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荣门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第二天。也就是六月二十五日,钱大贵父子、钱二贵父子、二爷爷的儿子钱春和孙子钱亮及谢虎子一起来帮三房修缮房子。本来钱三贵没有叫钱二贵父子,但他们两个主动来了,钱三贵也不好把人往外撵。 钱大贵先前已经订好了瓦片和泥砖,几个人用五天的功夫便修缮好了。 茅草换成瓦片,房子一下子就气派了许多。那三间跨蹋了一半的东厢房也修好了,这里先不住人,说是留着钱亦锦长大用。 还在后院垒了个猪圈,吴氏说过些日子就去抱两头小猪来养。 茅房也改建在了猪圈的旁边,这样好积肥,前院也整齐了些。原来的茅房添平了,改成了小房子,给大山和它以后的孩儿们住。 帮忙的人吃饱喝足回了家,喧嚣了几天的村西头终于沉静下来。 再把家整理整理,天已经有些晚了。但兴奋的钱家三房睡不着,除了钱亦锦在灯下发奋向翟大人学习,其他人都来到院子里纳凉,连猴哥都坐在房顶的瓦片上看着新家直乐呵。大山喜欢新居,早回屋歇息了。 夜风微凉,漫天星光把院子照得亮堂堂的。 望望高高的院墙,结实厚重的大木门,让人心里踏实了不少。 再看看美美的小娘亲,钱亦绣觉得上天派自己和猴哥来到这个家,或许就是让她(它)们英雄救美,来解救小娘亲的。否则,范家真有可能把这个家弄得家破人亡,美人蒙垢。 那真是没天理了。 心里得意,嘴上却说道,「院墙修的这么高,爷爷和哥哥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钱三贵笑呵呵地点点头。 程月似乎也安心了些,脸带笑意,听着别人聊天。她看的最多的就是闺女,也时时瞄一眼那扇亮着灯的小窗。 突然,她想到一种可能,说道,「绣儿,咱家变化这么大,江哥哥回来找不到路咋办?」 她的话把众人逗得大笑不已。 钱满霞笑道,「嫂子放心,虽然房子变了样,但位置没变呀,大哥回来还是能认出来的。」 钱亦绣嘟嘴说道,「爹爹回来若是连家都找不到,绣儿就不要他了,用扫帚把他撵出去。」 程月听了瘪起了嘴,急道,「不可以,绣儿不可以这样。」 看小娘亲认了真,钱亦绣赶紧说,「绣儿说笑话呐,我咋可能不认爹爹呢?」 几人又商量着请客的事宜。家里准备七月二日请客答谢帮忙的人,摆两桌席,把大房、二房、二爷爷一家、谢虎子一家请来热闹热闹。 钱亦绣提议,再去宋家庄子请王老爷,「礼多人不怪,表示咱们敬着他。他不来,咱们礼节走到了。他来了更好,咱们好好招待。」 钱三贵连连点头,家里这样,急需要有个强势些的后台。 为了显示诚意,第二天,也就是三十日晚钱三贵亲自领着钱亦锦和钱亦绣去请。他不好走路,还请谢虎子赶了驴车。 没想到,王老爷还痛快地答应了。这让钱三贵祖孙三人喜出望外。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家送的那两罐醪糟大受欢迎。王家人极喜欢吃,特别是王管事的婆娘和怀孕的二儿媳妇。 去省城时送给张嬷嬷,张嬷嬷先还不以为然。笑说,「天,那小娃还真给我送来了这东西。」 但等到王管事住了一天要回乡下的时候,张嬷嬷突然去了他在省城的家。 张嬷嬷让王管事转达钱亦绣,说是谢谢她,醪糟很好吃,还送了六朵绢花和六根扎头发的丝带给她。 并暗示王管事,那醪糟她只吃了一口就孝敬了主子,主子也极喜欢,说是比醉仙居的还好吃。以后来省城的时候,最好多要两坛。 见讨了张嬷嬷的喜,甚至连主子都喜欢,王管事高兴地连连点头应诺。他闺女绿平漂亮伶俐,在二夫人院子里当差,有了张嬷嬷的提携,升大丫头的机会更大了。 他立马吹牛道,「张嬷嬷放心,我跟那小女娃家极熟,到时多让她家做几罐。」 正说着,四爷的小厮来找他,说四爷叫他有事吩咐。 宋四爷宋治先是一个秀才,考了几次举人都没有考上,就绝了想法。家里给他捐了个五品官,身上并没有实缺,平时就帮着管管府中的庶务。 这位爷要招见自己,王管事忐忑不已。去了后,看见大少爷和表少爷都在那里。 大少爷宋怀瑾是太夫人最喜欢的长房重长孙,平时跟着大老爷一家在京里住。每年都会同表少爷梁锦昭一起来西州府住两至三个月,在太夫人跟前敬孝。 表少爷是大姑太太的长孙,出身护国公府,是大慈寺高僧悲空大师的俗家弟子,年年都要去大慈寺听大师讲禅。 宋四爷吩咐他说,「花溪村有个叫钱亦绣的女娃,他爹在战场上阵亡了,家里老弱病残,极是可怜。以后若是有那恶人欺侮她家,你要帮着些。」 王管事没想到。那女娃还真讨了主子的喜,忙不迭地答应下来。更没想到的是,大少爷和表少爷还一人赏了他个荷包,让他警醒些。 本来王管事还想去钱家一趟,没想到他们竟然上门了。他在答应会去吃酒的同时,也暗示了一番以后多做些醪糟,他和张嬷嬷都喜欢。 钱三贵自是满口答应。 钱亦绣回家就把四朵色彩艳丽的绢花给了小姑姑。两朵素净些的给了小娘亲。丝带自己留着。不仅小姑姑喜的眉开眼笑,连小娘亲的眼睛都亮了,直说。「绢花好看,喜欢。」 因为王老爷要来,家里的菜要弄得更丰盛才行,还得再请几个尊贵的人来作陪。第二天。钱三贵又去请了汪里正、林大夫、张先生这几个倍受村人尊敬的人。 吴氏和钱满霞去镇上大肆采买,鸡鸭鱼肉样样齐全。还买了两坛老粮醇。这种酒钱三贵已经好多年没喝过了,打开酒坛盖子吸了好几口气。逗得钱亦绣等人咯咯直乐。 第2章 钱亦绣想把猴哥关在后院玩一天。猴哥现在还没完全训练好,又淘气异常,她怕村人不知轻重把它惹怒。为了让它能好好呆在后院。又拿了一个小银锞子让钱满霞在镇上帮着买两个好玩的玩具回来。 钱满霞按照钱亦绣的要求买了一个木头老虎,一个用猪皮缝制的球,共花了五十文。吴氏见状心疼得脸都皱到了一起。 七月二日一大早。钱亦绣先把大山和穿着新衣的猴哥领去后院,还把猴哥用绳子拴好。吃的、玩的都拿过去。连哄带威胁,若是猴哥不老实,敢自己把绳子解开,以后就不给它穿漂亮衣裳吃好吃的了。然后又给它揉了半天后脖子,小猴子舒服得直哼哼。 谢虎子的婆娘兰氏、钱亮媳妇黄氏及钱满蝶一早便来帮忙。许氏和王氏天刚大亮就跟着男人一起进山摘霞草,没到晌午便赶着来这里忙进忙出。吴氏的手艺本来就好,今天更是卯足了劲,离院子老远就能闻到香味。 钱满霞今天穿的是阿珠给她的衣裳,浅雪青色中衣中裤,外面一件玫红色马甲,中间一条粉色腰带,头上还簪了朵粉色蔷薇花。她本来想戴省城的娟花,吴氏不许,让她留着出嫁的时候再戴。 打扮利索,她跑去左厢房照了照镜子,美得不行。 钱亦绣夸张地说,「小姑姑好漂亮哦,都快赶上我娘亲了。」 程月也点头夸道,「嗯,小姑好看。」 钱满霞小茹凉乐得找不到北。 因为钱满霞穿了好衣裳,吴氏便没让她去厨房干活,只让她和钱满蝶一起在外面端茶倒水跑跑腿,招呼客人。 钱满蝶看了钱满霞的衣裳极羡慕,「霞妹的衣裳真好看,」摸了摸,吃惊道,「还是绸子的,三叔三婶真舍得。」 钱满霞跟这个堂姐关系好,把她拉进自己的小屋,告诉她衣裳是张老爷家丫头送的。还送了她一件杏色绣折枝梅花的比甲和一套浅色中衣加鹅黄色腰带,「旧衣裳,姐姐别嫌弃。」 钱满蝶激动的脸都红了,拿着衣裳在身上比划起来。嘻嘻笑道,「天哪,原来我只看过有钱人家的小姐才穿这样的绸子衣裳。没想到,我也会有一套,我咋可能嫌弃呐。霞妹,谢谢你。」 钱满蝶见衣裳大小比较合自己的身材,便急吼吼地穿上了,也掐了朵红色蔷薇簪在头上。又打了一盆子水,附身照了又照。 钱老太、大房、二房、二爷爷一家及谢虎子家的人先来了,唐氏也厚着脸皮来了,吴氏几人都没搭理她。她打着哈哈在院子里坐着磕瓜子,殷勤地招呼着每一个人,对于别人的白眼仿佛没看到。 爱服了又!这脸皮可真够厚的了。 钱亦绣没理伸手来拉她的唐氏,一扭身拉着多多及谢虎子七岁小女儿二丫跑开了。把她们领进小姑姑的屋里,每人送了两条丝带,还帮她们系在了小包包头上。 两个女孩高兴不已,都跑去厨房让自己的娘亲看看是不是变漂亮了。 多多又跑去汪氏面前说,「绣儿姐姐送的,好看吗?」 汪氏笑着直点头,她一进院子就看到一身绸子衣裳的钱满蝶,乐到了心里。 随后,林大夫和汪里正的大儿子汪洪力也来了。张先生要上课,晌午些才能来。 汪洪力笑说,「我爹今天身子有些不爽利,让我代表他老人家来吃酒。」 钱三贵心里知道汪里正瞧不上自家,但还是乐呵呵地表示请他保重身体。 当王老爷和大儿子王良来到钱家三房时,汪洪力眼睛都睁大了,万没想到王老爷父子真来了。 王洪力见王老爷父子不仅来了,手里还提了包点心,虽然是镇上卖的那种最便宜的枣糕,也极不容易。就是他家请王老爷赏光吃顿饭,都得三请四请,人家还难得去一次,还从来没送过东西。 汪洪力赶紧悄悄让钱亦绣去他家告诉他爹,说王老爷来了。 钱亦绣心里很不了然汪里正门缝里瞧人的德行,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下来,牵着钱亦多一起往村里跑去。 汪里正听说王老爷真去钱家三房吃饭了,也是吃惊得不得了,对钱亦绣说道,「汪爷爷早晨起来有些头晕,现在好些了,正想去你家,可巧你来叫我了。」 然后忙不迭地往村西头跑去。他步子大,走得疯快,钱亦绣和钱亦多撵不上,只得在后面慢慢走着。 汪里正来到王管事跟前点头哈腰地问了好,王管事用鼻子嗯了一声,又跟钱三贵聊起了「外面的世界」。听得这些自觉见过识面,连省城西州府都去过的汪里正等人也好奇不已。 王管事拍着钱三贵的肩遗憾地说,「钱三哥,咱们两家离得这么近,咋才认识呢?早些见着你,弟弟我也多个说得拢的人啊……」 一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样子。 钱三贵也是见过识面的,跟王管事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也不会冷落其他人。 堂屋里摆了两桌,上桌是王管事父子、汪里正、林大夫、张先生、二爷爷、钱三贵兄弟,另一桌则是其他的男人。在东厢房开了两桌,一桌是是以钱老太为首的妇人,另一桌是几个孩子。 菜品丰富,味道又好。酒也是镇上最好的老粮醇,客人们都非常满意。酒至酣处,王管事对钱三贵说,「我家有坛京城的铁锅头,比这酒还来劲,过些时候请三哥去弟弟那儿喝两盅。」 钱三贵吃惊道,「王兄弟家有铁锅头?这酒哥哥十几年前听我们镖头说过。已经馋了好久了。还一直没喝过。」 「哈哈哈哈,那好,我让我媳妇整治几个好菜。让三哥品品铁锅头的劲道。」王管事大笑道。 男人们酒喝的高兴,东厢房妇人孩子们也吃得高兴。 桌子上有很多菜都是这些人没吃过的,吃相虽然说不上有多好看,但大都过得去。只有多多和谢二丫小盆友吃的狠吞虎咽。小嘴油汪汪的。跟她们的吃相有一拚的是唐氏,筷子上下翻飞。偏闲话还多,「三弟家真是发了,啧啧,这席面得花多少钱呐。啧啧。可惜了了,都拿来吃进肚子里了……」 第3章 钱老太骂道,「这么多肉还堵不住你的嘴。觉得可惜就别吃了。」 唐氏也不生气,哈哈笑几声住了嘴。不一会儿。又开始念叨。 大家吃得酒足饭饱,王管事喝得也是尽了兴。饭后,钱三贵因为腿不便,只把王管事送到院子外面,而汪里正几人则把他们父子送到洪桥桥头。 汪里正等人对钱家三房又开始另眼相看了。觉着钱三贵到底是见过识面有本事的,身子刚刚好一点,就能跟王老爷家套上关系。不简单! 汪里正后来逮着机会就问钱三贵,他们是怎样跟王老爷搭上线的,钱三贵打着啰啰没明说。 之后吴氏便经常做醪糟,每次会给王管事送四坛,县城的张家送两坛。当然这是后话了。 那天晚上,汪氏躺在床上对钱大贵说,「这顿饭,没个二两银子是办不下来的。三房敢拿那么多钱修房子,还拿了这些钱办席面,家底可不是一般的厚。他家咋突然这么有钱了?一有钱就说吴氏娘家给的,我不信。是不是他们还有啥挣钱的路子没告诉咱?咱们这些年可没少帮衬他们,有路子也该说一声啊,有钱一起赚嘛。」 钱大贵说,「就你想的多。没告诉你挣钱的路子,卖霞草是谁告诉你的?吴氏的哥哥在给县太爷当师爷,给自家妹子一点银子,还有啥不相信的?绣儿灵俐了,不仅把满江媳妇做的玩偶卖了好价钱,还讨了保和堂张老太太的喜。张家送了三弟好些补药,还赏了他们一些银锞子。这些你也知道的,咋还疑神疑鬼的。」说完,又啧啧两声,「三弟还给了娘一个银锞子。娘给我看了,小银锞子亮铮铮的像花生,极好看。」 乡下人大多用铜钱,连小银角子都少见,更何况银锭子、银锞子这些稀罕物。 汪氏有些眼馋,嘀咕道,「就你憨,人家说啥就是啥。」 钱老大说道,「不管是弟媳妇娘家给的,还是人家赚的,不是咱的钱咱就别掂记。千万别学二弟媳妇,算计不成,还把兄弟情分弄生分了。」 「我知道。」汪氏说道。沉吟了一下,又说,「婆婆就是偏心,咱们给了她好东西,她回头就送给锦娃了。咱家善娃是她的大重孙子,也没见她给过什么好东西。」 钱大贵不高兴了,黑脸道,「我娘辛苦了一辈子,手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就这次得了个有钱人家的物什,稀罕得什么似的。你咋还惦记上了?」 汪氏没言语,堵气转过身去。 第二天,唐氏难得地跟着钱二贵一起来地里了。一般她只在农忙时才会下地,今天倒是难得地勤快。 吴氏没理她,直接跟钱二贵打了招呼。 唐氏见钱二贵去了地的另一头,便撇嘴说道,「我早看出来了,这人啊都长了双势利眼,看高不看低。咱们家没有当官的亲戚,帮了再多忙人家也没看在眼里。送绸子衣裳送肉啥的,只送那有后台的人家。」 吴氏直起身道,「二嫂这是骂我呢?」 唐氏甩着眼刀子说,「我是在骂势利眼,谁势利我骂谁。」 吴氏气道,「不错,我家是给大伯家送过几次肉,那是因为婆婆在那儿,是我们孝敬婆婆的。」 唐氏道,「我可没那么嘴馋,你家只给大房送绸子衣裳是咋回事?」 吴氏气道,「那是霞姑私下送蝶姑的,我和当家的都是晚上才知道的。」 「哟,真是有钱了,口气也大了。绸子衣裳这样的金贵物,霞姑一个孩子就能作主送人。」唐氏撇嘴道。 吴氏说道,「那衣裳虽说是绸子的,却是张老爷家的丫头穿剩下的旧衣。只适合姑娘们穿,所以霞姑才送了蝶姑一套。二嫂也该照照镜子啊,那些都是大红大绿的衣裳,你穿得出去吗?」 钱二贵过来骂唐氏道,「你不干活,在那里瞎嚷嚷啥呢。」又对吴氏说,「弟妹别跟她一般见识,这婆娘历来嘴臭。你和三弟不容易,这日子刚好一点,这婆娘倒先眼红了。」 吴氏回家说了这事,末了又叹道,「……有句老话说得好,兄弟巴不得兄弟穷,妯娌巴不得妯娌耸。咱家还没咋样呢,一天到晚就来打听是不是咱们有挣钱的路子没告诉她们。这回更好,直接骂上了。他们住大瓦房吃肉,咱们住草房吃汤咽菜,就是应当的。咱们的日子刚好一点,就不自在了。她们张口闭口当初帮了咱家多少忙,那她们咋不想想,她们住的大瓦房,种的水田,不都是当家的提着脑袋跑镖挣回来的……」 钱三贵说道,「我当初拚死拚活出去跑镖挣钱,就是想让爹娘过好日子,让妻子儿女过好日子。可是到了,爹娘的日子不好过,你们的日子更不好过。我无能,让爹娘和你们受了这么多苦……其实,大哥二哥还没那么糊涂,两个嫂子爱咋说咋说。咱们咋没告诉她们挣钱的路子?她们卖霞草到现在还在挣银子哩。」声音又低了些说道,「咱家能有这些银子,靠的是孩子们聪慧,猴哥机灵,更多的是运气。这些运气一辈子不见得能遇到一次。怎么说?」 吴氏迟疑道,「晚辈们还不错,要不——让霞姑再给满河媳妇送套衣裳过去?」 钱三贵道,「不送!霞姑就得了人家几套旧衣裳,也值得这些人眼红骂人?哼,即使都送出去了,人家也不见得说咱们一声好。或许还觉得正该。她一骂咱就送。这个坏毛病可不能再惯着。」 钱亦绣偷着乐,还好爷爷不是傻包子。或许是这么多年的苦,终于让他想明白了许多道理吧。 不过。也正如钱三贵所说,钱大贵和钱二贵及晚辈们还不错。以后找到挣钱的路子肯定会带着他们一起,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天晚上,大山生了两只小狗。一公一母。小狗好小,虽然闭着眼睛。也看得出来比它娘长得俊多了,至少鼻子嘴巴凸出出来了。 钱亦绣还是有些小遗憾,大山这么大的块头,却没生窝多胞胎。之前她还梦想着大山多生几只小狗。组建一支狗仔队,让那些人不敢再打她家的坏主意。可惜了。 第4章 两只小狗爬在大山的怀里吃奶,猴哥大概又想起了它娘。琉璃一样的眼珠涌出泪来,也凑过去跟着一起吃。 小狗的名字是钱亦锦和钱亦绣商量决定的。公的叫奔奔,母的叫跳跳。期许它们跑得快跳得高,将来比它们的娘还厉害。 其实钱亦锦并不太喜欢这个名字,觉得不够威风。但妹妹喜欢,他也只有认了。 让钱家喜闻乐见的是,村里又传出了钱三贵跟王老爷好的称兄道弟的事,这让许多人家都羡慕不已。 三天后,汪里正小孙子满月,请钱三贵去喝满月酒,还请他去了上桌,陪着王良王大爷(王管事的大儿子)、林大夫、张先生、邻村里正等几个有身份的人喝酒。连钱大贵都没有享受这种殊誉。 过了两天,王管事真请了钱三贵去喝他家的铁锅头,还请了住在二柳镇的张地主、余地主及附近几个村的里正。 钱三贵腿不好,便让钱满川借了谢虎子家的驴车,拉着他一起去吃席。 钱大贵和汪氏听说钱三贵要带自己儿子去王老爷家喝酒,都高兴疯了。原来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能攀上王老爷家,现在儿子居然要去他家喝酒了。一大早就把钱满川收拾得利利索索,还不停地嘱咐他要会说话,要有眼力价,要把三叔照顾好,等等。 经过王老爷的抬举,钱三贵在附近几个村包括二柳镇的身价蹭蹭往上升。从这以后,许多人家请客都会专门来请他。特别是请了王老爷父子的,就会请他去作陪。除了实在推不掉的,钱三贵都会以身体不好为由推辞掉。 钱三贵因为心情愉悦,身体也更好了些。 这段时间村西头风平浪静,加上家里有了钱,吃得饱,是钱家三房过得最舒心惬意的日子。钱三贵在张仲昆的调养下,身子好多了,已经能拄着拐去村里或是田间地头走走,也重新得到了村人的尊敬。 七月中,奔奔和跳跳长开些了,跟它们的娘正相反,极漂亮,一身雪白,像天上的云团。它们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奔奔的眼睛是棕黄色的,跳跳的眼睛是黑褐色的。 这天,送走了上学的小哥哥,钱亦绣抱着「两团白云」问大山道,「也不知道你找了个什么样的相公,咋生的崽这么漂亮?」 吴氏气的拍了她一巴掌,骂道,「绣儿,姑娘家家的,胡说什么。」她真的头疼,这个孙女啥啥都好,就是嘴巴不把门,经常会冒出些羞人的话来。 钱亦绣倒是没把挨打放在心上,又不痛,还呵呵傻笑几声。 猴哥却极不高兴,不停地向吴氏呲牙咧嘴甩眼刀子。它知道吴氏跟小主人是一家人,不能随便打。若是换成旁人,早拿小石子扔她的脑袋瓜或是上去把她的脸挠花了。 弄得吴氏哭笑不得,「哎哟,这泼猴还恨上我了,以后可不敢再打绣儿了。」 钱亦绣乐呵呵地把两个小家伙交给它们的娘亲,领着猴哥回了自己屋。却看见小娘亲坐在床上哭,眼睛都哭红了。 钱亦绣吓一跳,忙跑过去问,「娘,你怎么了?」 程月哭道,「婆婆打绣儿了,娘的心好痛。」说完就把钱亦绣拉到怀里继续哭。 小娘亲不仅貌美,还是水做的。 「娘亲误会了,奶没有打绣儿,她只是帮绣儿拍拍灰。」钱亦绣说,然后又打着迭的说了许久好话。 若是小爹爹还活着该多好,他哄小娘亲的段数超高。这样的美差交给他,三言两语就搞定了。 程月拿帕子擦干了眼泪,红红的眼睛和红红的小鼻头显得更加楚楚可怜。现在生活好起来,小娘亲尖尖的小脸也圆润了些,更美了。身上穿了套藕白色粗布衣裙,这是后来吴氏在镇上买的布。她那套桃红色衣裳虽然做好了,却因为「寡妇」的身份不敢让她穿。 喜欢美人的钱亦绣又凑过去亲了她一口。嗯,皮肤真好,吹可弹破。 程月抿嘴笑笑,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块新的素绫缎准备用绷子绷起来。 钱亦绣问道,「那副喜鹊登枝也绣好了?」 「哼,绣好了。」程月点头。 钱亦绣起身从一个小篮子里拿出两块绫缎,一块绣着水草鲤鱼,一块绣着喜鹊登枝。绣的极精美,鲜活,大小正好可以做两个团扇扇面。 她想起小娘亲曾经嫌弃绫缎和绣线不好的话来。小娘亲做活虽然有些慢,也浪费了几块绫缎和一些绣线,但这么好的绣艺用这种低廉的材料却是可惜了。便说道,「娘亲先不忙,把这绣好的绣品给爷奶看看再说。」 为了怕吴氏心疼小娘亲浪费绫缎和绣线,钱亦绣都是让她在左厢房的小窗下绣的,吴氏至今没看过她绣的成品。 吴氏拿着两块绫缎简直不敢置信,「天哪,绣的真好,还是苏绣。就是县城绣铺里的绣娘,也不一定能绣出这么好的东西。」 程月喜滋滋地说,「教月儿绣花的是祥云阁里的苏师傅……月儿能干,不吃闲饭。」 前半截话说得比较流利,后半截又跟平时一样缓慢。 这是小娘亲嘴里第二次出现祥云阁,还有什么苏师傅。钱亦绣又弱弱地问。「祥云阁在哪里?」 果真程月又睁着懵懂的大眼睛问,「绣儿说的什么,什么祥云阁?」 钱亦绣挫败地看看小娘亲,转头问吴氏道,「奶,这两块绣品能卖个好价吗?」 吴氏喜道,「当然能了。奶原来去过几次县城的绣铺。这种好做工的绣品可是值钱。」 钱亦绣说,「那咱们明天就去县城一趟,看看这种绣品能卖多少钱。若是卖的好的话。咱们就买些好绫缎和绣线,绣出来的东西也值价些。那种廉价的素绫和绣线就别让我娘绣了,辛苦又浪费我娘的好手艺,留着给姑姑练绣活。正好我那两盆兰花也开了。现在正是出手的好时机。」 从热风谷移回来的花彻底养活了,其中两盆建兰已经打花了苞。另一盆墨兰和君子兰花期还没到。得冬天才开花。 第5章 钱三贵听了也有几分心动,但又怕孙女再出事,迟疑道,「若是再遇到戏班的人怎么办?绣儿还是别去了。让你奶去。」 钱亦绣断然拒绝,「爷,卖东西也是一门本事。上次在大慈寺我卖了六两银子。可奶只卖了一百文。这么好的两样东西,我不放心奶去卖。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戏班的人咋可能还记得我。再说,或许戏班的人真信了我是张家的远亲,不敢来找我麻烦了。」 钱三贵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头说,「那就再过几天,等到锦娃休沐,让他跟着去,爷也放心些。另外,到了县城走人多的地方,最好花几文钱坐驴车,绣儿也不要到处跑……」 傍晚,钱亦锦放学回来。他一进院子就兴奋地大声说,「我放学路过村子的时候,听说今天下午许斧子跟范大黑子在村东头的那条小路上打起来了。本来许斧子把范大黑子压在身下打,谁知跑来几条狗,把许斧子吓得掉进了沟里,一身湿透地逃回了大榕村。」 一家人都兴灾乐祸地笑起来。 「该,咋不咬死他。」钱满霞啐了一口骂道。 钱亦锦遗憾道,「可惜咱家大山没出门,不然让大山咬那王八蛋几口才解气。」 钱亦绣问,「哥哥知道他们为什么打架吗?」 钱亦锦摇头说,「不清楚,只听说他们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七月十八宜嫁娶,余地主儿子娶媳妇,头天专门让下人给钱三贵送了贴子。余地主的田地大多在大榕村,那天肯定会请大榕村一霸方阎王。钱三贵便不想去,想托病让吴氏去送个礼金。还愤愤地说,「我不是怕方阎王,我是恨他,见着他就想拿拐棍打他。」 钱亦绣劝道,「我觉着爷该去,跟余地主交好了,对咱们家也有利。那天他们肯定也会请王管事,方阎王的势再大也大不过他。爷要做到从气势上藐视敌人,但也不能在人家喜宴上惹事,多跟王管事套近乎,气死那个坏老头。爷爷若是不去,那坏老头还会以为咱们怕他躲着他,以后又会变着法子欺负咱们。」 她说的一脸认真,又把吴氏和钱满霞逗笑了,吴氏道,「小小年纪,哪儿来那么多心眼。」 钱三贵想想也对,自己病了这么多年,咋把原来的豪气都磨灭了呢?是该正面会会那个恶人了。若是他敢再欺侮自己的家人,就豁出这条命跟他死磕到底。 那天上午,钱三贵穿着新衣裳,怀揣装了一两银锭子的红包,又让钱满川借了谢虎子的驴车,把他送去了二柳镇。 钱亦绣虽然鼓励钱三贵去了,但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怕他被方阎王欺负。呆在家里实在难受,就想去钱家大院玩玩,顺便打听打听方斧子为何跟范大黑子打起来。 她没带撵路的猴哥,也没带哼哼叽叽的奔奔和跳跳,独自一人跑了去。。 到了钱家大院,唐氏也在那里。她正在向钱老太告状,「这人的心长得也太偏了吧?三叔上次带着满川去了王老爷家,这次去余地主家就该带着我家满河才对呀。婆婆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钱老太啐了她一口骂道,「人都被你得罪光了,还怪人家心偏。我二儿真是命苦,咋娶了你这么个蠢婆娘。我满河孙子的命更苦,有了你这样的娘,害他被人低瞧……」 唐氏嘻嘻笑着也不生气,见钱亦绣来了,又说道,「回去跟你爷说说,都是亲戚,下次再有那光面子差事,也想着些你满河叔。」 汪氏拿这个当着面撬自家墙角的二货没有一点办法,冷哼一声说道,「想让人家想着你,你也该少做些缺德事呀,总不能让人家剃头挑子一头热吧?」 钱亦绣暗乐,汪氏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 唐氏心里气极,却也不敢惹汪氏,翻着白眼说道,「看大嫂说的,我做啥了?只不过是喜欢绣儿,想亲上加亲,他们不愿意不是没说了嘛……」 正蹲在树下玩小花的多多小朋友赶紧跑了过来,献宝道,「绣儿姐姐,绣儿姐姐,我给你留了块糖糖,是太奶昨天给的,多多都没舍得全吃完。」说着,从小荷包里拿出一块吃了一半又吐出来的饴糖,污糟糟的糖被污糟糟的小胖手指头捏着,还一副快表扬我吧,我心里一直有你的表情。 钱亦绣虽然感动,但这半块糖她实在吞不下。便笑着接过来,又塞进了多多的嘴里说,「妹妹真乖,姐姐把这糖奖励给你了。以后姐姐有了好吃食,也会给妹妹留着。」 拉着她到一旁坐下,给她折帕子玩,却尖着耳朵听几个中老年妇女八卦着。钱老太才回娘家住了两天,昨天才回来,还专门在大门口等钱亦锦放学,给她家带了一点糖果和木耳。 钱老太先是一直在夸自己的一个侄孙,说他如何如何俊俏能干。由于太挑剔,十七岁了还没有说亲,等等。 钱亦绣一听便警铃大作,不提防不行啊,自家如今可是有个抢手货。之后,又听她们八卦村里的事情,说得最多的就是范大黑子和许斧子打架的事情。 许斧子好像知道了花溪村的人说他偷了范大黑子的肚兜。他找范大黑子解释,好像话说的不好听就打起来了。 钱老太骂道,「牲口玩意儿,做了那缺德事,还好意思找人家男人说话。」 汪氏和唐氏又附合着骂起了许家人。 钱亦绣暗道,许家和范家的梁子虽然结下了,但他们深想想或许就会怀疑是自家做的手脚。也会更恨自家了。虽说现在有王管事撑腰。他们或许不敢来明的,万一又耍啥阴招咋办? 家门口盘踞着一条随时盯着自家,等待机会咬一口的毒蛇。这日子可真糟心。 晌午,许氏和钱满蝶从山里摘霞草回来了,钱亦绣便起身告辞回家。 汪氏极其热情地留钱亦绣吃中饭,「都到饭点了。走啥呀?你大娘做的面劲道好吃,绣儿尝尝。」 多多赶紧说。「再做个韭菜鸡蛋打卤,喷香。」话没说完,口水便流了出来。 第6章 许氏笑呵呵地进厨房擀面条,钱满蝶要去菜地里割韭菜。汪氏说道,「你累了半天了,坐着歇会儿。娘去。」她起身瞪了一眼赖着没走的唐氏,去了后院。 这就是媳妇和闺女的差别了。 钱亦绣觉得老钱家除了钱老太。好像其他人都不怎么重男轻女,对闺女都不错。 许氏的手艺真好,面条劲道,味道也调的好。钱亦绣吃了一大碗,撑得小肚皮鼓鼓的。 饭后,钱亦绣便回了家。 下晌,钱三贵红光满面被钱满川送了回来。 余地主家的喜宴搞得极其热闹,还有两个差爷从县里赶来恭祝。这次虽然钱三贵没坐去主桌,但王老爷专门把他招去主桌给那两个差爷和几位有身份的人介绍了一番。 钱三贵感激地说,「王老爷真是个善人,他或许听说了许家跟咱们家的过节,还专门在许阎王的跟前说,我是他的好兄弟,若是谁不开眼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他。许阎王脸憋得通红,却不敢多说一句话。」想着许阎王蛋疼的样子,钱三贵又禁不住一阵大笑。 钱亦绣之前就一直有些纳闷,王管事对自家的态度似乎太好了些,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个性和作风啊。自家送他的是醪糟,又不是金条。即使讨了张嬷嬷的喜,好像王管事也不该这种态度啊。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不管什么事,只要对自家有好处,她都乐意接受。 二十日早饭后,三人穿戴一新,吴氏背着放有两盆花的大背篓,又抱一个小坛子走在前面,钱亦锦背一个装着小坛子的小背篓,一只手紧紧牵着妹妹,钱亦绣手里拎着一个放了绣品的小篮子,一起去村北口等车。 她们今天不止要去卖花和绣品,还会给张家送两坛醪糟。 猴哥还想撵路,但钱亦绣不愿意带它,怕再遇到强买它的人节外生枝。许诺给它带好吃的、好玩的回来才把它哄住。 今天逢集,村北口已经站了几个等车的人,背着挑着许多东西到县城去卖。 钱亦绣三人刚在村口站定,就看见王良赶着马车在远处招呼他们。洪河对岸的人要去溪山县城,也得过洪桥走花溪村旁的路,洪桥就是宋家出钱建的。 王良喊道,「我去宋氏粮铺办点事,你们若是去县城就上车。」 这可好,是专车,还属于奔驰一类的高档车,又不要花钱。吴氏几人在村人的羡慕下走过去,上了车。钱亦锦和钱亦绣笑着问好,「王大爷早。」 钱亦锦看到王良瞥了几眼他手里的小坛子,笑道,「我娘又做了几坛子醪糟,还说今儿晚上给你们送几罐过去。」 王良笑道,「那敢情好,我娘正想那个味呢。」又好奇地问,「你们这是给谁送去的?」 钱亦锦道,「这是给保和堂的东家张老爷家送的。张老爷经常给我爷看病,我家没有什么好东西,就这醪糟还算做得香醇,便想着给他们送两罐。」 王良笑笑。暗道,没看出来,这钱家虽然老弱病残,却极懂人情事故,连张老爷家都能攀附上。 钱亦绣没有多说话,小屁孩也应该学着与人结交了。 牛车路过大榕村口时,远远看见许斧子站在肉铺子前阴阴地看着他们。钱亦绣吓得脖子缩了缩,又大声地打着哈哈跟王良说起话来。 许家横是吧?宋家庄子的人更横! 马车快些,半个时辰便到了溪山县城。花市挨着城北,王良特意把他们送到花市口。还说,「你们若是想搭回程的车,下午申时前在城中的宋氏粮铺找我。」 吴氏极高兴,连连点头说,「要搭,要搭,我们到时去找王大爷。」 花市里面绝大多数是露天的临时摊位,也有十几家门面。钱亦绣拉住想进第一家花店的吴氏向前走去。吴氏说,「你大爷爷、二爷爷的满天星就是在这家店卖的。」 「那就更不能在这家店卖花了。」钱亦绣说道。 吴氏想想好强的汪氏和不讲理的唐氏,便也不想进去了。 钱亦绣直接把他们拉到花市最里面的一家店。这家花店叫泌香阁,生意都做到了省城,付老板既是东家又是掌柜。他的为人还不错,有生意人的精明,也有些眼光,相对厚道些。 泌香阁是个六扇门面的铺子,很大很气派。地下摆着各种盆栽,空中吊着许多吊兰,几上案上摆着雅致的剑山插花,还有不少满天星。 吴氏得了孙女的嘱咐,直接说找掌柜的谈生意。小二把她们领到了后院,指着一个微胖的中年人说,「这就是我们东家付老爷。」 又笑着对那人说,「付老爷,他们说有生意找您谈。」 此时付老板正在摆弄一盆盆栽,听了直起腰笑道,「是什么生意啊?」一副笑面虎的样子。 吴氏把背篓放下,小心冀冀从里面拿出两盆兰花。一盆花瓣白中带红,如翩翩蝴蝶附在叶子上。一盆花瓣纯黄如金,花大香浓。 付老板眼里闪过惊喜,蹲下身看了好一阵兰花,才抬起头来说道,「这两盆花不错,你们想卖多少钱?」 这个吴氏还真作不了主,看了看钱亦绣,「绣儿,你说呢?」 钱亦绣脆生生说道。「我们一路走来,看得出这家店是花市里最好最大的一家。这全仗付老板会经营,有眼光。这花是我们去深山里挖来的,相信付老爷识货,会给个公道价。」 付老板指着她笑起来,「这小娃,这小娃可真会说话。」 旁边一个低头选花的人也转过头笑道。「付老哥。这小娃把你捧得这么高,若是价钱给低了,可就是不识货了。 钱亦绣一看这人可不得了。正是雾溪茶坊的崔掌柜。今天真真真是太巧了。 雾溪茶坊她是鬼魂时曾经光顾过多次,是她最想合作的茶商,没有之一。初次见到心仪公司的总经理,钱亦绣立刻打起万分精神。争取给他留个好映象。 第7章 崔掌柜看了看那两盆花也点点头,又问道。「你家人既能进深山挖花,应该不止这两盆,还有没有更好的?」 付老板不高兴了,说道。「我说崔老弟,你是来挖我墙角的?还当着我的面挖。生意人可不兴这么不厚道。」 崔掌柜笑道,「你知道的。我家少爷快回京了,我想收罗几盆稀罕些的好花。给喜欢花的姑太太带去京城。」 钱亦绣便稍侧过身跟崔掌柜眨了眨眼睛。崔掌柜了然地笑笑,说,「好,好,是我的不是,你们继续谈。」 付老板沉吟了一下道,「这两盆花,虽说长势不错,花也好看,但到底不是十分珍贵的品种,我出六十两银子,怎么样?」 一副价钱多高,快感谢我吧,瞧我多厚道的神情。 吴氏果真笑开了花,她做梦都没想到没花一文钱的野花竟这么值钱。尽管钱三贵说过几次这花能卖不少钱,她觉得能卖个十两银子就烧高香了。刚想答应,却被钱亦锦悄悄拉了一下。吴氏便聪明地收住笑容,问钱亦绣道,「绣儿,怎样?」 钱亦绣没回答,却拉着钱亦锦的手道,「哥哥说呢?」 钱亦锦见妹妹这么信任他,立即豪情万丈,挺了挺小胸脯说道,「付老板,这两盆花可是我们在深山里挖到的,不是自己栽种的。山中的兰花汲取日月精华,餐风饮露,不止颜色更艳丽,香气也更浓郁,才会有空谷幽兰之说……是不是……再高点?」 崔掌柜又哈哈笑道,「这小娃,更是个人精。」转过头对吴氏说道,「这位大嫂教孙有方啊,孙子孙女都是如此早慧。」 吴氏有些惶恐地说,「老爷夸奖了。」 付老板想了想,又对两个小兄妹道,「好,再加十两。不能再多了,也得留点余地让我赚啊。」 钱亦绣道,「再加二十两。不行,我们就只有到别的花店去了。」 付老板咬咬牙,「成!这两个小娃,比大人还会抬价。」 这两盆兰花卖八十两也够了。 为了再挣一点钱,也为了在崔掌柜面前表现一把。钱亦绣又对付老板说,「我家住在山脚下,那里除了冬天,春夏秋三季都是鲜花遍野,各种花卉替换开放,我无事也会把花配一配……」 钱亦绣看看四周的各色插花,继续说,「都说各花入各眼,虽然很多人喜欢简洁清新、雅致绝俗的插花,但也会有人喜欢奔放热烈、华丽富贵的插花。我想给付老板插一种风格不一样的,若付老板觉得看得过眼,就给点赏钱。若看不过眼,就当我是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大斧吧。」 钱亦绣的话又逗得付老板和崔掌柜笑起来。崔掌柜笑道,「好,我做证,若是配好了付老板不给钱,我也不依。」一副跟付老板稔熟的样子。 付老板捏着几根稀疏的胡子点头道好。却暗忖,自己店里的剑山插花花样繁多,风格迥异,还会有不一样的插花?他不太相信。不过,这小女娃灵牙俐齿,聪明异常,或许真能配出别样的插花也未可知。 吴氏却吓着了,赶紧对付老板说,「乡下孩子野惯了,不知道个‘怕’字,付老爷别见怪。」 又瞪了钱亦绣一眼说,「绣儿,这里可不是你能信口开合的地方。浪费了好花,咱们赔不起,快给付老爷道歉。」 付老板摆手道,「这位嫂子莫慌,几支花我还浪费得起。」又指着崔掌柜说,「这位是崔掌柜,他可作证。」 钱亦绣前世在工会工作多年,一遇到厂庆或是有重大活动,都会买些插花来装饰会场。所以对西式大插花比较熟悉,相反对中式的小清新插花还不太熟。 这次她想给他们插种西方风格的插花。 西方风格的插花,注重色彩的渲染,布置形式多为各种几何形体。适合用花大、色深、排列密、质地厚的花朵。 钱亦绣见花店里有香石竹、百合、马蹄莲、月季等花,这些足够了。 由于西式插花花材用量多,她找了一个最大的方盘剑山,选了月季、百合、马蹄莲作主花,满天星作配花,龟背竹和绿萝作绿叶配材,做成了一束又大又高的三角形大插花。 这束插花不仅色彩艳丽浓厚,而且错落有致,跟他们花店一贯讲究的简洁流畅完全两回事。但看着就是好看,别有韵味。 付老板惊艳不已,「繁杂是插花的大忌,但凡繁杂了就会显得零乱累赘。没想到你用了这么多大而厚的花,却丝毫没有繁杂零乱的感觉,效果还这么好。」 钱亦绣笑道,「用花数量多,只要排列得当,会给人花木繁盛之感。就像你们用花数量少,只要线条优美,不仅不会显得单调,还会给人清雅流畅的感觉。」 崔掌柜也兴奋地击掌说道,「是极。」 付老板不错眼地看着那束插花频频点头道。 钱亦绣又提点道,「简单雅致的插花适合放在床头、窗前、案上,给人以美的享受。但这种浓烈鲜艳、万紫千红的大插花,却适合用在像寿宴、婚宴或者别的大型场合上,喻意好,又引人注目……能讨个好彩头。」 付老板的头又像鸡啄米一样点着,似乎在看花,又似乎在考虑着钱亦绣的提议。 钱亦绣见自己把「彩头」这么明显的话都说出来了,付老板还没有表示。就忍不住明说道,「怎么样。这束插花还能入付老板的眼吧?」 付老板点头道,「好,非常好。」 崔掌柜笑道,「光说好有什么用?刚才这小女娃说了的,若入得了你的眼,你是要出银子的。」 付老板这才抬起头笑道,「我这么大的人。还不致于跟一个小女娃耍赖。」眼睛又望向钱亦绣。「这束插花我非常喜欢,你叫绣儿是吧?」见钱亦绣点头,又道。「刚才绣儿的提议也很好,我就给你五银子,如何?不少了,很多乡下人家一年也未必能赚到这个数。」 第8章 钱亦绣一喜。刚想同意,却见崔掌柜摆手笑道。「付掌柜,你这么做可不地道。这不仅是一束插花这么简单,这完全开启了另一种插花流派。我得替小女娃说句公道话,你至少要给人家十两银子才行。」 付老板老脸一红。说道,「这东西不像你们茶行的茶叶,炒得好是个技术活。人家学不去。而这个插花人家一看就学会了,我也只是卖个先机而已。」 崔掌柜笑道。「这不止是先机,还是店面品质的问题。若是做得好,你们花店的品质可是要超过别的花店。」 是啊,这么好的创意只卖五两银子可是太便宜了,都是穷闹的。 钱亦绣感激地看了几眼帮忙的崔掌柜,又对付老板说,「若是付老板能多给几个钱,我还可以告诉你几种这种插花样式,你一次只推一种出去,多推几次新品种,你们花店就牢牢掌握了先机。不仅能多卖钱,还能吸引更多的客人。」 「噢?你还有几种插花样式?」付老板问道。 钱亦绣比划道,「这种插花的形状是三角形,你还可以插成圆形、心形等。比如寿宴,最好插成圆形,取圆满之意。若是婚宴,可插成心形,取心心相映之意。根据不同的季节,主花还可以用菊花、火鹤花这些大花,配花还可以用小丁香、梨花这些小花。」 崔掌柜眼里闪过赞赏,又对付老板笑道,「看来,十两银子打发不了这个小娃啰。」 付老板知道这小娃刚才的话不多,但包含的内容可不少,对他们花店的发展会起到大作用。又当着崔掌柜这个爱管闲事的,也不好意思再压价。豪气地说道,「绣儿人不大,却是冰雪聪明,刚才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好,我给你二十两银子。若以后有了好的主意或是又挖到了好花,记得再来找我。」 不到三刻钟,没用一文的本钱,就挣了一百两银子。吴氏激动的脸都红了,她觉得自己像做梦一样。孙女孙子真能干!当然,还有那只会「寻宝」的小猴子。 钱亦锦也深有感触,妹妹如此聪慧,自己必须要更加发奋努力才配当她的哥哥。钱亦绣呵呵笑着看了崔掌柜一眼。 吴氏怀揣一百两银票跟他们告辞,带着两小兄妹出了花店。 出了花市,钱亦绣阻止了要招驴车的吴氏,把他们拉到了街对面。说道,「在这里等崔掌柜。」 吴氏有些不解,钱亦锦了然地说,「奶再等等,妹妹肯定要跟崔掌柜说花的事情。」 钱亦绣瞄了小正太一眼,聪明! 果不然,等了不到一刻钟,崔掌柜就出了花市,他后面的小厮怀里还抱着自家才卖的那盆开着金色花朵的兰花。他东张西望,看见街对面的两个小人儿使劲在跟他招手。 崔掌柜大步向他们走过来。 钱亦绣笑道,「崔掌柜,我们上次在山里挖了四株花,其中一株君子兰,虽然现在没开花,却有二十六片叶子,我爷爷说这盆君子兰是珍品,开出的花极好看。」 「二十六片叶子的君子兰?」崔掌柜吸了一口气。 「嗯,叶子又油又亮,有这么宽。」钱亦锦用小胖手比划道。 崔掌柜笑道,「好,你们把花拿到雾溪茶坊来,若是名品,价钱我不会亏待你们。你们最好早些拿来,我家少爷下个月初就要回京了。」他又想了想说,「我明天要去省城办事,你们再过个五天就拿到茶坊来找我。」 同崔掌柜告别后,他们坐驴车去了城南的同安街,这里有家九丝绣楼,是溪山县最好的绣铺之一。钱亦绣还知道,雾溪茶坊也在这条街上。 有钱真好,现在吴氏也舍得花五文钱打「的士」了。虽说是无奈,但也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同安街上的绣铺、书斋、茶坊比较多,也比较有档次,不像其他大街那样叫卖声不断,比较清静。 这里的商家都非常有实力,全是两层楼或是三层楼的店面,一溜的青砖黛瓦朱色雕花门窗。 进了九丝绣楼,里面大的有围屏、插屏、壁画等,小的有扇子、帕子、饰品等,琳琅满目,流光溢彩。 吴氏来到柜台前,把两块绣品拿出来。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妇人看了绣品抑制不住惊艳,连声道,「哟,绣工真好。这是苏绣,针法好像还是苏系传人的水纹针,如今会这种针法的人少之又少。」 钱亦绣没有搭腔,这家店的声誉不错,再加上他们肯定还想要小娘亲的绣活,所以不会压低价钱。 果然,那女掌柜又说,「只是绫缎和绣线差了些,可惜了。我给大嫂一个公道价,两块绣品五两银子如何?」 她先说绫缎差,吴氏还以为给不了多少钱,一听两块小绣品竟给了五两银子吃惊不已,马上笑着点头,「好,好,谢谢掌柜的。」 女掌柜笑着说,「我姓金,大嫂叫我金掌柜、金妹子都行。」 金掌柜低头看看绣品,遗憾地说,「若是绫缎再精致些,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只是这种低廉的绫缎,富贵人家不愿意用。这么好的绣技我又不愿意压低价钱卖出去,也只有放在店里做样品了。」又问,「这么好的活计,是出自大嫂的手?」 吴氏摇头道,「不是我,是我儿媳妇绣的。」 金掌柜笑道。「那这样行不行,以后大嫂的儿媳妇就专门给我们九丝绣坊做绣活儿,我们免费提供素绫缎和绣钱,你儿媳妇拿工钱。放心,我们不会亏待你们,每个月小绣品五件,或者中绣品一件。大绣品再商量确且时日。一个月给她十两银子。如何?」 天呐,一个月的纯收入竟比他们全家两年的总收入还多得多,吴氏喜的忙点头。说,「好,好,谢谢金掌柜提携。」 「不好。」钱亦绣糯糯地说道。 她的美貌小娘亲。怎么能给绣铺当绣娘。卖绣品一回事,当绣娘又是一回事。再说。让小娘亲绣绣品卖只是权宜之计,等以后家里条件好了肯定不会再让她做这些事。 第9章 「为什么?」吴氏有些不解道,「不是绣儿让你娘绣绣品卖的吗?」 钱亦锦也想到了,他同意妹妹的做法。拉着吴氏的衣襟说,「奶,听妹妹的。」 金掌柜的嘴角扯了一下。笑道,「大嫂家的两个孩子还真是……有主见……」 钱亦绣装作没听懂金掌柜的嘲讽。她还想跟九丝绣楼继续合作,毕竟这家绣楼的实力和声誉还是不错的。 便掂着脚尖跟金掌柜说道,「这是样的,我娘亲身体不好,不能累着。好的时候能绣点活计,不好的时候又不能绣。若价格合适的话,我们以后就在你们绣铺买好的绫缎和绣钱,绣好的绣品在溪山县都只卖给你们铺子。」 金掌柜听了,觉得也可行。笑道,「那好,我们给的价钱可是最公平合理的了,你娘的绣品以后单卖给我们,价钱好说。」沉吟了一下又对吴氏说,「大嫂,若你儿媳妇愿意把这种水纹针法传授给我们绣楼,我可以给你们一百两银子的酬劳。」 吴氏先是一喜,但想想程月,话都说不清楚,还怕见生人,还教啥徒弟,便直接拒了。 即使吴氏不拒,钱亦绣也会拒了。她的小娘亲,怎么能给绣楼当师傅。再说,现在家里也不穷,不需要赚这个钱。 钱亦绣又花了二两银子买了十尺白色素绫和十几把绣线,都是店里最上等的货。 金掌柜笑道,「这是给你们的进价,若按市价卖,这些素绫和绣线可不只这个价。以后绣了好东西,一定要卖给我们绣楼。」 钱亦绣点着头说,「金掌柜放心,我娘绣了好绣品,准来这里卖。 本来吴氏还心疼那二两银子,听了金掌柜的话,也就好过些了。 这里离张家不远,他们出了绣铺便直接步行去了张家。路上遇到一个货郎,钱亦绣给猴哥买了一个拨浪鼓。答应了的事若没办,猴哥肯定要闹腾。 钱亦锦说,「再买两个给奔奔和跳跳,若只给猴哥买,大山会生气。」 吴氏不愿意,嗔道,「狗懂什么,还花那个冤枉钱。」 钱亦绣觉得小哥哥说得有理,他们家的狗心眼也多,便又缠着吴氏多买了两个。这九文冤枉钱花的吴氏直吸气,却拿两个孩子没办法。 到了张家侧门,还是跟守门的婆子说求见阿珠姑娘。等阿珠来了,看见是他们,怀里还抱着两罐醪糟。笑道,「哎哟,老太太和太太今儿还在念叨,钱大娘的手艺好,做出的醪糟好吃得紧。」 吴氏谦虚道,「乡下东西粗鄙,承蒙老太太、太太喜欢,我们今儿又拿了两罐来孝敬老太太和太太。」 阿珠让小丫头接了过去,笑道,「请你们到客房等等,我去回禀老太太和太太。」又指着钱亦锦道,「这位小哥是?」 「他是我哥哥。」钱亦绣说道。 钱亦锦笑咪咪地喊了声,「阿珠姐姐。」 阿珠笑着点点头走了,一个婆子把他们带到离侧门不远的一间厢房里等候。 过了一会儿,阿珠过来笑道,「老太太、太太请你们去说会子话。」 路上,阿珠牵着钱亦绣的小手说,「我们老太太喜欢听乡下的一些趣事,绣儿就给她讲讲,让老太太乐呵乐呵。」 吴氏心里感触颇深,每次自己来送东西,也是求见阿珠。阿珠把东西接了,又回送些东西就把自己打发走了。可是孙女一来,老太太就要见人了。还是当家的说的对,两个孩子虽小,却伶俐,讨喜,他们老两口就等着享两个娃的福了。 阿珠领着他们走过一段游廊,穿过几个小院,便来到一个大院子。院子是个四合院,里面繁花似锦,芳香浓郁,这就是张老太太的院子。 阿珠引着他们进入正房,厅很大,陈设精致,地下还铺着西域出的羊绒毯。 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宋氏坐在右边的楠木椅子上。 几人进去给老太太和宋氏见了礼,她们是第一次见钱亦锦,每人还给了他一个装着银锞子的荷包。 钱亦锦的嘴儿多甜啊,长揖及地说道,「谢老太太、太太的赏。因为老太太、张老爷、太太的好心,小子的爷爷病好多了,小子也上了学。小子学习没有一刻懈怠,时刻记着你们的好,想着以后出息了能报答一、二……」 几句话把老太太说得眼睛都笑眯了。她只有张央一个孙子,又大了。现在见了这两个孩子,漂亮,又极讨喜,招手让他们小兄妹过去,把他们搂在怀里。笑道,「哎哟哟,好可人痛的小乖乖,谢谢你们掂记着我这个老太婆……」 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公鸭嗓子,「可了不得了,奶奶有了别人,把嫡嫡亲的孙子都抛到一边了。」 是张央。 随着说话声,张仲昆和张央走了进来。 老太太听了张央的话,更欢喜了,故意把两兄妹抱紧了说,「可不是,有了他们,奶奶眼里可没有央儿了。」 一家人都呵呵笑起来。 张仲昆在老太太左边椅子上坐下,张央在他的下首坐下。张仲昆把钱亦锦招过去,问,「你是钱家的大孙子?」 钱亦锦又给张仲昆深深的躹了一躬,说,「见过张老爷,小子叫钱亦锦。谢谢您,我爷爷的病好多了。已经能拄着拐进村走动了,您的大恩我们一家都记着……」 小正太跟张仲昆说话像个小大人般无比正经,而不是跟老太太撒娇那种。 张仲昆捏着胡子点点头。老钱家的两个孩子都不错,女娃精明伶俐,男娃气质如兰,一点不像乡下孩子,甚至连城里的孩子都少有这种气质。又考了考他的学问。钱亦锦自是对答如流。更让张仲昆意外,暗道这孩子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老太太见儿子喜欢,更高兴起来。钱亦绣又倚着她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乡下的趣闻。哪家老奶奶因为长年理佛做善事,如今活了八十一岁牙口好得还能嚼炒碗豆。哪家老爷爷长年坚持锻炼身体,今年都七十五岁了还健步如飞。哪家的儿子为了让瘫子寡母看上一场戏,背着寡母走了一天路。等等等等。钱亦锦在一旁添油加醋,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第10章 特别是讲到浑身懒肉的花癫子倒插门让婆娘孩子养活的事情。以及他的许多不要脸皮的「经典」语言,更是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当然,调戏自己小娘亲的戏码被省略掉了。 晌午了,老太太还舍不得让他们走。又开口留他们吃晌饭。吴氏被领去了另一间房,由张嬷嬷、阿珠陪着。钱亦锦兄妹则是跟老太太、张仲昆一家人一起去了偏厅吃。 张家的人口不多,气氛温馨融洽。即使是饭桌上。众人也边吃饭边说笑。 张仲昆又说了梁公子半个月后会回京,明天又会由宋公子陪着从省城来溪山县。自己将全力以赴给他施针,也让宋氏安排好他们的衣食住行。 老太太道,「那是个好孩子,出身世家,又一表人材。却……哎……」 宋氏笑道,「……大师不是算出他的病或许能够根治吗?」 张仲昆点头说道,「嗯,或许梁家寻到了能治好此病的世外高人也不一定。」 老太太摇头道,「咱们张家治这种病是最在行的,我儿都根治不了,谁还能治好?况且还是我儿和悲空大师联手……」 张仲昆笑道,「山外有山,人外有外,这世上肯定有比儿子强的神医。」 张老太太还是摇头不信,在她眼里,儿子就是天下最好的神医。 几人说话有些闪烁,钱亦锦和钱亦绣都觉得不关己事,也没有认真听,低头吃着精致的菜品。特别是钱亦锦,吃得极快,吃相却也不算难看。 张央插话道,「爹,您说这世上会不会真有那种叫蛇蔓菊的神药?」 张仲昆摇头道,「不太可能,这种神药比神医还难寻。况且即便有,也不一定摘得来。」 钱亦绣一听蛇蔓菊,马上立起耳朵听起来。 听张仲昆如此说,便抬起头来天真地说道,「张老爷,那蛇蔓菊长得什么样?我家后面的山里有好多菊花,万一我看到就给老爷摘了来。绣儿最会种花了,到时候种一大园子,张老爷想要多少要多少。」 张央嘎嘎嘎地笑道,「那种花可不是哪个山里都能长的。据说此花长在高山之巅,人迹罕至之处。花瓣如丝,花蕊似玉,色彩艳若朝霞,每年只开一次,每株只开两朵……」 张仲昆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先祖只是记了一笔,说有古书提到过此花是……」他顿了一下,「可至今还从未有人看到过此花,也不知是真是假。你年纪还小,切莫为了寻花误入深山。」 还真是个大善人,钱亦绣感激地点点头。心道,等到三年后的六月,猴哥也大些了,花也开了,就让它在那个特殊的日子试着爬那处峭壁,看能不能把蛇蔓菊摘下来。 饭后,钱亦绣他们就要回家了。张老爷又给钱三贵配了几包药让他们带回去,还送了钱亦锦两刀纸、四条墨、四支笔。勉励他好好发奋,以后来县里读书,他帮着找好先生。 钱亦锦感动不已,又作了个揖。 老太太舍不得,也不得不放人。捏着钱亦绣长了些肉的小瘦爪子,送了她一条小琉璃手串和一条小玛瑙手串。说道,「好孩子,难得你小小的人儿那么有心,知道我稀罕乡里的吃食,经常给我送了来。以后常来家陪陪老太婆,你们来了,家里才热闹,我也喜欢听你们说的那些乡野趣事。」 张央故意吃醋道,「奶奶就直说喜欢听他们讲趣事得了呗。还编排家里不热闹,好像孙子没陪你老人家一样。」 老太太拍了张央一下,嗔道,「可不就是这样,你天天跟着你爹学医,哪里顾得上陪我老太婆。这院子里清清静静,只有你娘跟我说说话。」 张央听了赶紧作揖笑道,「是孙儿的不是,以后一定多陪奶奶。」 老太太摇头道,「罢了,你这么大了,还是好好跟你爹学本事,我们的保和堂将来还要交到你手上。你要真孝敬奶奶就早点娶个媳妇回来,多生几个娃,咱们家也就热闹了。」 她这么一说,张央不禁红了脸。 宋氏又送给钱亦锦、钱亦绣小兄妹两匹布,其中一匹还是绸缎,几包点心糖果。还让自家车夫把他们送到宋氏粮铺,领到王良跟前。上次她听说戏班强抢小女娃的事情好一阵后怕,况且梁公子还专门让自家照顾些这个小女娃。 自己家的两罐醪糟换了这么多的好东西,吴氏极不好意思,都上了车还在念佛。 路上,钱亦锦极懂事地从老太太给他的荷包里取了一个银锞子送给马车夫高伯。高伯推让了两次,便高兴地收下了。 钱亦绣有些汗颜。上次也是这位高伯送她们回家的,因为当时自己吓坏了,人家跑了那么远的路都没送点东西。 高伯在宋氏粮铺门口停了车,又把他们送进去。粮铺的人好像都认识他,笑着跟他打招呼。高伯领他们进了后院,王良正在里面,见高伯把他们送来还有些吃惊。 张伯告诉王良,自家主子让他把两个孩子送到他跟前才放心。 王良才知道钱家人原来跟张老爷家关系也这么好。 张老爷的夫人宋氏虽然只是宋家的一个远房族亲,但因为张老爷的医术超高,连京城的达官贵人都会千里迢迢来此寻医问药,所以宋家对张家从来都是高看一眼。 几人坐着王良的车回村,又送了王良一包张家送的点心。路过蒙溪村的时候。吴氏还下车在村口买了两条肉,又送了王良一条。 路过大榕村时,许家肉铺还没收摊,远远看着许老大和许斧子站在摊位前。钱亦锦站起身爬在王良的背上,大声说笑起来。王良是人精,已经看出钱家虽说现在不济,但凭着两个聪明的孩子。又有张家的提携。或许自家主子也会帮忙,今后肯定能发达。便一手持鞭,一手拍着背上的钱亦锦。让他小心别摔着。两人的说笑声传了老远。 钱亦绣啐了一口,气死许家那几个王八蛋。 