦绣笑得眉眼弯弯,「哥哥真好,赚了钱给你买糖吃。」 第二天清晨,钱家众人早早起了床,吃了饭。钱亦绣的几件衣裳都是又旧又小,补丁撂补丁,随便穿一件都是从特困户家里走出来的。衣裳虽破旧,但小脸干净又清秀,再顶两朵菊花一样的小揪揪,小模样不仅不让人嫌弃,还让人心生怜爱。 吴氏和钱满霞因为要去县城,都选了一件相对好些的衣裳。即使是相对好些的,也有补丁,只是补丁少些而已。 吴氏用扁担挑了两个筐,背着一个背篓。筐里装着花束,背篓里装着三个花篮。钱满霞背了一个背篓,里面放了两个花篮。手上又拎了个大篮子,里面也装了些花束。 筐和背篓、篮子都用布盖严实了。 钱亦绣几人一起去村北头等牛车。今天县里不逢集,所以去县城的人并不多。到了辰时整,加上她们一家也就六个人,伍大爷就赶着牛车走了。 除了他们家的三个人,另外三个是一个男人带两个孩子。那个男人虽然对她们捂着的东西比较感兴趣,也是多看了几眼,而不会像妇人那样紧着打听。大家打了个招呼,就都沉默下来,钱亦绣则爬在吴氏怀里睡着了。 到了溪山县,吴氏肉痛地给了伍大爷五文钱。伍大爷又说了未时末准时从西城门回去,过时不候。 溪山县在冀安省都属于大县,县城繁荣热闹。进了城门,宽阔的青石路面,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即使不是集市也热闹非凡。这条街算得上县城的黄金口岸,又属于面子工程,所以门面全都敞亮华丽,多是两层或三层小楼。 吴氏对钱亦绣说,「这里看着好看,坏人却不少,拍花子也多,把你小姑的手拉紧,别跑丢了。」 钱亦绣答应着,「哦。奶,南市远吗?」 吴氏说,「不算太远,咱们进的是西门,再往南走不到三刻钟就到了。」 她们出了这条街道向南拐去,进入了一片住宅区,喧嚣声也随之小了下来。这里的巷子不宽,两旁一个小院连着一个小院。 走过这片宅子,有条宽路有条窄路,吴氏想都没想就往那条窄路走去。钱亦绣知道若是走宽路的话便会路过富人区,就扯着吴氏的衣襟不依道,「绣儿不走烂路,要走好路。」 吴氏心疼她,想了想便低声说,「那条街住的都是有钱人家,绣儿走那里可不要大声喊叫。」 不大声喊叫怎么卖花?钱亦绣暗道,但还是使劲点了点小脑袋。 又走过一个巷道,眼前就豁然开朗起来。道路宽了,青砖院墙又高又长,跃过院墙看过去,里面一片片黛瓦翘角掩映在绿树翠竹之中。路上偶尔经过的人,穿着都不俗。 这一带的大宅子住的都是溪山县的大户人家,县城最顶级的富豪大多住在这里。 钱满霞小盆友的脸都红了,艳羡地看着院墙里的房顶。 这地方钱亦绣还是鬼魂的时候来过许多次。 钱亦绣站了下来,让吴氏给她一个花篮,再让小姑姑把大篮子上的布拿下来,另一只手拿着一把漂亮的大花束。又让吴氏跟她们保持一定距离,远远地看到她们就行了。 吴氏吃惊地问,「绣儿要干什么?」 钱亦绣说,「卖花呀,就我和小姑姑两个人卖花……」两个小姑娘卖花更容易博取同情心。 「这里住的都是有钱人,不能在这里叫卖的,绣儿可别惹祸。」吴氏低声说道。 钱亦绣说,「怎么不能叫卖?你看前面就有个货郎,他都能卖,绣儿也能卖。」然后,拉着小姑姑紧跑几步。吴氏对这个小孙女也没辙,只能隔几十米的距离跟着,想着若是有事她再上前。 她们沿着院墙往前走,听前面那个货郎喊了几嗓子停下,钱亦绣便抱着花篮开口唱起歌来: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 手拿鲜花上市场 走过大街穿过小巷 卖花卖花声声唱 洁白的满天星呀 开在山下小溪边 美丽的香石兰 怒放在那山谷前 一片孝心于鲜花呀 为娘治病还药钱 没有爹爹没有钱 生活处处遇艰难 朵朵鲜花卖不完 滴滴眼泪流不干 满满花篮空空钱囊 怎么回家见亲娘 …… 前世有一次她们单位组织演出,单位幼儿园的小朋友跳舞用这首歌当伴奏带,她便学会唱了。 那时她妈妈正好来看她,告诉她这首歌是某个电影里的歌曲。还说这部电影如何如何感人,几十年前看这部电影,影院里哭声一片。钱亦绣专门从网上调出这部老电影来看,看了一半就没继续看了,觉得没有带入感。 第41章 自从她在这里重生以来,苦逼的日子又让她想起了那部电影,也有了真实感受。她把歌词改了改,正好拿在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里来唱。歌曲强烈表达了她对被剥削的农民阶级的深切同情,以及对封建统治阶级的无情批判。 小原主的嗓音清脆悦耳,钱亦绣前世虽然比不上专业歌手的水平,但驾驶这种简单的小调还是得心应手。加上曲调优美、悲伤,她又有真实感受。融入了自己的感情,唱起来悲悲切切,不说自己情不自禁流了泪,连钱满霞的眼圈都红了。 在这片宅子附近走动的大都是住户、来访的客人或下人,非常清静,没有人大声喧哗。偶尔会有个货郎叫卖,声音也控制得非常好,即能让院里的人听到,又不致于太唐突。否则惊扰了人家,做不成生意,被暴打一顿的可能性都有。 这时突然传一来阵小娃的唱歌声,划破了这片大宅的清静。歌声悠扬动听,又稚嫩清脆,再细听听歌词,让人酸促不已。 行人看到两个穿着破烂的小姑娘拿着花束捧着花篮边唱边卖花。大点的姑娘大概十岁多点,小点的女娃只有四、五岁,虽然她们都穿得破烂,但具是干净清秀。 特别是那个小小女娃,她穿着一双小草鞋,露出两只瘦脚丫。捆在身上的小衣裳小裤子又短又小,还补丁撂补丁。稀疏的头发系在头顶两端,软软地卷下来,像两朵盛开的小菊花。因为太瘦,显得眼睛更大更圆。她难掩悲伤地边唱着小曲儿,尽管已经流出泪来,但还是忍住悲伤继续唱着。 任谁看到她这副模样,都不由得会产生几分同情。 这个时代的人几乎没有走街蹿巷卖鲜花的,更别提是卖插花或花篮。人们买花多是去花市,或买种子自己种或直接买盆栽。要插花了就在自家园子里摘几支,插在花瓶里即可。不过花店里也有卖插花的,都是剑山插花,比较贵,等闲人家不会去买。 但因为小女娃的歌声太动听,太愁结百肠,还有啥有满天星这种花,名字真好听。路上行人都站住望向她们,有些人还走过去看看,甚至有从小门中探出头来看的。 这些人仔细一看这些花束和花篮可了不得,那些美丽的大花朵笼在星星点点的小白花里,朦胧又好看,还有种梦幻般的感觉。自己也看过不少插花,还没见过这么别致的呢。 钱亦绣唱歌的同时,只要有人过来,钱满霞便会小声吆喝一句,「大婶儿(姑娘、大爷),买把花吧」。 一个妇人开口道,「哟,这些大花和小花放一起真好看。这就是满天星?我咋觉得像乡下山边长的霞草?」 钱亦绣见有人想买花了,便停下歌声,脆生生地说道,「这就是霞草,它还有个好听的别名,叫满天星。」 这位妇人是一户富余人家的管事娘子,手上也有些闲钱。见这些花别致又漂亮,先夸钱亦绣乖巧懂事,后又问起了价钱。 钱亦绣说,「小把的十文,大把的二十文,花篮一百文。」她觉着自己也不算坐地起价,她可是兼搭着卖唱带表演的。她的歌声和眼泪才卖这么点钱,已经便宜无底线了。 她没理吃惊的小姑姑,继续糯糯地说,「大婶儿,满天星的花期很长,至少能活半个月。这些花也是经过处理了的,活七到十天没问题。像大婶儿这样有钱又懂欣赏的人家,花一、二十文买把漂亮的插花摆在桌上,不贵,看着又舒心,多好。」 妇人被钱亦绣捧得高兴,笑道,「这孩子真会说话,大婶儿可算不上有钱人家。虽然没什么钱,但买把花还是买得起。况且,这花着实好看。」 妇人觉得花篮虽然极好看,但一百文确实有些舍不得。十文钱买把好看的插花倒也值,便买了把野百合配满天星的小花束。想了想,又掏二十文买了一把香石兰配满天星的大花束,想着回去孝敬喜花的太太。 妇人走后,又陆续有人来买了两把小花束,一把大花束。 一下子做成了几笔生意,钱满霞激动的小脸通红。 没有人了,钱亦绣又开始唱起歌来,边唱边往前走。来到一个宅子的后门,那扇门已经打开了,出来一个婆子笑说,「我们家姑娘听见小女娃的歌声了,说是曲儿好听,特意让我在这里守着买花。」 她没说的是,她家少爷还让她看看,是不是小女娃为了卖花博取同情心而编了那样的歌词,诅咒自己爹死娘病可是大不孝。 她见这两个小姑娘又瘦穿得又破,脸色青白,一看就是长期没吃饱饭的那种。再看她们的眼圈通红,一定是唱得难过才哭的。她断定,歌里唱的应该是真的了。 再一看这些花的确好看又别致,便拿了一个银角子出来,买了两把插花,一个花篮。银角子还有多,这个婆子说是她们姑娘赏小女娃的,不用找了。 钱亦绣谢过后又告诉她,花篮要定期洒些茶叶水,这样花期才会久些。 等这个婆子进了门,再把门关上,钱亦绣和钱满霞便跑到吴氏身旁。把口袋里的钱交给她,又从她那里拿了一些花束和一个花篮过来。 钱亦绣清清嗓子,又开始唱歌,一路上又吸引了几个人来买花。其中一个年青公子,买了一个花篮和两把花,直接扔了一锭银子说,「不用找了。」 钱亦绣激动的小脸通红,这是她到目前为止挣到的最大一笔钱。忙道,「谢谢公子,您真是个好人,好人一路平安。」 这话太直白了,那位公子脚步顿了顿,呵呵笑了两声。 还有一个白面无须的俊俏中年男人也来买了一个花篮、两把花,他扔了一小锭银子给钱满霞说,「剩下的赏你们了。」声音悦耳动听。 之后,眼睛直愣愣地看了钱亦绣好几眼,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说道,「这小娃,长得俏,还有一管好声音。」 钱亦绣被他看得有些发虚,忙低了头,等那人走远了才抬起头来。 第42章 她们一路唱歌一路卖花,来到一户大宅子外面。离这里还远的时候,就能看到这个院子里的一个高高的楼阁掩映在一片红花绿树中。这座楼叫望月阁,楼高四层,还是建在人工堆积的山坡上,是这一带最高的建筑物。 来到这片大宅子外,钱亦绣就缓下脚步走得非常慢,已经有些低沉下来的歌声又拔高了些。钱满霞以为小侄女累了走不动了,也跟着她慢慢走着。 掉在后面的吴氏步子大,走两步就得放下扁担歇一歇,等她们走一段了,她再跟上去。 她们已经走过那个大宅子的侧门一段距离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从那扇门中走出来追上她们,「小妹妹,等等。」 钱满霞见这位姑娘穿的是绸缎,头上插着金簪子,走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好闻的香风。以为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便有些害怕了。但还是壮着胆子叫卖道,「小姐,买把花吧。」声音都有些发抖。 这个姑娘笑道,「我哪里是什么小姐啊,叫我珠姐姐就行。」她看了看大篮子里的插花,又看了看钱亦绣手里的小花篮,眼里闪过一抹惊艳。 她把钱亦绣手中的花篮拿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惊诧地说,「这个香石兰的花篮真好,插花也好看。这些星星点点的小花就叫满天星吧?」 钱亦绣点头道,「嗯,有人叫这种小花霞草,也有人叫它满天星。姐姐,我小姑姑背篓里还有芍药花篮和蔷薇花篮,都很是好看哦。」 这位姑娘摸了摸钱亦绣头顶的小菊花,赞了句,「小妹妹的歌儿唱得真好听。」 又伸手把钱满霞背篓上的布揭开,果真里面的两个花篮也好看。再看看大篮子里的花束,同样的小花配着不同的大花,各有千秋。 她一时举棋不定,便道,「我家老太太和太太隐隐听到了你们的歌声。觉得曲儿好听,又怜惜你们小小年纪着实不易。就让我出来看看,买些满天星。没想到你们的花还这么别致好看,我都有些挑眼花了。这样吧,你们跟着我进去让老太太看看,她老人家若是喜欢了都买下来也不一定。」 钱亦绣眨巴眨巴眼睛,感动地说,「你家老太太真是菩萨心肠。」 她当然知道这家老太太喜欢花,又菩萨心肠了。她今天如此卖力的卖唱,不止是为了卖花,更是为了吸引这个宅子主人的注意。 这个大宅子正是保和堂东家的府第——张家。 保和堂是整个翼安省最大最好的医馆,省城甚至京城里的贵人都会慕名前来求诊。现在的当家人是张仲昆,不仅医术高明,为人还正值,极富同情心。 钱亦绣的鬼魂因为跟张仲昆的死鬼爹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好奇心使然,便去过多次张家,也知道了一些他们家的私密。 保和堂东家的祖上曾是前朝太医院院判,因为得罪皇后被砍了头。这位祖先在临死前立下规矩,他的后人只能在远离京城的老家行医救人,不许去京城开医馆,更不能进宫当御医。 张家的医术极高超,特别是对某些疾病的诊治在整个大乾朝都可以说首屈一指。他们遵照祖宗的遗愿,只在溪山县开医馆,连省城都没去。 张家人丁不旺,几乎代代单传。特别是传到张仲昆的爷爷那一代,老爷子年近四十才得一子,就是张仲昆的爹,被他祖母宠得厉害,可以说不学无术,还有个见不得光的特殊嗜好。 张仲昆的医术是跟他祖父学的,保和堂也是直接从他祖父手里接过来的。如今保和堂在他的经营下,更是蒸蒸日上。只是让张仲昆一直睡不踏实的是,他爹因不满他祖父直接把医馆交给了他,偷偷把几份重要的契书偷走藏起来,又死得突然,没来得及说出契书藏在哪里。他几乎把整个家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若是这些东西落在了有心人手里,保和堂即使不易主,他也会脱层皮。 这张家老太太因男人不争气,前半辈子过得比较苦。等男人死了后,日子才舒心起来。只是那挨千刀的死鬼,都死了还不做做好事,不知道那些重要的契书被他放在了哪里。她忧心儿子,也经常睡不踏实。 钱亦绣见这个丫环让她进院子见老太太,心里一阵狂喜。但面上不显,点点头道,「好,谢谢姐姐。」就跟着丫环往侧门走。 钱满霞有些害怕,阻止道,「绣儿。」 这个丫环看出钱满霞眼里的戒备,笑道,「我们家老爷是保和堂的东家,善名远播,妹子不要怕。」 钱满霞一听是保和堂的东家,便放松了警惕。爹爹有些药就是在保和堂买的,嫂子和绣儿的病也是保和堂的大夫看好的。张老爷知道她家穷,还免了诊费,只收药费,钱三贵和吴氏经常念叨张老爷是大善人。 两个女孩儿跟着这个丫头进了侧门。进门前,钱亦绣冲离侧门不远处的吴氏微微笑了一下,意思是放心在这里等着。吴氏隐隐听见那个丫环说这个宅子是保和堂张老爷的,便也放下心来。 路上,钱亦绣在心里为自己此行制定了一套营销策略,就是学习刘姥姥的聪明才智。不仅要想办法把手中的花高价卖了,再看看能不能凭着自己对老太太的奉迎讨几个赏钱儿。没办法,穿越过来后才真切体会到,人穷志就短,都快饿死了还讲什么尊严。等她们一家能过下去了,再说高尚的人格吧。 至于传说中的后花园、金钱榕、契书,得把关系套上之后,再想办法去后花园,从金钱榕里把东西帮他们「找」到。找到了契书,她的功劳可就大了。 跟他们家把关系搞好可是好处多多,不仅能脱手一些好东西,还能帮爷爷和小娘亲看病,更能给自家当靠山。 她们穿过几个亭阁,其中包括那个望月阁。两个小姑娘好奇地抬头望了望高高在上的楼阁,朱窗黛瓦,飞檐翘角,周围是一片秀木和四季海裳。她们不知道的是,四楼的雕花窗内,有几双眼睛正在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 第43章 她们又走过一片药圃,便来到一个园子里。园子很大,栽着许多花,姹紫嫣红,芬芳馥郁。园子尽头就是种满荷花的池塘。 这就是传说中的后花园了。她们竟然来到了后花园! 钱亦绣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园子的西南边有一个凉亭,凉亭里有一个竹编桌子,两个浑身锦缎的妇人在桌前坐着,还有几个丫头婆子在边上服侍着。亭子里摆放了一盆大盆栽,是缨络椰子。 咦,还有一盆金钱榕呢?原来一直跟缨络椰子放在一起的。她当鬼魂时多次来过这里,都看见了的。 钱亦绣心里猛地一沉,别是他们家扔了吧,那可损失大了。不仅是张家的损失,也是她钱亦绣的损失。 那个丫环把钱亦绣牵到亭子里笑道,「老太太,奴婢知道您稀罕漂亮花儿,更稀罕漂亮人儿,就自作主张把人儿和花儿都给您带来了。」 那位岁数最大的妇人长得慈眉善目,富态白净,她就是张仲昆的娘张老太太。把她喊得老,其实也不算老,才五十出头。 她的旁边坐着一个三十左右的美貌妇人,是张老爷的媳妇宋氏,人称张太太。 张老太太隐约听到一个女娃在唱歌,寻思着怎么也要七八岁,却没想到这么小,同情心又开始泛滥。 向钱亦绣招手道,「快过来让我瞧瞧。哎哟,可怜见的,这么小一点就出来讨生活,有四岁吗?」 钱亦绣憋得一阵内伤。走上前去,可怜巴巴地说,「回老太太,我已经六岁了。」 老太太捏着钱亦绣鸡爪子一样的手,见小手虽是皮包骨,却白白的,连指甲缝里都洗得干干净净。小模样也讨喜,更喜欢了一些。又问道,「刚我听了你唱的曲儿,你爹爹已经死了?娘也病着?还借了钱?」 钱亦绣红了眼圈,瘪着嘴说,「是。我爹爹打仗死了,我娘和我上个月从山上滚下来,还是在保和堂医治的。张老爷慈善,减了诊费。我们家又借了好些钱,才把我娘和我的病治好……」 老太太红着眼圈直叹气。宋氏说道,「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慧,歌儿唱得也好听,就是瘦小了些,定是日子太艰难吃不饱饭……」 只听后面有一个公鸭嗓子说道,「朝庭这次对阵亡将士家属给予了极优厚的政策,不仅发放了十两银子的抚恤金,还免了三年赋税,你们怎会过得如此艰难?」 随着声音,走过来三个锦衣少年。说话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少年,他长身玉立,五官立体俊美。若不是因为他正处于变声期,钱亦绣都以为他是十七、八岁的青年人。这相貌好是好,就是太着急了点,跟她的发育迟缓正好相反。 另外两个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都比那个大个子矮了半个头。其中一个是张仲昆的独子张央,清瘦秀雅,这个少年钱亦绣曾经见过。另一个少年跟说话的大个子有一、二分的挂像,长得也是风神俊朗,气质绝佳。 几个人走到钱亦绣的身边,向老太太躬了躬身,就转过脸来看着她。 特别是那个大个子,很不屑地耷拉着眼皮瞥着钱亦绣。由于他个子高,大概近一米八,钱亦绣要脑袋望上天才能看到他的脸。 虽然这孩子长得高大威猛,英俊潇洒,但这话说的太招人恨了,这副表情更让人牙疼。 钱亦绣气得小脸通红,这熊孩子真讨嫌。便不管不顾地顶撞道,「这位大叔,你以为十两银子很多吗?减三年赋税就能过上好日子吗?别说我家没得到这些优厚待遇,即便是那些得到了的人家,失去一个壮劳力,甚至有可能是家里的顶梁柱,十两银子够一家子老弱吃多久呢?」 另外两个少年听这小女娃叫梁锦昭大叔,都不由地大乐起来。 宋怀瑾笑问道,「你喊他大叔,喊我们两个什么?」 「喊你们大哥。」钱亦绣脆生生地回答。 钱亦绣一说完,那两个少年笑得直跺脚。 梁锦昭没想到小丫头的嘴皮子这么能翻,居然还喊他大叔,他才十三岁,是这三个少年中年龄最小的。他因长得老成没少招同龄人的笑话,现在被一个小女娃明晃晃打了脸,气得脸都红了。 而且,他也不是不同情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只是觉得这小女娃古灵精怪过了头,笃定她是在骗人博同情。 梁锦昭的眼神极好,在望月阁的四楼上看见这小女娃唱歌卖花一路走过来。他看到她在有人的时候悲悲切切,还抹着眼泪,等买花的人一走,便喜笑颜开地数着手里的钱。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还把一个钱锭子拿到嘴里咬。离她们一段距离的那个妇人明明跟她们是一伙的,却不走在一起,这不是博同情是什么? 梁锦昭斥道,「哼,年纪不大,心眼忒多。老太太和张太太是慈善人,听信了你的信口雌黄,我可不相信。怎么可能你爹爹战死了朝庭不发抚恤金?」他又从钱满霞挎着的大篮子里拎出一把花来说,「这是霞草,却偏偏要说什么满天星,你们明明就是在撒谎骗钱财嘛。还有,你们后面的妇人跟你们是一伙的,却装作不认识一样。」 钱满霞本来极害怕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看到侄女跟他顶撞还使眼色让她别得罪他们。可这人竟说自己侄女撒谎骗钱财也顾不得害怕了,气愤地说道,「绣儿没撒谎,我哥哥是在一次大仗中战死的。因为没找到尸首,就说他失踪了,没有人也没有钱。」她话没说完已经泪流满面,又指着满天星说,「绣儿没撒谎,她一直跟人说这是霞草,我们山里有很多,它的别名叫满天星。我娘怕我们出事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我们从来没说过不认识她……」 钱亦绣见这熊孩子把小姑姑气哭了,气得小心肝呯呯狂跳,也哭了起来。 她没像一般小女娃那样嚎啕大哭,也不像小姑姑那样默默流泪,而是像足了她的白莲花小娘亲。大大的杏眼里涌上一包泪水,泪水在直眼眶里打晃。她没有哭出声,而是吸了吸小红鼻头抽抽噎噎起来。拉着钱满霞的衣襟如诉如泣道,「小姑姑,我要爹爹……打仗回来的叔叔说爹爹作战勇猛,还当了骑尉,可他咋没回来呢?你们说他战死了,可大头哥哥的爹爹战死了还有钱拿,咱们家咋没钱呢?爹爹不回家,家里也没人干力气活,还时常被欺负。爷爷病重,大半时间躺在床上,还要给他买药治病……咱家只有两亩坡地,奶奶天天忙碌也挣不了多少钱。绣儿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肚子饱是什么滋味……」 第44章 说到这里,眼泪慢慢滚落下来。 又转过脸冲着老太太说,「老太太,我没有撒谎的。上个月娘亲和我被人欺负得摔下了山坡,娘的脑袋磕破了,胳膊也摔裂了,流了好多血,我也差一点死了,为治病家里借了一贯六百文。张老爷知道的,他还免了我们家的诊费。前阵子家里把才收的小麦一斤不留都卖了,交了税后只剩下两贯钱。我们要嚼用要还债,还要给我太奶孝敬,哪儿够啊。唔唔唔唔……我饿,我想吃饭……琢磨着这花好看,我就天天跑上山去采回来,想着兴许能卖点钱财好还债,也可以买些吃食。可是这位大叔却说我们骗人钱财……唔唔唔唔……我没骗人,我要爹爹……爹爹,你在哪儿呀……」 钱亦绣先是轻轻啜泣,后来越说越难过,哭得不能自禁。却是极尽隐忍,压力嗓门抽泣。这次不是演戏,她是真悲伤了。 小小的岁数,极力的隐忍,悲惨的身世。 不说老太太和宋氏拿帕子抹起了眼泪,旁边的丫头婆子眼圈也红了,钱满霞更是失声痛哭,连刚才笑话梁锦昭的张央和宋怀瑾都严肃下来。 梁锦昭没想到会是这样,自己咋把小女娃「欺负」得如此悲伤欲绝,还引起了公愤。一时傻在那里。 这时,来了一个面白微须,清瘦俊朗,大概有三十几岁的男人。此人正是保和堂的当家人张仲昆,他才去保和堂巡视完回来。本要去望月阁给京城来的贵人看病,却听见后花园一片哭声,便走了过来。 路上,他也听到小女娃断断续续的哭诉,猜到两位小客人不知百姓疾苦,或许说了什么话伤了小姑娘。 一看小女娃,竟还是熟人,他上个月刚给她和她娘看过病。便上前笑道,「哎哟,是钱家小妹啊,病好了?」 钱亦绣哭得眼睛通红,哽噎着说,「这位大叔说我撒谎,可我没有撒谎,没有骗人钱财。的确是我爹爹战死了,我们治病花了好些钱……是家里实在过不去了,才摘了些花来卖……」 张仲昆点头道,「莫难过,我们都相信你。」又指着梁锦昭说,「梁公子从京里来,他不知道你家情况才会那么说。现在他知道了,就不会那么说你了。」 梁锦昭又气又愧又纠结。气的是这小娃口口声声喊他大叔,他直觉这女娃是故意的。愧的是,他经常听祖父和父亲讲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怎样生活困苦,自己还不以为然。今天遇到一个了,没帮帮她不说,还跟人家起了争执,好像要把她欺负死一样。小女娃伶牙俐齿惹得他想发火,但她家的情况又让他十分同情,这两种情绪交缠在一起可不是就纠结了。 宋氏善解人意,不愿得罪京城的贵人,抹抹眼泪笑道,「可不是,梁小公子不知道实情,那么说也情有可原。小姑娘快莫难过了。」 她把「梁小公子」几个字咬得特别重,象是在暗示钱亦绣快别叫人家大叔了。然后,又似乎才注意到她们的花,高声说道,「哟,这花篮和花束真漂亮,我们咋都没想到霞草——哦,也叫满天星,跟这些花配在一起这么好看呢?」 钱亦绣也觉得够了,那个大个子已经被挤兑得差不多了。真要把他惹火了,倒霉的还是自己。便顺坡下驴,吸吸鼻子,又从怀里掏出带了补丁的帕子擦干眼泪,把话题扯到了花上,卖力推销起了花篮和花束。 她又把主角配角的辩证关系说了一遍,「……人们只觉得换了主角会不一样,都只换花朵,而搭配花朵的配角绿叶永远不变,看久了就没有多少新鲜感了。其实,不换主角只换配角的感觉也很不一样呐。」 听了她的歪理,不止逗得老太太、宋氏呵呵笑起来,把张仲昆也笑了。说道,「的确是这个理儿,这么浅显的道理,却被一个孩子参透了。」 钱亦绣又说了玫瑰花配满天星的造型最经典,可惜山里没有野玫瑰。丫头们在园子里摘了几支玫瑰花来,跟满天星配在一起,果真更好看。 见她们说起了花,张仲昆便领着几个少年走了。 张老太太素来喜欢花,家里各个节气的花都有,其中不乏名品。现在看到这星星点点的小花如此别致,简直爱到了心里。说道,「许多山花看着生命力旺盛,又贱,似乎山间、溪边、地头随处可长,但移植在家里却是养不活。也不知道这霞草——哦,满天星,能不能养在园子里。」 钱亦绣说道,「现在栽满天星已经晚了,八月末是最好时机。到时候我把种子收集好,来帮老太太种。」觉得自己说这话似乎太老到了些,又糯糯地补充道,「绣儿在家无事就喜欢看花,知道了几种花的习性,定能养活它们。」 老太太高兴地点着头,摸着她的小脸说,「可怜见的,多伶俐的女娃,回去多吃些饭,长高些长胖些。」 慈祥的样子感动得钱亦绣直想流泪,亲太奶钱老太都从来没有对她这么温柔过。 正说着,一个婆子来禀报,「老太太,太太,搬花的婆子来了。」 老太太诧异道,「搬什么花?」 宋氏解释道,「园子里有几盆花和盆栽养得不甚好,我就让他们扔了,再重新买几盆好的来。婆婆还是进屋歇歇,别惊着您。」 钱亦绣顺着宋氏指的方向看去,在远处的黄角树下,有六七盆要死不活的花和盆栽横七竖八地堆在那儿,其中一盆正是金钱榕。 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要扔掉金钱榕,这是不是上天给自己的一次绝佳机会?看来,自己这辈子是妥妥的女主角呀。 钱亦绣小心肝一阵狂跳。 她正在想怎样去挖那盆金钱榕,却听宋氏说道,「你们这些花和花篮我们很喜欢,就都买下了。」又对身后的丫头说,「给她们五两银子。」 钱满霞听说这点花竟然给她们五两银子,激动得小身子都有些发抖了,赶紧躬身说,「谢谢太太。」 钱亦绣没想银子的事,她在想,这是在打发她们走了? 第45章 老太太又说,「再赏她五两银子。可怜见的,回去买身新衣裳,吃好点。」 她们身后的一个丫头和一个婆子递上来两个荷包给钱亦绣。钱亦绣晃过神来,接过荷包躬躬身说,「谢谢老太太,谢谢太太。」 然后又望向那盆金钱榕,没有走的意思。钱满霞红了脸,赶紧拉着钱亦绣往外走。 钱亦绣怎么可能跟着她走,甩掉她的手,急道,「不要拉我。」又对老太太和宋氏说,「老太太,太太,我看那盘金钱榕还没有死,只是长势不太好,又向一边歪了些。兴许是土里面有小石头,阻碍了它的生长。老太太若是不见怪,就让我把这小树正正。把金钱丢了到底不好,有着破财的意思。」 钱满霞吓坏了,再是大善人也是大户人家,怎么能由着穷人在这里胡说。她喝道,「绣儿胡说什么呢,快跟我走。」说着下大力气拉着钱亦绣转身就走。 钱亦绣不走,竟被她拉倒在地下,钱满霞又赶紧弯腰把她抱起来。 一个管事婆子不高兴了,觉得这个乡下小娃看老太太性子好在这里胡说八道,就是想多要赏钱。都给了十两银子了,还赖着不走,真是心肿得厉害。 她似笑非笑说道,「这小娃真是猴儿精。看我们老太太、太太仁慈,好性,还耍上赖皮了。你不自己走,难道让我们用八抬大轿把你抬出去?」 钱亦绣也不管丢脸不丢脸,恳求道,「老太太,太太,就让我看看那盆金钱楁吧,让我试试,看能不能把小树弄活。求你们了。」 老太太看小女娃撅着嘴,头发也有些散乱了,大大的杏眼透着渴求。她也以为小女娃穷疯了,想多要些赏钱。 老太太遇人不淑,年轻时就开始礼佛,一辈子仁慈宽厚,想着这么小的女娃出来讨生活也难为她了。便对下人说道,「不要难为小娃,她要弄就弄吧。不管弄不弄得好,完事后,把这桌上的点心包上给她带走,再赏她个荷包。」 说完,在宋氏的搀扶下走了。 钱满霞又气又吓又觉得丢人,眼泪都出来了。钱亦绣可没有功夫哄她,跑到那盆金钱榕前面蹲下。 她看了看金钱榕,抬头对一个小丫头说,「麻烦姐姐帮我拿一个小铲子来。」 这个小丫头也很鄙视钱亦绣,觉得她小小年纪心眼忒多,给了赏还赖着不走,非得摆弄这盆要死了的花。但鄙视归鄙视,也不敢不去拿,刚才老太太可吩咐了的,不能难为她。便哼了几声不情愿地拿来小铲子,也没递到钱亦绣伸出的手上,而是往地下一扔。 钱亦绣当然不会跟小丫头一般见识,拿起小铲子挖了起来。 几个婆子推了一辆车来,把其它几盆花和盆栽拉了出去。 这时,吴氏被下人带到了这里。她在外面等了许久都不见她们出来,有些急了,便敲了侧门。看门的婆子来园子请示的时候,正碰到去月亮阁的张仲昆,张仲昆便让那个婆子直接带吴氏来后花园。 吴氏见女儿红着眼睛站在那里,孙女正蹲着拾掇大花盆里的泥土。她惊道,「绣儿,咋能在贵人家里淘气,快住手。」 钱亦绣抬头笑道,「奶莫慌,我是在给花治病。」 钱满霞向吴氏告了一状,吴氏也害怕了,蹲下来想拉钱亦绣的手。钱亦绣躲开她的手说,「奶,不要乱拉,若是把花弄死了,倒真是得罪贵人了。」 吴氏便不敢乱动了。 钱亦绣轻轻地铲着泥土,又用小手不停地刨着。突然她放下铲子,双手连刨了几下,再拿起小铲子小心翼翼刨了一阵,便取出一个小坛子。小坛子虽然沾满了泥土,但也看得出来白底青花,很精致,盖子比坛口大,还用蜡密封严了。 她一阵狂喜,心都快跳出来了。真是老天帮她,若是晚一步,金钱榕可就被扔出去了。若这里面真是契书,那位死鬼张老太爷脑袋真是进水了。 但面上却一副呆萌样,「咦,这是什么?」说完,还假装要把坛子打开。 旁边的婆子极诧异,又见这个小坛子十分精致,不像下人的东西。忙说道,「不要乱动,我拿去给太太瞧瞧。」 当钱亦绣几人被安排去一间房子里吃饭的时候,张仲昆和老太太、宋氏正在看坛子里的东西。张仲昆是欣喜不已,老太太却是又哭又骂。 坛子里装了一个包了几层的油纸包,里面正是张中昆找了许久的几张契书,都有些长霉了。 「若再放久些,这些契书就是找到也没用了。」张仲昆拿着契书说。 宋氏说道,「哪里还能放得久?若不是那小娃耍赖想给花治病讨赏钱,这东西已经被扔出去了。」 这么一说,几人又是一阵后怕。 这盆金钱榕是张仲昆那个死鬼爹当初栽的,虽然长势不好,但老太太和张仲昆还是没有把它仍了。那死鬼啥啥不干,啥啥不会,府里好像只有这盆盆栽是他亲手弄的。老太太虽然恨极他,但人都死了,也就把这盆盆栽留着当个念相。谁知养了两年多,眼看着就要死了。宋氏请示过丈夫后,就想把它扔了,谁知道里面竟藏了这个东西。 但凡有脑袋的,谁会把纸张藏在花盆里?哪怕装在坛子里也不保险啊,万一进水了咋办? 另一间屋里,桌子上摆了四个浑菜一个肉丸子汤,其中一个菜还是大片的梅菜扣肉。 钱亦绣又走又唱又表演,早已饥肠辘辘。她没客气,更不会讲啥吃相,狼吞虎咽吃起来。 吴氏在旁边不停地提醒,「慢点,别烫着。」 钱亦绣没抬头地嗯嗯两声,继续大口地往嘴里送。她不敢抬头,她都快哭了。前辈子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几个普通的肉菜能让她激动如斯。 七年啊,将近七年没有偿过这种味道,她能不激动嘛。 三个人一阵风卷残云,桌上的饭菜全部吃光了。 第46章 饭后,阿珠领着一个丫头拿了一些东西来了。她笑道,「那个坛子是老太太多年前埋下的陈年佳酿,老人家年纪大了,竟然忘记了。绣儿无意中帮她找到,老太太十分高兴,说谢谢绣儿了。」 依次递给钱亦绣两个荷包、一个小锦盒,说,「这个荷包里装了五个小银锞子,是买吴大婶花的钱,你们的花好看,老太太都买下了。这荷包是老太太赏的银子,让绣儿以后吃好些,把身子养结实。这锦盒里是两样首饰,给绣儿戴着玩。老太太还说,若是以后你们有什么为难就来府里找她,她能帮的定然相帮。」 这些东西没有直接交给吴氏,而是交给了钱亦绣,再由钱亦绣交给吴氏收着。 又拿出十包药和五贴狗皮膏药,「这十包药是我们老爷给钱大叔配的补药,说让他多吃几副,对他的身子大有益处。等药吃完了,再让钱大叔亲自去保和堂,我们老爷诊过后再开药。这五贴膏药是给绣儿娘贴胳膊的。」 又拿了一匹桃红色细棉布和一匹靓青色细棉布,还有两包点心、两包糖果说,「这是太太赏的,说让你们做身像样的衣裳。」 阿珠说一句,钱亦绣说一声「谢谢」,吴氏则念一句「阿弥陀佛」。 钱亦绣偷着乐,她因为「公鸭嗓子」的搅局没当成刘姥姥,吴氏倒当了一盘刘姥姥。 