第11章 下晌的阳光格外刺眼,程月正坐在院子里的枣树下焦急地等着一双儿女。阳光透过枝叶撒下来,照得她的脸一道明一道暗。她花瓣似的唇抿得紧紧的。身子也有些微微发抖。虽然钱三贵和钱满霞不时劝解两句,但都不能宽慰她的心。 奔奔和跳跳拉长了身子躺在程月的脚边晒太阳。时而扭扭圆滚滚的小身子,时而哼哼两声,惬意而舒适。大山则在一旁温柔地看着它们。 猴哥早就蹿上了桃树,不时丢个桃子下来。它先是往院子里面扔。钱满霞吼了半天都不管用,小姑娘只得去厨房拿了两块冰糖给它。它还嫌弃,不肯下来。 钱满霞道。「不是我舍不得,饴糖都被我娘和绣儿锁上了。」 猴哥只得勉为其难地下来吃了冰糖。就不再往院子里扔桃子了,而是改为向院子外的那棵榕树上扔。只要榕树上有小鸟飞去它就打,偶尔还真能打下一只小鸟来。它还不知道自己这是在练准头,让它以后又多了一样看家本领。 其实,它更想爬上枣树,既可以吃,又可以拿枣子打鸟。只不过小主人专门拎着它的耳朵告诫过了,若是它不爬枣树,每天可以给它吃两颗饴糖,等枣子熟透后,每天给它吃五颗。若是敢浪费一颗枣子,以后不仅没有枣子吃,连饴糖都没有了。 蹲在树上的猴哥早就看见小主人回来了,但它还在生气,所以不下来。 钱亦锦离院门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就开始叫,「娘亲,娘亲,我们回来了。」 程月听到叫声,慌忙起身去开了门,把小兄妹抱进怀里道,「你们咋才回来,娘好想你们,想得吃不下饭,想的心口痛。」 钱亦绣抱着她的腰说,「我和哥哥也想娘,好想好想,想得难受……」 母女两个的「倾诉」衷肠听得其他人都红了脸。 猴哥在树上弄出不小的动静,偏还不下来,傲娇地继续打着鸟玩。钱亦绣拿出拨浪鼓摇了几下,抬头说道,「这是给你的,若你不稀罕,我就给奔奔跳跳了。」 猴哥听了,赶紧跳下树,蹿到钱亦绣的身上把拨浪鼓抢了过去。 大山见了,瞥了两眼白胖宝宝,眼里掩饰不住失望。钱亦锦又笑着拿出两个拨浪鼓放在奔奔和跳跳面前,「你们也有。」 大山欣喜地冲他们叫了几声。奔奔和跳跳睁开眼睛,先用黑黑的小鼻头闻闻,才用小蹄子巴拉着拨浪鼓玩。 上交了一百零三两银子及钱亦锦得的七个银锞子,家里的存款已经有三百多两了。钱三贵先对程月进行了表扬,把程月激动的小脸通红,直说,「月儿能干,月儿不吃白食。」 钱三贵又彻底把买田提上了议事日程。 他笑道,「……我瞧那盆君子兰是珍品,少说也能够再卖个一百多两银子。这样,咱们家的银子就有四百多两了。咱们买个二十亩水田、二十亩地赁出去收租子,今后的日子就好过啰。」 想到以后的好日子,他高兴得脸都红了。 吴氏和钱满霞、钱亦锦也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憧憬着未来的好日子。 钱亦绣倒是没觉得一定要现在买田。她想的是把那两样东西拿到手,多卖些钱,到时买大片的良田和买大宅子都够了。特别是要把自家周围这片地买下来,包括那个松潭。 不管以后自家是否继续住在这里,这里都会是自己的大本营,是进入溪石山的中转站。 而且这里的地贱,她可以多买些,挖几个大池塘,从松潭和洪河里引水,到时候种植洞天池里的…… 她的规划里,这东西也是她家的几大产业之一呢。 她估摸着,那盆君子兰卖个二百两银子没问题。她现在最想买的是能给自家壮胆的下人。 若是别的人买花或许会压价,但崔掌柜买,肯定会给个公道价。所以,钱亦绣笃定君子兰至少能卖个二百两。通过多年的观察,崔掌柜是个精明的有眼光的商人,为人也不错,似乎还有强硬的靠山,绝对不会被小利蒙蔽双眼。 那么,家里应该有个五百多两甚至六百两银子的存款的。 钱亦绣说道,「绣儿想买几个下人,男人最好要壮实些。这样,既能干活,也能护家。」 吴氏和钱满霞听说要买下人,都吓一跳,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吴大声道,「绣儿还在作梦吧!下人可是有钱人家才用得起的,不仅买时要花钱,还得养着他们。汪里正家日子那么好过,也没见他家买过下人,只是请长工做活。」 钱满霞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咯咯笑道,「绣儿可真逗,咱们家还买下人,那我不就成了小姐?真是笑掉大牙了。」说完又咯咯咯地大笑起来。 钱亦绣气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当惯了最底层,连点想法都没有了。 气道,「我说的话很好笑吗?」又扑到钱三贵怀里说,「爷,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咱家若买了田地,总有一天会传出去的。若是别人知道咱们买了这么多田,他们就会认为咱们有更多的钱。大奶奶、二奶奶不都是这么猜的吗?咱家现在这么弱,只要有人打咱们主意,都能把咱们压跨。就像上次李光腚欺负咱们,若没有大伯他们帮忙,我们怎么打得过?更何况许阎王那么恨咱家,时时刻刻都在想怎么害咱们。咱家住得又这么偏。若真遇到半夜来偷袭的人怎么办?连个去村里或是王老爷家报信的人都没有。虽说有大山和猴哥,但来的人多了,再带着武器,它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了。」 她这么一说,一家人之前的兴奋之情又跌落下来。 钱亦锦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妹妹说的有理。若是家里再多几个成年人,别人也不太敢冒然欺上门。即使是有事了。也多个帮衬。不至于毫无反抗能力。最起码,能拖延些时间,或是有个去报信的人。」 小正太读了几天书。说话似乎又有了些深度。他看到别人都在注意听,又说,「爷爷不是一直在说,钱少些无事。最主要是人安全吗?为了安全起见,我也认为该买一房下人。不仅能护着咱们的安全。以后有田地了,跑腿啥的都由他们去办。这样,爷爷不受累,咱们家买地的事还不容易暴露。」他瞥了眼妹妹崇拜的眼神。继续说,「我还有种预感,咱家有猴哥这只‘寻宝猴’。它很可能还会给家里带来更多的钱……以后,咱们说不定还能去县城买大宅子住。姑姑兴许真能当上大小姐,我娘亲也不用再辛苦绣绣品了……」 第12章 小正太的一席话,又把吴氏和钱满霞说高兴起来,钱三贵也觉得有道理。点头说道,「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但是,哪里容易买到那么合适的人呢?若是买到那种奴大欺主的奴才,也头痛得紧。」 钱亦绣说,「咱们先慢慢寻摸吧,实在不行,去张府求求老太太或张老爷,请张家的下人帮咱们去牙行看看,他们的眼光毒。」 买下人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了。并商定,五天后把君子兰带去雾溪茶坊,之后再去牙行看看田地和下人。 因为这几笔巨额收入都离不开猴哥,钱满霞又特地为「功臣」单独蒸了一碗鸡蛋羹。今天更是不同往日,在钱亦绣的建议下,蛋羹里面加了点碎肉,还撒了点葱花。钱满霞极心疼,边做还边说,「鸡蛋和肉都是最好的吃食,分开吃都香得不得了,还要放一起,这不是浪费嘛。」 钱亦绣说,「不浪费,把猴哥的胃侍候好了,好处可是大大的。」 碎肉蛋羹果真讨了猴哥的喜,香得它蹲在椅子上直翘小屁屁,连碗里的汤都舔了。 吃饭前,钱三贵还是让小兄妹又去了一趟钱家大院,送去了一小碗溜肉片和一包张家送的糖果。 路上,正遇到唐氏站在自家蓠芭墙里往外看,见两个小兄妹一个端着碗,一个拿着一个油纸封,知道他们定是去大院送好吃食,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大声喊道,「锦娃,绣儿,手里拿的什么东西?让二/奶看看。」 钱亦锦没停脚步地说,「给我太奶孝敬的吃食。」 「二/奶也是你们的长辈,也该孝敬孝敬二/奶呀。」唐氏说道。 钱亦绣笑嘻嘻地说,「二/奶该让李光腚的儿子孝敬你才对啊。」 唐氏气得骂道,「死丫头片子,跟你娘一样讨嫌。」 在院子里修农具的李满河脸都涨红了,又不好说拎不清的老娘。 小兄妹来到钱家大院,把东西奉上,钱老太自是把重孙子一阵猛夸。 当汪氏听说程月绣的绣品竟然卖了五两银子,还不太相信。说道,「怎么可能两块小绣品就卖五两银子?我家蝶姑的手那么巧,十条绣工精细的帕子也只卖了不到两百文。」 钱亦绣说,「没错,我们去的是九丝绣楼,那里的金掌柜说我娘绣的是苏绣。」 钱老太咧着嘴直乐,「嗯,那程氏吃了钱家这么多年的白饭,是该做些活路计了。」 晚上,程月在小屋里欣喜地翻着吴氏买回来的绫缎和绣线。即使在昏黄的油灯下,月白色绫缎也闪着亮眼的光泽,五颜六色的绣线更是鲜艳夺目。 她摊开绫缎轻轻摸着,抿着嘴直乐。 钱亦绣说,「娘,这是咱们县城最好的素绫了,你觉得怎样?」 程月说,「嗯,虽然比不上祥云阁的,但还算不错……」 钱亦绣一阵激动,小娘亲的思路非常清晰嘛。她不敢再继续问下去,等着小娘亲自己往下说。 「绣个什么好呢?」程月继续冥思苦想,「百鸟朝凤的大插屏好看,八仙贺寿的围屏也好看……可是,这些大件月儿只看过,没有绣过啊……还有,那幅双面绣的……」 程月呆滞的眼神因为在思考像是有了些智慧。 钱亦绣没有吱声,继续偷偷地用余光瞥着小娘亲,看她能想起些什么。 不一会儿,程月就扶额喊道,「哎哟,头痛,头好痛。」 钱亦绣闻言赶紧爬上床帮她按摩头部。 扶案写字的钱亦锦也放下笔过来劝道,「头痛就不要想了。」 「想?想什么啊?」程月茫然道,顿了一下,又说,「哦,娘想起来了……」 「娘想起什么来了?」钱亦绣紧张地问。 「娘想起江哥哥说,门口的花谢了又开了,再谢了再开了,他就该回来了。可是,门外的花谢了又开了好多次,也不见他回来。他为什么会骗娘呢?他是不是不喜欢看到娘,才不回家了?」程月的嘴瘪起来,杏眼里涌起一层水雾。 得,傻得更厉害了。 看到程月难过的样子,钱亦绣不由地自责起来。小娘亲有病,自己还诱导着她想以前的事情,真是不该。 小兄妹哄又了她半天,说小爹爹或许被上峰派去执行任务了,所以才没来得及回来看她。劝着她去洗漱然后上床睡觉了。 小正太继续扶案发奋,钱亦绣挫败地来到院子里。星光下,猴哥骑在桃树上玩着拨浪鼓,叮叮呼呼的声音响得人心烦。奔奔和跳跳缩着白绒绒的身子挤在大山的怀里,大山趴在地上低头慈爱地看着它们。 枣树已经挂满青色的小枣子,转眼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个院子七年多了。七年前的那个晚上,小爹爹还是个十五岁的俊俏少年郎,可一年前却客死他乡。算算他死的时候才二十一岁,她前世这个年纪大学还没毕业。 前世……自己离开也就七年多。像是隔了几辈子。前世的父母弟妹,还有尚青云……他们怎么样了? 她捧着下巴坐在檐下的小凳子上望天叹气,稚气的小脸上满是不相称的深沉。 出门端水给钱三贵洗漱的钱满霞见了,呵呵笑道,「现在的日子这么好过,绣儿咋还在叹气呀?真是操不完的心。」 小姑娘觉得现在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哪里能够懂她这个历经两世的老茄子呢。 钱亦绣翻着眼皮瞧了小姑姑一眼。没理她。继续望天发呆。不知什么时候小正太过来挤在她旁边坐下,「妹妹莫发愁,等哥哥有出息了。请张老爷上门来给娘看病,或者请御医来给娘看病,娘会慢慢好起来的。」 小正太来给她做思想工作了。 钱亦绣说,「那哥哥就好好发奋。将来出息了给娘治病。」 「嗯。累了一天,妹妹早些歇息。哥哥再去看会书。」见妹妹无事,钱亦锦又起身进小屋发奋。 第13章 第二天,小娘亲似乎没有往日清醒,目光也更加呆滞。几乎一直守着门口。从门缝看外面的野花,嘴里不停地念叨什么「花谢花开」之类的话。 钱亦绣和吴氏便不敢再让她做绣活了。钱亦绣又试着劝她去县城的保管堂,请张老爷看病。 可程月就是不出门。包着眼泪说,「不出去。怕。」 下晌午歇过后,钱老太带着汪氏和钱满蝶,还有小跟屁虫钱满多来了。 汪氏难得来一次,她上门,吴氏等人更是热情了许多,把张家送的糖果和点心都拿出来待客。 汪氏笑道,「我昨天听锦娃和绣儿说满江媳妇绣的两块小绣品就卖了五两银子?」见吴氏点头,又说,「天,没看出来,满江媳妇真能干。」 钱老太也得意地说,「绣的小东西能卖这么多银子,在咱们附近几个村里,还是头一份。」 汪氏又笑说,「既然有这个手艺,就请她教教咱们钱家的闺女,让霞姑、蝶姑、绣儿、多多都跟着学学,将来去了婆家,会挣钱,腰杆也硬些。」 钱老太点头说,「是这么个理儿。不仅要教钱家闺女,还要教钱家媳妇,让满川媳妇、满河媳妇都来跟着学。」 吴氏听了,为难道,「月儿是个什么性子,婆婆和大嫂也知道。她平时连话都说不清楚,会教啥?」 这倒也是。 汪氏又道,「那就让蝶姑她们在旁边看着她绣,时间久了也能学些皮毛。」 吴氏愁道,「若是以前还成,可现在怕是不成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人比原来更不清醒起来。除了吃饭睡觉,就一直站在门前从门缝里往外看。刚才见你们来了,才回了屋。」 汪氏还有些不相信,怎么可能她们一要跟着她学绣活,人就病了。 钱老太也有些狐疑,起身去了小屋,果真见程月痴呆呆地坐在床边望着窗外发呆,也没理进来的钱老太。 老太太出去对堂屋里的汪氏气道,「真是扶不起的阿斗,才觉得有些用了,咋就又傻了。哎哟,我三儿命苦,家里养着这么一个天天吃闲饭的人……」 钱亦绣在一旁解释道,「或许是我娘想绣品用脑过渡造成的,说不定歇歇就好了。」 汪氏母女兴冲冲地来,没想到会这样,极是失望。 钱三贵有些过意不去,说道,「娘和大嫂就在家里吃晚饭吧,再让蝶姑去把大哥和满川叫来,我们爷几个喝两盅。」 吴氏笑道,「那就把满川媳妇和善娃都叫来,一起乐呵。」 老太太道,「也不能光叫老大一家,再把老二和满河两口子也叫来。」 钱三贵和吴氏自然点头应允。众人都没说的是,钱二贵一家都来了,唐氏能不跟着来吗? 吴氏赶紧领着钱满霞进厨房忙活。 晚上,钱家三房人又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翌日,程月一起床就去院门边往外看野花。新修的大门缝隙很小,程月看得不甚清楚。看久了就急切起来,一着急就更加不好。 钱三贵想着现在家里不像原来那么势弱,那些闲汉已经不敢来附近寻事。便让钱亦绣开了院门让她看个够。 钱亦绣看着痴痴呆呆的小娘亲,又内疚又难过。 三天后的上午,程月依旧顶着热辣辣的太阳斜倚在开着的院门边,呆呆地凝视着前方。荒草中的野花万紫千红,不畏阳光地傲然绽放着。 她的小娘亲可比荒地里的野娇弱得多。钱亦绣怕小娘亲中暑气,说了成筐好话,才把程月劝回小屋喝水,又用大蒲扇帮她扇着扇子。 看到程月这样,坐在房檐下的钱三贵和吴氏不住地唉声叹气,商量着明天去雾溪茶楼卖完君子兰之后,再去保和堂请张老爷给程月开些药。 钱亦绣看程月好些了,便拉着她到外面的房檐下乘凉,这里挡阳,又有风。 突然,正和奔奔和跳跳玩着的猴哥怂了怂鼻子,像疯了一样大叫起来,也不奈爬上门栓开门了,而是急吼吼地直接跳上院墙,再跳了出去。 看着它如此奇怪,钱亦绣跑去把大门打开一看,离院子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小和尚弘济正抱着猴哥在说笑,他身边还站着几个华服公子。 这几位小爷把钱亦绣着实吓了一大跳。 一个穿着云白软缎绣滚云纹兰花长袍,腰间系着秋香蓝丝绦,头戴一根白色羊脂玉簪子,竟然是大叔——梁公子。另两个是穿着明蓝提花软绸长袍的张公子,和穿着藕荷色提花锦缎的宋公子。他们后面有几个小厮,牵着几匹马,其中一个是钱亦绣的救命恩人梁高。 弘济拍拍猴哥抬头笑道,「我说想来看望小猴子,恰巧梁师兄和宋施主、张施主在寺里。他们都想来乡下玩玩,我就带来了。」 钱亦绣有些蒙,半张着嘴没反应过来,这些少爷来她家干嘛,自己跟那两个也不熟啊。 张央开口笑道,「怎么。看到我们高兴傻了?」 飘出的灵魂瞬间归了位,看到小神医张央,钱亦绣笑得眼里直冒小星星。 她赶紧笑道,「哦,真是贵客临门,快请进。」 抱着猴子的弘济小和尚笑咪咪地先进了院子,梁锦昭跩跩地迈着大长腿跟在后面。宋怀瑾、张央紧随其后。 弘济站定四下望望焕然一新的院子。说道,「你们家拾掇一番果然好多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嗯。不错」 钱亦绣客气地笑道,「这还得感谢小师傅和各位公子啊。」 弘济听了眉开眼笑,很是为自己的一时善举给了他们一份好生活而高兴。 宋怀瑾却说道,「小丫头这么一说我还挺汗颜。你家这院子好像没小爷什么事儿吧?」 钱亦绣气得心里翻了个白眼,知不知道姐是在客气啊。原来还以为这位公子比大叔厚道些,却原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果然嗓子里冒出鸭子叫的时候,是男人一生中最讨嫌的阶段。 第14章 房檐下的钱三贵吓得拄着拐站起身,张公子他认识。另外两位公子从孙女跟他们的对话中已经听出是曾经帮过家里人的贵人。而程月在他们进院子之前就跑回了自己的小屋。 钱亦绣介绍道,「这是我爷爷。」 三位公子都很有礼貌地拱拱手,喊道。「老丈。」 钱亦绣又对跟他们哈着腰的钱三贵介绍道,「爷爷。这位是梁大——哦,是梁少爷,这位是宋少爷,这位张少爷你已经认识了。」 钱三贵赶紧躬身说道,「请小师傅和贵人们去堂屋歇息。」 梁锦昭摆了摆手中的折扇说,「就在树荫下坐坐,这里凉快。」 有些吓着了的吴氏和钱满霞赶紧进屋拿凳子,梁高几个小厮把马拴在院子外面,也进堂屋帮着搬桌子、搬椅子,摆在枝叶繁茂的枣树底下。 见吴氏把专门留着招待贵客的茶叶拿出来。钱亦绣心道,这种粗茶,连那几个小厮都不见得爱喝。便悄声说道,「就给他们喝今天早上我熬的酸酶汤。」 「那汤是山里摘的酶子熬的,贵人们能喜欢吗?」吴氏不确定地问道。 「山里的东西他们才稀罕,那些费银子在茶铺里买的,他们还不稀罕。」钱亦绣说。她看了看厨房里的东西,让吴氏赶紧去镇上买菜仔油、糯米面、豆皮、芝麻等材料。小和尚来了必须做素食,那三位公子一看就嘴刁,她想做些不一样的东西。并让她快去快回。 吴氏如今非常相信钱亦绣说的话,答应道,「奶走快些,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打来回。」 钱亦绣又让小姑姑去私熟把钱亦锦叫回来,跟「小高僧」和这几位公子多接触,比上一天私熟收获可大得多。 路过钱家大院时,若钱满蝶在家,就请她来帮帮忙,再看看她家有没有新鲜的山货。若有的话,先借来用。因为钱满川夫妇经常去山里摘霞草,能捡些稀罕的山货。 钱亦绣把酸酶汤端上来说,「这酸酶汤刚刚放凉,少爷们喝了去去暑气。」 现在还没出伏,几位公子的脸晒得通红,背部的衣裳也湿了。喝了酸酶汤,果真凉爽了许多。 又把家里的五香花生米用碟子装着给他们当零嘴。 猴哥一看,赶紧跳上桌子爬了一把跑到一边去吃了。滑稽的样子把大家都逗笑了。 之后,钱亦绣又给几个小厮倒上水,特别是对小恩人梁高,笑容灿烂无比。梁高也极有眼力价,不时帮着钱亦绣服侍几个小主子。 「嗯,好喝,再去给小爷倒一碗。」宋怀瑾放下碗说道。梁高干脆进厨房把装酸酶汤的小罐子都抱了出来。 树荫下凉风习习,钱锦昭坐在椅子上,惬意地伸直长腿。举头四望,宽大的土坯院子,三只狗一只猴,两棵郁郁葱葱的果树,一截爬满蔷薇花的院墙,檐下摆着农具和草篮、草鞋,新瓦片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青光。院子后面是连绵的山脉,山脉伸向远方,连着悠远蔚蓝的天空。深吸一口气,花香草香果香泥土的芬芳在鼻间环绕。 再喝一碗酸酸甜甜的酸酶汤,真是一种别样的滋味。怪不得太爷爷在世时,一直遗憾没有在乡下的老家养老。 梁锦昭看看紧张的大汗淋漓的瘸腿老人,还有不停忙碌张罗着的小小女娃。这个家连个壮年人都没有,怪不得小女娃想着法的挣钱找靠山。便对宋怀瑾说道,「你们家不是有个庄子在附近吗,让庄子里的人过来服侍。哪能咱们小爷来了,他们还躲轻闲的理儿?」 宋怀瑾嘀咕了一句,「那王管事又不是什么二八佳人,戳着眼前都嫌他碍眼。」但还是对自己的小厮说,「去庄子上把王管事叫来。那老小子的架子真是越来越足了,还要小爷派人去请他。」 钱亦绣感激地看了梁锦昭一眼。她绝对相信梁锦昭叫王管事来不是单为了服侍他们。 这个大个子的智商跟他的个子一样高,心思比宋怀瑾和张央两个少年深沉得多,他是在变着法的给自家找撑腰的人呐。原来一直想不通王管事怎么会对自家那么好,现在有些想通了。 「大叔」的为人还真不错。 梁锦昭几人逗了一会儿猴子,又对东厢房檐下的两只小狗感兴趣起来,起身走了过去。大山通人性,见客人是猴儿子和主人带进来的,便没有理采他们。但见他们过来了,立即起身护在奔奔和跳跳前面,一副你敢抢它孩子它就跟你拚命的架式。 钱亦绣过去抱住大山的脖子说,「这几位公子是好人,不会抢你孩子的,放心啦。」 猴哥也跳过去吃了它几口奶,意思是我是你儿子,你儿子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啦。 大山才放下了戒备,半爬在地上。奔奔和跳跳跟猴大哥一样,都是人来疯。见人多了,又打滚又撒欢,萌萌的样子逗得那几个半大小子哈哈直乐。 不久,钱亦锦便跑回来了。他本与小和尚和张央极熟,外交手腕又颇高,没多少功夫就跟大他许多的梁锦昭和宋怀瑾搭上了话。 有钱亦锦陪着客人,钱亦绣就可以做些别的了,钱三贵也松了一口气。让他陪这些小贵人聊天,压力太大。 小姑姑也领着钱满蝶回来了,两个人手里都拿了个篮子。三人一起去了厨房。她们把东西拿出来,有地耳、蘑菇、核桃,一大串野葡萄,一捧杨梅,竟然还有半茶盅野蜂蜜。 钱满霞笑道,「大伯娘把她们厨房里的好东西都拿来了。多多因为舍不得蜂蜜,还哭得不行。」 那汪氏虽然有些自私、好强。可着实是个聪明人。怪不得家里过得好。儿女孙子又教得好。 钱亦绣高兴地对钱满霞说着谢谢。 先让她们把糯米泡上煮好,发些白面,把菜理好洗净。她自己则把葡萄和杨梅洗净拿去招待客人。 这时。王管事领着两个儿子和王良媳妇也赶着牛车来了,他们手里还拿了许多吃食。 第15章 王管事一进来就给宋怀瑾和梁锦昭哈腰陪罪,「老奴该死,不知大少爷和表少爷在此。来晚了。」 宋怀瑾一挥手,「啰嗦。一边候着。」 钱三贵招呼道,「王老爷、王大爷、王二爷,请坐。」 王管事老脸一红,「啥老爷啊。钱三哥客气了,叫我王兄弟。」又指指自己的两个儿子说,「若有什么事。吩咐你两个侄子跑腿。」又让儿媳妇快些把东西拿进厨房帮着忙乎。 王家人知道来了个和尚,聪明地没有带荤菜。带了些白面、糯米、红豆、白糖,豆筋,居然还有几节藕和两个西瓜。 钱亦绣看着这么多好东西直乐。 她们先把西瓜切了,让王良拿出去招待小主子。又开始忙着泡红豆,煮藕,煮南瓜等等。 正做着,吴氏也回来了,钱亦绣让买的她都买了回来。 钱亦绣看看这些材料,便决定做素菜包子、红豆糕、土豆丝饼,南瓜饼,芝麻球,梅花饼干这几样素食点心。再做豆皮地耳荠菜卷,素炒双色菇,素肉茄饼,珍珠素菇圆子,蜜汁糯米藕,蒜蓉蕨菜,拨丝土豆等几样素菜,再做个三色珍珠甜汤。 有些点心和菜品她们会,就先让她们做,有些她们不会的钱亦绣就领着吴氏、钱满霞一起做。 这些东西,除了蜜汁糯米藕和梅花饼干费劲些,其它都好做。 王良媳妇看到几个大人心甘情愿地听这个女娃的调派十分纳闷。 钱满蝶有些奇怪地问道,「绣儿咋知道这么多吃食?」 钱亦绣说,「有几样是上次我们在张老爷家吃饭,他家厨子做了的。我喜欢吃,就多了问几句。还有两样是我自己瞎想的,也不知做出来好不好吃。」 吴氏知道孙女早慧,听她如此说便也点头称是。 看这些人都上了手,又跟吴氏交待清楚后便去了左厢房看程月。小娘亲在客人们进院子前就麻利地跑进小屋,还把门窗都关上了,密不透风的小屋闷热难耐。 钱亦绣一进屋就感觉一股热浪扑来,说道,「娘,太热了,开一点窗户缝吧。」 程月正透过窗纸在看外面的人,她转过头呆呆地说,「绣儿,娘头痛,心口也痛。」她的脸色苍白,一只手抚在胸前,很难受的样子。 钱亦绣吓一跳,「肯定是太热了,娘中了暑气。」说完,就爬上桌子把小窗打开。 先让她喝了半碗酸霉汤,又让她躺下,拿起一把大蒲扇为她扇着风,看她好些了,便提出请张央进来给她诊脉。 程月不喜欢生人靠近,更不喜陌生男子靠近。但她刚才一直在偷偷看院子里的三少个年,不知为什么看到他们感到特别亲切,心里总有一股难以言状的感觉。 听说让三个少年中的一个人来给她看病,便非常痛快地点头答应了。 钱亦绣见小娘亲如此配合非常高兴,跑出去把张央拉到一边,请他为小娘亲把把脉。 张家治痫症、痰症的手艺在大乾朝名列第一。钱亦绣一直觉得,痫证和失忆症都属于脑神经方面的疾病,应该有共通点。 她一直想请张仲昆给小娘亲看病,奈何小娘亲不愿意出门,又不好意思提出请张仲昆来家里。几个月前张仲昆倒是给小娘亲看过病,但那时看的是外伤。 正所谓名师出高徒,张央虽然年纪小,但从懂事起就开始背医书学医术,由张仲昆手把手地教授,医术可比乡村医生林大夫好的太多。 所以当张央一来到家里,钱亦绣就想到了请他为小娘亲诊脉。张老爷不好请,他儿子兼徒弟来了,怎么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张央非常痛快地跟她去了小厢房。一进屋便说道,「这么闷热,好人也会呆坏的。」 看到程月,还是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见程月,即使有了小娃的娘肯定是美人的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意外。 看到程月,张央不自禁地有些红了脸。他从小就跟着父亲给许多世家大族里的女眷看病,自认见过各色美人,但似乎没有哪一个美人像她这样清丽出尘。这样美好的女子竟然得了痴症,真是没天理了。 他定了定神,不敢再多看美人一眼,用罗帕搭在程月的腕上帮她诊脉。 他边诊脉,边听钱亦绣说了说大概症状。诊完脉说道,「钱家娘子失忆很可能是前些年伤了脑子造成的,只是过去了这么久,想要恢复之前的记忆怕是不太容易……她近段是不是有些焦躁?」 钱亦绣赶紧点点头。 张央又说,「像她这种病人切忌思虑过重,要尽量保持愉悦和轻松……我回去再把她的病症和诊相跟我爹说说,开的药也请我爹掌掌眼,明天你们来保和堂拿药便是。」 又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给程月施了针,程月便安稳下来渐渐睡着了。 钱亦绣感激地对央说着谢谢,又深为自己操之过急而内疚。她总想让小娘亲为家里做点贡献,却没想到小娘亲是不能过渡用脑的。 把张央送出门,又去了厨房忙活。 饭菜做好,已经午时末。钱亦绣让吴氏拿了几样进小屋给小娘亲吃,她则带着钱满霞、钱满蝶和王良媳妇把吃食摆上桌。 几位公子看到桌子上花花绿绿的吃食极好奇,没想到一个农家竟能做出这些精致好看的小点和菜品。本来就饿,再看到这么好看的吃食,更是胃口大开。 钱亦绣站在一旁当起了服务员兼解说员。 小和尚和三位公子、猴哥吃一桌,还有一桌是王家父子和几个小厮的。梁锦昭几人先邀请了钱三贵坐一桌,钱三贵极力推辞了。让钱亦锦陪着他们。自己去了另一桌。 几个人对点心和菜品都大加赞赏,蜜汁糯米藕、豆皮地耳荠菜卷是三位公子的最爱,而小和尚更喜欢梅花饼干和珍珠甜汤。 第16章 钱亦绣终于知道小和尚为什么这么胖了,他真的真的很能吃,饭量比钱亦锦的都大,甚至不比那几位公子小,而且又特别嗜甜。 有点小短处的小和尚更容易拉关系。钱亦绣窃喜。 她笑着跟小和尚低声说。「我们做的梅花饼干有些多,到时候小师傅可以带些回寺里吃。」 小和尚忙点头笑纳。 饭后,几人依然不走。又在枣树下摘枣子玩。此时的枣子还没有熟透,只有极少数的枣子挂了细细的一圈红。他们找着这种枣子摘,酸中带甜也能吃。关键是边摘边吃,吃的不是枣子而是乐趣。 虽然钱亦绣有些心疼那些枣子。但这几位小爷必须要服侍好。就姑且把他们当成来农家乐游玩的客人,让他们吃好喝好玩好。然后看心情给自家打点赏钱。 钱亦绣看看偏西的太阳,便去把放在后院背阴处的那盆君子兰搬回自己的小屋,下晌的阳光强,不能晒着它。 她吃力地抱着君子兰刚来到前院。便被梁锦昭叫住了。他大步走过来,惊喜地看着君子兰说,「这盆君子兰长势可真好。卖给小爷吧,价钱好说。」 钱亦绣遗憾地说。「可怎么好,这盆花我已经答应卖给别人了,都说好了明天拿去县城的。」 若是跟别人说好她反悔就反悔了,反正还没收人家的钱,这位小爷的价钱肯定不会给低了。但她是跟心仪已久的合作伙伴崔掌柜说好的,她可不能失信。 梁锦昭一阵失望,「我爷爷最喜欢君子兰,说它是花中君子。我们府上养了许多盆,像这么好的也不多见。这盆君子兰的叶子多不说,还叶厚又极有光泽,上面的纹络也好看,就像绿色的宝剑……你卖给了谁?到时我去看看他能不能割爱。」 由于爷爷对君子兰的喜爱,他也对这种花有一定了解。 钱亦绣说,「我已经跟雾溪茶楼的崔掌柜说好了,他说他家公子下个月初就要回京……」 梁锦昭听了嘎嘎嘎嘎地大笑起来,甩开折扇扇起来,说道,「雾溪茶楼啊,那是我娘的铺子,崔掌柜也是我府上的下人。」 原来他们是一家人,崔掌柜嘴里要回京的少爷竟然就是他。 钱亦绣笑道,「真是巧,原来你们是一家人呀。」 又说起了这盆君子兰的出处,它是小哥哥和自己无意中被猴子引着误入深山,在一处如仙境般美丽的幽谷中看到的。便不畏艰险下到谷底,把它挖了回来。 她觉得自己也不算撒谎,热风谷可不是美的像仙境,而且也在山里面。 她的话让一旁的钱三贵有些脸红,也让那三个少年对仙境般的幽谷无限向往。 梁锦昭已经看出这株君子兰绝对不是凡品,也的确应该是在深山中寻到的。若是在浅处,还没长大肯定就被人挖走了。 他笑得嘴咧得多大,若是把这盆幽谷中的君子兰带回去,老爷子可是要乐坏了。想到爱花的娘,又问,「还有没有别的花?我娘也极喜欢花,我想再给她带盆好花回去。」 钱亦锦听了又去后院把那盆墨兰端出来。钱亦绣道,「这盆墨兰跟君子兰是在一个地方找到的。」 梁锦昭看出这盆是兰花,因为没开花,也不知道好不好。不过,从深山幽谷里寻来的,总不会差了,也能给自己娘交差了,便点头一起买下。 他伸手对梁高说,「把银票拿来。」 梁高不知道拿多少,便把装钱的荷包都递给了自家少爷。 梁锦昭在里面拿出一张银票看看,大概觉得少点,又拿出一张,递给钱亦绣道,「这么多,够了吗?」 钱亦绣一看,一张是二百两的,一张是三百两的。本来在溪山县也就能卖个二百两的花,如今却翻了个番还多。这地域之间的物价差别还真大,京城世家的购买力真真不能小觑啊。 「够了。」她抵制住内心的狂喜,脸蛋红红地赶紧把银票塞进自己的荷包里。 「那是买君子兰的。」梁锦昭又掏出一张银票,「这是买墨兰的。」 还有?钱亦绣激动接过银票,是一百两的。 发了发了,真是发了。 钱亦绣激动的小心肝扑棱扑棱乱跳,还佯装平静地把银票塞进荷包里。 梁锦昭是世家公子,但绝对不是纨绔公子哥。他在京里时,经常跟着祖父侍弄君子兰,自然知道品种价格。 这种名品,在京城的确值五百两。但他也知道在冀安省这个地方,这花绝对卖不到这个价。 他之所以给了这么多银子,一个是想帮帮小女娃,觉得为国捐躯却尸骨无存的将士遗孤不该被朝庭漠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想看看这个拿着银角子都能激动地放进嘴里咬的猴精小女娃,拿着这么多银票是什么样子。 却见小女娃平静地把银票塞进了荷包,禁不住地有些失望。才想起来这个女娃或许不识字兼不识货,还不知道自己拿的是多少值钱的东西。 又说道,「看来小娃不太喜欢那几张纸啊。爷刚才看错了,把纸还回来,小爷给你几个大银锭子。」 真当阿姨是文盲? 钱亦绣忙把荷包攥紧了放在背后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已经拿出去的东西。」 她的这个紧张样子倒让梁锦昭开怀起来,这才是她的本性嘛。 梁锦昭嘎嘎嘎嘎地笑道,「看来小娃还认货嘛,明明高兴得紧,还偏装作没事一样。爷逗你玩的,拿出去的东西咋可能再收回来。」 说完,便咧着大嘴走了。 钱亦绣望着梁锦昭长长的背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变声期的熊孩子果真讨嫌。逗人呐! 之后,便和梁高一起把花放在阴凉地方。梁高又嘱咐王管事。让他明天用带蓬的马车把花运到雾溪茶楼交给崔掌柜,千万别碰坏了,别让太阳晒着了。 第17章 王管事忙点头应允。 而一旁的钱亦锦有些不大舒坦起来。觉得这位梁公子人虽不错,却有些不太庄重。男女受授不亲,我妹妹岂是你能逗着玩的?面上虽然装作没事一样,却把钱亦绣支得团团转,不许她靠那几位公子太近。 时近黄昏。小和尚和几位公子玩尽了兴。也该要走了。 「小爷今天玩得尽兴,吃得也不错。明年回西州府,再来你们家玩。」说完梁锦昭向梁高挥了下手。 梁高便给钱家人和王家人每人一个荷包。在场的见者有份,连程月都没落下,让钱亦绣帮着转交。 宋怀瑾和张央也让小厮赏了他们每人一个荷包。 宋怀瑾还说,「小丫头记着。明年我们来的时候,多弄些蜜汁糯米藕。爷喜欢吃。」 钱亦绣自是满口答应。 钱亦绣又提了个不情之请,想让他们骑马带着钱亦锦在花溪村和大榕村走上一圈,又暗示这两个村子有些地痞,见自家势弱。时不时地欺负他们。 宋怀瑾一听,豪爽地骂道,「哪家那么可恶。小爷直接去端了他的窝。」 张央笑道,「咱们一走。他们报复钱家咋办?咱们还是带着小兄弟走上一圈,让他们知道一个怕字就行了。」 梁锦昭又对王管事说,「这两个小娃的父亲是为朝庭阵亡的,却没得到该有的抚恤。你们今后帮着多照顾一些,若你们都办不成的事,就去找我四表叔,他会帮着办。」 王管事马上哈腰道,「是,是,小的记住了。」 之后,梁锦昭抱着小和尚、宋怀瑾抱着钱亦锦一起上马走了,王管事父子也一起跟在马后头走了。 小和尚和几位公子一走,钱满蝶就赶紧把荷包打开,里面是四个二钱的银祼子,三个荷包都一样。没想到自己来帮了小半天的忙,竟然挣了二两多银子,还是富贵人家的银锞子。她知道自己老娘羡慕奶奶得了一个银锞子羡慕好久了,这回可好,自己得了十二个。 她乐坏了,喜得眉眼弯弯地说,「霞妹,以后有这好事记得再叫我。」 钱满霞笑着点点头。 吴氏把一些没吃完的点心装进碗里,给王良媳妇和钱满霞一人拿了一碗让她们带回去吃。 她们走后,钱亦绣先进小屋把小娘亲拉了出来。又跟钱三贵和吴氏说了张央给程月看病的事,老两口也是极高兴,吴氏说明天她就去县城拿药。 钱亦绣又从荷包里拿出那三张银票,除了程月比较正常,老两口和钱满霞的嘴都张成了o,眼睛瞪成了⊙。才思敏捷的钱亦绣都无法用文字表述了,只能用特殊符号来形容他们此时的表情。 等他们的嘴和眼睛恢复正常了,才暴发出一阵欢快淋漓的大笑声。 小姑姑钱满霞赶紧把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急道,「爹娘小声点,你们是想把坏人招过来吗?」 钱三贵和吴氏立马捂住了嘴,抵制着小声笑着。 钱满霞无比幸福地小声说,「咱们家有了这么多银子了。天呐,原来做梦都不敢想的。那咱们岂不是比汪里正家还富了?」 吴氏也笑道,「嗯,我看也是。」又紧张道,「当家的,等锦娃回来,让他赶紧把银票藏进床底下的坛子里。以后,也不能让大山和猴哥进山了,得把家看好了。」 钱三贵直点头,「看来得赶紧多买些田地,把银子花些出去。守着这么多银子,咱们连觉都睡不踏实。」 吴氏听了连说应该。 钱三贵又说,「今天来的几位客人,都是咱们家的贵人,他们的大恩咱们要记着。咱家穷,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你的醪糟做得好,再多做几坛,每家送两坛,包括要回京的梁公子。虽然不值什么钱,但也是咱们的一番心意……」 几人正说着,传来敲门声,是钱老太的声音,还有好多人。吴氏吓得赶紧把银票拿进卧房的柜子锁起来,再把卧房门也锁起来。 钱满霞看吴氏把门锁好后,才跑去开门。 原来上午几位公子带着小厮骑着马从村里招摇过市就让村人新奇不已,他们村里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骑马的人来,而且其中几人的穿着气度更是不同凡响。 村人们看到他们竟然去的是村西头的钱家三房,而且没过多久,王老爷父子也跑去了他家。 许多人都在村口眺望,不知钱三贵怎么结识了这些贵人。 等到下晌,更不得了,钱三贵的孙子竟然被贵公子抱着骑在马上玩,王老爷父子竟然跟在马屁股后面跑前跑后的服侍。 等那几位公子离开村后,许多人都问同在外面看热闹的钱老太和钱大贵一家。 钱大贵表示不清楚,只知道霞姑来说家里来了贵人,请蝶姑去帮忙做饭。说完这话,大房一家人都与有荣焉,极是得意。 又有那多事的人对钱二贵两口子笑道,「三房有了这好事,咋没把你家也叫上?」 唐氏气道,「人家的眼睛长在额顶上,咋看得见我们家。」 钱二贵忙说,「你这个婆娘胡说啥哩,准是咱们家的人都忙,人家没好意思叫。」 没多久,钱满蝶回村了,这些人又围着她问。钱满霞说,「我在厨房里干活,也不清楚他们是谁,只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里正婆娘说道,「这还用你说,我们都知道他们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钱满霞红着脸说,「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我都快吓死了,哪儿敢凑上前去跟他们搭话。」 大房一家和钱满霞回了家。唐氏还脸厚地跟着他们一起去了钱家大院,被汪氏不客气地关在了门外。 当钱满霞喜滋滋地把荷包里的银锞子拿出来后,一家人传着看,爱不释手。 汪氏欢喜过后说道,「蝶姑说每人有份,三房六个人,岂不是得了十几两银子?」又瞥了一眼钱满多道,「原来只要有人去三爷爷家你就闹着去,今天咋不跟去?若你去了。也能多得些银子。」 第18章 钱大贵嗔道,「你这个婆娘真舍得说,多多这么小,去了万一讨了贵人的嫌咋办?贵人的脾气都大,惹着了是要打人的。」 钱满蝶又羡慕地说,「绣儿和锦娃真能干,他们在山里挖了两盆花。有一位贵人看了喜欢还买下了。说是要带回京城去。」 「卖了多少钱?」汪氏忙问道。 「不知道,我离得远,没看清楚。只看给了绣儿两张纸。」钱满蝶说。 「傻妮子,咋不过去看看?」汪氏嘀咕道。 钱老太道,「那两个小人儿能找到什么好花?能卖个几百文就不错了。」她心里一直在帮三房提防这个猴精又好强的大儿媳妇。 汪氏撇撇嘴没吱声。 钱满川咂吧着嘴说道,「奶说笑话呢。咋可能是几百文。那纸是银票,凡是银子多了不好拿。就到钱庄把银子换成银票。」 钱大贵嘴张得老大,说道,「怪怪我的天,那还不得百八十两银子?也只有这些多银子才不好拿。」 听说能卖这么多银子。钱老太更不敢相信,「大儿在说笑话呢,两盆破花能卖百八十两银子?除非脑袋坏掉了。」 汪氏羡慕的眼睛都红了。说道,「满川和你媳妇天天往山里跑。咋只知道摘霞草?以后也留意些,看到好花就挖回来,也能卖些钱财。」 几人说来说去,还是对那两张银票感兴趣,更对那几个贵人感兴趣,钱满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决定去三房问问。钱老太领着钱大贵两口子和钱满川,还有撵路的多多出了门。刚走出门口,又碰到钱二贵父子,他们也好奇那几位公子,便一起往村西头走。 汪里正一直在门口转悠,见这些人去钱家三房,便也厚着脸皮一起去了。其他看热闹的人即使再好奇,也不好意思跟着去。 唐氏正在生三房没叫自家的气,也没跟着去。还嘴硬道,「有啥看头,人家再有钱,也不会给他家。」 钱三贵看见来了这么多人,赶紧请他们在院子里坐。 钱亦绣郁闷不已,好不容易那几位走了,小娘亲终于可以出屋放放风了,这些人又来把她吓回了小屋。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问着钱三贵,特别是汪里正,生怕他有一点隐瞒。而汪氏等人想问他们挣了多少银子,但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问。 钱三贵满足着汪里正等人的好奇心,说,「那三位公子,有一位是保和堂的少东家,有一位是宋家庄子主家的少爷,还有一位是宋家的表少爷,好像是京里的。他们是弘济小师傅带来的,我连跟他们说话都害怕,哪敢多问啊。」 他是真的不太清楚。又道,「不过,那位京中的梁公子好像出身武将之家,听说满江为国捐躯,又看到我们家里老弱病残,对两个孩子倒是颇多怜惜。」 这些身份已经让在坐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几位公子的身世都了不起啊。特别是宋公子和梁公子,那是大官家的少爷啊。 正说着,已经把客人送出大榕村的钱亦锦小朋友回来了,是王良陪他回来的。王良还称钱三贵为「钱三叔」,又请他以后多去宋家庄串门子。然后,才小心冀冀地把那两盆花端上了牛车。 汪里正羡慕得不得了,看钱三贵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敬重,不停地向他竖着大拇指,「三贵兄弟,行,老哥哥佩服你,这么有身份的少爷竟然会来你家做客,还玩了一整天。」 钱亦绣暗乐,没想到那几位公子来此一游,无意中却给家里带来了这么多的好处。 吴氏感激汪氏给家里送来的那些山货,把她拉进堂屋里送了她几尺张家送的绸缎。这绸缎豆绿色,比较鲜艳,只适合给年青小娘子做衣裳。汪氏喜坏了,明年春天蝶姑就要出嫁,正好可以给她做套春衫。 张家上次送了一匹棕色细棉布,一匹豆绿色绸缎。钱三贵就让吴氏和程月抽时间用棕色细布给钱老头、钱老太做身冬衣,钱老头年前就会回乡下过年。这绸缎嫩气,吴氏原打算留着给钱满霞当陪嫁,现在见家里又多了一笔不斐的收入,也大方地拿出来用了。 钱亦绣又送了钱亦多一条程月之前用边角余料做的小绫帕,上面绣了几朵蔷薇花。美得多多跑到汪氏身边说,「奶,看看这绸子帕子,好看不好看?是绣儿姐姐送多多的。」 汪氏知道程月手巧,虽然只有几朵花几片叶,看着也与自家绣的大不一样。 「好看,谢谢绣儿姐姐没有?」汪氏当着吴氏祖孙笑容满面,回过头眼神却暗了暗。 看来,三房彻底起来了。 原来,钱家四房人家属他们大房最好过,其他三家都比不过她家。如今看来,不仅在省城的四房越来越好,连三房都比自家强了。汪氏心里酸溜溜的,有些埋怨老实的钱老大只知道在地里刨食。 再仔细一想,自家虽然比不过他们,但把关系搞好,自家和儿女们也能沾些光。望望院子里钱大贵和钱满川满脸荣光的样子,想着自己可不能像唐氏那个傻婆娘,明晃晃地算计人家,没算计成,还被明晃晃地打了脸。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兄弟间的情份也搞淡了。 想到这里,汪氏笑得真诚了几分,本来想问那两盆花到底卖了多少银子也没问了。而是笑着对钱亦绣说,「绣儿真是个好妮子,以后多来大院玩,我家多多可喜欢绣儿姐姐了。」 到了饭点这些人还不舍得走,钱三贵只得让吴氏进厨房弄些吃的,汪氏难得地也进厨房帮忙。 汪里正听说今天没有肉,便让钱满川去自己家里拿些肉来,钱三贵又给了他四十文钱,让他去村口沽两斤好些的酒,再顺道把汪里正的大儿子汪力洪和谢虎子、张先生请来喝酒。 钱满川回来的时候,钱亦善也跟着一起来了。堂屋里摆了两桌,客人们酒足饭饱的同时,也满足他们了对贵公子的好奇心。 等这些人都走了,已是星光灿烂,喧闹了一天的花溪村西头终于宁静下来。 第19章 钱亦绣赶紧去屋里把小娘亲拉出来。钱亦锦拿着大蒲扇猛帮娘亲扇扇子。小娘亲是天生的美人,哪怕再热,出的汗也极少。汗出不出来,更容易中暑。 不耐人多的大山也领着一猴两狗从后院来了前院。 钱亦锦边给小娘亲扇着扇子,边笑着跟钱亦绣讲了自己骑在马上威风凛凛跑了两个村的事。特别是路过许家肉铺的时候,自己是如何趾高气扬地从许家祖孙三人面前经过。 钱三贵和吴氏端了一天的笑脸也严肃起来,顾不得听孙子的显摆。他们去了卧房。片刻之后又把钱亦锦叫进去。让他钻进床底把银票藏好。又出来低声嘱咐一家人,包括大山和猴哥,晚上一定要警醒些。 睡觉之前。钱三贵不仅带着钱亦锦和大山绕着院墙底下巡视了一圈,还把菜刀放在枕头下面。 他的这份紧张也感染了全家人,除了程月外,几乎所有人都没睡好。 第二天。不仅钱三贵和吴氏顶着熊猫眼出了屋,钱满霞和小兄妹也是哈欠不断。钱亦绣暗笑。原来钱多的压力也不小啊。 吃早饭的时候,钱三贵叹道,「床底下放这么多银子,爷睡不踏实。若天天这样睡不好。这老骨头可得交待啰。咱们还是早些把银子变成田地,这样才放心。」看到钱亦绣眼巴巴地望着他,又道。「至于买下人的事情,咱们去看看。有合适的就买,没有合适的,就再缓缓。」 钱三贵又让吴氏赶紧多做些醪糟,再多做些昨天的几样点心,他看到几位公子都喜欢吃。到时分别给宋公子、梁公子、张公子、弘济小师傅送去。因为他们,自家不仅赚了巨额财产,腰杆也壮了不少。 给宋公子的东西就由王管事帮着送,梁公子的由雾溪茶楼的崔掌柜帮着送。 人得记情。虽然这些东西大户人家不稀罕,但也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等过几天醪糟做好了,就带着醪糟去县城给他们送去,再请张老爷派个下人跟他们一起去牙行。 钱亦绣笑道,「昨天因为食材有限,再加上小和尚不能吃荤,所以只能做那几样。绣儿还琢磨了一样更好吃的点心,叫蒸蛋糕。」 饭后,钱亦锦去了私塾,吴氏去县城拿药,钱满霞去了地里。 晌午,吴氏拿了十包药回来。说张老爷特别交待,程月这种情况要少用脑,少忙碌,要时刻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态。总让她想过去,很可能事得其反加重病情。这种病要慢慢调养,想得起来更好,想不起来万不能强求。 钱亦绣听了有些内疚,自己之前太迫切了。便把给小娘亲熬药,监督她喝药的事情承包过来。 小娘亲喝了几次药,再加上张央曾给她施了针,第二天起情绪便稍微平静些,又拿出素绫想绣花。 钱亦绣不敢让她再费神,劝道,「娘再歇歇吧,咱们家现在也不靠娘的绣活过日子。」 程月摇摇头固执地说,「娘要挣钱,不吃白食。」 钱亦绣又劝道,「实在要绣,那就绣个简单些的,不费神的。」 程月在纸上画了起来。片刻的功夫,便画了一幅双鸭戏水图。 钱亦绣看了看,两只鸭子,几滴水珠,几棵小草,几朵小花,似乎比小娘亲之前绣的那两幅绣品还简单。 便点头道,「嗯,这幅还行,简单。」 程月看着图说,「嗯,两只小鸭子,一只是锦娃,一只是绣儿。」 钱亦绣一头黑线,好在只是把他们比作了鸭子,要是比作鸳鸯可就麻烦了。又嘱咐她道,「娘不着急,慢慢绣。」 程月点头应是。 看到小娘亲稍微好些了,钱亦绣才放下心。 晌歇过后,钱亦绣便劝程月在屋外檐下绣。外面光线好,空气好。还有就是现在家里银子多了,吴氏也不会念叨程月浪费绫缎和绣线了。 程月一贯听闺女的话,便出来了。 吴氏见了,就让钱满霞在程月旁边看她绣花,或者帮着打打下手分分线。 绣活算是古代女人一项非常重要的才艺,若是做的好,也是找好夫婿的一个资本。钱亦绣也希望小姑姑能学点绝活,将来找个好夫婿。只是吩咐小姑姑在一旁看就是了,别多问。 钱满霞高兴地坐在旁边帮程月分钱,可是程月根本不用钱满霞分的线,还说,「不好,毛了。」 钱亦绣和钱满霞先还没听懂,程月就拿起她分的线对着光说,「线毛了,不好。」 原来是小姑姑的手太糙,把线刮毛了。 钱亦绣把小姑姑的手翻开,骨结粗大,皮肤粗糙暗黄,还有厚厚的茧子,根本不像一个十二岁女孩的手。哪怕在乡下,这双手也应该是嫁作人妇常年持家的手。可怜的菇谅,她从六岁起就帮着吴氏分担家务,照顾老小。 钱亦绣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想着过两天去县城,再买些香脂回来给她护理手,也要给小娘亲和吴氏护理。家里的日子好了,不应该只注重吃食,还应该注重精神生活。 钱满霞不敢帮着分线了,只在一旁看着。看程月怎么绣花,怎么分线。 而钱亦绣又欣赏起了美人,她最喜欢看小娘亲绣花时的样子了,沉静,优雅,美得像湖中的莲花。 看她的这个花痴样,吴氏又念叨开了,「看你娘的脸还能看出朵花来?要看她怎样绣花,把绣艺学好了,将来也好找个好人家。」 钱亦绣嘴硬道,「绣儿这么聪明,绣艺不好,也能找个好人家。」 钱满霞用手刮脸取笑道,「绣儿的脸皮比咱们家的土墙还厚。」 钱亦绣笑道,「姑姑的脸皮再薄,也不能不说亲啊。」 正闹着,大山突然狂吠了起来,猴哥也跟着大吼大叫。奔奔和跳跳不知道娘亲和猴哥哥为什么突然叫起来,也兴奋地着叫起来。 第20章 肯定是陌生的外人来了。若是熟悉的亲戚,猴哥闻得出气味,便不会跟着乱叫。 接着,便听到一阵敲门声,是上次来说媒的王媒婆。 小娘亲赶紧起身回了小屋,吴氏帮她把绣架拿进去。 钱满霞去把门打开。还挡在门口不让王媒婆进来,骂道「你还敢来我家呀,走吧,走吧,我家不欢迎你。」 王媒婆赶紧把门抵住,咧着大嘴笑道,「哎哟。霞姑咋不请老婆子进去呢。我这次可是做好事来了。」 钱满霞怒道,「你哪里是来做好事,明明是来催命的。快走。快走。」 王媒婆厚着脸皮把门使劲抵住,笑道,「我今天真是来做好事的。」又大着嗓门喊道,「三贵兄弟。钱家弟妹,有人家托老婆子来给霞姑说亲了。放心。这次不是老许家,是个好后生。」 她这么一说,钱满霞的脸腾地红了起来,既不好意思撵她走。又不好意思让她进来,站在那里左右为难。 钱亦绣跑过来撵起了人,「好走不送。我姑姑现在不说亲。你这样黑心肝的人,能说什么好人家。」她就是想把这个媒婆气跑。以后别再来。 王媒婆骂道,「你这个小豆子,你姑姑的亲事你也能做主?」 吴氏虽不喜王媒婆,但听说是来给钱满霞说亲的,又不是老许家,便过来把钱亦绣拎到一边。笑道,「嫂子请进。」 为了女儿和孙子孙女,她也不愿意得罪媒婆。毕竟她们干的是这个营生,长了一张巧嘴,死人都能被她们说活了。得罪了她们,晚辈们今后可就不好说亲了。 把王媒婆迎进门,倒上茶水。王媒婆笑道,「后生是我们村里正的侄子,家里有十几亩的田地,住的是大瓦房……」 一听是大榕村的人,条件再好钱三贵两口子都不愿意了,婉言谢绝,客气送人。 接着又来了两拨给钱满霞说媒的人,无人问津的小姑姑一下子成了抢手货。半天之内就来了三拨说媒的人,创下了花溪村之最,比当年的村花汪枝儿还抢手。 钱三贵和吴氏极其亢奋,还真看上了一家,就是绿柳村的肖家后生。据说家里有几亩田几亩地,还有头牛,才修了不久的大瓦房,只有两兄弟,姐姐已经嫁了人…… 来说亲的人多,小姑姑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的红晕就没有退去过。古代人真是早熟,六年级的小学生就知道思春了。 钱亦绣泼起了冷水,「说不定猴哥还能帮咱们寻到更值钱的宝贝,到时姑姑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了,咋能随便嫁人呢?我的姑姑这么好,又水灵又勤快,还出生大富之家,要嫁个城里人才行。」 钱亦绣的话逗得众人笑得不行。笑过后,钱三贵和吴氏觉得孙女说得也有道理。 他们之前因为闺女的亲事都急疯了,所以媒人一来说亲他们就激动。仔细想想,等自家买了地,也是个小地主了,该是给女儿找个家境好些的才对。 钱亦锦回来听说后,也觉得小姑姑的亲事再放放,或许以后会找个更好的。 晚上,钱老太来了,老太太是来帮着自己的娘家侄孙子说合的。 钱三贵两口子早得了钱亦绣的提醒,但又不好直接拒绝。钱三贵笑道,「娘的眼光肯定错不了,但张先生说锦娃将来定能考中举人,考中进士也不一定。儿子就想给霞姑找个读过书的,最好是秀才,将来锦娃也多个助力。」 只要把钱亦锦的前程抬出来,老太太就不说话了。老太太又低声问道,「蝶姑说你们的两盆花卖了不少钱,大贵猜测既然给的是银票,肯定不会少了,咋说也得百八十两的。」 钱三贵点头笑道,「嗯,还多点。」 钱老太的嘴巴也张成了o,「老天,那花是棵摇钱树吧。」又道,「那可得看好了,别被人抢了去。」 老太太吃完晚饭了还不想回大院,说要帮他们一起看家。钱三贵好歹劝着,让钱亦锦把她送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老太太又来三房守着。见她顶个黑眼圈,一副神色萎靡的样子,肯定是夜里掂记三儿子家的银子没睡好。 见她这样,钱亦绣对她经常欺负程月的怨气也小了些。 钱三贵呵呵笑着送了她一个小银锞子,劝她去钱满霞的小屋里歇息。老太太又稀罕得不得了,上次她得的银锞子是小花生的形状,而这次的是朵小梅花。她把玩了好一会儿,才去歇息。 下晌,钱二贵又来了。他也没有别的事,就是跟钱三贵拉拉家常,絮叨絮叨过去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这个时辰钱二贵一般都在田里忙,现在却来这里来闲聊。 钱三贵猜到了二哥的意思,他定是怕自家有好事只掂记大房一家,忘了他们。便给吴氏使了个眼色,吴氏还没明白什么意思。 钱亦绣搞懂了,拉着吴氏进了他们的卧房,让她裁了几尺棕色细布给钱二贵做衣裳,又让她拿了一个小银锞子出来送给钱二贵。 钱二贵收下布,还不好意思收银锞子,「那是银子,三弟留着慢慢用。」 钱三贵劝道,「这东西也值不了多少钱,就是玩个稀罕,二哥拿着便是。」 钱二贵笑咪咪接过小银锞子,把玩着这种有钱人家才有的稀罕东西。 钱老太见了这一幕也高兴。一般的父母都偏疼最弱的子女,如今三房好过了,她又有些心疼这个老实的二儿子了。二儿子、满河孙子都好,就是唐氏那个败家婆娘讨嫌。 晚上,钱三贵又留老太太和钱二贵在家里吃了晚饭,还喝了两盅。 吴氏做的醪糟好了。 三十日这天天刚蒙蒙亮,钱亦绣就和吴氏、钱满霞起了床。 夏天亮的早,尽管才寅时天边已经有了鱼肚白,笼罩在清雾中的蔷薇花上挂着点点露珠。还有些迷迷糊糊的钱亦绣来到院子里,做了做伸展运动,跳了几跳,才彻底清醒。 第21章 她们今天要做蒸蛋糕带去县城。昨天吴氏在绿柳村买了两斤牛奶,怕放坏还用盆子装好放在凉水里镇着。 鸡蛋、上等白面、白砂糖、油,还有昨天才在镇里买的两套共十二个盖碗作模具。 为了去掉鸡蛋的腥味,没有白醋,只得点了两滴家用醋,不知道味道会如何。 等天大亮了。蛋糕就蒸好了,共蒸了四锅。四十八个小蛋糕黄黄的,胖胖的,泡泡的,看着都喜人。 这种蒸蛋糕,就是前世的许多人都做不好,一个细节处理不当。不是不好吃。就是蒸出来像蛋饼。当初为了做好这道小食,钱亦绣费了许多劲。 因为盖碗有限,每锅还蒸了几个用小土碗装的蛋糕。盖碗装的蛋糕好看。就送人,土碗装的蛋糕自家吃。 松软香甜的蛋糕得到了全家人的喜欢,包括猴哥和奔奔跳跳。大山真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它看到儿女们喜欢。自己的那个也给了它们。 钱亦锦小朋友香得差点把舌头吞进去,直说。「这蛋糕比县城里的点心还好吃。」 钱三贵也说,「何止是县城,爷走南闯北这么多地方,连京城都去过。也没吃到过这么松软好吃的蛋糕。」 或许是好久没有吃这东西了,钱亦绣也觉得美味无比。 吴氏诧异地问,「绣儿咋会做这稀罕蛋糕?」 钱亦绣不要脸皮地说。「绣儿没事就瞎琢磨,就琢磨出来了。」 她看看没有发言的程月问。「娘,好吃吗?」 「嗯,好吃。味道有些像奶油松黄卷儿,就是长得不像。」程月边说,还边用帕子擦着嘴边的蛋糕屑。小娘亲极注重仪表,不像其他人嘴唇弄上渣屑了就用舌头舔。 虽然大家都对从来没听说过的奶油松黄卷儿极感兴趣,但怕程月再犯病,也不敢多问。 钱亦绣也不时伸出小粉舌头舔着嘴唇,大口吃着。 真好吃! 程月皱眉说道,「绣儿,你又不是奔奔和跳跳,咋紧着用舌头舔嘴呢?娘给你做了几条帕子,用帕子擦。」 她这么一说,连钱三贵都红了脸,赶紧掏出帕子擦嘴巴。 晨时三刻,一身新衣的钱三贵怀揣五百五十两银票,几两碎银子,带着小兄妹走出了院门。他们要去县城,送东西的同时去牙行一趟,想买些田地,再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下人。 猴哥被两块蛋糕收买了,很乖地没有撵路,跟大山一起在家里看家。 小兄妹又跟程月说,「娘莫担心,我们跟爷一起去,下晌就回来。」 在程月心目中,钱三贵是这个家最厉害的人。小兄妹跟他在一起,她就放心。嘱咐道,「你们早些回来,娘想你们。」 他们走了,吴氏就必须留在家里,光一个钱满霞陪程月大家都不放心。今天要带六小坛子醪糟,三盒草编食盒的蛋糕,所以吴氏得把他们送到村北头的牛车上。 钱老太知道儿子今天要揣着银子去买田,就没有去他们家,而是一大早就在钱家大院门口守着。大房一家人都挺纳闷,问她她也不说。 她见三儿子一家路过这里,赶紧跑过去上下看看儿子,紧张得不行。还悄声问,「就你们三个不怕人抢了?用不用让你哥哥侄子跟着去?」 钱三贵笑着摇摇头说,「无事,娘别担心。」 钱亦锦笑着低声说,「本来无事,人家一看太奶的神色就有事了。」 老太太赶紧说,「哦,是太奶的不是。那你们快走吧,太奶马上回家。」 钱三贵又让钱亦绣把特地给她带的几个蛋糕递给她。 她从钱亦绣手里拿过蛋糕,却看着儿子和重孙子笑说,「老太婆没白疼你们,有稀罕吃食了还想着我。」 今天逢集,坐车的人比较多。村民们看到钱三贵三人都满脸堆笑地打着招呼,「钱三哥,带这么多东西去县城卖?」 「不是,」钱亦锦抢着回答,「我们要去保和堂,张家老太太喜欢吃我娘做的醪糟,我们送几坛过去。」 该显摆的时候必须显摆。 钱三贵笑着拍拍孙子的头。别看他表面轻松,实际上手心都紧张得出了汗。 到了县城,祖孙三人叫了辆驴车,把东西搬上去走了。 赶车的伍大爷同还没下车的人啧啧说道,「有钱了就是不一样,进了县城还舍得坐驴车。」 祖孙三人先去了同安街的雾溪茶坊。 茶坊是三层楼带个后院,青墙黛瓦,朱色雕花门窗,八扇门面。外面跟许多铺子一样,但面里的布置却别具一格,雅致中透着大气和奢华,就是在整个溪山县也算得上最顶级的铺面之一。 雾溪茶坊跟许多茶坊不太一样,它是集制茶、茶铺、茶肆于一体。一楼主要卖茶叶,二楼是开间茶楼,还请了说书人,三楼是雅致的包间。 因为有一位制茶高手黄师傅,雾溪茶坊只收没经过处理的新鲜茶叶,自己炒制成成品茶。品牌茶叶雾溪峰尖在京城也是抢手货,甚至连皇上、太后都喜欢喝。 为了偷师学艺,钱亦绣是鬼魂的时候来过多次雾溪茶坊,这里的一桌一椅都是那么熟悉。 几人进了茶坊,正看见崔掌柜在跟小二交待着什么。 崔掌柜看到钱亦绣小兄妹,立即笑着迎上来道,「怎么,除了那盆君子兰,还有好花给我们?」 钱亦绣笑道,「以后有了好花再来给崔掌柜,今天倒不是送花来的。」接着,介绍了自己的爷爷。 因为自家少爷去过他家作客,而且少爷也让自己关照一些钱家。崔掌柜自是高看他们一眼,赶紧把他们请进客房喝茶叙话。 钱亦锦表明三人的来意,又表达了对梁公子的感激之情。不仅送了梁公子两坛醪糟一食盒蛋糕,还送了崔掌柜一份。 第22章 崔掌柜笑着道谢。又说自家少爷现在在省城,几天后就回京。他明天就会去省城送少爷,一定会把他们的东西和心意带去。 钱亦绣看出崔掌柜口是心非,心里肯定在为难,这乡下粗鄙的东西,到底带还是不带。 便把坛子盖打开说,「我奶做的醪糟最好吃了,我姑婆说比醉仙居里的醪糟还香醇。」 崔掌柜果然心里在为难,自家少爷在锦衣玉食中长大,还能瞧上这两样乡下的东西? 小姑娘把盖子一揭开,飘出来的味道果真香甜醇美。 钱亦锦又把食盒打开,里面码着十几个整整齐齐的点心,色泽淡黄,松松软软,散发着一股股特殊的奶香味,这味道他还从来没闻过。 他笑道。「哟,这两样的味道真不错,我定会把你们的这番心意带给我家少爷。」又说,「还要谢谢你们,竟然给我也带了一份来。」 钱三贵几人还要去保和堂,说了一阵话后就告辞,崔掌柜还送了他们一斤茶叶。 出门前。钱亦绣问。「崔掌柜,这里那家牙行好些?我家想买些田地。」 崔掌柜是个热心人,看到这一残两小。想着牙行的人大多狡诈,两个孩子虽然早慧,但毕竟年幼,怕被人哄骗。便说。「我认识一个牙人,这就陪你们走一趟。」 钱三贵三人自是感激不尽。本来他们想求张老爷派个下人帮着掌眼。现在有阅人无数的崔掌柜帮忙,更好了。 崔掌柜有马车,坐着车去了离这里两条街的保和堂。张仲昆和张央都在,把吃食送给他们。钱亦绣还说,「若是老太太喜欢吃,下次我们再多蒸些。」 之后钱三贵祖孙同崔掌柜一起。坐着马车去了一家牙行。 牙行在城西,离他们进县城的西城门不远。 崔掌柜叫那个牙人王大哥。牙人听了他们买田的条件。说道,「我这里有八十亩的水田,七两八钱银子一亩,价钱不算贵。现在水稻快熟了,等水稻一收,就把田地交给你们。位置在蒙溪村外,离你们花溪村不近,也不算太远。你们都知道,溪蒙村的大多村民主要种茶,不然这田早就被人买走了。」 钱三贵一听就动了心,说道,「能不能只买五十亩?八十亩太多了,我们没带那么多钱。」 王牙人摇头道,「卖田的人就是想一起卖才出了这么低的价,若是零卖,这个价可是买不到。」 若是田地不错,钱亦绣倒是想都买下来。虽然一次性花的银子比较多,以后再挣就是了。 钱亦锦也觉得不错,位置好,离自家不远不近,既好照看,又不显眼。便说道,「爷,咱们去看看,若田不错的话,就买下来吧。」 钱三贵见孙子孙女都同意买,就说要看看田再说。 县城离蒙溪村不远,坐马车小半个时辰就到了。田地一边挨着蒙溪村,一边挨着洪河,地里稻子的长势喜人,一看土质就不错。 卖田的方地主也来了,他是因为要买茶山种茶,所以才想卖些田套现。因为他们要等到一个月后收了稻子才能交田,所以又降了十两,再加上去县衙办红契一两,一共需要六百一十五两银子。钱三贵没带这么多银子,崔掌柜表示他可以帮着垫上。 几人又回了县城牙行,请崔掌柜作中人,签了契书,付了银子。因为下晌还要去县衙办契,王牙人又认识崔掌柜,就请他们一起在牙行吃饭。牙人婆娘炒了几个家常小菜,还沽了一斤酒。 桌子摆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王牙人、崔掌柜、钱三贵和方地主几人坐在桌上喝酒,钱亦锦钱亦绣小兄妹在旁边的一个小几上吃饭。 钱三贵便又说了想买一房下人的打算。 王牙人说,「好说,我家隔壁就是买卖人口的,吃了饭就领你们去看看。」 几人正吃得高兴,就从隔壁院子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及喊打喊杀的声音。 王牙人摇头说道,「都是牙人,我做这个买卖还能凭着良心做,可他们……哎,这动静时不时就会闹出来。」 崔掌柜叹道,「凡是买卖人口的,心不硬,不狠,不黑,也做不了。」 他们吃了一会儿,听到那边哭喊声和喊打喊杀的声音更大了,好像还有人撞墙自尽。 这要闹出人命了,王牙人也有些不淡定了,便起身去门口看热闹,崔掌柜也跟着去了。见状,好奇心极大的钱亦绣也跟着去了,钱亦锦和方地主也都来到院门口。钱三贵累了半天,已经没多少力气,再加上腿不好,便坐在桌前没动。 一个尖利的女声传来,「哟,前额都撞破了,破了相,即使没死,我们也不要了。李老板,这笔生意谈不成了,以后有好货再告诉我们一声。」 说着,院门开了,一个抹脂抹粉头戴红花的中年妇人气冲冲地带着两个男人走了出来。 院子里又传来一个男人的怒骂声,「去倚红楼享福不愿意是吧?那就去最下贱的窑子里!给我绑起来,拖去窑子。」 接着是一个妇人的骂声,「给脸不要脸,敢在这里撞墙,老娘让你生不如死。」 一个男声哭求道,「老爷行行好,太太行行好,给孩子一条活路吧……」 接着又是女人和男孩悲惨纠心的哭求声。 世上受苦受难的人何其多,钱亦绣的小心肝都快受不了了,她抱着钱亦锦身子还有些微微发抖。钱亦锦感觉到妹妹害怕,使劲捏了捏她的小手。 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崔掌柜心里不落忍起来,没碰到就算了,碰到了却不忍不管,便提脚进了隔壁院子。 王牙人也只得跟了进去,他劝着院子里那个跳脚骂人的男人道,「李大哥,别的呀,有话好好说。」 钱亦绣见他们进去了,也拉着小哥哥进了院子。 钱亦绣不知道的是,他们进的这个院子,正是吴氏当年买小娘亲的地方。小娘亲因为被吴氏领出了这个院子,继而改变了命运,让她脱离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23章 只见两个男人正在绑一个头上流着血的姑娘,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被人拉着不能过去。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和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边哭边冲过去拉那个姑娘。这几个明显是一家人,都是披头散发,破衣烂衫,在不停地哭求着。 钱亦绣原以为要被卖去妓院的姑娘至少应该是十五、六岁的大姑娘,可一看,还是个稚气未消顶多十二、三岁的清秀小姑娘。小姑娘前额流着血,已经哭得没有什么力气了,由着那两个男人拖着。 一个精瘦的男人和一个胖胖的婆子正在跳着脚地骂人。男人见王牙人来了,迎上前道,「今天真是晦气,碰上这么个要死要活的主。本来是要把她卖去倚红楼里享福,她竟然还不愿意。」 那个哭着的男人磕头说,「求老爷把我们一家都卖去大山里面吧,我闺女愿意去山里受苦,不愿意去那个地方享福。」 王牙人啐了他一口骂道,「卖去哪里由老子说了算,还有你们挑捡的?」 又对崔掌柜笑道。「老爷是来买人的?我这里的货都不错,您要什么样的?」 崔掌柜指了指那个撞墙的小姑娘说,「就买她。」 李牙人上下看了两眼崔掌柜,笑道,「哟,她可不行。我们还有几个长得不错的黄花闺女,您再看看?」 崔掌柜不悦道。「为什么她不行?怕爷给不起钱?」 李牙人赶紧哈腰道。「老爷您误会了,我这也是没有法子。」又指着那几个人说,「他们一家得罪了原来的主家。才从京里被卖到咱们这种偏远的地方来。卖他们的牙人专门交待了,要把他们卖到山里去受苦。老爷您一看就是有钱人,我把他们卖给了您,岂不是让他们跟着您享福了?我做的这种生意。更要讲规矩,不然以后谁还愿意给我好货?」 这就涉及到一些人家的阴私了。 崔掌柜问那个男人道。「你们原来的主家是哪家?」 李牙人忙阻止道,「这位爷,这些事情可不能在我这里问。祸从口出,我们还要吃这碗饭呐。」 崔掌柜忙说。「是我的不对。」 那个男人见有人愿意买他们,赶紧给崔掌柜磕头道,「求老爷买了我们吧。我们一家不是恶奴。只不过是忠于原来的姑奶奶,讨了新奶奶的嫌。才被卖到这个地方来……」 李牙人骂道,「还敢在这里胡说,信不信我把你的舌头拨出来!」又指着那个血流满面的小姑娘说,「快把她拉走,到了窑子里,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两个大汉把那个小姑娘往外拖,那两个大人和两个男孩又哭喊着向那个姑娘扑去,被几个凶恶的人连踢带打。 钱亦绣前世的工作可是专门为广大工人阶级服务的,爱管闲事是她的职业病。亲眼看见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早就同情心泛滥。没有多想,大声呵斥道,「住手,真是太不像话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些人听到一个稚嫩的童声说着那么义正言辞的话,都吃惊地看着这个瘦弱的小女娃。 钱亦绣呵斥完,见所有人都看着她,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在没有人权的封建社会,自己只是一个六岁的乡下小女娃,才有些害怕了。 钱亦锦马上挺着小胸脯站到了妹妹的前面,意思是要打我妹妹就从我身上踩过去。 李牙人愣过之后却是气乐了,说道,「哪儿来的乡下土包子,竟敢在这里放肆。」 另外几个人都凶神恶煞地瞪着她。 钱亦绣多识时务啊,赶紧说道,「李老爷,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把这家人买下来。呵呵呵呵……」然后傻笑起来。 李牙人看看一身布衣的小女娃,骂道,「谁家的娃娃在这里捣乱,再不把她领走,信不信老子把她一起卖了。」 崔掌柜忙拉着钱亦绣解释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小娃,正好去王大哥那儿买田地。」又对钱亦绣使着眼色,「绣儿,快回去了,你爷还在那边等你呢。」这些人牙子都阴损,可别得罪他们。 钱亦绣对崔掌柜说,「我不是胡说,是真想把这家人买下来。」又对李牙人对道,「你们不是要把他们一家人都卖进山里吗,我家就住在山脚下,才买了几十亩田没人种,想把他们买回去种地。」 崔掌柜听了,也觉得不错。自己想帮这家人帮不了,正好钱家住在乡下,又穷,符合人牙子的要求。钱家也想买一房下人,正好。 便点头道,「各取所需,如此也不错。」 钱亦锦虽然不想买这家人,直觉他们可能有些麻烦。但妹妹都这么说了,那人牙子也不是能随便得罪的,也只有买下。 他故意怪罪着妹妹说,「妹妹,你真是说一出是一出的。你没听出来这家人原本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吗?咱们家那么穷,住的是土坯房,一个月都难得吃次肉,他们福享惯了,怎么会愿意去咱们家受苦?」 钱亦锦这么说是一箭双雕,既告诉牙人他家穷,符合他们让这家人去受苦的条件。又要试试那家人,是不是真的想去乡下过苦日子。 那个男人赶紧又给钱亦锦和钱亦绣磕头说,「奴才愿意。只要一家子不分开,我们当牛作马都愿意。」 其他几人也跪下说「愿意」。」 崔掌柜赞许地望了钱亦锦一眼。怪不得自家少爷对这家的两个小娃颇多夸赞,的确是有胆有谋。 李牙人阴笑道,「你们骗鬼呢?既然穷,咋买得起几十亩田地,还买得起下人?」 崔掌柜便低声把钱家意外从山里挖了几株好花卖了些钱,买了地的事情说了说。一旁的王牙人也作了证,李牙人才相信了。 除了这家的女儿,李牙人同意把这些人都卖给钱家。 钱亦绣最想帮的就是那个小姑娘,一听这话,就拉了拉崔掌柜的袖子。 崔掌柜也想帮那个姑娘,便道,「李老板,这姑娘不想去那个地方,强行弄进去了,若是再撞了墙,你们还不是得把到手的银子退回去?她值多少钱,说个价。若是小娃家没这么多钱,我再添补些。咱们就当做做好事,放这姑娘一条生路。」 第24章 李牙人之所以想把那姑娘卖去妓院也是为了多卖银子。见有人愿意多出钱,又如了原主家的愿卖去了山里,也就点了头。说道,「这姑娘倚红院出价二十两银子,其他四个人一共二十两银子。」 崔掌柜低头看了看小兄妹,问道,「这个价钱怎么样?你们只出二十五两即可,那姑娘多出来的十五两由我出。」 钱亦绣摇头道,「无需,我们出得起。」 虽然崔掌柜为人不错,但自己家的下人,最好不要受别人的恩惠。 钱三贵正靠在椅子上歇息,钱亦锦过来说自己和妹妹买了一房人。听了缘由,直觉这家人有些麻烦,不想要。可想想又不敢不要,牙人大都阴损黑心,若是自己不同意又怕他记恨自己的孙子孙女。也只得咬牙认了。 钱三贵只带了五百多两银子,连买田不够的钱都是崔掌柜帮着垫付的,这买人的银子又是崔掌柜拿出来的,说好过些日子他从省城办事回来再还他。 付了银子,签了契书。这家人就过来给钱家祖孙几人跪下磕头,认了新主子。 这一家共五口人,男人叫晋华。三十岁。媳妇魏氏二十九岁,十二岁的闺女晋晓雨,十一岁的大儿子晋晓风。八岁的小儿子晋晓雷。 钱三贵看到这样一家人,摇头直叹气,抖着声音说道,「我家老弱病残。就是想买两个壮劳力回去干活和护家,可他们……哎。只有一个壮年男人,身子还单薄,其他四个不是妇人就是孩子。真是……」亏大了。 他虽然没把最后那三个字说出来,其他人都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由于觉得花了那么多银子。买的下人却极不称心,又急又气,他的脸色更加苍白。身子也有些发抖。 钱亦绣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自己想帮帮小姑娘,却没想到买回去一房用处不大的下人。若是把爷爷的病气翻了。自己的罪孽可大了。 李牙人听了笑道,「我那里还有几个青壮年,再买两个回去干活就是了。青壮年十两银子一个人,很便宜了。」 钱三贵摆摆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罢了,我家本就是穷鬼。这几人都花了那么多银子,再多买,家里可吃不起饭了。」 崔掌柜也红了脸,好像买这家下人自己也帮着两个孩子拿了主意。人家的大人明明说了要买壮实能干活能护院的,却让两个孩子买了这样一家人。 自己这事做得不地道,虽然想帮那个撞墙的姑娘,但咋能帮着两个不懂事的小娃花这么多银子买不实用的下人呢?四十两银子,一个农家可以用十年了。 这怎么好,若是钱三贵被气出个好歹来,自己咋过意得去。 崔掌柜极不好意思。但契书都签了,说啥都没用了。况且,人牙子也不是能随便得罪的。 钱亦锦和王牙人、李牙人一起去县衙办买田和买人的契书,崔掌柜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了。 钱亦绣见钱三贵不太好,加上晋晓雨前额的伤口一直在流血,魏氏拿帕子捂都止不住。便喊了辆驴车,让晋华背着钱三贵,魏氏扶着晋晓雨,加上晋晓风两兄弟一起去了保和堂。 张仲昆给钱三贵把了脉,施了针,说他累着了,又生了气,回去要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切忌再操劳,再焦虑,又开了五副药。 给钱晓雨包头的大夫说,「姑娘额上的伤口有些大,怕是要留疤痕了。」 小姑娘轻轻说道,「无妨,留了疤才好。」 包了一圈白绷带的晋晓雨似乎好了些,又来给钱亦绣跪下磕了一个头,含着泪说,「谢谢小姐的救命之恩。若没有小姐出手,奴婢生不如死。奴婢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报答小姐的救命之恩。」 小姑娘清秀可人,有种小家碧玉的气质。 自己举手之劳就救下了一条鲜活美好的生命,钱亦绣还是有些窃喜。说道,「我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干啥,只要以后尽自己的本份,好好做事就行了。」 转头看到钱三贵灰败的脸色,还在不停地叹着气,赶紧又把脸上的喜气掩饰下来,嘟着嘴不说话了。 钱华一家都知道这家大人是迫不得以才买了自家,尽量减少存在感,缩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半个多时辰后,钱亦锦回来了,他拿着契书对晋华说,「我把你们的姓改了,以后你们不姓晋,就跟着我家姓钱了。」 为了让这家人跟原来彻底断绝关系,忠心自家,在上契的时候就把晋姓改成了钱姓。 钱亦绣赞许地看看小哥哥。这是真正的六岁小正太呀,真是心思慎密,智多近妖。 晋华一家人以后就叫钱华、钱华家的(或者钱魏氏)、钱晓雨、钱晓风、钱晓雷。 得了新名字的几个人又给主子磕头表了忠心。 钱三贵虚弱地说,「我家不仅穷,以后还会很辛苦。若是你们不想过这个苦日子,我们也不强求,现在就把你们退回牙人那里去。」 钱华又磕了一个头说道,「奴才谢谢主子救了我的闺女,若没有你们,我闺女就要被卖进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了。经过这场大难,我们还能一家人在一起,跟着心慈的主子,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钱亦锦一直对这家人的过去有些介怀,问道,「你们原来的主子是哪家,为什么搞成这样?」 钱华说,「原主家是太常寺少卿连大人家,我们是大奶奶的陪嫁……」 钱华本家在湖广,一家人随着嫁给连家大爷的姑奶奶去了京城。姑奶奶在生了个闺女之后就得病死了,大爷又娶了他的表妹作继室。这个继室精明厉害,为了达到霸占姑奶奶嫁妆的目的,找了各种借口把忠心旧主的人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 他是铺子里的掌柜,远离内宅,算不上那个继室的眼中钉。他们一家虽然也没跑掉被卖的恶运,但跟那些被打死,或是被卖到盐矿、妓院的人比又好得多。哪成想,都到了这里,牙人却要把他的闺女卖给倚红楼,他闺女不愿意撞了墙…… 第25章 钱亦绣不解地问,「那个继室这么嚣张,就不怕你家姑奶奶的娘家找麻烦?」 钱华叹道,「我们原姑奶奶家是商家,在连大人最困难时帮过他,所以才结了亲。民不与官斗,哪里惹得起他家呀。」 听了钱华的话,钱亦绣还是有些窃喜。忠于原主子,说明他们赤诚。他原来当过掌柜,正好以后能为自己所用。太常寺少卿虽然是四品官,但远在京城,而且只是得罪了他的儿媳妇,手应该伸不到这里来。 钱三贵和钱亦锦想着他们的麻烦不是之前想像的那么大,也就松了口气。 这时,崔掌柜又来了,还带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青年高大壮实,长得也不错。 崔掌柜指着他说道。「他叫黄铁,是我家的下人,就送给你们了。」见钱三贵要推辞,又说,「钱兄听我说完,我听我家少爷说过钱兄家的现状,黄铁手上有几分功夫。徒手对付三、四个男人没问题。有他在。你们也安心些。」 又说了黄铁几岁时就被自己卖下了,还专门把他送回府请护院调教了几年,功夫十分不错。 钱亦绣暗乐不已。似乎自家又捡着宝了。她虽然不知道梁锦昭的家到底是什么官,但当她知道崔掌柜是他家下人的时候,就知道官不会小了。因为她原来去崔掌柜家的时候,曾看见过县太爷。还对崔掌柜颇是礼遇。 黄铁是崔掌柜的下人,肯定会认识一些差爷衙役。以后就更不怕那许阎王了。 只是,当自己家的下人,不知道黄铁委屈不委屈,以后得想办法收收他的心。 钱三贵不敢要黄铁。为难地说,「我家穷。他一直跟着崔掌柜享福,我不忍他到我家受苦。」 崔掌柜笑道。「你家有这两个伶俐孩子,起来是早晚的事。他跟着你们。或许比跟着我更有前程。我再好,也是下人。」 崔掌柜把黄铁的契书交给钱亦锦。钱亦锦知道自家确实需要这么一个人,也猜到崔掌柜是看到把钱三贵气着了心里过意不去才送了人来,便谢过崔掌柜的好意接过了契书。 黄铁又磕头认了新主人,表了忠心。 之后,张仲昆家和崔掌柜家还搞了一次爱心捐助活动,把下人们的一些旧衣裳、旧被褥拿给了钱华家人,还给了两个旧柜子。张仲昆还让他们在保和堂后院的一间房里擦了擦多日没洗的身子,换上干净衣裳。 当黄铁赶着牛车回到花溪村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 这辆牛车和牛也是下晌钱绣绣提议买的,牛花了九两银子,板车花了二两银子。加上买田的六百一十五两,买人的四十两,今天一共就花了六百六十六两银子。 钱亦绣的说法是,哪家地主没有自家的牛车?六百多两银子都花了,那十一两也就不算什么了,况且牛和车都有用。 她早就想成为有车一族,现在家里又有了专职司机,肯定要买辆车了。 钱三贵想想也是,牛比那一家五口人实用多了,那家人都花了四十两,牛和车才花十一两,值。 虽然钱三贵因多花了钱心里不太痛快,但在路过蒙溪村的时候,看到那一大片长着沉甸甸稻子的土地,心里又好过了些。 这一大片肥沃的田地以后就是自家的了,日子总能过起来,还愁啥? 钱三贵闭着眼睛躺在褥子,钱晓风举伞帮他遮阳,钱晓雷帮他扇扇子。开始是钱亦锦兄妹在做,那两兄弟非常有眼力价的接了过去。 牛车上挤了九个人,还摞两个柜子,几床被褥,有些密不透风。 夏末的阳光依旧强烈,即使到了黄昏,也是热浪滚滚。钱亦绣晕晕欲睡,魏氏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睡,还帮她扇着风。 到了花溪村,钱亦绣才清醒过来。 此时正是农人吃晚饭的时候,许多人都端着大碗蹲着门口,边吃饭边聊天。 看到钱家祖孙带着几个不认识的人,都在好奇地问,「锦娃,你家来了这么多客人?」 钱亦锦嘿嘿笑着,算是默认。 唐氏正拿着张大饼站在篱芭墙边啃,看见钱亦锦领着一些穿着绸子衣裳的人坐着牛车往村西头走。便自动脑补,这个时辰去他家肯定是借宿的,借宿可是要给银子的。她看到男人拿回来的银锞子稀罕得不得了,她也想多挣几个。 便说道,「锦娃,你家又小又破,咋好意思请这些去你家住?二/奶家大,让他们来我家住吧。」 一旁的钱二贵气的推了她一把,骂道,「你这婆娘胡说啥呢。」又抬头对钱亦锦说,「别听你二奶的,她说笑话呢。」 牛车咕噜噜过了村,走上西边那条颠簸的小路。 坐在牛车上,隔着一片长满荒草野花的荒原,远远望见一个美人正在倚门眺望。 钱亦绣感慨颇多。来到这个家近四个月,修了房子,挣了银子,如今又买了下人买了田地买了牛车,自己终于能让一家良善的人过好日子,能护着那个正盼望着丈夫儿女归家的美貌小娘亲了。 自己的运气真是好到爆。 此时,程月正站在门口向远处眺望着。虽然她知道小兄妹是跟着公爹出去的,也已经有些习惯两个兄妹经常外出,但看到他们这么晚还没归家又急切起来。 吴氏母女也着急,此时晚饭点都到了,他们咋还没回来。想到钱三贵带了那么多银子,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猴哥许久不见主人也着急,它正骑在桃树杈上往远处了望。见小主人坐着大车回来了,便激动地从树上跳到院墙上,再跳下去向牛车跑去。它跳上牛车从坐在钱亦绣前面的钱华肩上爬过,钻进钱亦绣的怀里。吓得魏氏和钱晓雨惊叫不已。 钱亦绣咯咯笑着把猴哥抱进还里,「瞧你猴急的样子,看把人吓着了。」 进了家门,吴氏看钱三贵脸色不好,还是被一个青年后生背进了堂屋,又看到来了这么多人,慌道,「当家的怎么了?哪儿不好?」 第26章 钱三贵摆摆手,虚弱地说,「无事,歇歇就好。」 吴氏又想问问小兄妹,可此时她怎么也抢不过程月。程月想孩子心切,也顾不得有外人,正搂着两个孩子在亲热,又诉了番别情。 安抚好了小娘亲,钱亦锦才把张仲昆的话说了一遍,「……爷没有大事,主要是累着了,这段时间要好好静养。」 他没好意思把「气着」的话说出来。。 钱华一家和黄铁知道主人一家可能要说会儿悄悄话,都非常自觉地站在院子里候着。 当吴氏听说家里买了八十亩水田,又买了一房人,还买了牛车,这三笔费用加起来就将近七百两银子。特别是四十两银子买五个人,其中两个是孩子两个是女人,心疼得脸都皱成了包子。 捶着胸口说道,「咱们家能有多少活,还需要买这么多人?就是有活,这些人又能干多少?」 钱亦锦轻声安慰她说,「现在活不多。以后活就多了,他们肯定闲不住。那几个孩子也不算太小,长长就成年了。」 钱亦绣也说,「奶别急,咱家还有猴哥,以后说不定又能找些值钱的宝贝,咱们多卖银子。」 钱满霞有些发蒙。自家买了下人。那自己就真大成小姐了,激动的小脸都红成了猴哥。 钱亦绣又跟他们商量了买地建房的事情,以及下人分工及月钱的事宜。 谈妥之后。把黄铁和钱华一家都叫了进来,让他们磕头认了主子。他们叫钱三贵老爷,吴氏太太,程月大奶奶。钱满霞小姐,钱亦锦小少爷。钱亦绣小小姐。 除了程月娘三个面色如常,其余的人都被叫了个大红脸。特别是钱满霞,不仅脸红得像猴哥,还捂着嘴咯咯笑不停。 钱亦绣暗道。家里太穷,地位太低,陡然富贵起来不适应也能理解。 钱三贵摆手道。「快别这么叫,别人听了。会笑掉大牙。」 让他们按辈份叫自己钱大叔或是钱爷,叫吴氏吴婶儿,或是吴奶奶,叫程月钱家娘子,叫钱满霞霞姑或是姑姑,叫锦娃锦哥儿,绣儿绣姐儿。 又硬撑着身体分派了活路。 晚饭后,钱亦锦就去趟里正家,把自家附近的地买下来,在自家院子旁再盖几间房子。之后,黄铁和钱华两人帮着盖房兼地里的活计,王氏帮着吴氏做饭、洗衣、打扫卫生,钱晓雨现在还有伤,就先帮着喂鸡和做针线,王晓风上山砍柴,放牛。晓雷现在暂时不安排事情,以后给锦娃当小厮。 钱华和黄铁的月钱是二百文,魏氏、钱晓雨、钱晓风的月钱是一百文。钱晓雷吃白饭,暂时没有月钱。 钱亦锦补充了一句,「我家现在比较贫困,只能给这么多月钱。咱们一起齐心协力,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钱三贵又把住宿分配了一下,东厢三间房暂时给他们住。这三间房都是独门向外开,钱华两口子一间,钱晓雨一间,黄铁和钱晓风、钱晓雷共用一间。 吴氏领着王氏进厨房做了一大锅面条,碎肉打卤。虽然主子下人吃的都一样,但分了两桌,一桌主子,一桌下人。 饭后,吴氏领着其他几个下人去收拾房间,钱亦锦拿了一包点心领着钱华去汪里正家谈买地的事。 他们刚走,钱老太和钱大贵就来了。他们直接进了钱三贵的卧房,当听说他家买了几十亩田,还买了这么多下人时,两个人吃惊的张开嘴半天合不扰。 「买了这么多东西,那两盆花得多值钱哪!」钱大贵感叹道。 「嗯,那花是珍品,本来就值钱。再加上梁公子体恤我们贫困交加,给了高价。」钱三贵虚弱地说。 在县里的时候,钱三贵和小兄妹就商量了,村里的人都知道几位贵公子去了他家,钱满蝶和王管事一家也看到他家卖花给梁公子得了一大笔钱。那么,这笔钱似乎也瞒不住了。不如把买田和下人的事都说出来,当个名副其实的小地主。况且,家里有了这么多人和一个练家子,貌似自家的后台也非常强大,也就没必要再藏着瞒着装穷了。 钱三贵除了没说家里还剩下的三百多两银子的事,其它的都说了。还说家里还剩下几十两,正好可以买点地修几间房子给下人住。 钱老太心疼的脸都皱成了包子,数落道,「有那么多钱该留着慢慢花啊,买那么多下人干什么?」 钱三贵笑道,「家里的人多了,那些欺负我们家势弱的人也就不敢再打坏主意了。娘放心,他们闲不着。等田交给我们后,事情多得紧。」 钱亦锦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汪里正答应明天上午来量地,说村西边的荒地不值价,就一贯五百文一亩。 几个人又商量着盖房子的事宜。钱三贵的身子不太好,钱亦锦要上学,有些事还得请钱大贵父子出面。 由于起得早,又忙了一天,钱亦绣觉得小身子骨已经疲惫不堪,便早早回了小屋。却看见小娘亲闷闷不乐地坐在床上,好像她今天晚上一直都不太高兴。 钱亦绣过去搂着她胳膊问,「娘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程月嘟嘴说道,「公爹说让小雷给锦娃当小厮,可是,都没给绣儿买个丫头,怎么能这样!」 原来是为自己抱不平。 钱亦绣把小脑袋靠在程月身上说,「晓雨就是丫头呀。」 「可晓雨是咱们全家人的丫头,不单是绣儿一个人的丫头。」程月认死理地说。 钱亦绣劝道,「娘,咱家现在没有那么多钱,再买多了人养不起的。」 程月心疼地把女儿搂进怀里说,「绣儿放心,等娘把双鸭戏水绣完了,再绣一幅更好的,多卖些银子给绣儿买丫头。」又强调,「单给绣儿一个人买。」 钱亦绣满满的都是感动,凑过去亲了两口小娘亲说,「娘亲真好。不过,绣儿现在还不需要丫头,娘千万不要太劳累。」 第27章 晚上,困极了的钱亦绣还是睡得不踏实。家里只剩下三百两的银子,还得想法子再挣些才安心。 床底下没有那么多银子,又有了八十亩的水田契书,自家终于成了小地主,院子里又多了一个练家子和几个壮胆的人,钱三贵两口子倒是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吴氏、钱满霞又早早起来了,今天还要做蛋糕,要给王管事家送去。 钱亦绣不放心,也顶着熊猫眼起来了。 吴氏心疼道,「这点小人儿,别太辛苦了,回去歇着。」 「我怕你们把蛋糕做成蛋饼。」钱亦绣摇头拒绝。 钱华一家和黄铁也都起床了。钱华和黄铁找东西先给牛搭个简易窝棚,王氏去松潭挑水,晓雨进厨房帮忙,晓风拿着扫帚扫院子,晓雷给老爹跑腿递东西。 等钱亦锦起了床,便把黄铁拉着让他教自己学武,又让晓雷跟着一起学。 钱家三房迎来了最热闹的一个清晨。 钱亦绣看着这热闹的景象直乐呵。人多好啊。自家终于不是以前那个只有老弱病残,随便被人按一指头就趴下的钱家三房了。 她们先蒸了两锅蛋糕。 饭后,钱亦锦上学带了一个篮子。路过钱家大院时,拿出十个蛋糕给钱老太,还剩十个拎去私塾孝敬张先生。 之后又蒸了三锅,放凉后,吴氏和钱亦绣便带着背着四坛子醪糟的王氏。拎着两个食盒的晓雷。一起去了宋家庄子。 第一次不背任何东西的吴氏还有些不习惯,想帮晓雷分担个食盒。晓雷懂事地说,「不劳吴奶奶亲自动手。小子拿得动。」 到了王管事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款待,请坐,倒糖水。王管事婆娘还来陪客。蛋糕的香味馋得王管事的孙女蕙姐儿吵闹不休,拿了一块给她。吃了还想要。 王管事觉得这蛋糕虽然只是糕点,但吃着着实跟别的点心不同,况且大儿子也要去省城送山货。便道,「本来过些天良子才会去省城。既然这个蛋糕不能久放,大少爷又快回京了,让良子明天一早就赶去省城。」 省城西州府离溪山县不算太远。大概有一百八十里地,马车赶快些。若是辰时初走,可以在天黑前赶到。 几人回了家,钱大贵已经陪着汪里正来量地了,钱三贵也被黄铁背了出来。钱华还拿了一把椅子,随时让钱三贵坐下歇息。 汪里正看得直捂腮帮子,他牙痛。再不服气,也只有忍着。 其实真不是钱三贵故意显摆有了下人,确实是昨天连累带气,身子又不太好了。 钱亦绣没去凑热闹,她昨晚已经悄悄把自己的意思跟钱三贵说得很清楚了。 开始钱三贵和吴氏听说买那么大一块地还不愿意,钱亦绣便说了松潭的好处。把自家做醪糟、蛋糕好吃,以及爷爷这么重的病能拖到至今,还有松潭旁那棵茂盛的百年老松,都算在了松潭上。 钱亦锦也帮着妹妹说。 钱三贵本来就通透,又觉得孙女早慧,再一听松潭有这么多好处,认为是该先下手为强。 吴氏还想不透,不太愿意。但男人同意了,孙子又极力赞成,也只有同意。 既然要把松潭买下来,就不能单只买那一块,否则会被人怀疑,便只能把从那里到自家的一整块地都买下来。这一块地虽然不能种粮食,但可以挖塘种藕养鱼。这个进项肯定比种粮食多。 吴氏说道,「咱家只会种地,又没人会种藕和养鱼。」 钱亦绣暗道,我会。但嘴里还是说,「我下晌的时候已经求了崔掌柜,他说可以帮咱们找会栽藕养鱼的人来教咱们。而且,钱华大叔说他年青的时候在湖广侍弄过莲藕,很是懂些门道。正好家里买了这么多人,他们可是有事做了。」 从石溪山脚往北,到她家前院齐平,再从她家院子起往西把松潭围进来止,这些加在一起大概有个十六多亩地。汪里正只给他们算了十五亩,这就要二十二两银子又五百文。加上请汪里正去县城办事及打点,共给了他二十三两银子。 买了这些地,不说汪里正,连钱大贵都吃惊不已。他劝钱三贵道,「三弟买这么多孬地作甚?就是再建个院子,只买个两亩地也够了。」 汪里正也好心地说道,「你有那个钱,还不如买几亩地,虽然贵些,但总有个产出。这荒地是便宜,买了干啥?种草?」 钱三贵笑道,「不种地,到时候挖塘,栽藕养鱼。」 「藕是那么好栽的?鱼是那么好养的?咱是庄户人家,只会种地。」钱大贵劝了半天也没用,只得气鼓鼓地站在一旁生闷气。 钱三贵知道大哥是为自己好,但他也不好多说。想着等以后把藕栽好了,再让大哥跟着自家一起栽。 地一量好,汪里正回了村,村里便炸锅了。花溪村最穷的钱三贵家,竟然一夜之间就发起来了。 钱三贵家的孩子误入深山,竟然找到了两株值钱的好花,卖给京城贵公子得了几百两银子。钱三贵又被钱烧得发昏,先是在蒙溪村买了几十亩田,又买了六个下人,还花二十三两银子在村西头买了十五亩荒地的事在村里迅速传扬开来。 花溪村人吃惊羡慕的同时,表示了各种不理解。绝大多数人,包括那些庄把式好手都在摇头,说钱三贵是不是脑袋被钱烧坏了。 「那片地大是大,产出却还比不上一亩坡地,买来有个屁用。」 「穷鬼就是穷鬼,得了钱就不知道该怎么花了。这样的人,小富或许可能,大富一辈子别想。」 「几个泥腿子,还买下人,笑掉大牙了,梦还没醒吧。等着吧,梦一醒,还得把那几个人卖掉。」 …… 对于钱家三房的做法,村人们议论纷纷,羡慕嫉妒恨加不理解,什么话都有。 第28章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有许多村人跑去山里找花碰运气。特别值钱的名品没找到什么,还真有人找了些不错的花,卖了几两银子。当然这是后话了。 钱老太本来就因为三儿子乱花钱上火,听了这些传言,更上火了,嘴上起了几个大水泡。钱三贵虽然解释了,她还是不舒坦,觉得不该把银子这么浪费了。之后没事就跑来三房寻事,舍不得骂儿子,程月又躲进小屋不出来,只得骂吴氏出气。 吴氏也没办法,只得由着她骂。 第二天,钱大贵就领着钱华去订土砖和瓦片。然后,又去请盖房子的人。现在农活还是有些忙,但工钱一天十文,还包一顿晌饭。许多人还是乐意来挣这个钱,又可以吃顿好的。 八月二日破土动工。 说是修房子,其实就是把这块地用土砖圈起来,再在大院子里面,她家小院子西面修两排临时性的土砖瓦房,给那六个人住。再在小院墙西面挖扇小门,来往方便,又能相互照应。 等以后农闲了再挖塘。钱多了,再把整个院子都重新规划一遍,建大房子。 因为他们家买的地是从石溪山脚算起,便离山脚往北十米的距离开始建院墙。而从山脚到院墙狭长的缓坡地带,包括松潭在内,就用篱笆墙围好。后院墙开了一道后门,来挑水也方便。这一块空地先留着,钱亦绣说她自有用处。 钱三贵这样的规划,又笑掉了一些村人的大牙。有买孬地、买下人的那个钱,咋不用来建几间青砖大瓦房?那住着多舒坦。 原来一直觉得钱三贵脑袋好使,也不过如此嘛! 八月三日,奔奔和跳跳满了月。大山又要进山了。猴哥也要跟着去练本事。猴哥跟大山进山。钱亦绣举双手赞成。不仅因为想让它练本事,还因为现在盖房子的人多,怕谁手贱嘴贱招惹它。被它报复。另外还有个最重要的不能为人言的原因。 钱亦绣把它抱到没人的地方,把之前悄悄跟它说过无数遍的话又重复了两遍,「猴哥乖乖,你还记得上次咱们摘灵芝的地方吗?到了那里。你再往左走,就是这边。」她举起它的左手,又说,「翻一个山头,然后再向前翻过一个桠口。再往前走爬过一个山峰。看到一个大大的瀑布就停下来,挨着瀑布的右侧有几棵大树,你就到最大那棵树下边慢慢找。树底下有许多草。你慢慢在草里找啊找啊,就能看到这样的叶子。」她在地上画了几片叶子,继续说,「你就慢慢地把周围的土巴拉掉,里面是一根萝卜一样的东东,你把它拨回来。若你办到了,有重奖。」 怕猴哥不懂,中间又着重讲解了桠口、瀑布等几个不常见的名词。 钱亦绣让它去的那个地方有棵人参,但离得太远,地势又陡峭。就钱亦绣现在的小短腿,一刻不停歇来回也得走三四个时辰,还不说有些陡峭的山路她根本爬不过去。 这个地方本来她计划自己长大了再叫上两个壮年一起去,但现在家里缺钱,只有看看猴哥在练本事的同时,能不能歪打正着把东西弄回来。 虽然连她都觉得自己是在痴心妄想,但总要撞撞南墙再死心不是。 况且,赤烈猴极聪慧,鼻子又极灵敏,说不定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她又把从钱三贵药里找的一片人参让猴哥闻了又闻。 嘱咐了猴哥,又悄悄嘱咐大山,「大山妈妈,你要跟着猴哥走,猴哥走不动了你还要背着它。若猴哥能把大人参拨回来,我就给你的两个小宝贝一家买个铜项圈。啧啧,那项圈好看得紧。还会天天给它们洗澡,把它们洗的干干净净的,白得像天上的两团云。」 大山温柔地看了两眼在地上打着滚的小宝贝,似是同意了。 把大山和猴哥送走,钱亦绣就抱着两朵白云玩。现在有了下人,许多事都不用她做了。小姑姑也轻闲下来,去了左厢房看小娘亲做绣活。 自从家里人多了,程月又不愿意去外面绣花。钱亦绣就让魏氏来把小屋窗前的桌子挪到屋中央,把绣架摆在小窗下。又把窗户和门大打开,保持通风。 钱亦绣发觉小姑姑或许也为自己那双粗糙的手不好意思,羡慕地看着小娘亲上下翻飞的纤纤玉手,却把自己的手攥得紧紧的交叉着藏在腋下。 钱亦绣的心有些隐隐地痛。小姑姑为这个家、为自己和小哥哥,六岁起就开始带孩子、做饭、洗衣、下地、砍柴,什么活都干,弄得手粗糙得像个老妇。自己舍不得花一文钱,还知道给小兄妹买馒头和糖人…… 本来上次去县城想给她买香脂,可因为买人事件没顾上。 见吴氏又要去二柳镇买吃食了,钱亦绣便闹着一起去。吴氏现在几乎每天都要去一趟镇上,那么多人帮她家盖房子,每天要吃很多东西。 吴氏经不起她的缠,也就点头同意了。除了上次陪着小哥哥恶作剧报小仇,这还是第二次去镇上。钱亦绣怀里揣着全部的私房钱——三个银锞子,很是有些小兴奋。 二柳镇不大,通共只有三条街,一条是正对镇大门的大街,这里两旁大多是铺面。还有一条街是四方村民们摆摊的地方,另一条街就是贩子长年在这里摆摊的地方。 今天不逢集,镇上的人不多。先陪着吴氏买了一块板油、一斤猪肉、一副猪肺、四块豆腐、二十斤糙米,还有一些调料。 吴氏买完了自己要买的东西,钱亦绣就拉着她进了镇上唯一一家卖小饰品的铺子。这家铺子都是从省城或是县城进货,东西比那些贩子卖的好得多。 也不听吴氏的劝阻和唠叨,给小娘亲和小姑姑一人买了一把雕花小木梳子,一人一小盒桃花香脂,又单买了一个小铜镜给姑姑。这个时代也有玻璃镜子,只是高昂的价钱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本来还要给吴氏买香脂,吴氏坚决不同意,也只得作罢。 那几样东西就花了近六钱银子,钱亦绣的私房钱只剩下二十六文钱。 第29章 钱亦绣没理一路念叨的吴氏,回家把东西送给小娘亲和小姑姑,两人都高兴地说着「好漂亮,谢谢」之类的话。特别是小姑姑,第一次拿着这些女孩子的奢侈东西,高兴的小脸红扑扑的。 吴氏劝钱满霞道,「这木梳子和小铜镜精巧又好看,现在用可惜了,留着以后当嫁妆。」 钱亦绣表示坚决不同意,翘着小嘴说,「姑姑的嫁妆应该爷和奶置办,我买的是给姑姑现在用的。」 吴氏拿这个孙女没折,敲了她的头一下便出去了。 钱亦绣屁颠颠地跟着小姑姑回了她的小屋,巴巴地看着小姑姑对镜梳妆,把头发打散再重新梳好,还簪了两朵不舍得带的黄色娟花,再把香脂擦在脸上,真真是人如花娇。 钱亦绣抿着嘴直乐,这才是小姑娘该做的事嘛。闺女要娇养,爷奶没有娇养小姑姑,自己就创造条件把她养得娇娇的,美美的。 看看自己的小娘亲,都傻得不知道自己姓啥,穷得穿麻袋片一样的衣裳了,还知道时时对镜理妆,把自己收拾得美美的。当然,她刚来钱家时不算,之前的那段时间不知道小娘亲遇到了什么,竟然搞得那样狼狈,傻得那么厉害。 其实,原来小姑姑也收拾得利索。就是少了些小女儿的娇态。 钱满霞见侄女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觉红了脸,用食指点了点她的前额,嗔道,「小鬼头,看啥呀?」 钱亦绣得意地呵呵笑道,「我的姑姑长得可真俊。」 钱满霞红着脸瞪了她一眼。 最后。钱亦绣又提醒她护手也同样重要。香脂不仅要擦脸,更要擦手。她现在的首要务是,护手。护手,还是护手。 小姑姑不愿意,说,「那么好的香脂。擦手多可惜。」 为了让小姑姑重视护手工作,钱亦绣又吓唬她道。「只有把手护娇嫩了,以后到了婆家,人家才会觉得你在娘家受疼爱。不然,让人家觉得连娘家人都不疼你。他们还会把你放在心上吗?」 钱满霞又红着脸瞪了她一眼,骂道,「小鬼头。心眼子比山上的石头还之。」 说是这样说,还是用食指从小木盒里粘了一点香脂出来擦在手上。 堂屋里。吴氏跟钱三贵小声埋怨着孙女乱花钱,用银子买香脂的事。 钱三贵想想闺女,愧疚不已。小小年纪就当大人用,从来不叫苦不叫累,从来都是一脸笑咪咪的样子。或许正因为她这样,自己就从来没有多为她想想。 自己愧疚婆娘,思念儿子,心疼孙子,怜惜孙女,却独独很少顾及这个懂事又勤快的闺女。 这个闺女已经十二岁,在家也呆不了几年了,是该让她娇养着享享娘家的福才对。 便劝吴氏说,「绣儿做的对,是咱们疏忽闺女了。这些事本来是当父母应该做的,却让她个小人儿做了去……」 吴氏是秀才的闺女,年少时也曾向往「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缠着娘亲给她买香脂买胭脂。但十几年苦难的生活把她的性子搓磨得粗糙而钢直,根本没想过女儿家的心思。 听丈夫这么说,再想想自己当闺女时的惬意和舒心,吴氏便也觉得对不起闺女来。心里又开始盘算给闺女置办嫁妆的事。 钱满霞在擦香脂护手的同时,也不跟程月学绣活了,而是改由跟着钱晓雨学。 因为她发现钱晓雨做的绣活也极好,还会讲解,告诉她什么针该怎么绣,什么针法适合绣什么,绣线怎么搭配好看等等。 原来钱晓雨在京城也是当副小姐养着的,还专门跟着绣娘学了绣活。虽然远没有程月绣得好,但是比吴氏、钱满蝶这些乡下人绣得好的多。 而且,钱晓雨给她梳的头型好看,衣裳一经她的搭配,也好看多了。又能跟她讲许多京城的趣闻。 之后,钱满蝶也经常来跟钱晓雨学绣活。 吴氏看着高兴,就让钱晓雨少做些事,多教姑娘们绣花。几个女孩无事就在枣树下绣花,有时候还咬耳朵说悄悄话,不时传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欢快而美好。 豆蔻之年是女孩们最美好的时候,有心跳的悸动,蓬勃的朝气,初绽时的绚丽……只可惜,对古代女孩来说,这么美好舒心的日子太短暂了。不久的将来,稚气还未全脱的她们就会嫁为人妇,在婆家小心冀冀地生活,孝顺公婆,相夫教子。 做为小屁孩的钱亦绣知道自己跟她们有代沟,不忍去破坏画面改变画风,只在一边乐呵呵地看着,而没有参与进去。 钱亦绣也就是那天奢侈了一把,因为手头没有多少零花钱了。吴氏因为一下子花了那么多钱又开始把钱捏得紧紧的,根本要不过来。 她天天盼着大山和猴哥有所崭获,可它们天天是一无所获。她失望地劝着猴哥,也劝着自己,「无事,来日方长,继续努力。」 这天,吴氏坐着黄铁赶的牛车去县城还借崔掌柜和张仲昆的银子,同时又给张老太太和崔掌柜各带了二十个蛋糕。竟然又得到了两个荷包,一个是梁公子赏的,一个是张老太太赏的,崔掌柜又送了钱亦锦两刀纸。 晚上,王良来了,他才从省城回来,也带来了宋公子赏的一个荷包。 同时王良还暗示,宋老太太也喜欢这种蛋糕,说是松软甜糯,适合牙齿不好的老年人吃。 这三个荷包都是四个二钱的银锞子,钱亦绣跳腿耍赖也没讨要到一个。哪怕钱三贵帮着说情,吴氏也坚决不给,说她拿银子专挑没用的东西买。 钱亦绣郁闷了一会儿就撂开了,程月却难过了好一阵。她对钱亦绣说,「绣儿不难过,娘快把双鸭戏水绣好了,卖了银子让婆婆给绣儿。」 这之后,凡是王管事父子要进省城了,都会提前几天来打招呼,吴氏便会做些醪糟和蛋糕带过去。当然,也会得到一些回报,有时候是几个银锞子,有时候是两包糖果或者几朵头花什么的。 第30章 钱亦绣还不知道的是,王管事婆娘知道这醪糟和蛋糕如此讨主子喜欢,便跟王管事父子商量,能不能把方子要到手,他们既能自己做出来孝敬主子,说不定还能凭着这个开家店挣钱。 王管事听了觉得不错,说道,「好,下次他们来了咱就要,量他们也不敢不给。」 王良劝道,「爹,娘,儿子觉得这法子不妥。若是他家只跟咱们一家相熟还好说,问题是,他们跟保和堂张家,还有雾溪茶楼的崔掌柜关系都十分要好。况且,大少爷和表少爷也十分看重他家的两个孩子。咱们强要了这个方子,若是被主子知道了,反倒不美。说不定还会说咱们欺压百姓,坏了主子的名声。爹也知道,老太爷和远在京城的大老爷有多看重府里的名声……」 王管事一想,对啊,现在钱家不止能通过自己跟府里搭上线,还有张家和崔掌柜那两条线,大少爷和表少爷每年也都会从京里来省城。他们本来让自己罩着这家人,若是知道自己欺压他家,肯定会怪罪。便作了罢。 他婆娘还有些不愤,骂道,「那泥腿子蠢得紧,咱们帮了他家那么多忙,他们也该主动把方子给咱们啊,没有一点眼力价。」 王管事嗤道,「他们可不蠢,特别是那两个小娃,贼精。你看看他们攀的那些人,别说乡下的泥腿子。就是咱们,也不见得能攀得那么好。」 王管事婆娘听了,才不甘地绝了某些想法。 时间一下滑到了八月十七日,房子和院墙终于建好了。马上快到农忙了,这些人都赶着把房子建完,好忙活自家的农活。 钱家三房的伙食开得好,顿顿都有肉。糙米饭和二米面(白面、玉米面混合的面)馒头管够吃。这些人也就更加使足了劲干活。 而大院子里的荒草和土坡都没平,反正以后要挖塘。之后,黄铁和钱华又在大院子里垒了个猪圈和鸡窝。搭个牛棚,还开了一小片菜地 钱老太见这一家下人没闲着,也就不再骂吴氏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由于这次不算给自家建房。就没特意请客。只在完工这天晚上,请建房的人好好吃一顿。因为买地汪里正帮了忙,便把他们父子也请来了。 钱满川和钱满河要去山上摘霞草没来帮工,只钱大贵和钱二贵来了。但晚上吃饭的时候还是把他们兄弟也叫来喝酒。他们来的时候,当然又多了钱亦多这个小尾巴。 钱三贵准备吃饱喝足后。就给他们发工钱。这些人一共做了十六天活,每人一百六十文。 钱三贵和钱亦锦陪着做活的人在大院子里面吃,钱老太和三房的妇人孩子在旧院子吃。钱老太如今一大半的时间都会来三房吃饭。享受一把下人站在身后服侍的殊遇。 其实,平时钱亦绣他们吃饭都不愿意让魏氏和钱晓雨服侍。但老太太却愿意享受这个过程。所以,只要老太太来了,魏氏母女都会站在她后面殷勤服侍,让老太太开心不已。 这顿饭还没吃完,外面便下起了小雨。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唐氏还冒雨来了。 唐氏很想上桌子吃饭,眼珠一直盯着饭桌说,「哟,三叔家的日子可真是好过了,一桌子的大肉……啧啧,你们几个能吃完嘛,现在天儿热,吃不完放坏了可白瞎了。」 吴氏几人装作没听懂她的话,随她怎么说,没请她坐下吃饭,甚至连客句气话都没有,只顾吃自己的。 唐氏气的直翻白眼。她那副猴吃的德性让钱老太羞愤难当,直后悔咋给二儿娶了这么个不知羞的馋婆娘。 唐氏的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自己坐上桌去吃。在一旁找个凳子坐下,说道,「我当家的天天在这边忙,地里的活计都是我在做。哎哟,累死个人。我当家的还说亲戚帮忙,不要工钱。我就跟他说了,即使你不要,三叔也不好意思不给……」 原来是为这事。 吴氏这才抬起头来说,「二嫂放心,我当家的说了,亲兄弟明算帐,工钱不会少二伯一文的。」 