她在把荷包递给吴氏的时候估了估,其中一个荷包沉甸甸的,大概有几十两,真是发了。这些东西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老太太的最后一句话。有了这句话,许多事就好办了。还有就是张老爷的那句话,以后不仅爷爷要找他,小娘亲也要找他。 初战告捷,女主角的好运气果真是挡不住的。虽然第一桶金挣的或许没有别的穿越女多,但对于一个小胳膊小腿的小萝莉来说已经不易了。 最后,阿珠又把一个小包袱交给钱满霞,笑道,「这是我的几件旧衣裳,改改妹子还能穿,你们别嫌弃。」 钱满霞红着脸说,「谢谢姐姐。」 几人刚一出了侧门,钱亦绣便四脚并用爬到吴氏身上说,「奶,我好累。」 又唱又哭那么长时间,她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腿有千斤重。 吴氏看到孙女极疲惫的样子,便把背篓放下,把里面的布匹拿出来放在筐里,把钱亦绣放进去背上。 钱亦绣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个赖皮样,又被望月阁里的几双眼睛看到了。 「看看那小娃,人前人后两个样吧?」梁锦昭不屑地说道。 张央笑道,「这女娃脸色青白,又矮又瘦,一看就是长期吃不饱饭,以致身体孱弱。累了半天,可不是疲倦了。梁公子义薄云天,怎么还在跟小女娃计较?」 梁锦昭有些红了脸,指着自己的鼻子嘴硬道,「小爷我会跟几岁小娃一般见识?你把小爷瞧扁了!」 宋怀瑾笑道,「表弟没有跟小娃一般见识,就是气那丫头眼水太差。喊他大叔,喊咱们大哥。」 「嘎嘎嘎……」望月阁里又传出几个公鸭嗓子的大笑声。 梁锦昭想了想,虽然那女娃牙尖嘴利有些不招人待见,但家里艰难倒是真的。自己没看到便罢,看到了,不帮帮她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回去祖父知道也会怪罪。 便招呼小厮梁高过来说道,「去,追上那个小娃,给她十两银子。」又提高声音跩跩地说,「再告诉她,这银子是贴补阵亡将士家人的,可不是单给她的。丁点大的小豆子,心眼子忒多。让她以后出来挣钱的时候,别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女娃家家的,拿着银子往嘴里咬。如此不顾形象,怎么对得起她那为国捐躯的父亲?」 梁高都下了几个台阶了,梁锦昭又想起那女娃好像暗讽过十两银子不算多,改口道,「给她二十两。那小娃,人不大,心挺大。」 梁高追了出去,过了这片宅子,才看到她们的背影。他刚想高声招呼,却看见两个男人鬼鬼祟祟尾随着那母女三人。他便放慢了脚步跟着,看看那两个人到底想干啥。 钱亦绣还不知道有危险靠近。她坐在背篓里望天,一摇一晃的让她有些犯困。此时的阳光正烈,照得她更加睁不开眼睛。虽然吴氏身上的汗味甚浓,她一点也不觉得难闻,相反还觉得非常温馨踏实。家人慈祥有爱,现在又有了这么多银子,她的生活还不错嘛。 「奶,买点肉吧。咱们晌午开了浑,爷爷、娘亲和哥哥可好久没吃肉了。」钱亦绣闭着眼睛建议道。 「好,咱们割条肉回去。」吴氏爽快地答道。她摸摸胸口,那里沉甸甸的放着许多钱。又说,「咱路过大榕村时,到许家肉铺买,那里的肉比县城便宜些。」 花溪村和大榕村只有一个肉铺,就是许家肉铺,在大榕村的西面,靠近花溪村。 「咱们回村就晚了,万一肉卖没了咋办。」钱满霞说道。 这时,突然从后面蹿出两个男人挡住了她们的去路。这两个男人一个白净俊俏,一个凶神恶煞。 面皮白净的男人指着钱亦绣说,「她就是上午唱歌卖花的那个小女娃?」 吴氏以为是抢劫的,吓坏了,忙道,「两位大爷,我们只是乡下卖花的,没钱。」 那男人又说,「这位大婶别害怕,我们不是劫匪。」又指着钱亦绣说,「这小娃长相好,嗓音好,大嫂就把她卖给我们戏班吧。十两银子,怎么样?这可是大价钱了,这点小娃本不值这个价,是我们二老板觉得她是可造之材,特意吩咐多给五两。」 吴氏忙说道,「我们不卖人。」 那男人劝道,「大婶,这小娃若是唱红了,你们家可发达了。到时上百上千两银子往家搬,你可就穿金戴银成财主了。」 背篓里的钱亦绣本来困得迷迷糊糊的,一听这两个男人打的这主意,吓得磕睡全没了。伸直脑袋说道,「我才不唱戏。」又催促吴氏道,「奶快走,不要跟他们多说。」 第47章 吴氏拉着钱满霞就要走,另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伸出胳膊挡住去路道,「这小娃我家二老板相中了,你们可别不识抬举。你在溪山县城打听打听,我们红云戏班的戏多少达官贵人喜欢看,县尉吴大人几乎天天去捧场。这小娃你们是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那两人说着就欺身上来。 钱亦绣吓得魂飞魄散,没想到青天白日抢人的戏码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双手死死抓着背篓尖叫着哭起来。 吴氏后退着,钱满霞则用身子挡着钱亦绣哭喊道,「抢人呐,抢人呐。」 这地方已经过了富人区,还没到平民区,本就背静,现在又正是晌歇时间,路上行人极少。远远有两个人,也不敢过来多事。 梁高忙跑上前喝道,「住手,哪来的大胆之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人!」 吴氏马上哭道,「小爷,救命啊。」 钱亦绣和钱满霞也哭着喊「救命」。 那两人看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便也不怕。那个长相俊俏的男人拦着吴氏三人,长得凶狠的上前打梁高。 别看梁高岁数不不大,却是练家子,几下拳打脚踢,就把那人制服。又从腰间抽出匕首横在那人的脖子上,叫道,「放人。」 那个长相俊俏的怕了,赶紧说道,「小兄弟别误会,我们不是抢人。我跟这大婶本已讲好价钱,花十两银子买下这个小娃,可临了这位大婶却坐地起价,管我们要五十两银子。你能不能把我大哥放了,我给你银子打酒喝。」 吴氏哭道,「我没讲价,我没卖孩子……」 梁高对那两人道,「你们可看好了,他们是保和堂张老爷家的远亲,今儿才认下的,刚才才在张家吃过晌饭。怎么可能卖孩子?要不,咱们一起去张家找张老爷核实一下?」 红云戏班有县尉大人罩着,却比不上保和堂,保和堂的靠山是省城的大官。他们先是以为这几人是去张家卖花的,所以一直在远处盯着。见她们出来了,才跟过去。 咋这个人说她们三人是张仲昆的远亲,若真是张家远亲,那他们就不敢硬抢了。马上道,「哟,是张老爷家的远亲啊,误会,误会。她们不愿意卖人,那就算了。」 长相俊俏的男人松开了拉吴氏的手,梁高也放了另一个人,那两人便跑了。 梁高见人跑了,便拿出两锭银子给坐在背篓里抹眼泪的钱亦绣说,「别害怕,坏人已经跑了。给,我们少爷赏你二十两银子。还特别说明,这银子是贴补阵亡将士家人的……让你以后出来挣钱的时候,要人前人后都一样……还有就是,别拿银子往嘴里咬,不然,对不起你为国捐躯的父亲。」 梁高没好意思把少爷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只挑着能说的说了。 听这话,一定是那个公鸭嗓子给的了。这熊孩子说话可太不中话了,一看这小厮就没把原话学出来,原话肯定更难听。 那熊孩子虽讨嫌,但对阵亡将士家属的关心还是真的。而且,阴差阳错之下还救了自己。 钱亦绣很没骨气地接过银子,抹着眼泪说道,「谢谢小爷和你家公子的救命之恩。求小爷好人作到底,送佛送到西,送送我们吧。我怕那两个坏人见你走了,又来抢我。呜呜呜,我不想唱戏,不想当戏子。」 梁高想想也是,很可能自己一走,那两个恶人又来抢小娃。既然少爷专门让他出来给赏钱,就说明少爷是想帮这家人的。而且,他的父亲就是跟随国公爷上战场战死的,对这种家庭又多了一份怜惜。便道,「那你们跟我回去一趟,我跟我家少爷说说,看能不能用马车送你们一程。」 他们又回到张家侧门,梁锦昭几人已经在望月阁上看到他们出了状况,赶紧出来,正好在门口碰上了。 听了梁高的话,几个少年义愤填膺。宋怀瑾击掌骂道,「真是太狂妄,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人。」 张央道,「那红云戏班仗着红牌花无心得吴大人宠爱,很有些狂妄。若是梁高不跟了去,这小娃可是要遭些罪。」 梁锦昭见背篓里的小女娃哭得小脸像个花猫,头发零乱,大眼睛又红又肿,还在不停地抽噎,显见是吓坏了。 再想到她上午说的自己和娘亲被人欺负得摔伤的事情,心里有些酸促起来。看来,这小娃最艰难的不仅是吃不饱饭,还随时面临着被恶人欺侮。 大乾这些年的边界并不太平,阵亡将士成千上万。特别是失踪人员的亲属,朝庭没给过一点说法和抚恤,这对于那些为大乾战死却又尸骨无存的人来说,太不公平了。自己如今看到了,就不能坐势不理,回京就跟爷爷和爹爹说说这事,看能不能想办法救济一下。 自己之前太狭隘和自以为是了。 梁锦昭对张央说,「表舅,你看能不能让人送送她们?」他和宋怀瑾是表兄弟,张央的母亲宋氏是宋家远房族亲。 「这个自然。」张央回头让自己的小厮去唤辆马车来。 吴氏自是千恩万谢。钱亦绣终于松了口气,说道,「谢谢各位的救命之恩。」 一会儿,一辆马车便来到这里,几个人上了车。 她们不知道的是,那两个男人并没有走远,还躲在远处看。见张家少爷及另外两位身着华服的公子居然把她们送上了马车,看来她们真的跟张家的关系匪浅。便不敢再打主意,回去禀报主子了 马车快得多,半个时辰就到了花溪村北边。吴氏请车夫去家里坐坐,车夫摇摇头直接赶车回县城了。几人急冲冲地往家奔。虽然荷包里有了许多银子,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兴奋,她们吓坏了。 刚来到村西头,就看到荒地另一头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在翘首以望,是程月和钱亦锦。 程月一般是不出门的,难道家出里什么事了?吴氏几人又心里都慌起来,快步往家赶着。 那两个人也看到她们了,向她们跑来,还传来程月哽咽着喊「绣儿」的声音。 钱亦锦的嗓门大多了,喊道,「娘担心妹妹,哭了一下午,怎么劝都不成。」 第48章 钱亦绣过去从来没有离开程月这么长时间过,偶尔出去一趟也是一个时辰内就回家。过年过节时去过几次钱家大院,也是吃了饭就马上回家。不像钱亦锦天天在外野程月习惯了,只要他晚上回来睡觉就成。 中午见女儿还没回来,程月就担心起来,钱三贵和钱亦锦劝着才勉强吃了半碗饭。到了下午还不见女儿回来就吓哭了,执意到门外等。钱三贵怕有不好的男人调戏儿媳,也只有拿个小板凳坐在院门口看着。 倒是有几个人路过这里,见程月站在门外,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钱三贵轻咳了几声,人家也就识趣地转过眼去。 程月把奔过来的女儿抱起来,哽咽道,「绣儿可回来了。娘怕,怕绣儿像江哥哥一样,一出门就不着家了。」经常词不达意的小娘亲把思念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钱亦绣抱着程月的脖子鼻子也有些酸了,用小手帮她擦着眼泪说,「绣儿舍不得娘亲,不会不着家的。」说完,就亲了她一口。 钱亦绣早就想亲小娘亲了,一直不敢,怕把美人吓着。经过下午的那一场惊吓,虽然觉得小娘亲的怀抱不算稳当,但爬在里面倍感温暖。再加上情不自禁,就亲上去了。 程月一愣,红红的脸蛋就像春阳下的娇花。她犹豫了一下,为难地说道,「江哥哥说过,除了他,谁也不能亲月儿,不然他会生气的。绣儿只能亲这一次,下次不能够了。」 这个傻娘亲! 钱亦绣嘟嘴说道,「爹爹说的是外人,我是你的女儿,你生的,连你的奶都吃了,亲亲有啥啊。」 程月觉得是这个理儿,就笑咪咪地在钱亦绣的脸上亲了一下。得到娘亲的回应,钱亦绣又凑上去一亲芳泽。 两人正在亲热,钱亦锦不愿意了,急得脸通红,眼睛鼓得像牛眼。他抱着程月的腰急道,「娘和妹妹亲来亲去,咋把我撇开了?我是娘的儿子,我也要亲!」说到后面都带了点哭音。 程月舍不得儿子着急,便把女儿放下,低身亲了儿子的小脸一下。钱亦锦才抿着嘴乐了,回亲了一下程月后,又斜眼瞥着钱亦绣。 钱亦绣邪恶地暗笑,坏阿姨早就想亲亲你了,你自己倒找上门了。她使劲亲了小正太一口,吧嗒声传出老远。在小正太回亲她一口后,四脚并用爬上了小哥哥的背,「绣儿累了。」 钱亦锦浑身是劲地背起了妹妹。 几个当事人没事一样,吴氏和钱满霞倒羞得像两只大红虾。 回了家把门一关,一家人去了堂屋。 钱三贵看见吴氏几人的脸色不太好,脸上明显带了泪痕,吃惊道,「怎么,卖花不顺?」 吴氏把钱和东西拿出来,叹着气讲了孙女是如何能干,又如何引来坏人差点被抢进戏班的事。 钱三贵心疼地把钱亦绣搂进怀里说道,「唉,都是爷爷无能,让绣儿这点小人就出去想法子挣钱,还遭了这么大的惊吓。记住了,以后千万不要以身犯险。咱们穷些不打紧,关键是你不能出事。」 钱亦绣爬在钱三贵的怀里流出泪来。封建社会拿女孩换钱的人家比比皆是,可自己的爷奶却是宁可饿肚子,也不愿意卖了她这个孙女。 程月听说有人要抢绣儿,吓得又哭起来。钱亦锦过去拉着妹妹说道,「以后妹妹不要去赚银子了,这些事留着哥哥做。」 钱三贵看了一桌子的钱和荷包说,「有了这些钱,锦娃也不要惦记出去赚钱了。好好收收心,过几天就送你读书去。等你以后出息了,就能护住这个家,护住妹妹了。」 看看堆了一桌子的铜钱、银角子、银锭子以及几个荷包,众人数了数。 老太太和宋氏先各给了五两,后老太太又给了六个二钱的银锞子,五个十两的银锭子,梁公子给了二十两,之前卖花有人赏了二两和一两银子。这些加起来就有八十几两银子。 还有三个银角子,以及二百多文铜钱。 打开手饰盒,里面装了一支梅花碧玉簪、一支赤金孔雀钗。钱三贵估了估价,恐怕不会低于百两银子。 还有钱三贵的那十包补药,里面有几味珍贵药材,怎么也得要十几两银子。 这笔意外之财让一家人觉得像是在做梦。这么多钱,够家里过十几年好日子了。 「老太太一下子赏了五十两银子,还有这两样手饰,什么酒那么值钱?」钱三贵惊道。 「绣儿也不知道,只知道装酒的坛子特别好看。」钱亦绣眨着小娘亲一样懵懂的眼睛说。 暗道,那契书可比这些东西值钱多了。老张家不好意思说契书的事,只能拿酒说事。不过,就张仲昆的为人,他欠了钱亦绣如此大的人情,以后肯定会帮助他们的。 钱亦绣也开心,费了这么久的脑细胞和体力,还算小有崭获。再想想山里那些自己好看了的好东西,……她伸手捏捏自己又细又短的小短腿,还是要快些长强壮。那些东西万一被别人捷足先蹬,可是得不偿失。 钱亦绣见钱三贵和吴氏还有些惶恐,又说道,「可绣儿觉得那罐子里面装的不像酒,一点都不沉手。」 钱三贵听了有些了然,或许里面装了更重要的东西人家不好说,便释然了。笑道,「既然人家说是酒,就是酒了。家里有了这么多钱,省着些用,可以用到把锦娃供出来。不过,家里有钱这事千万不能说出去,咱们住的偏辟,别让人惦记上了。」 钱亦锦道,「爷,有了这么多钱,就把阿院墙修修吧,这样咱睡觉才踏实啊。」 钱三贵点头道,「嗯,是要修院墙。还要把茅草顶换成瓦片,也把跨塌了的那几间厢房修好,但这事得过一两个月再说。咱们这样的人家,让你上学都会招惹别人的猜嫉,何况再修房子。」又狐疑道,「绣儿,你咋会唱曲儿和给花治病?」 钱亦绣倚在钱三贵怀里糯糯说道,「嗯,曲儿是那天老婆婆教我的,绣儿只是把歌词改了改。我也不会给小树治病,就是觉得那小树肯定没死,只是歪了,想着帮他们正一正多讨几个赏钱。」 第49章 钱三贵摸着钱亦绣的头顶叹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难为绣儿了。记着以后不要再去有钱人家多事,你们今天是运气好,遇到的张家人心善。若是遇到那些蛮横霸道的人家,没有赏钱不说,弄不好还会挨打。」 钱亦绣乖乖地点头说,「嗯,绣儿知道了。」 吴氏见孙子看着桌上的糖果和点心早就开始流口水了,赶紧拆了封,递给他一块点心,钱亦绣又一家发了一块。吴氏还舍不得吃,「留着给绣儿和锦娃吃。」 钱亦绣道,「还多,奶也吃。」她把点心硬塞进了吴氏的嘴里。 吴氏起身把钱和首饰都拿到她屋里,一会儿又拿着东西走出来。对钱三贵为难道,「当家的,这么多的钱,放哪儿呀?我觉着放哪儿都不保险。」 为了把这些钱存个隐秘地方,一家人想破了脑袋。最后,还是把大银锭子和首饰放进一个小罐子里,又让钱亦锦爬在钱三贵夫妇床底下挖了一个小坑,把罐子放进去。把土添平后,又去院子里捧了些干土撒在上面。 这样,大家才放下心来。 钱亦绣暗道,如此小心翼翼,还是家里人太弱了。等以后再多挣钱了,必须说服爷爷买一房下人。大山再厉害也是狗,没有人的智商。 本来要买些肉,闹了那场惊吓也没买成。吴氏和钱满霞就去厨房煮了一锅绸绸的玉米糊出来,又割了把韭菜炒了几个鸡蛋。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饭,没有谦让,每个人都吃饱了肚子。这个家里有多久没有这么轻松自在了?好像从搬进这个院子起,就从来没有这么自在过。钱三贵感慨万千,眼圈都有些发热。 饭后,吴氏没有像往常那样为节省灯油不许点灯,桌子上的小油灯像橙色月亮一样,把屋里照得昏黄明亮。一家人围着桌子坐着,说着家常,惬意而温馨。 钱满霞想起了阿珠给的衣裳,去把布包拿来打开,里面装着几套八、九成新的衣裳和裙子,颜色鲜艳,还是绸缎,都是些乡里人没有穿过的样式。小姑娘喜不自禁,拿着裙子在身上比划起来。 吴氏笑道,「大户人家富贵,连丫环不要的衣裳都这么好。哎哟,这两套衣裳跟没上过身的一样。」 钱满霞比划完自己的,又挑了一件桃红色的褙子递给程月说,「嫂子穿这种颜色最好看。」 程月抿嘴拒绝道,「这是丫头穿的衣裳,月儿不能穿。」跟以往缓慢迟疑的语速不同,声音变得冷清干脆起来。 家里人之前就猜到程月出身富贵之家,没想到她都傻了这么多年,过了这么久食不裹腹的日子,居然还这么有节操,坚决不穿下人的衣裳。 吴氏劝道,「月儿,这虽然是丫头穿的衣裳,但没有补丁,比你身上穿的衣裳好多了。」 程月摇头道,「嬷嬷说的,主仆有别,我不能穿丫头的衣裳。」 这是程月第一次说过去的事情,虽然只有只言片语,还是令钱亦绣喜出望外。她赶紧追问道,「嬷嬷?娘亲说的是哪个嬷嬷?姓什么?住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把程月问蒙了,她眨了眨着纯洁的大眼睛,反问道,「嬷嬷……什么嬷嬷啊?」 得,又傻了。 钱亦绣后悔不迭,都怪自己太着急,问题提得太多了。 不管家人怎么劝,程月就是不要这些衣裳。倒没再说嬷嬷之类的话了,只是说不喜欢。 钱满霞笑着说,「嫂子不要这些衣裳,可是便宜我了,我不嫌弃。」 在小姑娘眼里,这些衣裳虽然是旧衣裳,但无一例外都是绸子,比那些新衣裳还好。 钱亦绣就去把宋氏送的那匹桃红色的细布拖过来说,「奶,以后咱们家还会挣更多的钱,这匹布就给娘亲和我做套新衣裳吧,绣儿不想穿这身乞丐衣装。」说完还嫌弃地扯了扯捆在身上的小衣裳。 程月看到这匹布也是眼前一亮,惊喜地说,「月儿也喜欢。」 吴氏不同意,「这料子颜色好质地好,留着给霞姑做嫁妆长脸面。改天我去镇上,扯几布粗布给月儿和绣儿做新衣裳。」 钱亦锦发言了,「奶,就用这布给我娘和妹妹做套衣裳吧。家里的妇人穿好了,我们男人脸上也有光不是。不止娘和妹妹做,奶也做一套。等姑姑出嫁的时候,我已经出息了,会买比这料子更好的绸子给姑姑当嫁妆。」 钱满霞则羞得直跺脚,不依道,「她们要做衣裳就做呗,干嘛把我扯进去。」 钱三贵笑起来,说道,「等到锦娃出息,你姑姑还不得等成老闺女啊。」还是对吴氏说,「绣儿这次辛苦,就给她们娘俩做身新衣裳吧。锦娃说得对,你也做一身。就用这蓝布做,再赶着给锦娃做套长衫,让他上学穿。」 又听钱三贵布置了任务,「田里的农活不能再耽搁了,满江娘和霞姑明天就去拾掇地,后天要和大哥、二哥一起犁地播种了。等忙完了这几天,再去县城还香娘的钱。有了这些银子,家里的日子也不会难过。咱们就种一亩玉米,半亩红薯,再种半亩花生,既可以炸油,又可以自己吃。明天让锦娃和绣儿去摘花。」 吴氏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明天我和霞姑就下地。只是,霞草以后怕是卖不到高价了,我听到一些看我们卖花的人说要来乡下摘霞草。像这种无本买卖肯定传得快,这两个小人儿怕是抢不过人家。」 钱三贵皱眉想了想对吴氏说,「那咱们就不去打霞草的主意了。你没有时间进县城卖花,他们人小,摘不了多少不说,关键是不放心他们进城卖。要不,咱们跟大房和二房说说,他们人手足,若愿意挣点小钱就去摘,便宜外人不如便宜自家人。」 钱亦绣也是这个意思,现在已经有了些家底,也不想去打小钱的主意。再说她也不敢去县城卖唱了,光卖花,实在赚不了多少钱。 钱三贵喝完药后,众人才各自回屋歇息。 第50章 上了床,钱亦绣看着小娘亲缝满补丁的中衣,白色已经洗成黄色了,白补丁上还缝了几块黑补丁。即使是穿着这样的破衣裳,小娘亲也不愿意穿丫头穿过的新衣裳。看来那种上下尊卑的等级观念已经深深地烙入了她的心底,即使傻了还在惯性地坚守着。 小娘亲裹在麻袋一样的衣裳里,虽能遮挡些美丽的容颜,那也是暴殄天物啊。等以后自己挣多钱了,给小娘亲多买几套好衣裳,她直觉小娘亲应该很爱美。 小正太知道自己要上学了,激动不已。娘亲妹妹都上床了,他还在看一本旧书。家里平时不许点油灯,小正太拿着书凑在窗边借着星光看。 钱亦绣劝道,「哥哥,以后有的是时间发奋苦读,现在莫把眼睛看坏了。」 小正太这才上了床。隔着小娘亲还抬头念叨着,「以后妹妹不要再去城里唱歌了,危险……妹妹长的俊俏,坏人看到了要打坏主意……没有哥哥的陪伴,最好不要出村子……」 声音越来越弱,然后脑袋落在枕头上睡着了。 听到小娘亲和小哥哥传来酣声,钱亦绣还是有些睡不着。她激动,跟张家算是拉上关系了,以后还要多去刷刷存在感。等有些东西到手后,可以卖给他家,或者能通过他家卖给别家。别人家她都不算放心,见小财不起贪念的人多,但看见值大价钱的东西,又是出自她这种爆弱的家庭,不起贪念的人可是不多。 而张仲昆既精明,又不失厚道,是绝对的正人君子,这是她通过两年多观察得出的结论。 又想到张仲昆曾经说过京城的一位贵公子每年都要来找他施针治病,好像那人得的是「马痫」。马痫是六痫之一,也就是后世说的癫痫。 那位贵公子在他和一个老和尚的联手治疗下,把病情控制得非常好,三岁以后就从来没有再犯过,以至外界的人都不知道他有这种病。 听那两个公鸭嗓子的口音,都是京城人士,不会他们其中之一就是那个得了马痫的贵公子吧?不论是仪表堂堂的梁公子,还是丰神俊郎的宋公子,哪个得了这种病都是可惜了,这种病在前世都根治不了。 不过,又听张仲昆曾经说过相传有种神药蛇蔓菊能根治六痫病。只不过,蛇蔓菊这种药只在他家老祖宗传下来的手札中记了一笔。那神药谁都没见过,包括他家老祖宗。他家老祖宗也是在一本早已失传的古医书上看到过,所以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这种神药也未可知。 钱亦绣清楚地记得,两年前的一个晚上,她的魂魄又飘去了张仲昆的书房,也就是望月阁。张仲昆正在教授儿子张央医术,说到了蛇蔓菊。他起身来到书柜前,打开了一个暗格,拿出一摞发黄的手稿给张央看。据记载,蛇蔓菊五年开一次,只在六月开,花瓣如丝,色彩艳若朝霞……生长在没有人烟的悬崖峭壁上或是高山上,凡是有蛇蔓菊的地方,都会有白蛇守护。若世上真有这种花,想得到,也难于上青天,必须要有机缘…… 飘在他家房梁上的钱亦绣一阵狂喜,立马飘了出去,直奔石溪山。 月光下,岩洞边,那两朵疑似蛇蔓菊的花傲然挺立在悬崖峭壁上,风一过,如丝的花瓣飘散开来,美丽的近乎妖冶。只是,有一条碗口粗的白莽盘踞在花的周围。 大自然真的太奇妙,钱亦绣若不是有这种特殊的际遇,根本看不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而且,她的运气爆好,在这么隐蔽的地方,五年才开一次,她头天夜里竟然无意中看到了。 白蛇似乎能看到钱亦绣的魂魄,瞪着青豌豆一样的眼睛,不时向她吐着鲜红的舌信子。钱亦绣吓得后飘一米,看看上面,山尖直入云霄,再看看下面,深不可测。一下子,她的心又哇凉哇凉的,这个地方,她是人就别想上来,除非有杨过那样的轻功和武功。 若她看到的那花真是蛇蔓菊,又确实能根治癫痫病,自己又能摘了来,那真是值大价钱了。 钱亦绣又翻了个身,看见小娘亲静静地躲在身边,像朵睡莲,沉静,美丽。她突然想到,前世好像在哪里看到过癫痫也属于脑部的疾病。那是不是,蛇蔓菊既然能够治癫痫,也就能治小娘亲的病? 钱亦绣激动地坐了起来。若是把那蛇蔓菊摘到手…… 她又颓废地躺了下来,她不是杨过,也不是小龙女。她穿越的不是武侠书,也不是修仙文。 钱亦绣更加睡不着了——心口痛。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却无能为力,太痛苦了。 第二天,钱亦绣顶着两只熊猫眼起了床。吴氏笑骂道,「看你,没钱睡不踏实,有钱了还睡不踏实。」 早上煮了三个鸡蛋,不仅钱三贵有,两个小兄妹也有份。钱亦绣没客气,几口就吃了,她想快快把身子长结实。 早饭后吴氏和钱满霞就要去下地。走之前,还跟钱亦锦承诺,「奶今儿上午提前收工,去许家肉铺买条肉回来。」 钱亦锦听说她们中午在张家吃了那么多肉,馋得直流口水。 钱三贵还嘱咐吴氏道,「见着大哥、二哥就赶紧跟他们说说摘霞草的事儿。」 她们答应着刚把院门打开,钱二贵婆娘唐氏就一阵风地冲了进来。 唐氏腊黄脸高颧骨阔嘴巴,四十左右,虽然穿的衣裳没有补丁,却明显没有满身补丁的吴氏利索干净。她一年也难得来这个家一次,今天不知为何这么早蹬门。 吴氏吃惊地问道,「二嫂,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二/奶。」钱亦锦招呼道。 对于钱亦锦的称呼,钱亦绣扯了扯嘴角。唐氏这副尊容,在前世无论怎样也干不了那种特殊职业。 唐氏没理打招呼的钱亦锦,而是拉着吴氏说道,「三弟妹,我特地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咱们是亲戚,听说了这种好事,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们家。」 「哦?啥好事你能第一个想到我们家?」吴氏有些纳闷。 第51章 唐氏指着正跟着女儿在院子里转悠的程月说,「弟妹,你这傻儿媳妇除了会吃什么也不会,还留着干啥?我听说大榕村的方老头死了婆娘,放出话来说只要人长得水灵,不管嫁没嫁过人,他都会出五两银子当聘礼。满江已经死了,这个傻媳妇留着也没啥用,不如把她嫁给方老头,你们还能净落五两银子使,程氏也有口饱饭吃。弟妹觉着怎么样?行的话,我就做做好事,去帮你牵个线。」 钱亦绣的鼻子都快气歪了,这人也太坏了。想卖侄儿媳妇,她算哪把夜壶。而且,当着小娘亲的面,话说得这么缺德。 不说钱亦绣气坏了,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气坏了。钱亦锦蹲下捡了块石头挡在程月前面,准备唐氏敢来拉娘亲他就打过去。大山一看小主人生气了,它也站在小主人旁边,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它就冲上去咬断这人的脖子。 吴氏气得全身发抖,方老头放话买媳妇这件事她也知道。他虽然是邻村的人,却在附近几个村子大名顶顶,他家又开着肉铺子,大榕村、花溪村的人家要买肉了都去他家。他有个浑号叫方阎王,年青时是猎人,打不动了就开了个猪肉摊子,和儿孙们一起杀猪卖肉。 他脾气暴躁,力大无穷,据说娶的几个婆娘都是被他活活折磨死的,甚至高兴了还会让他儿子方老大睡一觉。偏还有亲戚在县衙当捕快,没有人惹得起。死了媳妇的娘家都被他用钱收买了,所以只要心疼闺女的人家都不愿意把闺女卖给他,知道只要进了他家门就等于进了阎王的门。 这次许阎王又放出了只要人长得水灵,就会给十两银子当聘礼的话。这个唐氏不仅缺德坏良心,还想贪下五两银子的卖命钱。 吴氏指着唐氏大骂道,「你丧良心啊,咋就不怕死了遭报应,下十八层地狱。我儿媳妇不仅会吃,还会生孩子,她是我孙子孙女的娘。我儿虽然死了,但我们更会好好待他的媳妇。谁不知道那方阎王坏透了,把婆娘往死了打。你那么想要那十两银子的卖命钱,咋不把自个儿的儿媳妇卖给方阎王?再或者,干脆把自己洗干净些,直接嫁给他。」 唐氏知道自己这么做缺德,但想着没有人不爱银子的。况且老三家借了那么多钱肯定还不起,自己劝劝说不定真能把傻媳妇卖了,自己也能落五两银子使,她便背着钱老二来当说客。却没想到三房的人反应这么大,话也说得这么难听。 唐氏撇嘴说道,「不愿意就算了,谁又没拿刀逼着你们,气性还真大。若不是知道你们家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借了钱还不起,我才不来讨这个嫌。你当我不知道啊,婆婆经常暗中给你们忒多钱,有时还送点蛋什么的,那里面可还有我们二房的孝敬。你们这样硬气,还接那些钱和蛋干啥?你家满江成亲我们随了八十文的礼,我家满河年初成亲你们才随二十文的礼,有这样占亲戚便宜的吗?锦娃不仅到处去讨吃食,也吃了我家一个鸡蛋哩。哼,吃/屎的还要把屙屎的挟持到,哪儿有这样的理儿!」 唐氏把他们三房说得太不堪,不说钱三贵气得要命,吴氏更是气得混身乱颤,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钱亦绣大声说道,「二/奶可不要张嘴乱说话。太奶啥时候给我家忒多钱了?她偶尔给几个蛋几文钱也是看我爷身子不好,给我爷补身子的。这是慈母的一片心,我们咋好拒绝?偏你说得这么难听,今儿我就要去问问二爷爷,当娘的心疼儿子哪点不对了?」 从来不知道害臊的钱亦锦也红了脸,他振振有词地说道,「太奶说你们种的水田都是我爷年青时跑镖挣下的,那得值多少一百文买多少鸡蛋?也只有你这种贪心的人,要了别人那么多东西觉得应当,别人吃你一个鸡蛋却记得牢。」 钱满霞去厨房拿了一个鸡蛋出来塞进唐氏的手里说,「鸡蛋还给你,我家锦娃以后再也不会吃你家一口吃食了。」 唐氏嘴硬道,「你家孩子就是这样对待长辈的?真是大不孝。」看看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怒视着她,特别是那条大狗,舌头都伸出来了。她心虚不已,忙不迭地跑了,想把鸡蛋扔了可又舍不得。她知道若好脾气的钱老二知道她干了这种事,说了这些话,说不定会揍她。 唐氏来去如风,却把这个家搅得阴气沉沉。 本来还满心欢喜去下地的吴氏坐在小凳上抹起眼泪来,钱满霞也哭出了声。程月含着两包泪水,紧紧抿着嘴唇却没有哭出声,身子不停地抖动着。钱亦锦扔了石头抱着她说,「娘莫怕,爷奶不会把你卖了的。」 钱亦绣则过去搂着吴氏说道,「奶不哭,不要因为别人缺德坏良心,影响咱们自己的好心情……」 程月竟牵着钱亦锦过来对吴氏说,「娘别生气,月儿会绣花,会给家里挣钱,不吃白食。」 吴氏抬头看看程月,由于受了惊吓,脸色苍白得吓人,大大的杏眼里盛满了泪水,泪眼迷离中仍掩饰不住对亲人的关切和担心。这副颜色为家里惹了多少祸事和闲气,以后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 可她是儿子的未亡人,是孙女的亲娘,儿子走之前曾跪在门前求自己照顾好她。 吴氏想骂人却骂不出口,指着她哭道,「都说你是福星,啥福星?我儿还不是年纪轻轻就去了,你还不是这么小就当了寡妇!留下一家子弱小,受尽别人的欺负……」说完就失声痛哭起来。 程月的眼泪也汹涌起来,摇头说道,「江哥哥没死,娘,信月儿,江哥哥没死。他说过他会回来,几番花谢花开后就会回来!」 钱满霞也说,「娘,说不定嫂子说的是真的。朝庭也没有说哥哥死了,只是说他失踪。很可能哪天哥哥又回来了。」 钱亦绣也说,「奶,我信我娘的话,也相信我爹爹没死。咱们好好过下去,等着爹爹回来。奶不是常说我爹爹聪明得紧吗?聪明人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他肯定会当大将军,还会给奶请封诰命。」 钱亦锦也赶紧表态,「张先生说我聪明得紧,还说若是我发奋用功,定能考中举人,考中进士,像翟大人一样当大官。到时候,再没有人敢欺负咱们了。」 第52章 钱亦锦前段时间跑去钱家大院玩,听到钱亦善在背「千字文」。他听了两遍,钱亦善还没背下来,他就能背下来了。一次见到私熟的张先生,就跑去给张先生背了背,还请先生多多指教。张先生以前对钱满江的印象就好,现在见钱亦锦好学又聪明,便起了爱才之心。不仅送了他本「千字文」,还讲了上述那段话鼓励他,并让他有问题可以随时去私塾找他。 钱三贵拄着拐来到吴氏身边说,「他娘,你看孩子们这么出息咱们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呢?老话说的好,前人强不如后人强,有了这两个好孩子,即使满江死了咱们家也有希望。原来是我想左了,身子不好,又自暴自弃,缩在家里不出去,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和累。现在我已经想通了,看在孩子的份上也应该立起来。你放心,唐氏这笔帐我会清算。我们家的儿媳妇,怎么会由着隔了房的嫂子卖!现在他们定在地里忙活,等晚上我就去大院请娘和大哥作见证,让二哥给咱们家一个说法。」 当家人发了言,说得又这般豪迈,吴氏的心情也平和下来。 一场气耽误了不少工夫,现在都巳时过了。吴氏抹抹眼泪道,「我就不下地了,去趟镇上,添置些东西。她不是说咱们穷得叮当响吗?咱们就是要吃肉,把身子养得棒棒的。霞姑带着锦娃去地里忙活忙活,我下午再去。」又吩咐他们不要说唐氏的事情,晚上她和钱三贵要去大院当着一家子要说法。 钱亦绣听说吴氏要去镇上,拉着她的衣裳说,「我们的褥子熏得绣儿睡不着觉,奶买些棉花和布给我们做床褥子吧。」 若原来吴氏还要考虑考虑,但经过唐氏的一通骂也想通了许多,点头说好。 钱亦绣安慰了一番程月,就把鸡放出去找食吃。 钱三贵坐在房檐下编篮子,好不容易舒展的眉毛又皱到了一起。钱亦绣在地上给他画了几个图样,是小篮子、小盒子和果盘,她想等下个月观音生辰的时候拿去卖。 钱三贵看到这几个图样很是有些新奇,孙女还煞有介事地讲着注意细节,逗得他笑起来,脸上的愁苦少了许多。 程月则拿个小板凳坐在堂屋最里面的墙角发呆,那是之前钱亦绣当鬼魂最喜欢蹲的地方。她觉得公爹坐在堂屋门外,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中午,吴氏满载而归。买了五斤白面、五斤糙米、二十个鸡蛋、一斤肥瘦相间的猪肉、一大块板油、一根骨头,还买了一罐灯油、几十尺粗布和好多棉花。装了满满一个背篓,手上也没空着。除了做褥子,她和吴三贵一人做套衣裳,张家送的布好,留着给钱亦锦多做几套。另外,家里每人再做件棉袄。 节省的奶奶成了购物疯,唐氏的刺激还真大。 这倒逐了钱亦绣的心,她摸了这样摸那样,呵呵傻笑着。 钱亦锦从地里回来,看到买了这么多好吃食,也是抿着嘴直乐。 吴氏先把板油熬了油,盛了一碗油渣。看看在灶前排排站的小兄妹,笑着一家喂了一个油渣。趁吴氏转身的功夫,烧火的钱满霞起身又偷偷喂了他们一人一口。 钱亦绣有些脸红,小哥哥非得把她拉过来排排站着等好吃食,她也就来了。自从穿到这具身体里,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的某些反应真的像个孩子。不过,她实在很享受这种被呵护和娇宠的感觉呢。 炒好了蒜苗回锅肉,吴氏给钱亦锦和钱亦绣各喂了一块,香得两个小人舍不得吞进肚子里。吴氏笑着捏了他们小脸一下,把回锅肉盛了两碗。 她把一个碗放入篮子,说这是给钱家大院的。又拿了一小包点心,说这是单给钱老太的。让两个小人儿先去钱家大院一趟,还专门嘱咐钱亦锦,家里有肉了就不要在别人家里蹭饭吃。 钱亦绣知道,让自己跟着去,肯定是怕钱亦锦在路上偷吃。 两个小人手拉手出了院子。此时正值晌午,蔚蓝的天空悬着火球似的太阳,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远远看到村中的房屋顶上飘着袅袅炊烟,一缕缕炊烟由浓转淡,消散在蓝天里。 走在通往村里的小路上,回锅肉的香味盖过了花香,让钱亦锦垂涎欲滴。他跟钱亦绣商量道,「妹妹,咱们一人吃一片肉吧,就一片。」 「不行!」钱亦绣拒绝道,「出门的时候奶专门说了不能偷吃。哥哥是个男子汉,过几天就要去上学了,答应了的话必须要做到。」 钱亦锦知道妹妹说得对,便非常非常努力地抵制住了再吃一块的冲动。 钱家大院坐落在花溪村中间,跟汪里正家相隔不远。门前的小路是全村最宽畅也是最平坦的路,属于花溪村的黄金地段。钱亦绣穿越过来后还是第一次来。 上年,二房拿着大房补的八贯钱搬了出去,在另一个地方买了地重新修了房子。现在钱家大院只有大房一家,四房的东西虽然还在后罩房,但人却远在省城。 钱满蝶来开的门,她笑道,「锦娃倒是经常这个时辰来串门子,绣儿还是第一次,真是稀客。」 钱亦锦面色如常,笑着叫了一声「蝶姑姑」。 钱家大院很大,上房、东西厢房各四间。青石板铺地,种着两棵枝叶繁茂的大树,一棵树下还有一个四方的石桌子,周围几个石凳子。一色的青砖大瓦房,即使年份有些久了,看着还是气派又好看。 从外表看,钱家大院更像地主的家。想到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钱三贵提着脑袋挣出来的,自己却住在快跨了的旧院子里,不知他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 进了上房堂屋,除了钱亦善在上学,一大家子正在吃晌饭。钱家人不多,都坐在一桌。 钱老太一看钱亦锦来了,招手笑道,「锦娃来得巧,今儿有你爱吃的干豇豆烧肉。」 话音刚落,四岁的钱亦多就瘪上小嘴了,控诉道,「锦哥哥又来吃我家的肉肉。我们家好不容易才吃一次肉肉,他就跑来吃。肉肉都被他吃光了,我还吃啥呀?」 第53章 自从大房补了二房八贯钱,就过起了节衣缩食的日子,很难得吃一次肉。所以,多多小盆友对来抢肉吃的钱亦锦非常讨厌。 钱老太瞪着钱亦多骂道,「小丫头片子咋这么馋,哥哥吃块肉咋了?」 钱亦多本来就不爽,这又挨了骂,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汪氏沉着脸从碗里夹了两坨肉给钱亦多,哄道,「多多不哭,再是丫头奶也喜欢你。咱们自己家的肉,想吃多少吃多少。」说完又夹了两坨放进她的碗里。 钱老太沉了脸,钱大贵赶紧打圆场说,「碗里的肉还多,够吃了。」又对钱满蝶说,「再去拿两个碗,绣儿难得来咱家吃个饭。」 钱亦绣又替钱亦锦红了脸。她决定不发言,看他怎么办。 结果人家正主一点害羞的意思都没有,端着绝顶漂亮的笑脸说道,「谢谢太奶,谢谢大爷爷,不用拿碗,我们不在这里吃饭。」又对还抹着眼泪的钱亦多笑道,「多多妹妹莫哭了,哥哥吃了你家里的肉,这个情一直记着。等以后多多妹妹出嫁了,哥哥一定赶头大肥猪给你当嫁妆。」 钱满川笑了起来,说道,「多多,人家锦哥哥要送大肥猪给你当嫁妆,你咋连几坨肉都舍不得?」 钱亦锦掀开搭在篮子上面的布,从里面拿出一碗回锅肉说,「我家炒了点回锅肉,奶让我送来给你们偿偿。」把碗放在桌上,先用手抓了一块塞进钱老太的嘴里说,「太奶快尝尝,是不是很香?」 钱老太吧唧了一下嘴巴说道,「别说,还真是好吃。」又从怀里抽出帕子帮钱亦锦擦手,边擦还边说,「还是我锦娃孝顺,太奶没白疼。」 钱亦绣赶紧把手里的一小包点心递给钱老太说,「这是县城里的点心,给奶尝尝。」 汪氏笑道,「回去替我们谢谢你们爷奶,他们有心了,吃碗回锅肉还想着我们。看来你们家里的债都还完了,还有余钱买猪肉买点心。」 她最看不上那些借了人家的债,自己还大鱼大肉海吃的人。钱吃完了,又去借。 钱老太先还高兴,听了汪氏的话就沉了脸,骂道,「吴氏那个败家婆娘,刚卖了麦子就买肉吃。那点钱,别说还债,恐怕连今年的日子都过不去。不知道好好算计着过日子,就这么祸害了。哎哟,气死我了。我三儿可怜呀,咋讨了那么个不会过日子的败家婆娘。锦娃在长身体,偶尔馋了就让他来亲戚家里打打牙祭,剩下的人也该勒紧裤带过日子啊……」 钱亦绣严重鄙视老太太的重男轻女,钱亦锦在长身体,自己和小姑姑就没长身体了?汪氏也够厉害,几句话就把老太太的气给撩拨上来了。 赶紧解释道,「太奶,这肉不是我们卖粮食的钱买的。是我们在山里摘了些霞草和花去县城卖,得了几两银子买的。这点心也不是我们花钱买的,是张老太太赏的。」 钱亦锦马上要上学,得把银子的出处说一说。 「山花也能卖钱,还能卖几两银子?」许氏吃惊不已。 钱亦绣摇头道,「昨天我们是第一天卖,抢了个先机,所以卖了几百文。其它的就是保和堂的张老太太看我们可怜,我又无意帮他们家找到了老太太埋的酒,又赏了几两银子。以后肯定卖不了那么多钱了。」 便挑着能讲的讲了些。 汪氏笑道,「那感情好,满川媳妇和蝶姑也去山里摘霞草和花去县城卖。虽说卖不了多少,但多一个是一个。」 钱老太听了气得不得了,暗骂道,贪心的婆娘,自己的日子这么好过了,还去跟三房争这点子小钱。她不好明目张胆瞪汪氏,便使劲甩了几个眼刀子给钱亦绣,真是个缺心眼的二傻子,跟她娘一路货色。这赚钱的好法子,咋能随便乱说呢。 钱亦绣看老太太瞪自己郁闷不已,不招人待见,咋做都不对。 汪氏看到钱老太「吃里扒外」的样子,又是一阵胸闷。 钱大贵也是钱老太一样的想法,说道,「三房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了个赚钱的营生,咱们何苦去跟他们抢?」 汪氏红了脸,嗓音也大了起来,「当家的说的是什么话,咱们咋是跟他们抢?满山遍野的花他们三房一家人能摘得完?那么大个县城他们一家能卖得完?」 钱亦锦忙说道,「大奶奶说得没错,山里的花多的是,便宜了外人不如便宜咱们自己人。我爷和我奶就是让我们特地来告诉你们这件事,说这几天或许还能卖点钱,过些天就更卖不起价了。不过,主要是卖霞草,别的花都是给霞草做个陪衬。」 钱亦绣气得翻了一下白眼,这种讨好的话又被他给先抢了去。 果真一家人都露出了笑脸,钱老太给了别人一个看我没白疼锦娃的表情,把钱亦锦拉到怀里说,「乖重孙,难得你爷和你有心,挣点钱儿还想着亲戚们。」 钱亦绣又是一阵郁闷,咋干活最多的人没得到表扬呢?这种在前世单位里经常出现的戏码,在这里也出现了。 钱亦锦忙为吴氏拉着好人分,「不光是爷和我想着,奶也想着,」他瞥了眼嘟起嘴巴的妹妹又说,「还有妹妹也想着。」 众人似乎都没有听到他的话,讨论起明天去山里摘霞草的事情来,又问了钱亦绣一些细节。 小兄妹走的时候,汪氏难得地主动装了一小碗干豇豆烧肉给他们带回家吃。多多小盆友大口吃着回锅肉,也不心疼自家的肉送人了。 两兄妹到了家,爷奶及小娘亲、小姑姑还坐在桌边等他们吃饭。 一小碗回锅肉,一小碗干豇豆烧肉,一碗白菘大骨汤,桌上的几个菜是这个家最好的一次晌饭。一家人品尝着这顿难得的美食,欢笑声不绝于耳,唐氏的闹剧被甩在了脑后。 这个笑声有别于他们数钱时的笑声,数钱时的笑声是兴奋的,压抑着的,生怕被别人听见。而此时的笑声,却是轻松的,惬意的,随心所欲的。 第54章 下晌,吴氏领着钱亦锦去地里忙活,钱满霞则把家里的衣裳拿出去洗。钱亦绣补昨天夜里的磕睡,一直睡到太阳偏西才起床。 今天吃了个早夜饭,因为钱三贵要去钱家大院,他要请钱大贵和钱老太作见证,向钱二贵夫妻讨要说法。 钱三贵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拄着拐走出了家门,吴氏和钱亦锦陪着他一起去。 站在院门口目送三个人向村里走去。夕阳下,荒草中的小路上,钱三贵拄着拐一摇一晃的走着,走得极慢,还不许吴氏扶,宽大的衣摆被风吹得飘起来,显得更瘦。但此时他在钱亦绣眼里却是高大有力,家主立起来了,这个家的日子应该好过些了吧? 还有旁边的小男子汉钱亦锦,他挺着小胸脯走在钱三贵的身旁,通过这两次打击,他也成熟内敛了不少。 远看,吴氏的背佝偻得更厉害了。 这三个人的背影依然是老弱残,却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和中坚力量。 路,又远且长。 钱亦绣叹了口气,把院门关上。回过头,看见小娘亲手足无措地站在院子中间,眼睛湿漉漉地望着女儿,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似乎也知道自己「闯祸」了,让公公婆婆难过了。 钱亦绣过去抱住她,脑袋贴在她的肚皮上,其实钱亦绣更想贴在她的胸口上,只是自己此时还太矮。 程月的身子有些微微发抖,好一会儿才平缓下来。说道,「绣儿,他们想把娘卖了,娘怕。」 钱亦绣蹭了蹭她的肚皮说,「娘莫怕,爷爷、奶奶、哥哥、姑姑,还有绣儿,我们都喜欢娘,都离不开娘。」 钱满霞洗完碗出来,笑眯眯地说,「嫂子,咱们家可舍不得卖你。你有一双好儿女,绣儿现在会挣钱了,锦娃读了书就会有出息了,咱们就等着享他们的福吧。」 程月听了才好过些。 几个人坐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主要是钱亦绣和钱满霞说。表面看着平静,其实心里都很忐忑不安,不知钱三贵几人在钱家大院能不能维护自家的权益。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渐渐失去光泽,夜色如潮水般袭来,半圆的明月在星星的陪伴下出现在夜空中。 蔷薇如天上的星星般密密麻麻,粉红色的花瓣在清辉中更加朦胧美丽,散发着阵阵的花香。 几个人都沉默下来,院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院外的虫鸣蛙叫。钱亦绣望着群山发呆,程月望着蔷薇发呆,钱满霞则不时东张西望。 门突然响了起来,还有大山的叫声。 钱满霞起身开了门,大山一下蹿了进来。钱亦绣过去拍了它一下,骂道,「越来越过份了,咋这时候才回来?」 钱满霞也说,「是呐,这些天它总是早出晚归的,天不黑就不归家。」说着瞪了它一眼。 若平时大山挨了打骂是要躲在一边生气的,今天却围着她们转不停。钱亦绣仔细一看,惊道,「哎呀,大山好像要当娘亲了。」又笑道,「大山天天往外跑,原来是找相公去了。」 钱满霞的脸都羞红了,瞪了一眼钱亦绣说,「姑娘家家的,胡说咋呀?」低头看看大山,肚皮的确大了些。 几人都有了几分高兴,盼着大山能多下几个崽看家。 天更晚了,几个人更坐不住了。门终于响了起来,「是我,开门。」是钱亦锦的声音。 钱亦绣跑去开了门,钱亦锦风一样冲了回来。他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理妹妹,跑到程月面前大声说,「娘,以后没有儿子的陪伴,不许出院子。」 程月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儿子。 钱亦锦急得青筋都涨出来了,拉着她的衣襟吼道,「听到没?没有儿子的陪伴,娘不许出去。娘要听话。」 程月还是有些怕霸道的儿子,见他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瘪着嘴点点头。 钱三贵和吴氏也随后走了进来,两口子的神色都不好。钱三贵明显累着了,脸色不好,吴氏和钱满霞赶紧服侍他洗漱、睡觉。 钱亦绣的心沉下来,感觉有不好的事发生,但看看程月,也只得按下心中的疑惑。 等了一会儿,见小正太缠着小娘亲去了左厢房,才问起吴氏他们去钱家大院的事情。 吴氏食指点着她的头嗔道,「人不大,操的心还不少。」还是告诉了她经过。 钱老太看到三儿子终于走出了家门非常高兴,都激动哭了。 钱二贵被请到了钱家大院,听说唐氏干的缺德事很生气,难得硬气了一回。回家押着唐氏来给钱三贵和吴氏赔礼倒歉。唐氏先还撒泼,钱二贵当众打了她一嘴巴,并说出了要撵她回娘家的话,唐氏方才不情愿地道了歉。 钱老太和钱大贵夫妇及钱二贵虽然觉得唐氏想把侄儿媳妇卖给方阎王的做法损阴德,但对程月的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钱满江死了,却不是战死的。程氏成了一个寡妇,却连个阵亡将士遗孀都算不上。若真招惹到了哪个他们钱家惹不起的人咋办?他们不可能为了一个脑袋不清醒的程氏把自家搭进去。 又说上次惹事的范二黑子只是个村里的一个小混混,汪里正就能搞定,所以他们老钱家才敢上门讲理。若是方阎王之类的恶人打上了程氏的主意,那他们钱家就惹不起人家了。 他们劝钱三贵夫妇最好找个好点的人家把程氏嫁了。这样,也算对得起程氏和她的一双儿女了。少了这个惹祸精,三房自家的日子也能好过得多。 钱三贵和吴氏当然不愿意了,又说了钱满江走之前求他们照顾好程月的事情。说儿子虽然死了,但他们答应了儿子要护好他的媳妇,咋能失信呢。再说,程月跟他们相处这么久,他们早拿她当亲闺女待了,咋舍得把她嫁出去?她的脑子不算很清醒,去了别家是会被欺负的。 第55章 特别是钱亦锦,哭得伤心极了。他说,「我和妹妹已经没有爹了,你们咋能再让我们没有娘呢?我娘虽说不算太精明,但还是爱我们的呀。每天晚上知道给我们盖被子,还知道从嘴里省一口给我吃,我们若是受欺负了,她会哭好久。没了娘亲,我们可怎么活……」 见钱亦锦这样,钱老太先不落忍了,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让钱三贵两口子要拎清楚,不要感情用事。程氏现在是寡妇,若是有那惹不起的人打上了她的主意,切莫为了她害了自己一家人。 听了这些话,钱亦绣的心跌入谷底。钱家人的意思是,若是有恶人找小娘亲的麻烦,他们会选择自保而袖手旁观。为了怕招惹麻烦,还让爷奶找个人家把小娘亲嫁了。 若方阎王或是比他还横的恶人真打上了小娘亲的主意该咋办? 现在老钱家那两房又想撇清,单凭他们三房这一家病弱,别说那些横的,就是普通人家都能把他们压死。虽然家里有了大山,但牲畜再厉害也比不上人的智商。 钱亦绣发愁了,她抱着吴氏的腰哽咽道,「奶,别把我娘嫁出去,我和哥哥离不开她。」 吴氏摸着孙女的头说道,「绣儿莫哭,你娘是你爹的媳妇,你的亲娘,爷和奶不会把她嫁出去。」 钱亦绣又问,「若是方阎王真想娶我娘咋办?他会不会明目张胆来抢亲啊?」 吴氏叹道,「明抢他倒不敢。再说,这只是唐氏的一厢情愿,那方阎王也没说要娶你娘。记着,离那些蛮横不讲理的人家远着些,看见他们绕开走。以后你娘不仅不能再出门,你和锦娃也要小心些,门一定要锁好、插好……」 夜里,钱亦绣心里有事睡不着。想着跟张家的关系虽然拉上了,还没有那么紧密,要继续加固。再说县城离这里还远,有时候远水是解不了近渴的。还得想办法攀上宋家庄子的王管事,那里离得近,不到两刻钟就能走到。王管事也算附近最有势力的人,那些大地主、镇上的财主都不敢惹他。 还有就是要把跟大房、二房的关系打理好,让他们舍不得撇清,真遇到事了,多个帮衬…… 钱亦绣想了很久很久,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除了钱三贵和程月身体不好要多睡一阵,钱家三房的人都早早就起了。 钱亦锦起来就跑到外面练武——跑步、蹲马步、打拳、踢腿,这是钱三贵平时教他的。 钱亦绣也顶着熊猫眼打着哈欠出了门。 钱满霞进厨房做饭,吴氏去松潭挑水。 钱亦绣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着小哥哥练武,而是出门往村子里跑去。 「我去大爷爷家一趟。」钱亦绣大声喊道。 等钱满霞要问清楚一些,她已经跑出大门了。钱亦锦听了,不放心妹妹,也跟着跑了出去。 太阳刚刚从东边升起来,荒原上湿漉漉的,野花上挂着晶莹的露珠,空气中的甜香味夹杂着湿气,沁人心脾。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小兄妹的心却不轻松。 进了村子,村里还非常寂静,除了公鸡打鸣,几乎没有其它的喧闹声,几乎家家都紧闭大门。他们的跑步声显得特别清晰,引得院子里的狗狂吠不已。 把钱家大院敲开,是汪氏来开的门,除了汪氏和许氏,其他人才陆续起床。 汪氏见两兄妹这么早,吃惊地问,「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钱亦锦倒是神色如常,钱亦绣却跑得一头汗。她喘着粗气说,「没有出事,我……我就是来跟大奶奶说一声。花店和花农今年没有……没有种霞草,或许会大量收购,你们先摘些霞草去花店问问。要快,别被人家抢先了。若是……若是花店收了,比自己零卖好得多。价钱肯定会被压低一些,但胜在收入稳定。」 汪氏笑起来,「哟,绣儿真是个机灵丫头。难得你有心,快进来坐坐。」 「谢谢大奶奶,不了,家里还等着我吃饭呢。」钱亦绣摇摇头,又拉着小哥哥返身跑了。 汪氏进厨房对许氏说,「绣儿自从滚下坡好了,人也机灵起来。那孩子实在,这么早就跑来告诉咱们卖霞草的法子。不像锦娃,光是嘴甜,从来没见他动过真格的。我是看出来了,绣儿像你三叔,锦娃就像吴氏,光会嘴卖乖。」想想又道,「不会是他们有更赚钱的法子,所以才把这事儿告诉咱们的吧。」 钱大贵正好出来洗脸,听见了汪氏的话,说道,「你这个婆娘就是心多,昨晚三贵说他们家人手紧,要先顾着地里的活,你又不是没听见……」 他们又跑去了钱二贵的家。冲着唐氏,钱亦绣才不想来这里。只不过看在钱二贵及钱满河的面子上,也只有来一趟。 钱二贵家的院子去年才修起来,蓠芭院墙,墙上还爬着好些藤蔓。泥砖房子,房顶盖的瓦片。虽然比不上钱家大院,在村里还算得上中等户,比三房的房子好了一百倍不止。 是钱满河的媳妇王氏来开的门,这么早,唐氏那个懒婆娘定然还没起来。钱亦绣又把跟汪氏说的话说了一遍。 王氏笑道,「谢谢绣儿,也谢谢锦娃,我这就跟公爹说。」 王氏关了门,从正房的窗户里传来唐氏的声音,「谁这么大早来敲门?」 「是绣儿和锦娃。」王氏把钱亦绣的话说了。 唐氏嘀咕道,「豆丁大的丫头片子知道个啥?莫不是吴氏让她来折腾咱们的吧。花店掌柜又不是咱家的亲戚老表,会长期收购咱家的霞草,真是鬼扯!」 钱二贵说道,「人家不都说了要抢先嘛!偏你这个婆娘不会听好话。」又大声说,「满河媳妇吃了饭就去找蝶姑,快些去县城。」 「她去县城谁下地?」唐氏嚷道,「她下地,我去县城。」 钱二贵嗤道,「就你这张破嘴,能谈成的生意都会被你搅黄了,老老实实下地去。」 第56章 离开钱家二房,钱亦锦不解地问妹妹,「大爷爷、二爷爷那么自私,还让爷奶把咱们娘亲嫁人。特别是二/奶,更坏。干啥还要告诉他们挣钱的法子?」 看看小正太,他的眼睛还有些红肿,可见昨天哭得有多伤心。 钱亦绣无奈说道,「大爷爷、二爷爷不愿意因为被娘亲所累而选择自保,跟唐氏为了一己私欲就想卖娘亲进许家还不一样。他们只是自私,而不是歹毒。自私是人的劣根性。是人都自私,只是有人自私多些,有人少些。像咱们爷奶那么心善的好人,这个世界太少了。我跟他们说挣钱的法子,就是想让他们舍不得撇清咱家,更希望他们能记情,在咱们有事求上门的时候,能伸伸手……目前,咱们还没找到更强大的靠山,还有求于他们。谁让咱们太弱呢?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钱亦锦虽然只有六岁,但极聪明。他听懂了妹妹的话,沮丧地低下头。想了想,又抬头说,「等咱们出息了,变强了,不许他们嫌弃娘亲,也让他们求咱们。」说完,小嘴抿得紧紧的,一脸坚定。 「嗯。」钱亦绣重重地点点头。 小哥哥拉着小妹妹慢慢往家走去。晨光中,那个斑驳的土墙院子孤零零地耸立在荒原中,悲凉而残破,感觉再来一场暴风雨就会被冲夸一样。 来到院门前刚站定,门就打开了,是程月开的。她起床没看到儿子女儿,又有些着急。听说他们去了村里,便一直站在这里从门缝往外看。 吃早饭的时候,钱亦锦跟钱三贵说,「爷,我想缓一步上学,咱们先把院子和房子修修。」 钱三贵摇头道,「爷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就盼着你读书明理,早些有出息,早些把门户顶起来。你读书是咱们家的第一要事,比其它任何事都重要。我夜里想了想,咱家院子房子也要早些修缮,就下个月吧。」 钱亦绣道,「既然要做,干嘛不一起呢?两件事又不矛盾。」 钱三贵摇头道,「还是一件一件做的好,不至于太惹人眼红。」 农忙期间,钱家都是三房人家一起干,先大房,后二房,再后就是三房。三房人手少,不止吴氏和钱满霞要去地里干活,小正太钱亦锦也要去。 由于这几家没有牛或者驴子,就一起出钱借了谢虎子家的驴子来三家轮着梨地。 钱家几房的坡地是挨着的,大房和二房是各四亩,三房只有两亩。 那三个人不在家,钱亦绣就在家里守着,偶尔会出去在附近溪边挖点肥嫩的野菜。 三房只有两亩坡地,三天也就忙活完了。不像大房和二房,忙完了这边的坡地,还要去忙活洪河边的水田。 一忙完了地里的活,吴氏第二天就去许家肉铺割了一条两斤重的五花肉,又拿着张家送的一包糖果,领着钱亦锦去私熟拜见张先生。 张先生本来就喜欢聪明的钱亦锦,夸奖勉励了他一番,让他第二天去上课。 私熟在村东边张先生家里,他家东厢几间房就作了讲堂。 附近几个村子只有这一个私熟,除了个别特别富裕人家的孩子去了镇上读书,其他孩子都选择到张家私熟。一个是镇上贵,另一个原因是张先生是个秀才,二十几年执教生涯中还教出过一个秀才和五个童生,很是得村民的佩服和尊敬。熟里共有十六个学生,花溪村有五个,另几个村有十一个。 钱老太听说钱亦锦要上学了,还受到张先生的夸奖,乐得眼睛眯成了一道深褶子。暗道,她没有和老头子一起去省城跟着老四过还是做对了。若不是自己经常偷偷给锦娃送些鸡蛋吃,他能这么聪明嘛。晚上又跑来三房,要把自己攒的十多文私房给锦娃上学用。 钱三贵不仅没收,还让吴氏拿了一个小银角子和二十文钱出来孝敬她。他本来想多孝敬老太太一些,但钱的出处不好说,就先只给了这么点。 钱三贵说,「这个银角子娘留着慢慢用,铜钱平时买些喜欢的吃食。也不要再留着给锦娃吃了,现在我们家里还过得去,不会亏着他。」 老太太不收,「你们日子艰难,每年底还给了我们孝敬,就不要另给了。老大、老二比你家好过得多,也没见他们另给过。」 钱三贵笑道,「这次绣儿讨了张老太太的喜,得了些赏钱。给您您就拿着,等家里好过了,再给您银子使。」 钱老太太才笑着接了过去,还说,「你有这些钱千万别说出去,怨人穷恨人富的人可多着哩。」 钱三贵笑着点点头。 钱亦绣不得不承认,这老太太对钱三贵和钱亦锦好的真是没话说。或许她觉得钱三贵为钱家做了大贡献,却过得最不如意,心疼他吧。 第二天一大早,当小正太穿上吴氏赶出来的那套靓蓝色小长衫,真是漂亮极了。就是发型有些怪异,他现在开始留头发了,除了头顶的那撮毛长些,四周新长出来的头发还不到半寸,看着就像一个长满杂草的小山头长出了一棵小树。 钱亦锦踌躇满志地顶着小树,拎着装学习用具的草篮子走出家门,全家都郑重地送他到院门口,看着他消失在村口边的朝霞之中。 穷疯了的钱家三房居然送孩子上学了!花溪村的村民们疑惑不已。 要知道,上私熟一个月的束修是七十文,晌饭二十文,这两样一年就是一贯钱。虽然说农家孩子多在沙盘里写字,但必要的书和笔墨纸砚还是要买一点,这样算下来一年花费不会低于两贯钱。 有说他们家挖着宝了的,有说他们家遇到贵人了的,又有说钱三贵脑子好使,身子骨好了就想到了赚钱的好法子的……村里传得疯言疯语,但钱家三房依旧是关着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送走了钱亦锦,吴氏便去地里忙活,这些天没下雨,她要去挑水浇地。下午准备去县城一趟,借钱香家的钱也该还了。 第57章 钱亦绣非常感谢和喜欢那位爽利善良的姑婆。在钱家,除了钱老头和钱老太外,只有钱香是不计任何报酬无私帮助钱三贵的人。所以她很想去姑婆家玩。但因为戏班抢人的突发事件,钱三贵和吴氏都不许她去。 上午,钱亦绣正坐在树下望天发呆,想着群山里的东东,钱满蝶来了。原来是钱香来看钱老太了,汪氏请三房一家去钱家大院吃晌饭。 这样一来,吴氏下午就不用去县城了。 钱满蝶把钱亦绣拉到自己面前,从怀里拿两根红头绳在她面前晃晃,笑道,「漂亮吗?这是姑姑在货郎那里专门给绣儿买的。」 「嗯,漂亮,谢谢蝶姑姑。」钱亦绣糯糯地说。 钱满蝶就拿红头绳重新帮她扎了两个小揪揪。之后,跟钱三贵告辞,她要赶紧回家帮着做饭。 大房和二房抓住先机,第一时间跟县城的两家花店搭上了钩,当了霞草独家供货商,每天提供花店四筐霞草。一筐霞草十五文,他们两家每天就能赚三十文。这么一算,每个月就能进项九百文左右,一直摘到八月底,能挣三贯钱哩,相当于一家人小半年的总收入。两家人都喜疯了。 钱满蝶记着钱亦绣的情,卖了钱的第一天给她带了几颗糖来,今天又送了两根头绳。礼物虽轻,但人家有心。这样的亲戚提点一下,也还愿意。 钱三贵回屋拿出一贯钱来,本来准备送钱香家的那包点心就不好带上了。 这两天,汪氏和唐氏话里话外暗示着吴氏,都是亲戚,若是有更好的赚钱法子,不妨大家一起赚。因为她们猜测,三房或许真如村里人传的那样,还有其他挣钱的好法子。不然咋会送锦娃去读书,又大方地把霞草生意让给他们。 虽然吴氏再三解释,因为绣儿讨了张家老太太的喜,又恰巧地帮她找到了埋藏多年的酒,所以老太太赏了点钱。可她们明显不太信。 程月不愿意出门,钱三贵也没有劝,儿媳妇最好不要去,便让钱满霞在家陪她。 钱亦绣看到眼神有些黯淡的小姑姑懂事地点头答应,心里说着抱歉。若不是为了见姑婆,自己就在家里陪娘亲,让姑姑去了。小姑娘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呢。 钱亦绣早就想好了,这个时代只有腊肉、酱肉,还没有香肠。她以后把香肠弄出来,让卖肉的姑婆家赚上一笔,感谢她多年来的帮衬。 钱亦绣跟着钱三贵去了村里。这两个人平时几乎不进村,村人看到都有些好奇。 「三贵兄弟的身子好些了?哟,小绣儿也进村了。」 钱三贵笑着跟他们打着招呼。 还没进大院,便能听到钱香爽朗的笑声。 当钱香看到钱三贵拄着拐进了院子,激动地眼圈都红了,走上前说,「三哥来了,真好。」 钱三贵呵呵笑着,眼圈也有些发热。 钱亦绣拉着钱香的衣襟说,「姑婆,还有绣儿呢,绣儿想姑婆了。」 钱香高兴地把钱亦绣抱起来亲了一口,说道,「姑婆听说咱们绣儿已经会挣银子了,真能干。」 钱亦绣抱着钱香的脖子咯咯笑起来。 钱香继承了钱家的好基因,高挑,丰满,满月的脸上五官秀美,特别是那双大眼睛炯炯有神。因为保养得宜,穿着也好,虽然已经年近四十,看上去就如三十出头的美妇,怪不得李姑爷都把她爱到心坎里去了。 照理,钱香这样的农女家是攀不上李家的。李家虽然是屠夫之家,但家底较厚,就李姑爷一个独子,家里在溪山县城属于中产阶级。 听说,钱香年青时去县城看灯会与家人走散了,被两个小流氓拦住调戏,正遇上牛高马大的李姑爷。李姑爷英雄救美,不仅看上了漂亮的姑娘,还很有心计地打听了她家的住址。 李姑爷的父母不同意,觉着自己儿子咋能找个村姑。李姑爷是个痴情种,非钱姑娘不娶。无奈李家阿婆便偷偷去乡下看了看,却发现钱香不仅长得好,还屁股大,一看就好生养。李家子嗣不丰,育人当然是大计。 李家阿婆也喜欢上了,回去便请了媒婆去说媒。 钱香不负重望,成亲头三年就生了两个儿子,几年后又生了一个小儿子,这让老夫妇喜出望外。如今李家阿婆已经死了,钱香当着家,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尽管经常帮衬娘家,李姑爷也浑不在意。 钱满多见钱亦绣来了,便跑过去拉着她,「绣儿姐姐下来,咱们一起耍。」 钱香把钱亦绣放下来,扶着钱老太和钱三贵等人进了上房。钱亦绣也想跟着进去,却被多多小盆友缠得脱不了身。 钱满多虽然比钱亦绣小两岁,却胖得多,个子还比钱亦绣猛点。钱亦绣无奈之极,这副身子弱暴了,得加强营养和锻炼。长不高,脸蛋再漂亮也没用。 「绣儿姐姐,咱们扯花戴吧。」 「绣儿姐姐,咱们耍泥巴吧。」 「绣儿姐姐,咱们过家家吧,我当爹爹你当娘。」 …… 扯花戴要出院子,耍泥巴太脏,只有勉强陪小萝莉过家家。 「他娘,去,把洗脚水给我端进来。」小萝莉粗着嗓门说道,鼻涕也跟着流下来。 看着她把快到嘴边的鼻涕又吸溜进去,钱亦绣直皱眉。想拿自己的帕子,又觉得太脏,便从地上捡了两片叶子帮她擦了。 小萝莉还不高兴,「我让你给我洗脚丫子,没让你给我擦鼻子。」 正玩着,汪氏在厨房门口喊道,「绣儿,来帮大奶奶烧下火。」 相比陪小萝莉玩这些没营养的游戏,钱亦绣更愿意烧火,便牵着不高兴的小萝莉去了厨房。 厨房的案板上摆着一条猪肉,锅里还煮着猪肉、猪蹄、猪心、猪头,这些东西肯定都是钱香带来的。地下还放了一个盆子,盆子里装着两条肉,这肯定是给二房、三房拿回家的。钱香是钱家所有人都喜欢的人。 第58章 看到这么多肉,不说钱亦多直舔嘴唇,钱亦绣也开心起来。 现在只有汪氏和钱满蝶在厨房忙活。钱大贵在上房陪着客人,钱满川和许氏上山摘霞草去了。大房的钱满川夫妇和二房的钱满河夫妇负责两家的霞草工作,每天三个人上山摘半天霞草,一人去县城卖霞草。今天轮到许满河进城卖。 钱亦绣坐在灶口前往灶里加着柴伙,多多跟她挤在一起坐着。 汪氏用筷子戳了戳锅里的肉,把猪肉、猪心捞了出来,钱满蝶开始把肉切成片。