钱老太再也忍不住了,气得骂道,「我家二贵是多忠厚的人啊,咋偏娶了个你这样拎不清的蠢婆娘。为那一百多文钱就来说这个,把亲戚情份都丢没了。真是气死我了。」 之前钱大贵和钱二贵商量过,帮兄弟的忙,不要工钱。钱老太也知道这事,她也觉得最好不要。如今三房起来了,关系搞好了也可以拉巴拉巴兄弟侄子。 可这唐氏丢人现眼拉后腿,跑这里来说这个。 最终工钱还是给了他们,虽然钱家兄弟表示不要,但钱三贵还是把「亲兄弟明算帐」那套说辞拿出来,硬给了他们。 把人送走后,钱华一家和黄铁就冒着小雨搬去了隔壁住。 小院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这样最好,自家有私密空间,有事了叫一声那边的人就过来了。 只是,不知为何,到了晚上大山和猴哥还没有回来。 大家都回了自己的屋子。小正太又在油灯下苦读,小娘亲坐在床上发呆。 钱亦绣坐在小凳子上听着窗外的雨声,雨虽然不大,但打在瓦片上树叶上也有啪啪的响声。奔奔和跳跳没等到娘亲也不自在起来,哼哼叽叽窝在钱亦绣的身上不肯下来。 原来大山除了怀孕前的半个月回来得晚些,其它时候基本都是天黑前就到家了。可今天,钱亦绣一直等到亥时,都没等到它们。 歇息的时候,只得把耍赖皮的两个小东西放进猴哥睡觉的篮子,让它们在这里睡。 夜里雨越下越大,本来就睡不好的钱亦绣更没有了睡意。她一边担心猴哥和大山,后悔自己让它们去找人参。一边又庆幸自家的房子修好了,若是原来的茅草房,这么大的雨,肯定会漏雨,跨蹋也不一定。 而钱三贵和吴氏也担心的睡不着觉,不知这场大雨会下多久,自家的玉米和花生快收了。不止是他们两人,花溪村绝大多数的人都在愁自家的庄稼。 第31章 大雨连着下了两天两夜,为了不让松潭里的肥水流入「外人田」,钱亦绣让黄铁和钱华披着蓑衣在松潭边上往自家开了一条小渠,让里面的泉水流向自家地里。这样慢慢灌溉,地或许能够肥沃些。 有下人真好,有壮劳力更好。能安心睡觉的同时,奶奶和小姑姑不需要再冒雨去地里排水,家里有许多备好的干柴,不担心没柴火煮饭。 而且,家里到村里那条路泥泞不堪,有些地方一踩下去能把整只脚都陷下去。钱亦锦上学由黄铁背去私熟,放学再去接回来。再也不需要已经被生活压弯了背的吴氏去接送孙子。 什么都好,就是担心还没归家的猴哥和大山。 二十这天,雨还在下。穿着桃红衣裙的钱亦绣坐在房檐下的小凳子上,望着倾盆而下的大雨发愁。奔奔和跳跳也担心娘亲和猴哥哥,排排站在小主人的两脚之间,望着大雨发愁。 六只黑黢黢的眼珠瞪得圆圆的,一齐望向前方。 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钱亦锦走进院门,正好看见这样的情景。 昨天黄铁在大院子后面的一处土坡底下的洞穴里,发现了一只避雨的肥兔子,便抓了回来。今天和着土豆烧了一大锅,钱三贵想着连下两天雨,大房和二房肯定没有好吃食。便让黄铁背着钱亦锦,给大院送了一大碗,二房送了一小碗。 钱亦锦走上房檐。取下斗笠和蓑衣,劝着妹妹,「大山厉害,猴哥聪明,它们又从来不进深山,不会有事的。肯定是下雨山路不好走,在哪里躲着雨。等雨停了它们就会回来了。」 小哥哥哪里知道。自己财迷让猴哥领着大山往大山里走了。那里虽然很少有猛兽,但地势却是极险要。大山不善于爬山,猴哥还太小。它们无事还好。若是有事,自己肯定会内疚一辈子的。 钱亦绣看了小哥哥一眼,叹了口气,又望向前方。奔奔和跳跳也看了小主子一眼。汪汪叫两声,继续忧郁地望向前方。 中午虽然有兔肉。还是不能让钱亦绣展颜。饭后也不午歇,继续同两条小狗坐在檐下望天发呆。渐渐地,大雨变成了小雨,再接着晴了下来。天空由也深灰变成浅灰。再变成一片明净的蔚蓝。 突然,一道彩虹横空出世,在天际间画了一条七色弧线。如同一座彩桥架在蔚蓝的空中。 「天晴了,天晴了。」钱亦绣高兴地跳了起来。奔奔和跳跳也受到小主人的感染。欢快地叫了起来,期盼着娘亲和猴哥哥快点回来。 钱亦锦和钱晓雷跑去院子里捡着被雨打下来的枣子。这次的雨又急又大,打落了不少枣子,起码捡了五、六斤之多。 吴氏心疼得要命,拿了一斤让晓雷拿过去给那边的下人吃。又装了两斤,说让钱亦锦明天上学路过大院的时候给钱老太带去。自己则带着钱华和魏氏去拾掇地里的庄稼。 很快到了晚上,或许是星星们也在屋内闷久了,今夜竟是全出来了一般。密密麻麻的,散满了整个天际,璀璨无比。 雨停了这么久,猴哥和大山两个还没回来,连钱亦锦和其他人都急切起来。程月也在问,「猴哥呢?大山呢?雨都停了,该着家了。」 一家人关着门在院子里聊着天,等着那一猴一狗。突然,奔奔和跳跳翘起尾巴竖起了耳朵。黄铁也拿着一把斧子快步跑过侧门来到这里说,「钱爷,远处好像有狼的叫声。」 吴氏和钱亦绣几个女人孩子听了,都紧张起来。 钱三贵也仔细听了听,说,「嗯,好像是狼的叫声。」 钱华一家人也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 钱三贵安慰道,「不用怕,狼离这里还很远。而且,咱们家的院墙高,狼是翻不过来的。」 渐渐地,连钱亦绣等人也能隐隐听到狼的叫声了。 突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奔奔跳上院子里的石桌子摆起了造型,昂起头,还呈四十五角,鼓起腮帮子开始长啸起来,「呜……呜……呜……」 跳跳见了,也跳上石桌,蹲在奔奔的旁边,同一个造型长啸起来 两个小家伙的样子萌得不能再萌,白白的毛在星光下闪着银光,虽然鼻子嘴尖尖地凸出出来,但脸形却是胖乎乎圆嘟嘟的,给人婴儿肥的感觉。它们还使劲鼓着腮帮子,显得脸更是饱满可爱。 它们还是有一样继承了大山的基因,就是圆润——圆嘟嘟的脸、圆滚滚的身材。 样子萌,可这叫声却太吓人了。 钱亦绣终于知道它们的爹是啥了,其他人也都猜到了。 钱亦锦忙阻止道,「快别叫了,你们是要把你们的爹叫来吗?」 「我们不欢迎你们爹。再叫,就把你们的嘴捆上。」钱亦绣也瞪着它们说道。 奔奔跳跳听了,便止住了叫,却委屈地爬在桌上小声呜咽起来。 钱三贵又让黄铁去看看后门关好没有,让钱华一家都在这边,大家聚在一起以防万一。 突然,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众人都戒备起来。再接着,一阵撞门声传来,还有大山和猴哥的叫声。 钱亦绣一阵欣喜,但又不敢马上开门。隔着院门问,「就你们两个,还是带了一个?若是大山的相公也来了,还是请它回去吧,我们害怕。」 又是撞门声,还有猴哥的叫声。听得出来,它都快急哭了。奔奔和跳跳也跑到门口来,猴急地挠着门。听到孩子们的叫声,大山又不淡定地撞起了门。 钱亦绣想着大山和猴哥不会害自家人,就想开门,被钱亦锦拉开说,「妹妹走开些,哥哥来开门。」 钱华赶紧过去说,「锦哥儿靠后,我开门,黄铁站在门边,若是有狼,立刻砍它。晓风和晓雷拿好棒子,把主子护着些。」 门一开,大山和猴哥蹿了进来。还好没有第三者,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32章 猴哥一进来就四脚并用爬上了钱亦绣的怀里。钱亦绣也顾不得脏,拎着它的耳朵转了几圈,骂道,「这么多天不归家,知不知道我们很着急呀。」 只听钱亦锦惊道,「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都挤去门边往外看,只见一只白色的大狼正蹲在离院门口偏西大概二十几米的地方。它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只静静地蹲在那里往这边看着。即使离得这么远,也能看到它那双眼睛闪着蓝莹莹的光。 大山用头拱了拱奔奔和跳跳,然后带着两个小家伙去了白狼那里。白狼低头温柔舔着奔奔和跳跳,一家四口甜蜜温馨地依在一起。 这一幕让院门口的众人吃惊不已,傻站在那里注视着它们。 这时候,花溪村里却燃起了许多火把,喧闹声都传到了这里。 大概他们也听到了狼的长啸声,所以聚集起来打狼保卫家园了。 钱三贵喊道,「大山,快让白狼归山,不然它可危险了。」 这些人见白狼没有伤害自家的意思,还这么有情有义,也都不忍它被打死,催促着大山让它快走。 白狼和大山望望村里,村口的火把越来越多。白狼万分不舍地又舔了舔儿女和大山,长啸一声,向石溪山跑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大山带着奔奔跳跳一直到看不见白狼的身影,才怏怏回了院子。都走到门边了,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回头跑去白狼刚才蹲的地方,叼了一只梅花鹿过来。 这只鹿长着长长的鹿葺,是只雄鹿。众人围着死鹿啧啧称奇。 钱华道,「这白狼莫不是来感谢主子们养育了它的儿女,报恩来了?真是神了!」 钱三贵惊叹道,「以前听说极寒地带才有白狼,没想到这里的深山之中还有这稀罕物种。都传说白狼比灰狼更记仇、更厉害,却没想到它还记恩。」 钱亦绣开玩笑说道。「我倒觉得白狼不光是来报恩的,还是来给岳家送礼的。」 她的话让众人更是笑得厉害。 钱亦绣一高兴,嘴上又没把门,对大山赞道,「大山还是很有本事嘛,竟然找了一只狼作相公,还是罕见的白狼。厉害。知恩图报。长得俊俏又威武,还有一种忧郁和孤傲的气质……」 话还没说完,背上又挨了吴氏的两巴掌。「天,姑娘家咋能说这种话,丢死人了。」 程月又难过了,慌道。「求婆婆别打绣儿。」 钱亦绣赶紧住了嘴,又安慰小娘亲别难过。 男人们在讨论明天把鹿打理出来。拿去县城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吴氏和魏氏进厨房给猴哥蒸鸡蛋羹,又把剩饭和剩菜给大山热了。钱满霞则领着钱亦绣和钱晓雨给猴哥和大山娘三个浇澡,擦毛。钱亦锦和钱晓风兄弟在死鹿身上找着狼咬过的伤口。除了脑袋脖子有伤,其它地方都完好无损。看来,皮毛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奔奔跳跳屁颠颠地跟大山撒完娇。又开始吃奶,猴哥也借光一起吃着。 钱亦绣笑着对小娘亲说道。「娘,我咋觉得它们一家三口特别像娘跟我和哥哥呢?」 程月看了大山一眼,又摸摸自己的脸,不太高兴了,皱眉说道,「不像,娘不像大山。」 正说笑着,便听到许多人往这边来了,大概是来看看他们家出事没有。 钱亦绣拉着钱三贵说道,「爷,大山本来就让村人怠惮,若是再把它跟狼联系在一起,以后它和奔奔跳跳在这里就更不好立足了。弄不好,村人还会想办法打死它们或把它们赶上山。」 钱三贵想了想说道,「白狼不是普通的狼,既使是猎人,见过它的也少之又少。许多老人甚至把它看成和白虎一样的灵兽,说它只生活在冰雪纷飞的北地。今天看到它的作为,的确与普通狼有异。它如此重情重义,咱们就换种说法,希望奔奔跳跳长大后,若是人们看出它是白狼的后代,也能不怕它们,不伤害它们。」 那群人已经来到院门外,传来钱满川和钱满河的声音,「三叔,刚才有狼下山了,快看看狼进你家院子没有。」 钱三贵让钱华开了门,指着死鹿对那几个后生笑说,「刚才发生了一件百年难遇的稀罕事。几年前有一只白色的狼崽受伤来到我家,我就让孩子娘给了它一口吃食,还帮它包扎了伤口,放它归了山。没想到已经长成年的白狼竟然叼了一只鹿来我家门口,还怕我们害怕,连门都没进。想来,它是来报恩的吧。」 当这些人听到这个传说,又看到这头二百多斤的死鹿,都惊讶不已。 第二天早饭后,黄铁和钱华就把鹿打理出来。鹿葺、鹿皮、鹿肉和鹿骨都是好东西,让黄铁赶着牛车去县城卖,再顺道给张家和崔掌柜各送五斤鹿肉。自家只留了鹿下水和几斤新鲜鹿肉。 而吴氏则领着魏氏把鹿下水洗净,放进锅里卤上。 钱亦绣两辈子都没吃过鹿肉,即使是鹿下水,也很是有些向往,站在灶边眼巴巴地看着。 吴氏笑道,「看你馋的,要等到晌午才能好。」 钱三贵又让钱亦绣和钱晓风去给王管事家和林大夫家各送两斤新鲜鹿肉。林大夫对钱家三房帮助颇多,这个情钱三贵一直记着。 钱亦绣带着钱晓风过了洪桥直接向西走,先去了宋家村。她让钱晓风拿着另一条肉在远处等着,自己去了宋家庄子。送了肉,又同钱晓风一起去了宋家村旁的绿柳村。 刚进村,就碰到李阿财跟几个小子在村口玩。一看这个瘟神钱亦绣就烦,拉着晓风往另一条路走去。 李阿财已经看见钱亦绣了,弯腰捡了根棍子跑过来想打人。 钱晓风把钱亦绣拉到自己后面,瞪着眼睛冲李阿财吼道,「滚远点。」 钱晓风自从来了钱家几乎天天上山砍柴,已经晒得油黑,也练出了一把子力气。再加上比李阿财大得多,高得多。 第33章 李阿财还是有些怕他,又不甘心,嘴硬道,「我打这个丫头,关你什么事?」 钱晓风沉着脸恶狠狠地说,「你敢动绣姐儿一根手指头,我就打死你,不信你试试。」 李阿财见钱晓风凶狠的样子便有些怕了,哼了一声转身跑了。 钱亦绣看着威武的钱晓风直乐,有个贴身保镖真不错。 钱亦绣和钱晓风路过花溪村的时候,正看见钱老太和钱亦多往村西头走。 钱亦多也看见钱亦绣了,跑过去说,「绣儿姐姐,我要去你家吃鹿肉肉。」 钱亦绣又牵着她同钱老太一起向村西头走去。路上,时时有人问起那只白狼的传说,钱亦绣又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几人回了家,鹿下水已经卤好了。钱三贵让钱满霞领着钱晓雨给钱家大院、二房、二爷爷家、汪里正家、谢虎子家、张先生家各送了一小碗过去。鹿肉还是比较稀罕的,哪怕是下水,这些人家也难得吃到。 而花溪村里,钱家三房无意中救了一只白狼,白狼竟然知恩图报,叼着梅花鹿前来报恩的几个版本又迅速流传开来,又很快传到了大榕村等邻村。 许阎王听了,冷笑着说,「扯淡!老子当了二十几年猎人,当初还跟着师傅去过深山,也没见着啥白狼。我师傅曾说,世上的白狼都在北边鞑子的地界里,咱们这里根本没有。可见这些话都是老钱家瞎编出来吓唬人的。这么看来,老钱家的许多事都是吹出来的,远没有那么吓人。」 许老大笑说,「不管他家吓不吓人,昨天我那侄子不是说了吗?金大人除了喜欢听戏,就只喜欢绝色的小娘子。等他把钱家傻寡妇貌若天仙,甚至比红云戏班的花无心还俊的话递过去……嘿嘿,那个傻寡妇,咱们要不起,自然有人要得起。」 许老大点点头说,「等金大人把那家人收拾了。咱们再把那个丫头弄进门。听说,他家又来了个细皮嫩肉的小丫环,到时候主仆一起进来服侍老子。」说完,还很是得意地拍了拍椅子扶手。 许老大劝道,「钱家也不完全是吹牛,王老爷还是一直罩着他家的,还有那几个贵公子咱们都看到过。金大人不怕他们。但咱们家还是躲在后面的好。」 「屁的老爷。一个奴才而已,只能吓唬吓唬这些泥腿子。只要斧子找准机会,做得漂亮。不偷不抢不犯法,是那丫头自动赖上咱们许家,怪得了谁?别说王老爷,连县太爷都管不到你情我愿。还有那三个后生。一个是保和堂张家的,不过是个小郎中。怕甚?另外两个是京城的,那么远的地方,连皇上都顾不到咱们这个地界,他们还能顾得上?哼。那钱三贵想跟我许阎王斗,找死!」许阎王吼道。 许老大说,「可我还是觉得……」 「前怕狼后怕虎的。你还是不是老子的种?早痛快些,那个寡妇已经弄家里了。」许阎王骂道。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都跳了起来。 …… 下晌,黄铁回来了,把卖得的二十四两银子交给了吴氏。主要是鹿葺值钱,卖了二十两,其它东西共才卖了四两。 吴氏拿着意外的银子直乐呵,家里虽然还有些存银,但有这么多人吃饭,吴氏还是十分有压力。 半个月后,大山、猴哥又把白狼带来了,它这次又送来了一只羊子。也是晚上来的,把东西放在院外也不进门,等着两只小崽出去亲热一番才走。 吴氏又让黄铁把羊子拉去县城卖掉。 看到吴氏乐呵呵数着银子,钱亦绣就玩笑道,「看把奶乐的,大山的相公还是很会投其所好嘛。等给爷和奶都留下好映象,咱们家人也不怕它了,就会登堂入室来拜见岳父岳母了。」 她的话逗得钱三贵大笑不已。说,「那白狼还真是聪明得紧,知道咱们怕它,都是离咱们远远的。」 院子里的枣子熟了。现在家里的日子好过,也不需要再卖这些枣子挣钱,就给亲戚朋友送了些,又分别给宋家庄子、弘济小和尚、张家、崔掌柜送了些。 给张家送枣子的同时,钱亦绣还去张家把满天星种子播在了后花园的一隅,又跟主管花草的婆子说了注意事项。同时,又孝敬了老太太二十个蒸蛋糕。 张老太太直说,「这孩子性子合老婆子的心,连鼓捣出来的吃食都合老婆子的口胃。」 钱亦绣倚在她身边撒娇卖乖,讲了些乡下的笑话,包括白狼重情重义的故事,对老太太当然没隐瞒它是大山相公的事,但也没否认自家曾「救过」白狼,听得张家几人唏嘘不已。老太太依旧留着她吃了中饭,而跟她一起来的吴氏被请去另一间房间吃饭。 从张家人的谈话中,她听出张央已经订亲。两年后,张央十六岁,女方十五岁便会成亲。 给张央订的女孩是省城西州府首富庆丰行东家黄万春的闺女黄月娥。黄家是皇商,黄万春还在户部挂了个虚职。经营范围广泛,有酒、粮食、钱庄,对外贸易等。其中最主要的是酒,有自己的酿酒坊,酒铺遍布大乾朝。高端品牌酒青花酿不仅深得世家大族青睐,更是贡品,老百姓喜欢的经济实惠的老梁醇也是他家酿的。 据说黄月娥美貌异常,又知书达礼。 因为黄家是皇商的关系,钱亦绣是鬼魂的时候还曾经去过他家。当真是富得流油,连家里的柱子上都涂了金粉。 她到黄家也只限于去黄万春的书房,并没进后宅,不清楚黄月仙的为人和禀性。 但把黄万春可了解了个彻底,连他家的宝贝藏在哪里,他有什么嗜好,最喜欢哪个粉头,养了两处外室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好像还是黄家先看上了张央,主动求人来说合的。 张仲昆并不是太愿意,觉得黄家跟自家不是同道中人。但张央听说黄月娥人如其名,美的如月宫中的嫦娥,就十分喜欢。 老太太和宋氏爱子心切,觉得张央喜欢,也就成全了他。 第34章 钱亦绣暗道,这种土豪出身的姑娘跟心思良善、一心悬壶济世的张央还真不一定是良配。 不过,这种事也不是她这个乡下小娃能说嘴的,或许有意外也不一定。 走的时候,又央求张仲昆给程月配了几副药。她觉得小娘亲吃了药后,情绪稳定些了。虽然依旧想不起前事,却不像原来那样除了绣花绝大多数时间都站在院门口,且一站就一个多时辰。现在她每天也会去门前眺望几次,时间明显比原来短了些。 紧接着是收玉米、花生、红薯,钱亦锦也放了三天农忙假。现在不用吴氏和钱满霞、钱亦锦下地干农活,吴氏和钱亦锦只需要在旁边指点一番即可。才两亩地,黄铁和钱华两个壮男没用多久就把事情做完了。 收完庄稼,地也没赁出去,而是留着过些日子种冬小麦自家吃。 接着,蒙溪村的田也交了过来。那天,钱三贵在黄铁和钱华的陪同下去了蒙溪村,同那边的佃户签订了租赁契书,还被佃户们称为钱老爷。以后,这些田里的产出就有六成是自家的了,钱三贵激动的面色微红。 回家路过蒙溪村口的时候,让钱华下车去割两斤猪肉,他坐在牛车上等。 就听见过路的村人都在议论钱地主如何如何。钱三贵止不住地笑,他现在在别人的嘴里也成了同张地主、方地主一样的钱地主了。真像做梦一样。 回家后,让人把钱老太、钱大贵和钱二贵请来喝酒吃肉,黄铁和钱华坐在旁边的小几上陪着一起喝。 成了地主婆的吴氏也高兴,想着从明年开始地里的产出大半归自家,这真是家有余粮心中不慌。 天一入了秋,就渐渐有些凉了。钱亦绣如今只有两套能穿的衣裳,一套是桃红色的细布衣裙,一套是蓝色粗布衣裤,都是今年夏天才做的。为了长远着想都做得有些长大,不仅长高长胖还能穿,冷了里面加件旧衣也能穿。 但旧衣裳有些小穿着不舒服,上面补丁多又豁人。之前她说了几次,想再做两套新衣。可吴氏都没同意,说家里除了锦娃。她的新衣裳还算多的。钱满霞的衣裳没花钱,钱三贵、吴氏、程月三人只有一套新做的粗布衣裳。 她又向钱三贵投诉,这点钱三贵也赞同吴氏的想法,家里的人多,除了吃还要付他们工钱,日子过的有些吃紧。她有穿的就行了,实在没有必要那么讲究。家里的那几匹布料要留着慢慢做。 今天见钱地主高兴。脸喝的红扑扑的,钱亦绣就打主意趁爷爷高兴再讨要新衣。等钱亦锦去把钱老太等人送出院门,她就扯着钱三贵的衣裳说。「钱地主,别家的地主都穿绸子衣裳,可咱们家的地主连件细布褂子都没有。啧啧,没有一点地主的作派。」 钱三贵知道孙女的心思。笑道,「绣儿就不懂了吧?绝大多数地主的钱都是节省下来的。爷比他们可大方多了。爷天天吃肉,他们半个月也不见能吃上一次荤腥。就是那套绸子衣裳,大都是绷面子的,只出去才穿。」 钱亦绣郁闷不已。家里不是还有那么多存银嘛。他们咋只想着把物质生活过好,却没想着提高一下精神生活呢? 程月见女儿嘟起了小嘴就出了堂屋,片刻又拿着一块绫缎走了进来。说道。「爹,娘。月儿的鸭子绣好了。若卖了银子,就给绣儿一两银子,再给绣儿做两身绸子衣裳。」 吴氏叹道,「给她一两银子,还要做两身绸子衣裳,两只鸭子的绣品能值多少钱?」 钱亦绣接过小娘亲手里的绣品,见图样虽然不算复杂,但色彩淡雅,绣工精细,小鸭子栩栩如生。 不由赞道,「这么好看,还是能卖几两银子的。」说着又翻过来看看,竟然磕巴起来,「竟竟竟竟竟……竟然是双面绣!天哪,我的娘亲好能干!」 吴氏听了,赶紧接过绣品反复看了看,也欣喜地说,「真好看,真好!月儿能干,还会双面绣,这绣品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程月又说,「嗯,卖了银子,给绣儿一两,再给她做两身绸子衣裳。」还怕吴氏拒绝,又赶紧说,「月儿和锦娃都不要,只给绣儿一个人。」 两身衣裳可以考虑,反正家里还有料子,但银子吴氏却不想给。说道,「衣裳可以给绣儿做,但她一个小娃子,要那么多钱干啥?」 程月见婆婆不同意,急得眼泪都涌了上来,说,「月儿喜欢绣儿,看见绣儿难过,月儿心痛,心痛得连觉都睡不着。」 钱三贵见状,说着吴氏,「儿媳妇嫁进家门这么久,从来没给自己要过任何东西,只想给自个儿闺女要点银子做两身衣裳,就如了儿媳的愿吧。」 吴氏无奈道,「好,好,我这就去拿。」 说完,极是大方地去屋里拿了几个银角子递给钱亦绣,「给你,可别再乱花了。」 钱亦绣捧着来之不易的银角子满满的都是感动。小娘亲辛苦了这么久,还是流了泪才讨要到的。这不是银子,是红果果的爱。 她抱着程月说,「谢谢娘。」 程月笑起来,「绣儿高兴,娘就高兴。」 第二天下晌,去县城卖绣品的吴氏乐呵呵地回来了。钱亦绣开的门,笑道,「瞧奶乐得这样,我娘的那副绣品定是卖了个好价钱。」 回了屋,吴氏喝了水,才从怀里掏出荷包说,「嗯,卖了三十五两银子。金掌柜说那副双面绣精致,好看,面料也好,大小正好可以做个小插屏或炕屏。」 钱老太知道今天吴氏去卖程月绣的双面绣,专门来这里等着。听了嘴又张得多大,说道,「再好,那也只是绣品,卖的钱竟然比农家十年收入还多!」 钱三贵笑道,「娘还不知道,我跑镖的时候,还押过一幅价值千两的绣品,据说那绣品有半间屋子那么大。」 钱老太啧啧半天,转头看着程月,第一次露出了真城的微笑,「嗯,不错,咱们钱家还娶到了一个巧媳妇。」 程月除了把儿女和三房几人放在心里,对其他人都属于无视。她没理钱老太的示好,又跟吴氏讲着条件说,「月儿再绣幅更好的,赚了银子单给绣儿买丫头。」 第35章 老太太本来就因为被无视不高兴,一听这话更不高兴了,骂道,「做梦呢,已经买了那么多个吃闲饭的,还买啥?一个小泥腿子,还专门要个丫头,笑掉大牙了。」 程月一根筋地说道,「月儿喜欢锦娃,也喜欢绣儿。锦娃都有小厮,绣儿就要有丫头。」 老太太见程月顶嘴,更生气了,骂道,「傻了吧叽的,说啥胡话呢,是不是又没吃药了?丫头片子能跟我的锦娃比?」 钱亦绣怕程月再说出招骂的话,起身拉着程月回了小屋。 程月回了房,从柜子里拿出绫缎说道,「娘想好了,绣一幅‘国色天香’,肯定能卖个好价,给绣儿买丫头。」 钱亦绣感动得眼圈都有些发热,小娘亲都傻了,还生怕女儿受委屈。她抱住程月说,「娘,绣儿真的不需要丫头,娘莫太费神。」 「不,娘的绣儿要有丫头。」程月没听闺女的劝,又开始在纸上画起了花样。 大概图案有些繁琐,一时不能全想起来,她画得很慢。而且,画了又改,改了又想,想了又画。到了晚上,连一朵牡丹都没画好,就有些着急起来。兄妹两人劝了半天,才劝着她睡了觉。 第二天,钱亦绣便让去县城买东西的黄铁带了一张牡丹花样回来。 她拿去献宝说,「娘,牡丹,国色天香。」 程月接过看了一眼,嫌弃地还给她说,「不好看,不是娘想绣的牡丹。」然后,又在纸上画起来。 见小娘亲这样,钱亦绣又怕她犯病,急得不行,可无论怎样劝她都不听。 钱亦锦回来也心疼地说,「娘莫太辛苦。大不了,儿子也不要小厮了,让小雷做全家人的小厮。」 程月愣愣地看着儿子,觉得儿子都没有小厮了,女儿似乎也没有理由非要有丫头了。觉得这么想不对,却又不知道不对在哪里。想不通其中诀窍,就更有些纠结了。 钱亦绣见她实在纠结的厉害。宽慰道,「娘慢慢想,不着急,等以后绣儿买了丫头了,再让哥哥有小厮。这样成不?」 程月就是这个意思,听女儿帮她说出了她想说的话,便笑起来。也不着急了。慢慢想。可画出来后还是不满意,难受得不行,「绣儿。怎么办,娘画得不好。绣不出来好绣品,别是连锦娃的小厮都弄没有了。娘好没用!」 钱亦绣说道,「那就不要绣牡丹了。绣个什么呢?」她想了想说。「就绣个娘自己心目中最喜欢的花吧。娘觉得什么花好看,就绣什么花。」 程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之后。程月又开始在纸上进行「创作」,画她心目中最喜欢的花。 钱亦绣不知道的是,自己随便的一句话,却让她的小娘亲完成了一幅「旷世奇作」。 多年后。不仅感动得某人眼泪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那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也让这幅绝世绣品被众多世家哄抢,最后还是兜兜转转几经周折回了这个家。成为这个家的传家之宝。当然,这是后话的后话了。 小娘亲在忙着创作。小正太忙着发奋读书。其他人都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好像只有钱亦绣是闲着的,无事便跟奔奔跳跳或是偶尔来家的多多玩。 她也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两衣新衣裳,一身是绸缎的,一身是粗布的。程月还有些不高兴,钱亦绣劝慰说,「绣儿喜欢粗布衣裳,厚实,暖和。」 闲下来的钱亦绣又开始想洞天池。 只要到了那里,拿到了东西,就能得一笔巨款了。只可惜现在赤烈猴正在那里。 想到赤烈猴大肆扫荡那里的东东,她的心都在流血。 自从没有了霞草,大房和二房这条挣钱的路子就断了。不提唐氏,汪氏来三房串门的时候也多了起来,话里话外更加羡慕三房的富足。钱大贵、钱二贵那天在她家喝酒的时候也在说,没有了卖霞草那条财路,家里日子又有些紧巴了。 钱亦绣也想让那两家日子好过些,这样她们也能少掂记自家。同时,一直觉得钱大贵父子和钱二贵父子都不错,在自家最艰难的时候伸手帮了忙,自家日子好过了,也该让他们挣些钱。 想了大半夜,决定让他们开个点心铺子。自己之前在省城桂生园点心铺里学了几道点心的做法,教给他们就是了。 不过,钱亦绣并不想自家跟他们一起开点心铺子,她愿意拉巴他们两家一起致富,但并不愿意跟他们在一个缸里搅和。一个原因是不喜欢唐氏,忌惮汪氏。 倒不是怕她们,只是觉得若有什么事闹起来心烦。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原来钱三贵为钱家挣下大半家业,却因为重病被无情地扫地出门,任由生死。这事总让她有些无法释怀。 觉得钱大贵和钱二贵虽然对三房帮助颇多,却仅限于不涉及自己的根本利益。若触及利益了,便也由着婆娘们闹腾。几百文、几十文、干活,这些忙都可以帮。但涉及到田地、房子了,哪怕这些东西是钱三贵挣的,只要进了自己腰包,也不愿意再拿出来帮兄弟渡过难关。这一点上,钱四贵似乎比他们要强得多。 所以,自家跟他们可以作为个体合作,但不能捆绑在一起。 第二天,钱亦绣顶着熊猫眼把自己的想法跟钱三贵和吴氏说了。说自己想出了几个好吃的点心方子,让钱家那几房开个点心铺子,而自家不要参与进去。 吴氏不愿意了,说,「不可能咱们想出来的点子,却拱手让别人赚钱,咱们干看着的理儿。咱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张嘴要吃饭,现在连个进项都没有,咋可能有钱不赚呢?」 钱三贵虽然知道两个嫂子的性子,但还是想自家一起赚些钱。 说道,「如今咱们家的日子也不算好过,人多,收入少,虽然有些存银,却没有多少入帐,那些田地也要等到明年才有产出。以后挖塘请人要花钱,买藕种买鱼苗要花钱。何况咱们并没有侍弄过这些,成功不成功还不清楚……」 第36章 小姑姑也难得发了言,反对钱亦绣「胳膊肘子往外拐」。 钱亦绣很想说,只要我到了洞天池,以后咱们家就有大钱了,没必要一定要赚这些小钱。 但这些只能想想,却说不出来。 钱亦绣只得说道,「咱们还有猴哥呀,它说不定又会弄点宝贝回来。」声音又低了下来,十分没有底气地说,「不是还有大山的相公白狼吗?」 钱三贵说,「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或许以后再也没有这种好事了。你哥哥昨天才给你讲了守株待兔的典故,又忘了?」 小正太自从上学后,经常教妹妹认字和给她讲故事。 钱亦绣正挫败的时候,程月发言了,「月儿同意绣儿的法子。」 程月的发言让孤立的钱亦绣感动不已。 吴氏气道,「你知道绣儿说的是啥法子?」 程月嘟嘴说道,「只要是绣儿说的,不管啥法子,都是好法子。」 尽管小娘亲坚定不移地站在了自己的一方,但三票比两票,钱亦绣暂时败北。想着等小正太回来,把他争取过来。 结果,钱亦锦回来听说这件事后,却是跟钱三贵等人站在一条战线上。 他说,「妹妹想得太多,反倒把自己禁锢得束手束脚了。这个点心铺规模不大,咱们的根本也不在此,既能挣钱解决眼前的窘迫,又能试探人心,多好。」 对啊,若人心齐,以后可以多合作。若各有小心思,以后就少合作。 噢~买嘎的,这小屁孩,竟是比阿姨想得还长远,妥妥的天才儿童呀。 钱亦绣有些羞惭,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自己干什么都缩首缩尾,还没有小屁孩想的透彻。 不过,六岁的孩子心眼子就这么多,貌似太早熟了些。 不止钱亦绣红果果地看着他。连钱三贵和吴氏都赞许地直点头。 商量好了后,就开始行动。 这个时代也有烤箱,其实就是焖炉,有钱人家用铜制焖炉,一般点心铺子都用铁制或泥制焖炉。让人花了三两银子在县城买了个简单的焖炉,安装在大院子里的一间空屋内。 钱亦绣同吴氏和魏氏母女就天天去点心房一起鼓捣做点心,钱满霞偶尔也会去帮帮忙。顺道学学。 钱亦绣是鬼魂的时候为了偷学手艺。连着一个月的夜里都往桂生园的点心作坊钻,十分用功。 桂生园是整个冀安省最好的点心铺,卖的桃酥、绿豆糕、铜锣烧、杏仁酥、虎皮花生糖等糕点糖果深受大家的喜爱。分铺不仅遍布冀安省,还开到了京城。 钱亦绣借鉴了前世某些医药公司的作法,把旧药换个包装和名字,就成为新产品。她就把偷学到的那几样点心改了个长相。换个名字,就成了自己家的拳头产品。 比如。把园形的桃酥改成方形的,叫黄金酥。绿豆糕上加了花纹,改名叫翠花糕。白色的水晶糕里加了些玫瑰露,改名成了琉璃冻…… 钱亦绣心虚地想。自己算不算是商业间谍?利用自己的特殊形态窃取了桂生园最核心的技术。若是在前世,自己很可能被起诉。可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专利这一说。 钱亦绣前世闲暇了也喜欢自己做几道点心,可很多材料这个世界都没有。 她就利用能利用的资源。想了几道古今合璧的,饼干系列、甜圈圈、婆娘饼(相当于前世的老婆饼)、棒棒糖。算是本店的特色新产品。 蛋糕却不准备这时候弄,这算她的留保节目,以后要弄出奶油蛋糕惊艳省城乃至京城的。在这种乡下地方,这十几个品种已经绰绰有余了。 之前她不想自家参与,就随意想了几个方子,现在自家也要参与其中了,便打了十二万分精神去研究和试做。 魏氏年轻时候在原姑奶奶的小厨房做事,嫁给钱华后才出了府。是个聪明的妇人,也很有些自己的想法,提了许多建议性的意见。 半个月后的一个下晌,钱亦锦回家后,钱亦绣就把一家人包括几个下人都叫进堂屋里,把十几道点心糖果放在桌上,请众人品尝。 点心色香味俱全,得到了所有人的称赞。 钱亦绣问不太爱说话的钱华道,「华大叔,你认为呢?」 钱华点头说道,「好,有几道就是京城都没有,肯定好卖。」 她又问小娘亲道,「娘,你觉得好吃吗?」 「嗯,好吃。」程月也点头说。 这两个人是最具发言权的。他们都说好吃,看来这些点心就成功了。 钱亦绣又把每道点心的名字说了。 钱满霞喜道,「绣儿就是会想,这些名字真好听。」 当钱亦绣说出「婆娘饼」三个字的时候,众人都笑了起来。吴氏气道,「什么名字呀,怪难听的,改了,改了。」 钱亦绣只得把婆娘饼改成了五仁酥。心道,好在没叫婆娘酥,否则肯定要挨打。 饭后,钱三贵又让人去把大房和二房的所有人都叫到家里,先请他们吃了盘子里的点心糖果,问,「如何,好吃吗?」 众人当然都说好吃了,原来他们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点心呢。 钱老太说,「比张老爷家送的县城里的点心还好吃。而且,小模样也招人稀罕。」 特别是唐氏,一口吞下了一个翠花糕,噎得脸涨得通红。 钱三贵便说这些点心都是魏氏做出来的,不想埋没她的这个手艺,所以自家想开个点心铺子,问他们是否愿意加入。 「这还用问?当然要参加了。」唐氏抢先发言道,还觉得钱三贵多此一问。 接着这些人都纷纷表示愿意,特别是钱满川和钱满河,还搓着手说要大干一场。 钱三贵又提出,三房出场地、设备和技术,占四成股。大房、二房、四房各出三两银子做为流动资金,各出两个劳力,各占两成股份。 第37章 钱三贵已经让黄铁前两天赶着牛车去省城给钱四贵送了信。钱四贵看了信当即就表示愿意加入,并说他以后可以负责省城的销售。还让黄铁带了五两银子回来,说他家在省城,少出一个劳力,就多出二两银子,让钱三贵去请一个人来做工。 一听自家比三房少了一半的股,还要出三两银子,两个劳力,汪氏和唐氏心里就不愿意了。 听说自家比三房少了一半的股,还要出三两银子,两个劳力,汪氏和唐氏心里就不愿意了。 汪氏没吭声,唐氏说开了,「三叔说笑话呢,我们出了那么些银子,还要出两个人来干活,凭啥比你家少那么多股?」 钱大贵和钱二贵也觉得都是亲兄弟,既然一起做就应该平均分,干啥还要分出个等级来,况且等级相差的实在太大。见唐氏出头问,都看着钱三贵怎么回答。 钱亦绣见了暗自摇头,看来钱三贵当年一个人挣钱全家人花已经形成了贯性,老实的钱大贵和钱二贵占便宜也占贯了。就是利字为上,也能算出他们已经占了大便宜了。到底是乡下没见过识面的农民,连这个帐都算不来,比精明又顾及兄弟情份的钱四贵差远了。 钱三贵说道,「我们家还真不缺那几两银子和那几个劳力,我们完全可以自己一家开铺子挣钱。只不过是想让哥哥们日子好过些,才想着一起开个铺子,让你们也挣些钱,日子好过些……」 「都是亲兄弟,你有这个心,又不缺银子,那咋不均分呢?」唐氏不理解地又问。 钱亦绣气乐了,忍不住说道,「既然是亲兄弟该均分,当初我家住茅草房的时候,你们咋没说把你们家的几间大瓦房分两间给我家住呢?」 「哟,那咋能一样呢……」汪氏也有些忍不住了,刚说了半句便被钱满川打断了话。 「娘快别说了。我觉得三叔这么做是诚心在拉扯咱们两家,不提他们花了那么多钱买焖炉,还要出场地。就光是教咱们做这点心的手艺,就该感谢他们。」 钱满河也说。「那些铺子里的学徒,要免费给师傅干多少年活计才能学点手艺,三叔却让华嫂子就这么教了我们,这是再多银子也买不来的。我们得感谢三叔才是。」 钱大贵和钱二贵一听,是啊,刚才一着急就没有深想,倒的确是这个理儿。也都呵呵笑着表示同意。 唐氏还要说。被钱二贵瞪了一眼,便不愿意地闭上了嘴巴。 还是这两个侄子心思通透。 钱三贵点点头,让钱华把合约、章程拿了出来给他们念了。说他们若没意见。明天几兄弟就签字划牙,再请二爷爷和汪里正作见证。 回家后,汪氏后悔不迭地说,「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当初就不该分家的。」 钱大贵冷哼道,「好事都让你一个人想完了。人家有钱了。就想当一家人。人家倒霉了,恨不得把人家撵得远远的。」 汪氏不高兴地说,「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想让你和孩子们过得好些。」 钱二贵回家就把唐氏骂了一顿。说她敞着大嘴说话,尽得罪人,弄得钱三贵和他越来越生分。 钱满河也不满地说。「娘也该学学大伯娘,你看看她。即使心里不愿意,也不会说出来,都是等着娘出头得罪人。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娘千万不要再乱说话。真把人得罪彻底了,以后三叔就不会再想着咱们家了。」 唐氏还是有些想不通,「咱们家出那么多银子,还要出两个劳力,凭啥股分要比三房少一半?看着三叔病怏怏的,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原来心口子这么厚。」 「你再这么说我三弟试试?」钱二贵登起了眼睛。 钱满河也无奈道,「娘可以不出银子和劳力,也可以不比三房少一半。」 唐氏喜道,「那要怎么做?」 「你就别去跟着开铺子!」钱二贵吼道,「不想出钱不想出力,还想跟着挣钱,也只有你这皮厚的婆娘敢想!」 九月二十八日是黄道吉日,钱氏老兄弟点心铺就正式成立了。 几兄弟商量,点心师傅就由魏氏、许氏和王氏担任。为了防止点心方子外泄,一再告诫这两人,不许起小心思,不许告诉娘家人。 钱老太还吓唬道,「若是不听劝,告诉了你们娘家人,我们老钱家就要不起这样的媳妇了。」 许氏和王氏赶紧表忠心。她们心里也非常雀跃,学好了这个挣钱的本事,在家里的地位也就高了。 销售方面,钱四贵负责省城的。二房人少,钱满河就在镇上卖,方便照顾家里。大房人手多,钱满川就去县城卖。 目前的规模小,只能先在镇上和县城卖。以后挣钱多了,再买个大焖炉,多请些人,再买辆车,销往省城。 钱三贵是老兄弟点心铺的大东家,总负责,钱大贵、钱二贵、钱四贵几人是二东家。由于钱三贵身子不好,就由钱华协助兼当帐房,黄铁当采买。 几个东家商量好,前三个月就不分红了,挣的钱作为铺子的发展资金。 钱亦绣又去县城走了关系,把点心每样拿了一点去了雾溪茶楼,请崔掌柜品尝。并表示,如果崔掌柜把钱氏老兄弟的点心作为茶楼唯一茶点,就八折给他们。 价廉物美的东西任谁都喜欢,崔掌柜不仅表示溪山县的雾溪茶楼会独家用老兄弟点心,连省城的分店都会用。 一般人的总店都会开在繁华的省城,而分店在县城。雾溪茶楼之所以正好相反,是因为溪山县城紧挨盛产茶叶的溪顶山,这里的茶楼不仅是茶铺兼茶肆,还是买茶、制茶、卖茶的地方。总管事崔掌柜必须坐镇在这里。 这是对外的借口。 还有个最重要的不为外人知的原因,就是小主子梁锦昭每年会来这里请溪山县城的张仲昆,和距县城只有十里距离的大慈寺的悲空大师看病施针,他在这里以便照顾。 第38章 国公府把梁锦昭得了这个病瞒得密实,就是国公府内都只有几个当家人和梁锦昭的父母知道,还有就是国公夫人的娘家宋家几位当家人及小少爷宋怀瑾知道。 为了更好地隐瞒真相,去逝的老老公爷还求了交情颇深的悲空大师收梁锦昭为俗家弟子。说每年来溪山县是因为要听大师讲禅,实则是为了治病。 崔掌柜是梁锦昭母亲的陪嫁,为了小主子十一年前在这里开了个铺子,没想到还把生意做大了。 钱亦绣听说连省城的雾溪茶楼都用他们的点心,更高兴了。她还在考虑怎样在省城快速打开销路,这真是磕睡来了有枕头。说道,「我们现在的规模还小,人手也紧,年前只能供应你们总店的。等来年,规模发展大了,再送往省城。 当钱亦绣兴冲冲地回家。还没到家门口,就看见汪氏和唐氏从大院子的那道门出来,两人手里还都拿了几块点心。 自从点心作坊开始做点心,这两妯娌经常来「视察」工作。 汪氏还好,一天也就来一次,不多言多语,有时还会问用不用帮忙。那唐氏就讨嫌了,不仅端着一副得意的东家嘴脸,每次还想多拿几块点心回去吃。在钱华和魏氏面前,也摆足了主子的架子。 钱亦绣跟汪氏打了个招呼就进了院子。 离老远就冲着钱亦绣笑的唐氏翻着白眼嘀咕了一句,「死丫头,一点不懂孝道,果真是有娘生没爹教的小崽子。」 汪氏道,「弟妹,这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钱三贵因为前段时间操心累着了,加上天又渐渐冷了,身子又有些不好,还躺在床上。钱亦绣进屋跟他汇报了县城之行及取得的成果。 令人高兴的是,老兄弟点心铺里的点心一经推出,就受到热烈欢迎。魏氏三人要从辰时做到晚上戌时,中途只休息两次各小半个时辰,才勉强能保证供货。 如今魏氏专门负责做点心,钱华和黄铁又忙着各自的事,加上又买了猪和鸡,家里的人手又紧了起来。吴氏和钱满霞也要做些事情了。 钱亦绣让小姑姑用粗布做了双手套,做活的时候戴上,保护手。 钱满霞嫌麻烦,还不想戴。 钱亦绣就吓唬她,「听说很多后生小子都很在意小娘子的手,手太粗了的小娘子是不招人稀罕的。你看蝶姑姑和小雨姐姐的手多细嫩。」 钱满霞红了脸,嗔道。「真不知羞。小女娃家家的说这话。看我不告诉我娘。」 她不仅没告状,做有些活计时还是戴上了手套。 期间,小和尚弘济来过一次。他是由一个年青和尚陪着来的。 弘济没看到小猴子,因为猴哥又同大山进山了。弘济给钱亦锦讲了大半天的课业,在她家吃饱喝足后,又乐呵呵地带了些梅花饼干和蜜汁糯米藕回去孝敬他师傅。 家里有了进项。生意又十分红火,吴氏不仅大方地把张家送的两匹布找出来。又买了一些粗布和棉花,让钱晓雨给家里人做衣裳,正好可以教钱满霞做。 十月下旬的一天下晌,钱亦绣坐在房檐下逗弄着奔奔和跳跳。心里却在想洞天池。这时候赤烈猴已经离开那里了,而且现在的天气也不算太冷,正是去那里的好时节。若是错过了这几天。就要等到来年了。她在盘算着怎样能离开家里两天又不让家人担心。 右厢房里不时传出小姑姑和钱晓雨的说笑声,正屋卧房偶尔也会传来几声钱三贵的咳嗽声。 抬头望去。斜阳已经坠向西边天际,小娘亲站在门口好一阵了。 她纤细的身子裹在绿色衣裙里,乌黑的头发随意挽在脑后。风吹过,裙裾和几丝碎发飞舞起来,如弱风扶柳,袅娜而娉婷。 从钱亦绣的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小娘亲侧脸的一个轮廓。即使看不清楚,她也自动脑补地在那如玉般光洁的侧脸旁勾上一笔长而翘的睫毛。 越过小娘亲和那扇木门,大榕树远没有春夏之季茂盛,柳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修长的柳枝随风摇曳着,再远处是无垠的荒凉。 这是一幅永恒而悲怆的深秋图画,不,应该是四季图画。 花开又花谢,岁岁年年…… 钱亦绣眼圈有些发热,走过去拉了拉小娘亲的衣裳,「娘,你一直站在风口边,会生病的。」 程月继续望着外面说,「花都谢了,一年又过去了,可江哥哥还没着家。」 钱亦绣没接她的话,说道,「绣儿有些冷了,娘陪绣儿去大院子里走走。」 然后硬拉着小娘亲去了大院子,两只小狗撒着欢地围着她们跳。夕阳西下,给这片荒原渡上了一层金光。 大院子里的猪圈鸡窝早垒了起来,养了两只小猪,几十只鸡,几十只鸭。菜地被蓠芭圈了起来,鸡在大院子里散养着,鸭被赶到院外的小溪里。晓雷也有了活干,就是主管放鸭。 深秋季节,虽然没有了野花,绝大多数荒草也已枯黄,但大院子里的这番景色却更显勃勃生机。 看到这些,又让心情有些低落的钱亦绣高兴起来。 从点心作坊里出来倒水的许氏看到她们,高声笑道,「哟,你们母女两个,就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样。」许氏勤快又机灵,嘴也讨喜。 钱亦绣笑着喊了声「大伯娘」。 钱亦绣和程月在大院子里转了一圈,刚走进老院子,就见钱亦锦怒气冲冲地回来。 程月慌道,「锦娃,谁欺负你了?」 钱亦锦赶紧笑着跟程月说,「没谁欺负儿子,只是儿子跑急了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跑过来殷勤地把小娘亲送回小屋,才拉着妹妹跑去钱三贵的卧房说,「范二黑子那个王八蛋回来了。放学的时候,我还看见了他。」 吴氏和钱满霞都在这里。 第39章 吴氏咬牙道,「那个混帐东西,咋没死在外头。」又担心道,「范家就住在私塾隔壁,他不会再欺负锦娃吧。」 倚在床头的钱三贵说,「放心,他现在应该不敢再欺负锦娃。」还是对钱亦锦说,「离那个混帐远着些。近段时间都让黄铁接送你去私塾。」 又嘱咐钱亦绣和钱满霞,把程月看好,别让她一个人待在门口。 晚上,汪里正拿着两条肉一坛酒及两贯钱在钱大贵的陪同下来了三房。原来是今天下午,范老汉带着范二黑子去了汪里正家,请他帮着说合范家跟钱家三房的事。 范家还送了汪里正家两条肉和一坛酒,所以汪里正也愿意来帮着说合。 汪里正说,「老范家上次赔了六百文,这次又赔了两贯钱,满江媳妇母女的汤药费也算赔够了。二黑子说,如果你愿意,他就上门来给你磕头谢罪。他以后再也不敢犯浑了。」 接着,又劝钱三贵冤家宜结不宜结,一个村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满江媳妇和绣儿都没什么事,也就大度些,大家都好处,云云。 钱三贵考虑片刻,也觉得儿媳妇和孙女没事了,孙女因为摔伤反倒更聪明。范家那样的人最好不去惹。已经有个让人提心吊担的许家了,再多个仇家更是防不胜防。不如借此下台阶,自家也少个仇家,也给汪里正一个面子。 他收下了两贯钱,说,「这是我儿媳妇和孙女的汤药钱,我收下。」又把肉和酒推给汪里正,「这肉和酒我家不稀罕,还给他。至于给我磕头啥的,我也受不起,更不想看到他。以后离我家里的人远着些,否则就请王老爷来帮我主持公道。」 钱亦绣一直站蹲在堂屋门外逗着两只小狗,其实是在偷听屋里的谈话。见爷爷已经接受汪里的说合,也没办法。暗道,你们不知道,我可知道的清楚。那范二黑子手里欠着一条人命,小原主就是被他欺负死的。 不过,现在貌似自家拿他也没有办法,而且也不宜再多个仇家。先等等吧,以后有机会了,再为小原主讨个公道回来。 汪里正笑呵呵地回了家。办成了这事,他也很有面子。范家没要钱三贵退回去的肉和酒,又都送给了汪里正,还对他千恩万谢。 里正婆娘高兴坏了,有了这两坛子老粮醇。过年她家都不需要再买酒了。 钱三贵也感慨颇多,那个惹事生非混不吝的范二黑子也怕自家了! 这天下晌,钱亦绣正在门口外的荒原上溜着奔奔和跳跳,她现在经常长跑锻炼自己的体力,为去洞天池作着准备。而且,村西头早就安全了,没有惹事生非的闲散人员在附近晃。 突然。钱亦绣看见有几匹马向她家跑过来。旁边好像还跟着汪里正。是谁呢?总不会又是什么贵人吧。 等那几匹马渐渐靠近,才看清骑马的竟是几个衙役。 钱亦绣心一下慌了起来,赶紧领着两个小家伙回家把门关上。虽然她自认自家没干什么违法的事情。但她家有财物、有美人,这些可都是最让人觊觎的好东西。 大山和猴哥昨天一早就去了山里,现在都没回来,黄铁也去了县城送货和采买。家里最有武力值的人都不在。她还是有些害怕。她不敢打扰身子不好的钱三贵,跑到侧门大叫着钱华。「华大叔,华大叔。」 钱华正在屋里算帐,听到喊声,赶紧跑了过来。他刚跑到侧门。便听到拍主院院门的声音,「开门,开门。」 几个陌生的男声在外面吼叫着。 钱华赶紧问道。「谁啊?」 「老子来公干,快开门。」 又听见汪里正的声音。「快开门,这几位爷是县衙的差老爷。」 钱华听了赶紧回头悄声让跟过来的钱晓雷从另一道门出去找宋家庄的王老爷。嘴里说着,「来了,来了,爷等等。」 门一开,几个衙役冲进来,把钱华推到了一边。喊道,「钱三贵呢?叫他出来!」 钱华赶紧说,「钱三叔重病在身,还躺在床上。请问差爷,能劳你们大驾光临,我们是犯了什么事吗?」 一个领头的衙役说,「有人控告你们老兄弟点心铺,说你家的点心放了砒霜,他爹吃了点心就中了毒,人都快死了。」 钱华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道,「差爷,冤枉啊,我们从来没有投过毒啊。」 「投没投过毒,去了衙里一审便知。」衙役道。 钱亦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进了屋,让吴氏赶紧拿银子出来,外面有多少拿多少。已经吓哭的吴氏哆嗦着拿出一个装着几十两银子的荷包递给钱亦绣。 钱亦绣跑出去把荷包塞给那个带头要冲进屋的衙役说,「差爷拿去买酒喝。」 那个衙役接过荷包一掂,便笑开了花。说道,「这小丫头还很懂事嘛。」又对钱华说,「我们也是听命于人,你们赶紧把人收拾利索,我们好带他回去交差。」 那几个衙役便没进屋,转身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着。 钱华又哈腰道,「各位差爷,钱三叔身子不好,根本管不了事,啥都不知道,把他带去衙里也没用。这点心铺平时都是我具体管着的,若是有什么事,就把小的带去衙门吧。」 那个领头的衙役摇头道,「我们只是办差跑腿的,你也别为难我。上面吩咐要捉拿钱三贵,我们把你捉回去算怎么回事呀?」 钱亦绣赶紧道,「差爷,雾溪茶楼的崔掌柜跟我爷是至交好友。知道我爷的身子不好,还专门让他家的下人黄铁来服侍我爷。」 钱华也说,「是啊,崔掌柜和黄铁经常说起他们跟差爷如何熟识,还一起喝过酒。」 那个领头的衙役还真知道县太爷跟崔掌柜交好,自己也曾跟黄华喝过酒。狐疑地说,「崔掌柜跟钱三贵是至交?黄兄弟现在你家当工?说笑话吧。」 第40章 钱华说,「借我们几个胆子也不敢骗差爷啊,是真的。黄铁来这里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今天早上才去县城送货,下晌就回来。」 吓哭了的吴氏和钱满霞已经给钱三贵穿上了长棉袍,钱三贵安慰她们道,「无事,县城里有崔掌柜和张老爷,他们会帮我打点洗脱罪名的。」又道,「万一我这把老骨头没经住,就把点心铺关了,守着那些银子把锦娃供出来,你们也就有靠了。」 吴氏哭道,「当家的要挺住,家里缺不了你。」 钱华进去把钱三贵背了出来。对衙役说道,「差爷也看到了,我们爷实在是病的不轻。若是他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差爷们也不好交差不是。能不能让我们去借辆车,让他坐着去?」 一个衙役骂道,「还坐车?真当他是爷呢!犯了事的泥腿子,弄进衙里一顿板子,看他还端不端架子。 他的话音一落,吓得吴氏和钱满霞的哭声更大了。 那个领头的衙役看钱三贵的样子果真病的不轻,也怕人死在路上。再捏捏手中的银子,还有他们说的崔掌柜,黄铁,便对骂人的衙役说,「他犯没犯事咱说了不算,县太爷才说了算。但他若死在了路上,咱们兄弟就不好交差了。」又对钱华挥手说,「快去快回,我们还赶时间呢。」 钱华赶紧让钱晓风去谢虎子家借驴车。 钱亦绣拿出几个碗给几个衙役倒了茶。 这时,钱大贵和钱二贵也被几个衙役带来了。钱老太被钱满蝶扶着,还有汪氏和唐氏也哭哭涕涕跟在后面来了。 原来还有几个衙役去抓了钱大贵和钱二贵。既然他们都是老兄弟的东家,肯定要一起带走的。 唐氏一来就大哭道,「官爷,出人命跟我当家的没干系啊。这铺子是三房开的,点心也是在他家里做的,要放砒霜也是三房的人放的呀……」 钱二贵连怕带气,骂道,「你这个死婆娘,胡说啥呢,快闭嘴。」 钱老太本来已经吓得浑身发软,因为担心儿子才在孙女的搀扶下勉强走来的。一听唐氏这话,气得身子晃了晃,指着她说了几个「你你你」,然后一仰头。倒了下去。 又是一阵哭喊声,老太太被抬进了钱满霞的小屋躺下。钱三贵看到老娘被气闭过气了,哭了起来,「都是儿子不孝,都是儿子不孝,儿子连累娘了。」身子又抖了起来。 院子里哭声震天。 钱亦绣没时间哭,她让钱晓雷去二柳村请林大夫来给钱老太看病。自己又回了左厢房一趟。看见程月浑身哆嗦,眼睛直愣愣地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她安慰了几句小娘亲,出门还把门反锁了。她喊钱晓雨跟她一起去热药。药热好了。让钱晓雨去给钱三贵喂一碗,自己又把剩下的药倒进一个空酒葫芦里给他们带去县里喝。无意往门外一瞥,却发现那个骂人的衙役爬在窗户上往里看,每个窗户都看了一遍。 钱亦绣也不敢出声。去把装药的酒葫芦交给了钱华。 谢虎子赶着驴车来了,钱华把钱三贵背上车。衙役又带着钱大贵和钱二贵一起上了路。因为收了不少银子,倒也没把人绑起来。 村口聚了好些人在看热闹,范婆子也在。她大着嗓门说,「差爷抓得好。大快人心啊。这家人忒不是东西,自家的傻媳妇摔伤了,还讹了我家好多钱。这种人就该逮进牢里去。他进了牢,也该把我家的钱还回来吧?」 有些人不耻范婆子落井下石的行为。还很为钱家三兄弟惋惜,觉得这家人本本分分的,不可能做啥犯法的事。 