汪氏给钱亦绣和钱亦多各喂了一片肉,笑着问钱亦绣道,「香吗?」 「香,谢谢大奶奶」钱亦绣糯糯答道。 「嗯,绣儿真是个好孩子。」汪氏笑道,又低声问,「绣儿,你爷奶除了种地和编草篮子,还做了别的什么事吗?」 钱满蝶嗔了汪氏一句,「娘。」 汪氏没理她,依旧笑咪咪地看着钱亦绣。 这是在打探她家是不是有别的挣钱营生了?真当她是多多小盆友啊。 钱亦绣天真地说道,「有呐。」 「什么?」汪氏急道。 「我爷还编草席子、草鞋子、草盘子。」钱亦绣一副好孩子的乖模样。 汪氏一阵失望,钱满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汪氏气得掐了她一下。 「奶,肉肉香,还要。」多多小盆友嘟嘴说道。 汪氏气道,「就知道吃,没了。一点都不懂事,人家绣儿只比你大两岁,可比你精多了。不仅会干活,还会挣银子。」 钱亦多瘪嘴就想哭,钱满蝶转过身喂了她一片肉,又喂了钱亦绣一片。 几人正说着,便听到了唐氏的大嗓门和另一个年轻女人的笑声。 汪氏气得把手里的菜往案板上一撂,「我出嫁的女儿吃娘家还没这么顺呢,她倒把嫁出去的闺女叫回来吃大伯了。脸皮咋那么厚!」 钱满蝶低声劝道,「娘,算了,来都来了。人大面大的,太难堪了也不好。」 她们是在说钱二贵的二闺女钱满朵。钱满朵性格有些像唐氏,嘴巴好吃,又不愿意做事。嫁在绿柳村,家里日子不太好过,听说经常会回娘家搜刮些东西。 其实,钱满朵应该是老钱家所有女儿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没长大的钱亦绣除外),甚至比钱满霞和钱香都长得好,五官小巧精致,只是被唐氏教废了。喜欢占便宜又眼皮子浅,被男人几钱银子就哄着失了身,最后不得不嫁过去。 她厚着脸皮来吃饭也就算了,也没说勤快点进厨房帮帮忙,一来便跟着唐氏一起钻进了堂屋。而上山摘霞草的许氏和王氏一回来,就挽着袖子进厨房帮忙,把汪氏解放出来。 晌午,正房堂屋里摆了两大桌,钱老太太带着钱香、三个儿子、两个孙子坐一桌,女人和孩子坐一桌。 钱亦绣第一次和这么多亲戚一起吃饭。除了在家的程月和钱满霞,上学的钱亦善和钱亦锦,远在省城的钱老头和四房,还有嫁出去的钱满婉、钱满花,老钱家一大家子都到齐了,连进县城卖霞草的钱满河都赶回来了。 钱满河还笑着来到这桌给了钱亦绣和钱亦多一人一小油纸包麦芽糖。 两个小朋友都道了谢。 钱满朵翻着白眼问道,「满河,你嫡嫡亲的外甥就不给了?」 钱满河红了脸。他在去县城的路上碰到了来花溪村的钱香,知道今天晌午要来大院吃饭。他清楚自己父母不会想到拿点东西去吃饭,同时也想感谢钱亦绣的提点,便买了两小包麦芽糖。 见姐姐这样问,只得说,「下次吧。」便转身去了那一桌。 唐氏也有些生气儿子「吃里扒外」,但到底舍不得说儿子。便对钱亦绣说,「绣儿,那么多糖你也吃不完,分一半给你财表哥。」李阿财是钱满朵的大儿子,今年七岁 当真是欺负她家弱啊,多多的不敢要,偏管她要。虽然麦芽糖她不稀罕,但她就是讨厌唐氏。钱亦绣拒绝道,「今天吃不完,还可以明天吃啊,糖又放不坏。」 唐氏气得直咬牙,「小豆丁子,心眼子忒多。」 汪氏在旁边笑出了声。吴氏如今恨透了唐氏,也装作没听见。 菜摆上桌,长辈还没有说吃,钱满朵便偷偷夹了几片凉拌猪心吃起来。 眼尖的钱老太瞪了她一眼,一声令下,「吃吧。」 众人才动筷子。钱满朵的吃相比多多小盆友还难看,不停地在盘子里翻着又大又厚的大肥肉。唐氏或许心疼女儿在婆家吃得不好,也在往她碗里夹着肥肉片子。 汪氏瞧不上钱满朵,只得拿钱亦多说事,笑说,「多多慢些,又没有人跟你抢。」 男人那一桌在说卖霞草的事,这两家每天三十文的进帐,还要持续三个多月,对农家来说实在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两家都高兴,话里话外承了三房的情。 钱满朵立着耳朵听了一阵,才知道卖霞草是钱亦绣的点子。待钱亦绣的态度立马不一样了,边吃还边往钱亦绣碗里夹着肥肉,「绣儿真是个聪明娃子,以后让你财表哥多跟你学学。」 钱亦绣看着碗里的肉没有了胃口。钱满朵虽然算个美人却实在粗鄙了些,衣裳污糟糟的,吃相难看不说还喜欢咬筷子。特别是她那种红果果看羔羊的眼神,更让钱亦绣不喜欢。 便放下碗对吴氏说,「奶,绣儿吃饱了,要回去陪娘亲和姑姑。」 吴氏劝了两句,见孙女执意要回去便点点头。 来上菜的钱满蝶笑道,「我留了些菜给嫂子和霞姑,绣儿帮着带回去。」 去了厨房,案板上放了一个装有猪头肉和红烧肉的碗。钱满蝶又往里装了些猪肉和猪蹄,装得满满的,才把碗放进一个篮子里。 当钱亦绣拎着小篮子回到家的时候,小娘亲和小姑姑正在吃面疙瘩汤。把肉给钱亦锦留了一小半,几人都吃了个肚饱。 第59章 钱亦绣摸摸小肚皮,这顿吃得舒坦。虽然有了些钱,钱三贵夫妇怕「坐吃山空「,还是非常节省。每顿吃饱不成问题,偶尔也会炒一小碗肉,但像这样大口吃肉的时候根本没有。 下晌,钱三贵和吴氏回来了,手中果然拎了一条两斤左右的猪肉。钱三贵喝了些酒,脸色微红,回屋歇着了。吴氏把肉都切了,多加盐烧熟,这样可以多放几天。 地里的种子播下去后,吴氏和钱满霞也没有那么忙了。现在钱三贵基本能够自理,钱亦绣不仅不需要人照顾,还能帮家里干些活。吴氏轻松多了,就抽些时间教钱满霞做针线。 他们先把钱亦绣他们的褥子做好,改了两套阿珠给的衣裳,又开始给钱亦绣、钱三贵、吴氏做新衣裳和棉衣,程月的新衣等她胳膊好了自己做。 大红褥子做好的时候,钱亦绣摸着又厚实又软和的褥子,把头埋在里面闻着新棉花的味道,好半天不想抬起头。但褥子要等天冷了再用,现在他们床上铺的是钱三贵编的草席。 吴氏做新衣裳的时候,还歉意地对钱亦绣说,「爷奶对不起咱们的绣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给你做新衣。」 钱亦绣心道,你们对不起的是那个已经死了的可怜小女娃。她在你们家的时候,不仅没穿过新衣,连顿饱饭都难得吃上。 钱亦锦非常用功,加上脑子灵,记性好,几天后学习成绩便赶超了「老同窗」,更是把钱亦善等几个小些的孩子甩出了几条街。张先生因为有了这样有天赋的学生而欣喜若狂,觉得多年后自己肯定会有个能中举的得意门生,便经常给他开小灶。 顶着小树的钱亦锦也得意,回家后马上跟家里人汇报。钱三贵一直在吃张仲昆送的补药,加上心情舒畅,身子骨更是好了许多。 程月骨裂的地方是胳膊的上半段,进入六月,她的左手腕和手就能够活动了。虽然不算灵活,但稍微动动还是可以。 钱亦绣就让吴氏去县城锈铺里买些针线和碎布,而且必须要买质地好、颜色鲜艳的。这次要走上层路线,做的东西专门卖给有钱人家的小姐,所以要用的东西最好是颜色好看的绸缎或细布。 吴氏听说是让程月做针线,还要买好些的绣线、碎布,就有些不愿意。说道,「你娘缝个补丁或是做件粗布衣裳还行,让她做精细活能行吗?别浪费了钱财。要不,奶抽时间做?」 钱亦绣摇摇头,她必须要让程月干点什么,让她在这个家发光发热。这样不仅能体现她的价值,也让她报答了这个家对她的呵斥和养育之恩。他们家里的人虽然不嫌弃程月吃白食,但钱老太和那些亲戚却不然。得让所有的人知道,程月不止生了他们兄妹,还为这个家做了贡献。别老想着过河拆桥,把她嫁掉。 还有就是,她直觉小娘亲的针线活极好,若真能绣些精品出来,卖个不错的价钱。不仅能改善家里的生活,她在家里的脚跟也会更稳,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现在让她做这些只是让她练练手,以后再让她绣精品,到时候自己赚了钱不好说可以推到她身上。 便扯着吴氏的衣襟说道,「奶信我,我娘能行的。即使她先浪费了一点碎布,也值不了多少钱。等她熟练了,做出的好东西说不定能卖大钱呢。再说这次做的又不是绣花那种精细活,只是做些玩偶。」 吴氏现在非常信任钱亦绣,见她这么说也就点头同意了。 吴氏要进县城买碎布那天,钱亦绣就用满天星和蔷薇花、野香石兰(康乃馨)扎了几把插花,一早又去溪边挖了些肥嫩的灰灰菜,还把昨天请钱满川进山摘霞草的时候捡的地耳包好。山下也有地耳,但明显没有山里的好。 把这三样东西收拾好,让吴氏去一趟张府,直接找阿珠就行了。把这些东西交给她,就说孝敬老太太和太太的。 吴氏不愿意,「野菜和地见皮(地耳)咋好意思送人,还是送张府那样的大户人家,只有你这孩子想得出来。奶一把岁数了,可不好意思去丢这张老脸。」 钱亦绣说道,「礼轻人意重。咱们家穷,只能送这些东西略表心意,奶就说是绣儿送的好了。」见吴氏还是不愿意,又说,「有时候话说好听了,比送金贵东西还让人暖心。奶就这么说,这灰灰菜是绣儿专门去山脚溪边挖的,肥嫩,焯了用蒜拌着吃,不仅好吃,还开胃。地耳是绣儿专门托人在深山里摘的,比山外的干净肥嫩,清爽解油腻。想着老太太和太太吃肉吃腻着的时候,偶尔吃些山里的东西换个口味……」 钱亦绣话没说完,把钱满霞逗得咯咯直笑,「这小嘴巴巴的,可真讨巧。」 钱三贵也笑道,「绣儿说的在理,礼轻人意重,虽然是些不值钱的山里野菜,或许有钱人家就好这一口,也表示咱们家还记着张家的情。」 吴氏不情愿地拿着东西走了,可下晌回来的时候却是乐开了花。 「阿珠姑娘让我在客房里等着,她专门把东西拿进去给老太太。回来说老太太十分喜欢,说她正觉着有些闷油想吃些清爽的东西,可巧我们送去了。」吴氏又从怀里掏出个荷包,「这个荷包是老太太赏的,还赏了一包点心和一包糖果。」 荷包里是五个二钱的银锞子。 这让钱满霞啧啧了好久,「亏绣儿想得出来,几把野花、一把野菜、一包地见皮就挣了一两银子。」 钱亦绣想要这几个银锞子,手中有钱心头不慌。她知道找吴氏肯定要不过来,便搂着钱三贵的腰说,「爷,绣儿挣了那么多钱,就把那几个银锞子给绣儿吧。万一绣儿又想到挣钱的法子了,好拿这些银子买材料。」 说完仰头瞪着大眼睛看着钱三贵,翘着小嘴做出可爱的样子。 钱三贵呵呵笑起来,说道,「好,咱们绣儿能干,是该奖励你些钱。这银子绣儿留着买花戴,若是想买挣钱的材料,再找你奶要钱。」 吴氏惊道,「当家的,绣儿那么小,咋能给她这么多钱?」 第60章 「给她吧。」钱三贵说道。 吴氏无法,只得连着荷包一起递给了钱亦绣。 钱亦绣高兴地接过荷包,看到小姑姑羡慕的眼神,十分大方地拿出一个银锞子给她说,「姑姑拿去买花戴。」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钱满霞小姑娘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拥有银子。乐得眉眼弯弯,忙不迭地跑回自己的小屋。她把一个旧木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了四文大钱。她又数了一遍钱,再把银锞子放进去。 她长这么大,得的最多的就是大哥大嫂成亲时给她的五文钱红包。不过,当她看到大嫂大公无私地把红包捐出来后,也把自己的五文钱交给了吴氏。其实,每年过年她都会得到几文爷奶及亲戚给的压岁钱,但家里一有困难她就毫不犹豫地贡献出来。有两次进镇办事还给锦娃和绣儿买过一次馒头一次糖人,所以尽管没舍得给自己花过一文,存到还在还是只有四文钱。 现在,里面竟然多了一个亮铮铮的银锞子,她喜滋滋地看了又看。 吴氏按照孙女的要求,买的碎布也不是很碎,大的有半尺大小,小的也有成人的巴掌大,而且都是绸缎。这些碎布要贵些,足足花了五十文钱,让吴氏心疼了半天。 钱亦绣把碎布和绣线都抱回了左厢房,美其名曰给大家一个惊喜。其实,她还是怕万一小娘亲浪费碎布绣线被吴氏唠叨。 她先把荷包放进大红柜子最下面的一个小格里,这格是专门装她衣裳的地方。还对程月说,「娘,绣儿的私房钱放在那个格子的最里边,娘和哥哥若有想买的东西,就拿出来用。」 又把碎布和绣线拿出来交待小娘亲。 钱亦绣虽然不会做针线,前世连缝扣子这些最简单的针线活都要拿去裁缝铺子做。但不妨碍她会欣赏,又记得许多样式。 她连说带比划,让小娘亲做几个玩偶小老虎,程月竟然搞懂了,不停地点着头。 不通人情事故的程月对针线活的理解能力超强。虽然刚开始的确浪费了一些线和布,但慢慢就做顺了。之后的程月过得很充实,不再像原来那样不是跟着忙碌的女儿转,就是看着学习的儿子发呆。 晚上,钱亦绣又把自己放私房钱的地方跟钱亦锦说了。 钱亦锦有些脸红,「妹妹比哥哥还能干。」 钱亦绣说,「哥哥现在是读书,等将来考了进士当了官,挣的银子就比妹妹多了。」 小正太点头说道,「今儿先生又表扬哥哥了。说哥哥天赋异禀,长相俊俏。还让哥哥发愤努力,像翟大人那样,不仅考上进士,还被皇上点了探花。」 然后又老生常谈地念叨了一些书中自有黄金屋之类的话。 钱亦绣不耐听他那些念叨,心里在想,大概连翟大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大乾朝草根励志典范加众多农家子弟的偶像。真当了翟大人,其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天晌午,从地里回来的吴氏气咻咻地直奔正在房檐下编篮子的钱三贵,「当家的,我有事跟你说。」 然后进了她的卧房,钱三贵也跟着进去了。 钱亦绣跟她打招呼她也没理,钱亦绣直觉有情况,便跑到他们小窗下偷听。 只听吴氏低声对钱三贵说,「那唐氏真是把我们家吃顺了,先打主意卖月儿,现在又把主意打到秀儿身上了。死婆娘,阎王咋不收了她。」 钱三贵一惊,「怎么回事?」 吴氏气道,「她刚才在路上把我拦住,说是想亲上加亲,把秀儿说给她的外孙财娃当童养媳。还说绣儿就是一个吃白食的丫头片子,反正都要嫁人,不如早些嫁进婆家,还省了咱们家的口粮。」 钱三贵气得拿着拐棍敲了几下,骂道,「贪得无厌的恶妇,太可恶了!若不是看在二哥的面上,我真想一拐棍打死她。」 吴氏说道,「那天在大院吃饭,你们说霞草是绣儿想出的法子,朵娘就听了一耳朵。她定是那时打上了绣儿的主意,让唐氏来当说客。」 钱三贵咬牙切齿地骂道,「别说李栓子和朵娘两个是烂泥糊不上墙的东西,财娃又小小年纪到处惹事生非。就是再好的人家,我也舍不得把绣儿这么小就送出去。呸,亏他们想得出来。」 吴氏见钱三贵气着了,赶紧劝道,「当家的快别生气了,因为那个恶妇把身子气坏了不值当。我已经拒了,告诉唐氏,我家的闺女可是宝贝得紧,舍不得小小年纪就嫁出去。若是她想跟李家亲上加亲,就赶紧让王氏生个吃白食的丫头片子,一生下来就送进李家当童养媳,也好给她家省口粮……」 两口子叽叽咕咕一阵骂,才出了房。 他们大概觉得孙女才六岁,跟她说嫁不嫁人的事不太好。也不敢跟程月说,怕把她吓着。只是把钱亦绣叫到身边,隐晦地告诫她离唐氏及钱满朵的家人远着些,这几个都不是好人。 钱亦绣鼻子酸酸的,她的爷爷奶奶真好。 还有那个唐氏,想把小娘亲卖给方阎王的帐还没跟她算,如今又把坏主意打到她身上,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以后得找个契机好好收拾她一番,让她长长记性。 第二天下晌,多多小盆友突然造访,她在家里呆得无聊,便跑来找找钱亦绣玩。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跑出村外玩。 被小萝莉喜欢也是一件愁人的事,钱亦绣带着她扯完花戴,又玩了过家家,还请她吃了两颗糖,喝了一碗糖水。因为她没有跟家里说她来了这里,吴氏怕大房担心,玩了一阵后,便让钱亦绣送她回家。 两个小人儿手牵手向村里走去。快到村口时,便看到一个脏兮兮黑墩墩的男孩向她们跑过来。 这个小男孩就是钱满朵的大儿子李阿财。他和爹娘去外婆家蹭吃食,爹娘半路碰上熟人拌住了,他先跑来花溪村玩。正好看见钱亦绣小姐妹,便跑了来。 第61章 钱亦绣没理他,拉着钱亦多绕开他往村里跑。 阿财追了上去。钱亦绣两人腿短,跑了没几步便被追上了。阿财一把把钱亦绣的后衣领抓住,叫道,「跑啥,我娘和我外婆都说了,你是我的小媳妇,咋见了小相公就跑哩?」 钱亦绣气得脸都红了,扭扭身子挣开他的手骂道,「谁是你的小媳妇,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李阿财气着了,怒道,「你骂谁癞蛤蟆?再骂句试试,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伸手推钱亦绣。 钱亦绣的小身子骨不经推,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由于钱亦绣一只手是被多多拉着的,便把多多也带着倒在了地上,多多大哭起来。钱亦绣知道自己和多多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也尖叫着哭起来。 在村口菜地里摘菜的一个妇人闻声走了过来,随后几个半大小子也跑过来。 那妇人是谢虎子的娘,人称谢大娘。她边走边吼着李阿财,「你那么大了,咋能欺负两个小女娃?」 李阿财吼道,「她是我的小媳妇,哪有小媳妇骂自己相公是癞蛤蟆的?可不是该打。」 钱亦绣气得直咬牙,边哭边骂道,「真不要脸,这么小就想娶媳妇。」又拉着多多跑到谢大娘身边说,「谢奶奶,我怕。」 多多没吃过多少亏,一听姐姐这么说,哭声又大了些,大喊,「多多怕,阿财表哥打我。」 李阿财吼道,「我没打多多,我打的是绣儿。她是我的媳妇,我打两下咋了?」 旁边的半大小子看戏不嫌台高,起哄道,「原来是小相公打小媳妇啊,谢大娘就别多管闲事了。」 钱亦绣气昏头了,大骂李阿财道,「胡说,谁是你媳妇,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凭你也配。」 一个少年又起哄说道,「李阿财,人家瞧不上你,咋办?」几个小子哈哈大笑起来。 李阿财又冲过来要打钱亦绣,被谢大娘拦住了。对说话的那个少年道,「牛小子,快别火上浇油了。这女娃是钱家三房的孙女,身子不好,难得进村一趟,欺负人家作甚?」 那几个少年讪笑着方住了嘴。 李阿财却不依不饶,还想挣开拉他的谢大娘去打钱亦绣,嘴里叫喧道,「我外婆都说要去你家提亲了,你就是我媳妇。还敢骂相公,看我不打死你……」 「你想打死谁?」随着一声大呵,钱亦锦跑了来,他放下装书的草篮子便冲上去打李阿财。 钱亦锦本就长得壮,又跟钱三贵学了几手打架的诀窍,几下子就把李阿财推在地上骑在他身上打,打的李阿财哭爹喊娘,直叫,「我不敢打绣儿了,再也不敢了。」 「你还乱叫不乱叫?」钱亦锦边打边问。 「不敢了!哎哟,哎哟,哇哇哇哇……」 谢大娘和那几个看热闹的小子都觉得李阿财可恶,何况外村的人竟敢来这里欺负他们本村的人,着实该打,便没上去拉架。 突然,一个身影冲过来把钱亦锦拎起来辟头盖脸就打,是钱满朵的男人,李阿财的爹李栓子。 钱亦绣看哥哥吃亏了,可不淡定了,尖叫着弯腰拿起一块带尖的大石头往李栓子身上砸去。 李栓子吃痛,抬腿向钱亦绣踢去,钱亦锦扑过去抱住他的腿狠狠咬下去。李栓子痛得脸都变了形,抓住钱亦锦的头发往外推,可钱亦锦死死地咬住他的大腿不松口,李栓子把钱亦锦整个身子拎起来甩出去。 陆续来看热闹的人见事情闹大了,赶紧拉住还要冲去打人的李栓子,「你这么大的人了,咋能下死手打小娃呢?」 李栓子吼道,「他打我家阿财,咬我,你们就没看到?哎哟,肉都快咬掉了。」 钱亦绣看见小哥哥飞出去,尖叫着冲到他身边,见他身下是丰沛的荒草心中才稍安。她感觉小哥哥还想爬起来,使劲按了按他。钱亦锦多聪明啊,立马闭上眼睛装死。 钱亦绣边用手把他鼻子两冀捏住止血,边把流出来的血糊的满脸都是。还大哭大叫着,「哥哥,哥哥,你不要死啊……」 钱亦多也坐在一旁哭,「锦哥哥别死,锦哥哥别死。」 这时,钱满川和谢虎子几个人冲了过来,见钱亦锦满脸是血倒在地上,钱亦绣和钱亦多坐在他身边大哭不止,气坏了。钱满川二话不说,冲过去就跟李栓子撕打在一起。钱满川比李栓子高半个头,也壮得多,几个回合,便打得李栓子毫无招架之力。 谢虎子把钱亦锦抱起来,问他胳膊腿能不能动。 吴氏和钱满霞正在厨房里做饭,听到一阵猛烈的敲门声,还有一个男孩的叫喊声,「三爷爷、三奶奶,锦弟出事了!」 吴氏吓得魂飞魄散。丢掉手中的菜跑出去打开门,是钱亦善。 听了钱亦善的话,吴氏哭喊一声「奶的锦娃」,便冲出了院子,钱满霞紧随其后。 钱满霞都跑了几步了,看到大山从山里跑出来奔向她家院子。便大喊道,「大山。走。锦娃被人打了。」 大山听了也跟着她们向村口跑去。 钱三贵也想拄着拐去,但看到吓得浑身直哆嗦的程月,便只得忍住性子没出去。安慰着她,「无事,锦娃会武,等闲人打不过他。」 吴氏赶到的时候。打架的钱满川和李栓子已经被拉开了,谢大娘和几个小子正在跟汪里正和众人说着什么。 谢虎子抱着钱亦锦。钱大贵抱着钱亦绣,汪氏抱着钱亦多。 钱满川被人拉着还在和鼻青脸肿的李栓子大吵,唐氏、钱满朵大哭着在骂钱满川,钱二贵却在骂着李栓子。钱满河见吴氏来了。赶紧迎过去说,「三婶,对不起……」 吴氏没理他。直接跑到谢虎子和钱大贵面前,哭着喊道。「锦娃,绣儿,你们怎么被打成这样……」 谢虎子赶紧安慰道,「三婶莫急,我刚看了锦娃,没伤着骨头,只是皮外伤。」 第62章 此时,钱亦绣披头散发,哭成了泪人。钱亦锦满脸是血,之前一直没哭。看到吴氏才流出泪来,哽咽道,「奶,锦娃没用,还是让妹妹被人欺负了。」 吴氏听了心如刀割,把钱亦锦抱过来,哭得撕心裂肺,钱二贵赶紧跑过来陪礼道歉。悲愤的钱满霞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和斯文,她指着李栓子对大山喊道,「去,咬他!」 李栓子先看到一条硕壮的大狗跟着吴氏母女跑来就有些怕了,此时看到大狗奔向自己,其他人却哄地一声全部闪开。他吓的以最快的速度向旁边的一棵杨树跑去,抱着树就往上爬。 说是迟,那是快,大山已经追到他脚下。立起身子一咬,咬住了他的裤腿,往下一拽,裤子便被扯下来,露出了白花花的屁股。 男人们哄堂大笑,妇人们赶紧尖叫着捂住眼睛背过身。 大山跟一个壮年男人单打独斗能占上峰,跟两个赤手空拳的壮男还勉强打得过,对阵三个以上的男人就不行了。现在虽然男人多,除了钱二贵以外,都不帮着李栓子,包括钱满河。 那棵杨树不大,被爬上树尖的李栓子压弯了。大山爬不上去,不停地吼叫着用头撞着树。杨树东摇西晃,光着腚的李栓子抱着树梢来回晃,逗得看热闹的男人们大笑不已。 李栓子之后得了一个外号,叫李光腚,当然这是后话了。 李栓子此时吓得不得了,惨叫着,「救命啊,救命啊,快把狗打死……」 钱二贵知道自家理亏不好打大山,只得求钱满霞道,「霞姑,快把大山弄走,让那丢人现眼的东西下来。」 唐氏和李满朵过来推搡着钱满霞,「死丫头,快把那死狗弄走。」 钱满霞不理他们,低头抱着钱亦绣痛哭着。 汪里正和钱大贵觉得闹得差不多了,同吴氏商量道,「把大狗弄走吧,真出了人命,你家也落不了好。再说,那混帐东西也得了教训……」 吴氏已经知道钱亦锦看着吓人,其实都是皮外伤,李栓子和李阿财还伤得重些。便背着大喊道,「大山,过来。」 喊了几声,大山才悻悻地停住,来到吴氏身边。它抬头望着一脸血的钱亦锦,竟然流出了眼泪,看得一旁的人啧啧称奇。 李栓子下了树,钱二贵把裤子甩给他,骂道,「弄人现眼的东西,那么大的人还跟小娃打架。」 李满朵哭道,「财娃都被锦娃打成这样了,他爹打那小子有啥错?爹咋能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人呢?」 李阿财的鼻子被打出了血,脑袋上还掉了个包,一只眼睛也肿了起来,站在一旁呜呜哭着。 钱大贵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便提议去他家把这件事解决了。又让钱满霞回家,去把钱三贵换来。又让钱满川去背人,钱三贵走得太慢。 汪里正把看热闹的人撵了,自己也不想去掺合人家的家务事,背着手回了自家。 钱家人及李满朵一家三口刚进钱家大院,钱老太就迎了上来。看见钱亦锦鼻青脸肿被抱回来,吓坏了。哭道,「我可怜的锦娃,若是破了相,可咋整啊,连举人都不让考的……」 钱满朵哭着说,「奶,锦娃把财娃的鼻子都打出血了。」 「活该,咋不打死他!」钱老太哭骂道。 汪氏低声跟钱老太说了个大概,老太太气得咬牙切齿,拿着鸡毛掸子辟头盖脸地打起了唐氏,边打还边骂,「打死你这个被屎糊了眼的贪心婆娘,见绣儿聪明就想弄给你外孙子,也不看看你女婿家是个什么样……」 唐氏不敢还手,边躲边喊道,「哎哟,哎哟,三房穷得叮当响,我这也是好意,想让绣儿那丫头有口饱饭吃,替三房省口粮食……」 钱满河赶紧抱住钱老太道,「奶快别打了,小心您的身子骨。」又对唐氏说,「娘,快别瞎说了,爹和我早就说了那个主意不成……」 钱满朵推了几把钱满河骂道,「你是我亲弟弟,咋帮着外人说自家人呢?你亲妹夫和亲外甥被人打成这样,你不帮忙不说,还怪娘的不是。你还是不是我亲兄弟?」 「我是帮理不理亲!再说,锦娃、绣儿也是我们的侄子、侄女。满江兄弟走了,我们更应该善待他留下的儿女才对,你咋能算计他们呢。」钱满河吼道。 「放屁,吃里扒外的玩意。老娘那是在帮三房省口粮……」唐氏嘴硬道。 吴氏恨极了唐氏,听她还在胡说八道,把怀中的钱亦锦塞给一旁的钱满蝶,上去就抓住唐氏的头发往她脸挠去。骂道,「我打死你个娼妇,我家的媳妇,我家的孙女咋由着你算计。那么喜欢钱,你咋不卖自家的媳妇,卖自家的孙女,替自家省口粮……」 吴氏虽然平时温柔好脾气,但此时已经气昏了头,把以往积攒的愤怒都发泄了出来。抓得唐氏连连尖叫。 两妯娌打架,钱大贵、钱二贵干吼也不好动手,钱老太聪明地拉住了想去拉架的钱满河。 钱满朵见自己娘挨打了,就要上去帮唐氏,却被一旁的许氏拉住,呵道,「你干了缺德事。还想打长辈不成? 李栓子就是一个怂蛋。被钱满川打蒙了,又被大山吓破了胆,爬在石桌上装死人。李阿财比他爹有种。冲过去想帮唐氏,被钱亦善拉住打。钱亦锦没有继续装病,滑下钱满蝶的身上,跟钱亦善一起打李阿财。 汪氏也气唐氏母女人心不足。在一旁骂道,「作死的贪心婆娘。尽干缺德事,打得好!」 才赶到的王氏见状,赶紧上前替唐氏挡着吴氏的打。 打了一阵,钱大贵见闹够了。就让汪氏去把吴氏和唐氏分开,众人也都住了手。 钱大贵不好直接说弟妹,呵责着钱满朵。「男婚女嫁,要讲个你情我愿。人家不愿意就算了,何况还是亲戚。你却跟财娃灌输这些,这么小的娃子懂啥?还有栓子,这么大的人了,咋能下死手打锦娃?」 第63章 李阿财还理直气壮地哭道,「绣儿是我的小媳妇,我打两下咋了,你们凭什么打我们?」 钱大贵和钱二贵呵斥道,「不许胡说!绣儿谁的媳妇都不是,他们家还没给她许人家。」 钱亦锦和钱亦善气得又去推李阿财,「你再胡说,信不信我们打死你。」刚推两下便被大人拉开了。 钱三贵已经被钱满川背来了。他在路上就听钱满川说了经过,再看到狼狈不堪的小兄妹,气的脸色铁青。 他把钱亦绣拉进怀里,抚摸着钱亦锦,愧疚地说道,「爷爷无能,委屈你们了。让你们从小就吃不饱穿不暖,现在还要被别人欺负,小小年纪就被算计着去给别人当童养媳……」 话没说完,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手握成拳堵住嘴,生怕自己会哭出来,脸憋得通红,身子也微微晃着。 钱二贵听了这话面红耳赤,气得又冲上去甩了唐氏几巴掌,「死婆娘,三弟家已经够艰难的了,你还要去算计……」 唐氏的哭嚎声更大了,跟钱二贵撕扯起来。钱满江和钱满朵赶紧拉架,钱老太又乘机拿鸡毛掸子打了唐氏几下。 钱三贵稳了稳情绪,冷声对钱二贵说,「二哥,那唐氏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我们家的人,你说说该怎么办。若你再不严加管束,娘和大哥作见证,咱们这门亲就断了。」 钱大贵也说,「妻不贤,是乱家的根本,二弟是该好好管管了。」 钱老太用鸡毛弹子指着唐氏说道,「怎么管?要我说,这婆娘又馋又懒又坏良心,直接休了。」 钱二贵既气唐氏昧着良心算计亲戚,又不舍二十几年的夫妻情份,憋得脸通红。钱满河赶紧过来给钱老太和钱大贵、钱三贵跪下说,「求奶、大伯、三叔看在孙儿、侄儿的份上,原谅我娘这次吧。我娘已经得了教训,再不敢了……」 王氏赶紧也跪了下去,钱满朵也吓着了,跟着跪下去。 先还大声嚎哭着的唐氏这才真怕了,给钱老太跪下说,「婆婆,我再不敢了。」又放柔了声音对钱二贵哭道,「他爹,我也不是算计,就是喜欢绣儿聪明,又觉着财娃能干,比他老子强多了,才想着把他们凑成一对。三叔他们不原意就算了,我也没强逼着啊……」话没说完就哭得肝肠寸断,「今天这事闹的,我里子面子都没了,被小辈骂,被婆婆和弟妹打……既然当家的也说不行,我就再也不提这件事了。当家的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我可怎么活啊……」 钱满朵也说,「爹,财娃和他爹跟绣儿和锦娃打架,不关娘的事,爹千万别错怪娘。」 唐氏有些地方一点都不蠢,相反比许多女人都深谙此道。就是对男人软硬兼施,该厉害的时候厉害,该柔弱的时候柔弱。钱二贵老实,这么多年就被唐氏挟持住了。 这招果真屡试不爽,钱二贵看到披头散发、满脸抓痕的唐氏又有些舍不得了。赌气道,「光给我说有啥用,你对不起的是三弟一家。」 唐氏经他这么一提醒,赶紧起身对钱三贵和吴氏说,「三叔,弟妹,我就是喜欢绣儿,想亲上加亲。你们不愿意就算了,我以后不提了。」 钱满河给钱三贵和吴氏磕了头,求道,「侄儿替我娘给你们赔不是了,我娘再也不敢了。」 钱二贵也帮着说,「三弟,弟妹,你嫂子错了,我回家还要好好收拾她。看在哥哥和你侄儿的份上,你们就原谅她这一次吧,她不敢再犯了。」 钱三贵知道这件事让钱二贵休妻不可能,但也没想到钱二贵被唐氏几句话就哄过去了,摇摇头没理他们。 指着李栓子和李阿财说,「若是下次再敢欺负锦娃和绣儿,我就是拚了这条命,也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不信你们就试试。」 钱老太气得指着钱二贵道,「我咋养了你这么个蠢儿子,忒没出息,被个老婆娘的几句好话就哄得腿都软了。」 钱老太的几句话,说得钱二贵涨红了脸。 钱大贵叹着气说,「二弟就带着他们回去吧。记住,你是当家人。」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 三房一家在大院吃过饭,才回村西头自己家。钱三贵由于生了气,浑身无力,依然是钱满川背回去的。 程月看到钱亦锦鼻青脸肿,哭了大半夜。两个小兄妹说尽了好话也哄不过来。 「娘的锦娃好可怜……娘的心都碎了……娘的绣儿这么好,怎么会有人打你欺负你……」 哭累了,她才渐渐睡着。 第二天,鼻青脸肿的钱亦锦坚持去私熟。程月怕他挨打,哭着不许他去,最后由吴氏送他去才放人。 程月一整天都不错眼地盯着钱亦绣,她只得极老实地呆在院子里哪儿都没去。 大山也没进山。家里为了表彰它昨天的英勇行为,吴氏去镇上买肉的同时,还专门买了几根骨头给它啃。 晚饭后,钱三贵和吴氏在堂屋里叙话。钱满霞在厨房洗碗。小正太在努力发奋想早日顶起自家的门户,程月正不错眼地看着他。 只有钱亦绣清闲,在院子里逗着大山玩。不知为何,大山突然躁动起来,转了几圈,开始用头顶院门。 外面有情况! 钱亦绣很好奇,便跑去厨房跟小姑姑说。「我跟着大山出去一趟。马上回来。姑姑快来把门插上。」然后悄悄地开门跟着大山跑了出去。 钱满霞想阻拦,可钱亦绣已经跑远了。因为怕吓着程月又不敢大声喊叫,只得跺跺脚把门插上。 钱亦绣跟着大山来到院子后面。又往西走了几十米,竟看见一个光头小和尚盘腿坐在山坡上的一块巨石上,正在托腮思考。小和尚只有五、六岁,白白胖胖的。五官俊秀,穿着灰色僧衣。小嘴抿得紧紧的,充满智慧的大眼睛望向无垠的远方,萌萌的样子像足了一休哥。 他旁边还坐着一只小猴子,小猴子跟小和尚一个姿势。也在托腮沉思。只不过,眼睛里的惶恐十分明显,鼻子还不时地怂几下。显示出它的内心绝对不平静。 第64章 一看这只小猴子,钱亦绣的眼睛瞪得老大。 它可是钱亦绣的老熟人。当她还是鬼魂时。见过它许多次。它不是在深山里面吗,怎么跑出来了? 这只小猴子跟常见的猕猴不同,也有异于金丝猴,浑身红毛,只有面部外圈长的是一圈白毛,还有后脖子长了一撮白毛。虽然也是红脸红屁股,也是尖嘴猴腮,却是猴子中长得最俊的一种。钱亦绣在前世也没有见过这种长相的猴子,不知道是灭种了还是变种了,或是生活在深山还没被现代文明发现。 说起这只小猴子,还有一段惊天地、泣鬼魂的故事。 这只小猴子是深山里老猴王的儿子,它刚一出生,老猴王父亲就被一只壮年猴子赶下了台,带着它和猴妈东躲西藏,躲避新猴王的追咬。 上年底,山里连着降了多日大雪,它们一家三口躲藏的地方被新猴王发现了。那天夜里,新猴王带着一群猴子把它们追到了一处悬崖边。 悬崖两边光秃秃的没树,距离大概一丈多宽。若是平时,它们肯定跳得过去。但现在地上积雪很厚,它们使不上多少力,连它们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跃过去。而且,悬崖几乎如刀辟般直上直下,那些能搭力的岩缝或是窄窄的岩石上也铺满了雪,哪怕在明亮的星光下也看不清楚。 看到一家三口陷入绝境,飘在悬崖边的钱亦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这一家三口是选择跳过悬崖,还是选择爬下悬崖。在钱亦绣看来,无论哪条路都是九死一生。 只见老猴王和母猴子交流了一番,又伸手摸了摸小猴子的头顶,眼里露出不舍和怜惜。它先纵身往悬崖跳去,猴妈抱着小猴子也紧随其后跳了过去。它们的身体离悬崖另一边还有些距离时,就开始往下坠。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抱着小猴子的猴妈竟然踩着身体略低于它的老猴王纵身一跃,跳到了悬崖另一边。而老猴王却一声哀鸣,落入万丈深渊。 星光下,悬崖边,猴妈抱着小猴子哀嚎了好久。对岸的一群猴子或许也被震撼了,没有再追它们,而是回头走了。 钱亦绣也难过的无以复加。 父爱如山!在动物的世界,这种伟大的爱也是如此让人感动和震撼。 当启明星出现在天边时,猴妈才抱着小猴子悲悲切切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悬崖。此后,钱亦绣的鬼魂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它们。 是夜,钱亦绣飘回钱家,看到还在睡梦中的羸弱的小绣儿,她的唇边不时会弹出一抹微笑。或许梦里的世界无比美好吧,让她的微笑比白天的笑意甜美了许多。 钱亦绣想着,若是小爹爹还在,小秀儿或许会少受许多罪吧。至少,让她吃一顿饱饭,穿一件新衣…… 没有母亲的孩子可怜,没有父亲的孩子更让人怜惜。 钱亦绣拉回思绪,逼退眼里的泪水。仰头问着巨石上的小和尚道,「喂,你咋一个人领着小猴子跑到这里来了,你家——不对,你师傅或是师兄呢?」 小和尚耷拉下眼皮看了一眼钱亦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抬起眼皮望向天边,陷入沉思。 靠,熊孩子还装智者。钱亦绣腹诽了一句。又说道,「我们这里的深山有野兽,晚上要出来吃人,你不怕吗?」 小和尚听了这话便没有开始那么淡定了,他四周望望,显出了内心的慌张。 钱亦绣又问,「你是哪个寺的,离这里远吗?若是不远的话,我让我奶奶送你回去。」她这么说纯粹是为自己增加好人分,因为她知道离这里最近的寺庙也在溪顶山,那里离这里有十里的路程。再从山下爬上山腰的寺庙,成人也要走近一个时辰。这么晚了,怎么可能送他回去呢? 小和尚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是溪顶山大慈寺里的小沙弥,因为我师父让我把这小猴子送走,我不愿意,就……」 这个小和尚有个非常响亮似乎只有高僧才叫的法号,叫弘济,今年刚刚五岁。两个多月前和他师父云游回寺,在山里捡了一只被咬得快死了的长得十分怪异的猴子。出家人慈悲为怀,他师父把猴子抱回寺里治好了它的病,还天天对它诵经文。等小猴子的病彻底好了后,小和尚的师父和师兄就急着要送它回归深山或是别的山野。 因为这只小猴子的病稍微好了一些,就跑出去找山里的弥猴玩。弥猴们不知是何原因,见了它都害怕得不得了,全部躲到了后山。它们成群结队去后山茶园和茶农家捣乱,让茶农们苦不堪言。因为大慈寺宣扬爱护猴子,茶农们只敢驱赶它们,而不能打它们,更让它们肆无忌惮。许多茶农都去寺里找主持弘圆大师告状,让寺里快些把这只怪异的泼猴送走。 弘济小和尚跟小猴子玩了这么久,这猴子又颇通人性,一人一猴早已玩出了感情。他既不舍得把猴子送去深山,又不能违反寺庙里不许养牲畜的规矩。也不敢把猴子放在溪顶山附近,或是放去别的山野。 他真是左右为难。 这只小猴子似乎也不愿意离开他,时时刻刻拉着他,生怕自己被抛弃。 这天下晌,他就带着小猴子漫无目的的走啊走啊,就走到了这里。举目四望,溪顶山的山尖已经远在天边了。 「贫僧也不是不讲道理。可实在舍不下这小猴。它在深山里都快被咬死了。若不是我师傅,它的命已经没了,我怎么忍心送它去深山?可它小小年纪。长相怪异又爱惹事生非,放进别的山里也怕是活不了……唉,似乎哪条路都行不通,难呐!」小和尚话没说完。眼圈已经红了,用小胖手摸了摸小猴子的头。万般的不舍。 小猴子的眼眶也涌上了泪水,鼻子怂了怂,小嘴瘪了起来,就像一个即将被大人遗弃的孩子。 哎哟。萌萌哒,萌萌哒,钱亦绣简直爱不够。钱亦绣还是鬼魂时。就已经对这只小猴子爱不够了。她看着这只猴子出生,看着它如何聪明顽皮。看着它被猴妈妈抱着四处逃蹿,看着它的父亲为了它能活下去甘愿粉身碎骨…… 第65章 它现在的这副样子,钱亦绣更是心疼到了骨子里。 钱亦绣以为自己和它的缘分在她不当鬼就结束了,她再也看不到可爱的它了。却没想到,竟是在这里「重逢」了。 它这样,或许它的妈妈已经死了。可怜的小猴子,不满半岁就死了爸爸,妈妈也丢下它「走」了,它现在才刚刚满一岁呀。 钱亦绣的母爱又泛滥,她好喜欢它好想收养它哦。而且的而且,若是自己有了这只小猴子,有些不可能就变成了可能,有些一推几年的事情,也能提前办到了。 她蹬着小石攀爬上了大石,问了一个只有白莲花娘亲才会问的极天真的问题,「那小师父不想回寺里了吗?会不会为了小猴子就还俗了?」 小和尚的头摇成了拨浪鼓,「怎么可能!贫僧不会离开师傅,更不会还俗。贫僧一出生就跟着师傅在寺里了,怎么会离开他老人家。」 钱亦绣便蹲下来跟他商量道,「你不还俗,就肯定不能把小猴子带在身边了。那这样好不好,你把这只小猴子送给我,你要是想它了就来我家看它,或是我带它去寺里看你。我家就在那里,」她指了指前面的破院子,「你随时可以来……你放心,我非常非常喜欢这只小猴子,定会对它好的。」 小和尚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个法子也不错,送给她总比把它送去深山或是别的山野好。面前这个小女娃一看就良善,肯定会对小猴子好的,自己以后想它了,也能时常来看它。 便说道,「小施主确定要收养它?」见小女娃点了点头,又说,「它可不是山里常见的那种猕猴。贫僧的师傅说,它叫赤烈猴,是猴子中最聪明也是最厉害的一种。存活在世间的数量极少,只在深山老林中出没。它脾气暴躁,顽劣异常,长大了还极其凶残。这样,小施主还愿意收养它吗?」 原来它们叫赤烈猴。 钱亦绣当然知道这种猴子聪明又厉害了。通过那么多年的观察,她还知道这种猴子对待敌人像严冬一样残酷,对待亲人像春天一般温暖,它的嗅觉比狗还灵敏,身姿比其它猴子更加敏捷,也知道它们的喜好和逆鳞。 钱亦绣在愣神,小和尚还以为她吓着了,赶紧说,「赤烈猴恩怨分明。若是它觉得你对它好,它也会死心踏地地对你好,甘愿听你的话。这些时日,我经常跟它交流,我师傅又常对它念经,它已经能听懂很多人话了。」 这样就更好了,省了她许多时间呢。钱亦绣使劲点了点头说,「我喜欢它,愿意收养它。」 小和尚又说,「那小施主要保证对小猴子好,要善待它。」 钱亦绣非常慎重地做了保证,「我会对它好的,有我一口吃食,就有它的一口。」 小和尚就把小猴子抱起来伤心地说,「贫僧没有办法把你留在身边。你就跟着这位小施主去吧,她会对你好的,贫僧以后也会时常来看你。你跟了她,至少不用再去山林里。」 小猴子听懂了他的话,用小爪子抹了把眼泪,点点头,又叫了两声。 钱亦绣把小猴子接过来。小猴子虽然只有四、五斤重,她的小身板抱着也挺费劲。小猴子被她抱着,却并不心甘情愿,不停地怂着鼻子,抹着眼泪,要多难过有多难过。 钱亦绣说,「小猴猴,别伤心,你跟着我有好日子过,还会有肉吃……」 她一边说着誓言,一边腾出一只手轻揉着它脖子后面那撮略长的白毛。揉了一会儿,小猴子不仅停止了哭泣,还舒服得直哼哼。两只小爪子抱着钱亦绣的脖子,把小脑袋放在她的肩膀上,小屁股在她胳膊上翘了又翘,简直把她当成了猴妈。 这小猴儿,卖萌的功力超强。 小和尚看了都吃味地说,「好奇怪,我抱它的时候,它从来没有这个样子啊。」 钱亦绣笑得眉眼弯弯,心道,你抱它的时候,揉过它的后脖子吗?想当初,它妈妈抱着它的时候,最喜欢揉它这里了。这叫妈妈的「揉」情。 钱亦绣又对小猴子说道,「小猴猴,我给你起个名子吧。」她觉得但凡起了名字,就宣示了自己的所有权。 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她想起了前世的孙悟空,这个名字好像太正式了点,不好。顿了顿又说,「就叫猴——哥吧,猴哥,怎样?」 小猴子又翘了翘小屁股,哼哼两声,算是愿意了。 真聪明! 钱亦绣笑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弟弟了,记住,要听姐姐的话哦。听话的孩子,有甜甜的糖糖吃。」 小猴子又翘了翘小屁股。它在寺里吃过几次甜蜜蜜的糖糖,它喜欢。 钱亦绣看看天色,太阳已经完全坠入山下,西边的大片红云也变成了黑云,只有黑云周围镶着一圈浓烈的金色,给万物披上了一层金辉。 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 便对小和尚说道,「现在天已经很晚了。我家没有壮男。大晚上的不好送你回寺庙。你就先去我家住一宿。明天再让我奶把你送回去。成吗?」 小和尚的肚皮又适时地咕咕叫了几声,他除了同意,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起了身。但还是嘴硬地问了一句,「小施主家没有男人,贫僧去了不太方便吧?」 熊孩子比钱亦锦还装老成。 钱亦绣瞄了一眼被晚霞照得发光的小光头,亮铮铮的像镀了层金粉。极力压制住了想去拍拍的施虐倾向。说道,「谁说我家没男人?我只是说没有壮男。」又嘟嘴说道。「连我这个俗人都知道出家人不分男人女人,你小小年纪还纠结这个,可看你是修为不够。」 小和尚的脸更红了,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小施主说的有理,贫僧的确修为尚浅。真是受教了。这一宿,贫僧就叨扰了。」 钱亦绣腹诽。还真是有些像啰嗦的唐僧。 他们下了巨石,大山还在原地老老实实地等着,看猴哥的眼神竟然充满了慈爱。 第66章 钱亦绣暗道,要当妈妈的大山不一样了,看到猴宝宝都这么有爱。 可这猴子真是个惹祸精,还没个怕字,它跳下钱亦绣的怀抱,抬手就拉了一下大山的翘尾巴。 钱亦绣吓了一跳,大山脾气暴躁,除了她家几个人,别人都不敢靠近它的身边,何况还是拉它的尾巴。慌忙跑到它们的中间,想阻止大山攻击小猴子。 结果大山不仅没生气,还掐着嗓子轻轻叫了几声,生怕把小猴子吓着似的。 原来大山还有这么斯文的一面,连钱亦绣都吃惊不已。 猴哥是只懒猴子,它走了几步不想走了,就爬上大山的背,还聪明地抱紧了大山的脖子。大山一点没有被奴役的感觉,像是背着自己的宝宝,兴冲冲地往家跑。 钱亦绣把他(它)们带回了家,萌萌的小和尚和萌萌的小猴猴受到了家里众人的热烈欢迎。 钱三贵的命是和尚救过来的,所以家里人对和尚都非常礼遇。吴氏和钱满霞赶紧去厨房张罗煮斋饭,钱三贵在堂屋里陪小和尚说话。钱亦锦先是好奇小猴子,之后就跟岁数差不多的小和尚说到了一起。 连不喜见生人的程月都来到了堂屋,不错眼地望着小和尚。眼里盛着满满的怜惜,不时会悲悯地说上一句,「呀,这么小就出家了。」 「没有娘亲的孩子好可怜。」 「你的家人真狠心。」 …… 钱亦绣听的都有些郁闷了,那小和尚没吃肉都比自己家里的人胖得多(钱亦锦除外),可见没饿过肚子,或许还有些营养过剩。小娘亲竟然还可怜他,真是搞反了。 小和尚的小胖脸也增加了一层胭脂色,不停地解释道,「贫僧不可怜……贫僧有师傅……贫僧没有家人……哦,不对,贫僧不知道有没有家人……贫僧有亲人,就是我的师傅、师兄和众多师侄们……」 说到后面连贫僧都忘记说了,逗得大家笑起来。 吴氏热了两张玉米饼,又煮了个黄瓜汤。她把玉米饼和黄瓜汤端上桌,请小和尚吃。 钱满霞则拿大山的大破碗装了半碗黄瓜汤,当她刚把破碗放在猴哥前面的地上,猴哥就怒了,一脚蹬翻了破碗。 小和尚赶紧下桌,把猴子抱起来安抚,又一边不好意思地对钱满霞解释说,「都怪贫僧只顾吃斋,忘了这泼猴最是霸道不讲理。它若觉得别人怠慢了它,是会发脾气的。」 钱亦绣也知道赤烈猴性格暴躁,特别是这位「前朝太子」更是自尊心极强,却想不到连这种事情都能激怒它。 赶紧进厨房拿了一个他们吃的碗装了一碗黄瓜汤,又拿了半张玉米饼摆在桌上。对小猴子说道,「猴哥,请吃。」 猴哥听了,才傲娇地跳上凳子蹲在上面,跟小和尚面对面地吃起来。它吃一口饼,又低头喝一口汤。大概觉得吃食味道不错,还享受地咂吧咂吧嘴。 小和尚笑道,「这猴子在寺里,都是这么和我一桌吃斋的,连勺子都学会使了。」 众人都惊讶极了,嘴巴张得老大。 钱满霞小声嘀咕了一声,「真是猴儿精。」 因为刚才的踢碗事件,钱亦绣又开始重新考虑猴哥的住宿问题。原来是想拿个大些的草篮子,里面放些茅草给它当窝。再让它跟大山一起,住在那间跨蹋了一半的厢房。这跟它原来在山里的居住环境比起来,已经属于豪宅了。可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它若看到自己的住宿跟人有区别待遇,肯定又要闹腾。 钱亦绣想了想,就去左厢房的柜子里把原主的一件小棉袄拿出来铺在篮子里。又趁着一家人看「猴戏」的时候,偷偷跑进吴氏的卧房把张家给的那匹靓蓝色的细布翻出来,偷偷剪了一块下来给小猴子当床单。 想着若是吴氏知道自己如此败家,说不定会打自己的小屁股。剪布的时候,她就觉得小屁股一抽一抽地痛。 没办法,这个祖宗先要安抚好,等它彻底认主后,再慢慢教规矩。自己还要带着它进山「探囊取物」,拿以前不敢想的好东东。它可是这个家的财神爷呀。 等以后再让爷爷给它编个小草席。 钱亦绣又征求程月和钱亦锦的意见,让小猴子跟他们一个屋睡觉,程月忙点头,她也喜欢这只小猴子。钱亦锦就更不用说了,知道小猴子跟他一个屋睡觉还极兴奋。 然后,钱亦绣又跟小姑姑一起给小猴子洗了个澡,还用布巾把它的毛擦干,用小梳子把它的红毛梳得蓬蓬松松的。 钱亦绣啧啧夸道,「哎哟,猴哥这么一拾掇,真是俊俏呢。」 把猴哥喜的抓耳挠腮。 可爱的小模样逗得钱满霞咯咯直笑。 钱亦锦见小和尚极「有学识」,书里的字居然都认得。不仅讲的「故事「极好听。特别是对书里的解析非常到位,甚至比张先生讲得还好。这种念头刚一闪现,他就在心里为自己这种「不尊师」的行为感到羞惭,赶紧把这个念头挥去。 但小和尚有学识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拿着书不停地向他请教,他想快点有出息,好有能力保护娘亲妹妹不被欺负,让爷奶姑姑过好日子。 吴氏看着高兴。就让他陪着小客人在屋堂睡。 听说儿子今晚要离开自己另睡。程月有些不愿意。又对儿子真情告白,「锦娃,娘离不开你。」 钱亦锦劝道。「儿子不是玩耍,是跟小师傅多学一些课业。儿子就今天一晚上不陪娘和妹妹。娘莫怕,儿子听得见你屋里的动静,坏人进不去。」 睡觉前。钱亦绣把点心和糖都放进柜子里用锁锁了起来。又悄悄让吴氏把厨房的窗子关好,门锁起来。赤烈猴嗅觉灵敏。若不把吃食锁起来,它循着味道有本事把吃食偷吃光。 猴哥的小床——草篮子放在钱亦绣他们睡觉的大床前。小猴子还不愿意睡「小床」,它跳上了大床想跟钱亦绣一起睡。 第67章 程月虽然喜欢猴哥,但却不喜欢它近距离接触。一见它跳上床。吓得坐起来不敢躺下。 钱亦绣无奈把小柜子打开拿出一块糖塞进猴哥的嘴里。猴哥喜甜,觉得一块不够,还想再要。 钱亦绣拒绝道。「晚上不能多吃糖,牙容易长虫子。」 见钱亦绣拒绝。猴哥又不高兴了,一只手吊在锁鼻上不许钱亦绣上锁,一只手去硬抢。 钱亦绣气道,「小和尚还在堂屋里呐,你若是不守规矩,我家就不要你了。你还是跟着小和尚回寺里吧,到时候让他们把你送回深山去。」 猴哥一听就萎了,气乎乎地跳下了地。它在草篮子里一阵悉悉索索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钱亦绣却久久不能入眠,这次是激动的。 有了猴哥,有些计划就可以提前了。等猴哥大些,这个家的武力值更会大大增强。但这猴子顽劣又凶悍,还要想办法把它驯服好。 第二天一大早,除了两个病人,众人都早早起了床。钱亦锦又开始蹲马步、打拳,小和尚见了也过来做,还不时纠正他们的姿势。 钱亦绣直觉小和尚不一般,比他们还小一岁,学问极好不说,武艺好像也是「科班」出身。 好在家里有猴哥,能把他时常吸引来辅导一下小哥哥。以后再做点好吃的素点,让他跑勤些。 钱亦绣给挂着眼屎的猴哥洗脸,漱嘴,它还不耐烦。钱亦绣又帮它揉后脖子上的那撮白毛,揉了一会儿,猴哥就开始哼哼,乖乖地任她摆布了。 早上全家吃素,蒸了一锅白胖胖的馒头,玉米糊糊,一碟油酥花生米,一碟咸菜。这是钱家三房第一次蒸白面馒头,也是最好的一顿早餐。 小猴子也上了桌,花生米是它的最爱。吃了两颗便把装花生米的碟子移到它面前,谁吃就瞪谁一眼,丰富的表情逗得众人直乐。 今天是六月初十,钱亦锦正好休沐。早饭后,他同吴氏一起去送弘济小和尚回溪顶山的大慈寺。 猴哥眼泪汪汪地送走了前主子,看到小和尚走得没影了,又跑到新主子面前卖乖,钱亦绣走到那里,它就一步不离地跟到哪里,茫然无措的表情让人怜惜。钱亦绣跟它培养着感情,并趁机训练它。只要发现它不耐烦了,又帮它捏后脖子那撮白毛。 凡是猴子都喜欢桃子,它对新家熟悉了,便趁钱亦绣不注意蹿上了桃树。桃树上已经结了许多青中带红的小桃子,只是这种小桃子只有桃子的香味,却不能吃,又酸又涩。它兴奋地摘了一个小桃子啃了起来,却跟想像中不一样,酸得它一下子吐了出来,扔掉手中的桃子蹿下树。 它爬上钱亦绣的怀里呜呜叫着,怪钱亦绣不及时提醒它。 钱三贵朗声大笑,「这猴儿,比孩子还讨喜。」 钱亦绣还是第一次听到爷爷如此爽朗的笑声,爷爷受伤前应该是个豪情万丈洒脱不羁的豪爽汉子吧。 钱亦绣呵呵笑道,「猴哥可不只讨喜,它还讨嫌,等它慢慢熟悉家里就该淘气了。」 晌午,吴氏和钱亦锦小盆友喜气洋洋回了家。原来小和尚的辈份极高,竟然是大慈寺主持弘圆大师的小师弟。 弘圆大师十分感谢吴氏家人帮了他的小师弟,还给钱亦锦看了相。说他聪明绝顶,只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定能一飞冲天。还送了他一套笔墨洗砚和两刀纸,让他勤学不怠。 弘圆大师是高僧,他批的命肯定准了。 钱家三房都喜疯了,亢奋状态持续了好久。以至于后来吴氏发现钱亦绣偷偷剪布给小猴子当床单,都只是唠叨了几句,连骂都没骂。 钱亦绣觉得,不管钱亦锦能不能冲天,至少钱家人有了盼头,小正太有了奋斗目标,这总归是好事。 吴氏实在高兴,路过大榕村的时候在许家肉铺割了一斤肉。她还留心了一下,觉得卖肉的许老大和儿子许斧子并没有什么异常才放了心。觉得想卖程月给许家只不过是唐氏的一厢情愿,又在心里暗骂了唐氏一番。 晌饭做的面条,碎肉韭菜打卤,预祝钱亦锦将来能一飞冲天。这是猴哥第一次吃肉,香得它都快哭了。吃了一碗又把空碗伸到钱满霞面前,意思是还要。 吴氏道,「哟,没了,只做了这么多。」 猴哥不高兴了,把碗一撂,伸手就想抢坐在它右边的钱亦绣的碗。想了想,突然转过身抢了左边钱满霞的碗。 钱满霞吓了一跳,惊道,「你干啥?」 见猴哥拿着她的碗吃起来,她咯咯咯地笑起来。好脾气地说,「想吃就吱一声呗,抢啥呀?」 众人见它的滑稽样子也不以为意地笑起来。这猴子就像个喜剧演员,一招一式都给钱家三房带来了无穷的乐趣,甚至容了它的顽劣和淘气。 钱亦绣暗道。你们现在乐得翻,若是不训练好它,有你们烦恼的时候。论淘气和不讲理,这猴子跟孙猴子比也不逞多让,得抓紧时间调教才行。便拎着它的耳朵说道,「猴哥不许没礼貌。你是我的弟弟,她就是你的姑姑。」她指了一下钱满霞说。「对长辈要有礼貌。」 接着。又一一介绍了爷爷、奶奶、小娘亲、哥哥及一些注意事项。总之一句话,它是这个家最小的成员,对其他人都得敬着。 看着猴子懵懂和不耐烦的眼神。一家人又乐了一番。 下晌,钱亦绣连午觉都没睡,揣了几块糖在荷包里,就把猴哥牵到了后院训练它。 猴子天生好动。耐不住性子,赤烈猴更是脾气火暴。有几次不耐烦了。不仅冲钱亦绣怪叫,还顺手拿起小石头想打人。 钱亦绣指着它怒道,「打,有本事你就打。打了后。你就走吧,我家不要你了,我也再不给你揉后脖子了。也不给你吃糖了。」 猴哥听了,瘪着嘴放下石头。凄凄艾艾蹭到钱亦绣身边。它不想离开这个家,不想没人给它揉后脖子,还想吃甜蜜蜜的糖糖。 第68章 钱亦绣抓住它就向它前肢的腋下挠去。猴哥痒得呲牙咧嘴,还跳着脚地咯咯怪笑。赤烈猴尤其怕痒,一抓这里,就笑得厉害,要笑半天才能平复。腋下是赤烈猴的软肋,这是钱亦绣通过观察它们几年发现的。赤烈猴打架时都非常注意保护自己腋下,不让敌人袭击到。若是不幸被袭击到了,也就离失败不远了。 猴哥大概没有母亲教导,它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它的软肋,被钱亦绣偷袭成功。 它笑完了,又抹起了眼泪,觉得小主人在欺负它。 钱亦绣只得从荷包里拿块糖塞进它嘴里,又轻轻给它揉着脖子后面的白毛。 就这样软硬兼施,打一巴掌给块糖,猴哥终于有些听话了。不过,也只限于听钱亦绣的话。 钱亦绣在,它就老实得多。只要钱亦绣不在,它就能翻天。钱家人都把它当孩子,瞧着它各种跟人一样的举动忍俊不禁,也都让着它。连厉害的大山都被它欺负的没边,还一副乐意被虐的温柔样子。 有了猴哥,钱亦绣就开始想进山的事了。自己穿越过来已经两个多月,通过加强锻炼和加强营养,小身子不仅强壮些了,还蹿高了一点,这令她十分高兴。 想着先热热身,去趟溪景山。等再身子长结实些,正好又到了那个时节,再去溪石山。 她最开始计划的是先去热风谷,那里的路好走,花也好挖。可挖花要连着土一起挖,太沉,得等钱亦锦休沐一起去。 还有一个地方离她家比较近的就是黑猪崖,在崖边有一棵已经枯了的大树。大树枝杈繁多,靠悬崖的那个方向的大树顶部长了一朵灵芝。因为位置长得隐蔽,缠绕的枝杈又多,竟然骗过了那些常年采药的人。 她原想着等到自己或是钱亦锦长大些协调性更好了再去摘,但现在有了爬高下低如履平地的猴哥,那些在树尖上悬崖下的东西,也如探囊取物了。 这天吃过早饭,送走了小哥哥,钱亦绣拒绝了吴氏要带她去县城钱香家玩的提议,说,「秀儿昨天夜里没睡好,想歇歇。」 吴氏嗔道,「小小年纪也会跑觉,还是心操多了。」 吴氏今天要同钱老太、大房、二房一起去县城钱香家做客,钱香的大孙子今天满周岁。钱三贵和程月这种情况也不会去凑热闹,钱满霞要留在家里陪他们,钱亦绣再不去,三房就只有吴氏做代表了。 昨天他们就把送钱香家的礼物准备好了,是张老太太前段时间赏的一包糖果,又送了几尺靓蓝色细布,再随五十文钱。这是三房近几年送的最重的礼了。 其实,钱亦绣也想去姑婆钱香家玩一天,但她只有今天好找借口去黑猪崖。 吴氏走了没多久,钱亦绣算着他们应该已经出了村子,便对钱三贵说,「爷,我要去大院子找多多妹妹玩,正好送几块县城里的点心给她吃。」 做梦都想去县城做客吃肉的钱亦多小盆友乐极生悲,昨天不注意跌了一跤,摔了个狗啃屎,正好嘴嗑在门前石头上,把一颗大门牙磕掉了,嘴唇也破了,今天就当不成客人吃不成肉了。 钱三贵听了点点头,对钱满霞说,「去多拿几块点心包上,那点心松软,正好给多多吃。」 当初吴氏把点心和糖果分成两份,一份放在自己屋里,一份给了钱亦绣保管。钱亦绣小兄妹嘴馋,再加上更嘴馋的猴哥,那点东西早吃没了。 他(它)们又去管吴氏要,吴氏想留着待客,一直舍不得拿出来。 钱满霞也有些舍不得,只拿了两块。 跟过去的钱亦绣说,「绣儿想在那里蹭顿晌饭吃,只拿两块咋好意思。」这有可能是她的午饭,两块咋够。 钱满霞只得又多拿了四块。见猴哥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又给它拿了一块糖。 钱亦绣又去跟正在小屋里做针线的程月说了说,这段时间钱亦绣经常出去,程月已经习惯了。她抬起头来嘱咐了一句,「绣儿早些回来,娘想你。」 钱亦绣最受不了小娘亲的真情告白,听她这么说,都走出去几步了又倒回来,抱着程月亲了一口。 猴哥见了又一下子蹿到钱亦绣的身上要亲亲。钱亦绣无奈,又亲了一下它。美得猴哥一阵抓耳挠腮。本来它还想去亲亲程美人,被钱亦绣强抱走了,并再次警告它不许唐突美人。小娘亲的芳泽可不是它能随便亲的。 钱亦绣背上小背篓,里面还装了一个小锄头,一截草绳子,一条布袋。理由是,「若是不想玩了,绣儿就去挖点野菜回来焯着吃。」 又用草绳子一头把猴哥的前肢拴住,一头自己拿在手里。没办法,这泼猴太顽皮。怕它进村惹祸。 钱亦绣今天还必须把大山带去。尽管她知道那段路没有大型野物,但还是要以防万一。大山的肚皮已经有些大了,但狗孕妇可没有人孕妇那样娇气,它照样像以往一样进山捉野物解馋。 钱亦绣出门前又对钱满霞说,「大山不在家里,姑姑也不要出去,要插好门。等闲人来敲门不要开。」 钱满霞笑道。「知道了,小操心婆。」 钱亦绣带着背着猴哥的大山出了门。本来想直接进山,但想到多多小盆友嘴痛。吃不了什么东西,还是去给她送两块点心。 进了村,人们看到爬在大山背上的小猴子惊奇不已。 「哟,这猴子一身红毛。还从来没见过。」这话还听得。 「咦,这小猴子长得比溪顶山上的弥猴可是俊多了。」这话好听。 「呀。这是什么怪物,猴子不像猴子,狐狸不像狐狸的,丑死了……」跟唐氏一样嘴臭的妇人是汪里正的婆娘余氏。她觉得自己是花溪村的第一夫人。说话嘴上从来不把门。 …… 猴哥听得懂人话,好话就照单全收,不好听的话就不爽地呲牙冲人怪叫。特别是听了余氏的话。极其不爽。它从大山身上跳下来,钱亦绣赶紧拉紧手中的绳子。让它无法脱身。 第69章 跑不了的猴哥阴阴地看着余氏进了自家院门,琉璃似的大眼珠转了两转,抓了抓耳朵边的红毛。 看它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鬼点子。赤烈猴是很记仇的猴子,若是让它们记恨上了,一定会想办法抱复。 钱亦绣暗笑,让余氏嘴巴不把门,畜牲也不是能随便得罪的。 不管这些人怎么评论猴哥,钱亦绣都会说,「这是大慈寺里的和尚在山里捡到的,寺里不许养牲畜,就托我帮着养。」 猴哥长的讨喜,这种话传出去,让别有用心的人少打它的主意。大慈寺在溪山县乃至冀安省的地位都超然,让别人知道她们家跟大慈寺有关系也是好事。 到了钱家大院,多多还坐在院子里大哭。她的下嘴唇肿得像节小香肠,说话含混不清,大概是在生气太奶和奶奶去姑婆家吃肉不带她。 钱满川也没去吃酒,许氏要在家里带多多,他要上山摘霞草。 他正要出门,见钱亦绣来了,笑道,「绣儿咋没去姑婆家吃酒?」 钱亦绣笑道,「我要在家陪我爷和我娘,还要去挖野菜。」然后,掏出两块点心给钱亦多,「多多妹妹莫哭了,这点心是县城张老太太送给我的,又软又甜,好吃得紧。」 钱亦多接过点心止住了哭。许氏帮她擦着眼泪说,「你看绣儿姐姐多懂事,有了好吃食还专门给你拿过来。」 钱亦多含混不清地说,「谢谢绣儿姐姐,以后你来我家吃肉我也不生气了。」 许氏嗔道,「你这孩子,咋净说这种小气话。」说着,把点心掰碎喂她。 点心好吃的让多多直眯眼睛,似乎嘴唇也没有那么疼了。这才是真正的四岁小萝莉。 不一会儿的功夫,多多又被猴哥吸引了,稀罕得不得了。猴哥可不待见她,被她摸烦了就直接爬上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上。 钱亦绣陪着小萝莉玩了一阵,便说要去山脚挖野菜,谢绝了许氏留她吃晌饭的好意。 她领着大山和猴哥到了溪景山脚又往西走,进了溪景山和溪石山的岔道口。 这个岔口平时很少有人走,不仅因为挨着溪石山,草木不丰。更因为附近几个村的人家大都把死人埋在这里,进了岔口再走不到半里路,满山头都是小坟包。哪怕是红日当空照,走在附近的人也会觉得冷风飕飕。 这里还有一个俗称,叫大坟包。 钱亦绣当了近七年的鬼,可不怕鬼魂。她知道,鬼魂其实拿人类没有一点办法,既显不出身形来吓人,也没有办法控制人类世界的一切东西。前世看的鬼片都是人类想像的。而且,在方圆几百里内,当初只有她一个孤魂野鬼在晃荡。 这里不仅没有鬼,连动物都极少。实在是这里的植被不多,没有丰富的口粮供应食草动物,食草动物少了,食肉动物也就不会来了。 穿过那一大片坟地,又往东爬上一个山头,就到了黑猪岭。这里大多是祼露的石头和一些低矮的灌木和荒草,乔木不多,隔老远才会有一棵。钱亦绣已经累坏了,她坐在石头上歇了好久。她坐下的时候,大山就钻进灌木林里去了,它大概又发现了什么小猎物。猴哥还想跟着它跑,被钱亦绣拉住了。开玩笑,猴哥跑了,自己来这里望风景啊。 钱亦绣歇够了,就牵着猴哥继续往前走了一小段山路,来到一处悬崖,也就是黑猪崖。 崖边,那颗枯树还孤独而傲然地挺立在那里。钱亦绣拍了拍干枯斑驳的树干,自己已经有半年多没看到它了。真是物是人非,现在她钱亦绣再次来到这里已经变成了人。 站在崖边这个角度,只看得见枯枝纵横缠绕,根本看不到灵芝。钱亦绣早在家里的时候,就在地上划了灵芝的样子给猴哥看,并告诉它这就是灵芝。 钱亦绣指着那个方向对猴哥说,「就是那里,树干顶端的另一面有朵灵芝,你把树枝巴拉开就能看到。去把灵芝取下来,注意不要掉下去。任务完成好了,我就让小姑姑单给你一个人蒸鸡蛋羹,我和哥哥都不吃。」 猴哥特别爱吃鸡蛋羹,昨天早上家里蒸了一大碗鸡蛋羹,猴哥也分到了几勺。它吃完再想要时,别人的都已经吃光了,它还难过地流了泪。 没办法,晚上又蒸了一碗,吴氏只给两个孩子和它分着吃。结果它还自私地想单吃,吴氏没舍得,它瞪着眼睛就想撒泼硬抢。看到钱亦绣警告的目光,虽然没敢硬抢,也生了好久的气。 钱亦绣的话音刚落,它就蹿上了树,几下爬到树顶端,先吊着树枝打了几下秋千,才去干正事。 猴哥吊着树枝认真地找着,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低头朝钱亦绣叫了几声,意思是看到宝贝了。 猴哥把灵芝扯下含在嘴里爬下大树。钱亦绣财迷地拿着灵芝直乐呵,这朵大灵芝很大,顶得上她六只小手。她看不出灵芝年龄,但猜想它躲在这里没人看见,年份肯定不会低了。 钱亦绣把宝贝放进布袋藏好,才算有了点心思干别的。这里除了采药人偶尔会光顾,鲜少人来,蘑菇和野菜很多,她挑着挖了小半口袋。还摘了点野枸杞。 觉得差不多了,钱亦绣便扯开嗓子喊了句,「大山,要回家了。」清脆的童声在山里回荡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大山便蹿了过来,嘴里还叼着一只被它咬得面目全非的野兔。 猴哥见了也赶紧从树上跳下来,跟大山一起撕咬野兔吃。 这个场面有些血腥。钱亦绣在当鬼魂的时候已经司空见惯了。也不觉得恶心。还拿出点心悠然地吃起来。口太干,又来到一处溪流边捧了几口水喝。 吃完午饭,钱亦绣便带着一狗一猴回家。此时的太阳正烈。这一带又很少有高大的乔木挡荫,晒得人昏昏欲睡。但想到小背篓里那朵灵芝,卖个上百两银子不成问题,也就浑身是劲。 不过还是出了个小意外。她由于太兴奋没注意脚下的石头,摔了一跤。膝盖和胳膊擦掉了一大块皮,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第70章 一路走走停停,刚走出岔路口,就看见花癫子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往她家院子张望。嘴里还不时发出狗叫的声音。 臭不要脸的,还敢在这里使坏。 钱亦绣跑上前去使足力气大喝一声,「花癫子。你还有胆子往这里跑。信不信我一嗓子把你婆娘吼过来,揍得你哭爹喊娘。」 花癫子一回头。看见钱亦绣正怒视他。见她旁边没大人,便骂起来,「死丫头,竟敢冤枉老子,害我……」他本想说挨婆娘的揍,但没好意思说出口,改口说道,「害我被村里人笑话。今天你终于落在我手里了,看我不打死你……」 他刚想扑过来,却见从小姑娘身后蹿出一只大番狗,大狗狂吠的嘴里还有血。花癫子吓坏了,惨叫着往村里跑,「救命啊,恶狗咬人了,要出人命了……」 钱亦绣看大山快咬着花癫子的屁股了,大声喊道,「大山回来,他再敢往来这里跑就咬烂他的屁股。」 若是换成范二黑子之流,钱亦绣肯定会让大山咬他个半死。来她家干恶事,被狗咬了也白咬。 钱满霞已经听到大山的叫声和钱亦绣的喊声,打开门等着。见到疯婆子一样的钱亦绣,着实吓了一跳。 她的小揪揪已经松散了,一边全部垂下来。满是汗水的小脸又脏又红,衣裳不仅脏的不成样子,有些地方还划破了。 钱满霞赶紧把背篓取下来,拉她进门问道,「绣儿这是去了哪里,咋搞成这样?」 程月跑出来,看到女儿如此狼狈心疼得不得了,抱着钱亦绣大哭起来。 