但也有少数人议论道,「那钱三贵怎么会突然那么有钱了?还说是他家孩子找花卖的。怎么可能!现在看来,定是发了不义之财,被人告发了……」 一行人还没出花溪村,王管事的二儿子王平就赶了来。王管事和王良都去了省城,只有王平在家。 他平时主要负责地里的事务,不像父兄那样经常跟县城的官差打交道。他听了钱晓风来报信,吓得赶紧跑了来。他知道主子让自家父亲照顾钱家,若是钱家出了啥事,自己父亲也会被怪罪。 他忙上前拱手说道,「差爷,我是省城宋桥宋老太爷家的下人王平,我家平日与钱三叔相交甚厚。知道他是良民,不会做什么犯法的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宋桥曾官至巡府,宋大老爷现在还在京城为官。宋家的人,包括下人,这些衙役也不敢惹。忙道,「或许是钱家得罪了什么人,今天一大早就有人去衙门告他家谋财害命。我们这也是奉命行事。」 王平听了只得跟着他们一走去了县城。 路过大榕村口时,许老大和许斧子正站在肉铺子前乐呵呵地看热闹。 一个衙役突然捧着肚子说,「哎哟,我想大解,你们先走,我过会儿便追来。」 说完,便牵着马跑进了离肉铺不远的小树林里。等看不见那些人了,他就出了小树林,来到肉铺前,跟许老大小声说了几句,又接过许老大塞过来的银子上马跑了。 许老大笑咪咪地回了自家院子。他家院子里还栓着一匹高头大马,堂屋里坐着远房侄子许二石,许阎王正陪着他喝酒吃肉。 许老大一进屋就跟许二石笑道,「刚才李爷说了,那小寡妇……哦,不,」才想起若是小寡妇成了金大人的女人,就不能叫人家小寡妇了,忙改口道,「那程娘子住在正房的左厢房……」 许二石啃了一口肉说,「好说,今天夜里肯定会把那小美人儿抢出来带走。金大人平时没少关照那几个混混,难得用上他们了,肯定会把事情办好。」 许老大又说,「宋家的王二爷也跟着去了县里,钱三贵会不会又被放回来?」 许二石嗤道,「钱三贵还想活着回来?就那身子骨,不需要提审,更不需要用刑,直接甩进牢里,只由着其他犯人折腾两下,就会没命。退一万步说,即使有命回来,那小美人儿是被匪人抢走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到哪里找去?」 第41章 许阎王哈哈大笑,「金大人怪不得能当那么大的官,就是足智多谋。这样一来,别说钱三贵只是个泥脚子,就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也不会知道金大人和咱们许家参与其中。」 许老大笑道。「如今那个家里只剩下几个妇人孩子,那几位大爷捏他们还不是像捏几只蚂蚁?爹,今夜干脆让斧子也去,在金大人那里挂了号,以后大侄子多个助力,咱们家的腰杆也会更硬。」又说,「他们家的人好对付。却有一只十分凶猛的狗。据说两个成人都打不过它。只是这狗经常不在家,不知今夜……」 许二石摆手笑道,「狗再凶猛也是畜牲。它不在家更好。在家就两斧子劈死它。」 …… 钱家的女人直到看不到自己的男人了,还在大哭着。男人都被带走了,钱家的天塌了。 唐氏边哭边指着瘫坐着的吴氏骂,「都是你家害的。做个屁的点心,把人都做到牢里去了。你还我男人……」说着就去撕打吴氏。 吴氏连气带吓,早没有了力气,被唐氏抓着头发挠了几把脸。魏氏和钱满霞、钱满蝶、许氏几人赶紧去拉架,王氏抱着唐氏哭道。「婆婆,不关三婶的事,做点心是我们三个做的。卖点心也是大伯和我相公去卖的。我们没有放砒霜,我们冤枉啊……」 唐氏气得又打了几下王氏。骂道,「哪有你这样抓屎糊脸的傻婆娘……」 林大夫被钱晓雨带了来,进屋去给钱老太诊脉,说老太太是气极攻心,得的痰症。 此时,钱亦绣根本顾不上外面,正抱着程月安慰着她。程月浑身颤抖,不住地流着眼泪说着,「怕,怕,怕,月儿怕……怎么办,公爹被坏人带走了,他若是死了怎么办……公爹那么好……」 私塾里的钱亦锦也听说家里出事了,疯跑回来。他先过来安慰了几句娘亲,看了两眼已经被扶回卧房的吴氏,又跑去看钱老太。钱老太似乎不太好,脸色铁青,林大夫施了针也没有醒过来,药都是撬开嘴灌的。 钱满河也被人从镇上叫了回来。他来到这里,看到唐氏还坐在院子里的地上大骂钱三贵两口子,气得不得了。 大声吼道,「娘,这个时候应该大家齐心协力想办法,你还闹甚?」然后,又进屋去看钱老太。 唐氏还是有些怕儿子,见儿子脸都涨紫了,方住了嘴。 钱亦锦拉着钱老太哭道,「太奶,你醒醒啊,我是锦娃。爷爷被带走了,奶奶也气病了,我娘也不好了,你再不醒来,锦娃咋办呀,锦娃以后还靠谁呀……呜呜呜……锦娃要太奶,锦娃要太奶……太奶,你不要死呀……」 钱老太虽然没醒来,却轻皱了两个眉头。林大夫说道,「锦娃继续这么说,或许老太太舍不下你,又会从阴槽地府赶回来。听说,这种舍不下亲人又赶回来的事也曾经有过……」 钱亦锦听了,又继续哭诉着他现在如何可怜,求钱老太活过来继续疼他,等等。 林大夫起身出了门,对跟出来的汪氏、钱满河说,尽人事,听天命,他已经尽力了。若是老太太能坚持到明天,去请保和堂的大夫来诊治,或许还有救。 又去给吴氏施了针,让晓雷跟着自己去家里拿药,就叹着气走了。 汪氏和钱满河等人又围着钱老太哭。 魏氏领着钱晓雨去厨房做了一大锅面条,汪氏母女和唐氏母子几人都在这里吃了晚饭。因林大夫说钱老太不宜挪动,所以依旧让她住在三房。 汪氏因为钱大贵被押去县衙,儿子钱满川也没回来,也有些不好,许氏和钱满蝶便扶着她回家歇息,说好明天再来侍疾。 本来钱满河说这里在村外,偏僻,家里又没有男人,他留在这里照看一下,可唐氏突然坐在地上说自己吓坏了,走不动了,钱满河无奈只得背着她回了家。 吴氏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无论钱满霞怎样哭求,都不吃一口饭,不喝一口水。原来那么多的苦难都挨过来了,可这次她好像是挺不下去了。 钱亦锦、钱亦绣、钱满霞三人一人守着一个病人。 魏氏把钱老太和吴氏的药熬好,又给她们喂下,就来跟钱亦绣商量下一步该咋办。她知道钱亦绣虽然最小,却是最有主见的一个。 钱亦绣让她晚上带着钱晓雨和钱晓风兄弟来这边东厢里睡,让他们现在围着院墙巡视一番,还要拿着菜刀、棍子等武器,以备不时之需。 她终于把疲惫的小娘亲哄睡着了,才松了一口气。 出了小屋,举头望去,今夜无月,连星星都没几颗,四周如死一般寂静。她突然惶恐起来,一个诺大的院子,只有她们妇孺几个,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头。 一股凉风拂面而来,让她的脑袋有了几分清明,想到那个挨个窗户看的衙役,她紧张起来。赶紧叫道,「哥哥,哥哥。」 钱亦锦听了,出来道,「妹妹莫怕,钱大叔和黄大哥肯定在县城想办法,他们会把爷爷救回来的。」 钱亦绣过去拉着他急道,「他们肯定会把爷爷救下来,可我害怕的是坏人今天夜里会来咱们家抢娘亲。」 钱亦锦虽小却聪慧,一下子便想通了。吃惊道,「妹妹是说他们用了调虎离山之计,把男人都吸引走了,再来抢娘?」 钱亦绣点点头说,「嗯,怎么办,大山和猴哥不在家,奔奔和跳跳又太小,咱们几孩子妇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钱亦锦说,「那咱们赶紧给娘收拾收拾,让她去……」他想了想,自己娘亲现在是个麻烦,不知道那些暗处的人会怎样对付他们。也不知道该去谁家求助,谁家救得了,或是愿意救。 钱亦绣叹着气说,「能整出这么大阵仗,能让衙役把咱们家的男人都弄去县城,若是这样的人打上娘的主意,就是有哪家愿意帮咱们,也帮不了!况且现在天这么黑,咱们这里又偏辟,谁知道坏人是不是已经在咱们家外面藏着了,出去正好送进狼嘴。」 第42章 钱亦锦无计可施又羞愤难当,看到檐下墙角边竖了一把斧子,在星光下闪着寒光。他过去提起斧子说,「要想抢娘亲,就先从我尸体上走过去。」 钱亦绣把斧子夺下来说道,「哎呀,现在不是义气用事的时候。从你尸体上走过去,你死了,娘还是活不成。咱得快点想个办法,让你和娘都能活下来。」 「汪、汪、汪……」突然,他们脚边一个反扣着的篮子里响起了狗叫声,钱亦绣弯腰把篮子拿起来,奔奔和跳跳正爬在那里。家里忙乱,都没顾上这两个小崽。 「小鬼头,你们倒是会躲。饿了吧?」钱亦绣骂着抱起了跳跳,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主意,便对着钱亦锦耳边说了几句。 钱亦锦道,「这样最好。可是,她能愿意吗?」 「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吧。」钱亦绣说。 片刻之后,魏氏母子(女)四人回来了,魏氏和钱晓雨各拿了一根扁担,钱晓风和钱晓雷拿的是斧子和镰刀。 魏氏道,「院子里没有异常。」 钱亦绣把眼珠转向了钱晓雨。黑暗中的小姑娘清秀俏丽,虽然岁数跟小姑姑一样大,但比小姑姑还高了小半头。 当初自己不忍心这个倔强美丽的小姑娘被蹂躏,才出手救了她。可是现在,为了娘亲又要把她推进火坑了。 虽然这个世道是主子让奴才死,奴才就得死。但自己做这样的事,总觉得太残忍,不忍心。可是,程月和钱晓雨,谁死谁活,这道选择题她不用选,结果只有一个。 哪怕残忍,哪怕自私,她也得这么做。 「哥儿和姐儿有事?」钱晓雨看到小兄妹眼巴巴地看着她,欲言又止,便问道。 「嗯,我们想跟华婶子和晓雨姐商量一件事。」钱亦锦鼓足勇气说。 几人去了东厢,钱亦锦兄妹羞惭地说了他们现在能想到的唯一救娘亲的法子,就是若是有坏人来了,想请晓雨姐姐冒充程月…… 钱亦绣泪光滢滢地说,「……晓雨姐姐。我们知道这样做对你不公平。但是,我娘亲有病,她不能吓着的。为了保护她,我宁可自己死。可是,我这么小,是不能代替她的。只有求晓雨姐姐了……若今夜相安无事最好,明天黄大哥就会回家。我们就都去县城躲着。若是今夜有事。你放心,明天一早我们就会去县城,求崔掌柜、张老爷和黄大哥救下你。他们不行。我们再去求省城的宋四爷,不会让你有事的……若是,若是,你真的不幸有事。我们会照应你们一家的。」 说到后面已经泣不成声,钱亦锦也哭起来。 魏氏抹着眼泪看看女儿。钱晓雨倒是想得开,视死如归地说,「我这条命是姐儿和哥儿救下来的,还过了这么久平静快乐的日子。我就是现在还回去也占了便宜。再说,我本是奴才,主子让我怎样。我就必须怎样。哥儿和姐儿还跟我商量,还如此对我……我父母弟弟在你们这样良善的主家。我死也放心了。」 …… 几人正说着,就听见院门被撞的啪啪作响的声音,接着又听见猴哥和大山的声音,奔奔跳跳早就跑去了门边。 是猴哥和大山回来了! 两个小兄妹一喜,有了它们,自己就不会坐以待毙了。 他们跑去把门打开,大山没进屋,而是要领着奔奔和跳跳去见离大门二十几米远的白狼,白狼旁边还躺着一只死獾。 钱亦绣看见白狼都快激动哭了。跑过去邀请道,「白狼,我知道你有情有义,现在我家遭逢大难,想请你来我家帮着看院子。如果晚上有人来干坏事,求你帮帮我们。」 她也不管白狼听不听得懂,说完后就殷殷地看着它。 大山听了,拱了拱白狼,白狼就率先走进了院子,大山叼着死獾跟了进来。 把大门关上,钱亦锦又郑重地对它们说,「猴猴,大山,咱们家里出大事了。我爷爷被抓进了县城,成年男人们都不在家,我怕夜里有人来抢我娘。请你们和我们一起,保护我娘,保护这个家……」 有了这几个将士,钱亦绣、钱亦锦又重新商量了对策。分析若真有人夜里来抢人,来的人也不会太多。一个是他们干坏事,自然不愿意目标太明显。一个是轻敌,想着他们家只剩几个妇人孩子,好对付。 商量好对策,钱亦绣赶紧回屋把小娘亲叫醒,让她去大院子里睡。 程月不敢出门,流着眼泪说,「怕,怕,娘怕。外面有坏人,不出去。」 钱亦锦也来劝程月说,「娘不怕,外面的坏人都走了,只有自家人。去了大院子,妹妹和姑姑、奶都会一直陪着你……」 把程月劝去大院子的一间房内,这是钱晓雨的房间。魏氏又背着钱老太,钱满霞扶着吴氏一起去了程月的隔壁,也就是钱晓风、钱晓雷兄弟的房间。 之后,几人分头作着准备,钱亦绣则负责跟「将士」们反复讲解着这一场攻坚保卫战该怎样打。 子夜,五个早就藏身在花溪村后山脚下树林中的蒙面人向村西头快速移动着。来到小院子的院墙下,几个人先爬上墙,观察了四周一圈,一个人还学青蛙叫了两声,也没看见狗。于是,几人翻墙而过。 几人站定,一个人拿着刀在院子里站着,随时准备砍死妄想逃出院子的人。两个人拿着绳子和麻袋往左厢房走,另外两个人分别向有人住的正房卧房窗户和右厢房窗户走去,他们把手中的迷烟吹向窗户里。 突然,一声长啸响起,右厢房那个吹迷烟的大概第一次干这事,一惊,迷烟吸进了自己的嘴里,软软地倒了下去。这个意外帮了钱亦锦他们不少忙。 说是迟,那是快,大山已经从檐下草垛里钻出来立起身子扑向另一个正朝窗户吹迷烟的人身上,那人正好一回头,只觉肩膀一阵巨痛,「啊」地一声,手中的利斧落了地,接着身上又被咬了数口,痛得他倒在地上和大山肉搏起来。 第43章 与此同时,一道红光一闪,猴哥已经从树上跳下来骑在站在院子中间的那个人的脖子上。咧开利牙咬掉了那人的耳朵,痛的那人举刀往后戳,猴哥一躲,又伸出利爪在他手腕上一抠,大刀落地,又开始乱挠他的脸和咬他的后脑勺,痛得那人倒地惨叫。 而同时。发觉左厢房里没人的那两个人冲出来。已从草垛子里钻出来的钱晓风麻利地将手中的石灰粉向他们兜头泼去。趁那两人擦眼睛的时候,钱晓风拿着准备好的大棒打过去,魏氏也从厨房里冲出来。拿着烧红了的烧火棍往他们的脸上戳。 来的人少,又事先「牺牲」了一个,而且这几个人实在是段数太低,就是几个街头混混。居然没有白狼什么事。它从草跺里钻出来,蹲坐在房檐下。看哪里需要自己就冲向哪里,结果哪里都不需要它。 它就开始仰天长啸,「呜~呜~呜~」 大院子里的奔奔和跳跳听了,也鼓着腮帮子使劲叫。 那几个人已经被咬得和被打得半死。拿着武器在侧门另一边等着的钱亦锦、钱亦绣、钱满霞、钱晓雨、钱晓雷才从侧门跑过来,把这些人用绳子结结实实绑起来。 又把那个被迷晕的人脸上的布扯下来,竟然是许斧子。钱亦绣气得踢了他几脚,骂道。「混帐东西,原来是许家搞的鬼。」 钱亦锦气道,「让白狼咬死他,然后甩去山里。」 钱亦绣摇头道,「那样,也太便宜许家了,把他一起弄去县里……」 钱亦锦和钱晓风拿着棒子又在他身上使劲抽了几十下,都没抽醒。 他们在做这些事的时候,白狼领着奔奔跳跳一直在长啸,早已把村里的人叫了起来,又有一群人举着火把往这个方向赶来。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其实那五个人后面还有接应的两个人,他们牵着几匹马,准备把人抢到就赶紧跑路。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另一个武功超强的蒙面人几下就打得半死,骑着马落荒而逃。 这个蒙面人若不是怕给钱家招祸,早把人打死了。见村里的人举着火把往这边跑来,钱家危机应该解除了,他就从村后山脚下跑回了大榕村,钻进一个崭新的院子里。 钱满河领着二十几个青壮年来了这里,在外面敲着门,「锦娃,开门,快看看有没有狼进院子。」 当钱亦锦把门打开,把这些人吓了一大跳。只见院子里也燃着几支火把,竟然还有五个人被五花大绑混身是血地倒在院子里。 钱亦锦抱着钱满河的腰哭道,「满河叔,今天夜里许斧子竟然领着这几个贼人来我家杀人抢东西,好在有大山和白狼,不然我们都会被他们砍死了,呜呜……」 钱亦绣和钱满霞、钱晓雨、钱晓雷也都大哭起来,显见是吓坏了。 再看看贼人旁边放着的利斧、大刀,众人也是一阵后怕。 钱满河气得又上去踢了许斧子几脚骂道,「混帐东西。」又安慰钱亦锦几人道,「不怕,叔叔带着人把这些贼人拖回村看守起来,天一亮就请汪里正一起去衙门告状,治他们一个打家劫舍罪。」 钱满河领着人把贼人拖着往外走,出门前,这些人还看见一只高大的白狼从侧门走过来,钱亦绣还腰弯顺了顺它的毛。 此时天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最艰难的一夜终于熬过去了。 家里赶着做了早饭,钱亦锦和钱晓风吃了饭就赶去了村里,他们会同汪里正等人一起去县衙告状。 此时,许阎王父子还在汪里正家,他们想把许斧子和那几个人要回去。 汪里正为难地说,「若只有我一人知道这件事,我也就买许大爷一个面子,放人。可这事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还有那么多人看守着斧子几人。我若是放了人,咋交差?我这个里正还当不当了?」 许老大掏出四个五两重的大银锭子说,「就是干一辈子里正,汪大哥也挣不了这些钱。」 汪里正倒是很眼馋那几个银锭子,但他更惜命。若放了人,他怕是得坐牢了,这事闹得这样大,肯定压不下去。他这把岁数,若坐了牢能不能活着出来还不一定。再说,他也想趁此机会把许斧子好好收拾一顿,若还让这小王八蛋继续在这里横行霸道,还不知道下次会祸害谁家的姑娘。 汪里正摇头道,「你们不要为难我,我真的不敢擅自作主放人。要不,你们去问问苦主?若是苦主不追究,那我就放人。」 许家父子当然不会去问苦主,只得赶紧往县里赶,去求许二石。 天大亮后,汪里正带着村里的几十个壮男和钱亦锦一起,把那几个受伤的贼人绑了个结实丢在牛车上,浩浩荡荡向县城走去。 汪氏和许氏、王氏、钱满霞又来了三房侍疾,钱亦善也牵着多多来了,他今天也没有去上学。 钱老太还是没醒来,稍微好些了的吴氏正在守着她。 汪氏等人听了昨晚三房大院的遭遇,也是吓了一跳。汪氏还过意不去地说,「昨天我也是被吓坏了,身子又不好,不然肯定会留在这里守着你们的。」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总有这句话。 吴氏抹泪道,「大嫂留下也没用,我昨天夜里也在,还不是啥都没管。都是孩子们商量的法子,领着大山和白狼,还有魏氏他们做的。」 不到晌午,钱大贵、钱二贵坐着谢虎子的车从村里招摇过市,直接去了村西头钱家三房。 村人们都好奇地问,「钱大叔、钱二叔,又回来了?」 钱大贵不高兴地道,「我们又没犯事,咋就不能回来了?」 「三贵兄弟呢?」又有人问,「难不是只他一个人犯了事?」 「没有的事。」两兄弟生气地否认道,「我三弟只是身子不太好,还在保和堂请张老爷诊治。」 他们直接来了三房的院子,车上还带了个保和堂专治痰症的李大夫,来给老太太治病。 第44章 经过李大夫的施针,老太太倒是醒了,但仍然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又流出泪来。 汪氏赶紧说,「婆婆莫急,三叔无事,还在县城的保和堂请张大夫施针。锦娃去县里看他了,下晌他们就都会回来。」 老太太听了才好些,许氏等人又喂了她半碗米粥。 把老太太又服侍睡了,钱二贵问王氏道,「你婆婆呢?」 王氏小声说道,「婆婆身子不好,我来的时候,还在床上养病……」 钱二贵气坏了,想着自己老娘病成这样,就是唐氏乱说话被气出来的,却还不过来待疾。他急步回家,把唐氏从床上拎起来打了一顿。 唐氏一阵哭爹喊娘,又打着迭地说好话,然后跟着钱二贵去三房侍疾。 下晌,汪里正及几十个村人回来了。同行的还有黄铁赶的牛车,牛车上躺着钱三贵,坐着汪里正和钱亦锦。 到了村里,钱三贵坐起身向汪里正和这些人拱手道,「大恩不言谢,改天我家会大摆筵席,请各位来家喝酒。」 这些人各自回家,牛车继续向西而去。 牛车来到村西口,望着远处那个大大的院子,钱三贵老泪纵横,他还是活着回来了。自己只离开了一夜,却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若不是孩子们机警,不是白狼、大山、猴哥们帮忙,哪怕他能够活着回来,这个家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回了家,钱三贵被扶着进了东厢的一间屋子,钱老太正躺在床上。他看到老太太脸色灰败,躺在床上动不了,只会看着他流眼泪。他难过得无以复加,过去爬在老太太身上痛哭失声。 边哭边喊着,「儿子不孝,让娘受苦了……「 钱亦锦、钱大贵、汪氏、吴氏等人都跟着一起哭。 外面,钱亦绣听钱华和黄铁讲了去县城的经过。钱三贵等人在去县城的路上,正好碰上黄铁和钱满川赶着车回村。黄铁认识那个领头的衙役,就请他们关照一下钱三贵,然后他赶紧去找崔掌柜想办法。 崔掌柜听说后,又赶紧去找县太爷杨大人。并动用关系查访那个状告老兄弟点心铺的人。 王平也找到宋氏粮铺的人帮着一起查。 有了杨大人的干涉,钱三贵虽然进了牢,却有专门的人负责保护。除了担惊受怕,倒是没吃什么亏,饭点还有吃的。 他们又找到了那个状告老兄弟点心放砒霜的混混,竟然正在窑子里睡窑姐儿。杨大人连夜提审那个混混,他先还嘴硬。被噼里啪啦一顿板子。才说因为手头缺钱,想讹几个钱花花。 混混如此说,钱三贵几人也就无罪释放了。那时因县城的城门已关。又加上钱三贵身子不好,直接去了保和堂。 钱亦绣气道,「背后肯定有人想整我们家,怎么就没查查?」 钱华低声道。「查了,指使抓人的是县尉金大人。但他说他也是公事公办。有人举报,他肯定会派人抓人了。」 黄铁又低声说,「这位金大人喜欢捧戏子,又特别喜欢绝色小娘子。据说他家里的姨娘就有十几个。还有多个外室、相好……他有在省城当官的亲戚,县太爷又是才来溪山县任职,所以……」 听了这话。钱亦绣心里有了些了然,相信崔掌柜和钱三贵几人也都猜到几分。肯定是姓金的听了许家的话。色/欲/熏心,才导演了这么一出戏。但又因为他有靠山,加上没有直接证据,所以奈何不了他。况且,人家县太爷也不可能为了个乡下人家去得罪那个姓金的。 「许斧子和那几个贼人呢?豆(豆)网」钱亦绣又问。 「已经收押了,审问情况还要等几天才会知道。」钱华说。 「这次崔掌柜和杨大人帮了我家大忙,我们一定会铭记于心。特别是杨大人,他有什么爱好,我们家该怎样感谢他?」钱亦绣问黄铁道。 黄铁笑说,「绣姐儿不必太介怀,杨大人承的是崔掌柜的情,崔掌柜知道该怎样做的。」 晚上,钱大贵和钱二贵等人都回了家。钱老太不能动,还是暂住在三房,说好晚上三家轮流待疾。今天是大房,许氏留下来陪着老太太睡。 钱三贵一家又感谢了与自家患难与共的钱华一家和黄铁。特别是钱晓雨,虽然最终没有让她顶替程月,但至少她当时愿意挺身而出救程月的。 钱三贵让吴氏一人赏了他们每人两个银祼子,赏了钱晓雨四个。 自此后,他们之间的主仆关系也更加紧密了。 又让黄铁明天去县城买送王管事家和谢虎子家的谢礼。帮了大忙的崔掌柜和张老爷以后再谢,他们的大恩不是一点礼物能够报答的。 钱亦绣又跟钱三贵商量说,「爷,咱们不能再容忍许家了,得想办法收拾他们。不然,冷不防就会被他们咬一口,太可怕了。」 钱三贵咬牙切齿地说,「是该收拾他们了。爷已经想好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把许家除掉。这事不需要我们直接出面,他们手上可还有三条人命呢。咱们只需多花些钱,让那三家去县衙击鼓鸣冤,再请人帮他们写好状纸。黄铁花钱去找几个推波逐澜的人,把事情闹大……这种穷凶极恶坏透了的人,县太爷不是会放过他们的。」 说好这件事过两天就让黄铁去办。明天家里要多买些吃食,后天多办几桌席,把来家里绑匪人的人和一些帮了忙的人都请来,好好吃一顿。 只是惩治许阎王的法子还没有来得及实施,就出了一个震惊溪山县,乃至整个冀安省的大案。 两天后,钱家三房正在请客,共请了十几桌,屋里摆不下,又在院子里摆了几桌。 众人正喝得高兴,崔掌柜派人上门了。说案子已经判了下来,许斧子因为牙硬,拒不认罪,没挨过重刑,死了。而另外几个贼人把责任都推到了许斧子身上,说钱家得罪了许家,许斧子请他们帮忙收拾收拾钱家,再顺道弄几个钱花。因为这几个贼人没有得逞,又受了重伤,县太爷只判他们坐两年牢。 第45章 虽然背后的人可恶,弄死许斧子把责任都推给了他。但许斧子死了,钱家一家人,以及附近几个村的人都高兴。这就是个祸害,该死。 席上的人喝酒喝得更畅快了。 第二天晌午。钱满川突然跑来宣布了一件耸人听闻的事,说许斧子的娘杜氏,竟然在昨天夜里把醉酒后的许阎王和许老大杀了,现在衙门里的捕快、仵作都去了许家大院。 钱三贵一听,就让钱华和黄铁去大榕村,看看怎么回事。 下晌他们回来说,现场吓死个人。血流得满屋都是。许阎王和许老大两父子被剥得精光。刀是从脖子处捅进去的,而且还被开膛破肚,完全是那父子平时杀猪的手法。刀也是杀猪刀。 捕快把杜氏押往县城,大榕村的一大半村民都出来为杜氏说情,说许阎王父子如何坏事做绝,害了几条人命。如何欺辱杜氏等等,请求县太爷能够轻判。还说。等到审问杜氏的时候,他们都会去给杜氏做证…… 审问杜氏那天,不止大榕村的大多数村民去了县衙听审,连着花溪村的一些村民。还有被许阎王害死的几个婆娘的娘家人都去了,把审堂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帮杜氏求情,历数着许家父子的罪孽。 一时之间。这个最被无视的妇人成了溪山县城街头项尾谈论最多的人。 经医婆检查,杜氏身上的伤痕层层叠叠。有旧伤,也有新痕,可谓触目经心。 而且,杜氏已经疯癫了。不停地说自己会杀猪了,还杀了两头大肥猪,可以自己挣钱养儿子了,可以把儿子带出那个狼窝了…… 让人掬了一捧同情的泪。 县太爷杨大人判了她无罪,当场释放。 杜氏被同村的几个妇人带回大榕村,又送回许家。不久,人们就看到她披头披发赤着脚,抱着一个枕头到处跑,嘴里还边笑边说,「斧子,斧子,娘终于把你带出来了……哈哈哈哈,真好,娘也学会杀猪了,能养活你了……咱们离开那个狼窝,离得远远的,让他们找不到你……」 人们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别的女人进了许家院子都活不过几年就死了。唯独杜氏,竟然在那里活了十六年。她是因为她的儿子,忍辱含恨在那里生活了这么久。只可惜,许斧子被许阎王父子也教成了一个禽兽,可怜了她的一腔爱子之情。 而且,她也不回许家院子了。晚上,她在村外被废弃的一间破草房里睡,白天就出来到处跑。饿了,会去别人家的门口要,甚至还跟狗抢过吃食。 村民们看她可怜,都会给她一些剩饭剩菜。 第三天,杜氏就失足掉进洪河淹死了。 由于不知道杜氏的娘家在哪里,大榕村的村民们出钱买了副薄棺,才把她葬了。 杜氏下葬后的那天夜里,许家无故起了场大火,把整个院子都烧光了。令人称奇的是,那火只把许家大院烧了,挨着许家的地方连棵树都没伤及。听说,那几天夜里,大榕村的许多人都能听到上空响着一个妇人凄惨的哭声。而且,许家院子遗址上还刮起了阴风,把灰尽一圈一圈地卷上天空。 大榕村的万里正又请了道士来许家院子的遗址抄渡亡灵,说恶人已经死了,该报的也报了,请她安安心心去投胎吧,那个哭声才没有了。 至此,许家在世上的一切一切,就如那座院子,灰飞烟灭。甚至许阎王的那个在县城当衙役的亲戚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连县衙里的人都没有再见过他。 村里传着许阎王父子作的孽,说着杜氏的可怜可悲和最后的那把鬼火。都一致认为,杜氏死了也是一种解脱,但愿她来生能嫁个心疼她的好人家。 钱亦绣觉得或许有可能,自己都当了七年孤魂野鬼,有个怨鬼点鬼火也是有可能的。 钱家三房远离村里,依旧过着自己平静的小日子。 此时已是冬月中旬,荒原上的草已经全部枯黄,许许多多的小石头也裸露出来。 钱三贵的身子虽然依旧不好,却远没有往年严重。他盖着厚厚的被子倚在枕头上,被子里有暖暖的汤婆子,一天几次的补药汤滋润着,还能给吴氏和钱华、黄铁分派事情。 点心铺子还在开,老兄弟点心依然大受欢迎。不过因为那场祸事,三兄弟好像心里有了些芥蒂。特别是钱二贵和钱三贵两人,远不如以前亲热。但因为钱满河帮了三房良多,许多事钱三贵都忍了。 汪氏和唐氏也不像原来那样无事就来大院子「巡视」工作,再顺手拿几块点心了。特别是唐氏,一般不敢来三房,因为三房的所有人都不再给她一点好脸面,包括几个下人。 她就让王氏每天回家给她带几块。王氏也会带,但不多,也就两三块。她嫌不够,因为几乎每天钱满朵和李阿财都会来家吃几块。只要王氏带少了,她就会找由子骂王氏一顿。 钱老太的病好些了,只是半边身子不太灵活,走路要有人扶,反应也比往常慢些。能说话,只是特别慢,有些含混不清,嘴角还有些歪。 她没瘫在床上,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这还得感谢张仲昆,不仅保和堂那位专治痰症的大夫经常来给她施针,连张央都来过两次。 小神医很招人喜欢,俊俏,腼腆,多才,温文尔雅,一笑还有两个小酒窝。他一来,村里一些小姑娘就会找理由来钱家三房找钱满霞说几句话,然后在张央离开的时候偷偷瞄他几眼,其中还包括钱满蝶和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钱晓雨。 若是那些贵公子,哪怕再俊俏这些小姑娘肯定也不敢来看「美男「。那些人霸道蛮横,高高在上。而这位小神医就不同了,平易近人,随时都笑咪咪的,多看他两眼他也不会沉脸或者发脾气。或许是他从小就经常跟着父亲给人家看病,被看习惯了吧。 钱亦绣知道她们没有其它的歪心思,就是纯粹的欣赏小帅哥。不禁偷着乐,小姑娘们喜欢欣赏美男,无论哪朝哪代都一样呀。 第46章 不过,单纯的小姑姑似乎没有什么异样,更不知道能近距离偷窥小神医在别的小姑娘眼里是莫大的福利。她仔细地跟张央说着钱老太的一些病情,还不时问,「小张大夫,我奶能站起来吗?」 张央极有职业范儿的点头道,「钱姑娘放心,我会尽力的。」 老太太好些后,钱三贵就想让老两口以后就跟着三房过,可钱大贵两口子不同意。钱大贵说怕别人戳脊他梁骨,老人身子不好了就推给了三房,他还做不做人?汪氏也贤惠地表示愿意继续留老两口在大房过,大房奉养老人是义务。 只是钱老大说的是真心话,汪氏还是有些私心。她觉得无论以后三房发达了还是四房发达了,都会孝敬老人,那么也就等于孝敬他们大房了。 老太太前两天就被接了回去,钱三贵还让黄铁专门在县里买了个人送去照顾老太太。汪氏没接奴契,那么这个奴才——陆婶子就还是三房的,三房要负责给月钱和伙食钱。 这一点让吴氏很有些不忿。说现在那几房也不缺钱,请人的钱和伙食费应该几房一起出。 钱三贵摆手道,「她们完全可以说不需要请下人,几家人轮流去大房服侍娘就行。」 吴氏气道,「就唐氏那懒婆娘,能把婆婆服侍好?」 钱三贵道,「既然知道她这样,干嘛还让我娘受罪?我娘她老人家为儿女辛苦了一辈子,特别是为我和锦娃操碎了心,我希望她能够享享咱们的福。」 吴氏听了便没有再言语,之后每个月初都会主动把二百文月钱给陆婶子,还要给汪氏五十文的伙食费。 钱大贵和汪氏都说不要,但吴氏想着大头都给了,没必要为这点小头让人说嘴,还是硬给了他们。 如今一家人都在忙碌,包括每天上山的大山和猴哥,还有偶尔会下山一趟的白狼。只有钱亦绣和奔奔跳跳闲的蛋疼。 家里人都不害怕白狼了。每次它来了都会受到热烈欢迎。请它吃肉,请它喝水。白狼孤傲,除了对它的媳妇儿女及猴儿子好,就只愿意钱亦锦兄妹靠近它。当初它送的灰獾皮已由崔掌柜转送给了县太爷,感谢他的帮忙。 村里的人听到狼叫也没有那么害怕了,许多人讲着白狼跟钱三贵家孩子的亲近,都是唏嘘不已。却原来狼不只记仇。还记恩。 钱亦绣无所事事又想起了洞天池。那群赤烈猴早已经离开那里了。目前自己的身子骨也勉强还行,又有猴哥如虎添骥,不仅能找路能壮胆。还能帮自己取东西。她还有一个奢望,就是若是白狼能够同行,那么不只安全系数提高了,还能多弄些东西回来。 只是此时已经过了去那里的最佳季节。 按直线距离计算。洞天池离他们这里并不算太远。但地理位置极隐密,被几座直上直下的陡峭石峰包围着。 若是想去那里。得翻越多座陡峭山崖,这条路不仅远得多,还极危险,弄不好就会掉下悬崖摔死。所以。这条路线是人就过不去,除非有前世的直升飞机。 但因为特殊的际遇,她当了几年的鬼。钻来钻去探出了第二条去洞天池的路来。这一条路主要是穿岩洞,绕过个一石峰。打通一处看似绝路,其实只有薄薄一层的石壁,再穿过十几个岩洞及洞中洞,便能达到。 这条路听着好走,其实比翻越山崖还危险。若不是她把路探好记牢,又找好了参照物,走错一个地方就找不到出路,只有困死在山里面。 穿越过来后,她怕自己时间长了忘记路,还悄悄用木炭在小爹爹留下的一张旧纸上记下了方向,拐几道拐,钻第几个洞,正对第几个石头是唯一通往前路的墙等等。为了怕人认出来,她用的是拼音和阿拉伯数字。为了以防万一,还在她的一件小衣服上备注了一份。 等小哥哥上了学,她便偷偷拿他的毛笔在一张纸上记下来。碳条写的字容易脱落。 五至六月是吃桃子的季节,那时群赤烈猴会呆在洞天池。九至十月是吃藕的季节,赤烈猴也会在那里。 这两个时间段不仅自己不敢去跟它们抢食,更不能让新猴王看见猴哥这个「前朝太子」。 冬月到二月之间都不能去,山里太冷,她的小身子骨受不了。 那么,去洞天池最佳季节就是三初到四月底,和七月初到八月底,这两个时段气候适宜。十月下旬虽然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但还勉强可行。 但今年四月底的时候自己的小身子骨不行,七月至八月的时候家里太忙乱,又没找到外出两天不归家的借口。前阵子家里出了大事,根本顾及不到这事。 这么一耽搁下来,就到了现在,只能等明年了。 还有就是,自己去洞天池来回要用两天的时间。她该找个什么理由离开家里两天两夜,如果闹失踪会把家人吓死。 正想着,后面传来钱满霞的叫声,「绣儿,咋还傻站在那里呢?天晚了,快回屋,别凉着了。」她刚去大院子把鸡撵回了圈里。 钱亦绣看看西边的斜阳,红红的大火球没有一点温度,给广漠的荒原镀上了一层金光。她答应着关上了院门,转身去了东厢房。钱亦绣前些日子就让人在一间房内摆了桌子和绣架。 他们住的左厢房本来窗户就小,光线也不好,偏偏屋顶的房檐还特别宽,更加遮挡了光线。她便建议小娘亲去东厢画图和绣花。 在修缮东厢时,钱亦绣为了光线好,专门让他们把那几间房子的窗户开大了些。 她刚进屋,小娘亲就向她招手说,「绣儿来看,娘把最喜欢的花画出来了。」 小娘亲天天在屋里忙活画花,钱亦绣之前还看了两眼,后来就没有看了,实在是看着着急。傻傻的小娘亲追求完美,每画一笔都要推敲半天。怪不得那些科学家、学者都有些与众不同,太执着的人让她这种普通正常人有些接受无能。 第47章 小娘亲「心中最喜欢的花」是画在接在一起的几张大纸上,大概长四尺,宽两尺。共画了两幅,她大概想绣双面绣吧。 当钱亦绣看到那两幅画时。第一反映不是惊艳和赞叹,而是流出了眼泪。 可怜的小娘亲,她对小爹爹得有多痴情,对那十几天的爱得有多刻骨铭心,才能在脑袋不清楚的时候画出这样的图,写出这样的诗句。 她还不知道,她日思夜盼的江哥哥。已经在两年前死在了千里之外。早已成了一抔黄土。 钱亦绣抱着小娘亲,用脸蹭着她的胸口,反复念叨着。「娘亲,可怜的小娘亲……」 程月吓坏了,慌道,「绣儿怎么了?不喜欢这张图吗?可是怎么办。娘很喜欢呢。」 钱亦绣擦擦眼泪说,「绣儿喜欢这两张图。喜欢得紧。图里的花好好看,跟娘一样好看。图里的这个美人虽然只有个背影,但也能看出是娘亲,对吧?我是太喜欢了。所以才哭的。」 程月才松了口气笑起来,「绣儿喜欢就好。」 钱亦绣又说,「娘。这两幅图真的真的好美。不过,这么复杂的图。画出来都不容易,绣出来岂不是更难?况且,有些地方是绣不出来效果的。算了,还是别绣了,咱们把它裱起来也一样啊。」 「不,这是娘最喜欢的花,娘要绣出来,绣出来肯定比画出来的还好看。若是江哥哥看到了,他才知道娘有多想他,才会早些着家。」程月固执地说。 钱亦绣听了,又抱了一会儿小娘亲说,「娘一定要绣,那就绣吧。只是每天不要绣久了,太费神,也费眼。」 「嗯,好。」因为女儿同意她绣了,对于女儿提的其它要求她倒是都接受。 晚上,大山和猴哥又没回来。 钱亦绣叨唠着它们的心玩野了,把奔奔和跳跳放进两个篮子拎回他们住的小屋。现在它们长大些了,猴哥的小床已经不能同时睡下两条狗了。 第二天,钱亦绣给了准备去县上采买的黄铁两个银角子,让他买二十斤半肥瘦的肉和两副小肠及一些调料回来。 天冷了,她想把香肠弄出来,让姑婆家赚些银子,自己也能解解馋。再就是听说崔掌柜要回京送年货了,一直在寻摸着稀罕东西带回去。 上次乘了他那么大个情,她想做些香肠送他。还有就是张仲昆家,钱老太能大好,他们帮了大忙。 下晌,黄铁就把肉和猪小肠买了回来。 吴氏看着这一筐的东西诧异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绣儿竟然花房私钱给家里买肉改善伙食了。不过也是,有钱就应该买这些有用的东西。」又笑道,「肉腌起来慢慢吃,今天晚上红烧个猪小肠就够了。」 钱亦绣赶紧道,「这东西可不是现在吃的。是我又想出了一样好吃的东西,等我做出来给你们吃。」 说完便把小姑姑、钱晓雨和钱晓风叫进了厨房。如此这般吩咐一遍,然后看着他们弄。吴氏进厨房看见他们这样折腾,皱着眉念叨起来,「你这孩子,咋这么浪费呢?多好的东西呀,可惜了了。」 「这是我的钱买的,我要这么弄。」钱亦绣撒娇说道。 吴氏拿这个孙女没有一点办法,念叨几句便出去了。 他们把肠子洗干净,撕扯不要的油和肉,刮肠衣,泡肠衣,再把肉切好,用调料拌好。已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饭桌上,吴氏又开始唠叨,说钱亦绣不知节俭,若养成了这个毛病,将来可不好说婆家。 程月听了眼泪都急出来了,瘪嘴说道,「绣儿这么好看,会说到好婆家的。」 钱亦锦也说,「奶放心,有我这个哥哥,妹妹肯定会找到好人家的。」 钱亦绣的脸皮多厚啊,笑道,「奶真是操空心。像绣儿这么美貌聪慧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到时候一家有女百家求,奶就等着挑花眼吧。」 说得桌上的人都大笑起来,钱满霞笑得直哎哟。 吴氏又好笑又好气,拍了她一巴掌说,「哎哟,这可咋办,女娃家家的,脸皮这么厚。」 饭后,钱亦绣就开始带人灌香肠。小竹筒子是之前让黄铁帮她锯的。 香肠装好后,就晾在了房檐下,说七天以后就能吃了。 一直撇着嘴的吴氏看见装好后的香肠也稀罕起来,「哟,这东西红红亮亮的,看着就好吃。」 刚把香肠装好,大山和猴哥就回来了。猴哥流了一身泥,红毛变成了黄毛,还是大山背回来的。钱亦绣不高兴地说,「看你这身皮,现在你比奔奔和跳跳更像大山的儿子了。」 猴哥并没理钱亦绣讽刺它的话,直接跳上钱亦绣的怀里。钱亦绣尖叫一声,「脏……」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咽进了嗓子眼。猴哥手里拿的那是什么东东?有些像黄白色的萝卜,还有许多须须…… 她又尖叫起来,「啊,猴哥,大山,哈哈哈哈……」 屋里传来吴氏的骂声,「绣儿,大晚上的,啥动静,别把人吓着。」 钱亦绣冲进他们卧房,跟床上的钱三贵说,「爷,快看,猴哥和大山拨回来的人参。我在保和堂里看见过,值大价钱。」 钱三贵见了,半天才说了句,「这猴儿,真成精了。它咋知道人参值钱,还知道把它拨回来?」又仔细看看孙女手中的人参说,「可惜,有些根须弄断了,不然会更值价。」 钱亦绣呵呵笑道,「我把爷药里的人参给它闻了闻,告诉它只要有东西发出这个味,,就把东西弄回家。」 吴氏惊道,「猴哥只闻了闻参片,就拨回了根大人参。天哪,这也太神了。」 听见钱亦绣的笑声,钱满霞和钱亦锦都来了。见猴哥和大山又为家里带回根人参,都极高兴。 吴氏笑说,「我去给猴哥蒸碎肉鸡蛋羹,再给大山煮盆萝卜猪油饭。」 第48章 钱亦绣看到跟进来的大山看自己那殷切的目光,笑道,「大山放心,我答应你的事肯定会办,明天就去县城给奔奔和跳跳两个打铜项圈。」见猴哥也看着自己,又道,「给猴哥也打个铜项圈。再让我姑姑和晓雨姐姐给奔奔跳跳和猴哥一家做身漂亮的新衣裳。」 大山听了,这才放心地跟两个孩子亲热起来。 钱满霞笑说,「不光猴哥成精了,连大山也成精了。」 之后,几人又给动物之家洗了个澡,还给它们打了泡泡。钱亦绣边洗边问大山道,「奔奔和跳跳像不像天上的白云?」见大山点头,钱亦绣又笑道,「看吧,我没有失言吧?以后若有这东西再拨回来,我给它们打更好看的银项圈。」 看到大山和猴哥亮晶晶无限向往的眼睛,钱亦绣心道,自己这算不算诱骗不懂事的小朋友做不平等交易? 钱满霞听着钱亦绣的话,再看着猴哥和大山跟她的眼神交流,小声嘀咕道,「天哪,天哪,我家不只有个猴精和狗精,还有个人精。」 钱亦绣笑道,「小姑姑还少说了一样,咱家还有个狼精。」 钱满霞噗嗤一笑,「可不是。」 给动物之家洗完澡,再把毛擦干。猴哥长高了也长壮实了,毛发比之前浓密了些。钱亦绣说,「好在我有先见之明,早让我爷给你和奔奔、跳跳编了两张大些的小床。」 奔奔和跳跳生在了好时候,比它娘可享福多了,不仅没挨过饿,还能跟猴哥哥一样睡「小床」。不像大山,随便往地下一躺就了事。 大山是个好母亲,自己再简陋都无所谓。若是委屈了奔奔和跳跳,不让它们跟猴哥享受同等待遇,那它可不干。 第二天,吴氏和黄铁一起去了县城。他们去保和堂卖人参,还要给奔奔跳跳和猴哥三个打铜项圈,再顺便买些布和棉花。不仅家里这么多人要做冬衣,猴哥和奔奔跳跳也要做小衣裳。 下晌,吴氏刚一进院子,猴哥就迎了上去。吴氏笑道。「打铜项圈哪有那么快,要明天才能打好。」 她进了屋,早就盼着她的钱亦绣和钱满霞也跟着进了屋。 吴氏从怀里取出荷包,笑道,「卖了八百两银子。张老爷说那是根千年老参,只是根须断了一些,影响了卖相。不然。会更值价。」 存款又增至一千一百两,几人欣喜若狂。 因为钱挣的多,吴氏买布的时候没吝啬。买了细布粗布各三匹,也给几个下人也做两身。又让钱晓雨别的什么事情都不做,专门同钱满霞一起给家里人做衣裳。给人做之前,先把给动物之家的衣裳做了。 钱亦绣又强烈要求给家里的几个人发月钱。钱三贵是个好家长。采纳了这个建议,说有钱了。就不要过得太节省,以后每人每月五十文。程月知道女儿喜欢钱,拿到月钱后马上交给女儿保管,钱亦绣也乐滋滋地接了过来。 晚上。加了几个肉菜。不仅给有功的动物之家专门做了吃食,还让钱亦绣给钱家大院送了两碗肉过去。 钱亦绣走在路上,想着汪氏还真是精明。把老太太留在大房,既显示自己贤惠。又得了实惠。陆婶子照顾钱老太的同时,也帮着大房干了不少事,自家和钱香家还经常送孝敬。 第二天下晌,去县城的黄铁把三个铜项圈带了回来。钱亦绣给三个小盆友带上,又把新衣裳给它们穿上,让它们美了好久。两天后,大山还专门把白狼带回家看它们的漂亮宝宝。 白狼又带了只肥兔子回来。见了漂亮的宝贝它也高兴,很给面子地在家里住了一天。 一晃又过了四天,香肠可以吃了。 钱三贵专门让黄华用车去把钱老太接来了三房,跟她说吃稀罕东西,钱亦多自然也跟了来。 又给回家吃饭的许氏和王氏一人拿了两节让她们带回家去吃,自家蒸了八节,四节辣味,四节甜味,让钱晓雨拿了四节去大院子吃。 吃晚饭的时候,吴氏把钱三贵扶了出来,他穿着又厚又长的大棉袍,头上还戴了顶帽子。往年的隆冬季节,钱三贵已经躺在床上进气少出气多了,可如今还能来堂屋吃饭。 钱老太则是歪嘴靠在椅背上,吴氏把菜装进饭碗,她还是能自己吃,只是吃得比较慢。 一家人吃着香喷喷的香肠,都不住地夸着说好吃,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吃食。 这么多香肠数钱亦锦吃得最多,大概吃了四分之一。老太太见孙子喜欢吃极高兴,看着不知谦让使劲夹着香肠的钱亦绣和钱亦多很是不舒坦。 还剩一小半时就要阻止她们两个吃香肠,但动作慢,都吃到还剩最后几片时,人们才看到钱老太在瞪还在夹香肠的钱亦绣和钱亦多。她颤抖着手先给儿子夹了两片,然后又颤颤巍巍把盘子拿起来都倒进了钱亦锦的碗里。 钱亦锦看了一眼撅起嘴的两个妹妹,笑着给她们一家夹了一片。 钱亦绣很有些不忿,这是自己弄出来的东西好不好。这老太太也太偏心眼了。 饭后,钱亦绣说了想让姑婆家做香肠赚钱的事情。说正好趁现在杀猪的人多,多收些猪做香肠。这东西不仅好吃,煮起来简单,还跟腊肉腌肉一样经放,可以远销到省城甚至京城。并说京城的生意可以找崔掌柜,东西好了他肯定也愿意赚这个钱。 又说了这东西做法简单,人家琢磨琢磨就能弄出来了。所以主要是今年多赚钱,要多做些。 钱三贵和钱老太听了十分高兴。老太太说明天就去县城,正好她也想女儿和重外孙了,去多住些日子。 老太太开心地看着钱亦绣,歪着嘴主动邀请她道,「绣儿跟太奶去你姑婆家多住些日子,那县城里的青砖大瓦房,可比乡里的房子舒服多了。她家还有取暖的铜炉,冬天也不冷。」 这么几句话她说了好久,钱亦绣喘了几口粗气她才说完。 第49章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程月就不干了,急道,「不行,绣儿不能在外面睡。月儿想她。」 老太太气得又要骂人,只是现在她的嘴明显赶不上她的脑。嘴巴张开,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钱三贵就说话了,「娘,儿子也不习惯绣儿在外面住。别看她人小,家里许多事她都能帮着出主意。明天让黄铁早些送你们去。她把事情交待清楚了。下晌再跟着黄铁回来就是。」 老太太见儿子这么说了,只得默许。只是被程月顶撞的气没出来,让她很有些胸闷。 多多又在一旁闹起来。「多多也要去姑婆家玩,多多也要去吃肉肉。」 吵得老太太头痛,嘴先张开了几秒钟,音才发出来。「去,去。」 钱亦绣暗乐。老太太做事说话慢半拍,小娘亲以后要少挨好多骂。想完又在心里呸了几声,不能这么想,这么想了大不孝。 第二天晨时三刻。天还未大亮,钱家三房就吃完了饭。吴氏只留下了几节香肠,其它的都装进了篮子里。给钱香家几节尝尝就是了。想吃他们自己装。这些香肠主要是送给崔掌柜和张老爷。 钱亦绣穿着小姑姑和钱晓雨才给她做的桃红色细布小薄袄、雪青色粗布小长裙,小包包头上缠着红色丝带。显得小脸更是粉嘟嘟的,如雪玉堆出来一般好看。 钱亦绣一打扮漂亮了,最高兴的就数钱亦锦。 他高兴地看了妹妹几眼,然后牵着妹妹的小手来到院门口等牛车,还不错眼地看着妹妹说,「善哥哥还说多多妹妹长得最白嫩,吹牛!多多哪里有我妹妹白嫩。」 这个也要一争长短,钱亦绣笑起来。 这孩子有时成熟得像个大人,有时又天真的可爱。蒙胧的晨光中,小正太又长高长壮了不少,五官也更立体分明了。 逐渐长开的模样曾让钱老太说了几句嘴,「锦娃倒是跟满江一样长得俊,可就是不太像啊。」 吴氏赶紧笑道,「人都说甥肖舅,他或许长得像舅舅。」 反正他舅舅谁也没看到过。 小正太穿着棕色细布小棉长袍,站姿如松。 除了中间的那根冲天炮,他脑袋周围的头发已经齐耳了,明年春天满七岁就能够扎总角。她听钱三贵和吴氏私下说,锦娃七岁时就该让他独自住一间房了。 那时,不说小娘亲的工作不好做,这个小正太肯定也有一场闹。 不过,钱亦绣还是想早些把小正太分出去单睡,小屁孩有时候真的挺讨嫌。 不一会儿,黄铁赶着牛车从那边大院子的门口来到这里,钱满川已经在车上了,车上还装了八个大筐的点心。他每天都会搭黄铁的车去县城卖点心,下晌或坐黄铁的车或坐伍大爷的车回村。 钱氏老兄弟的点心在县城生意极好,并没有因那个混混的污告而受影响,八大筐的点心基本大半天就能卖完。钱氏兄弟已经商量好,等以后钱赚多了,就在县城租个铺面卖。 小兄妹上了车,钱华又拎着两个装了香肠的篮子和一个装了点心的篮子放在车上。 钱满川对钱亦绣说,「多多夜里凉着了,早上起来就有些发热,又不能去县城了。」 多多小盆友也够倒霉的,每次要去县城了,就出状况。 牛车来到钱家大院门口,钱老太已经穿着棉长衣被陆婶子扶着站在大院门口等着了。 钱亦锦下车把钱老太扶上车,还嘱咐老太太路上当心,早些回家。 黄铁在路上又载了两个临时客,便去了县城。 对于这趟行珵钱亦绣还是充满了期待,她喜欢钱香,希望她家能因为自己多赚些钱财,也算是自己替三房一家报答她。 冬月下旬的清晨异常寒冷,寒风呼呼地刮着。钱满川坐在老太太的前面帮她挡着风,,陆婶子坐在老太太的一旁扶着她。老太太又让钱亦绣坐在自己怀里,两人一起搭着一条旧褥子。 这是钱亦绣第一次跟老太太近距离接触,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她的慈爱和关切。 没有儿子和重孙子在跟前,老太太也把她这个孙女放在眼里了。除了偏心,这老太太还是很可爱的。 路过大榕村口,再也不会看到许家那几人阴侧侧的目光了。自从许阎王死了后,原来学过杀猪,却因为许家蛮横而不能开肉铺的谢虎子终于在北村头开了个肉铺。如今,大榕村的村民们又都开始来花溪村买肉了。 来到县城,直接去了城北。这里是大片的民居区,高门大宅没有,穷酸破院子也没有,清一色的砖墙瓦房二进四合院。这里大多都是一些生意人,赚了些钱,不愁吃穿,也不算太富。 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妇,这应该就是钱香的大儿媳妇张氏了。她一见钱老太就笑着上前搀扶着她,又高声回头叫道,「婆婆,外婆来了。」 她虽然没见过钱亦绣,但也猜出来了,笑道,「你是绣儿吧?哎哟,长得可真俊。」 钱满川把送给李家的香肠和点心拿下车,笑着跟张氏和出来迎接的钱香打了个招呼,他要去摆摊子,黄铁也要去雾溪茶楼和张家送香肠。 这个院子比钱家大院还大些,种了几棵树,上房、东厢、西厢各四间青砖瓦房。 钱香两口子住东厢,大儿子钱占春一家和二儿子钱占秋一家住西厢,三儿子钱占冬跟李老头住上房。 现在许多家都在杀猪,李姑爷领着两个儿子一早就出去杀猪收肉了,小儿子冬子去私塾了。 正怀孕的二儿媳妇朱氏出来打招呼,上了岁数的李老头和一岁多的虎娃还在睡觉。 当钱香看了香肠,又听了钱绣的说法很是诧异,赶紧让张氏去煮几节。煮好后,吃了几片,大加赞叹。 李老头醒了,请了众人去上房堂屋。老爷子已经六十多岁,长得又高又胖,留着满脸灰白胡子。他听了钱香的话,尝了香肠不住地点头,粗着嗓门说,「这比腊肉还香,又好看,做这生意,比可杀猪买肉赚多了。」又吩咐张氏说,「去摊子上把老二叫回来,今儿不卖猪肉了。再让他把他爹和老大找到,收的生猪都拿家来。」 第50章 怪不得人家日子过得好,老爷子的确有头脑。 这老爷子虽然也是屠夫,也又高又胖,但笑咪咪地,看着就和善。 李老头吩咐完了,跟钱老太闲聊了几句,就笑咪咪地夸起了钱亦绣。敞着嗓门说,「女娃多好,又好看,又斯文。哪儿像小子,一哭闹起来头疼。」很是为自己没有孙女遗憾。 李老爷子的话音一落钱老太就想反驳,但嘴不听使唤,歪嘴张了几下下才说道,「瞧老亲家说的,小子才好。嗓门大,结实。」 虎娃适时地醒了,在床上大哭起来,嗓门能把房顶掀起来。 不多的功夫,钱香二儿子李占秋回来了。他推着装满猪肉的独轮车回来,一进院子就大着嗓门问,「爷,咋不让我卖肉了?」 李老头对孙子可没那么好的态度,大手一挥,不耐烦地吼道,「少啰嗦,快去把你爹和你哥叫回来,有比卖生猪更赚钱的营生。收的生猪都拿回来。」 李占秋进屋呵呵笑着喊了钱老太,「外婆。」 又对钱亦绣笑道,「绣儿真俊,今儿晌午让你表婶给你煮肉/肉。」 钱亦绣笑起来,原来准爹爹也要傻三年啊。这么大块头说出「肉/肉」这种话,还真是违和。 李老头不耐烦了,骂道,「磨蹭啥?还不快滚!」嗓门大的像洪钟。说完又觉得自己这大嗓门可别把乖乖的漂亮小女娃吓着了,又看着钱亦绣嘿嘿笑起来,拿了两块饴糖给她吃。 李占秋笑着赶紧跑了。 一岁多的虎娃刚会走路,颤巍巍地进来了。他人如其名,虎头虎脑,结结实实,还戴了顶虎头帽,穿了双虎头鞋。 钱老太笑着把他拉进怀里逗弄着。 钱亦绣就领着钱香和大表婶张氏、二表婶朱氏去了厨房,教她们扯肠衣,切肉,拌肉。 晌午,李姑爷就领着两个儿子。赶着装了三头猪的驴车回来了。 李姑爷和大儿子李占春、二儿子李占秋长得一个模子,只不过一个老些,有胡子,两个儿子年青些。他们都像李老头,个子足有一米八,体重不下一百八十斤。 只有三子李占冬长得像钱家人,很是俊俏的小少年。今年刚满十一岁。跟两个哥哥继承父亲衣钵不同。他不喜欢当屠夫,喜欢读书,现在还在念私塾。 他们吃了香肠。都觉得好吃,说今年靠这个准能大赚一笔。 李姑爷大着嗓门笑道,「绣儿真聪明,连这个法子都能想到。还大方地拿出来让我们赚一笔。等姑爷爷赚了银子,就给绣儿扯块红灿灿的绸布做衣裳。」 李老头骂道。「屁话,这香肠可是能赚不少钱,给块布咋够?起码要给绣儿打一根金灿灿的金簪子,给她当嫁妆。」 李姑爷马上说。「好,听爹的,再打一对沉甸甸的金耳环。」 钱亦绣又笑起来。李家的男人牛高马大,说出的话咋都这么可爱。 钱香怪不得不显老。被这几个男人围绕着,天天心情爽歪歪。 正说着,黄铁领着崔掌柜来了。崔掌柜吃了黄铁带去的香肠,直觉是这是能大赚一笔的好生意。 他可是李家的贵客,忙请上坐。他让李家赶在十天内多做些香肠,越多越好,他下个月初会去京城送年货,正好也可以在京城卖。并说,省城的销路他会帮着找宋家四爷,只要有货,不愁销路。 他又对钱亦绣说,给他家的香肠,他只留了四根让家里人尝个鲜,准备再带四节去省城给宋四爷,剩下的都送给了杨大人。 他明天要去西州府办事,正好可以跟宋家四爷商量卖香肠的事宜。 李家大喜,请崔掌柜在家吃饭喝酒。 众人商量,要运往京城和省城,还要在本县卖,那数量可要的多。家里的人手明显不够。又不愿意找外人,香肠简单好做,若是被别人弄出去了,今年就赚不了大钱了。 想来想去,只有找信得过的亲戚朋友。