等钱三贵帮钱亦绣处理好膝盖和胳膊上的伤,她又喝了一碗水,头发和脸被小姑姑收拾干净,小娘亲还在哭,眼睛都哭肿了。 钱亦绣只得爬上小娘亲的身上哄她,急得钱三贵的脸都青了,他想知道孙女去哪里了,为什么搞得这么狼狈。 等把程月劝好了,钱亦绣才滑下来吭吭哧哧地说,「爷别生气,绣儿就是想去溪景山捡几朵蘑菇,结果大山和猴哥就把我领到满是坟头的地方……」 满是坟头的地方就是大坟包了。 钱三贵吃惊不已,大人若是不结伴而行都不太敢去大坟包,她一个六岁小娃竟然去了那里。他有些生气了,提高声音说道,「那里是大坟包,能是一个小娃去的地方吗?小娃阴气重,若是碰到不干净的东西,那是要掉魂的!」 钱亦绣心里翻了个白眼,大坟包比你家可干净多了。过去的几年,你家天天都蹲着一个不干净的东西,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程月又哭了,搂着钱亦绣说,「求爹别骂绣儿,求爹别骂绣儿,绣儿好可怜。」 钱亦绣拍了拍哭泣的程月,对钱三贵说,「有大山和猴哥在,绣儿出不了事。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绣儿不仅捡了许多小蘑菇,猴哥还在一棵树上摘了一朵大大的蘑菇。」 说着,钱亦绣从口袋里把灵芝拿出来。 钱三贵的眼睛都瞪圆了,说话也嗑巴起来,「绣儿,这,这不是大蘑菇,是,是灵芝。可,可是值大价钱!」 钱亦绣卖萌地跳了一下,扯着钱三贵的衣襟说,「太好了,咱们拿去保和堂卖。张老爷仁义,不会骗咱们的。有钱了给爷和娘治病,咱们家再盖一栋大房子。」 吴氏回来,看到这朵灵芝都快激动哭了。 不过,老两口又告诫了钱亦绣一番,不许再去那个地方。钱亦绣言不由衷地答应下来。 晚上,钱满霞给猴哥蒸了一小碗鸡蛋羹。本来她想用大碗多蒸点,钱亦绣摇头说别人都不吃,只给猴哥一个人吃。 吃饭的时候,当猴哥见真的只有它一个人面前摆着一碗鸡蛋羹时,十分得意。又见钱亦绣和钱亦锦羡慕地看着它直吞口水的样子,更得意了。它拿着勺子慢慢吃着,嘴巴吧嗒得震天响。 那副得意滑稽的臭屁样子,逗得大家直乐。因为它是只「寻宝猴」,家里的人更喜欢它了。 第二天,钱三贵和吴氏就一起去了县城保和堂,这宝贝东西可不放心钱亦绣去卖。本来还想带着程月一起去,卖灵芝的同时,再请张老爷给钱三贵和程月看看病,无奈程月就是不出门。 另外,把昨天捡的蘑菇和野菜也一起带上了,说是钱亦绣孝敬张老太太的。 专门让伍大爷赶着牛车来他家门口接的人。 钱亦绣没去,钱三贵和吴氏不在家,钱满霞要去地里干活,她就要在家好好守着小娘亲。再说,她信得过张仲昆的为人,他是不会压低价钱的。 钱三贵两口子申时初就回来了。今天雇的是专车,吴氏数了二十文钱付给伍大爷。她一点都没心疼,依旧乐呵呵的。 钱三贵也是面色极好。 钱亦绣猜测,那朵大灵芝肯定卖了不少钱。 钱三贵见来开门的孙女眼巴巴看着自己,笑起来,摸着她的小揪揪低声说,「走,进屋说。」 等把门插好。钱三贵拿出了一张银票,说灵芝卖了二百两银子。到现在他还有些蒙,「我觉得这灵芝能卖一百多两银子已经是顶天了,没想到会卖这么多。看来,这灵芝定是上了百年的老灵芝。」 张仲昆还亲自给钱三贵把了脉,施了针,又开了十副药。只象征性地收了一百文钱。同时。又让伙计去旁边的铺子买了些点心和糖果,说是答谢绣儿的蘑菇和野菜。她送的那些山货,老太太爱吃得很。 吴氏眼双手合十地说。「张老爷真是大善人,菩萨保佑他长命百岁。」 这二百两银子再加上原来的,已经有二百八十几两了。 村里除了最富余的小地主汪里正,其他人家都不会拥有这么大一笔财产。他们家终于算得上不折不扣的小地主了。不仅能把钱亦锦供出来,日子还能过得滋润些。不需要像之前那么节省。 晚饭的时候,为了表彰立下大功的猴哥,钱满霞又单独给它蒸了碗鸡蛋羹,美得猴哥屁癫屁癫的。 第71章 其他人也吃得好。糙米干饭,一碗装得满满的黄瓜炒肉,一大斗碗冬瓜肉片汤。肉片比冬瓜还多。肉片醮着辣子,吃得喷香。饭前又让钱满霞去大院送了一大碗黄瓜炒肉。 晚饭后。一家人围着桌子坐着,畅谈将来的美好生活,说着各自愿望。 钱亦锦最先发言,「我想多买些地收租子,这样也不至于坐吃山空。再把我娘领到省城,找最好的大夫看病。然后,给小姑姑和妹妹多攒一些嫁妆。还有就是,把家里的伙食开好些,最好天天都见浑腥。吃好了身体才能好,身体好了才能挣更多的钱不是。」 读书使人明智,小正太读了几天书,进步真是一日千里呀。 钱三贵也满意地笑起来。 钱满霞红着脸白了他一眼,说道,「我想抱两只小猪来养,再多养几只鸡下蛋。猪养大了卖了也是个进项,鸡蛋给爹和锦娃、绣儿补身子。」 真是勤俭持家又先人后己的好孩子。 钱三贵说,「霞姑和锦娃说的都可行,但送儿媳去省城看病就没有必要了。保和堂的张老爷就是咱们冀安省最好的大夫,等以后儿媳不怕见人了,就领她去县城请张老爷看。」 吴氏嗔道,「钱都花光了将来再遇到事咋办?我觉着除了拿点钱出来给霞姑和绣儿置嫁妆,其他的的钱都应该存起来,慢慢用。」 这是典型的穷怕了。 钱亦绣心里早就有了宏伟蓝图,但说出来怕把他们吓着。糯糯说道,「这些钱你们想咋花都行。但是,若我再挣了钱,该咋花也要听听我的意见。」 钱三贵笑起来,「咱们的绣儿越来越能干了。想想还真是,这些钱都是绣儿有意无意挣来的。好,若是绣儿再挣了钱,该咋花听你的。」 吴氏惊道,「那怎么行,她一个孩子……」 钱三贵摆手道,「他娘,咱们家的两个孩子都能干。锦娃读书好,现在好好读书,将来才能护住这个家。绣儿聪慧,若是有了不错的主意,咱们不妨听听她的意见。」 真是个开明爷爷,钱亦绣心里给了钱三贵几个飞吻。看看没发言的程月问道,「娘,你咋不说话呢,你想要什么?」 程月看了一圈屋里的人,缓缓说道,「月儿没病,不要费钱看大夫。我想花钱请人去给江哥哥送个信,告诉他,院门外的花儿已经几番谢了又开了,他也该着家了。」 本来大家还挺高兴的,程月这么一说,气氛又沉闷下来。 钱亦绣安慰程月说,「爹爹如今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呀,等以后知道他的下落了,咱们再请人给他送信。」 小娘亲笑起来,「嗯,最好买匹马给送信的,这样快些。」 最后,钱三贵拍板,请人把房子修修,就换成瓦片的,再把跨蹋的厢房修好,以后锦娃大些住。特别是要把院门修结实,院墙也再加高些。等房子修好了,再抱两只小猪,添几只鸡崽。也让吴氏把伙食开好些,家里病的病,小的小,有钱了就不要太亏着自己。 钱的借口也想好了,就说吴氏的哥哥发达起来了,又托人带了十两银子来。 另外,以后去镇上或县上的牙行问问,有没有人家卖田。最好买离家稍微远些但也不能太远的田,赁出去收租。这事要保密。 钱亦绣暗道,现在家里只有二百多两银子,爷爷肯定不会同意买人。等自己把热风谷里的东西挖回来,再多挣些银子了,就提出买人。不仅能护着家里,买了田还能种地跑腿。 第二天,钱三贵就让吴氏去割两斤肉,晚上请钱老太、钱大贵父子来家喝酒,感谢他们多年来的照顾,顺便商量商量修房子的事。 没叫钱二贵父子,因为唐氏和钱满朵,钱三贵不想再跟二房有过多的交集。 中午,吴氏做完农活去村口的小卖铺沽了一斤酒,又去大榕村的许家肉铺买肉。 吴氏回来脸色不太好,悄悄对钱三贵说,「许老大今天特别热情,我说割两斤肉,他却割了足足三斤,还非得把卖剩下的猪肺塞给我。先不要钱,说送给咱们吃。那咋行呢?我可不能占别人便宜,何况还是许阎王家的。我一定要给,他就只收了三十文钱。他爹,许家这样是不是……」 钱三贵的脸色沉了下来,想了一下说道,「那许阎王的孙子许斧子比霞姑大些吧?记着以后不要再去他家买肉,走远点去镇上。」 吴氏一惊,「他们不会看上霞姑了吧?那一家子可都是牲口。」 钱三贵道,「不管他看上没看上,看上了谁,咱不理他就是了,也让霞姑和孩子们躲着他家的人。」 晚上,家里烧了两碗豆角红烧肉,一碗辣椒炒肉,一盘韭菜炒蛋,两个素菜,还煮了一锅猪肺白菘汤。 原来大房吃顿肉,只要是钱亦锦没来,钱老太偶尔就会以身体不好为由,让许氏把饭端到她屋里去。实际上她是为了把那几片肉省下来,拿到三房给重孙子吃。 现如今,三房不仅给了她银子当零花钱,还有钱买肉请她去吃饭,这让她十分高兴。走路都脚下生风。 人家一问,「钱大娘,你跑这么快赶啥去呀。」 她大着嗓门说,「我三儿请我去吃肉。」 「如今三房日子也好过了?」那人说。 「嗯呢。」老太太笑得满脸菊花。 晚上,不仅请的三个人来了,连嘴还没消肿的钱亦多小朋友都闹着跟来了。 小萝莉一来就缠着钱亦绣,说着含混不清的话。「绣姐姐。咱们过家家吧。」 钱亦绣被小萝莉缠得紧,只得起身去拿了两块糖把她的小胖嘴堵上,牵着她去堂屋听大人们说话。 钱亦绣围着钱老太殷勤招呼。嘘寒问暖,结果老太太根本不用正眼看看她。 钱亦锦一回家,老太太就笑得一脸褶子地把他拉到怀里爱不够。 第72章 钱亦绣郁闷地翻了一个白眼,钱老太这位钱家大领导。她无论怎么拍都是拍不好的了。 钱三贵两兄弟商量好,明天钱大贵就去邻村订瓦片和泥砖。等月底他们手中没什么农活了,就修缮房子和院墙。 突然,从后院传来母鸡咯咯咯的尖叫声及扑棱声,又响起了钱满霞温柔的训斥声。「猴哥不许淘气,把鸡吓着了,它就不下蛋了。」 钱老太又皱眉说道。「狗可以看家,养着就养着了。可咋又养了只猴子呢?那东西又淘气又没用。养着白费吃食。」 钱三贵呵呵笑道,「那小猴子是大慈寺里的和尚救的,寺里不许养,就送给了绣儿。家里人都喜欢,就养着吧,也费不了多少吃食。」 钱老太瞪了钱亦绣一眼,嗔道,「一个丫头片子,还那么将就她。」 钱老太领着两个儿子、钱满川及钱亦锦坐大桌,吴氏领着钱满霞、钱亦绣、钱亦多、猴哥坐小桌。由于有外人,程月不愿意出来吃饭,自己在小屋里吃。 钱老太先就看到给大山盛了满满一大碗猪肺汤心里不舒坦,现在一看猴子还要上桌吃饭,更不舒坦了。暗道,怪不得三房越过越穷,侍候畜牲都像侍候大爷一样,日子咋能过得好! 她怕大山,只得拿猴子说事。骂吴氏道,「你脑袋坏掉了,哪有畜牲跟人一桌吃饭的道理?也不怕传出去招人笑话。」 猴哥不高兴了,竟然敢骂自己是畜牲!它站起来顺手把手里的勺子使劲向老太太砸去。 钱亦锦知道猴哥的脾气不太好,又为家里立了大功,除了妹妹,家人几乎没人敢跟它说句重话。听老太太说这话,知道坏了,赶紧站起身挡在老太太的身前,看见勺子飞过来,伸手抓住。 钱老太还要继续骂,却看见小猴子站在凳子上,眼睛瞪得溜圆,脸涨得比茄子还紫,指着她呲牙咧嘴怪叫着,眼见气得不轻。 钱三贵赶紧小声劝着钱老太,「娘别生气,那泼猴不仅听得懂人话,还脾气不好又厉害。家里人都让着它,连大山都怕它。」又抬头嗔了猴哥一眼,「这是绣儿的太奶,以后你得敬着。」 老太太看猴子生气的样子觉得特有喜感,又听钱三贵这么一说,更有些不可思议,也忘记了生气。 钱亦绣不高兴了,家里人因为这猴子讨喜又会「寻宝」,对它诸般容忍,贯得它脾气越来越坏。可不能再惯着它了,否则哪天真会惹下大祸。于是沉下脸骂道,「干啥呀,咋能随便打人呢?打的还是我太奶。当这里是山里呀,一不高兴就打架。再这样坏脾气就走吧,我家不敢要你了。」 猴哥被人嫌弃心情本来就不爽,见小主人还不帮着自己,更难过了,咧开大嘴嗷嗷哭了起来。它是真伤心了,鼻涕眼泪跟着流,跟小孩子嚎丧一模一样。 一家人也不吃饭了,都在看猴戏。 吴氏和钱满霞心要软些,赶紧哄着猴哥。它不理她们,边哭边用眼睛瞄着钱亦绣。 钱满霞道,「绣儿,快劝劝猴哥吧,看它哭得多可怜啊。」 钱亦绣无奈把猴哥抱过来,轻轻掐着它颈后的那撮白毛哄道,「咋能随意打人啊,万一把人打坏了咋办?要听话,做个乖娃娃……」 猴哥才抽抽嗒嗒点点头,钱亦绣用帕子把它的眼泪擦干。 钱老太几人嘴巴张得老大,异口同声说了句,「天,这猴儿都成精了。」 钱亦多小盆友眼馋得不得了,回家就闹着她爹给她买只猴子回来。许氏哄了半天也不听,挨了钱满川的两计扫堂腿后才哭着不敢再要了。 第二天一早,大山进山的时候,猴哥也闹着要一起去。钱亦绣觉得大山也走不到深山老林里,就同意猴哥跟着去了。赤烈猴是大山里的精灵,也应该学些捕猎的本事。把它圈起来养,实则是害了它。 程月的作品也全部做出来了。她不仅按照女儿的要求把玩偶做好,还进行了拓展,碎布搭配得也极具审美观。真是难为她了,在一堆色彩繁杂的碎布中挑挑捡捡,用几块布那么一拼,小老虎不仅可爱,还漂亮,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 她还自作主张地给两个小老虎挂了个小肚兜,给两个小老虎梳了个冲天炮,竟然还有一个梳了包包头的母老虎。而且,五个老虎五个表情,有呲牙咧嘴的,有表面严肃的,有笑的,简直惟妙惟肖。 钱亦绣乐得上去抱着程月就亲了两口,「娘亲好聪明哦。」 程月被闺女一亲一夸,笑得眉眼弯弯说道,「娘不傻。」 钱亦绣大乐,「娘当然不傻。不仅不傻,比有些人还聪明得多。」又抓起梳着包包头的母老虎问,「娘咋想到做了个母老虎?」 程月瞥了眼那个梳冲天炮的小老虎说道,「娘喜欢锦娃,也喜欢绣儿。」 钱亦绣满满的都是感动,又凑上去亲了她两口,撒娇道,「美美的小娘亲,绣儿好喜欢好喜欢你哦。」 钱满霞正好从窗户外面过,听见了笑骂道,「也只有绣儿才能说出这么肉麻的话,都酸掉大牙了。」 程月还怕女儿生气,悄声安慰她说。「娘喜欢听绣儿说话。」 「我也喜欢听娘说话。」钱满霞也低声说。 程月又遵照闺女的要求把它们分别缝在五个小篮子上。篮子都不太大,直径二十公分左右,有圆形的,也有心形的。除了包包头的母老虎篮子不带把,剩下四个篮子都带把。 做好了老虎抱篮,又给十几个小草盘子、小草箱子或用布镶一圈花边,或用布裁成水果或花缝在上面。 钱三贵编的东西是钱亦绣画的图样。新奇。跟这个时代的草编物件有所区别。再被程月的巧手一拾掇,细节处一变,更是雅致。不仅带了些现代元素,还提高了几个档次。 钱亦绣在一旁帮忙,半天的功夫,就把这些东西弄好了。 第73章 下晌。钱亦绣领着小娘亲把这些天的劳动成果拿到堂屋。后天六月十九,是观音大世的生辰。钱亦绣想去卖这些东西。 钱三贵、吴氏和钱满霞看了都新奇不已,没想到一个不值钱的草篮子一经拾掇,就精致了许多。 「老天,两个简单的小东西合在一起竟然这样好看。」吴氏拿着老虎篮子感叹道。「绣儿真聪明。」 钱满霞也笑道,「这就像霞草和野花,分开虽然也好看。却没有那么抢眼。但把它们凑在一起,感觉就不一样了。真好。跟铺子里卖的大不一样。绣儿真能干。」 钱亦绣笑道,「奶和姑姑夸错人了。这篮子是我爷编的,小老虎是我娘做的。我只是提了一个小建议而已,咋把功劳都算在我身上了?」 吴氏听了,又对程月笑道,「月儿也能干。」这是她除了表扬程月生孩子以外,第一次表扬她。 程月听了激动得小脸红扑扑的,毫不谦虚地说,「月儿能干,不吃闲饭,会做活计挣银子。」在她的潜意识里,也不想当吃闲饭的人。 钱三贵在一旁嘿嘿笑着,自己做的东西又能卖个好价了。 一家人正在开心,听到有敲门声,程月和钱满霞都出了堂屋。一个是躲进了厢房,一个去开门。等吴氏把桌上的东西收进卧室后,钱满霞领着一个穿红着绿涂脂抹粉的中年妇人走进来。人还没进屋,一阵汗臭加香风就先飘进来,呛得钱亦绣咳了两声。 是大榕村的王媒婆。 王媒婆一进屋就大声笑道,「恭喜三贵兄弟,恭喜钱家弟妹,有人家托我来说亲了。」 这是钱家三房第一次有媒婆造访,钱三贵两口子高兴得脸都笑烂了。钱满霞已经十二岁了,早该说婆家了。虽然自家闺女长得漂亮,又勤快。只是以前家里艰难,许多后生家都不愿意跟他家结亲。一个是嫌弃他家出不起嫁妆,一个是怕钱满霞嫁过去拿婆家的钱偷偷帖补娘家。所以至今还没有人家来求娶。 钱亦绣却不愿意小姑姑这么早说亲,她觉得附近几个村子里的后生没有一个配得上自家勤劳美丽的小姑姑。她一直想着等自己闷声发了大财,为小姑姑谋一个更好的。 现在见爷奶这么高兴,连小姑姑都羞得小脸通红,早跑去了自己的厢房。她很郁闷,心里的话又不能说出来。便捏着鼻子说道,「奶,这是啥味啊,香不香,臭不臭的,好难闻哦。」 王媒婆咧着的嘴抽了抽,甩了钱亦绣一个眼刀子,傻了吧叽的,跟她娘一样傻。 吴氏先歉意地冲王媒婆笑笑,就把钱满绣拎出堂屋门外。嗔怪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呐。去去去,回屋去。」 回来后又眉眼带笑地给王媒婆倒了碗糖水,「嫂子请喝水,是谁家的后生看中我家霞姑了?不是我自夸,我家霞姑模样、脾气样样好,又勤快知礼,谁家找到可是谁家的福气。」 王媒婆的脸缰了一下,用帕子捂嘴笑道,「哎哟,弟妹误会了,这次不是给霞姑说亲。我也知道霞姑是个好闺女,等下次有了好后生,我再来给霞姑说。都说好事成双,你家定能双喜临门。」 吴氏的脸色有些难看了,「不是给霞姑说亲?我家锦娃和绣儿还小……」 王媒婆忙笑道,「也不是给锦娃和绣儿,是给你家寡媳程氏说亲。都说程氏有福,还真是,遇到你们心善,儿子死了,还待她如亲闺女。如今又有好人家看上了,愿意出十五贯聘金求娶她。」 她见钱三贵和吴氏的脸都沉了下来,想着这么做虽然缺德,但给别家说媒,谢媒钱顶多几百文。可这家要是说成了,就是沉甸甸的两贯钱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王媒婆也不管钱三贵两口子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当朝鼓励寡妇再嫁,你们也不该阻碍程氏过好日子。虽然满江小子好,死了可惜,可终究是死了啊。你们咋忍心让程氏年纪轻轻就这么守着?守寡不易,就是个活死人。把她嫁了,她过上神仙般的好日子,你们家也有钱了,三贵兄弟能买得起好药,霞姑也有了嫁妆,还能供得起锦娃继续读书,这真是一举数得啊……」 吴氏忍着气打断她的话说,「你说的这样好,到底是哪户人家呀?」 王媒婆笑道,「就是许屠夫。哎哟,他家家大业大,有钱有铺子。那许屠夫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年纪大知道疼人啊,嫁进去了也不用服侍公婆,还有儿子孙子孝敬她。这好事到哪里去找啊……」 吴氏虽然猜到了,但还是气得站起身来骂道,「王媒婆,那许阎王是个什么人你心里比我还清楚。那许家院子就是一个窝棚,里面装的都是牲畜。你这不是让我家儿媳妇去送死吗?你缺德丧良心啊!」 王媒婆不乐意了,大声说道,「你咋能这么说老许家呢?亏着你还是秀才闺女,说话这么难听。」又对黑着脸的钱三贵说,「三贵兄弟,外面的传言不可信,那是人家眼红许屠夫会挣钱,嫉妒许家瞎编的。许屠夫那几个婆娘病死了,那是她们没福份,哪里是传言编排的那样缺德。许家如今愿意出十五贯钱当聘礼,可见有多看重程氏。这么多钱娶回来的媳妇,还不得千疼万宠的……」 钱三贵不等她说完,拿起拐拄着站起来说道,「谁说我儿子死了?既然朝庭的讣告上没有我儿子的名字。那就说明我儿子还活着,兴许明天就回来了。别说许屠夫只是一个杀猪的,就是官老爷也没有强抢他人媳妇的道理。那许屠夫人好不好不关我家的事,麻烦你去回个话,我儿子还没死,他媳妇不允许任何人打主意。」 钱亦绣一直在窗户下偷听,早就气坏了。见爷奶撵人了。她也跑到门口插腰说道,「你快走吧,我娘谁也不嫁。她要等着我爹爹回来。要等着享我哥哥的福,张先生都说我哥哥将来是要当举人老爷的。你家稀罕许家的钱,就让你家闺女嫁给他。」 王媒婆做了一辈子媒还是第一次被赶出去,气得不得了。都走到院子里了。想到那两贯钱,又忍着气站下说道。「三贵兄弟,你再仔细想想。那程氏又不是你们家的血亲,为她跟许家作对值得吗?许家有钱有势,不是咱们泥腿子惹得起的。真把许屠夫惹脑了。到时候让你们人财两空,岂不是更亏?」 第74章 钱三贵大声说道,「咱们大乾朝还有律法。他许家还敢强抢他人媳妇不成?若是他敢,我钱三贵就豁出这条命去县里击鼓鸣冤。」 王媒婆听钱三贵说这话。也知道这谢媒钱是吃不进嘴里了,忿忿跑了。 王媒婆走了后,钱亦绣把钱三贵的腰抱住,哽咽道,「爷,方阎王那么恶,会不会来抢我娘啊?」 钱三贵抚摸着她的头安慰道,「明抢他还不敢。爷都说了,若是他们敢硬来,爷就豁出这条命,去县里请县太爷为咱们家作主。」接着又老生常谈,严禁程月出门,连门口都不能去,让家里人出门要小心些,别着了人家的道儿。 最后嘱咐道,「别跟你娘说,会把她吓着。」说完抬起头,却看见程月和钱满霞已经站在了堂屋门口。 程月身体微微颤着,红着眼圈说,「公爹,婆婆,月儿又给家里惹麻烦了,是不是?都是月儿不好……」她现在聪明了许多,媒婆在院子里的话她也听懂了几分。 许阎王听了王媒婆的回话,气得在家里拍桌子,还砸了两个茶碗。 许阎王五十几岁,或许是先当了猎人后当了屠夫,干的都是杀生的事,四十岁时生了一场怪病后,浑身的毛就掉光了。他又黑又胖又没毛,像一块椭圆形的巨大鹅卵石。加上目光狠戾,经常把孩子吓哭。所以,凡是牵着孩子的人,老远看到他都绕开走。 他的儿子许老大劝道,「爹,急什么,那小寡妇跑不掉,早晚都是你老人家的人。」 昨天许老大听说他爹要花十五贯钱买个媳妇,还许诺两贯谢媒钱,心里老大不高兴,嘴上又不敢说。可当他听说是花溪村那个跟天仙一样美的傻寡妇后,就乐呵起来。 他也盼着快点把这事办成。 父子两个都觉得十五贯钱,那些父母连亲生闺女都能卖,何况儿媳妇毕竟不是亲闺女,钱家三房还穷得叮当响。 令他们想不到的是,觉得十拿九稳的事,竟然没办成。 许阎王也知道他儿子的心思。在他看来,妇人,不就是拿来睡的嘛。便宜外人,不如便宜自家人。所以,除了已经死了多年的原配,后来娶的几个婆娘,儿子想睡他从来没有阻拦过。因为,他也睡过儿媳妇。 许阎王听儿子这么说,问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许老大道,「钱家不是舍不得那傻儿媳妇吗?咱们就把主意打到他们更加舍不得的人身上。到时候,嘿嘿,他们自己都要把那小寡妇拱手送给到爹的手上。」 许阎王问,「怎么说?」 方老大拍拍大肚子敞开嗓门笑了几声,对着许阎王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许阎王听了一喜,「好法子,明天就让斧子去。」 斧子是方老大的儿子,今年十六岁,颇得许家真传。不仅下刀切肉跟他爹和爷一样有准头,十一、二岁起,看他小奶奶的眼睛里就能冒绿光。 许老大摇头道,「现在钱家肯定有所防备,不容易得手。再说,咱们刚刚被拒,若这时候出这事,人家会说是咱们故意设计。等没有人说嘴了,咱们再……」 许阎王的眼睛一瞪,骂道,「老子才不管别人怎么说,说了又怎地?叫了我这么多年方阎王,还不是拔不了老子的一根鸟毛。」 许老大劝道,「爹,那钱三贵不是地道的泥腿子,也是提着脑袋跑过镖的。若是硬抢,把他逼急了,跑去县上告一状,也不好叫我那大侄子为难不是。爹再忍耐几天,他们没有防备了,才好下手。这事若办成了,那傻寡妇肯定跑不了。」 …… 钱亦锦回来听说了这件事,一直勤奋的他也没有心思专心学习了,隔一阵就拎着砍柴刀围着墙根转一圈,甚至半夜醒来还要去墙根底下听一听。 第二天便不许大山出院子,而是供给他足量的粮食。看到它吃的比全家人加起来都多,几个人心疼得直捶心口也无法。 这时候也体现出大山的重要性了。只要有外人稍微靠近院子,它就开始狂叫,猴哥也兴奋地跟着大吼大叫。这一猴一狗,倒真给他们壮了不少胆。 许阎王去钱家三房提亲被拒的事第二天就传了出来。钱老太跑来三儿子家,先把程月骂得躲在小屋里痛哭流涕不敢出来,又苦口婆心地劝钱三贵夫妇。让他们快些把这个惹祸的傻儿媳妇嫁出去。不嫁给许阎王,也得嫁跟别人,总之不能让她再在家里招祸。 钱三贵还是把钱满江和钱亦锦抬出来,坚持不松口把程月另嫁。 钱老太哭了,指着钱三贵骂道,「老婆子这么大岁数还跟老头子分开过,就是不放心锦娃子和你们这个家。若是那许阎王狗急跳墙,强行跑来你家用强咋办?你还让不让锦娃子做人?还让不让霞姑和绣儿嫁人?你竟然为了一个傻子忤逆老娘,不顾这一大家子。真是个不孝子,我白疼了你这些年。」 这话有些严重了。 钱三贵和吴氏哭着跪了下来,钱满霞也跪下哭着求她。 钱亦绣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就跑回左厢房,从那个大红柜子里把那个装银锞子的荷包拿出来。 她跑到钱老太面前跪下哭道,「太奶,求你别骂我爷和我奶了。我娘是我爹爹的媳妇,是我和哥哥的娘。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些年,他们怎么舍得把我娘嫁出去受苦?再说,家里如今有大山和猴哥。外人若是来家。肯定会被它们咬死的。」又把荷包里的几个小银锞子倒出来捧在手里说,「这些都是绣儿挣的钱。绣儿不止会挣钱,还跟大户人家套上了关系。这是前阵子保和堂的张老太太让我奶带回来给绣儿的。还说让绣儿去他们府上玩。许阎王他们的亲戚也只是县衙的捕快,而张老爷跟县太爷和许多大官家交好,还经常给京里省城的贵人看病。有事了绣儿就去求张老太太,她定会帮着我们的。」 钱老太哭骂道。「凭你个乡下小丫头片子,还能跟保和堂套上关系?人家给你根针。你还当棒槌了,滚边上呆着去。」 第75章 钱满霞哭道,「奶,绣儿说的是真的。张老太太极喜欢绣儿。给了赏钱,布和吃食,还拉着绣儿的手让去她们府上玩。我爹去县里看病。张老爷都没收诊金……」 这些事情钱老太之前就听过一些,还以为是钱亦绣帮人家找到了酒。所以人家才赏的她,现在听来好像张家老太太是真的喜欢绣儿了。若是三房有张老爷撑腰,倒也不怕许阎王。 钱亦绣见钱老太将信将疑,又大方地送给了她一个银锞子。钱老太活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摸富贵人家才有的玩意儿,很是好奇了一阵。钱三贵见她喜欢,又让吴氏再拿一个给她。她却不要了,还说,「这东西是银子,你们留着慢慢用。」 她怕儿子家出事,吃了中饭后,下晌也呆在这里不走。 大房和二房也让钱满川和钱满河来三房转了两次,看看有什么情况。 钱亦锦放学回来了,又劝了老太太许久,她才撂开了把程月嫁出去的想法。 老太太吃了晚饭,由钱亦锦送回了钱家大院,钱亦锦又是钱满川陪着回来的。 晚上,钱亦绣还是坚持明天去大慈寺卖草篮子,兼让猴哥看望弘济小和尚。其实,这两件事都在其次,她还另有事情要办,只是不好说出来。若是这件事办成了,他们就不用这么担惊受怕了。 钱三贵怕她出事不同意。钱亦绣劝道,「我奶早两天就跟谢大伯说好了,明天会坐他家的驴车一起去大慈寺,谢大娘和蝶姑姑都会去,我们一起出不了事的。咱们总不能因为许阎王一家,就不过日子了吧。再说,还有猴哥呐,小和尚可是说过它的本事和脾气一样大。」 钱三贵想想也是,自家总不能不过日子了吧。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孙女开了窍,若是真能多卖些钱当然好,钱多好办事,他们也不能一直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又嘱咐她们要同村人走在一起,不要单独行动等等。 第二天,钱亦绣穿上了新衣裳,交领桃色小短衣,落地桃色小长裙,领口、袖口、裙边还用吴氏买的碎布压了雨过天晴色的小花边。 她的头发已经长长些了,小姑姑给她梳了个小包包头,虽然小包包小的像犄角,但总比揪揪好。又用桃色带子系好,带子有些长,坠到了耳朵下边。 足下蹬了一双草编鞋底的布艺小凉鞋,这也是她的发明。前些几天她让钱三贵编了双草鞋底,再让吴氏在鞋底上按照前世凉鞋那种样式缝了三条布带,原生态布艺凉鞋就这样横空出世了。 钱三贵看了喜欢得紧,又给自己和钱亦锦编了两双,让吴氏上了几条布带。钱亦绣见了,又让他多编了两双,她要送给弘济小和尚。 这么一打扮起来,小萝莉漂亮得不象话。 小娘亲抑制不住惊艳,直说,「绣儿真好看。」顿了一下,又说,「是娘把绣儿生的这么好看。」 小娘亲现在也学聪明了,她知道自己被人嫌弃没用,经常开展表扬与自我表扬。 钱亦绣笑道,「当然了,娘亲长得好看,绣儿才会好看啊。」 两人的对话把一家人都逗乐了。这是一家人这两天唯一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其实,钱亦绣私下觉得自己这种红艳艳的打扮像红薯花,她更喜欢桃色衣裳配个浅色裙子。但家里就这个条件,这样已经非常非常不错了。 钱亦绣打扮漂亮,最激动的还是钱亦锦。他上下左右打量着妹妹,点头直说,「很是该这样,姑娘家就是要穿得漂漂亮亮的。这样出去,也给我们男人长面子。」 钱亦绣暗诽不已,熊孩子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吴氏背着大背篓要领着小兄妹和小猴子出门了,又出了状况。 猴哥不走,坐在地上耍起了赖皮。它指指钱亦绣的新衣裳,又捏捏自己的红毛,呲牙咧嘴地叫着。 钱家人现在都能看懂它的「哑语」,它是眼红钱亦绣的新衣裳了。 钱亦绣无法,只得回屋找了一套小原主的小衣裳和小裤子出来给它穿上。虽然大了些,把袖子和裤腿挽了几圈,再把裤腰用绳子勒紧些,倒也勉强能穿。 猴哥先还高兴,可穿上才发觉衣裳灰里吧叽的不好看,又有许多补丁,不愿意了。 钱满霞劝道,「猴哥听话啊,以后再给你做新衣。」 程月也说,「嗯,给你做新衣。」 钱亦锦则说,「小男子汉,为了新衣裳闹腾多丢脸啊。」 猴哥不干,还在跳上跳下地闹腾。钱亦绣着急了,说道,「不都说了回来就给你做新衣嘛,你咋还闹腾?这衣裳虽然旧,还是把你的丑屁股遮住了呀。你实在要闹,就别跟我们去见小和尚了。」 猴哥想见小和尚,只得妥协。它生钱亦绣的气不牵她的手,而是牵着钱亦锦的手往外走。它穿着破衣烂衫,还一只手抹着眼泪,小模样真是可怜得不行。 连心里舍不得给它做新衣的吴氏都不忍心不给它做了。 进了村,就看见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往溪顶山走去。凄凄惨惨的猴哥把所有风头都抢光了。没人注意一身新衣的钱亦绣,这让钱亦锦颇有些郁闷。 他们来到村中央,也就是钱家大院前面那条路站下。目送钱亦锦往东去了私熟,吴氏抱着小猴子领着孙女则往北去了谢虎子家。 吴氏跟谢虎子婆娘兰氏、钱满蝶、钱满河媳妇王氏前几天就已经约好,来这里搭驴车一起去溪顶山。 驴车上已经坐了五个人,还放了几个筐。众人笑着逗了逗小猴子,又夸了钱亦绣。 钱满蝶羡慕地看了看钱亦绣笑道。「绣儿长得俊。一打扮起来就更俊了。」 王氏则直呼小布老虎好看。钱亦绣得意道,「这是我娘做的,希望今天能卖个好价钱。」 一个妇人拿起小老虎篮子惊道。「那程氏傻了巴叽的,竟然这么巧?」 第76章 说完才觉得不对,红着脸讪笑道,「对不起呀吴嫂子。」 钱亦绣翻着白眼把小老虎篮子抢过来放进了筐里。 到了溪顶山下。几人下了驴车。这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有香客,也有做生意的小贩,还有向香客们讨要吃食的弥猴。 突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弥猴们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竟然集体恐慌地往山上蹿去。先是几只,后是几十只。再后来是上百只,排着队向后山逃去。一些香客尖叫着躲避开来。有些动作慢的差点被它们挤下山去。 众人惊奇不已,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钱亦绣心里门清,赶紧把盖筐的布扯下来把猴哥包上抱在怀里。 她们大概爬了两刻钟的山路,地势渐渐平缓起来。这里人声顶沸人头攒动,两旁都是叫卖的小贩,前面便是闻名大乾朝的大慈寺。 钱满蝶几人要去找摊位卖东西,钱亦绣则说她先要带着猴哥去寺里看望小和尚。 吴氏不赞同地说道,「绣儿,咱们是来干正事的,卖完东西再去玩。」 钱亦绣拉着吴氏说,「咱们就是去干正事啊。」又悄声跟她说,「绣儿有办法多卖钱,奶不要说话,只跟着就行了。」 吴氏知道孙女聪慧,笑着点了点她的小脑袋。 她们来到寺庙门口,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小沙弥。钱亦绣便过去说道,「这位小师傅,我找弘济小师傅,专程带猴哥来看他。」 这个小和尚也认识猴哥,双手合十道,「小师叔祖住在后院禅房,小施主请跟我来吧。」 钱亦绣知道弘济的辈份高,却没想到竟是爷爷辈。 她们跟着小和尚东拐西拐向后院走去。故地重游,猴哥早高兴地又叫又跳,一转眼的功夫就跑得没了踪影。 小和尚笑道,「小施主莫急,小猴儿在寺里呆了两个多月,寺里的地方都熟,肯定先跑去小师叔祖的禅房了。」 他们来到一个小院落前,看见小弘济正站在月亮门前抱着猴哥说笑。这个小院子白墙黛瓦,院墙上还镶嵌着几个朱色菱形木格窗子,掩映在一片佳木之中。这里算得上寺里最高档的住所了。 尽管已经猜到小弘济是寺里的官二代,看情形他的身份恐怕比自己想像中还要高些。朝中有人好办事,今天托他的事情十有八、九能办成,钱亦绣暗自欣喜。 看见她们来了,弘济放下猴哥先对吴氏双手合十道,「女施主好。」又对钱亦绣说,「我本来前几日就想去你家看望猴哥,可我师父说你们今天肯定会来寺里,我就在这里等着了。」 「连我们会来寺里都能算得到,你师傅还真是个老神——高僧。」钱亦绣惊道。 小和尚不谦虚地说道,「那当然。」 寒喧几句,又把原生态布艺小僧鞋送给弘济。小和尚拿着小鞋子笑得眉眼弯弯,这鞋子,好看,穿着又凉爽。 之后,钱亦绣就对着弘济的耳朵说了几句话,「……小师傅,算我求你了。」 弘济莫名其妙地说,「你好奇怪哦,外面有那么大的地儿让你们卖东西你不去,干嘛非要拿进寺里卖呀?」 做这些东西的时候,钱亦绣定的就是高端路线,原是想追着富贵人家的轿子卖。现在结识了寺庙里的「官二代」,就能走个捷径了。况且,她还另有打算。若是能把那件事办成,自家也不怕许阎王了。 便说道,「在外面卖和在寺里卖怎么能一样呢?我家的东西高端大气上档次,自然不能跟那些平常的东西放在一起卖。」 「可是,我带你在寺里卖东西好像不大好吧。」弘济为难地说。 钱亦绣说道,「小师傅放心,我不吆喝,只是绕着院子走一圈。她们主动买,我就卖。她们不主动买,我连话都不说。怎么样?我可是帮着你养猴哥呐,它特别馋,又娇气。我家本来就穷,还要省钱给它买好吃的,没见我都饿瘦了嘛。你那么大的忙我都帮了,我这点小忙你都不帮?」 猴哥气得小脸更红了,不服气地叫了两声。小主人睁眼说瞎话,啥时候省钱给它买好吃的了,真是过份。看看给自己穿的这件破衣烂衫,就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苦逼日子了。 小和尚没注意到小猴子,看了一眼钱亦绣,的确挺瘦,他挠着光头为难极了。 钱亦绣放软了声音继续求道,「你只领我去走一圈,就有可能让我爷和我娘继续治病,让我哥哥继续读书,让我们全家和猴哥吃饱饭。这是大善事,你都不做?」 小和尚听她说得有理,只得认命地说,「好吧,我领你们去走一圈。记住,千万别吆喝,也不要擅自进香客们歇息的院子。扰了女眷们的静休,不仅你会被赶出去,我也会被训斥的。若是你在这里卖不出去,就去寺外卖吧,大不了我请你们吃素斋,让你省顿晌饭钱。」 钱亦绣点头道谢,又问道,「省城西州府宋桥宋老太爷的家眷,还有翟树翟大人的家眷来了吗?」 小和尚点头道,「这两家倒是都来了,今天早上贫僧还跟大师兄见过他们。」 钱亦绣得寸进尺地说,「咱们路过宋家院子时走慢些。最好能吸引她们的注意。路过翟家院子时走快些,我不想去她家院子卖东西。」 小和尚又不明白了,「为什么?你的要求还真多。」 钱亦绣对萌萌的小和尚没什么隐瞒,无奈地说,「宋家有个庄子在我们村的河对岸。小师傅知道的,我们家病的病,弱的弱。被人欺负死了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我听说宋家老太爷的官声极好。最是为民作主。就想借着卖东西的缘由,去碰碰运气,在宋家主子面前亮亮相。若是家里真的走投无路了。或许能去求宋家庄子的管事帮帮忙。我也知道,就凭我一个乡下小妞,想抱住宋家主子这根大粗腿不太现实……哎,尽力而为吧。攀不上主子,结识一个管事或是管事娘子也是好的。」 第7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弘济带着她们往前走。又问道,「那为什么不愿意去翟家院子呢?」 「听说翟老夫人特别……嗯,眼神不太好使,偶尔会把珍珠看成鱼眼珠……」 随着说话声远去。小院子里传来一阵公鸭嗓子的笑声,又说,「这女娃。小小年纪,心眼忒多。猴儿精。师傅,您是得道高僧,算一算这小娃是不是猴子投胎的?」 原来木格小窗内有两个人头在向外张望,一个是梁锦昭,另一个是白胡子白眉毛的老和尚。 老和尚笑道,「即便是猴子投胎的,也不见得会比那位小施主更精。」 梁锦昭本是随便一说,却没想到大师竟能这么夸奖她,诧异道,「噢?那小娃真的那么——猴儿精?」 老和尚捏捏手指,答非所问地笑道,「为师要恭喜弘为了,困扰你多年的顽疾或许有望治愈。」 「真的?」梁锦昭大喜,「这么说,徒儿的病有可能根治了?」 老和尚笑道,「诸事要讲机缘二字。恰巧碰上对的人,对的事,对的时机,对的作为,有些不成的事也就能成了。」 梁锦昭听了老和尚的话一跳老高,兴奋道,「太好了,如此一来我就能进军营历练了。」 老和尚摆手说,「弘为切勿着急,这事急不来,水到才能渠成……」 梁锦昭听得似懂非懂,但知道困扰自己多年的疾病总算有望治愈了,激动不已。 狂喜之余,他还是非常同情那个阵亡将士的遗孤。小小年纪就要操心这么多事,看来她家里的日子的确难过,似乎还倍受恶人欺凌。想着回去跟四表舅宋治先和张央说说,让宋家和张家多照顾她些。 突然,一只穿着破衣烂衫的小猴子跑进了院子,哧溜一下蹿上老和尚的怀里。正是猴哥。 老和尚哈哈大笑道,「你这泼猴,一来,又把附近的弥猴吓得躲起来了……」 钱亦绣不知道隔墙有耳,跟着弘济刚绕过几排禅房,一错眼便不见了猴哥的踪影,着急起来。 小和尚说道,「小施主莫急,那猴子定是去找我师傅了。它的鼻子好使,我们走得再远它都能找来的。」 他们穿过一条清幽小路,过了一座小拱桥。前面便出现了几个幽静小院落,这些院落是专门给来进香的有钱人家内眷歇息的地方。 钱亦绣让胆小的吴氏在桥边的小亭子里歇着,她从筐里拿出一个老虎篮子跟小和尚一起向那几座院子走去。他们也不进去,就是从院门口欢快地走过。 今天的日子特殊,在这几座院子里歇息的都是冀安省大富大贵之家,寺里绝大部分供奉都是出自这些富贵之家。这几家贵人来寺里上香,主持弘圆大师都要亲自接待的,今天还带了他的小师弟弘济一起见了客人。 所以守院子的婆子都知道这个小和尚是弘圆主持的师弟,大慈寺最着名的高辈小沙弥。 这个小沙弥在这里玩耍她们可不敢上前驱赶,对他身旁的漂亮小女娃也不免多看了几眼。 小姑娘漂亮的笑脸让明媚的阳光更加明媚,偶尔发出的几串软糯笑声像轻风一样拂过耳畔。还有,那小女娃手里前后摇晃着的老虎抱篮,怪异又逗趣儿。 在他们经过第二个小院子时,弘济停了下来,站在离院门几米远的大树下说起了话。 从院子里走出一位管事娘子之类的妇人,对小和尚笑道,「弘济小师傅,在这里玩呢?」 弘济虽然不认识这个妇人,见是从这个院子里出来的,还是有礼貌地说道,「嗯,贫僧和这位小施主来看看风景。」又说,「老施主歇息得还好吗?贫僧来的时候,我师傅正在给我梁师兄——讲禅。」 那妇人笑道,「多谢大师,多谢小师傅,我们老夫人精神头好着呢……」 呀,小和尚这是给自己递话呢。钱亦绣马上抬起漂亮的小脸招呼道,「大娘好。」 张妈妈余光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漂亮的小女娃,见她招呼自己,也冲她点点头。一看不打紧,她手里晃动着的篮子可太别致了。 便说道,「这小布老虎可真逗,还抱了个篮子。」 钱亦绣立马把篮子递过去说道,「这个篮子有一个吉利名字,叫小老虎送篮(男)。」 「小老虎送篮,送男,哎哟,倒真是一个吉利名字。」张妈妈笑道。她寻思,小老虎送男娃,明年是虎年,若今年许愿怀上了,可不就虎年生男娃嘛,真是好兆头。自家的四奶奶成亲六年,只生了一位姑娘,急得什么似的。今天来的早,上了头柱香,若是再有这个好彩头,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又看这老虎玩偶和篮子手工好、面料好,心里便有了主意。她笑道,「这篮子的名儿可真讨巧,也精致,你在哪里买的?」 钱亦绣说,「这不是买的,是我娘做的。因为名字讨巧,正好在这个日子拿来卖。我看完弘济小师傅后,就要拿去寺外卖了。」 张妈妈听了一喜,说道,「那我拿进去给我们奶奶瞧一瞧,若是她喜欢了,少不了你的赏。」 钱亦绣又指着远处的吴氏说,「我奶那里还有几个不同样子的,都拿进去给你们奶奶看,也有挑选的余地。」 见张妈妈点头,钱亦绣就冲远处的吴氏招了招手。 张妈妈先让她们在院门口等着。自己则拿着几个老虎抱篮进了上房。 片刻后,张妈妈就眉眼含笑地带着小和尚和钱亦绣进屋了。或许因为吴氏穿着有些粗鄙,又满头大汗,只让她在外里候着。 钱亦绣跟着张妈妈进了屋,见屋内珠环翠绕,娇声莺啼,正围着一个六十几岁的富贵老太太在说笑。 老太太和另外几个妇人拿着小老虎抱篮。笑得开心。都说还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老虎玩偶,跟孩子一样讨人喜欢。 钱亦绣偷瞄了一眼正前方赶紧垂目,正中坐的正是宋家老太太。 第7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宋家是冀安省的名门望族之一。钱亦绣当鬼时曾经光顾过宋家。宋老太太的丈夫宋桥曾官至湘江省巡府,六年前致仕带着老伴回祖籍养老。 老太太的大儿子在京城为官,二儿子一家在身边敬孝,大女儿嫁在京城。他家在洪河对岸有千亩良田。还有一个庄子,便是宋家庄。 老太太的旁边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贵妇人。是现在宋府的当家夫人宋二夫人。 老太太先跟小和尚打了招呼,还请他坐下,让丫头上茶,请他吃素点。一群女眷打着迭地夸奖小和尚。 之后。众人似乎才看见一同来的还有个小姑娘。钱亦绣不急不躁不害怕,大大方方地垂目站在那里。 老太太问,「这是哪家女娃?长得可真俊。」 弘济抢先说道。「这位小施主是花溪村的村民,因为贫僧把曾经救治过的小猴子托付给了她。她今天特地带着小猴来寺里看望贫僧。」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就有丫头在她面前铺了个蒲团。钱亦绣便知道是让她磕头了。她还小,给六十几岁的老婆婆磕个头也没什么心理障碍。便走过去跪下磕了个头说,「民女绣儿给老夫人磕头,祝愿老夫人贵体安康。」 大多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漂亮嘴甜的小孩子,宋老太太也如此。见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却举止大方得体,又会说话,一点都不像农家孩子,顿时喜欢上了。笑道,「哟,真是个聪明孩子,快起来吧。」 她身后的丫头递过一个荷包。钱亦绣接了谢过,她知道这个荷包是看在小和尚的面子给自己的。 老太太看钱亦绣的年纪实在太小,怜惜地说,「可怜见的,才多大点的孩子就出来讨生活,你家长辈咋舍得哟?」 钱亦绣说道,「我爹爹打仗死了,爷爷腿瘸了,娘亲的身子又不好……这些玩偶就是我娘做的,篮子也是我爷编的,只是他们不方便出来卖,所以才由我和我奶出来卖。我已经六岁了,只是长得矮小而已。老夫人心慈,心疼我年纪小。其实在我们乡下,许多像我这样大的孩子都要帮家里干活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 明媚的笑容一点都看不出来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几句话,倒把大家逗笑了。 宋四奶奶知道老太太喜欢漂亮孩子,慈善的名声又传得远,便笑道,「老太太慈善心软,看到讨喜漂亮的小姑娘受了苦,哎哟,那心尖尖都在疼。」 老太太听了笑道,「可不是,一看到这点小人儿出来讨生活,我心里就不落忍。」 张仲昆的媳妇宋氏也在这里,她是宋家的远房族亲。溪顶山离她家不远,只要宋老夫人来大慈寺,都会先在她家歇一晚,第二天一早来寺里上香。宋氏当然要来作陪了。 钱亦绣一进来她就认出来了,也看出小姑娘身上的衣裳还是自家送的料子做的。 便笑道,「真是巧了,咱们在这里又碰上了。」 钱亦绣一见是宋氏,也惊喜地躬身问了好。心里想着,都姓宋,看来应该有亲,这就更好了。 宋氏对宋老太太说,「大伯娘有所不知,我和这个孩子有缘……」便略讲了一下钱亦绣去她家卖花的事情。 「……哎哟,那时候这孩子瘦得就像只猴儿,」宋氏说,「她现在胖多了,个子好像也蹿高了些。」 钱亦绣给宋氏福了福,感激地说,「谢太太好心,我爷爷自从吃了张老爷送的药,身子骨好多了,这些篮子就是他编的。我哥哥也去上了学,不仅先生夸奖他勤奋,连大慈寺里的弘圆主持都说我哥哥聪慧……」 她这么一说,宋氏的笑意更深了。又对老太太道,「用霞草做插花,就是这个女娃第一个想出来的。现在我们溪山县很多人家都喜欢用霞草做插花。」 宋四奶奶笑道,「何止是溪山县,现在西州府也兴霞草插花,还给霞草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什么满天星。」 老太太点头道,「倒是个好孩子,又聪明,又有孝心。」 这时,坐在老太太下首的宋二夫人摆弄着手里的篮子说话了,「怎么这个篮子没有把儿呀,上面光秃秃的没那几个好看。」 钱亦绣笑道,「夫人仔细看看您手中的小老虎,它梳的是包包头,是只虎妞。它送的不是篮子是筐篓,筐篓是没有把的。」 宋四奶奶不解地问道,「送篮子送筐篓,这有区别吗?」 钱亦绣呵呵笑道,「当然有区别了,篮子代表男娃,筐篓代表女娃。小公虎送男娃,小虎妞送女娃。」 宋四奶奶似是恍然大悟,咯咯笑道,「噢,我懂了。篮子有把儿,所以是男娃。筐篓没把儿,所以是女娃。这个把儿原来还指那个把儿呀。」 她的话一说完,屋里的人哄堂大笑。 这位的作派有些像王熙凤。钱亦绣是乖娃娃,她眨了眨跟白莲花娘亲一样无害又懵懂的大眼睛,表示没听懂。 暗自却向这位丽人挑着大拇指,姐的创意被你精准地诠释出来了,牛!她的这个灵感来自于小娘亲。 老太太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后面的丫头笑着帮她抹着背。 老太太等气顺了,才指着宋四奶奶笑骂道,「也只有你这个泼皮破落户才好意思这样说,快别教坏了小孩子。」 屋里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两个少年,其中一个正在喝茶,听了这个「谬论」。一下子呛得咳了起来。 咳完了嘀咕一句,「这小娃惯会投机讨巧。」 这两个少年是宋怀瑾和张央,今天他们陪着长辈来上香,同时梁锦昭还要请悲空大师给他施针。 这屋里真正不懂「把儿」的意思是小和尚,他莫名其妙地问钱亦绣道,「他们笑啥?」 钱亦绣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张嬷嬷凑趣道。「老奴要恭喜四奶奶了。老奴拿着这几个篮子筐篓一走进来,四奶奶第一个就‘抢’了个带把的。看来,明年小公虎就能给四奶奶送个胖小子了。」 第7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张嬷嬷这么一说。喜的四奶奶眼里直放光。她再是大方爽利的人,也不由地有些红了脸。 二夫人也高兴,问钱亦绣道,「听说这些东西你们是准备拿去卖的。怎么卖?我们都买了。」 钱亦绣说道,「难得这些东西入了老夫人、夫人、奶奶们的眼。它们到了富贵之家也是它们的造化,夫人看着赏几个就是了。」 对于宋家,她不说价,打赏的钱只有多没有少。若是换成翟家之类的人家。她就不敢不说价了。 二夫人听了更满意了。使了个眼色,她身后的一个婆子便递给钱亦绣两个荷包。 「哎哟,小嘴巴巴的。现在连我都喜欢上了。」宋四奶奶笑道,又捧着老太太道。「老太太是火眼金睛,只看了这小娃一眼就说她聪明,我可是看了这么久才发现呐。」 老太太得意地笑道,「我这双眼睛也是炼出来的,跟着你祖父走南闯北几十年,还是白走的?」 正说着,丫头来报,说隔壁的翟老夫人、翟大奶奶来了。 老夫人和二夫人对看了一眼,脸上滑过一丝不屑和不奈。瞬间又堆满了笑,高声说道,「请,快请。」 几个丫头婆子扶着一个老太太和一个青年妇人走了进来,钱亦绣也被挤到了一边。 这两位虽然也穿金戴银,绫罗裹身,气度仪态不说比不上这屋里的人,甚至比钱亦绣还像红薯花。那位翟大奶奶手里竟然拿着一个镶了花边的草编小箱子,这是她们家的东西呀。 钱亦绣心里一沉,除了那五个小老虎抱篮,其它的东西是卖不起高价了。这还不算,关键是自己的外交攻略刚刚开始,就要被迫夭折了。 老翟家钱亦绣当鬼的时候也光顾过。翟老太太用几个字可以形容,节俭、死抠、粗鄙,特别不合时宜。是西州府上流社会的一个笑话,偏自己还混不自知。 老太太的儿子翟树翟大人是冀安省按察使司按察使。翟大人出身农家,三十岁时考上进士,被圣上卿点为探花。大多探花都长相俊俏,翟大人也不例外,虽说现在已经四十出头,仍然儒雅俊朗,温润如玉。 一个农民的儿子,不仅中了探花,十几年间就升到三品大员,不仅是大乾朝的一个传奇,更是草根励志典范,是众多农家子弟包括钱亦锦小盆友争相学习和崇拜的偶像。 只是家里面嘛,呵呵呵…… 翟老太太一坐下便大声笑道,「听说你们在隔壁,我们就过来看看。哎哟,想着好久没爬山了,就没坐轿子,爬了一段山路。老啰,不中用了,还没爬多久,就出了一身臭汗。」说完还抬起胳膊闻闻袖子,又扇了扇。 一旁的宋老太太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两家关系不算很近,互派个晚辈拜见拜见就行了,结果翟老太太还亲自登门。 来者是客,何况宋老太爷再是高了翟大人两级,也已经致仕。宋老太太当然不能端着了,欠身笑道,「大妹子身子骨硬朗,还能自己爬山,羡慕哟。我这老胳膊老腿,可不行啰……」 弘济小和尚很有眼色,见来了客人,宋家人也没空搭理钱亦绣了,便起身跟她们告辞。钱亦绣也只得万般不情愿地一起出去。 钱亦绣刚出了门,身后传来翟老太太的大嗓门,「你们这篮子也是在院外那个妇人手中买的吧?那妇人的物什做得不错,虽说是乡下最常见的东西,但缝点花啊掐个朵啊,看着就不一样了,拿回家晚辈们也喜欢。我让丫头把她的东西都买了下来,虽说那点蒲草碎布值不了几个钱,还是让下人给了她一百大钱,乡下人不容易……」好像她多体恤人家一样。 钱亦绣心都在流血,蒲草不值钱,她的创意值钱啊,她爷和她娘的手艺值钱啊。十几样别致精巧的小东西,就是拿到寺外卖也不只一百文钱。真是抠门的老太太,跟抢人有什么区别。 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气死了。 一出门,却没看见吴氏,钱亦绣慌道,「我奶呢?我奶去哪里了?」 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说,「你奶的东西被翟府的人买走了,她去隔壁院子送东西了。」 先前的张嬷嬷追了出来,她是得了老太太的眼色出来的。宋老太太听说翟老太太买了人家所有的东西只给了一百文,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觉得是因为自家把小姑娘叫进来,才没让人家卖个好价钱。况且,这几个小老虎抱篮也极合自己的心意。 张嬷嬷塞给了钱亦绣一个荷包,说道,「这是老太太赏的,拿回去买糖吃。」 钱亦绣也猜到了老太太的心思。宋家男人的官声好,他们有一句时刻挂在嘴边的话,便是「不与百姓争利」。 钱亦绣十分感动,说道,「老夫人真个是活菩萨,过会子我去给菩萨磕头,保佑老夫人健康长寿,活到一百岁。」 张嬷嬷笑着夸她道,「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钱亦绣已经看出来这个张嬷嬷在宋府主子面前很得脸,应该是个管事嬷嬷之类的。又糯糯地说道,「谢谢大娘,今天如果没遇到大娘,我也得不了这么多赏。请问大娘怎么称呼?我们家就在宋家村的河对岸,若是庄子有管事进省城,我就给大娘稍带点乡下的土特产。乡下东西虽然粗鄙,但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张嬷嬷吃惊不已,这小娃,都成精了。自己虽然在主子面前得脸,下人们巴结她的也不少。但不认识的小女娃都这么巴结她,她欢喜的同时。又有些得意。 她用手轻轻捏捏女娃的小脸,哈哈笑道,「绣儿有心了,谢谢你……」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旁边那个小丫头抢先笑道,「张嬷嬷是二夫人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小妹子若稍东西。直接就说给二夫人身旁的张嬷嬷即可。」 原来是当家夫人的办公室主任。官不算大,但位置重要,得大领导的信任。到时候拉大旗作虎皮。也可以利用一把。 第80章 钱亦绣给了张嬷嬷一个大大的笑脸,「原来是张嬷嬷,好,我记下了。」 张嬷嬷在翟老太太走后。把钱亦绣的话又修饰了几句学给宋老太太听,「……那么小一个女娃都感念老太太的恩。说要去求菩萨保佑您活到一百岁。我们这些受了您大恩的人,可不是更巴望您活到五百岁了。」她想说一千岁,话到嘴边赶紧改成了五百岁。一千岁是太后、王爷。 老太太极高兴,直说。「哎哟哟,活到一百岁都成老妖怪了,还啥五百岁。」 众人又是一阵捧。同时又把翟老太太一顿狂扁。 钱亦绣和小和尚出了院子,看到吴氏从隔壁的院子里走了出来。 他们都走了一段路了。吴氏的眼圈还是红的,「绣儿,是奶没有用,那些好东西只卖了一百文,奶不敢跟贵人讲价……」 钱亦绣拉着吴氏安慰说,「奶没跟她讲价就对了,那些贵人咱们哪里惹得起,自然是她说多少就多少。」 弘济纳闷道,「贫僧见过翟施主,丰姿卓越,颇有气度,我师兄对他也大加推崇。怎么他老娘的行事却如此……」他突然想到自己是出家人,不好妄议他人是非,又闭上了嘴巴。 钱亦绣撇了撇嘴,他是好官有啥用,名声都被他老娘败得差不多了。 弘济又陪着她们一起去买了些香烛,祖孙二人拜菩萨。钱亦绣默默祈祷,保佑一家人健康平安,自己快些把溪石山的东西拿到手,钱亦锦小盆友能一飞冲天……当然还保佑宋老太太活到一百岁。 弘济没有食言,要请她们去善堂吃斋饭。 还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好请你们去我的禅房吃斋,我师傅正在给梁师兄讲禅。等下次施主们来了,再去我那里坐坐。」 钱亦绣连说没关系,自己现在是最底层的篓蚁,难得有个寺庙里的官二代另眼相看,关系一定要搞好。何况因为他的关系,自己也多挣了些钱,还跟宋家的管事嬷嬷「搭」上了关系。 他们刚开始吃斋,猴哥便跑来了。 斋饭虽然没肉,味道却不错。关键是不要钱,钱亦绣和猴哥自是敞开小肚皮吃了个肚圆。 跟小和尚告别来到寺外,找到钱满蝶几人,她们还没卖完东西。吴氏和钱亦绣不敢单独回村,便在这里逛逛等她们。 这里的人太多,吴氏把猴哥放进背篓里背着,一只手紧紧拉着钱亦绣,生怕她走丢了。 吴氏买了十个肉包子,又应钱亦绣的请求买了十个金丝饼。之后,拿出一个肉包子给馋慌了的猴哥吃。 这时,一个穿着绸子衣裳长得胖墩墩的富家少爷拦住了她们的去路,用扇子指着背篓里正美美地吃着包子的猴哥说,「小爷喜欢这个猴子,买了。」 话音一落,一个小厮就递上来一个银角子,另一个小厮又要来抱猴子。 这是要强抢啊。 钱亦绣赶紧说,「这猴子不是我的,是我们帮着大慈寺里的弘济小师傅养的。」 「不管是谁的,只要小爷喜欢,就是小爷的。」富家少爷蛮横道。 吴氏赶紧把钱亦绣拉到另一边,好声解释道,「少爷,如果猴子是我家的,我就卖给你了,但它的确不是我们的。你想买,是不是先问过大慈寺里的弘济小师傅再说?」 富家少爷不高兴了,骂道,「小爷好脾气跟你们说,你们还上脸了……」又踢着两个小厮骂道,「蠢猪,该咋做还用小爷教你们?」 那两个小厮就要上来硬抢,钱亦绣一下子扯开嗓门哭起来,「抢人啦,抢猴子啦……」 那个伸手想抱猴子的小厮还没接触到猴子,只见红影一闪,他的脸上一阵剧痛,再接着,猴哥已经蹿上了旁边的大松树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吓傻了胖少爷和看热闹的人,也痛得那个小厮捂着脸大叫。 这时,两个大慈寺里的和尚扒开人群,双手合什道,「此乃佛门重地,各位施主切莫肆意妄为。」 钱亦绣哭道,「师傅,他们要抢小猴子。我说了小猴子是弘济小师傅让我养的,他们还要强抢。小猴子已经吓得躲到那棵树上去了。」 这两个和尚是看到弘济把小女娃送出来的,便安慰道,「小施主莫怕,那猴儿精着呢。」 他们抬头看看树上,猴哥大概看到撑腰的人来了,便抓着树枝一荡,一条红线闪过,瞬间便又掉进吴氏的背篓里。 一个和尚对那个胖少爷说,「这猴子的确是弘济师叔拜托这位小施主养的,施主莫要强抢。」 大慈寺的地位超然,那个少爷再横,也不敢抢大慈寺里的东西。哼了声,便带着两个小厮转身走了。刚走了几步,就被一个小松塔打在了后脖子处。 「哎哟,谁打的小爷?」那个富家少爷转过头来瞧,见身后的人都是一脸无辜样,他也看不出来是谁打的,只有恨恨地走了。 钱亦绣知道赤烈猴厉害,却没料到猴哥小小年纪已是身手不凡,居然还会用暗器,高兴不已。给它连连比着大拇指,「猴哥猴哥你真棒!」 结果,小猴子打人打顺了手,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多盯了它两眼,心里便不爽起来。那个少年一转头,又把另一只手中的小松塔朝那少年的后脑勺打去。 那少年一声哎哟,回过头来,也不知道是谁打的。气得大骂,「哪个王八蛋打的我,我招谁惹谁了?」 钱亦绣吓得赶紧拉着吴氏走了。 等到下晌未时,钱满蝶和王氏、兰氏也卖完东西了,几人才结伴下山。 今天的东西都卖出去了。兰氏因为有些山货,卖了五百多文。钱满蝶和王氏各卖了三百多文,连几把没要本钱的霞草配野花都卖了二十多文钱。几人十分高兴。 钱亦绣得意道,「今天我运气好,在寺里碰到了贵人。她们特别喜欢那几个小老虎抱篮,说做工比大绣楼里的绣娘还好,卖了二两多银子呢。」 第8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虽然没有把所有的数目都说出来,还是把那几人吓一跳。她就是要让别人知道小娘亲的能干。 钱满蝶羡慕道,「以后我也专门找贵人卖绣品。」 王氏和兰氏都摇头道,「我们嘴笨,见到贵人连话都不敢说。还是老老实实挣点小钱罢。」 吴氏又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也不是每个贵人都好说话。运气好,或许能多赚些,运气不好。还不如在摊子上卖。」 她们专门绕了远路去山下蒙溪村口买了点肉,兰氏等人都知道许阎王在打程氏的主意。 兰氏说,「村里的人都在夸三贵叔和三婶仁义,没有为钱把寡媳卖进那个狼窝。满江媳妇有福气。嫁进了你们家,虽然日子苦些。一家人和和气气总有盼头。」 王氏没敢说话。自己婆婆可不是夸,是在骂。骂钱三贵夫妇跟傻程氏生活久了也变傻了,为个不相干的人连十几贯钱都不要。听了唐氏的话,王氏颇有些唇亡齿寒的感觉。 回家后。钱亦绣把几个荷包都上交了。宋老太太赏的两个荷包,里面装的分别是四个二钱的银锞子及六个二钱的银锞子。而宋二夫人买篮子的两个荷包里,各装了二两银子。 辛苦这么久。一共赚了六两银子一百钱。众人都挺高兴,他们家过去要辛苦两年才挣这么多。 吴氏问钱亦绣道。「绣儿,你咋知道宋家和翟家的事情呢?」 钱亦绣道,「绣儿那天去洪河边挖野菜,听见宋家庄子的人说的。」 大家长钱三贵作了发言,重点表扬了钱亦绣和程月,激动得小娘亲脸红扑扑的。直说,「月儿没吃白饭,会挣银子。」 钱亦锦回来后,吴氏包了五个肉包子、五个金丝饼让他去送给张先生,感谢张先生对他的栽培。再顺道把钱老太请来吃饭。 钱老太来的时候,多多小朋友也闹着跟了来。 钱老太照样走路生风。 人家问,「钱大娘,又去三儿子家吃肉?」 「嗯哪,满江媳妇手巧,做的东西连贵人都稀罕。」钱老太得意道。原来人家一直说她家娶了个傻孙媳妇,现在她终于扬眉吐气了。 钱亦多吃肉吃得满嘴流油,又对钱亦锦老生常谈,「锦哥哥你真大方,我吃了你家这么多肉肉你都没有不高兴。以后你去我家吃肉,我再也不哭了。」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第二天是六月二十日,钱亦锦休沐,钱亦绣便让他去当个苦力,陪自己去热风谷把那几株好花挖回来。编的借口是,「绣儿想跟哥哥去山上捡柴伙。」 钱三贵和吴氏不同意,怕许家使坏。 钱亦绣道,「我们带着猴哥去,猴哥有多厉害,奶昨天看到了吧?」 吴氏想想猴哥的身手,一个成年人也不见得能打过它,便同意了。 由于兄妹两个要上山,都穿上了最破的衣裳。 钱亦锦看着妹妹那摞了几层补丁的衣裳,眼神暗了暗,说道,「等将来哥哥出息了,买个衣铺送妹妹,让妹妹天天穿新衣。」 有理想的孩子就应该鼓励。 钱亦绣点头说,「好,绣儿等着。」 出门前,她还跟要去镇上的吴氏说,买点好的素面缎子和绣钱,让小娘亲绣些好点的东西换银子。再买些糯米和酒曲回来做醪糟,她想给宋家庄子的管事和宋家张嬷嬷及张家送去。 吴氏也知道孙女的想法,虽然觉得光凭一点醪糟不见得能攀上宋家庄子的管事,但总得试试。便笑着点头答应了。 钱满霞在旁边笑道,「小操心婆,心眼比山上的石子儿还多。」 钱亦绣给她做了个鬼脸说道,「是呐,绣儿不止要操心挣钱,还要操心姑姑。以后姑姑少去山上捡柴伙,都是要说亲的大姑娘了,晒黑了嫁不出去可咋整。」 钱满霞羞得直跺脚,要过去打她。钱亦锦笑着把妹妹拉出了门。 今天他们只带了猴哥,没有带大山。现在大山的肚子越来越大,弄不好这个月底或是下个月初就要生了。 钱亦绣早就跟猴哥说好,一上山就按照她的手势跑,把钱亦锦往热风谷方向引。 他们来到村后,蝴蝶泉不远处有一条比较宽的山路,大多上山的人都走这条路。上了小路,还碰到了去山里摘满天星的许氏和王氏。 猴哥一点都不老实,到处钻,钱亦锦小兄妹紧紧跟着它,来到一处山尖。 小兄妹站在山尖往下看,坡上谷里一片花海,万紫千红。有野菊花、野百合、一串红、芍药花、木槿花、凤仙花、牵牛花等等,还有更多钱亦绣不认识的野花。 在这片花海里,就是找像香石兰、马蒂莲、野百荷这些开得比较多的大花都困难,何况是夹杂在里面的那几株珍品。怪道大房、二房的人来了多次,也没发现那几株好花。 如果钱亦绣不是找好了参照物,她再次来到这里也别想找得到。 钱亦锦看看花海,说道,「这是热风谷,只有花,没有柴。」又把猴哥抱起来嗔道,「再这么淘气,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转身就要走。 钱亦绣把他拉住,嘟着嘴说道,「这里真好看。绣儿第一次来,想下去扯几朵花戴。」 钱亦锦道,「咱们还没干正事,咋能先玩呢?哥哥天天读书,难得帮家里做些事,咱们……」 小正太最抗拒不了妹妹撒娇,见妹妹的小嘴嘟起来了,眼睛充满希冀地看着他,马上改口说,「好吧,先陪妹妹玩一会儿。大不了哥哥下午再上一趟山捡柴伙。」 下坡前,钱亦绣用帕子把头包好,怕树枝把俊脸划伤。又把裤管用绳子扎紧了,她怕蛇。自己拾掇好了,又帮小正太拾掇好。 她捡了一小节棍子递给猴哥说,「用棍子打草,看到花绳子一样的东西把它吓跑。」 第8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猴哥听了,就拿着棍子不停地敲着地面,边敲边叫,也不管看没看到花绳子。 钱亦绣走到那块长着一棵大松树的巨石右面开始向下走,大概走了近百米。有一片密集的灌木林,重重叠叠的野花和灌木枝叶挤在一起。 她给小猴子使了个眼色。猴哥便钻了进去,在里面大叫起来,表示没有敌情。钱亦绣才用手分开树枝跟着它走进去,钱亦锦也只有跟着。 走了大概五米停下,在一棵灌木下长着两株建兰,还没有开花。虽然现在看着不起眼。可开花的时候却非常好看。 钱亦绣故意惊喜道。「哥哥,这花能卖不多银子呢。」 小正太摇头说,「妹妹莫不是想银子想疯了?这两窝草就像咱们家后院种的韭菜。怎么可能卖银子呐。」 钱亦绣蹲下来用小锄头小心冀冀地挖着花,说道,「这是兰花,不是韭菜。哥哥没听说过‘空谷幽兰’这样的话吗。这就是空谷中的幽兰。不会错的,我上次去张老爷家的时候。就看见他家园子里有这种花。」 钱亦锦的小胖脸更红了,妹妹不仅比自己会赚钱,还比自己有学问。以后得更加勤奋不懈怠才行啊。 钱亦绣把花带着土一起挖了出来,放进钱亦锦背着的背篓里。 又往下走。依然要先找好参照物,又挖了一株墨兰,一株君子兰。这两株花同样没开花。可冬日开出的花极是艳丽好看。 她当鬼的时候曾经光顾过花店,这几株花若是成活了至少能卖个二、三百两银子。主要是那株君子兰值钱。价值比另外三株兰花加起来的总和还高。 把东西都放进背篓,钱亦绣的心才放进肚子里,热风谷几样最值钱的好东西就算据为己有了。 她本来想自己背一株,钱亦锦不干,他可舍不得让瘦弱的妹妹吃苦。看到小正太身后的背篓被压得沉甸甸的,钱亦绣好感动,真是个好哥哥。 回去的路上,看到干柴棍,钱亦绣便会捡起来捆好背上背。 两人回到家中,已经时近晌午。 钱三贵走南闯多年,看出这几株是兰花,又长势茂盛。