多给些工钱,每天十三文,让大家辛苦些多做。最先装出来的香肠给崔掌柜带去京城,其次给省城,最后给县城。 钱亦绣说,「扯肠衣和拌肉这些有点技术含量的活计就自家人做,切肉、装肉由外人弄。这样分开做,别人就是想通其中关节,也要过些时候,咱们该赚的都赚了。另外再在乡下招集一些亲戚朋友在大伯家做,你们收了生猪让黄大叔拉到大伯家,做好后再送到这里。」 自家现在也不缺钱,就不想挣这个辛苦钱了。 钱老太又让李占春帮着给钱老头写了一封信,请崔掌柜帮着带去省城。让他们快些回家。一家人帮着做做香肠,说不定比他们在省城摆摊子挣得还多些。 老太太也不想在女儿家继续住下去了,她急着回去召集亲戚们做香肠。 钱香舍不得老太太,说,「绣儿回去教他们做就行了,娘难得来一次,再多住几天。」 老太太摇头道,「家里那两个媳妇都不省心,我不回去敲打着,她们告诉娘家人或女婿家单做咋办?」 说得钱香红了眼圈,只得让儿子搬了几扇猪肉上车,让他们带去乡下做香肠,另外又送了三个哥哥家一些骨头和下水。 又抱着钱亦绣亲了几下,嘱咐她以后常来玩。 申时,钱亦绣几人就带着几扇猪肉,一些猪下水和猪骨头回了花溪村。路过村里的时候,把几扇猪肉搬去了大房,又给了他家一扇排骨、一套肝子和心子,给了二房一扇排骨和猪肺,就让黄铁把剩下的一个一扇排骨和一些下水拿回自家。 钱亦绣跟老太太一起去了钱家大院,把做香肠的事说了。 钱大贵十分高兴,每人每天十三文,可不是个小数目,还不是卖苦力的活,连妇人都能做。年前不仅自家能赚些钱,还能拉巴着亲戚们和女婿家跟着一起赚些钱。 第51章 汪氏先还有些不忿,觉得这么好的挣钱的机会咋给了嫁出去的姑娘。但想想自家如今可是「老兄弟」的东家,虽说钱还没分到手,但她听儿子说生意好得不得了,年一过就能在县城租铺子了,以后自己儿子就是县城的掌柜了。想想这些。又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因为这事跟老太太和三房把关系闹僵,才又高兴起来。 老太太说,「晚饭后,把老二一家叫过来,咱们商议商议咋个弄,叫哪些人来弄。」 汪氏和钱满蝶跟着钱亦绣去厨房学扯肠衣和拌肉。钱亦绣又跟汪氏说,「大奶就辛苦些。这种事情只你和蝶姑姑做。以后四奶奶回来她也可以做,千万别让二/奶和别人看到,至少年前不能让外人看到。」 汪氏笑着点头。「大奶知道,唐氏那个人,就是被屎糊了眼的糊涂虫。」 汪氏知道现在三房的人都恨极了唐氏,吴氏脸上被她抓的伤现在还没有痊愈。 钱亦绣吃完晚饭便要回家了。剩下的事情就由大房和老太太出面了。自己也不想操这个心。 现在农闲,她操心的是该请人在自家后面挖湖的事情。等到明年春天。她去洞天池把那种特殊藕的莲子带回来,就可以栽种藕了。 洞天池的藕是深水藕,既然这样,不如挖湖。既能种藕养鱼,还美化环境。这还要说服钱三贵,挖湖比挖塘可花钱些。 钱亦绣刚出了钱家大院。钱亦善就追了出来,「天黑。我送绣妹妹回家。」 冬天黑的早,此时虽然刚刚酉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钱亦善也是个好哥哥,他牵着钱亦绣的小手,还不时嘱咐别摔着了。 刚走到村西口就遇到了跟着奔奔跳跳的钱亦锦,他担心妹妹怕黑,专门来接她的。 又换了个小哥哥牵她的手。只是这个哥哥更心疼妹妹,把妹妹的小手拿到嘴边哈热气。奔奔和跳跳不时咬咬她的裙边,用头顶顶她的小腿,让她倍感温暖。小兄妹的说笑声和狗吠声撒了一路,让寂静的荒原热闹起来。 钱亦绣颇有些纳闷,奔奔和跳跳真奇怪,爹在的时候跟着爹嚎,爹不在的时候就跟着娘叫。当真是混血儿,还会双母语。 程月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一直站在院子里不回屋。虽然黄铁说了她在钱家大院,还是不能让她释怀。见钱亦绣回来了,才笑着牵着她的手回了屋。 钱亦绣跟小娘亲亲热了一会儿后,就进了钱三贵的卧房,商量挖湖的事。果真钱三贵不太同意挖湖,用的钱多不说,深水藕种和取都麻烦。 钱亦绣找借口说,华大叔最拿手的就是栽深水藕和取深水藕,让一旁的钱华干笑着也不好戳穿她。最后,钱三贵架不住孙女的撒娇卖痴,只得同意了,这件事就让钱华去办。 又商量为了自家不要太招摇,就说这次挖湖栽藕张家也投了钱。 第二天,钱华就召集人挖塘。现在是农闲,又是年前,许多人都想多挣些钱好过个富余年。报名的人很多,还包括绿柳村和大榕村的一些劳力。 钱华就招了二十五个年青体壮的后生。 这次因为自家人都忙,又招了两个妇人来帮他们煮饭,其中包括花大娘子。 只是,有一个人的到来让钱亦绣十分不爽。这个人叫万大中,是大榕村万里正的侄子,也就是这个人上次托王婆媒来说的亲。 他来说亲也正常,男未婚,女未嫁,自家不同意也就罢了。 关键是这个人德性不好,肖想着小娘亲,竟然还敢来求娶小姑姑。好在钱三贵两口子当场就回绝了,否则她也不会同意。 别人不知道他的丑恶嘴脸,她钱亦绣可知道的太清楚了。 在钱亦绣还是鬼魂的时候,晚上经常看到这个人出现在她家的附近。绝大多数时候是跟范二黑子、花癫子和另一个大榕村的混混一起,居然一个人也来过。他比那几个人都狡猾,只跟在他们身后,不开腔不出气。听那几人说着下流调戏的话,还呲个大白牙乐得欢,有时候还要出点坏主意。 因为他都是躲在别人后面,又不出声,所以钱家人并不知道这个人跟范二黑子、花癫子是一丘之貉。 而且,这人执着得有些吓人。大概六、七年前开始他就来偷窥她家,那时也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到现在已经二十二、三岁老大不小了,还不成亲娶媳妇。 来求娶小姑姑肯定是目的性不纯。爷奶没同意,现在竟然敢来她家干活,以期离小娘亲更近一步,真是太可恶了。 钱亦绣越想越觉得可怕。不要许家人死了,又钻出个大色坯来。 晌午的时候,钱亦绣把从堂屋里出来的钱华拉到一边说,「华大叔咋把万大中叫来了呢?让他走。」瞧钱华不明白地看着自己,又说,「那万大中黑得像块炭,竟然赖蛤蟆想吃天鹅肉,肖想我的姑姑。把他打发回去,我家不要他来做工。」 不好说小娘亲,只能拿小姑姑说事。 钱华为难道,「万大中虽然只干了半天活,但身强体壮,干的明显比别人都多。况且他又没犯任何错,以什么理由撵他走呢?」 他之前并不知道万大中跟主家之间还有这种事,不然也不会答应万大中来家里干活。但来都来了,撵人也要有借口啊。 走过来的吴氏听了一耳朵,不赞同地说,「万大中是万里正的侄子,何苦又去得罪人?那些来做工的年轻后生,不只他一个人跟霞姑提过亲,还能把那几个人赶走?小娃子,想一出是一出的。」 这个万大中不是个好人! 只是这句话钱亦绣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下晌,无所事事的钱亦绣向大院子走去。大湖挖在后院偏西的地方,大概有个六亩左右。二十几个人正在那里热火朝天地干着,还大声说着笑话。 万大中一个人在东北角用一根木棒撬一块大岩石。钱亦绣见他周围没有别的人,便喊了一嗓子,「万大中。」 第52章 万大中停下,回过头看着钱亦绣,「喊我?」 「嗯,你过来,我有话说。」钱亦绣道。 万大中放下木棒来到钱亦绣的面前。大冬天,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结实的身材把衣裳撑得鼓鼓的,黑脸上大汗淋漓。 虽然这个人讨嫌,长得又黑,钱亦绣也不得不承认他其实长得挺耐看。或许因为他是猎人的缘故,气质跟乡下庄稼汉也有区别。但人不可貌相,这人的芯子不好。 「有事?」万大中问。 钱亦绣上下看看他,嘟嘴说道,「听说你家有田有地,还新盖了瓦房,应该不差我家的这点工钱吧,咋还来我家打短工呢?」 万大中笑道,「这世道谁还嫌钱多呢?我现在家无事,冬季也不好打猎,就出来打点零工赚点小钱。」 钱亦绣撇撇嘴说道,「你不用说的那么好听,我可不相信你这些鬼话。告诉你,你再来我家献殷勤也没用,我小姑姑是不会看上你的。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模样,又黑又壮,又不俊俏,还那么大把岁数了,哪个十二、三岁的小娘子会喜欢……」 钱亦绣就是想把他气走,以后离自己家的人远着些。 万大中对于小豆子居然说出这些话有些惊讶,笑起来,显得牙更白。也不吱声,挑了挑眉,继续听钱亦绣损着他。 钱亦绣继续语重心肠地劝道,「你该正视自己的弱点,眼光不要太高了。正所谓锣鼓配当当,西葫芦配南瓜。你这块头应该找个花大娘子那样的,就别费心机往我家跑了。跑也没有用,我小姑姑的眼光高得紧,怎么会看上你?我小姑姑多好看啊,又俊又白又娇俏,又勤劳又善良又温柔。吾家有女初长成,一家有女百家求,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来我家说亲的人已经从我家大门口排到到了村东头了,其中不乏青年才俊、俊俏小后生,咋可能看得上你这头大黑熊……」 钱亦绣的话还没说完,后面就传来钱满霞悲愤的声音,「钱亦绣,我要告诉我娘,你跟外人胡说八道。羞死人了,呜呜呜……」 钱亦绣吃惊地回过头,小姑姑已经哭着往老院子那边跑了。钱华和钱晓雨还愣愣地站在那里,大概也被她的话吓傻了。 钱亦绣也有些傻了,小姑姑单纯又好面子,听了自己在外男面前说的这些话,哪怕是在夸她。她也会觉得丢人。若是真把自己的这些话告诉吴氏。自己弄不好会挨打。 她气得狠狠瞪了一眼万大中,他早看到钱满霞几人来了,却不坑声。让自己继续胡说八道。气道,「你这人不止长得黑,心肠也黑。看见我姑姑来了,却还让我继续说。」 万大中呵呵笑起来。说道,「原来你也知道这些话你姑姑听到会生气啊。那为何还要说?」又啧啧几声。「都说钱家小娃聪明伶俐,果真,不仅嘴皮子溜,知道的还不少。佩服。佩服。」 钱亦绣翻了个大白眼,对钱华说,「这个黑大汉不尊重主家。我刚才又看到他试图偷东西,不能让他继续在咱家干活了。」说完。就跑回了老院子。 她来到小姑姑住的小屋门外,听到屋里传来呜呜的哭声,委屈得不得了。 钱亦绣敲敲门,喊道,「姑姑,开门,绣儿有话跟你说。」 「呜呜呜,我不理你了,再不理你了。」钱满霞继续哭着,也不开门。 伤心的哭泣声让钱亦绣极不落忍,自己这是又欺负小孩子了? 一会儿,吴氏来了,问道,「霞姑她咋了?」 钱亦绣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吴氏又敲子一阵子门,钱满霞也没开。 晚饭的时候,钱满霞出来了,哭得眼睛又红又肿,小鼻头也通红。 这个样子把程月吓坏了,红着眼圈直问,「小姑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钱亦锦则表示,谁惹了她就说出来,自己想办法给她报仇。 钱三贵也吃惊道,「霞姑咋了?谁惹你了?」 小姑娘怂了怂鼻子说,「没谁惹我,是我自己走路不注意摔着了。」 吴氏嗔道,「瞧你那点出息,都多大人了,摔一跤还哭成这样。」 钱三贵道,「闺女一定是摔痛了,才会哭。」又对钱满霞说,「若是实在不好,就让人去把林大夫请来看看。」 钱满霞摇头道,「已经没事了。」 钱亦绣被善良的小姑娘感动坏了,又帮她舀饭,又帮她夹肉,还帮她捶了捶肩,狗腿的不得了。 第二天,钱亦绣去了点心房,向许氏和王氏旁打侧敲了一番。 据她们所说,万大中的爹是万里正的亲弟弟,十几岁便出去闯荡。前几年才回来,说是在外面也没闯出个什么明堂,还死了婆娘,就带着儿子叶落归根,回大榕村安家落户。 父子俩一直以打猎为生,由于他们两个都挺厉害,也能打不少猎物,日子着实过得不错。 这两年万大中年龄大了,他爹就买了十几亩田地,又重新盖了瓦房,说是该给万大中娶房媳妇了。 万大中虽然黑些,但人长得好看,又有本事,家里也有些钱财,许多小娘子都想嫁给他。无奈他的眼光颇有些高,想找个白嫩水灵的,所以一直挑到现在还没讨到婆娘。 许氏说,「听我婆婆说她娘家的一个侄女就看上他了,托人去说合,结果万大中还不愿意,嫌人家姑娘长得黑了些。」 王氏说,「大嫂说的是四妞吧,我觉得四妞长得挺不错的啊,也不算黑,只是不太白而已。」 「可不就是她。」许氏说道,「咱庄户人家的闺女,四妞长得算是娇嫩的了。要找那种脸皮儿一点都不黑的,除非是地主家的闺女。」 钱亦绣听了又在心里呸了几声,真是乌鸦嫌猪黑,自己也不照照镜子。想找白嫩水灵的,也不能肖想自己小娘亲啊。小娘亲没想到,就想小姑姑。呸,真是个登徒子。 第53章 只听王氏又说,「那也不一定,你瞧霞姑,咋晒都晒不黑。」 「可不是,」许氏说,又突然道,「好像万大中前两个月托媒人来求过霞姑吧?」 钱亦绣撇嘴道,「他那么大把年龄了。也敢肖想我姑姑。呸。」 许氏和王氏就笑着不好多说了。 不过,万大中已经没来她家干活了,也没来领昨天干活的工钱。钱亦绣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把小姑姑气哭了,还一天没理自己。但把那个人赶人了,一切都值。 两天后,王管事竟意外地来了钱家。钱三贵被钱满霞扶着来到堂屋。 王管事的脸色很不好,只看着钱三贵不吱声。 钱三贵慌道。「王老爷。咋了?若我有不周处之,还请王老爷明说。」 王管事冷哼道,「还要我明说?我倒没看出来。你家还是过河拆桥的小人啊。攀上了高枝儿,就一脚把我们踢开了。」 钱三贵吓得一阵猛咳。 钱亦绣见王管事脸色不好直接去找钱三贵,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当时她太忙没想那么多,就由着崔掌柜去省城给宋四爷送香肠谈买卖。昨天没有什么事。才想起河对岸还有尊不能得罪的神。 赶紧让吴氏去谢虎子那里买了一扇猪肉,又让钱晓雨姐弟灌了些香肠晾着。 只听王管事继续说道。「我才从省城回来,崔掌柜竟然拿着香肠去找我家四爷,说要做什么香肠生意。有这露脸的事儿,你不来找我。却舍近求远给了崔掌柜。你,你,你这事儿干的真不地道。」 跟进来的钱亦绣忙笑道。「王老爷误会了。给崔掌柜香肠,是想跟他合作做买卖。请他去京城卖。他给了宋四爷几节,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王老爷看看,」她指了指房檐下晾着的一串香肠说,「这都是准备送给王老爷和省城宋家老太太的。想着等晾干后,就给你们送去。哪成想王老爷今天倒亲自上门了,这更好,也省得我们再跑一趟了。」 钱三贵又一再赔礼,说下次一定要记着,有这种好事要先想着王老爷。 王管事这才脸色微霁,又解释了一番钱三贵出事那天自己和大儿子都去了省城,小儿子做事没经验。否则,他们家在溪山县的关系不比崔掌柜弱,凭着他家照样能让钱三贵几兄弟毫发无损,等等。 中午,又留他在家吃了晌饭喝了酒,走的时候把香肠装好放上牛车。 送走王管事后,钱亦绣请示了钱三贵,就又去了趟村北头谢虎子家的肉铺,让谢虎子明天给自家送一扇猪肉来。家里准备再灌些香肠,自家吃和送张家。 钱家三房如今算是谢氏肉铺最大的客户,加上两家本来就关系好,谢虎子笑着应是,又拿了几根卖不出去的骨头给了钱亦绣,「回去炖萝卜吃。」 钱亦绣拎着骨头离开肉铺。她哼着小曲儿走刚出村口,就见万大中追了上来。她吓坏了,这可不是在自己家,四周又没有人,自己这小身子骨可经不起打的暴打。她此时万般后悔没把奔奔和跳跳带在身边。 于是尖叫道,「你别过来,不要妄想杀人灭口。我家的黄铁比你厉害多了,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他不会放过你的。」 万大中无奈说道,「你不要害怕,我没有恶意。你我无怨无仇,我咋可能杀你,还灭口啥的。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对我有啥误会。我们之前好像没见过面没结过仇吧,我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吗?或者是你听了什么骂我的传言?」 钱亦绣想了想,可怜兮兮地说道,「我告诉你了,你就放过我,别打我。」见万大中点头,又说,「你的传言可多了,主要是范二黑子说的。他说,他跟你是一伙的,你们不止经常在一起喝酒打架斗牌,还经常一起出去调戏小娘子。他阻前,你断后,他学狗吠,你学猫叫……」 钱亦绣把范二黑子干的坏事历数一遍,竟然都有万大中的参与,并且还助纣为虐。 万大中听得直抽嘴角,他直觉这小女娃有一大半是在信口开合。不过,也的确有些事是他参与了的,这小娃也不算都是胡说。他习惯性地双手按了按手关节,想着以后得收拾收拾姓范的,让他的嘴牢靠些。 只是,这小娃对自己的映象是遭透了,那么她家里的人对自己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那件事有些难办啊。 万大中无奈地说,「我没有那么不堪,有些事要眼见为实,不能听别人的一面之词。」 「好。」钱亦绣乖宝宝似地点点头,又问,「我可以走了吗?」 见万大中点头,便撒开腿一溜烟地跑了,生怕跑慢了又被拎回去。 跑回家里,吴氏正在院子里,问道,「跑啥?后面有狗追?」 钱亦绣说,「可不是后面有条恶狗嘛。」把骨头递给吴氏,「谢大伯送的。」然后去了东厢看小娘亲绣花。 冬月二十八,钱老头和钱四贵、王氏夫妻带着七岁的女儿钱满园、四岁的儿子钱满坡回来了。 他们包了一辆牛车,还在邻县住了一晚,才在这天下晌赶回家。 钱亦多跑来报信,让三房一家晚上去她家吃饭。她还跟钱亦绣说,「四爷爷带了好多省城的好东西哦,绣儿姐姐快跟我去看看。」 钱三贵有近两年没见到父亲和钱四贵了,激动的不得了,执意要去钱家大院。钱亦绣就主动要求在家陪程月,让小姑姑也去做回客。 钱三贵在冬天出门可谓麻烦多多。先在牛车上铺好褥子,又给他穿了最厚的棉袍,身上还搭了床被子,戴上棉帽,被黄铁背去了车上。 十几个年了,钱老头还是第一次在冬天看见儿子出门。尽管儿子的脸色有些暗黄,说话也有些气喘,但这已经比原来好的太多。欣慰道,「听说你身子好多了,果然如此。」 钱三贵拉着钱老头哭了一阵,直说,「儿子不孝,让爹娘担心了。」 第54章 吃饭的时候,钱老头说钱四贵如今在省城也算能立足了,虽然铺面和房子都是租的,但生意明显比以往强了许多。年后卖「老兄弟」点心,生意肯定会更好。又说四儿子如今也不用他操心了,以后就安心在乡里养老。 钱三贵又表达了想接老父老母去三房养老的愿望,钱大贵夫妇依旧坚决不同意。 见两房儿子争养老两口,钱老头还是比较满意,但最后他还是决定留在老大家。大房里有他的长子长孙重长孙,他必须得想办法把这一房抬举起来。 钱老头已经看出来老三和老四两家早晚要起来,他希望这两家能把大房一起带起来。至于老二,那就是个舍不得搅家精的窝囊费、糊涂蛋,只有看满河能不能争些气了。 之后,老爷子又责怪起钱三贵来,「满江小子年纪轻轻就死了,多可怜。你们也该早些给他立个冢,让他魂归故里,享用后人的香烛纸钱才是啊……」 钱三贵叹道,「先是儿子身子不好,接着一件又一件的事发生,就耽搁下来。爹说的是,这件事不能再耽搁了,过些日子就办。」 大家商量着赶在年前给钱满江立个衣冠冢。 他们几人走的时候,王氏又把一大包从省城带的东西给了他们。 腊月初,崔掌柜如愿以偿地带着两千多斤香肠去了京城,还带了钱亦绣送梁锦昭和宋怀瑾的礼物。 钱亦绣想着梁大叔和宋公子让自家的腰杆硬了不少,特别是「投毒事件」,最应该感谢的源头其实是梁大叔。若没有他的交待,崔掌柜也不见得能那么倾尽全力地帮忙,还因为「内疚」把黄铁这样既有武力值又有关系户的人给了自家。 想着应该给他们带点东西,表达一番自家的感激之情,再把巴结的纽带维系的更结实一些。可惜自家现在没有啥拿得出手的,唯一的稀罕货香肠已经不用自家送了。 想来想去,觉得这些豪门公子啥都不缺,最喜欢的就是新奇。她找出了几个钱三贵身子好的时候编的精巧篮子,让钱晓雨缝上绸布点缀了一番,就拿了自家那几样新品点心装进去。 这几样点心他们肯定还没吃过。不管他们爱不爱吃,自家只有这个能力。同时又送了几坛子醪糟。 第二天小和尚又来了。他说他要跟师傅去京城一趟,大概年后才回来,想再要些素食点心路上吃。钱亦绣就去点心房给他做了许多素食点心,足足装了几个大篮子,乐得小和尚眉眼弯弯。 猴哥知道旧主人要远行,还眼泪汪汪地送他回了大慈寺,又同它的救命恩人悲空大师告了个别。 一晃眼到了腊月二十。小正太钱亦锦放冬假了。要放到来年的正月二十。下晌,来钱家大院拉香肠的李占秋说,他娘明天要来钱家大院一趟。把帐结了,让三房的人都去大院吃晌饭。 今天是做香肠的最后一天。经过大家齐心协力,近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做了六千多斤香肠,都卖了出去。甚至邻省都有买家来买。 钱亦绣猜测,钱香家这次至少净赚三、四百两银子。 点心前两天就没做了。除了留了八十两银子准备用于明年租铺子、买设备、买食材等用途。三房分了十两银子,大房、二房和四房每家分了五两银子。另外,魏氏、许氏、王氏、钱华、黄铁每人给了五百文工钱。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挣了这么多,几家人着实有些高兴。等明年把作坊扩大些。再多招几个人,就会挣得更多。 第二天,小姑姑自愿在家陪程月。吴氏带着小兄妹,及躺在牛车上的钱三贵一起去了钱家大院。 钱家嫁出去的姑娘们带着女婿都回来了。大概知道今天分钱,来领钱的。 大房的大姑娘钱满婉和二房的大姑娘钱满枝都嫁去了临镇,来这里要走近一个时辰,但为了多挣些钱,还是和自己的相公每天都来干活。 她们两个都是二十六、七岁,这在前世可是最好的时候,可她们的眼角都已经爬上了细纹,肤色也暗黄粗糙,一看就是风里日里没少下地干活的。 听大人们偶尔的谈话,她们的日子似乎不怎么好过。她们当然不是钱满朵那样自己懒惰不争气,而是「人强强不过命」。 钱满婉的婆家倒是比较富余,只不过她本人「不争气」,只生了三个女儿,到现在没生出儿子。加上嫂子是婆婆的娘家侄女,又生有儿子,所以被挑剔的婆婆和厉害的嫂子压得喘不过气来。 钱满枝的婆家日子不算好过,又因为唐氏当初多要了聘礼,陪嫁又置得少,婆家觉得娶了个高价儿媳妇不划算,经常受挤兑和欺负。 钱家第二代嫁出去的三个闺女就没有一个日子好过的。这次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两口子就挣了七百多文钱,或许婆家会给点好脸色吧。 看看她们,再看看自己的小娘亲,虽然流落乡野,又当了寡妇,还有些痴傻,可遇到了良善的好公婆,对她像女儿一样呵护。从这点看,小娘亲还算有福的。 钱亦绣兄妹先进屋给老爷子和老太太见了礼。老爷子对钱亦绣的态度也挺好,不像老太太满心满眼只有钱亦锦。 正说着话,钱香就到了,还带着小儿子李占冬。李占冬果真长得像钱家人,小少年俊俏、清瘦,唇红齿白。跟长辈们见了礼,打了招呼就领着钱亦善和钱亦锦去钱亦善的房里探讨学问了。 钱香又拉着钱老头的袖子抹了一阵眼泪,她也有近两年的时间没见着老父了。 之后开始算帐。 这次在钱家大院做香肠的就有二十人,除了钱四贵两口子少做了几天,其他人一共做了二十八天,每人每天十三文,每人就是三百六十文钱。 钱香把钱给了钱大贵,让他帮着分,另外又多给了大房五百文,说是大房不仅出了场地,还组织人手干活辛苦了。 唐氏不愿意了,说香肠是在大房做不假,但做香肠剩的那些边角余料可都进了大房人的肚子,他们还倒赚了,一个月都没花钱买肉吃。还有就是,汪氏顾娘家,尽招她娘家的人来挣钱,自己想多叫几个娘家人来都不行。 第55章 汪氏气得不行,跟她吵了起来。 这两妯娌吵架。钱老太坚定不移地站在大房一边。歪着嘴骂唐氏道,「你个败家婆娘,就知道往自家划拉。你到外面租房子还要给租金,你们用了人家的房子做香肠挣了这些钱,人家是该多分一些钱。」 老太太说话慢,几次被唐氏打断,气得脸通红。 唐氏振振有词。「婆婆。我不招你待见,难道你二儿子你孙子不是你亲生的?说话总要占着理儿。钱家大院又不止是大房一家人的,还是四房的。还有你和爹的份,还是三叔辛辛苦苦挣来的。大嫂没出一点力就霸占了大院子,还想心厚多要钱,哪儿有那好事……」 汪氏听了这话。脸涨得通红,那么强势的人也含起了眼泪。也不吵架了。委委屈屈说道,「公爹,婆婆,天地良心啊。这个家可是爹娘主持分的,分家还有二爷爷主持公道,兄弟们都点头答应了的。她却赤口白牙地诬赖我。这是让别人戳我的脊梁骨啊。可怜我这么多年孝敬公婆,帮助小叔。临了却被这样冤枉……」 汪氏在钱家的威信是多年累积起来的。因为她是大儿媳妇,娘家算是有些势力,也还孝敬,钱老头两口子平时给足了她脸面。因为她是大嫂,表面处事也算过得去,几个小叔和小姑对她也尊敬有加。 见她如此,纷纷劝了起来。 钱老头道,「谁为这个家做了贡献,谁是怎样的人,我心里有数。大儿媳妇也不需要如此。」又说着钱二贵,「家和万事兴,让你婆娘别没事挑事乱说话。」 钱二贵听父亲这样说,便鼓着眼睛骂起了唐氏。 唐氏还要闹,钱满枝赶紧拉着她说,「娘,快别说了,一家人算这么清楚干啥呀。」 她比妹妹钱满朵聪明多了,知道自己娘不受待见,不管有理没理,只要跟汪氏对上,就只有挨骂的份。 钱满朵可不愿意了,大着嗓门说,「姐,别人骂娘你没说帮着些,咋还胳膊肘子往外拐啊。」 钱满河见她添乱,赶紧把她拉了出去。 唐氏虽然在吵架中败下阵来,不过也算没白吵。 她有一点说对了,钱家大院不是大房一家的。钱老头作主,多给的那五百文,给了四房五十文,老太太五十文,大房得了四百文。 唐氏闹了半天,一文好处也没拿到。 钱四贵和王氏虽然觉得不一定非要这五十文,但还是要了,钱不多,是一种态度。 热热闹闹吃了中饭。饭桌上,钱老头正式拍板明天就给钱满江订墓碑找墓地,再找几件旧衣物,两天后正式下葬哭坟。三房病的病,弱的弱,这事就让钱满川和钱满河两兄弟带着钱亦锦主办。 饭后,钱香便去了钱老太的卧房,她使眼色让吴氏两口子也去了。钱亦绣也就屁颠颠地跟去了。 汪氏余光看着心里不太舒坦,被钱满川劝走了。 钱香低声跟老两口说这次她家一个月就赚了近两年的钱,虽然人都快累死了,但大家都高兴。她拿了二两银子孝敬老两口,又送了一根金簪子给钱老太。同时,又硬塞了钱三贵二十两银子表示感谢,还兑现了李家父子的诺言,送了钱亦绣一根金簪子,一对金耳环。 吴氏还想把钱亦绣手里的金簪子和金耳环要过来,「绣儿还小,不能戴这些。奶帮你保管着,以后给你当嫁妆。」 钱亦绣不给,说道,「姑婆给绣儿就是绣儿的了,绣儿现在戴不了,就给能戴的娘亲和姑姑。」 钱香听了直乐,跟吴氏说,「绣儿大方爽快,对我的脾气,真想让她给我当儿媳妇,可惜跟我家冬子差了辈分。」 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这话来了个大喘气,把钱亦绣也吓一跳。 之后几个人又说起了为小爹爹立衣冠冢的事。 钱亦绣觉得小娘亲一根筋认死理,她觉得小爹爹没死,让她把一个空坟头当小爹爹的坟头,她肯定不愿意。寻思着回去跟小娘亲通个气,做做工作,就先回了家。 她先去了小姑姑屋里,把金耳环拿出来献宝,「是姑婆送我的,我还小,用不上。小姑姑拿去戴。」 这么大的礼钱满霞可不敢接,还给她说,「绣儿留着长大了再戴。」 「我长大了咱们家就更有钱了,到时候买翡翠耳环戴,我喜欢翡翠耳环。」钱亦绣豪爽地说,又把金耳环推给了小姑姑。 钱满霞激动的脸都红了,说,「那姑姑先帮绣儿保管着,若绣儿想戴了,姑姑再还给你。」 钱亦绣又去了自己的小屋,小娘亲才午歇醒来。她把金簪子给了程月,「娘亲,这个给你戴。」 程月拿着金簪子看了看,笑说,「嗯,好看,留着给绣儿当嫁妆。」 小娘亲现在越来越精明了,把吴氏这套也学了来。 钱亦绣说,「绣儿长大了有更好的东西,这根簪子娘就戴着吧。」停了下,又道,「娘,别人都说我爹在打仗的时候战死了。」 「没有,江哥哥没死。绣儿不要听别人胡说。」程月难得提高声音说话。 钱亦绣道,「我跟娘一样,都觉得爹爹没死。但别人却认为爹爹死了,觉得爹爹死了就应该入土为安,应该享用家里人的供奉。若是太爷和爷爷想给我爹立个衣冠冢啥的,娘就答应吧。不然,太爷爷该骂娘亲了。太爷爷比太奶还厉害,不止要骂娘,还要骂我爷。」 「不。」小娘亲只说了一个字,就把嘴抿得紧紧的,眼泪汪汪地坐在那里生闷气。 钱亦绣把小脑袋放在她的肩上说,「娘,有些事情你不能太任性的,也要为别人想一想。比如我爷和我奶,在他们无暇顾及自己的时候,还护着娘,不让娘受委屈,不要坏人欺负娘。若是你在这件事上太任性,会伤我爷和我奶的心的……」 无论钱亦绣怎么说,程月都没说一个字,第一次生了女儿的气。 第56章 钱亦锦回来后,也跟着劝程月,可程月依旧不说一句话。晚上,连饭都没出去吃。 钱亦绣和钱亦锦就跟钱三贵夫妇说了程月对立衣冠冢的抵触。 钱三贵叹道,「我能想到你娘会有抵触,但这是大事,必须得让满江入土为安。不能因为你娘有病抵触不愿意,就不去做这件事。好好跟你娘说说,她虽然不算很清醒,但还是讲道理。」 吴氏又抹着眼泪说,「我的儿子,我也不想让他死呀,可是他已经死了。既然死了,总不能让他一直在外面飘着吧。」 钱亦锦红着眼圈说,「我也知道是这样。可是我娘有病,认死理,咱们先好好跟她说。若她实在想不通,给爹爹下葬那天就由我领着妹妹去磕头,行吗?」 「不行,这么大的事,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她是我儿子的未亡人,到了那天就必须去。」钱三贵断然说道。由于着急和生气,又咳嗽起来。 钱三贵两口子的工作也没作通。 小兄妹沮丧地回了屋,看见小娘亲还愣愣地坐在床上发呆。 钱亦绣走过去拉着她说,「刚才听爷说,太爷和太奶因为娘不愿意给我爹立衣冠冢,狠狠骂了我爷和我奶。」 钱亦锦又说,「他们弄不好还会打爷和奶的。爷的身子本来就不好,若是打坏了可怎么办。」说完就把嘴翘了起来,难得露出一个委屈样。 程月听了,呆呆地看着他们,杏眼里又涌上一层水雾,扯了扯嘴角,还是没说话。 夜里,程月翻来倒去睡不着,还不时呜咽两声。自从钱亦绣穿越过来,不,应该说自从程月来到这个家,第一次因艰难选择而失眠了。 两个小兄妹又打起迭地说好话,可都不能安抚好她。 第二天一早,小兄妹顶着熊猫眼,程月顶着桃子眼去了堂屋。 钱三贵几人吃惊地看着他们。 钱三贵叹着气说,「我知道儿媳心里还有念相,只是……哎,若满江活着当然最好。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念相。但是,别人都说他死了,死在了北边。咱们就要给他立个衣冠冢,让他魂归故里,入土为安。让他受妻子、儿女以及家人的祭拜,在那边知道咱们这些活着的人还想着他……」 程月的眼泪流了出来,哽咽着问。「公爹。若是月儿不领着锦娃和绣儿去磕头,爷爷和奶就要骂公爹和娘,还要打你们吗。是吗?」 钱三贵愣了一下,看看小兄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程月又说,「那月儿就领着锦娃和绣儿去给衣冠冢磕头。但是。我们并不是给江哥哥磕头,因为江哥哥根本不在那里面。江哥哥还在远处的某一个地方好好地活着呐。月儿去,是因为不想让公爹和娘挨骂,挨打。公爹和娘是好人,都喜欢月儿。对月儿好……」 说完,又抽抽搭搭哭起来。她的话说得一家人都红了眼圈。 全家人都如释重负,程月的工作总算做通了。 虽然程月退让了。但情绪却不好起来。痴呆呆地不说话,也不绣花。不是站在门口眺望院子前的那一大片荒地,就是坐在床上看小窗外面的天空。 看到小娘亲这样,钱亦绣也十分难过。 小娘亲对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她所能记得的大概就是进钱家三房以后的事。在她的心中,钱满江是她最亲的人,一双儿女是她最爱的人,钱三贵夫妇和钱霞钱是她最在意的人,她舍不得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受伤害。 如今,她却要为了钱三贵夫妇不挨打挨骂,违背心中执着了多年的念相,让她承认她一直认为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江哥哥已经死了,她肯定伤心难过了。 但没有办法,这件事是大事。不光事关全家,还关系着小娘亲以后在这个家能否更好地立足,所以她必须要妥协。 腊月二十三,程月、钱亦锦和钱亦绣披麻戴孝跟着钱家人去了大坟包,那里有一片是钱家先人的坟地。在那片坟地的一边,又起了一个新坟头,还立了个石碑。 娘三个给新坟头磕头烧纸钱,小兄妹嚎啕大哭,诉说对爹爹的思念。先开始程月没哭,但看到儿女哭得厉害,也跟着哭起来。他们身后的一群人也是哭声振天,特别是吴氏,哭得几近晕厥,一直被人搀扶着。 钱亦绣哭得极伤心,虽然她跟小爹爹没有任何交集,虽然只蹲着墙角看了他半个多月,但她真的真的非常喜欢那个俊俏精明的小爹爹。她看到他如何孝顺爹娘、爱护妹妹,如何坏坏地引着傻傻的小娘亲做那些肉麻又羞人的事情…… 他的音容笑貌至今还历历在目,却已是阴阳两隔,人鬼殊途。当初自己和他人鬼殊途,现在同样人鬼殊途,只是身份掉了个个。 若是他还活着该多好,这个家的日子会好过许多,自己也不用这么辛苦,小娘亲的病或许也会好些。 一大家人悲悲切切,哭了大半天才回了家。 回去后,小娘亲就病了,而且来势凶猛,浑身滚烫,不时说着什么捉虫虫,花谢了花开了之类的胡话。 众人吓坏了,先让人去请林大夫来。林大夫施了针,又开了药,但小娘亲没有任何好转,依然烫得吓人,满嘴胡话。林大夫让他们最好去保和堂请个大夫来,这个病极凶险,弄不好会收命的。 钱三贵又赶紧让黄铁赶着牛车去保和堂请大夫。张央在天黑前赶来了,他给程月施了针,又开了药,折腾了大半夜,程月的热才退了些,也睡得安稳了。 钱亦绣小兄妹被撵去东厢住,他们不肯,吴氏又坚决不许他们进屋,说小孩子容易过病气。小兄妹哭哭涕涕在门外守到半夜,听张央说好些了才去东厢睡觉。 小神医也在东厢的一间房内住了半宿。 第二天,又给程月施了针,张央就要回去了。 钱亦锦同一起张央去了县城,给程月拿药的同时,再把给张府的年礼送去。送的是五十斤香肠,十坛醪糟,十食盒点心,还有一些山货,以及给老太太做的一件绸面棉袄。 第57章 吴氏依旧不让钱亦绣进左厢房。钱亦绣就隔个小半个时辰去门口看看,问问在里面的钱满霞或钱晓雨。 下晌,钱亦锦带了十副药回来,也带回了张家送他们的年礼。有四匹布,十斤柑子,四坛老粮醇,及给钱亦锦的一些纸墨笔砚。 虽然汤药不断。热也退了。可程月却是精神不济,痴呆呆地有些像才来钱家时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过年都没好。头发要人梳。衣裳也要人帮她穿。前两天是钱晓雨或钱满霞帮她弄,之后钱亦绣就接过了这个活。她像原来的吴氏一样,边给她梳头穿衣,边不厌其烦地教着她。还会说一些宽慰她的话。 大年三十一大早,吴氏和钱满霞带着两兄妹去了钱家大院。一大家人要在钱老头的带领下去大坟包给死去的人上坟。 钱老头见程月没来,问道,「满江媳妇呢?」 钱亦锦答道,「我娘的病还没好。」 钱老头冷哼道。「病还没好?是走不动,还是躺在床上起不来?我满江孙子下葬刚刚七天,在这阖家团圆之际她这个未亡人却不去看看他。真是太不像话了!架。也要把她架去,不然咋对不起我那可怜的孙子?」 钱亦锦流着眼泪说道。「太爷,我娘这次病得好重,她就是想我爹爹想的。若不是张小神医来的及时,我和妹妹连娘亲都没有了……」 钱亦绣听了便拉着小哥哥的衣裳哭起来,「我不要娘亲死,我要娘亲,我要爹爹……」 钱老头重重叹了口气便没再往下说了,留了汪氏四妯娌在家忙活年饭,钱老太有病去了不了,其他人又拿着祭品去了大坟包上坟。 回来后,钱满霞领着小兄妹直接回了自己家,他们要换上喜庆衣裳,拿着送老两口的孝敬,再带着钱三贵一起去钱家大院吃年饭。 每年年饭必须要去大院同老两口一起吃,这是惯例。哪怕去年钱老头没回来,他们也要去陪老太太吃。只不过,往年钱三贵病重不能去,程月也不去。 今年程月依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好在家里有钱华一家陪着她。 小兄妹换了衣裳,钱亦绣对程月说,「娘乖乖在家呆着,我和哥哥在大院吃完饭就回来陪娘亲。」 程月把目光从不知道看向那里的虚无中收回来,望向钱亦绣和钱亦锦,慢悠悠地说道,「嗯,绣儿和锦娃乖,知道娘想你们,离不开你们。不像江哥哥,他都不想月儿,也不想我们的锦娃和绣儿……」 说完,大眼睛里又包起了泪水。 钱亦绣又不厌其烦地说,「娘,爹爹也跟我和哥哥一样想着娘亲的,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拌住了,所以才没赶着回来看娘。」 程月又问了一句不下千遍的话,「绣儿说的是真的吗?」 钱亦绣煞有介事地点头说,「当然是真的了。所以哦,我们不在的时候,娘要好好吃饭,养好些,养胖些。不然爹爹回来看到娘这么瘦,是会责怪绣儿和哥哥没照顾好娘亲的。」 钱亦锦在旁边听得直皱眉,妹妹总这么骗娘亲,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小兄妹出了小屋,又嘱咐了魏氏和钱晓雨。 黄铁已经把孝敬的东西拿上了牛车,褥子也铺好了,进屋把钱三贵背出屋,放在牛车上。几人还没走,奔奔和跳跳就一个咬钱亦锦的裤腿,一个咬钱亦绣的裙边。大山和猴哥进山两天了还没回来,两个小家伙昨天开始就不自在了。见它们甩着尾巴撵路,钱亦绣只得带着它们一起去。 还未进村,就能听到稀疏的爆竹声,还有孩子们的笑闹声。进了村,看见一群孩子在那里放爆竹玩,当然是几个家境好的孩子在放,大多数孩子在一旁看,钱亦善领着钱满坡也在里面。他招呼钱亦锦道,「锦弟,来放爆竹。」 钱满坡也老成地叫道,「锦娃快来。」 这小屁孩比自己还小一岁,但人家是老辈子,照样要叫小哥哥「锦娃」,叫自己「绣儿」。 因为今年有了闲钱,钱亦锦也买了不少爆竹。他带来了一小荷包,见钱亦善和小表叔招呼他,就乐颠颠地跑去同孩子们一起玩了。 几人来到大院,牛车也赶了进来。院子里钱满园领着多多在玩,中青两代媳妇们和钱满蝶正在厨房里忙碌。 黄铁把牛车停好,刚要来背钱三贵,就被迎出来的钱满河先把钱三贵背去了堂屋。黄铁就同钱满霞和钱亦绣一起抱着礼物进去,老两口和钱家男人们都坐在里面,两张大桌子上摆满了菜。 钱家三房这次的孝敬特别多,甚至超过了钱三贵跑镖的时候。两老口分别是一套棉衣棉裤,一套冬衣冬裤(裙),一套春衣春裤,春衣裤还是绸缎的,各一双千层底棉鞋,一坛老粮醇,两斤柑子,还给了他们每人二两银子的大红包。 钱三贵不是显富,而是想报答父母多年对他对孙子无私的帮助,想让老父老母高兴。 果真两老口极高兴,也觉得非常有面子。 老太太摸着绸子衣裳眼睛笑成一条缝,但还是歪嘴说道,「这么好的绸子,该给锦娃做长衫的。我和老头子都这么老了,穿那么好也没啥用。」 钱三贵笑道,「咋没用?爹娘穿好了,儿子脸上才有光。这是儿子一家孝敬爹娘的,爹娘穿着就是。」 钱亦绣也接口道,「太爷,太奶,这棉袄是我奶做的,这鞋是我小姑姑做的,这衣裳是我娘做的,花也是我娘绣的。」当然还有钱晓雨的功劳,不过就不用说出来了。 老两口听了,就更高兴了,咧着嘴使劲笑。 今年钱家四房人家都好过,给的孝敬都比往年好许多,连二房都给老两口每人做了一套细布的春衣春裤。因为王氏忙没时间,唐氏不愿意做,钱满河还专门拿钱出去请外人做的。当时唐氏还不满,说他有钱不知道孝敬老娘,却拿出去绷面子。 钱二贵看到大家送的礼,才在心里赞叹儿子想得周到,不然他们二房可是要被别人瞧不起了。 第58章 送完了礼,钱亦绣便去院子里同钱满园和钱亦多玩,两个小姑娘正逗着奔奔跳跳。钱满园年前刚满七岁,只比钱亦绣大半岁。 小姑娘很像个长辈样,笑咪咪地塞了块糖进钱亦绣嘴里,「是园姑姑专门从省城带回来的。」 钱亦绣十分感激钱四贵,当初是他提议钱三贵两口子去县城买媳妇,还主动拿钱出来帮助。机缘巧合,美美的小娘亲才被吴氏领回家,避免了悲惨命运,与小爹爹恩恩爱爱十几天,也才有了爱情的结晶——钱亦绣。 钱亦绣也有心交好钱满园,让奔奔跳跳表演拿手节目,把两个小姑娘逗得咯咯直笑。 唐氏从厨房里走出来,撇嘴说道,「你家真是有钱不知道该咋个花了,不单给两只畜牲做衣裳,还用细布做,居然还弄了个铜项圈给它们戴。那李地主家在镇上有一大片宅子,人家有钱吧?也不像你家这样乱花。有那个钱儿,还不如孝敬孝敬长辈或是亲戚,人家还念你们个好。」 钱亦绣站起身说道,「别看奔奔跳跳是畜牲,在关键时候比那些没良心的人还强。至少它们不会出卖我们,它们的爹娘还会保护我们。而且,该孝敬长辈的我们都孝敬了,长辈们一直念着我们的好。」 唐氏指着钱亦绣骂道,「嘿,你这死丫头,嘴比刀子还利。长辈教训就该老老实实听着,哪有这么顶嘴的?」 吴氏走出来说道,「二嫂,你那些教训就留着跟朵娘说去吧,我家的绣儿乖巧得紧,还不需要你教训。」 跟出来的汪氏笑道,「可不是,绣儿多懂事啊,我稀罕她稀罕得什么似的,恨不得她就是我嫡嫡亲的孙女。」 唐氏气着了,还要说,被钱四贵的媳妇王氏拉进了厨房。 唐氏抹着泪说,「弟妹看到了吧?现在我的面子是没了,连个小辈都不能说。一说,人家两个抱成团来挤兑我。以前这个,」她用手比了一个一字,又说,「最怕被那个,」她又用手比了个三定,继续说。「粘到。恨不能躲得远远的。可如今人家有钱了,就一下子死贴了上去,好的就像穿了一条裤子……」 王氏赶紧拦住她的话笑道。「二嫂快别这样,大过年的,你这样哭天抹泪,若是被公婆看到是要挨骂的。」 晌午。众人入席。男人一桌,妇人孩子们一桌。因为钱满坡的辈份大。也叫去了男人那桌,让最小的小屁孩极是得意。黄铁也被叫上桌,一起喝酒。 今年钱家的日子好过了,年饭准备得非常丰富。鸡鸭鱼肉样样齐全。加上吴氏和许氏的好手艺,香味飘了老远。 钱老头先发表了新年贺词,畅谈了今年一年钱家人的收获后。又表扬了贡献突出的几个儿子。 他第一个表扬了钱三贵,说他虽然在病中。却带领全家共同致富开起了点心铺,让钱家几房人都跟着赚了钱。又说他会教育后人,不仅锦娃聪明读书好,孙女绣儿也聪慧,还想出灌香肠这么好的主意,让钱香家大赚一笔的同时,自家的亲戚也赚了些钱。 第二个又表扬了钱大贵,说他是好儿子、好兄长,知道孝敬父母,友爱兄弟,带领大家共同挣钱,把家人约束得好,把后人教导得好。 第三个表扬了钱四贵,说他脑子灵,在艰苦的条件下还在省城站稳了脚跟,是钱家第一个成为省城人的人。 然后让大家吃好,喝好,过个好年。 钱二贵和钱满河红着脸郁闷地喝起了酒。 大家正吃的高兴,突然钱满河的媳妇小王氏呕吐起来。瞧她脸红的羞涩样子,还有钱满河咧着大嘴笑得厉害,多半是怀孕了。 钱老头也高兴,二房现在还没有第四代呢。又夹了一只鸡大腿在一个空碗里,对钱满河说,「去,给你媳妇端去,希望她来年再给我添个大胖重孙子。」 这个意外终于让二房捞回了一点面子。 饭后,长辈们给完红包,二房、三房就该回自己家了。挣了面子又得了实惠的汪氏高兴,还给他们每家端了两碗烧鸭和烧肉带回去。 唐氏撇嘴道,「三叔家不像我们,都那么富余了,咋还稀罕这两碗东西。」 一句话又得罪了两家人,汪氏和吴氏瞪了她一眼,谁都没理她。小王氏在一边红着脸低下头。 一家人回了村西头自己的家。 这个年是钱家三房最热闹的一个年。 傍晚,黄铁就领着钱亦锦、钱晓风、钱晓雷在门外坝子上放爆竹,爆竹声、笑闹声和狗吠声传得老远,甚至把村里的孩子都引到了这里。 其他人在堂屋里,吴氏、魏氏几人在包着饺子,程月坐在椅子上发呆,钱三贵也没回卧房,而是斜靠在年前新买的罗汉床上。屋里还燃着炭炉子,温暖如春。 暮色四合,钱华在院门口、房檐下又挂起了几个红灯笼,屋里也燃上了几盏油灯。 吃饭的时候,几个下人也在这边吃。主人一桌,下人一桌,男人们还喝了酒。桌子上清一色的饺子,却品种多样,有韭菜肉饺、白菜肉饺、萝卜肉饺、纯肉饺。 钱三贵晌饭喝了一杯,晚上还想喝。吴氏去拦,钱三贵沉了脸,「你这个婆娘咋回事?过年高兴,我想喝点酒你还要拦着。」 吴氏便红着脸不敢拦了。 钱亦绣过去拉着钱三贵的袖子撒娇说道,「张老爷专门嘱咐了,爷不能喝酒。爷晌饭已经喝了,现在不能再让你喝。」 孙女来拦,钱三贵便舍不得骂了,求道,「绣儿听话,就让爷喝一点吧,爷高兴。你看看,咱家现在过得多好啊。」 「不行,若爷实在太馋酒了,只能用筷子醮一点舔。」钱亦绣极坚持。 一句话都大会都逗笑了。 钱三贵笑骂道,「当爷是锦娃呢,还舔。绣儿,就让爷再喝点吧,不多,只半杯。」 好久没说话的程月竟然发言了。她说,「公爹,就听听绣儿的劝吧。你不听,绣儿会哭的。」 第59章 钱三贵见儿媳妇终于愿意说话了,很高兴。呵呵笑道,「好,听绣儿的。绣儿不让爷喝。爷就不喝。」 钱亦绣见小娘亲为了帮自己开了金口,又高兴又感动,跑上去抱着她亲了两口说。「美美小娘亲,你真好。」 程月认真地说,「嗯,娘喜欢绣儿。」 「还有我呢?娘不喜欢锦娃吗?」钱亦锦急了。也跑到她身边问。 「也喜欢锦娃。」程月赶紧又答道,看了一眼其他的几个人。又说,「还有公爹、娘、小姑,还有……江哥哥。」 大家都习惯了程月的直白,也习惯了钱亦绣的胡说八道。哈哈笑起来。 正闹着,就听院门响了起来,奔奔跳跳急不可待地跑了出去。肯定是猴哥和大山回来了。钱亦绣高兴地跑出去开门。 不止猴哥和大山回来了,连白狼都来了。白狼还叼了一只大野猪来。 听说白狼送了头野猪,除了钱三贵和程月,众人都兴奋地跑出来看热闹。 坏阿姨钱亦绣又逗起了单纯的小姑姑和乖巧的钱晓雨,「姑姑,小雨姐姐,你们看大山的相公多会讨岳父岳母的欢心啊,以后让你们的相公也学着点,可别被比下去。」 钱满霞羞得直跺脚,钱晓雨红着脸瞥了眼黄铁,黄铁则嘿嘿嘿地傻笑着。 钱亦绣的眼睛一转,发现了新情况。 古代的女孩真早熟,若是在前世,十二、三岁的女孩偷偷谈恋爱,是要挨打的。 结果钱晓雨没挨打,钱亦绣的小屁股上挨了两下,吴氏气道,「哎哟,可怎么得了,又胡说八道。」 吴氏打了才四处看看,好在程月在堂屋里没跟出来,不然刚好一点点别又气犯病。 白狼和大山看到奔奔跳跳不仅穿着新衣,戴着铜项圈,头上还扎着红绫,极喜欢,伸出舌头舔了舔它们。 几个小姑娘给猴哥和大山洗了澡,擦了毛,又给猴哥穿上新衣,扎上红绫,才入座继续吃着年饭。 还专门给大山一家四口摆了一张小桌子,上面放了几碗纯肉饺子。 饭后,黄铁又领着几个孩子和动物之家去外面放爆竹玩,钱亦绣、钱满霞和钱晓雨也跑到院子里看热闹。 尽管天已经黑透了,但红红的大灯笼把院子里和院门外照得亮堂堂的。 钱三贵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看着被灯笼映红的窗纸不禁感慨万千。过去的年夜里,村里越热闹,就越显得他家寂静无声,黑夜漫漫。家里的人也就越难过,越难挨。而今年,自己家有钱了,兴旺了……只一样,若儿子还活着,该多好! 吴氏或许也这么想的,用袖口擦了擦眼泪。 钱亦绣还想跟着钱亦锦几个疯一疯,但想着小娘亲睡得早,若是没有自己陪着,她是睡不着的。玩了一会儿,便也回了自己的小屋。 程月果真还斜倚在床边等她,见她回来了,才放心地躺下睡觉。 外面的闹声让钱亦绣久久不能入眠。她又想了前世的除夕,那时可不会这么早睡,不是打麻将就是看春晚…… 突然,传来小娘亲嘤嘤的哭声。 钱亦绣转过身想安慰她,却看见小娘亲闭着眼睛哭。原来她是在梦里哭,定是又想小爹爹了吧? 只听小娘亲小声呢喃着,「娘,又过年了……你在天上还好吗……月儿想你,哥哥也想你……娘,娘,好想你……想你……」 这是程月第一次喊娘,虽然有些没听清,但有几个关键地方还是听清楚了。 钱亦绣早就不敢追问小娘亲过去的事情了,见她难得说往事,哪怕是梦话,也极感兴趣,急忙把耳朵凑向她的嘴边,希望她再多说一些。可是,小娘亲除了又喊了几声「娘」以外,便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钱亦绣抬头看看小娘亲,她已是泪流满面。外面的灯笼透过窗纸照得屋里朦朦胧胧的,把小娘亲苍白的脸映得发红,连泪珠都泛着红光。钱亦绣便拿了条帕子轻轻帮她把眼泪擦掉。 从这几句话可以断定,小娘亲的娘死了,还有个哥哥。或许正因为是没有娘的孩子,才会被人家如此陷害。 可怜的小娘亲,从小死了娘,被人害成这样,年纪轻轻又死了大夫。难怪她的脑子都不清楚了,对亲人的爱还是如此执着,是因为太渴求爱了吧。 还有就是,小娘亲原来的名字竟然真的叫月儿。 怪不得,当小爹爹叫出月儿的名字时,她的笑容会是那么甜,似乎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也放下了心里所有的介备。原来小爹爹无意中喊出了她的闺名。 钱亦绣记得小爹爹是依据小娘亲那个月牙似的项链坠子喊的这个名子。她翻身坐起来,伸手把程月的项链从中衣中取出。又用手指搓了搓坠子,光滑如玉,可以断定是极好的木质。她原来也摆弄过这坠子,也知道肯定是好木头做的。但她现在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不止是块好木头,还应该是最上乘的极品木头。 她眼睛直直地看着坠子,朦胧中,橙色的坠子泛着红光,那个篆体「月」字却如镀金般闪起了金光。再翻过来,另一面白天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月芽上似乎有一只金色的凤凰,并随着光线的不同若隐若现。 钱亦绣惊出一身冷汗,在古代,平常人家甚至世家大族,都是没有资格佩戴凤凰项链这种饰物的。那么,小娘亲的身份或许有一种可能——她是皇家的人。 程月动了动身子,大概觉得脖子被绳子勒得不舒服。钱亦绣把项链轻轻塞进她的领口,也躺了下来。 钱亦绣被这巨大的发现震惊地睡不着了。闭着眼睛听着外面的闹声,听着钱亦锦和猴哥进来睡觉,直到他(它)鼾声响起。 钱亦绣还在分析着,小娘亲肯定不会是妃子娘娘啥的,她来的时候那么小,应该还没有嫁人。也不应该是公主,公主出宫排场可大,再说一般皇家人互掐最喜欢的不是下毒或溺死啥的吗?那么,最最有可能的是,小娘亲是王爷或公主的后人…… 第60章 不管是谁的后人,那自己岂不是有皇室血统了? 这个认知让钱亦绣有短暂的惊喜。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前世是农民的女儿,被城里人说成「乡巴佬」,今世也是农民的后代,被骂「泥腿子」,却原来身体里流着最高贵的皇室血统。 平民总对皇室有着好奇、羡慕与崇拜,钱亦绣也不例外。前世,只要有查尔斯王子,威廉王子,凯特王妃……哪怕是短命的戴安娜王妃的一切新闻,她都会关注。 她相信,许多许多人都同她一样。 不过,当她再往深里想想时,之前的激动又被莫名的恐惧所代替。这里可不是前世的大什么什么国,历史上的宫斗、夺嫡、争后啥啥的,可是最最血腥和残酷的。 她虽然觉得小娘亲不一定宫斗的牺牲品,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能把拥有这种佩饰的人整得流落乡野,成了傻子,可见那个势力非常强大,小娘亲之前的处境有多危险。 钱家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当初若是没人帮忙,一个县尉就能把她家灭了。若是被迫害小娘亲的人发现了,只有一个死字。 这么看来,为了自己和小娘亲的小命,千万千万不能暴露高贵的血统。虽然这样让有些小虚荣的钱亦绣有锦衣夜行的感觉,但性命和家人安危才是最最重要的。 她又定下了下一步的计划,一定要把美貌小娘亲藏得更深更深更深,更更深。 还要闷头赚大钱,当个大地主大财主什么的,想办法抓个靠山,有财力有能力护住小娘亲不被恶人欺侮,不被外人发现…… 直到大院子里的公鸡开始打鸣了,钱亦绣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一家人还是早早就起来了。 钱亦绣也顶着熊猫眼起来了。 她先把自己的那套大红细布袄裙穿上,又帮程月穿上一套稍微亮丽一些的浅藕色袄裙。这套袄裙是程月之前自己做的,交领上还绣了缠枝莲花。如今穿在小娘亲身上却大了不少,显得她的脸更小更苍白。 大概猜出小娘亲真实身份的钱亦绣更加怜惜小娘亲了。她把项链塞进小娘亲的领子里。又搂着她的脖子趴在她的耳边说,「娘要记住了,以后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的这根项链,要藏好了。千万千万,要紧要紧。」 「江哥哥和锦娃也不能吗?」程月认死理地问。 「爹爹、绣儿,还有哥哥,只有我们几个人可以。」钱亦绣说。 程月摸摸胸口。点头道。「好。」 之后,钱晓雨进屋来给娘三个梳头。 钱亦绣把钱香送的那只金簪子拿出来,想想又放了回去。小爹爹才「下葬」,小娘亲还是不要戴金饰的好。又把吴氏送的那根小银簪子拿出来戴在小娘亲的头上,又拿出两朵素色头花给她插在鬓边。 笑道,「娘亲真美。不信自己看看。」把镜子推向程月。 或许程月也觉得镜中的丽人漂亮,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嗯,好看。」眼睛又转向小兄妹,说,「锦娃也好看。绣儿也好看。」 穿着一身红的钱亦锦也幽默了一把,「是娘把我和妹妹生的这么好看。」