特别是那株君子兰,虽然还没开花,但花茎挺拨,叶子又亮又厚,数了数有二十六片之多。 他吃惊地说道,「这株君子兰是好品种,值不少钱呢。锦娃,绣儿,这些花你们是在哪儿找到的?」 钱亦绣还没回答,钱亦锦就抢先答道,「是猴哥带我们在热风谷找到的。」又佩服地看了几眼猴哥说,「猴哥真能干,先是摘了灵芝,今天又带着我们找花。妹妹也能干,她知道那些花值钱,就挖了来。」 小哥哥把她要说的话都说了。钱亦绣暗乐,睁着白莲花娘亲一样纯洁的大眼睛说,「嗯,猴哥真能干,今天要奖励它吃鸡蛋羹。」 之后,她便把花栽在了之前在外面捡回来的破花盆里,里面的土也是她之前在荒草长势好的地方挖来的。 又去水缸里舀水浇了花。 钱满霞说道,「缸里的水是娘费劲从松潭里挑回来的,要浇花拿着小木桶去院子旁边的浅滩里舀。」 钱亦绣没吱声,又去缸里舀了一小盆水浇花。暗道,潭里的水跟浅滩里的水能一样嘛。 中午,只有猴哥一个人吃上了鸡蛋羹。鸡蛋羹本身不算什么,但只有猴哥一个人吃,意义就不一样了。 猴哥美得不行,边吃边翘小屁股。逗得一家人大笑不已。 下晌,钱亦锦又去山上捡柴伙去了。睡饱了的钱亦绣起床,看见小娘亲正像模像样地在桌子上写着什么。她凑过去一看,小娘亲是在画花样子,画的是水草鲤鱼。几条游动的鱼,几株飘摇的草,生动又漂亮。 「娘,你画的图好好看哦。」钱亦绣惊道。 程月没抬头地说,「这些线不好,也不全,只能绣个简单的。若是在祥云阁买的素绫和绣线,月儿就能绣幅更好看的。」 哟,小娘亲的语气跟平时不太一样哦。还有,什么,祥云阁? 钱亦绣强压住激动的心情,轻轻地、弱弱地问,「祥云阁在哪儿?」 「祥云阁?」程月抬起头来,大眼睛又盛满了疑惑,问道,「祥——云——阁?绣儿说什么呢?」 「就是祥云阁啊,那里的素绫、绣线特别好,若是用那里的东西,娘亲能绣幅更好看的。」钱亦绣循循善诱地说。 「是吗?那下次让娘去那里买素绫和绣线好了。」小娘亲嘟嘴说道。 又糊涂了。钱亦绣挫败地出了小屋,去了厨房。 吴氏正在厨房里做醪糟。自从丈夫受了伤,她就没再做过这东西。原来儿子最喜欢吃自己做的醪糟了,可离开之前也没能给他喝一碗。 想到儿子,吴氏擦了擦眼泪。总算儿子还留了后,虽然绣儿是女娃,但现在突然开了窍,竟是比男娃甚至大人都强了不少。还有锦娃,虽然不是至亲血脉,但聪明、孝顺,跟亲生的一样好。 钱亦绣来到吴氏旁边,似是无意地提点两句,无可无不可的事情吴氏还是比较将就孙女,就照她说的做了。 做醪糟极简单,许多人家都会做。钱亦绣之所以想送醪糟给张嬷嬷,就是因为她笃定自家做的肯定比别人家的好吃,又费不了多少钱。首先是因为自家的水质好,其次就是溪山县有一家叫醉仙居的小吃店,里面的醪糟卖相特别好。她去看了看,制做流程跟别人一样,只是细节处有些讲究,她便记了下来。 三天后,钱亦绣猴急地打开了装醪糟的缸。盖子刚一取下,一股浓浓的甜香味便溢了出来。吴氏也有些吃惊,丈夫没受伤前她经常做,但哪次都没有这次香醇。赶紧用勺子舀了点水喝了,「天哪,咋会这么甜。」 「绣儿也要。」钱亦绣急得不得了,吴氏又舀了一口给她喝。 果真是甘甜中透着醇香,比她前世喝的都香甜得多。猴哥急得在一旁直跳,吴氏又笑着给它舀了一勺吃。 第83章 吴氏装了两小坛子醪糟,钱亦绣又放了几颗洗净晒干的野枸杞进去。 下晌,钱老太来了。如今三房日子好过了,她偶尔会不请自来,在这里吃晚饭。吴氏又给她尝了尝,她也惊道,「老天。老婆子做了一辈子醪糟,还从来没做过这么好吃的。」 吴氏听了,又笑着装了一碗说给她晚上拿回大院慢慢吃。 几人正说笑着,钱满霞端着一盆衣裳从外面泪流满面地跑回来。 她是去院子西面的一条小溪中洗衣裳的。 「霞姑怎么了?快告诉娘,谁欺负你了?」吴氏惊道。 钱满霞哭了半天,才抽抽搭搭地说了原由。 她洗衣裳的时候,许阎王的孙子许大斧竟然偷偷从她身后把她的肚兜偷在了手里。还说。「谢谢钱姑娘对我有情。把这私物赠予了我,我回家就跟我爷和我爹商量,找媒婆去你家提亲。」 然后。就跑了。 「爹,娘,咋办呀,我不活了。」钱满霞大哭不已。 「这个畜牲!」吴氏也气得大哭起来。 钱三贵气得身子晃了晃。一拳头打在桌子上,「混帐东西。他们这么做。明显是想逼迫咱们把满江媳妇嫁过去。」 「当家的,咱们该咋办呀?霞姑我舍不得,月儿我也舍不得呀。许家那一家子都是畜牲,进去就会被揉搓死的。」吴氏大哭道。 钱亦绣也急哭了。抱着钱三贵说,「爷,别把我娘嫁给许阎王。也不能把姑姑嫁过去。咱们想想折,总会有法子的。」 钱三贵摸着她的头说。「绣儿放心,不管是霞姑还是你娘,我都不会把她们嫁给许家。不管他咋折腾,横竖咱们不答应就是了。」 「可是,咱们霞姑的名声咋办?那种东西本就不该拿出去洗,现在又落到了别的男人手里。这要是传出去了,霞姑将来哪个好人家敢娶呀?」钱老太也哭了。 一般姑娘家的这些私密东西都不会拿出去洗。但因为那条小溪只有钱家三房一家人去洗东西,所以钱满霞也就没避讳,把所有东西都拿去溪里洗。 这种事,若是没有人发现,拿出去洗了也就洗了。可是,若被人说出去了,人们就会说她不尊重。 钱亦绣说,「咱们不承认就是了,那小衣上又没有写姑姑的名字。」 吴氏哭道,「可那小衣还在他们手上呀,姑娘家的东西……」 「我不活了,死了算了。」钱满霞哭着要往外面冲,被吴氏紧紧拉住。 正在小屋里绣花的程月听见动静也跑来了堂屋,虽然她不太明白怎么回事,但也知道钱满霞被欺负了。 哭道,「怎么办呢,小姑好可怜。」 钱老太见程月出来了,终于有了发气的地方。指着她骂道,「都是你个害人精,因为你,把我们老钱家的闺女都祸害了……你还站在这里干啥,你咋不去死!」 钱亦绣忙拉着钱老太哭道,「太奶快别骂我娘了,这是许家人使坏,关我娘啥事呢?」 程月吓得直往墙角躲,哭着摇头道,「月儿没害人,小姑那么好,月儿喜欢她……」 见钱老太气手指头都快点到程月的鼻尖了,钱亦绣赶紧去拉着无辜躺枪的程月往堂屋外走。娘两个走得急,没注意站在门口看热闹的猴哥,一脚踩在猴哥的小蹄子上,痛得它跳着脚直叫。 钱亦绣看到猴哥,眼珠一转,突然有了主意。她目光炯炯地盯着猴哥看,眼里闪着红果果的算计,猴哥吓的脖子缩了缩,直觉有麻烦。它转身想跑,被钱亦绣一只手抓住,两人一猴一起去了左厢房。 堂屋里还闹着,钱亦锦放学了,听说小姑姑被欺负了,气得爆跳如雷。本来想带着刀和大山找许家人拚命的,但看看枣树下趴着的大山,肚子已经很大了,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这样的大山同自己一样,毫无战斗力。 小正太哭了,「我真是没用,让娘亲和妹妹受欺负,现在又让姑姑受欺负。我竟是无能为力,毫无办法。」 钱三贵把钱亦锦拉到怀里说,「锦娃已经非常好了。现在你还小,好好学本事。等你长大了,有本事了,也就没有坏人敢欺负她们了。其实,最没用的是爷爷,活了这么大把岁数,却保护不住自己的家人……」说到后面,竟然有些哽咽。 重新来到堂屋的钱亦绣说,「爷爷和哥哥都有用。如果没有爷爷的谋划,咱们这个家咋会有现在这么好呢?还有哥哥,你咋能灭自己威风呢?你是咱们家的壮男,我们还要靠哥哥学好本事护着呢。」 钱老太恨恨说道,「我儿和重孙子都好,就是那个傻程氏娶得不好,是她害了这个家。」 钱亦锦听了,又抱着钱老太劝道,「太奶,我娘不好,能把我和妹妹生的这样好吗?求您别骂我娘了。听到您骂她,锦娃心里好难受。」 钱三贵也劝道,「娘莫这么说,总能想到法子解决的。实在不行,就让绣儿去求张老太太……」 其实,他还想说豁出这条命去县衙告状的,但想到女儿的名声,这句话又咽了进去。许家人够阴损,他们这么做,就是料到钱三贵为了女儿的名声也不敢声张出去。 晚饭也没心思做了,吴氏去厨房做了一锅白菘肉片疙瘩汤。钱老太吃完饭,就被钱亦锦送回去了。走之前,钱三贵再三嘱咐老太太,千万不要把这事说出去,谁都不能说,不然霞姑的名声就毁了。 钱老太叹道,「娘也不是傻子,这事咋能说出去呢,连你大哥我都不会说。」 钱亦绣和程月、猴哥是在左厢房里吃的饭。她把猴哥抱在怀里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低声交待着。 见钱老太走了,又抱着猴哥去了堂屋,把自己的计划说了。 钱三贵看了一眼猴哥,迟疑地问,「这事儿猴哥能办成吗?」 第8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赤烈猴的本事钱亦绣可是太清楚了,况且猴哥是老猴王的儿子,强大的遗传因子更是了得。现在虽然武力值差些,但这种「小儿科」还难不倒它。便点头道,「爷放心,它的本事大着呢。现在只是年纪小,等大些了更厉害。」 吴氏看过猴哥的本事,拉着钱满霞说道,「霞姑,这个法子好。猴哥肯定能办成。」说完,又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钱亦绣对还在试图挣脱她手的猴哥说,「若是你把这件事办好了,我姑姑天天给你蒸鸡蛋羹吃。」 猴哥的眼睛亮了起来,看看钱满霞,小姑娘红肿着眼睛点点头。它的大眼珠转了转,继续讲着条件。先用手扯了扯钱亦绣的衣裳。又抓抓自己的红毛。叫了两声。 钱亦绣看懂了,说道,「只要你把事情办成了。我姑姑马上给你做两套好看的新衣裳,还让我娘绣几朵漂亮的花儿上去。」 猴哥见钱满霞和程月都点头,便阴森森地咧开了嘴。 钱亦锦回来后,听了这个法子也高兴地笑起来。 本来钱亦绣以为小姑姑的那件肚兜已经洗干净了。这样还要会费些事。现在听说小姑姑还没洗就被抢了去,这就更简单了。 钱亦绣让小姑姑抱着猴哥闻闻她身上的味道。其实小猴子已经非常熟悉钱满霞的味道了。但为了万无一失,钱亦绣还是坚持让它再仔细闻闻。小猴子在闻的时候脑袋无意中碰到两小团软软的东西,它觉得好像它娘亲身上的东东哦。那种已经久远了的味道它至今还记得,便情不自禁地张嘴咬了上去。 钱满霞羞得满脸通红。「呀」地一声把猴子扔在了地上。 钱亦绣也气坏了,拎着猴哥的耳朵转了一圈。 猴哥正怀念着娘亲,不知道小姑姑和小主人为什么突然翻了脸。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眼泪流得像自来水一样。伤心极了。 钱亦绣才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小猴子这么小,一定是想到它娘亲才会如此。赶紧又把它抱起来揉着它的白毛说,「对不起呀,是姐姐猥琐了。咱们猴哥是想起了娘亲,而不是想做坏事……」 小猴子爬在钱亦绣身上哭了一场,钱亦绣好话打着迭的说才把它哄好。 猴哥伤心了,也是水做的。 钱家另几人也面红耳赤,先都觉得这只小猴子是只色猴子,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想它娘亲了。 钱满霞红着脸内疚地小声说,「猴哥别生气,是我想多了,我保证再也不那么对你了。」 把猴哥哄好后,几人又商量了一番。 想到那个已经死去的小原主和遭了大罪的小娘亲,钱亦绣想趁机捞点利息回来,把范家院子的方位跟猴哥说了说,又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 子夜,万籁俱寂,繁星点点。 花溪村西头的那个破院子,院门突然张开一条缝,一个红色的小影子钻了出来向东狂奔而去。 这个小影子虽然不像孙猴子那样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但速度也极快,身姿极其灵活。一眨眼的功夫,便蹿入花溪村内。 它站在花溪村的那条黄金路段上想了想,并没有按照小主人的要求直接去东边那个范家院子,而是往右转向那个曾经骂它像怪物的老婆娘的院子。 来到院墙底下,它先左右瞧瞧,便跳上墙头。双腿一蹬,又跳上一棵树。一荡,便跃上房顶,动作轻的连狗都没听见。 再一翻,从半开的窗子钻进了小屋…… 出来时,它的身上挂了一件翠绿色肚兜。接着,它又往东而去,按照小主人的指示,找到范家院子。跳上院墙,再钻进小屋…… 出来时,身上又挂了一件杏黄色肚兜。 猴哥继续往东而去,出了村口便把两件肚兜从脖子上取下来。它拿到鼻子下闻了闻,觉得绿色肚兜香些,便丢进了草丛里。黄色肚兜难闻些,它嫌弃地捏了捏鼻子,丢在了土路上。 它又继续向东跑去,来到大榕村口,边走边怂着鼻子找方向。寻着那股熟悉的味道,它来到一个大院子外面。跳上院墙,又跳下院墙,来到一个半开的窗户外头。那股熟悉的味道从小窗里飘了出来,只是里面却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吼叫声,。 原谅小猴子没见识,它不知道那奇怪的吼叫声其实就是呼噜声。 它爬进窗子,星光把屋里照得蒙蒙胧胧的。它看见一个肥肥的黑黑的像河里巨形鹅卵石的老头正仰面躺在大床上,还张着嘴「大叫」着。不过,眼睛是闭着的,应该睡着了。 猴哥挺纳闷,这坏老头咋睡着了还要张嘴「说话」? 它怂了怂鼻子,那熟悉的味道正是从那老头身下发出来的。它记得主人说肚兜是被一个年青后生抢走的,让它去后生的房间里找。咋会在这老头身下呢?这跟主人的交待不一样啊? 它又仔细闻了闻,没错,那熟悉的味道就是从这老头身下发出来的。 猴哥轻轻走到床边,仔细找着。那老头突然哼了两声,拍拍肚子稍微翻了翻身,小猴子吓得赶紧爬在了地上。 小主人专门交待了,不能把许家人吵醒。这家的祖孙三人,不仅狠戾,还都是打猎的好手,很有几分功夫。 听见如雷的「吼叫」声又响起,猴哥才又站直了身子。它看见坏老头的肥腰下露出一角桃红色的布,凑过去闻闻,熟悉的味道跟小姑姑身上的一样,这应该就是小主人让它找的东东了。 它欣喜不已,便拉着东东轻轻往外拽,可那老头太沉,它不拽出来,又不敢太使劲,急得抓耳挠腮。 它的眼珠转了转,伸出爪子在坏老头的肚子上轻轻挠了挠,老头哼哼两声,伸出一只黑手挠挠肚子,转过了身去。 肚兜的大部分露出来了,猴哥轻轻地扯了出来,挂上脖子。 它都走到了窗下,又不甘心,觉得这家人太坏,气得主人一家哭了半天。于是又转过身,环视了一圈屋内,跳上桌子,把茶壶拿起来,往里滴了两滴尿。 第85章 它本来想撒一泡尿的,但来之前小主人拎着它耳朵反复告诫,不许它多事,不许它惹祸。否则,别说鸡蛋羹、新衣裳,连冰糖都没有了。 不甘心地把茶壶放下,它才跳下桌子翻出窗外。 当下弦月像弯淡淡的峨眉出现在东方天际的时候,一个红色小影子挂着一件桃色肚兜从大榕村跑出来。狂奔到山脚下,再一路向西,溜进那扇为它而开的大门。 猴哥一进屋,钱亦绣就往它嘴里塞了一块饴糖。又捏了捏它的后脖子,「干得好。」 钱满霞红着脸把肚兜从它脖子上取下来,看看的确是她的东西,竟然喜极而泣,转身进厨房把肚兜丢进灶里一把火烧了。 第二天一早,花溪村美得像人间仙境。地上还飘着淡淡的雾气,房子和树木花草笼罩在柔和的晨光之中。清新的花草香味四处弥漫着。 家住村东头的范婆子「嗷」的一嗓子。划破了小村庄的宁静美好。她家在村东头有一块菜地,正准备去摘几根黄瓜回来拌着吃。刚走出村口,却看见蜿蜒小路上丢着一件杏黄色肚兜。 范婆子嗓门大。又是个多事的碎嘴,这个发现可了不得。也顾不得摘黄瓜了,拎着肚兜在村里走了一圈。 「伤风败俗呀,不要脸呀。谁家的小娘子干的好事,这东西竟然丢在了路上……」 范婆子的嗓门大得堪比村北口的洪钟。引得众家开了院门。见看的人多,她更得意了,又敞着嗓门骂起来,「咱花溪村还从来没出过这种事儿。谁家小娘子把这物丢在了村口的小路边。这可不是风大吹过去的,定是那不要脸的浪蹄子遗落在那里的……」 「哟,是谁家丢的?」 「肯定是去村外干不要脸的事情丢在那里的。」 「呸。忒不要脸了。」 …… 私熟张先生家的老仆张老伯听了,赶紧来跟张先生禀报。 刚才张老伯去蝴蝶泉挑水的路上。也在草丛中发现了一个肚兜。他先不以为意,想着肯定是哪家不学好的妇人失落的。可听了范婆子的话,便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了,怎么会有两件这样的东西同时丢在村东头? 张先生听了也觉得事有蹊跷,让自己娘子去把那件肚兜捡回来拿去趟汪里正家,看看路上还有没有这些东西。 汪里正此时正和婆娘余氏在着急,小闺女汪翠翠今天突然发现自己晾在卧房里的肚兜不见了。 「是不是已经收了,或者你嫂子收错了?」里正婆娘余氏急道。 「我没有收,也问过嫂子了,她也没有收。」汪翠翠都快哭了。那件肚兜是她最喜欢的,翠绿色细布,上面绣的缠枝荷花,才洗第一次。而且,这东西丢的也太蹊跷了。 「再想想,是不是收了放在哪儿了?」余氏又问。 「没记错,我昨天睡觉前还看到了,就晾在那根小竹竿上。」汪翠翠说道。 大儿媳唐氏说,「即使没收,哪个狂徒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来咱家院子偷这东西呀。再说,咱家的狗半夜也没叫啊。」 汪翠翠气道,「嫂子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是我……」话没说完就气得哭了起来。 唐氏赶紧解释道,「嫂子没有别的意思,小姑快莫想多了。」 几人正说着,便听见范二婆子在外面大声嚷嚷捡着肚兜了。 唐氏赶紧跑出去打开院门看了一眼,又关上门跑进汪翠翠住的左耳房说,「范婆子拿的是一件杏黄色的肚兜。」 还好不是翠绿色的。 当先生娘子徐氏拿出刚才在草丛里捡的肚兜时,余氏的眼睛都大了,这正是翠翠丢的那件。 余氏气的脸通红,大声骂道,「哪个不要脸的畜牲……」 见徐氏莫名地望着她,赶紧掩饰住心内的气恼和慌张,说道,「咱们村从来没出过这种事,怎么会接二连三的丢小衣?也太奇怪了。」 范婆子的大嗓门还在不时传进来。 先生娘子皱眉说道,「不能让范大婶在外面如此嚷嚷了,这事闹出去了影响的是咱们整个花溪村的名誉,村里的小娘子们今后也不好再说亲。」 汪里正正色说道,「张娘子说的极是。」又对大儿媳唐氏说道,「去,把那范婆子给我叫进来。那婆娘,嘴碎又讨嫌。」 又客气地对张先生娘子说,「张娘子手里的——嗯,这物,就先交给我婆娘收着吧,把范婆子手上的东西也收了。再叫上几个婆娘去村里村外瞧瞧,看看还有没有这些东西。」 当余氏把那件翠绿色的肚兜拿在手里后,汪里正一家人的心才算落进了肚子里。 唐氏出去叫范婆子,就听见花大娘子大声说道,「范大婶,你手里拿的小衣好像是你大儿媳妇的,前几天我和她在镇上碰到,见她扯了这种绸子说是做小衣。我们还说她真舍得,里面的衣裳,别人又看不见,咋买那么好的绸子。」 旁边一个中年男人取笑道,「她穿着又不是给别人瞧的,别人看不看见有啥关系呀?」 说得围观的人一阵大笑。 范婆子不高兴了,骂道,「扯你娘个骚,说的啥屁话。这东西一看就是年轻小娘子才用的,我家儿媳妇岁数一大把了,咋会用这么嫩气的小衣。」 花大娘子比较憨直,又性格暴躁,力大无穷,咋会怕范婆子。一听她骂人,不高兴了,走过去骂道,「你那臭嘴骂谁,再骂句试试。那东西明明就是范大媳妇的,看见的又不只我一个人,汪二嫂子也看到了。你儿媳妇为啥要用那么嫩气的,你该回家问问她呀。」 范婆子看见山一样压过来的花大娘子还是有些怕,但听她的话实在不好听,回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喜欢用这物勾搭你家花癫子,就当别人跟你一样不要脸……」 话没说完,花大娘子已经上去抓着她的头发搧了两个嘴巴。范婆子也不示弱,尖叫着跟她撕扯起来。由于身形差距明显,没打两下范婆子就被花大娘子压在了地上。 第86章 唐氏赶紧上前对看热闹的人说,「快帮着拉开,这又不是啥光彩的事儿,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传出去了咱们村的小娘子都不好说人家。」 众人都讨厌范婆子,本想等她多挨几下再拉架,听了里正儿媳的话便赶紧过去把人拉开了。 正吵着,范大媳妇涨红着脸跑过来,范大黑子也随后跟了来。他拉着范婆子道,「娘快家去,都等着你吃早饭哩。」 范大媳妇伸手要去捡掉在地上的肚兜,却被唐氏先捡了,她说,「这东西不是你的,你慌着捡回去作甚?我公爹请范大婶去家里一趟。这东西也必须拿过去。这件事不是一家两家的事,是咱们整个花溪村的事,得好好查查。」 范大媳妇面红耳赤地解释说,「这不是我的东西,我只是觉着扔在地上丢人,所以才去捡的。」 有坏男人笑嘻嘻地说,「不是你的东西。你丢什么人啊。」 说得看热闹的人一阵大笑。 汪里正问了问范婆子这东西是在哪里捡到的。又骂了她一顿,发现这伤风败俗的事情不知道藏着掖着,还大声嚷嚷。她是在丢整个花溪村的脸。又让范大黑子回去把他娘看好,别到处胡说八道丢人现眼。 之后,里正婆娘带着几个妇人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倒是没有再看见那些东西。这事也只好不了了之。最后,这两个肚兜都被里正娘子一把火烧了。 范婆子回家被男人范老头打了一顿。嗔怪她多事。而范婆子又把气发到了范大媳妇头上,说她出去勾引野男人,还让范大黑子休了她。范大媳妇气得要跳井。 范大黑子冲他娘吼道,「我知道我媳妇没干丢脸的事。昨天晚上我还看到那东西了。定是娘话多得了罪人,人家跑家里来偷了这东西。」 范婆子气得上去打范大黑子,「挨千刀的。你媳妇做了没脸的事,你却扯到老娘身上……」 而汪里正家。虽然把汪翠翠丢的肚兜烧了,但一家人还是狐疑不已。先是把家里的狗用棍子敲了几下,怪它看家不力。又分析着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来他家偷这东西。他们绝对相信不会是本村人干的,村里的人还没那个胆子敢来他家找事,似乎也没有谁这么「有本事」。 汪翠翠的大哥汪洪力若有所思地说,「弄不好是许斧子干的。昨儿下晌我看到他在村子里转了好几圈,眼睛贼溜溜的净往颜色好的小娘子身上瞥,还瞥了小妹好几眼。」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觉得是这个理儿。首先是许家人都有几手功夫,其次是许家几爷子都是好色之徒,再次许斧子已到了该说媳妇的年纪。最后就是这东西是在村东头捡的,那条小路正是通往大榕村的。 汪家人一阵后怕,那许家人没一个好东西,若真是被他家盯上可麻烦了。 里正婆娘咬牙骂道,「那一家牲口玩意儿,老的牲口,小的更牲口。」 然后一致决定再养一条狗看家,夜里大家都警醒些。特别是汪翠翠,见着许家人要绕道走。 之后,汪里正和家里几人分头行动,告诫村里的人要注意许斧子,暗示那杏黄色的肚兜八成跟那小子有关。让村里人注意,若是谁家再招了这样的祸事,不仅自家的闺女不好说亲,连整个村子的小娘子都不好说亲了,这就是与全村人为敌…… 村里人又是议论纷纷,那许斧子真不要脸,连年龄一把的范大媳妇都能看上。 花溪村热闹,大榕村的许家更热闹。许家人还想着,今天钱三贵肯定会来家里用傻程氏换亲闺女。可早上一睁眼,却发现肚兜不冀而飞,把家里翻遍了都找不到。 家里除了他们祖孙三个男人,只有许斧子的娘杜氏。他们都充分相信,杜氏是绝对不敢违背他们的命令帮助外人的。杜氏在他们近二十年的「调教」下,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喘着气的提线木偶,他们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若是有一点自己的思维,也不可能在这个院子活下来,就像许阎王后来娶的几个婆娘。 许阎王摸着光头纳闷道,「太奇怪了,我明明是放在床上的,睡前还拿着看了好几眼,咋会突然没了呢?」 许老大也狐疑地说,「除了咱家的肉铺子别人敢靠近,咱们家的院子谁敢走近两米内?东西明明放在爹的房里,却突然没了。」他想到一种可能,慌道,「钱三贵原来当过镖师,会不会是他的那些师兄弟来家取走了?」 若是钱三贵的师兄弟来了,还在他们眼皮底下取走东西,他们竟不自知,那功夫可是了不得。 许阎王哼道,「是他的师兄弟又咋了?进了咱家,只敢把东西拿走,连咱们一根毫毛都不敢动,定是怕着咱。若是钱家不识时务,不拿傻程氏换闺女,即使没有那东西,咱们照样请媒婆去给斧子说亲。让别人看着,那丫头是我们许家惦记的,谁敢娶她,就是跟我们许家结仇。我倒要看看钱家是要傻媳妇,还是要亲闺女。」 许老大道,「爹莫急,让斧子去花溪村和她家周围转转,看看情形。若真是他们家来了什么人,还是再等等。」 许阎王骂道,「瞧你那怂样,哪里像我许阎王的儿子。若不是你前怕狼后怕虎,老子早把那个傻寡妇弄进家里了。说不定,连着那丫头一起弄进来了。」 骂完,拿起茶壶倒了一碗凉茶灌进嘴里。他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又喝了一口,再砸吧砸吧嘴。纳闷道,「这茶好像有一股子骚味。」 许老大说,「隔了夜的茶,味道可不是没有新茶好喝。」 许阎王哼了声,把一碗茶都灌进嘴里,起身去了许老大的房间。 许老大就像没听到那屋里的动静,让许斧子去花溪村看看。结果没过多久,许斧子就被一群恶狗追了出来。 这之后,许斧子在花溪村就成了不受欢迎的人,只要一出现在花溪村附近,就会有几条恶狗追着他撵。而且,原来跟他走得比较近的小子也开始疏远他了。特别是那些小娘子,只要看到他就躲得老远。 第8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来他家肉铺买肉的花溪村人骤减,甚至连经常来他家肉铺占些小便宜的范婆子都不来了。 他们猜测,钱家三房是不是把整个花溪村的人都收买了。 他们是不怕事的亡命徒,但人家一个村子的人联合起来,暗中还有没出现的高人相助,就有些怕了。 许阎王对儿子道,「老子就不信他们会一直这样。等消停了,高人也走了,咱们想干啥照样干啥。哼,给脸不要脸。那钱三贵不识抬举是吧?咱许家不仅要那个傻寡妇,连着那个丫头片子一并都要了。」 …… 而猴哥出色完成任务那天早晨,钱满霞单独给它蒸了个鸡蛋羹。饭后,就喜滋滋拿着靓蓝色的细布跟吴氏学着给猴哥做衣裳。 几人正在猜测许家和范家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钱老太风风火火地来了。钱满霞赶紧把正在做的猴衣裳拿进了她的小厢房,若是老太太看到她们用这种好布给猴子做衣裳,肯定要骂人。 钱亦绣几人听了钱老太绘声绘色说了村里的传言,都笑喷了。 钱老太还啧啧道,「许斧子真不是个玩意儿,那范大媳妇都快当她的娘了,连她的小衣都要偷。」 钱亦绣说。「说不定还偷了别人的。人家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弄不好汪里正家也出了啥事,不然他们家能急吼吼地放出那些话?」 钱亦绣为了减少小姑姑的麻烦,很没品地往汪里正家栽屎缸。她绝对没想到猴哥为了泄私愤真的偷了汪里正家的东西。无意中竟然帮了自家的大忙,也让她言中了。 钱老太觉得是这个理儿,不停地点着头,她也觉得汪里正一家跳得特别厉害。有些反常。既然许斧子不只打了钱满霞一个人的主意,也不只偷了她一个人的肚兜。老太太也就不再纠结孙女丢肚兜这件事了。 上午,一家人包了顿鸡蛋油渣韭菜饺子。钱老太吃得喷香,嘴里却还在心疼,「你家里就是有点银子也该攒着给锦娃念书用。以后可别这么海吃海喝的。」 钱三贵笑道,「平时也没这么吃,这不是听了娘的话。高兴么。」 钱老太走后,钱亦绣就跟钱三贵商量。要尽快去宋家庄子一趟。这一仗艰难地打赢了,但也让许家更恨他们家了,得赶紧找个强硬些的后台。 钱三贵点头道,「等锦娃放学你们一起去。锦娃是男娃,也该学着与人打交道了。」 猴哥的小衣裳下晌就做好了,短褂短裤,领口程月还绣了两朵小花几片叶子。 猴哥穿上后,高兴得不得了,疯跑去了左厢房。众人还在纳闷,钱亦绣笑道,「它肯定是去照镜子了。」他们家只有一个小镜子,放在左厢房的桌子上。 钱亦绣跟着跑去了左厢房,果真见猴哥已经跳上桌在照着镜子。 钱亦绣笑着夸奖道,「猴哥真俊,比我哥哥还俊。」 猴哥听了咧嘴直乐,它也这么认为。 这话程月可不喜欢听,但也聪明地没有当场反对。等猴哥出去了,才对女儿嗔道,「绣儿乱说,猴哥哪里有锦娃长得俊。」 钱亦绣笑道,「哎呀,这是为了让猴哥高兴,骗它的,娘别当真。」 等钱亦锦放了学,吴氏和钱亦绣已经换好了衣裳。这么多年了,吴氏还是第一次穿新衣,虽然是灰色粗布,看上去也年青了好几岁。 钱亦绣夸张地说,「奶穿上新衣,年青了,也好看了。」 吴氏嗔道,「没大没小的。奶已经老了,还啥好看不好看的。」 钱三贵笑道,「绣儿没说错,满江娘这么一拾掇,确实青年多了。」 吴氏红了脸。 吴氏背着两罐醪糟,小兄妹手拉手一起出了门。 夏日的黄昏依然炎热,荒原上几乎没有可以挡荫的大树。几个人的心头都打着鼓,不知道自己的热脸能否贴上人家的冷屁股。 钱亦锦小脸异常严肃,紧紧地拉着钱亦绣的小手,生怕妹妹再出意外似的。钱亦绣的手被他捏得汗津津的,还挣脱不开。 来到河边,气温凉爽了些,微风拂面,也吹去了心头的一些烦躁。 钱亦绣笑着说,「咱们这种表情,哪里是去送礼的,分明是去寻仇的。」 吴氏和钱亦锦听了,才有了些许笑意。 过了桥,再沿着河道往西走,绿油油的稻禾一望无际,这些都是宋家的田。再往北走上田间小路,便能望见那座大宅子。这是这一带最大的一个院子,青墙黛瓦,绿树掩映。 大概走了不到半里地,便来到庄子前。 宋家庄子的王管事,这一带村民都叫他王老爷。四十多岁,带着婆娘和两个儿子在庄里过活,家里还买了两个小丫头侍候。日子过得比地主还滋润,在乡下也算是个老爷了。 钱亦绣是鬼魂的时候,也去过他们家。王管事不是坏人,但也绝不是厚道人。精明、吝啬,还有些狐假虎威。若不打着张嬷嬷的旗号,他是不可能搭理自家的。 此时他们还没有吃饭,一家人正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纳凉。看着一岁多的大孙子蹒跚走路,桩子不稳的小模样,逗得一家人哈哈大笑。 王管事一家都住在前院,后院是主子的房间。尽管主子们已经有十几年没来过这里了,他们还是每天把房屋打扫得一尘不染。 王管事的大儿子王良已经有了一对儿女,女儿三岁,儿子才一岁多。二儿子王平刚成亲不久,媳妇才怀孕。还有个女儿在省城宋府里当差,是二夫人院子里的二等丫环。 一家人正乐呵着,小丫头来报,花溪村的村民钱家来人了。 王管事还以为是花溪村的佃户,鼻子嗯了一声,意思是让他们进来吧。 乡下人家没多少讲究,又是佃户过来,一家人都没动,依旧坐在院子里。 第8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吴氏领着两个孩子进来,王管事却不认识。狐疑地问,「你们谁呀,来我家有事?」 钱亦锦上前一步作揖道,「小子一家是花溪村的村民,今天特地来拜托王老爷一件事。」 王管事气乐了,「你们有事拜托我?」这小泥腿子的口气真不小。 钱亦锦忙解释道,「是这样的,舍妹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省城宋老太爷府上宋二夫人身边的张嬷嬷,极是投缘。说好等王老爷进省城的时候给她带些乡下特产,虽然乡下东西粗鄙,但我娘做的醪糟却是极好,香醇可口。想请王老爷去省城的时候,顺便帮我们带一坛去。」 说完,又躬了躬身。 张嬷嬷是宋二夫人院子里的管事嬷嬷,极得二夫人倚重,是王管事一家极力想巴结好的人。 王管事眼珠在钱亦绣身上转了一圈,「小女娃跟张嬷嬷相识,还投缘?」他有些不相信。 钱亦绣便说了自家与大慈寺官二代小和尚弘济的渊源。同时又在官二代小和尚的陪同下参观寺庙,却偶然碰到了官二代小和尚的熟人张嬷嬷,如何相谈甚欢,如何又在张嬷嬷的引见下拜见了宋家主子,不仅得到她们的喜爱,还得了几个荷包…… 总之,该夸张的时候。绝对不嘴软。 王管事多精啊。一看这男娃女娃都是小人精,伶俐异常。这样的人,能入主子和张嬷嬷的眼。倒也有几分可信。 脸上有了些许笑意,说道,「好说,正好明天我有事要去省城一趟。就帮你们带去。」 钱亦锦又道,「我们也孝敬王老爷一坛。请您别嫌弃。」 回来的路上,因为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几人便没走村外那条路,而是进了村子。 往常吃晚饭的时候。许多人都会端着大碗蹲在门口,边吃边聊天。今天却是极清静,家家户户都把门关得紧紧的。有些院子里竟然有多条狗的叫声。看来,范家肚兜事件还在发酵。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锦绣荣门》卷一 作者:滟滟清泉 02、《锦绣荣门》卷二 作者:滟滟清泉 03、《锦绣荣门》卷三 作者:滟滟清泉 04、《锦绣荣门》卷四 作者:滟滟清泉 05、《锦绣荣门》卷五 作者:滟滟清泉 06、《锦绣荣门》卷六 作者:滟滟清泉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