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钱亦绣又把猴哥的衣裳穿好,再把奔奔跳跳的衣裳拿出去。招呼在院子里疯着的小家伙过来,把它们打扮整齐。 来到堂屋。钱三贵已经拾掇得差不多了。他穿着藏蓝色大厚长棉袍,领口、袖口还绣了一圈水草纹,稀疏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束在头顶。钱晓风正蹲着给他穿棉鞋,棉鞋也是崭新的千层底鞋。钱满霞又进卧房拿出一顶棉帽子给他戴上。 钱亦绣夸张地瞪大眼睛说道,「呀,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姑姑长得这么好看了,原来是爷爷长得俊俏啊。」 把钱三贵逗得哈哈大笑。他伸出手在小孙女的胖脸上捏了捏说,「你个小人儿,家里的日子这么好过了,咋还没睡好觉?」 冰凉的手指让钱亦绣一哆嗦。 钱满霞嗔笑道,「小娃家家的,心眼子又多,又爱胡说八道。」 钱亦锦又像看到什么希奇一样,盯盯地看着钱满霞说,「姑姑的耳朵咋这么亮呢?」 钱满霞美滋滋地摸着耳朵上的金耳环说,「绣儿送姑姑的,好看吗?」 小姑娘也穿了一套新衣裳,桃红袄裙,是她跟着钱晓雨学着做的,衣领裙边还绣了折枝梅花,头上戴着两朵绯色绢花。 看着婷婷玉立的清秀小姑娘,钱亦绣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由衷地夸奖道,「姑姑真好看,不仅耳环好看,衣裳、裙子、脸蛋,哪儿哪儿都好看。」 小姑娘白了她一眼,又抿嘴笑道,「就你嘴儿甜。」 钱亦绣笑说,「大过年的,可不是要嘴甜甜,才好得大大的红包嘛。」 又把大家说得笑起来。 吴氏也穿着一身棕色新衣走出来,头上还戴了支小银簪,耳朵也戴了对银耳环,人显得年轻了许多。银簪子和银耳环是钱四贵媳妇王氏送的,说感谢三哥三嫂让自家当了东家还赚了那么多钱。 小银簪子和耳环虽然不大,但也让吴氏喜了半天。觉得钱四贵两口子会做人,帮了他们还想得过。 钱亦锦和钱亦锈又夸起了奶奶,吴氏乐得脸上的皱子更多了。 这个奶奶才四十出头,却老得像近六十岁的妇人。 钱亦绣环视了一圈,这屋里,除了红光满面胖墩墩的小正太,好像哪个人都不容易,都值得自己怜惜。 之后,程月、钱满霞、两个小兄妹给钱三贵和吴氏磕头拜年,每人得了个装着二百文钱的红包。 小兄妹又给程月磕头,钱满霞给她躹躬行了礼,程月拿出钱亦绣之前给她准备好的三个装了一百文钱的红包分发给每个人。 第61章 再之后,几个下人又来给主子们磕头拜年,钱三贵每人给了一个装着一百文的红包。 早饭后,钱亦锦领着钱晓风和钱晓雷去村里拜年,还要去宋家庄给王管事及绿柳村给林大夫拜年。村里的人也成群结队的来钱家三房拜年。包括绿柳村和大榕村的一些人。 怕把来拜年的人吓着,一大早就把白狼一家和猴哥打发到大院子里去疯了。 一直窝在小屋里的钱亦绣呆得无聊,便把钱满霞小姑娘拉到院子左面靠侧门的空地上踢键子。 农家的讲究不多,来客人了她们也不需要回避,而是跟去堂屋拜年的人笑笑打个招呼,继续踢。 没想到的是万大中也来了,他穿着靓青色细布长袍的样子很是有几分英武。他像没有跟钱亦绣发生过口角一样。厚着脸皮走过来跟她们两个打招呼。大概他也知道自己的牙齿长得白。嘴咧得多大,笑道,「钱姑娘。绣儿。」 小姑姑在面前,吴氏在不远的堂屋里,钱亦绣此时可不敢乱说话。她鼻子哼了声,转过脸没理她。 万大中不以为意地笑笑。目光又转向钱满霞。 钱满霞跟万大中不熟悉,原来只是见过面。知道他是个猎人,跟万里正家有亲,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后来,王媒婆来她家说媒。才知道这个猎人叫万大中。爹娘没同意亲事,也就撂开了。只是没想到前些日子小侄女在他面前胡说八道一大通,让自己丢尽了脸面。着实气了几天。 现在见这人主动过来打招呼,脸红得像猴哥。小声招呼了声。「万大哥。」 万大中笑说,「听说李地主出钱请了县城的红云戏班在镇上唱戏,初五会唱一天,连名角儿花无心、小玉堂都会来。我们村的好些小娘子都要去看呢。」 钱满霞听了眼睛瞬间亮起来,笑道,「真的?太好了。谢谢万大哥。」 万大中笑说,「不谢。」然后转身去了堂屋。 钱满霞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说,「蝶姐姐上年看过红云戏班的戏,说花无心长得美得不得了,小玉堂比女人还好看,唱得也极好。这回我终于也能看到了。不行,我得去大院一趟,把蝶姐姐约上,再约几个人,一起去看。」 然后,也不理钱亦绣了,乐颠颠地跑去了村里。 钱亦绣郁闷地直跺脚。 而堂屋里,钱三贵极高兴地款待着客人,不停地让人续茶,拿糖,拿瓜子。这么多年了,他家过年都是冷冷清清,除了几家亲戚来个人拜年,没一个人来他家。今天,他家来了一拨又一拨客人,让开心不已。 吴氏怕他把病累犯,让他去床上歇息。他直摆手,「我好得紧,不累。」强撑了半天,晌饭后才去床上躺下。 大年初二,钱香回娘家。汪氏因为等闺女钱满婉,没回自己娘家。只钱四贵一家和钱满川一家去了媳妇的娘家。 钱老头便让三房一家去大院吃饭,人多热闹。钱亦绣因为要在家陪程月,便没去。经过多天的安慰,程月情绪稍微平和些了。在女儿的陪伴下,还能去东厢绣绣花,但发呆的时候还是要多些。 初五,早饭过后,钱满霞和钱晓雨两个小姑娘就穿着漂亮的衣裳,打扮得美美的,去村里合着几个约好的姑娘媳妇一起去镇上看戏。她们身上有零花钱,说了晌午都不回来吃饭,直接在镇上吃。 小姑姑长这么大,好像还是第一次跟着同龄小姑娘们去干自己喜欢的事,钱亦绣都替她兴奋。还提醒她说,「今天镇上肯定热闹,姑姑多带些钱,遇到自己喜欢的小东西也可以买些。」 小姑娘点头笑道,「姑晓得。锦娃和绣儿喜欢吃什么?姑给你们买。」 钱亦绣说,「家里好吃的东西多,姑姑顾着自己就行了。」又把她拉到一边,让她弯下腰,对着她的耳朵说,「若是那个万大中跟姑姑来个偶遇什么的,姑姑千万不要搭理他。他在打姑姑的坏主意,他不是好人。」 钱满霞红着脸拍了钱亦绣的小屁股一下,嗔道,「胡说什么呀,再胡说我就告诉我娘去了。」 钱亦绣郁闷地揉了揉小屁股,人小,别人不高兴了都往这里招呼。 下晌斜阳西落的时候,两个小姑娘才兴高采烈地哼着小曲儿回来。钱满霞还是给侄子侄女一家买了一小包冬瓜糖。 钱亦绣很想问问小姑姑有没有跟什么人偶遇,但还是忍住没敢问。 转眼便过了大年十五,后院没挖完的湖又开始接着挖了。年前钱亦绣就已经发现,这里的地挖到四、五十公分以下,土质就变了,跟上面的沙土和小碎石混杂不一样,绝大多数是些黑土。她又专门把来三房玩的钱老头请过去看,钱老头也说底下的这些土是好土,肥沃。 这又解决了钱亦绣的一个难题,她还一直在寻摸,想买片小山头种桃子。 深水藕适合种在一米二至一米五的水中。六亩地要挖好多土出来,她就让钱华指定把土倒在她家西面。 大概又干了半个多月,湖挖好了,还在里面建了一座小木桥,她家西面也多了一座人工小山包。等以后,再买些地挖个更大的湖,那么好土质的小山包就会更大了,到时候建桃园。 到了二月中旬,大地铺上了一层绒绒的新绿。她家西边的小山包上也被新绿覆盖着,并且比院子前面的那片荒地还绿得油亮均匀得多。家里的鸡、牛,都放去那里找食吃。 崔掌柜也从京城回来了,带回去的香肠没由着他做生意拿出去卖,而是直接被主家征用了。除了主家留了一小部分自己吃外,余下的都被当成年礼送了出去。据说连挑剔的和郡王爷都说好吃,让家里的厨子研究这个香肠是怎样弄出来的。 国公爷高兴,给了大奶奶一笔银子,比卖香肠还赚得多。倍觉有面子的大奶奶更高兴,赏了崔掌柜不少钱。 大少爷梁锦昭听说这香肠是那个机灵小女娃弄出来的,人家还知道记恩给他带了几坛醪糟和一些别致的小点心。崔掌柜回来的时候,让他给钱家带了一些礼物的同时,还专门给钱亦绣带了套银制餐具,让崔掌柜一定要单交到小女娃的手上。 第62章 餐具极精致好看,亮晃晃的,却是让钱亦绣郁闷不已。 因为这套餐具不是用的,而是孩子玩的。 钱亦绣翘着兰花指拿着比她拳头还小的碗、盘、盆,跟她手指头一样长的小勺和筷子,一头黑线。这该是钱多多玩的东西吧。熊孩子在耍她吗? 钱亦绣真想问问是不是梁大叔把他给自己孩子的东西错拿给了她,想想还是算了,崔掌柜是他娘的人,可别把人得罪了。 在她嘟嘴郁闷的时候,京城有个少年公子正咧着嘴大笑。人小鬼大的小豆子,那才该是你摆弄的东西。还敢叫本少爷大叔,哼! 崔掌柜见钱亦绣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玩具,无奈地呵呵笑着。他不知道大少爷为何如此,帮助着这家的同时,又总忘不了戏弄一番这个小女娃。 崔掌柜把自家大少爷和表少爷(宋怀瑾)的几包东西拿出来后,又拿出一包东西,说是自己的心意。 又说了国公爷已经将失踪将士家属过的悲惨日子,以及朝庭该为其提供抚恤待遇的问题写了折子,并面呈皇上。皇上也已责成兵部办理此事,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朝庭就会把一定的抚恤金发到他们手里。 这算是梁家祖孙为大乾将士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虽然自家如今不缺这点银子,但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或许等着这些银子救命。 钱亦绣也释然了。 看看眼前的东西,虽然是玩具,却是货真价实的银子,还是京城顶尖银楼玉麒麟出品,上面镂了花纹的工艺品,至少值个五、六十两银子。 那梁大叔脑抽,砸这么多银子想让她抠气,她偏不如他的愿。 想通了,便抿嘴笑起来,对崔掌柜说,「代我谢谢你家少爷,这么多银子我很喜欢。」 崔掌柜哈哈笑起来。 钱三贵嗔笑道,「小孩子。惯会胡说八道。」又对崔掌柜说,「让崔老爷看笑话了,小户人家的孩子,口无遮拦。」 崔掌柜摆手笑道,「钱兄过谦了,绣儿是个招人喜欢的聪明孩子。」 钱家留崔掌柜在家吃了饭,喝了酒。才把他送走。 把那几包东西打开。宋怀瑾送的是些吃食和四支羊豪,崔掌柜送了两坛铁锅头酒及两匹上好绸缎。一匹是淡粉色,一匹是杏红色。一看就是给小姑娘做衣裳的。梁锦昭送的最多,除了那一套银制餐具,还有一堆京城小吃食及几样状元楼的笔墨砚洗。 京城的吃食都很好吃,包装也不错。能弄出满汉全席佛跳墙的古代人是极有智慧的。钱亦绣可不敢轻视古代人。「老兄弟」的点心跟这些小吃相比,勉强能处于中流。 能在大乾朝政治文化中心的京城点心界处于中流。已经让钱亦绣成就感十足了。 看来,以后要想在点心事业上出奇制胜拨头筹,还是得靠奶油蛋糕。 钱三贵让吴氏把吃食每样拿了些出来,给钱家大院送去。 钱四贵正月底就回了省城。如今大院里又只剩大房一家了。现在又招了五个伙计来做点心,最重要的工序还是许氏和小王氏在做。小王氏虽然怀孕了,但乡下婆娘粗糙。怀孕了还是要下地干活上山捡柴,所以她依然要来做点心。只不过照顾她干些稍微轻巧的活。 钱满川和钱满河分别在溪山县和二柳镇租了个铺面。 而王氏在过年期间跟魏氏几人学了做点心的手艺,又拿着四十两的银子去省城开个分铺。钱华带着魏氏去省城帮他们,等铺子进入正轨再回来。 一过了年钱亦绣就开始为去洞天池做着各种准备。吃的、用的、穿的,都得准备。同时,又绞尽脑汁想着编个什么理由能外出两天一夜。 正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三月一日,张府来人送了张贴子。三月初五是张老太太的五十八岁寿辰,邀请钱家去参加寿宴。 钱亦绣乐了,外出的理由终于找到了。因为,三月初五也是钱老头六十五岁寿辰,家里人已经在为寿宴作准备了。 儿子家日子都好过了,就想给他大办。钱三贵上个月就发出倡议,要给父亲风风光光过个寿辰。他还率先拿了二两银子出来,大房、二房、四房、钱香又各拿了一两银子出来,誓要把老爷子的寿宴办得体面。 拿着张家的贴子,钱三贵为难了。老父的寿辰自己不能缺席,可张老爷一家对自家的帮助又太大了,说是恩人也不为过。若是张老太太的寿宴自己这个当家男人不去捧个场,总觉得太对不起人家了。 钱亦绣暗自笑翻了,真是磕睡来了有枕头,自己正好可以趁着两边热闹混水摸鱼,偷跑出去两天。 便笑道,「爷,你就参加太爷的寿宴吧,还是要孝道为先嘛。难得给太爷这么大办一次寿宴,不仅爷要去参加太爷的寿宴,哥哥也必须去,他是咱们这一房的长子长孙。否则容易被人家说嘴。张老太太的寿宴我就代表你和哥哥去,老太太早就想让我在她家多陪她几天了。到时候我多住几天,再给她多讲些笑话,算是帮你和哥哥陪罪。」 钱三贵太清楚这个孙女的本事了,哄人的话张嘴就来。她虽然小,但张老太太其实最想见的人还是她。由她代表自家去参加张家寿宴,再把老太太哄开心些,也行。 说一千,道一万,钱三贵还是从心底深处愿意听孙女的话。 便点头应允。 几人又商量送什么样的寿礼。自家没有什么钱,买不起好东西,但张家对自家的恩又太大,总不想平平常常的礼物就打发了。 钱亦绣想了想说,「那就让晓雨姐姐给老太太做件春衫,让我娘亲在领口绣两排福字。听金掌柜说,会水纹针的没有几人。让娘用这种针法绣福,定会与众不同,寓意也好,老太太也会高兴。」 吴氏赶紧让黄铁赶车带着她去县城,在九丝绣楼花了十几两银子买了四尺最上等的提花软缎,回到家天都黑了。又让钱晓雨带着钱满霞连夜裁衣,缝衣,同时还要把给钱亦绣参加寿宴的衣裳做出来。 第63章 钱亦绣就开始想办法给小娘亲做思想工作了。程月的病已经好多了。现在没事就在东厢房里绣花,极其用功。 钱亦绣抱着她的胳膊说了张家对自家的帮助,以及几次把钱三贵和程月的命救回来。爷爷、哥哥这些当家的男人都不能去参加老太太的寿宴,若自己不去多陪陪老人家,实在是不应该。 程月嘟嘴沉默不语,表示无声的抗议。 晚上,钱三贵和钱亦锦又给程月做工作。让她从大局出发。 甚至钱亦锦搂着她直撒娇。说娘亲喜欢妹妹多过他。 程月十分纠结。若不同意女儿出去住几天,就是不听公爹的话,儿子还要怪她不够喜欢他。 若是同意女儿出去住。她又实在舍不得,包着眼泪不知如何是好。 两兄妹一边一个,搂着小娘亲又亲又哄。特别是钱亦绣,肉麻的话使劲往外倒。听得旁边的人都有些脸红。 小娘亲终于妥协了,说。「绣儿只能在张家住两天,多一天都不行。」 「当然了,绣儿也舍不得美美小娘亲呢。住了两天,绣儿就赶紧回来陪娘亲。」钱亦绣保证道。 三月初三。万事俱备的钱亦绣在急得不行的时候,终于盼回了出去三天的大山和猴哥,还带回了白狼。钱亦绣就跟它们私下交待。它们这几天都在家呆着,哪儿都不能去。因为。她会三月初五去县城,在那里住一晚,第二天也就是三月初六上午去洞天池。 猴哥长大些了,又长壮了不少,因为时常跟着大山去山里,偶尔还能跟着白狼去深山,加上赤烈猴本身的勇猛好斗,已经非常厉害了。把它带上,能省自己好多事,来去找路更加万无一失。 把白狼带上,又增加了一层保险系数,还能给自己当劳力。原来没有白狼的时候,她是想带上大山的,现在有了更有力气和嗅觉更灵敏的白狼,带上它更好。 她怕大山和白狼不一定全能弄懂自己的意思,不停地拎着猴哥耳朵跟它反复交待,让它提醒它们两个。还说,若是这次任务完成了,就给猴哥和奔奔跳跳一家打个银项圈,一家再做一套新衣裳。 三月初四,吴氏就去大院子里帮忙。钱三贵也去了,他虽然体力上帮不上忙,但可以帮着出出主意。钱满霞和小娘亲都躲在屋里用功做衣裳、绣花,根本无暇顾及别人。 钱亦绣她就开始准备要带走的东西。不止有自己的,还有猴哥和白狼的。 特别是白狼,是肉食动食,胃口又极大。钱亦绣就去谢虎子那里买了五斤肉回来,切成拳头大小的坨,装进麻袋,再放进先前做好的一个双肩包里。 又把自己的衣裳,以及和猴哥的吃食,还有绳子、铲子、打火石、两支火把、装东西的口袋等东西准备好,放进另两个双肩包里。 院子大了真好,钱亦绣藏在旮旯里搞这些小动作根本没有人发现。 这种双背包之前让钱晓雨做了好几个。如今小姑娘几乎很少做别的事情,几乎都是做针线,以及教针线。 又领着动物之家背着这三个包从大院子的后门出去,进入溪景山和溪石山的岔口,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往西走,穿过一片形态各异的石林,就进了石溪山。顺着层层叠叠的小岩石攀爬,便攀上了一个小石山,站在石山尖上,便能看到她家的大院子。 钱亦绣把三个背包藏进一个隐密的小岩石洞里,又嘱咐猴哥和白狼,其实主要是嘱咐猴哥,只有它才能真正领会钱亦绣的意思。告诉它们后天上午,若是不下雨,就在这里等自己。 为了怕它们误事,一再警告这几天不能进山,只能呆在家里。 第二天一早钱亦绣起床后,又把猴哥牵到没人的地方,反复叮咛,让它明天上午和白狼一起去石溪山等自己。 早吃完饭,钱亦绣就打扮妥当。里面是件淡粉色中衣,外面罩了件杏红色无袖小砍肩,下面穿着淡粉色小裙子。袖口、裙边绣了一圈小花,砍肩前后绣了两团大花。 这是钱晓雨照着京城流行的小姑娘衣裳做出来的。 包包头上系着杏、粉双色丝带,手腕上又带上那串张老太太送的玛瑙小珠串,脚上穿了双杏色绣花鞋。 小女娃往那里一站,瞬间秒杀所有人。 钱亦锦激动的脸都红了,拉着她的手说,「我的妹妹太好看了,谁都比不上。」 程月也点头说,「嗯,绣儿好看,比娘亲还好看。」 钱亦锦赶紧又狗腿地说,「妹妹和娘亲一样好看,谁都比不上你们两个,天上的仙女都比不上。」 小屁孩的嘴甜倒是像足了不是血亲的小爹爹。 钱亦绣告别家人上了牛车。牛车上还装着送老太太的生辰礼,有老兄弟点心房出品的六食盒寿桃,老太太的一套福字衣裳,以及一条狐狸皮披肩。狐狸皮当然是白狼送的了。 同样的礼物又送了钱老头一套,只不过披肩换成了帽子,福字衣裳的福是钱满霞亲手绣的,让老爷子之后很是在村里出了一阵风头。 黄铁赶着牛车把钱亦绣送进了张府,他就又在县城买了东西赶回去给钱老头祝寿了。 钱亦绣去了老太太的院子。她来的算早的,厅堂里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客人。她给老太太磕了几个头,老太太招手把她叫过去。还跟客人介绍说,这是她的远房亲戚。 长辈们便给了钱亦绣一些小东西当见面礼,如小坠子,小珠串,等等。 一般有钱人家的人出门作客,都会让下人随身带些小东西,遇到关系不错人家的晚辈,又是初次见面,就会送送。 钱亦绣悄悄跟老太太解释了自己爷奶和哥哥没来的原因,又说了自己想在她家住一晚,陪她说说话。老太太极高兴,又赶紧让阿珠去把自己的暖阁收拾出来,钱亦绣晚上就跟着她睡。 渐渐地客人多了起来。 第64章 张家的关系网极广,官场的、杏林界的、经商的、种地的,各行各业都有人来,甚至省城、邻县、邻省都来了不少人。 这次钱亦绣还荣幸地看到了张央的未婚妻黄月娥,她是同他的富商爹和娘一起来的。 黄月娥长的的确是花容月貌,娇小的身材,鹅蛋脸,白皮肤,水汪汪的杏眼,小巧的鼻子,樱桃小嘴,典型的古装美人一枚。这样的外貌同俊秀的张央倒是相配。 她的娘李氏也是一位美人,温婉,内敛。她不仅带着二女儿黄月娥来了,还带来了三女儿黄月仙。 听介绍,这个黄月仙跟黄月娥同岁,都是十四岁,只比黄月娥小两个月,应该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了。又看黄月娥和李氏极亲密,而黄月仙跟李氏却比较疏离,看来黄月娥是李氏的亲女,而黄月仙应该是庶女了。 黄月仙长得更美,更张扬,比姐姐还高半个头,打扮甚至更华丽。 老太太专门把钱亦绣介绍给了李氏母女三人,还让钱亦绣叫黄月娥和黄月仙姐妹「二姨」和「三姨」。 李氏先笑着从头上取下一根翡翠镂金簪给钱亦绣。 这个礼物有些重了。钱亦绣先没敢接,侧头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笑道,「黄太太给你,你就接着。」 钱亦绣曲膝福了福,说了声「谢谢」,才接过簪子。 黄月娥又笑着给了她一张绫帕当见面礼,还说,「这是二姨自己绣的,拿去玩吧。」 绫帕柔软光滑,上面绣着锦鲤芙蓉,绣工精巧。通过小娘亲和钱晓雨的熏陶,钱亦绣对绣品也有了一定的鉴赏能力。她笑道,「好漂亮,谢谢二姨。」 黄月仙则扯着嘴角笑笑,对丫头说,「这女娃倒是伶俐。赏她个荷包。」 她的丫头似乎也了然自家小姐的心思,拿了个荷包说,「我家三小姐赏你的。」 生怕钱亦绣喊了她家小姐「三姨」。 钱亦绣并不是真正的小萝莉,知道这位黄三小姐嫌弃自己了。 她倒无所谓,只是觉得很过意不去,因为自己,让善良的老太太没面子了。只有硬着头皮接过荷包说。「谢谢黄三小姐。」 老太太微沉了脸。自己介绍说钱亦绣是她的远房孙女。给见面礼就应该给些小东西之类的,而不是打赏下人的银锞子。 黄月仙这么做,不仅打了老太太的脸。连黄月娥的脸都被打了。李氏母女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黄月仙用帕子擦擦嘴角,不以为意。 钱亦绣再仔细看看黄月仙的眉眼,有些猜出她是谁的女儿了。黄万春有个宠妾,人称芳姨娘。原是京城群芳楼里的一个红牌,后被黄万春万两赎身。 钱亦绣曾经去过几次黄万春的书房。就碰到过那位芳姨娘。当真是风情万种,妖娆妩媚,在书房里就能跟黄万春颠鸾倒凤。那时候还是六年前,芳姨娘也算是花信之年。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应该老了吧。 不过看黄月仙的这个派头,似乎芳姨娘还是比正室夫人得宠的多。 厅房里的人越来越多,张家婆媳忙着招呼客人。钱亦绣非常识时务地自己去花园里玩了。因张老太太喜花,花园大。品种多。此时又正值阳春三月,花园里百花齐放,万紫千红,一派大好春光。 许多太太小姐都来到花园里赏花,还有几位去花园旁边的湖里泛舟。 钱亦绣的身份不高,又是没有大人领着的孩子,哪怕长的再好看,也没谁爱搭理她。于是,她就这里钻钻,那里走走。别人说话也没有刻意避开她,倒是听了不少八卦。 其中也包括黄氏姐妹的。 只听三位十几岁的小姑娘在说悄悄话,「听说黄大员外看上张家门户简单,富有,还跟许多达官贵人来往密切。张公子又人才出众,温和儒雅,想让黄家的三姑娘嫁给他。谁知芳姨娘和三姑娘哭死哭活不愿意,说张家是郎中,门户太低。后来才指了现在的这位二姑娘。」 另一位说,「那母女两个的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想着法的去巴结世家大族,咋能看上张家呢?听我娘说,黄太太才是聪明人,愿意女儿嫁给张家公子,觉得嫁进张家是福气。」 「黄员外多精明啊,他定是偏心三姑娘,觉得她任性,嫁给这样的人才不会受委屈,谁知道这母女两人还不愿意。她们也不想想,再是皇商也是商人。她们那样门户的庶女,就是嫁给那些世家大族,也只能当姨娘。」 「呵呵,她们肯定觉得当姨娘也没什么不好,看看芳姨娘多得宠啊,把正妻都压了下去。」 「哼,她以为官家是商家吗?宠妾灭妻是要影响仕途的。」 那位一直没说话的道,「我倒觉得黄家二姑娘还是太懦弱了。要是我,再好的宝贝,只要是庶女挑剩的,我都不会要。那位三姑娘跟着一起来,或许就是来看嫡姐热闹的。」 一位说道,「也不能这样说,终身大事,何苦跟自己过不去?我跟黄二姑娘还是有几面之缘,是个知理的人,或许明了张家的好,就没争这个面子……」 听了一耳朵八卦的钱亦绣心满意足地走了。心道,真是好人有好命。张央订的好在不是黄月仙,要不张家真是没有宁日了,也可惜了斯文俊秀的小神医。 再想想老太太,也是狡猾狡猾的,拿自己当了一回试金石。 她或许也不太满意黄家,弄不好还听了一些传言,只是拿孙子没办法,才勉强同意了这桩亲事。 不过,通过今天一试,至少看出李氏母女两人还不错。试想对自家一个远房穷亲戚都能如此礼遇,那么肯定是把婆家人放在心上的,也是真心想嫁给自家孙子的。 钱亦绣摸了摸怀里的荷包,她一点都没为自己被利用了生气。皇商正妻头上的饰品,肯定值大价钱呢。 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黄月仙也真是肤浅,连个面子情都不会做。丢了世上最好的一个宝,还得意的不得了。 第65章 该吃饭了,钱亦绣被阿珠领到了一张桌子前。介绍一对婆媳说,「这是崔老爷的太太,这是崔大奶奶。」 原来是崔掌柜的媳妇洪氏和儿媳妇华氏。 钱亦绣甜甜地喊了声,「崔太太,崔大奶奶。」 洪氏笑着把她拉过去说,「好可人的孩子,早就听我家老爷说起你。今天终于见面了。以后叫我崔奶奶。叫她崔婶子即可。」 华氏笑道,「儿媳倒觉得她比公爹说的还要俊俏些。」 洪氏给了她个镂花玛瑙钗,华氏给了她两朵珠花。 吃了饭。又接着看戏。钱亦绣终于看到了被县尉大人包养的溪山县名伶花无心,以及「比女人还好看」的小玉堂,两个人的确都好看。不过,顶着张浓墨重彩的脸。觉得戏台子上的人都长得差不多。 想想当初还心有余悸,红云戏班高价强买自己。若不是梁高相救,自己可是要吃些苦头。 她听了一阵戏,咿咿呀呀也不知道唱的是什么,便又跑出去玩了。一路走走停停。貌似在看风景,实则在想去洞天池的事情。 唱完戏,客人们陆陆续续就走了。省城和外省的客人离得远。要第二天才能走,一些关系好的住张家客房。 但黄家跟张家这样的关系也不好在张家住。他们在溪山县有别院,在张家吃了晚饭后便回了别院。 钱亦绣看见黄家人走之前,张央专程来后院给李氏见礼。少年郎脸红得像猴哥,悄悄瞄了眼黄月娥,笑意更深。 黄月娥也是脸蛋红红,倒是不像一般女孩那样扭捏。 晚上,把客人们都安排好,张仲昆领着张央来到老太太的院子。 此时,老太太正对着烛光看钱家送她的衣裳。她主要是看那些随着光线的明暗,似有水波流动的福字。 钱亦绣暗自高兴,送得贵不如送得巧。那么多金银玉饰,老太太好像还是把这件衣裳打上了眼。不过这个水纹针似乎比自己之前想的还要珍贵,看来九丝绣楼还是把小娘亲的绣品压价了,真是无奸不商。以后再也不跟九丝绣楼合作了。 老太太笑着对张仲昆和宋氏说,「我还是十几岁的时候有过一件绣水纹针的衣裳,那是我娘在京城祥云阁给我买的,我稀罕得什么似的。」 又是祥云阁! 钱亦绣按捺住狂跳的小心肝,看着那几人拿着衣裳轮流欣赏并赞扬了一番。 老太太笑着对钱亦绣说,「你娘真巧,回去帮我谢谢她,说老婆子非常喜欢。」 钱亦绣笑道,「张老爷和小张叔叔多次救过我爷和我娘,老太太又宅心仁厚,菩萨心肠。我们全家都希望您的福寿能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她盗用了一段前世的经典语言,暗合了似水波流动的福字。 她直白的大实话又逗笑了一家人。 老太太笑咪了眼道,「哎哟哟,我的小乖乖,小嘴儿可真甜。老婆子乘你的吉言了。」 众人说笑后一阵各自安歇。 睡前,老太太同钱亦绣聊着天。 「绣儿,你觉着黄家的两个姨姨怎么样?」老太太问。 钱亦绣糯糯地说道,「绣儿觉着,黄家二姨好,人好看,又知书达理。」 老太太笑起来,「小猴儿,怪会说话的。」 钱亦绣说,「绣儿没骗你,不单绣儿认为黄家二姨知书达理,绣儿还听到别人说黄家二姨好。」 「哦,她们怎么说?」 「她们说黄家二姨聪慧,明事理。说黄家三姨任性,还是姨娘生的。」 老太太又笑了几声,说,「嗯,以后绣儿要记着,说别人好的可以说出来,说别人不好的,记在心里就是了。」 「哦,绣儿记下了。」 ……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钱亦绣就急吼吼地跟老太太告别,她的说辞是,要赶早回去再给她的太爷爷嗑几个响头。 老太太虽舍不得她也不能阻止她敬孝,昨天张家专门派人给钱家大院送了贺礼。本来还想像原来一样再送钱亦绣些布料吃食,钱亦绣笑着拒绝了,自己家如今好过了,就不好意思再打秋风了。再说因为老太太的关系,自己这个冒牌亲戚已经接了好多礼物了。 这话逗得老太太大笑不已。还让钱亦绣以后多去她家住,家里有个小娃,她开心,也喜庆。 说得张央红了脸。 依旧是老张伯赶的马车。钱亦绣坐在车厢里跟老头说着话,「童言无忌」又逗得老张伯不时地哈哈大笑,不大的功夫一大一小已经混得极熟悉了。 来到大榕村和花溪村的一处交界,那里有一片小树林,此时正好无人。钱亦绣便让老张伯停车,说,「我找大榕村的万大中有些事,然后自己回家。」 大榕村除了许阎王一家外,她只叫得出万大中的全名,所以随口就说了这个名字。 「成吗?要不,先回了家后再去办事?」老张伯有些不放心,小娃娃应该交到人家家人手里的。 钱亦绣老练地说,「老伯放心,乡下孩子野惯了,绣儿经常一个人就能跑去后山玩。」 老张伯听了,觉得乡下孩子的确带的粗糙,何况钱亦绣属于少见的伶俐孩子,便停了车。 钱亦绣下了车,隐入那片小树林,往山脚跑去。她一路上躲躲藏藏。这一带又草木繁盛,避过了偶尔路过的村人,及一些在地里忙活的人,径直来到溪景山和溪石山的岔路口。 她拐进路口,直奔溪石山而去。到了约定的地点,猴哥和白狼正蹲坐在一块大巨石上,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钱亦绣高兴地跑到石头下面,仰头喊道,「嗨,两个聪明的乖宝贝,我来了。」 猴哥等了好久,终于等到小主人了,激动地一下子跳下来,拉着小主人又蹦又跳,钱亦绣笑着揉了揉它的后脖子。白狼也随后跳下来,冷静孤傲地蹲在一边,钱亦绣又伸手拍了拍它的后背。 第66章 钱亦绣把三个包拿出来,找出自己的粗布衣裤换上。就坐在一块石头上拿出食物,她和猴哥的是点心,白狼的是肉坨坨,就着一处清泉吃了点,得多补充些体力。 猴哥觉得点心不过瘾,又去蹭了白狼的几坨肉。 之后,钱亦绣背上一个双肩包,又给猴哥和白狼分别背了一个。白狼那个她之前还专门又加了两条布,属于四肩包。 一人、一猴、一狼踌躇满志地向洞天池进发。 望着一前一后的两个队友,钱亦绣颇多感慨。有了它们,不仅能帮自己许多忙,这一路上也不会孤寂了。 若是一个人长久地走在溪石山上,容易崩溃。除了黑褐色的大石就是红黄色的大石,走很久才会看到一抹绿色,还远在可望不可及的悬崖峭壁上。只有自己一个生物,也是可怕的。 越往里走,越往上爬,气温就越低。山里除了她(它)们的声音,还有流水声及风啸声,连声鸟叫都听不到。爬了近一个时辰的山,来到一座石峰上,累坏了的钱亦绣坐下来休息,再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前面就是一座座连成片的刀劈般的石峰了,那些石峰高耸入云,有些山尖的积雪还没有融化。 这样的山,除了赤烈猴能攀爬过去,就只有前世的直升飞机能飞过去。 它们虽然高,却不算厚,里面还有不少岩洞。只不过,这些岩洞大部分是死亡之洞,有命进去没命出来,因为里面有一些钱亦绣都不认识的生物及吸血蝙蝠。还有些洞是死路,或者通往悬崖,甚至有些是洞中洞,迷路了根本钻不出来。 穿岩洞看似没有爬山辛苦,却更要小心冀冀,不能走错一步路。 她从包里拿出之前的笔记,又在心里默了默。其实这条路她之前飘过上千遍,早就刻在脑子中了,但还是不放心。 又拉着猴哥的手说,「猴哥要记住路,下次或许就你自己来帮姐姐取东西了。」说完又帮它揉着后脖子。 猴哥舒服得直哼哼,还不忘点头。 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行进。来到大山前面往左拐。越过了两个岩洞口,来到第三个洞边站下。这个洞有些长,必须要点火把。 钱亦绣把火把点燃,让白狼走前头,她在中间,猴哥在后面,往洞中走去。 一进洞里。一股潮气和冷气便扑面而来。地下有泉水。叮叮咚咚的,路也有些滑。 之前当鬼魂的时候,她怕洞里有吸血蝙蝠或什么别的东西。把犄角旮旯都检查到了。因为这条洞是安全的,所以才走了这里。 现在做为人再次来到这里,还有厉害的赤烈猴和白狼相伴,她的心都紧张得快跳出来。生怕有个意外什么的。 看来,之前还是想得太好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因为有了近七年当鬼的经历,已经练就了常人所不能及的韧性和耐性,也练就了超强的心理素质和胆量。 当初为了万无一失,这条路她飘了上千遍。觉得是安全的,没有任何问题。 却是忽略了人类最难战胜的一种情绪——恐惧。她现在是人不是鬼,这种情绪她无法克服。 这里远离人类。又是深山,再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还有呼呼鬼叫一样的风鸣声,哪怕之前探得这条路没有吃人的野兽,她也害怕。 还有就是意外,前六年没有,不代表之后就没有。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若是没有猴哥白狼相伴,哪怕再多带几个人,怕都不敢继续往前走了,或许立马转身原路逃回。哪怕日子穷些,但命要紧呀。 还好她钱亦绣有妥妥的女主光环,让她意外有了猴哥,大山又带回来威猛又感恩的白狼。 走了近两刻钟终于出了洞口,再见天日,钱亦绣竟然有一种逃出升天的感觉。 她息了火把,继续行进,来到一条陡峭小路。大概爬了三、四百米,走到一处崖边。山崖左边有一条大概一米宽的石头堆成的绕山路。一边是不见底的深渊,一边是高耸入云的山尖,她小心冀冀地走着,生怕有个意外。 还好她前世喜欢攀岩,今世又刻意练习爬山,再加上良好的心理素质,这条险路还是能走。 走了不久,便被一堵细长的黑色岩石隔断了去路。她(它)们似乎是走到了绝路。 停下来,钱亦绣把猴哥身上的包取下,从里面拿出一把小斧子,开始照着石墙的底部砸。石墙底部有一圈石头极薄,砸了几下就砸穿了,形成了一个洞,一人一猴一狼又爬着过了洞。 这段险路总算过去了。 接着,又是穿洞,穿洞,或是爬小山下小山,走走歇歇,赶在天完全暗下来之前终于到了洞天池。 洞天池在一处山谷里,山谷周围是高耸入云的巍峨石峰。石峰另一面是清一色的岩石,隔老远才会有那么一两棵青松。而石峰这一面,却是另一番景象。 钱亦绣充分相信,这一定是哪位神仙在此修炼过的人间仙境。 这里鸟语花香,绚丽多姿。 山上长着各种佳木琼草,郁郁葱葱,堆青叠绿。苍翠中夹杂着一簇簇鲜花,五颜六色。 谷底,是一片粉红色的海洋,桃花烂漫,在晚霞的照耀下,如云蒸霞蔚。 耳畔还有叽叽喳喳的鸟鸣声。 钱亦绣的泪水涌了上来,曾经多少个夜晚,她都盘踞在此,舍不得离开。她往返这里与花溪村不下千次,就是为了把路探好,以期成为人后能够再次来到这里。 洞口就在谷底。她沿着一条长满青苔的翠径向桃花深处走去,来到一个碧池前面。碧池大概有两亩多地,晚霞中,一池碧波随着微风轻轻荡漾,水面上还立着一片片小小的荷叶,随风摇曳着。荷叶上有几颗水珠,已被霞光染成红色,如珍珠般在荷叶上滚来滚去。 第67章 珍珠,珍珠,她不顾一切来这里,可不就是想靠着珍珠赚大钱吗?她赶紧跑到一块大石旁边,蹲下身使劲抠着,她真怕自己近一年没看到,被淘气的赤烈猴无意中把东西弄到了别的什么地方,那真是大海捞针了。 抠了几抠,抠出一颗大珠子。她猴急地拿起来,用衣襟擦了擦,一颗比鸽子蛋还大些的淡紫色珍珠便呈现在眼前。珍珠滚圆,璀璨润泽,光彩夺目,光洁的表面下还发着莲花图样的金光,凉凉的有些沉手。 这颗珍珠是五年前。被猴哥的父亲从水里捞出来的。它撬开蚌壳。只把肉吃了,却把壳和珠子随手扔在了这里。 当时的钱亦绣久久守着这颗珠子不愿离去。池边有不少被猴子弄出来的珍珠,但这颗珠子无疑是最大的。最美的,最好的。这么大的个,产珠的老蚌不知活了多少年。 为此,她还专门去省城的银楼看过。那里最值钱的一颗南洋金珠,大小、色泽、光度都比这颗差许多。还售价五千两银子。 她呵呵傻笑着把珠子放进荷包揣起来,这颗珠子一卖,一切都有了。 抬起头,却看到猴哥在使劲怂着鼻子。一丝丝银线从嘴角流出来,之后便噗通跳进水中,开始游起来。 钱亦绣只知道猴哥会爬树。原来还会游泳啊。 看到白狼有些不耐烦,想着它肯定饿了。便弯腰把白狼身上的包取下来,把肉拿出来让它吃。 她坐在石头上,才感觉双脚痛得厉害。把鞋袜脱下来,看到脚底起了好几个大血泡,有些破了有些没破。她之前已经预想到了,又从包里拿出一根针把血泡挑破,再用干净棉布把脚包起来。 这才开始吃点心。点心太干,又不愿意喝池子里的水,赤烈猴年年都要在这里「洗澡」。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小条溪流,白狼已经去了那里喝水。她只得忍住痛,慢慢走到溪边喝了几口水。 此时虽然已暮色四合,但漫天星光照得整个谷底光堂堂的。 喝完水,又来到池边,招呼猴哥道,「折腾那么久,你不饿啊,快上来吃点心。」 猴哥没理她,又一头栽进池子里,不一会儿便冒出头来,还不高兴地叫了两声,打了两下水面,游到钱亦绣身边。 不知它为何发了脾气,钱亦绣也不去惹它,递给它几块点心,它吃过后,又去白狼那里吃了几坨肉,然后坐在石头上生闷气。 这里不仅有小鸟,还有松鼠。见有异客闯入,松鼠们早吓跑了。等猴哥跳下水,又有几只钻了出来,爬在桃树上看她(它)们。 白狼看到它们就想吃,可惜不会爬树,只得冲它们张嘴长啸,结果没见过世面的小松鼠一点都不怕它。 但当猴哥一上来,小松鼠们就害怕了,吱吱叫着四处逃蹿。猴哥还想抓它们打牙祭,钱亦绣劝道,「这么多吃食够你吃的了,就别再去抓它们了。整座石溪山,只有这里才有些松鼠小鸟的,它们或许是神仙放在这里的生灵,咱们要好好爱惜才是。」 猴哥便歇了心思。 小松鼠见猴子不抓它们了,又跑过来爬在树上看热闹。 等神经全部放松下来,巨大的疲倦如潮水般涌来。钱亦绣强打起精神走进桃林,从包里拿出两件小棉袄,一件铺在树下,一件穿上便坐在那件棉袄上倚着树,顷刻间就睡着了。 她是被一阵鸟啼声吵醒的。睁开眼睛,看到满眼的桃花,腿上还坐了只小松鼠瞪着小圆眼睛在看她,她以为自己在梦中来到了仙境。 再看看倚在另一棵树杆睡觉的猴哥,以及爬在不远处睡觉的白狼,才想起自己这是来到了人间仙境——洞天池。 她把小松鼠抱起来笑道,「早上好,小松鼠。」 这里的小松鼠也比谷外面的长得俊,拖着长长的大尾巴,灰色的毛还带了些许金黄色。 小松鼠大概觉得她不会伤害自己,由她抱着,还是呆呆地看着她。钱亦绣笑起来,用手指点了点它的粉粉的小鼻尖。小松鼠怂了怂鼻子,身体更松驰了,乖乖趴在她怀里。 钱亦绣又把小松鼠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荷包,里面装的都是在张家别人送她的见面礼。她记得有一位省城的夫人送了一根别致的小项链,就是一根红绳上串着一颗比指腹还小的小玉坠子,玉坠子正好是只小松鼠。 她把这根项链找出来,套在小松鼠的脖子上绕了两圈系好。说道,「咱们有缘,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然后站起身抱着小松鼠走出桃林,来到洞天池旁。 此时大概是晨时初,太阳冒出半个脸挂在山颠。朝霞似火,把东方的石山映成玫红色。那座石山的一处山崖上,便长着一株貌似蛇蔓菊的花,还有一条看守花的白蛇。只不过现在还没开花,算算时间,五年开一次,要等到两年之后才开花。 现在就是开花了也没用,自己上不去,猴哥又太小。再等上两年,猴哥也长大了,到时候想办法把那两朵蛇蔓菊摘下来。 她收回目光,把松鼠放在地上,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布口袋和一个荷包。 洞天池四周有一些被赤烈猴随手丢掉的莲子,每年秋季赤烈猴都要来这里吃藕。这里的藕与她见过的藕不同,不是白色,也不是浅红色,而是黄色。 她虽没吃过,却看到赤烈猴吃的无比香甜。 赤烈猴喜欢吃这里的桃子,喜欢吃这里的藕,它们不畏高山路远,每年来两次,可见这些东西有多美味了。只恨鬼魂没有嗅觉,她光能看到桃子好看多汁,莲藕金黄清脆,却不知道味道如何。 她趴在地上捡莲子,要捡老的,颜色变黑的那种。时不时还能捡到几颗珍珠,虽然不能与昨天捡的大珍珠媲美,但品相都不错。有白色的,淡粉色的,淡黄色的,有大有小。她把莲子装进布口袋,把珍珠装进荷包。 正捡得来劲,看到猴哥从桃林里钻出来。她刚想叫它帮着自己捡,最好多捡些珍珠,可猴哥却端着张苦大仇深的脸跃过她,又跳进了水里。 第68章 她东找找,西抠抠,把洞天池四周转了一圈,捡了大半布口袋的莲子,满满一荷包的珍珠。 她心满意足地把东西装进双肩包里,又开始吃东西,白狼好像已经吃完早餐了,坐在那里无聊地望天发呆。 它来这里这么久,除了壮胆,似乎还没起到作用。 钱亦绣招呼着白狼去了小溪的另一头,那里有几棵茶树。树下有许多黑色茶仔,她又爬在地下捡了小半口袋茶仔。 然后才直起身采茶叶。现在是三月初,正是采春茶的好时候。 钱亦绣之前虽然没喝过这里的茶,但因为经常去雾溪茶楼,看那里的人在制茶前先把茶分出个三六九等,渐渐也学会了「观茶」。看品相,这里的茶应该是极品。何况,这些茶树还长在如仙境般美好的地方。这里的空气清新,泉水清洌,没经过俗世的熏染。 她掐了大半篓子,抬头看看天色,大概已经巳时初,不能再呆下去了。此时出发,差不多能赶在日落前回家。 钱亦绣急步来到洞天池旁,大声喊道,「猴哥,别玩了,快上来帮姐姐掰几根桃枝下来,咱们该回家了。」 她要把桃枝拿回去在自家那棵桃树上嫁接。 她准备以后把种桃子、藕、茶叶做为自家的主业经营。卖珍珠、人参之类的东西,只能是秘密地发笔横财,却不敢拿到桌面上来。 猴哥不听钱亦绣的招呼,又扎进了水里。 钱亦绣急得直跺脚,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它上来,正想骂人,却看见猴哥冒出水面。它高兴地大叫着,手里举着一个什么东西。等它游上岸,才看清它拿的竟是一个大蚌壳。 猴哥上岸后,猴急地掰开蚌壳,从里面扯出一坨肉塞进嘴里香喷喷地吃起来,然后再随手把蚌壳丢在地上。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跟它的猴王爹一模一样。 钱亦绣吃惊地看着猴哥。当它把蚌壳扔在地下后,她赶紧跑过去弯腰把蚌壳捡起来。把壳内的那层膜撕开,里面躺着三颗圆滚滚如桂圆般大小的珍珠。分别是纯白色,粉红色,淡绿色。珠子水润光泽,色彩艳丽。在旭日的照耀下更是流光溢彩,也隐隐散发着莲花图样的金光。 这几颗珠子单个论,肯定比不上那颗淡紫色的大珍珠。但若合起来,就与能之抗衡了。 天哪。天哪,这真是意外的惊喜。钱亦绣仰天长笑,清脆的哈哈声响彻云霄,把桃林里的小鸟们都惊得飞起来。 她知道赤烈猴喜欢吃蚌肉。不过,绝大多数时候只有猴王才有本事捡到蚌壳,很少其它的赤烈猴能找到,偶尔找到,蚌肉也是孝敬给猴王吃。 没想到小小的猴哥也这么有本事。捡到蚌壳不说,还捡了这么大个的稀有品种,遗传因子真是太强大了。看来,猴哥真有当猴王的潜质呀,甚至还青出于蓝胜于蓝,它还这么小。 钱亦绣笑过之后,摸着猴哥的头说,「你父亲之前还是猴王的时候,会领着你娘还有其它赤烈猴来这里吃桃子,吃藕。还会吃蚌肉。」 她把那颗紫色大珍珠拿出来说,「这颗珠子就是你父亲五年前从池里捡出来的,没想到你跟它一样有本事。」 对猴哥说娘亲它或许还有一点点印象。但说父亲它就不知道了。它没理钱亦绣,还在回味蚌肉的鲜美。看它的这个馋样,以后回去就多弄些河蚌给它吃。 钱亦绣让猴哥上树掰几根桃枝下来,自己又拿着那四颗珍珠反复欣赏着。这几颗珍珠不止本色极眩丽夺目,里面都隐隐透着金色莲花的图案。 打个比方,若产紫色珍珠的蚌是大乾朝最尊贵的皇太后,那产这三色珠的蚌就是妖冶的埃及艳后。一个尊贵无比,一个艳丽无双。 她被自己的这个比喻吓得打了个寒颤,这两人是天上的云。自家是地下的草,只有仰望她们的份。 这几颗珠子若出现在市面上。肯定会掀起大风浪,不想把自家扯出来都难。若是自家拥有这两个女人东西的事情不幸被传扬出去。那自家也活到头了。 东西太好,无奈自家护不住。想钱,那也得有命去花。 看来,这几颗珠子不能带出去了。以后若找到出手的机会,再来取回去。若没有,就永远让它们在这神仙地界餐风饮露、逍遥快活吧。 做了这个决定,钱亦绣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赞。人就是要懂得取舍,是自己的就要,要不到的就舍。 还有那一荷包的普通珍珠,也不是这时候拿回去的最佳时机。若被人知道一个地方同时拥有这么多好东西,自己和猴哥都危险了。 这袋珍珠,舍了。 还有那桃子,也暂时舍了。 茶叶……不能舍,这是要跟崔掌柜合作,依靠上强权的一个最佳契机。凭自家一个农户,挣再多的钱都护不住,小娘亲也就更加护不住。 于是,她把那四颗大珠子装进一个荷包。又把装普通珍珠的荷包拿出来,从中挑了几颗品相稍好的珠子出来揣进怀里,还是得带几颗珍珠回去以防万一。就把这两个装珍珠的荷包放进一个双肩包系好。 走到挨着洞天池的一处山边,那里的石缝之间凹进去了一个洞,她把包揉成团塞了进去,又找了块大小差不多的石头塞上。对跟过来的猴哥和白狼说,「记住了,这是咱们藏宝贝的地方。」 钱亦绣又把绳子、一些工具和几块打火石、两件棉袄塞进一个双肩包,把包放进另一处巨石下的一个槽里,这里地势较高,下雨也淋不到,又比较隐秘。以后再来这里就能少带些东西了。 钱亦绣做完这些回到桃林,把装了两支火把的四肩包给狼背上,莲子、茶仔装进猴哥的背包,茶叶蒌装进她自己的背包。 她不舍地看了被猴哥掰下的几根桃枝一眼,又无限眷恋地环视了四周一圈,领着一猴一狼踏上了归程。 她担心家人找她,否则一定要多呆几天。 第69章 钱亦绣走出了桃林,回头却看见那只戴了项链的小松鼠还跟在她(它)身后。见她回过头,才怯怯站下望着她。 钱亦绣笑着过去抱起它说,「宝贝,我也舍不得你。但我不能带你出去,外面太凶险,洞天池才是最好的人间仙境。等着我。我以后还会来看你。」 说完还亲了亲它的小鼻子,把它轻轻放在地下,挥挥手。带着一猴一狼走了。 钱亦绣咬着牙穿了几个洞,脚实在痛很了。流着眼泪对白狼说,「狼叔,能不能背背我,我实在走不动了。等我休息好了,我再自己走。」 白狼早被钱亦绣磨叽得心烦,见她求自己,也就放下架子让她骑在自己身上。 钱亦绣把它背包里的火把巴拉到一边,就骑了上去。骑在包上还不错。不滑,又不太咯人。 除了上山和下山,只要走平缓些的路,她都骑在白狼身上。 这样一来,她(它)们的速度倒是快多了。 由于狼和赤烈猴的眼睛在光线极暗的时候也能看到物体,穿长山洞也不用点火把,也节约了一些时间。 钱亦绣现在是归心似箭,怕天黑前赶不回去,家里人会担心。 她藏宝贝耽误了些时间,之前走得慢又耽误了些时间。好在现在骑在白狼身上。加快了速度,兴许还是能在天黑前赶回家。 她(它)们来到最长的一条岩洞,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到了深处钱亦绣什么都看不见了,只听得到猴哥和白狼的脚步声及泉水的叮咚声。 突然,猴哥叫了两声,好像停了下来,白狼也停了下来。钱亦绣的心一紧,没有比知道自己身处危险之中,却还不知是什么危险更让人害怕的了。她下意识地趴下抓紧白狼的脖子。 只听滋滋滋的声音在向她(它)们靠近,猴哥叫着跟什么东西打了起来,白狼猛地一跳把钱亦绣摔在地上。也冲上去搏斗。 钱亦绣缩成一团靠在湿润的洞壁上,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滋滋滋声和啪啪声,以及猴和狼的叫声。 她紧紧地咬地嘴唇。怕自己叫出声把那东西吸引过来。 突然,一个滑滑的东西挨到她身上,瞬间便缠住了她,之后越缠越紧。她吓得高声尖叫起来,猜测那东西应该是条大蛇。蛇尾缠着她,蛇头在和猴哥、白狼大战。随着它们的打斗,她也被带着摇晃起来。 在她觉得自己快窒息的时候,蛇被猴哥和白狼打得松开了尾巴。 不知它们战了多少回合,在钱亦绣快被吓晕过去之前,总算分出胜负了。猴哥来拉了拉她的手,叫了两声,似乎在安慰她别怕,敌人已经被打死了。 钱亦绣才哭出声来,她终于活过来了。 白狼来到它身边,她才站起身摸着骑上了它的背。 出了洞口,又重见天日。劫后重生啊!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残阳如血般把远处的石山映得通红,也让自己身上和猴哥白狼身上的血迹更加鲜艳夺目。猴哥咧开鲜红的嘴巴,呲着沾着鲜血的牙齿冲她笑起来,又伸出舌头舔了舔毛上的血迹。 这么多血,那条蛇得多大呀。钱亦绣又抱着白狼的脖子哭起来。 太可怕了,人家害怕!此时,她多么多么怀念小娘亲温暖的怀包,听小娘亲跟她说肉麻又实在的表白。 她抬起头再一看猴哥的后面,又吓得魂飞魄散,原来猴哥竟然甩着蛇的尾巴把蛇拖了出来。 这是条黑色带金色花纹的大莽,有碗口粗,五米多长,还是双头。 钱亦绣又尖叫道,「你带着它干什么,还不快扔了。」 猴哥坚定地摇着头,又张嘴咬了口蛇肉,白狼也转过身低头吃了口蛇肉。 它们实在爱吃,又看这条蛇已经死翘翘,便只得由着猴哥把它拖上。 空旷的溪石山上,白狼驼着钱亦绣走在前面,一只猴子跟在后面,手里还拖着条几米长的大蛇。 又穿过了两个岩洞,天已经黑透了。漫天星星眨着亮晶晶的眼睛,也帮钱亦绣照亮了回家的路。 突然,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好一会儿才消失不见踪影。这是钱亦绣第一次看流星,让她极是新鲜了一阵,紧张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 唉,变化总比计划快!自己明明计算着天黑前能赶到家的,明明侦察了几年,这条路没有野兽的…… 真是人生处处有意外! 最好家人都以为她还住在张家,可千万别穿帮。 否则爷爷、奶奶、小娘亲、姑姑、小哥哥,这些关心自己的人不知道有多担心。 还有那个被她随口利用了一把的倒霉蛋万大中,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暴风骤雨。 她(它)们穿过那个来时被钱亦绣砸开的岩洞,钱亦绣让猴哥把不远处的一块石头推过去把洞口挡住,再把碎石巴拉下悬崖。这么一看,又是一条绝路。 这条蜿蜒小路又陡又窄,钱亦绣不能骑狼,只得拖着剧痛的双脚自己走。 下了这个山峰,再爬过前面那座山就到家了。但这么长一段路都是上山或下山的路,她必须自己走。 又对拖蛇的猴哥提出了要求,上山的时候它走最后,下山的时候它走最前。 星光下,她曾经千百次「走」过这条路。但现在她是有影子的人,能感受到夜风拂面,能感觉到岩石的冰冷。虽然脚下钻心的剧痛,但还是感到兴奋。 此时她不是没人掂记的幽魂,关心她的亲人或许正倍受煎熬…… 这些信念一直支撑着她克服脚下的剧痛。 在星光的照耀下,下了山又上山,再下了山。虽然是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地挪,她总是在前行着…… 当她站在那座熟悉的山尖上,激动地看着自家的大院子时,已泪流满面。 她抹了一把泪,迷离中怎么看见许多火把在她家院子前面的荒原上晃动呢?还有些火把零散地分布在村后山脚,甚至溪景山上也有些火把在移动,还能隐隐地听着人大声说话的声音。 第70章 这么大的阵仗,不会是在寻找自己吧?她感到小屁股抽筋一样痛了一下。 钱亦绣让猴哥把蛇放下,明天它们再来山上吃。又把装那几颗普通珍珠的荷包拿出来,这里有一个隐秘的小石洞,她把荷包塞进去藏好。若是以后自家缺钱了,过来取方便。 她(它)们又继续前行,出了溪石山,没回家,却往大坟包走去。来到大坟包再向东走了一段路,才往回家的路走。这么做是为了迷惑那些找人的人。 钱亦绣领着一猴一狼刚离开大坟包没多远,就碰到了正领着一群人出了溪景山准备进大坟包一带找人的钱满川。 这群人吃惊地看着从大坟包方向过来的一人一猴一狼。人还骑在狼身上,狼的眼睛绿的渗人。今夜星光灿烂,她(它)们身上的血迹都看得一清二楚。人们开始拎着刀棒准备打狼,白狼一声长啸准备投入战斗。 钱亦绣马上喊道,「不要打白狼,是它救了绣儿。」然后从狼的身上下来,往钱满川面前走去。 钱满川激动地喊道,「天哪,真的是绣儿!绣儿,你跑哪去了,你要把家里人急死呀。你受伤了,伤哪儿了?」然后丢掉手中的斧子跑过去把钱亦绣抱起来。 钱亦绣在山尖看到这么多人的时候,就想好了借口。 哽咽回答道,「我想再跟着猴哥进山找值钱的好花,结果花没找到,却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后来白狼找到了我们,还帮我们打跑了野猪和蛇,带着我们回来。我没受伤,身上是野猪和蛇的血。」说完就咧嘴大哭起来,显见是吓坏了。 听了钱亦绣的话,钱满川气坏了,怒吼道,「你这孩子真是淘气,咋能随便往深山里跑呢?你知不知道家里人都快急死了?」他真想狠狠地打她屁股,又想她不是自己的女儿钱亦多,只有忍了。 有人说道,「不是说万大中恼怒这孩子骂过他,怀恨在心,把孩子掐死扔进后山了吗?」 又有人说,「原来是这孩子自己跑进山里,不是被万大中杀了呀,那是谁造的谣?」 「哎哟。若这孩子找死在山里出了意外,大中兄弟可就成冤魂了。」 「可怜那万大中,被吴氏母女打得鼻青脸肿还不敢还手。」 「可不是。听说万大中已经跑到后山里去找人了,还有人传他是畏罪潜逃。」 …… 看来自己跟老张伯编的那句话起作用了。钱亦绣心虚不已。 有人问钱亦绣道。「你和猴子还背了两个包,是又找到好花了?」 钱亦绣摇头道,「没有,一棵好看的花都没看到。包里装的是茶仔。我看到山里有茶树,底下还掉了好多茶仔,就捡了一些,想在我家西面的那个小山包栽茶树。」 溪山县盛产茶叶,虽然溪顶山最适合种茶。但紧挨溪顶山的溪景山上也有不少野茶。贫穷的乡下人家都自己喝采来的野茶,只有富余一些的人家才会去茶铺买茶叶。 所以,她想好了只能对外人说自己捡的是茶仔,而不能是莲子。 钱满川嗔道,「你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的,山上野茶到处都是,还用你自家栽?」 听了钱亦绣的话,众人都纷纷摇头,寻思着,都说这孩子聪明。聪明在哪儿?傻了吧叽的,像她娘。还胆子肥,像钱三贵。 钱满川对一个年青人说道。「汪兄弟,麻烦你快去山上跟满河、黄铁他们说,别找了,绣儿回来了。」又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说,「谢谢马大哥了,麻烦你回去跟大榕村的人说孩子找到了,不用再找了。若是遇到万兄弟,麻烦帮我们陪个不是。改天我三叔请客,谢谢大家的帮忙。」 钱亦绣见白狼站在那里没有跟着人继续往前走。肯定不喜这么多人。就对它说,「白狼先回山里吧。等过两天家里平静了再来玩。」 白狼听了长啸一声,瞬间失踪在茫茫夜色中。 众人见了又是一阵唏嘘。 一行人边往回走边议论纷纷。说这样的熊孩子真该挨打,狠狠地打,把腿打断,把屁股打烂,看以后还乱跑不乱跑,太气人了。又有人说她命大有福,有白狼这样的灵物去寻找她,还一路护着她回家。也有人探究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谣言…… 出了岔路口,钱满川就敞着嗓门喊那些在山脚下找「尸首」的人,「孩子找到了,不用再找了。」 然后听着一个传一个的声音,竟然还有人问,「孩子是活的死的?」 「活的,活的。」 「原来孩子没死啊,那咋整出这么大动静。」 「哎哟,把人折腾的,这都后半夜了,明儿的活还干不干。」 …… 有些人骂骂咧咧直接回了村里,有几个关系好些的人跟着钱满川一起去了钱家三房。 众人还没来到院门口,听到消息的钱亦锦、吴氏、钱满霞就已经哭着奔了出来。他们几个的眼睛哭得像桃子一样红,披头散发,扑过来抱着钱亦绣就开始哭。把抱钱亦绣的钱满川差点冲个跟头。 「呜呜……死孩子,你跑哪儿去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让奶咋个活啊……」 「呜呜……妹妹,你跑哪儿去了,你去哪里也要把哥哥带上啊……」 「呜呜……绣儿,你终于回来了,姑可想死你了……」 钱亦绣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回到院子里,钱老头、钱大贵、钱二贵等一群人都迎了上来。 听说钱亦绣跟着猴子进深山找花,花没找着却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还是白狼把她驼回来的。这些人就七嘴八舌议论开了,说钱三贵两口子太宠娃子,把娃子宠得像龙羔子,那咋行!该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了,不然以后不定惹出什么祸事…… 钱亦绣低头听这些人怂恿自己的爷奶打自己,却敢怒不敢言,她也知道自己这顿打是逃不掉的了。 第71章 之后,众人都回家歇息,这都后半夜了,明天还要干活。钱老头代表钱三贵表示感谢,说等儿子身子好了就请客答谢大家。 等院子里归于平静,钱亦绣发觉钱三贵和程月咋没出来看自己,一定是身子不好了。她刚想去厢房看看小娘亲,就见吴氏突然变了脸,她下意识地撒开腿跑。没跑两步便被吴氏抓到。 吴氏蹲下把钱亦绣背上的包扯下来,把她面朝下横在自己的腿上,开始在她小屁股上连掐带打。 钱亦绣不怕打怕掐。屁股上的剧痛让她尖叫着哭起来。哭叫声让那些离开钱家三房没走多远的人听到了,都解气地说着。「打的好,该打。」 更有心黑的还说,「若是我的娃子,我会打得她半个月下不了地。」 钱老头认同地直点头。 吴氏吓狠了,也气恨了,不理过来拉她的钱满霞和钱亦锦,下死手地掐着钱亦绣。 猴哥不干了,冲上来想打吴氏。钱亦锦赶紧拦住它说,「她是妹妹的奶奶,你若打了她,我妹妹便不会再理你了,我家也不会要你了。」 这个话原来钱亦绣的确跟猴哥说过多次,猴哥便不敢过来了,抹着眼泪看着小主人挨打。 钱亦锦怕猴哥暴怒下伤着吴氏,紧紧抱着猴哥站在那里,哭着喊,「奶。别打妹妹了,妹妹知错了……」 钱亦绣的叫声如一剂良药,把已经哭昏过去的程月和气晕过去的钱三贵两人都吵醒了。 程月在钱晓雨的搀扶下跑出来。哭喊着,「绣儿,娘的绣儿。」见女儿被婆婆死命地打,哭得更惨了,扑去抱着钱亦绣说,「求娘别打绣儿,求娘别打绣儿。娘要打就打月儿……」 钱满霞和钱亦锦拉架主要是求吴氏停手,并不敢冲撞和忤逆吴氏。但程月就不是了,她护女心切。没有轻重,抱女儿的同时把吴氏撞得坐在了地上。 气狠了的吴氏推开压在钱亦绣身上的程月。又朝露出的那半个小屁股狠掐下去。 几个人正在撕扯哭喊着,被张央扶出来的钱三贵呵道。「住手,给我住手!」 气疯了的吴氏没听到,钱满霞哭道,「娘,我爹醒了,他不让你打绣儿。」 吴氏听了才停下手,抬起泪流面的老脸看着钱三贵说,「这娃子被咱们宠坏了,这娃子被咱们宠坏了。再不管管,可怎么得了!」 说话间她松了手,程月把痛哭不已的钱亦绣拉起来抱着她哭,「绣儿,娘可怜的绣儿……」 钱亦锦也过来抱着妹妹一起哭。 钱三贵对吴氏说,「要管,但不是现在。」 他走过来牵着钱亦绣手说,「绣儿,回来就好,走,进屋里去歇歇。」 钱三贵牵着一只手,程月牵着一只手,钱亦绣被牵着去了堂屋。虽然屁股和脚底火辣辣的痛,但心头满满的都是爱。 进屋前,她还没忘了让小哥哥把那两个双肩包拿进屋,里面装了她捡的茶仔。 张央见钱三贵好些了,失踪的小娃也安然回来了,想着人家一家人肯定要说说话,便悄然去了给他准备的那间东厢小屋。 黄铁、钱晓雷回了大院子,魏氏和钱晓雨去厨房烧水,又给猴哥洗澡。 钱三贵坐在罗汉床上,把钱亦绣拉到面前,帮她擦了眼泪说,「回来就好,记着以后不能再去冒险了。看到没有,若你有个万一,家里会死几条命。」 钱亦绣再也忍不住了,爬在钱三贵怀里痛哭流涕。一路的劳累、惊吓、痛楚都发泄出来。 一家人也都跟着哭了。 钱亦绣哭够了,才觉得脚和屁股钻心的痛,特别是脚,痛得她身子都有些哆嗦起来。哭道,「爷,脚痛,脚痛。」 钱三贵赶紧让她坐在罗汉床上,可她刚一坐下,又喊屁股痛。钱三贵便使足了劲抱起她,把她放在自己腿上,他的腿稍微分开,钱亦绣的小屁股正好悬空,这才好了。 吴氏把她的鞋袜脱去,看到血肉模糊的脚底,又哭起来,不停地说,「造孽啊,造孽啊。」 程月见状就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还捶着胸口说,「天哪,怎么会这样,我的绣儿好可怜,我的心好痛,痛死了……」 钱亦锦流着泪抱着小娘亲劝慰着。 吴氏和钱满霞把钱亦绣抱进了厨房。 大木盆里放一个小凳子,钱亦绣爬在凳子上被脱光了衣裳。 吴氏和钱满霞一看,又哭了起来。 双脚血肉模糊,小屁股上青青紫紫。吴氏也后悔自己下手太重了。 只敢给她洗了身上,没敢洗脚。给她穿上衣裳,由钱满霞把她抱进了堂屋,依旧放在钱三贵身上。 张央已经被钱亦锦请来了。他用温盐水把钱亦绣的小脚丫洗净,擦了些随身带的药膏上去。小神医的动作再轻,也疼得钱亦绣直流泪。 这时天边已有些微光了,钱三贵让众人回屋歇息,一切等明天再说。钱亦绣被程月抱回小屋前,还嘱咐吴氏,把那两个装莲子的背包放好,她有用。 回了屋,猴哥已经躺在篮子里睡着了。 躺在温暖的床上,在小娘亲温暖的怀里,在她低低的涰泣和絮叨声中,钱亦绣睡着了。 钱亦绣一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见小娘亲正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自己和小哥哥。钱亦锦也在睡,家里人觉得他睡晚了,所以没叫他早起去上学。 「娘,又看到你了,真好。」小钱亦绣伸手拉着程月的一只手说。 程月也说道,「嗯,绣儿回来,娘高兴。娘喜欢绣儿,离不开绣儿。」 「绣儿也喜欢美美的小娘亲,离不开娘亲……」 钱亦锦睁眼看看放在自己肚子上的两只握在一起的手,酸酸地说,「还有我呢,咋又把我忘了?」 第72章 程月又赶紧说,「娘也喜欢锦娃,离不开锦娃。」 钱亦锦斜瞅着钱亦绣,等她表态。 坏阿姨钱亦绣呵呵一笑,凑过去狠狠亲了一下他的小俊脸,说,「够了吧?」 钱亦锦像得了大便宜,笑咪咪地坐起身。 钱满霞和钱晓雨一直在窗外等钱亦绣醒来,听见她说话了,便走进去说,「该起来了,已经巳时了。」 现在钱亦绣的小屁股已经不怎么痛了,就坐在床上由小姑姑帮她穿衣,梳头,洗脸。 钱晓雨帮钱亦锦拾掇。 钱亦绣又问猴哥去哪儿了,还有大山一家。每天都要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的奔奔和跳跳咋没看见狗影子呢,从昨天就没看见,真让她不习惯。 钱满霞听了又翘起嘴巴,用食指点了点她的小脑袋说,「大山一家昨天就被打发到山里去找你了,现在还没回来。猴哥一大早就出去了。」 钱亦绣听了又内疚地低下头。 洗漱好,钱满霞就抱着钱亦绣去堂屋吃饭。 走出小屋门,钱亦绣问道,「小张大夫呢?我得跟他说说,千万别怪老张伯。」 钱满霞说,「小张大夫天一亮就被黄铁送去县城了,他得赶回去跟张老爷说你找到了,怕张老爷会带着人过来找你。」又恨了她一眼嗔道,「都是你这个惹祸精,折腾了多少人。听小张大夫说,那老张伯已经被人看管起来了。若你出了意外,怕是他也活不成了。」 钱亦绣又低下头,自己无意之中害了不少人啊。 钱亦绣吃完饭,便又把自己跟着猴哥进深山找好花的借口说了。结果,好花没找到还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钱三贵和吴氏听了气得不得了。 吴氏又点着钱亦绣的小脑袋骂上了。 程月难过死了,包着眼泪在一旁为女儿开脱,「不是绣儿的错,绣儿那么小,啥都不懂的,娘不要骂她……」 钱亦绣看出来钱三贵和吴氏想教训教训自己,偏程月还在这里护短打横炮。自己这事做的的确欠考虑,也该让大家长教训一顿出出气。便劝小娘亲去东厢绣花,她急着想看「娘心中最美丽的花」。 程月才不愿意地嘟嘴去了东厢绣花。 钱三贵冲嘴不停歇的吴氏摆了摆手,示意她别再骂了。 吴氏停了嘴,钱三贵才沉着脸强调了人生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她若是有个意外,这个家也完了。又说了家人亲戚是多么着急,两个村出动了多少人去找她。现在正是农忙季节,耽误了人家多少时间。特别是万大中,若是在山里出了意外,该怎么办,等等等等。 钱三贵年青时脾气暴躁,虽说多年病痛把他的性格磨得平滑些了,但还是极有气性。他明明气的不行。可对着这个儿子留下来的唯一骨血,无论如何下不了手去打她。何况她的脚已经伤的那么重。他更是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只有说教,讲着各种道理。 「……以后再也不能这么做了,哪怕山里真有值钱的好花,你也不能冒险进山。在爷的眼里。你比所有的东西都值钱,都贵重。」 钱亦绣感动的眼泪巴巴的。原来自己的爷爷还是煽情高手啊。 她诚恳而郑重地跟道了歉,又把头埋在他怀里哽咽着说,「……爷,绣儿知错了,绣儿再不敢了。爷,绣儿走在黑黢黢的山洞里的时候,好怕,好想爷。想家里的人,好想,好想……」 钱三贵听了。搂着这个软软的小孙女,再也说不出一句责备的话来。 吴氏本来还想教训教训这个孙女的,但看到爷孙两个如此,千言万语都只有忍了回去。 之后,又听吴氏和钱满霞讲了她「失踪」后的经过,钱亦锦作补充。 昨天。吴氏因为程月想女儿坐立不安,下晌便让黄铁去张家接人。黄铁到了张家才知道。钱亦绣头一天就离开张家回了村。 张仲昆听说家里的车夫没把孩子交到大人手上,而是让她半路下了车,孩子还不见了,吓坏了。他知道钱三贵和程月有病,怕他们出意外,赶紧让张央跟着黄铁先来钱家。 因为那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城门也快关了,他说等明天多找些人来村里帮着一起找。 还好张央来了,钱三贵和程月听说钱亦绣失踪后,吓得都倒在床上起不来了。特别是程月,痛哭不已,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 吴氏、钱满霞、钱亦锦、黄铁跑去大榕村找万大中,结果万大中根本不承认钱亦绣去找过他。几人一听就更害怕了,钱亦锦赶紧回村找大房二房商量找人,黄铁则看着万大中不让他「逃跑」。 吴氏和钱满霞又急又怕,觉得或许因为钱亦绣骂过万大中,所以他怀恨在心,报复害了钱亦绣。两个人边哭边拉着万大中抓扯,无论万大中怎么解释,她们都不信。 钱满川和钱满河兄弟一听说钱亦绣失踪也吓坏了,赶紧组织人到处寻找,又找了几个人去绑万大中,说第二天要把他送去县衙。 万大中是猎人,几个人都近不了他的身。除了开始任由吴氏母女打没还手,这些人他可没客气,把那几个人一顿暴打,连黄铁都不是他对手。万大中撇开抓他的人跑了出去,说是去山里帮着找人。 一说到万大中,钱满霞小姑娘的嘴就瘪了起来,哭着说,「娘,咋办,我们两个打了他,还把他的脸和脖子都抓花了,鼻子也抓出血了……呜呜,咋办,别人肯定会说我是范婆子那样的泼妇……丢人呀,羞死人了……」 钱满霞小姑娘越想问题越严重,痛哭流涕。吴氏也紧张起来,闺女的行情刚刚好起来,可别因为这事再寻不到好亲事,气得用食指使劲戳钱亦绣的小脑袋。 钱三贵直叹气,嗔怪钱亦绣道,「这咋办?咱们冤枉了好人,还打了人家。今天早上让晓雷去了他家一趟,他爹说他去山里找人还没回来。若是他在山里遇到啥危险,那咱们咋过意得去……」 第73章 钱亦绣心虚地听着他们的话,特别是看到小姑娘的伤心样子,极不好意思。 安慰道,「爷,没事的。那万大中是有真本事的猎人,不会出事的。」又拉着钱满霞说,「姑姑别哭了,等我见到万大中,帮姑姑给他陪不是,一切都是我的错……」 钱满霞羞愤难当,跑回自己小屋爬在床上继续哭。 之后,他们来到罗汉床上,因为罗汉床上放着那两个经过千难万阻背回来的背包。 钱亦绣又说了猴哥把她「领」到深山里的一个山谷。那里有一个水塘,塘边有一些莲子。猴哥不知为何特别喜欢吃那些莲子,不停地吃。叫都叫不走。她想着自家的猴哥不一般,既然它这么喜欢吃,肯定就是好东西了。又想到家里也有塘,便把莲子捡了回来。又在山尖看到一棵香喷喷的茶树,又捡了许多茶仔回来…… 她并不想欺瞒钱三贵和吴氏。特别是钱三贵,既知道审时度势,又真心疼爱她。想着改天再悄悄跟他说还在池塘边捡了几颗上好珍珠的事情。让他支持自己大面积种这种莲子。但这事绝对不能跟第二个人说,包括钱亦锦。他再聪明。还是太小,怕他把持不住说漏嘴。吴氏也不能说,今后让她享福就是了,没必要再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钱亦绣把一个背包打开。取出里面的莲子和茶仔。 钱三贵摇头说,「到底是小娃子,想得简单。野生藕不一定比栽种的藕好吃,还不好育种。咱们家的藕种已经买好了,等过两天钱华回来,就要领着人栽种。你还捡这些莲子作甚?猴子再聪慧也是一只牲畜,咋能因为它随意的一个举动就认为这是好东西呢?」 又指着茶仔说,「野茶溪景山上也有不少,家里穷的时候时常采回来喝。又苦又涩,根本比不上茶农种出来的茶好喝。你辛辛苦苦,还差点送了命。背这些没用的东西回来作甚?」 钱亦绣把竹篓子拿出来,「爷再看看,这茶叶怎么样?」 因为山上的野茶多,这里的人家都能识别茶叶的大致优劣,也会简单的制茶。 钱三贵和吴氏抓了点茶叶出来闻闻,又看了看。茶叶芬芳绵长。色泽碧绿,应该属于好茶。 钱三贵说。「这茶叶还不错,让你奶晒晒制成茶,留着待客。」 这仙境里产的唯一无二的极品被他说成了「不错」,钱亦绣郁闷不已。想着等脚稍微好些了自己炒,到时拿给崔掌柜,再说合作的事情。至于种莲子的事情,以后找机会说。 吴氏把钱亦绣抱回小屋后,就把茶叶从竹蒌中倒进簸箕里拿到阳光下晒。 钱亦锦没听吴氏的劝阻,拎着装书墨笔砚的篮子又去上学了。钱亦绣自己坐在床上,把装莲子和茶仔的背包放好,就把在张家得的见面礼拿出来理。 见面礼有十六样,小神医的未来丈母娘给的翡翠镂金簪最值钱,大概价值不下百两。崔掌柜媳妇洪氏给的玛瑙钗也还不错,大概值个十几两。其余的就都是一些小珠串、珠花、小坠子等,也有三条小手帕。虽然东西不算值钱,大概一到三两银子不等,但都挺精致好看,乡下人肯定喜欢。 翡翠簪子就送奶奶吴氏吧,虽然知道她舍不得拿出来戴,但有这样的宝贝足以让她高兴好些天了,也帮她压压惊。 小神医未婚妻给的帕子送小娘亲,让她欣赏欣赏不一样的绣技。其它东西都送人,自己不留一样。 玛瑙钗子、一条绣花绢帕送给小姑姑,又挑了一串别致的珠串送钱晓雨。 这次大房二房找她帮了忙受了怕,许氏、小王氏各送一朵里面最值钱的珠花,送钱满蝶一串珠串、钱亦多一个小坠子。听说谢虎子为了捉拿万大中,被万大中把鼻子打出血了,人家还带伤进山找人,给他两个闺女谢大丫和谢二丫一串珠串和一条帕子。二爷爷的孙媳妇和重孙女一朵珠花一条帕子,汪里正的闺女汪翠儿一朵珠花。还剩三样,再问问吴氏,看送谁。 她刚把东西理好,就听外面传出惊叫声。 吴氏大着嗓门骂道,「你这泼猴,把这大蛇拖回家干啥?吓死人了。丢出去,丢出去。」 跑出来的钱满霞、钱晓雨见了,都尖叫不已。 猴哥不管吴氏等人的阻拦,依旧把大蛇拖进了院子。 钱亦绣脚痛,只得爬上桌子往窗外看。 不仅猴哥回来了,大山带着儿女也一起回来了。奔奔跳跳正巴拉着大蛇,大蛇已经被它们啃得不成样子,有些地方只剩一截光秃秃的骨头。 吴氏站在一边骂着,也不敢上前,剩下的人都站在老远的地方看。 钱三贵从屋里拄着拐出来,看见大蛇也吓了一跳。惊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莽蛇,还是双头的……」 正闹着,黄铁和张仲昆、崔掌柜来了。原来,张央回去跟正准备来钱家的张仲昆禀报了事情的经过。张仲昆虽然没把召集的人带来,但还是带着礼物亲自来钱家,他得向小娃的大人赔个不是。因自家下人做事欠妥,差点让小娃出事。 为了召集人手,昨天他找了崔掌柜,所以崔掌柜一早也去了张家。 崔掌柜听了经过,禁不住哈哈大笑,说,「那钱家小女娃太古灵精怪,我也跟着去看看热闹。」 然后,他们两个人便一起坐着马车来了。 这两位可是贵客,钱三贵和吴氏赶紧迎上前去。 张仲昆来到院子里,看见大蛇,惊道,「这蛇是双头金乌龙。哎哟,皮都全烂了,可惜了。」 他早听说过钱家猴子和大狗的厉害,能抓到这种蛇的牲畜也不可能不厉害。他不敢上前,对黄铁说,「去看看这蛇的胆还在不在,那可是稀有药材。」 黄铁俯下身看了看,又用手翻了翻蛇,说道,「张老爷,蛇胆磨烂了,只剩下了一点皮儿。」 张仲昆听了脸都皱到了一起,心疼地说,「哎哟,金乌龙胆可是极其珍贵的药材,堪称千年人参。」 第74章 钱亦绣先还兴奋的不行,想着怪不得猴哥不怕路远,一定要把这条蛇带上,原来是好东西呀,它还真识货。 后来一听蛇胆没了,相当于损失了一根千年人参,极心疼。看来,她这趟出门没看黄历,咋啥宝贝都得而又失?她心疼归心疼,还是比较淡定,毕竟更值钱的东西都舍了。 钱三贵和吴氏就不行了,心疼得要命。特别是吴氏,身子都有些发抖。 钱亦绣跪在桌子上把小窗开得大大的,先大声向张、崔二人问了好,又问道,「张老爷,这蛇还有什么东西您能用的上?」 张仲昆道,「这双头金乌龙身上最好的东西就是胆,其次是皮。胆是稀有药材,能治百病。皮美观冰凉,夏天有这样一张皮帘放在屋里,凉爽无比,降暑功效不下于冰块。蛇头和骨头也不错,但跟这两样相比,就差远了。」 最值钱的东西都没了。钱亦绣瞪了一眼不知爱护宝贝的猴哥,跟它和大山商量道,「肉都给你们,其它的你们也吃不了,就给张老爷做药。」见猴哥没说话了,就让黄铁拿着刀来弄。 几人进了堂屋,吴氏把钱亦绣也抱了进去。张仲昆把礼物拿出来,诚挚地向钱三贵和吴氏道了歉。钱三贵忙道,「张老爷客气了,是我们没教好孩子,才让她闯下了这么大的祸事,还连累贵府担心。应该是我们给您陪不是。」 钱亦绣坐在凳子上向张仲昆鞠躬道歉,说自己错了,改天还会去张府向张老太太和张太太道歉,害她们担心了。 又趁机向张仲昆替老张伯求情,哽咽着请张老爷放过老张伯,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要怪就怪她。不过,看张仲昆的架式,她求情也没用,肯定是要处罚老张伯了。 之后,她让黄铁专门去张家打听。黄铁回来说,因钱亦绣没有出事,老张伯便从轻发落,被打了二十板子,还扣了半年月钱。钱亦绣十分过意不去,让黄铁买了礼物,拿了二十两银子去向老张伯道歉。这是后话了。 黄铁把蛇处理好,肉给了那几个在一旁虎视眈眈看着他,生怕他贪污的动物之家,把蛇头和骨头拿进了堂屋。 张仲昆让下人收了,又笑道,「这双头金乌龙是极其罕见的蛇,我活这么大岁数。这也是第三次见到。这蛇大补,特别是金乌龙胆,能治许多病。你们留两截三寸长的骨头。和着鹿葺、人参泡酒,长年坚持喝,能强身健体。」又看着那几个狼吞虎咽吃着蛇肉的动物之家说,「你家的这几个牲畜不仅识货,还有福,吃了这么多金乌龙蛇的肉,力气肯定见长。」 他拿出一百两银子的银票给钱三贵。说,「双头金乌龙蛇的头和骨头虽然没有胆和皮值钱。但也是少找的好药材。」 钱三贵连忙摆手道,「张老爷和小张大夫几次救了我和孙媳妇的命,我们无以为报。这蛇是猴子意外抓来的,若今天您不来我家。我们还会把这些东西当脏东西扔掉。咋还能收您的钱呢,万万不可。」 钱亦绣也觉得不该收钱。自己这次借着张家偷跑出去,已经非常对不起他们了。如今家里也不像原来那么穷,等着挣点银子买米下锅。便也跟着钱三贵一起极力推辞。 在张仲昆看来,一百两银子不算多,强给就显得自己小气了。收回银票笑道,「既然这样,我就借花献佛,咱们今天吃道名菜。用母鸡炖一个蛇头。味美,还大补。」又红着脸说,「再帮我留一盅。我拿回家给我母亲喝。另一个蛇头我舍不得吃,入药。」 还对吴氏说,「要找金毛鸡,这道汤叫……」他顿了一下,才说,「叫乌蛇金鸡汤。」 钱亦绣想。真名肯定叫乌龙金凤汤,他不敢说真名而已。 吴氏听了。赶紧去张罗杀鸡。 趁吴氏做饭炖汤的时候,钱亦绣又喊小姑姑把装茶叶的簸箕拿过来。对崔掌柜说,「我在山里看见有棵茶树,极香,离老远就能闻到香味,便摘了些茶叶回来。崔掌柜看看这茶叶怎么样?」 崔掌柜看了一眼茶叶,竟是一下子站了起来,直接把簸箕抢过来端出屋外,在阳光下仔细看了,闻了。 回屋问钱亦绣,「这茶你是在哪里摘的?能否再带我们去一趟?」 钱亦绣茫然地说道,「我已经找不到路了。前天跟着猴哥跑进山里,又是爬山又是下山,还钻了山洞,我根本不知道哪儿是哪儿,转着转着,就转不出来了……」好像很害怕的样子,还拍了拍胸口,又说,「这是我们在一处山尖上看见的。我觉得叶子好翠,又香浓,比我家后面山上的那些野茶香多了,就摘了。」 崔掌柜听了顿足捶胸道。这里群山连绵,东西有数十里,横夸两个县,南北有数百里,横夸两个省。这孩子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的极品茶树。群山山尖上的一棵树,想找到它可谓大海捞针。 他后悔死了,咋当时没跟着她一起去山里? 说道,「你就摘了这么一点?咋不多摘些?」 钱亦绣说,「只有一棵茶树,我都摘完了,才这么一点。」看崔掌柜痛苦的样子说,「崔掌柜不喜欢就算了,我爷说留着让我奶制了茶自家待客。」 崔掌柜道,「谁说我不喜欢?我是太喜欢了。哎,可惜了,再好也只有这么一点点。」 钱亦绣天真地笑道,「可不只这么一点点。我还在茶树底下捡了好些茶仔,拿回来自己种。种一个大园子,茶就多了。」 崔掌柜乐坏了,有了茶仔,倒不需要满群山里找茶树了。打着哈哈说,「我就说绣儿是个聪明娃子,太好了。把那茶仔都卖给我吧,我会给你大价钱」 钱亦绣摇头道,「这茶仔我们不打算卖,」见崔掌柜有些急了,赶紧又说,「我只说不卖,并没有说不给崔掌柜种。崔掌柜回去先把这个茶叶制出来。若觉得这个茶值得跟我家合作,咱们就合作一起种。」 崔掌柜考虑了一下说,「也好,我把这茶叶拿回去让黄师傅制出来。若是值,我不仅会把这个茶叶的钱按价给你,咱们再说下一步的事情。不过,丑话我还是要先说在前头,这毕竟不是我的生意,若是合作,股份方面你们占不到一点便宜。若是单卖茶仔,获利比合作要高的多。」 第75章 钱三贵见钱亦绣如此跟崔掌柜讲着条件着实有些惊异,他没想到这茶叶竟然入了崔掌柜的眼。孙女完全可以卖给崔掌柜一半茶仔,自家留一半,却偏偏想用这种茶仔作交换提出跟崔掌柜合作。再想想也就通了,孙女聪慧,她之所以这么做,肯定是想趁机跟国公府扯上关系,找棵好乘凉的大树。 也对,自家势单力薄,一个许阎王就能把自家吓得惶惶不可终日,一个县尉就差点把自家弄死。倚靠一门强权,也能让这些地痞恶霸不敢再欺负他们。而且,这门强权远在京城,代表他们的崔掌柜还是个不错的厚道人。虽然卖茶仔获利看似更大,但合作却能得到长期的庇护…… 不过,自家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也不能太托大了,沾点边就行。不能让崔掌柜为难,更不能让他的主家不喜。便笑道,「我这个孙女被宠坏了,说话做事不知道天高地厚,还请崔老爷莫怪。若是这茶的确能入崔掌柜的眼,我们也不敢多要股份,一、二层足以。」 钱亦绣就是这个意思,一、两层股就够了。自家只要有国公府作后台,就没人敢打金花藕的主意。便笑着点点头。 崔掌柜先还觉得钱亦绣有些自不量力,小小娃子精明过了头。再听他们只要一、二层的股,若这茶叶果真如自己所料,是市面上从没出现过的极品茶,那钱家只要那么一点的股份就吃亏了。他们宁可吃亏,也要贴上自己,显见是为了寻求庛护。 便笑道,「钱兄过谦了。绣儿是个精灵娃子,我喜欢。至于合作的事情,等我回去让人把茶制出来再说。」 此时已经午时末,吴氏带着钱晓雨炒了几个下酒菜,端上来请他们先喝酒,慢慢喝,汤还要再等半个时辰。 张仲昆笑道,「不急,慢慢炖,把美味炖出来。」 崔掌柜归心似箭,却也只得陪着张仲昆等。 大概未时三刻,汤才炖好。盛了一汤盆,吴氏不仅给张家和崔家各留了一盅,还给钱老头和钱老太留了一盅,给钱亦锦留了小半盅。 饭后,张仲昆和崔掌柜便急匆匆走了。 崔掌柜把茶拿回去制,倒省了钱亦绣的事。她之前去过多次雾溪茶楼,黄老师傅有时候晚上也制茶,她便跟着学了。但也只是理论上懂,还没实际操作过。 客人一走,钱三贵又有些累着了,便去床上睡了。 钱亦绣被吴氏抱进左厢房。她把给小娘亲和小姑姑的礼物留出来,剩下的见面礼都拿出来交给吴氏,说了哪样给谁,让她去分发。 吴氏拿着那根翡翠簪眼睛都瞪大了,说,「这好东西奶咋舍得戴?哎哟,顶着能成仙?还是留着吧,以后当了给家里添置十几亩田地,或是留着给锦娃娶媳妇。」连给小姑姑当嫁妆这样的话都舍不得说。 钱亦绣笑道,「奶就放心用,以后绣儿还会买更好的簪子孝敬奶。」 吴氏又点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说,「奶不巴望着你买好东西孝敬奶,只求你别再闯这么大的祸了。看看你爷,身子骨稍微好点,又去了半条命。」 吴氏走后,钱亦绣又把钱满霞叫进小屋,把玛瑙簪子和手帕送给她说,「这是孝敬姑姑的,姑姑就别再生绣儿的气了罢。」 钱满霞还是第一次拥有传说中的玛瑙簪子,笑得眉眼弯弯。 被贿赂了的小姑娘说了句,「小惹祸精,姑姑咋时候真生过你的气?」就拿着东西跑回屋了。 看到小姑姑雀跃的背影,钱亦绣心道,以后不止让你戴玛瑙,还要让你戴宝石,戴珍珠…… 小屋又静下来,非常疲倦的钱亦绣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躺在床上回忆这两天的惊心动魄,本来计划好的事情,几乎都出了意外。还好有惊无险,自己总算捡了条命回来。若是牺牲了,小娘亲会哭死,三贵爷爷会气死,这个家也就完了。 还要牵连两个无辜的外人。老张伯交待了,或许还会弄出个冤假错案,倒霉蛋万大中不判秋后处斩也可能判个流放三千里什么的。 这是个沉痛的教训,自己以后无论干什么都要想想这个家,想想这些爱自己的亲人,不能以身犯险。还有就是做事一定要计划周密,不能抱侥幸心理,事先最好弄个突发事件应急预案什么的…… 快到黄昏,程月才从东厢出来,去门口远眺了一会儿,见有几个人从村里往自家走,便回了小屋。 钱亦绣把帕子给了她。程月极喜欢帕子上的花,直说,「花儿好看,不是苏绣,好像是蜀绣。」然后,拿着帕子认真研究起来。 小娘亲的个性很适合当专家,若在前世弄不好会当个顶级服装设计师,或是时尚杂志主编什么的。可惜生在这个时代,连农家小院都不敢出。 钱亦绣伸手捂住她的眼睛说,「现在天暗了,娘不要再看,伤眼睛。」 娘两个正在腻味,便听到钱亦锦的声音,「爷,奶,我太爷、太奶、大爷爷、二爷爷来了。」 钱三贵让人去把钱老头和钱老太。以及钱大贵父子和钱二贵父子请来吃晚饭,顺便再商量一番请客的事宜。村民们帮着找人,家里得请客感谢人家的帮忙。 钱满川和钱满河今天都没有去铺子。因为找人找晚了,太累,便歇息了一天。他们来的路上,正好碰到放学的钱亦锦。 钱老头一来就让吴氏把小屋里的钱亦绣抱去堂屋。程月有些地方还是聪明,见老爷子和老太太要见女儿,肯定没好事。就眼泪汪汪地抱着钱亦绣不让吴氏抱走。 钱亦绣宽慰道,「娘莫急。爷和奶还在那里,太爷和太奶不会打我的。」 钱亦绣一进堂屋。老爷子又是一顿大骂,钱老太也歪着嘴骂。还想举拐棍子打人,结果胳膊没劲抬不高,只有在钱亦绣身上戳了戳。 钱亦绣不敢躲。也没有辩解,低着头,态度恭顺。 饭后,钱满川、钱满河兄弟兵分两路,挨家挨户请帮了忙的村民明天去三房吃饭。 第76章 钱大贵、钱二贵则带上钱亦锦,拿着「老兄弟」点心六盒,一坛崔掌柜送的京城「铁锅头」酒,一坛在镇上买的「老粮醇」酒,去万大中家赔礼道歉。并请他们父子明天晚上来家里吃饭。又去请了万里正,之后就去宋家庄请王老爷父子。 钱亦锦很晚才回来。他对还等着他的钱三贵说,「爷放心。万大叔今天落日前就从山里回来了。我们去的时候,万爷爷正用棍子在打他,棍子打在肉上啪啪响,吓死人了,也不知道万叔叔又犯了什么错。」 钱亦锦说的时候脸都有些泛白,看来打的肯定不轻。 他继续说。「我跟万爷爷说我爷身子骨不好,无法亲自去请。只能让我代表。万爷爷直说客气了,对我们特别热情,说明天一定会来。还不想要咱们家送的礼,我硬放在他家里了……」 钱三贵点头表示满意。 第二天,吴氏就带着人大肆采买食材。 花溪村除了老范家等三户人家,几乎每家都派了一个人帮忙,连花癫子的大儿子,十三岁的花强都来帮忙找人。大榕村也有十几户来帮忙,绿柳村包括林大夫家来了两户,还有王良带着宋家村的几户村民。 算了算人数,不下二十桌,便往二十五桌准备。 因为许氏和小王氏忙着做点心,便请了钱满蝶、谢虎子的娘谢大娘和媳妇兰氏、钱亮媳妇黄氏来帮忙。 上午,汪氏也放下架子主动帮忙来了。现在家里跟着三房挣了不少钱,儿子也当上了县城的掌柜,她心里高兴。再说,她家平时也没少得三房的实惠。 在村民家里借了许多桌椅碗筷,在大院子里摆了二十几桌。小院子上房堂屋里摆了两桌,一些尊贵的客人就在这里吃。 现在是农忙,中午农人们没时间喝酒,就吃晚饭。为了他们能喝得尽兴,早些开饭。 申时正起,一些人就陆陆续续来了钱家三房。关系远的人家来了一个人,关系近的人家来的人多些,几家亲戚则是全家都来了。 大榕村的万里正是和他弟弟万二牛、侄子万大中父子一起来的,万大中顶着张花脸,走路还有些瘸,手里拎着两只野猪腿。他进山里人没找到,竟然遇到了一头野猪。好在他功夫不错,把那头野猪打死了,便砍了两只猪腿作礼物。 路上,就有人开着他的玩笑。 「我说大中兄弟,那吴氏母女好像是抓的脸吧,咋如今腿也不利索了?」 也有人知道万大中曾经去钱家提亲,人家没应。笑说,「别是上门去讹人家的吧,说腿被打瘸了,让人家姑娘以身相配服侍终身。」 万大中也不生气,乐呵呵地说,「别瞎说,人家小姑娘也是吓着了,才打的人,这么说人家不好。我腿瘸是被野猪拱的……」 说完觉得不妥,看看回头冷冷看着他的老爹,赶紧闭上了嘴。 还是有真心佩服他的,「万大哥真行,这身力气,一人打六人,别说打死一只野猪,搞不好熊瞎子都能打得过。」 万大中又解释道,「哪儿呀,那天我也是吓狠了,凭着一股子蛮力才脱的身,平时没这么厉害。」 说完,赶紧去追走在前面的大伯和老爹,还不停地陪着笑脸对脸色微沉的大伯说好话。 原来,在家里的时候,万里正就骂了侄子一顿。 他说,「瞧你那没出息的熊样,被人家打成这样,还掂记着那丫头。要我说就算了,那丫头又泼年纪又小,上杆子找你你都别要。我倒觉着那汪四妞不错,模样俊,年龄也正合适。现在定下亲事,明年初就能娶进门,说不定年末就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无论万里正怎么劝,万大中都呵呵笑,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万里正气不过,又气哼哼地说着弟弟万二牛,「你就由着他吧。钱家丫头今年才十三岁,就是定了亲事也要两年后才过门。看她那柔柔弱弱的小身板,也不像好生养的。我只比你大两岁,孙辈都四个了。你这一房本就单薄,还由着大中不着调。光长得好看有屁用,人不贤慧,嫁进来也是家门不幸。」 万二牛似是无奈地说,「哎,大中早就惦记那家姑娘了,他中意,就由着他吧。」 万里正气得直咬牙,也拿着这父子两个没办法。 早年家里穷,爹娘死的又早,弟弟十三岁就出去闯荡,一去多年无音讯。十年后,竟然托人带了信回来,还给他带回了一百两银子。说在北边日子过得不错,娶了媳妇,还生了个儿子。 万里正也就是凭着那一百两银子抓住机会做了两笔不错的生意,才置办了两百多亩田地,成了小地主。在上任里正犯了错后,又花了些钱财拉关系,才当上了大榕村的里正。 谁知前几年万二牛却突然带着儿子回来了,说在北边得罪了一个恶霸,又死了媳妇,他漂泊了半生,也想叶落归根了。 万里正心疼这个弟弟,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自己做饭洗衣。想给他续弦,可他说什么都不肯,说自己年纪大了。嫌女人麻烦。 想着弟弟不想娶媳妇,就赶紧给侄子娶个媳妇回来照顾家吧。可这个侄子更让他气紧,眼光高得厉害。一定要娶个白净俊俏的媳妇。乡下丫头,面皮儿肯定比不上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地主家的闺女。可哪家大地主愿意把自家闺女嫁给一个猎人? 一直等到上年,才说相中了钱家闺女,还是许阎王掂记的那个丫头。在这一带,也只有这父子两个不怕许阎王,连他都怕。结果找媒婆上门提亲,人家还不愿意。 这次被那母女两个抓挠成这样。以为他死心了,结果还是没有。人家请客赔罪。他还巴巴地带两只猪腿去送礼。人长得倒是牛高马大,也太没气性了。 万里正不理侄子的巴结,背着手气哼哼地走着。几人一来到钱家,就被守在门口的一个小子直接请去小院子的堂屋。 第77章 听说万家人来了。钱三贵和钱老头都出来迎接,态度甚是恭敬。万里正方觉得有了些许面子,脸上也有了几丝笑容。 坐下寒喧一阵,钱三贵陪了礼,又让钱晓雨去把钱亦绣抱过来陪礼。钱亦绣如今最怕见两个人,一个是老张伯,一个就是万大中。 她缩着脖子被钱晓雨抱进堂屋,看见万大中现在脸上还有些青紫和几道抓痕,特别是左边有一道抓痕尤其明显。红红的,又宽又长,从左颊一直到脖子下方。也不知道是她们两个谁的杰作。 钱亦绣在钱晓雨怀里向万大中躬了躬身。瘪着嘴说,「万大叔,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受冤枉,受委屈了。是我跟张老爷家的车夫说有事找你,才让我们家人误会了你。求你别怪我奶。更别怪我小姑姑,她们已经非常自责了。要怪就怪我吧。实在气不过,就打我两下吧。求你了。我也不是故意冤枉你的,是因为大榕村我只知道你的名字,所以,所以……」 话没说完,已经泪光滢滢,瘪着小嘴吸着小鼻冀,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万大中站起身笑道,「绣儿快别难过,我没怪你,也没怪钱三婶和钱姑娘。我知道她们一定是太着急了,才……才那样的。」 他当然不怪这个小女娃了,不仅不怪,还感激不尽。他昨天从山里回来,一进村就听说小娃没事,乐坏了。 他正愁着钱家人拒他于千里之外,又不好意思总厚着脸皮去纠缠人家姑娘。现在,终于有机会和有理由跟钱家人来往了。而且,因为钱家人无故打了自己,自己又表现得那么好,任由打骂,钱家对自己的印象肯定大大改观。以后,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来找钱三叔讨教武艺了。 可惜乐极生悲,他刚一进家门,就被他爹冲上来一顿暴打。出事那天,他爹正好去省城办事不在家。回来后,听人说万大中如何厉害,如何以一敌六,还把那几个人一顿痛打就气坏了。 他爹正拿着棍子在打他,钱亦锦就来了,他爹才没有继续打。否则,肯定会打得他几天下不了地。过后想想,他也是一阵后怕。自己在平静的小山村里呆舒适了,差点因小失大,坏了大事,该打。 万大中是真心不怪钱亦绣,钱老头还以为他客气。忙道,「大中孙子,对不起了,我这个重孙女不懂事,惹下这大祸事,我们已经打过她了,她的屁股差点没被打开花。我也训斥了我三儿媳妇和霞姑,遇事不冷静,还出手伤人……」 万大中赶紧说,「钱爷爷您客气了。我真不怪绣儿,她还是个孩子,肯定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更不会怪钱三婶和钱姑娘,正所谓关心则乱,她们也是担心亲人出事才有此举,更说明她们赤诚可佳。」 万大中的几句话说得钱老头高兴不已,钱三贵也频频点头。吴氏正好进屋来陪礼道歉,听了这番话也被感动了。 真是个好后生! 钱亦绣看看被感动的几位大家长,知道万大中是真的没怪自己。不仅不怪自己,没准还在心里感激她的「帮忙」。 真是世事难料,这趟冒险之旅出了太多的意外。自己随意的一句话,也整出这么大的事,还反帮了这个她最不待见的人。不过。看万大中如今的品行,似乎跟登徒子挨不上边,浓眉大眼中还隐隐透着一股浩然正气。是他「改斜归正」了。还是掩藏得太深?还得好好观察观察。 万大中殷勤地帮吴氏把野猪腿拿去厨房,刚一出门,身后就传出一阵哄笑声。他的黑脸也带了些许红晕,乐呵呵地挠着后脑勺回了堂屋。 刚才,他如愿以偿地瞄到了那抹倩影。 钱满蝶悄声对钱满霞笑道,「瞧万大中那张花脸,没想到霞妹看着文文弱弱的。胆子大,劲也大。」 钱满霞红着脸。羞得直跺脚。 汪氏、兰氏几人也开着吴氏的玩笑,说没看出来她还这么能打,跟范婆子比起来也不成多让。 在这几人看来,万大中是个非常不错的后生。俊俏,壮实,有本事,有家产,最关键的是脾气好。试想哪个男人会无原无故被两个女人打成这样还不手的? 她们都说,经过这一场闹,掂记万大中的姑娘更多了。许多人家还厚着脸皮主动找人说合。 饭后,每家还送了一斤「老兄弟」点心,作为三房的谢礼。 村民们都挺高兴。忙乎了大半夜,不仅来钱家敞开肚皮吃了肉喝了酒,还能拿包点心回去给孩子或弟弟妹妹吃。 值! 钱亦绣后来听说。吃饭的时候,还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就是钱家人请了帮忙的花强来吃饭,结果花强没来,他那不要脸的爹花癫子厚着脸皮来了。 这些人都知道花癫子曾经跟着范二黑子等人没少来村西头调戏人家傻儿媳妇,现在还好意思来吃饭,够不要脸的了。 有人笑道。「花癫子,你猜啥皮最厚?」 花癫子想了想说。「不是牛皮就是熊皮,总不可能是粉皮。」 那人笑道,「都不是,是你花癫子的脸皮。」 众人哈哈大笑,花癫子倒混不在意。 吴氏都恨死花癫子了,但今天这种场合又不好意思往外撵人。她听钱满河说花强着实不错,因天黑没注意把腿划了一条大口子,流了许多血,却闷声不吭地继续帮着找人,极尽心。她便又让钱晓雷专门去花家把花强请来。 两天后,钱华回来了。省城点心作坊已经开起来,魏氏继续留在那里当大师傅,等把徒弟带出来再回来。 钱华请了两个懂藕的人回来,几个人开始在塘里栽种藕。钱家人都围着看热闹,钱亦绣没去,她还在小屋里养伤。她对这种普通藕可不感兴趣,她在想着怎么再买些地,买些人,怎么把金花藕(她自己取的名)种培育出来,还要不显山不显水。 她前世只吃过红花藕和白花藕两种,而且也只有这两种藕,金花藕还没出现过。 第78章 冀安地区种藕的人家不多,还大都种的红花藕,这种藕粉糯,适合炖汤。上年招待梁大叔他们的蜜汁糯米藕就是用的红花藕,其实这道菜更适合用脆甜的白花藕。 金花藕她没吃过,她想像着这种藕应该更适合清炒,做甜品,或直接当水果吃。 藕栽好,往湖里注了水,又放了一些鱼苗进去,家里的这件大事就告一段落了。以后钱晓风不再上山砍柴,主要打理湖里的藕和鱼。 家里的柴伙由花癫子的大儿子花强送。花强像花大娘子,虽然只有十三岁,却长得高大壮实,比他爹高了一个头不止。而且性情也随了娘,肯干活,吃得苦,还沉默寡语。 他或许知道自己的爹不着调,经常被村人笑话,便小小年就什么活都学着做。听说钱家三房想买柴伙,还知道上门毛遂自荐。 虽然钱家人都讨厌花癫子,但着实喜欢这个实诚孩子,便答应由他两天送四捆柴伙过来。 钱亦绣盼星星盼月亮,不知为何一直没盼到崔掌柜,坐在小屋里她的心像猫抓一样难受。后来才听黄铁说崔掌柜有急事几天前就去了京城。 或许他做不了决定要回去禀报主子吧。钱亦绣只得耐下心来等。 连下了三天三夜的绵绵春雨终于停了,温润的晨风夹杂着花香涌进小窗,唤醒了睡梦中的钱亦绣。她睁开眼睛,见小娘亲和小哥哥已经不在床上了,便翻身坐起来。 这半个月来,她几乎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然后用别人的脚代步去堂屋吃饭,再在院子里转转看看风景。 她看看脚底,又撕掉一些痂,除了有几块特别厚的痂留着,其它地方都长出了粉红色的新皮。她穿上鞋子试着跳几下,也不觉得很疼痛,心情有了些雀跃。能自己脚踏实地的走路,也是自由和幸福。 她走出小屋,看见小哥哥正在檐下练打拳。钱亦锦见妹妹自己走出来便停了下来,说道,「妹妹行不行,用哥哥背吗?」 钱亦绣摇摇头。一直在院子里转圈的跳跳高兴地跑了过来,立起身子就想往她的身上扑。 钱亦绣慌道,「别扑,我现在可受不住你。」 奔奔跳跳已经长大不少,白毛油亮,身体健壮,还减了肥,彻底随了爹。小家伙听了,便放下前蹄,欢天喜地地围着小主人前后转着。 现在大山进山不仅要带猴哥,还会带上奔奔和跳跳。但钱亦锦不许它把奔奔跳跳同时带出门,家里总得有条看家的狗。于是,奔奔和跳跳就换着跟狗娘进山玩。前天奔奔进山了,就只剩了跳跳在家。 想想在山里的猴哥和大山母子,钱亦绣有些担心又有些无奈。小气的猴哥不高兴她了,下雨天也撺掇着大山进了山。 这次食言了,钱亦绣非常抱歉。去洞天池之前,她给猴哥和大山许了愿,回来就给它和奔奔跳跳打个银项圈。可是,这次出了太多意外,她不仅没有把带回来的东西变成钱,还被吴氏一顿胖揍,哪里敢再要钱打银项圈。 这三位的项圈,就是打细点,十几两银子还是得要,她手里也没有这么多钱。 她发誓诅咒说,等一有钱了就给它们打,可猴哥还是生气了。觉得自己这次这么尽心,小主人却要忽悠它,太不应该了。 大山倒是不气,它跟人待久了,也有了些人类的劣根性,就是不患贫而患不均。 若猴哥有它儿女没有,那就会立着眼睛狂吠。连最受宠的猴哥都没有,那么奔奔跳跳没有也就无所谓了。 钱亦绣弯腰拍拍摇头摆尾向她示好的跳跳,抬头望望小娘亲的背景。 晨光中,小娘亲又站在院门口向远处眺望着。 从二月底门前绽放第一朵野花起,小娘亲站在门口的时间就比冬天多了些。 此时正值三月中下旬,荒原上开满了野花。徐徐春风把花香草香吹遍每一个角落,也把人的心吹得驿动起来。不说小娘亲,连其他人偶尔都会站在那里望望前面那一片撒落在绿草中的姹紫嫣红。 现在小娘亲的作息时间已经比较固定了。若是不下雨或没有客人,她就会在早中晚三顿饭前,站在院门口眺望几刻钟。其它时间都用来绣花,连晌觉都不歇。 小娘亲越来越专注于她的绣花事业,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有时甚至在灯下还要绣,劝都劝不住。她不仅要在绣架上绣,还会在手帕上绣,什么针法绣什么好看,「研究」好了,才又绣在架上。即使这样用功,进度还是非常缓慢。 现在家里也不指望她的绣品卖银子,只要她不犯病,都随她。只是一样,由于搞「研究」,绣线和素绫素绢就用得多些。而且,她对绣线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让节省的吴氏颇多无奈和报怨。 吴氏不给,程月便会嘟着嘴眼泪巴巴地看着她,钱亦绣和钱亦锦也会帮着小娘亲求情,连钱三贵和钱满霞都要帮着讨要。吴氏只得咬牙托人在省城给她带。还气哼哼地说,「得,就我讨嫌。就我得罪人,我这么节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说是这样说,还是托人在省城带了十几两银子的好绣线给她。 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湿漉漉的,有些地方还有积水。桃树下落樱缤纷,一地嫣红。钱亦绣绕过积水,来到小娘亲身旁。 她伸出小手拉拉程月的裙子。程月低头看看女儿,又抬头望向远方。幽幽地说,「花又开了这么多。真好看……」 「江哥哥」换成了「真好看」。或许,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的小娘亲也有些怨言了吧。 晨光中,荒原上的雾气还没有消散,显得草更翠。花更艳。随着阵阵春风拂过,起伏的雾气似抖动着的白绫,花草如绣在白绫上一般,随着白绫的抖动而微微摇曳着。 不远处有几朵花儿格外引人注目,花茎要高得多,花瓣也要大得多。它们摇曳起来更加婀娜多姿,花瓣上的露珠滚来滚去像一颗颗璀璨的珍珠,花蕊中还有一只蜜蜂在辛苦忙碌着。 第79章 荒原另一头,村口那片朝霞中。钱亦绣也似乎隐隐看到一抹修长的背影在禹禹独行,瞬间消失在霞光之中。 这么多年来,这是不是小娘亲心中那幅永不磨灭的画面? 钱亦绣不得而知。她默默地陪小娘亲站了一会儿。没有再打扰她,而是去厨房舀水洗漱。 她愿意小娘亲在自己纯净的世界里享受那一份美好和期盼,也愿意小娘亲多往远处瞧瞧,多休息休息眼睛。 吃早饭的时候,众人都欣喜钱亦绣终于能下地自己走路了。只吴氏还敲打着她说,「都快满七岁了。也该有个大姑娘的样,跟晓雨学着绣绣花做做针线。别无事到处乱跑。」 钱亦绣没吭声,虽然她喜欢看好看的绣品,但实在不耐学针线。她也知道在古代必须要会绣活,哪怕那些大家闺秀也要学会做针线。可她现在还静不下心来搞这些,等把家发起来了,再坐在绣楼里慢慢学吧。 看她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样子,吴氏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小脑袋。见钱三贵有些沉了脸,才把手缩回来。 饭后,上学的上学,干活的干活,无所事事的钱亦绣拉着吴氏说,「奶,这次猴哥和白狼救我辛苦了,能不能裁些料子给猴哥和奔奔跳跳做套衣裳?」 她想哄哄生气的猴哥。 吴氏气道,「若是没有猴子,你也不敢擅自进深山。没教训它就不错了,还做啥衣裳。」 钱亦绣无法,只得带着跳跳去了大院子。都过了侧门,还听见吴氏在后面喊,「不许从后门上山,再乱跑看不打断你的腿。」 钱亦绣的脚步顿了顿。她多年前刚来到这个小院子的时候,吴氏是个多温柔的人呀,这么多年的苦日子不仅把她锻炼成了一个能干的农妇,性格也泼辣刚硬起来。 大院子彻底变了样。离老远就能看到湖里碧波荡漾,中间一条小木桥曲曲折折。再过两个月,荷花就会开了,那时该是怎么的一番美景。想着钱亦绣都美得不行。 可院子里的土路实在不敢恭维,坑坑包包,雨后更是泥泞不堪。 她拎着裙子,往凸出出来的石头上走,一路连走带跳,才到了湖边。来到小木桥上,来回走了几趟。整个大院子,只有这里的路好走。 望望院子后面的溪石山上,那里藏着几颗珍珠。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只要是洞天池出产的,就是有品质的。再回头看看自家住的小院子,及前面那几排下人住的房子,还有这一片泥泞的院子,居住环境明显低于自己的经济实力。 想着等以后自家强大些了再重新修房子,好好规划一番,修个花水相拥,楼阁精致的大庭院。自己住的舒适,也能把美貌小娘亲藏得深深的。现在家里一来客人,小娘亲就躲进东厢小屋,真是委屈她了。 只是现在还不能够修,因为自己的急于求成,家里已经引起很多人的猜疑和议论,不好再高调了。 还有就是该怎样把珍珠的事情告诉三贵爷爷。怎样把珍珠卖个好价钱,怎样买地买人种金花藕,还有崔掌柜那里到底怎么样了…… 这时。钱亦多跑来了。自从钱亦绣受伤关在小屋里,这个小萝莉便会经常来陪她玩。 小萝莉离老远就大声说,「万大叔又来你家了,我们两个一起来的,他还带了两只肥肥的大兔子。」 即使是离得老远,也能听出小萝莉口水哗哗的声音。多多小盆友现在经常吃肉,依然改不了一见大肉就流口水的毛病。 自从万大中在她家里吃了那顿饭后。便会隔三岔五来家里送些打猎的斩获,借口是「向钱三叔讨教武艺」。 钱亦绣虽然不好意思撵人。但仍然是一百万分地不待见他。觉得万大中即使不是坏人也配不上自己的小姑姑。首先猎人这个身份就不行,属于高危险职业,容易致死致残。 比如自己的爷爷钱三贵,若当初不当镖师。做点小生意或是学个手艺,哪怕只当个庄稼汉,家里也不会搞得这样惨。 他还是有工作单位的镖师,工伤后单位还帮着治了病,给了一百两银子的赔偿金。家里都败得只剩二亩坡地,若自己不穿越过来,还不定穷成什么样。 而猎人属于个体户,无论致残还是死亡,都是自己买单。连三贵爷爷都不如。万大中若出了意外,小姑姑怎么办? 钱亦绣抬头望望天,现在好像才巳时。哪儿有这么早来人家里做客的,真是没有一点眼力价。 她牵着小萝莉回了小院子,房檐下果真丢了有两只死兔子在哪儿。堂屋里传来钱三贵和万大中的说笑声。 钱三贵一个人呆在房里无所事事也寂寞,有个人来陪他说话,还是个有共同语言又崇拜自己的人,他高兴。话也多起来。 还大着嗓门吩咐吴氏,晌午红烧一只兔子。他们要喝两盅。吴氏乐呵呵地让钱晓风过来把兔子打理出来。 钱亦绣来到小姑姑的小屋,她和钱晓雨正做着针线。小姑姑脸蛋红红的样子,似乎有那么点像恋爱中的小女人。 钱亦绣在屋里转了一圈,便似是无意地自言自语说道,「我听大人们说要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咱们家现在也算小地主了,将来说不定还会当个大地主,千万不要嫁那些妄想攀高枝儿的人。特别是那些容易受伤的男人,更不能嫁。要搞清楚,愧疚和心悦是两回事……」 对于钱亦绣时不时冒出些惊人的话语,钱晓雨已经习惯了,但这些话还是把她笑得岔了气。钱满霞气得脸通红,起身抓着她又打了几下小屁股,嗔道,「胡说八道啥呀,看我不告诉我娘,让她狠狠掐你。」 钱亦绣郁闷地出了小屋,觉得自己像多管闲事的法海。但她真的真的舍不得小姑姑再受一点苦,她希望小姑姑出嫁后能舒舒服服过清闲小日子,不一定要大富贵,但必须要舒心,不要有大的波折。 这也是她对自己未来的期盼。 第80章 她还希望这辈子和相公之间的感情不要太浓烈,更不要对某个男人太倾心。那种漫长而痴痴的等待,是非常难捱的。就像前世的自己,就像今生的小娘亲…… 刚才的话钱亦多没怎么听懂,问道,「绣儿姐姐,是谁要嫁给大地主啊?」 「是多多呀,现在多多也是掌柜家的女儿了,以后就要嫁给大地主。」钱亦绣忽悠着小萝莉。 钱亦绣在堂屋门口晃了两晃,万大中在里面招呼道,「绣儿,快进来,看万大叔给你带了什么来。」 钱亦绣走进屋。见万大中的黑脸除了那一道长痕,其它地方都光滑了,五官硬朗中透着几分俊逸,身材挺拨,坐姿如松。虽然比自己的俊俏小爹爹差了不少,但还是算得上帅哥一枚,怪不得几个村的姑娘都盯着他。 「什么事?」她问道。 万大中从荷包里掏出几颗石头递给她,笑道,「这是我打猎时在一个瀑布前看到的。觉着好看,就捡几颗回来给你玩。」 原来是贿赂她来了。 这是六颗雨花石,色彩艳丽,晶莹剔透,石头中的图形各异,有些隐隐像鸟兽,有些像青山绿水,还有些像少女的剪影……这个礼物钱亦绣很喜欢,舍不得拒绝。 她正愣愣地看着,钱亦多的小嘴瘪上了,「万大叔,没有多多的吗?」 万大中笑着赶紧从钱亦绣的小胖爪子里挑了一颗最小的给她,「这颗给多多。」 钱亦绣抿嘴笑道,「谢谢万大叔。」 晌午吃饭,钱三贵和万大中在罗汉床上的小几上吃,吴氏领着钱满霞和钱亦绣、钱亦多在大桌子上吃。 钱亦绣立着耳朵听钱三贵和万大中说话。万大中的话不多,多听钱三贵说。时不时地插上两句,很中听,拍了钱三贵的马屁还不留痕迹,让钱三贵的哈哈声打得都比平时响得多。吴氏隔着桌子不时地请万大中要吃好,喝好。 小姑姑小脸绯红地低头吃着饭,一句话没说,弯弯的眼中却露出了心中的喜悦。 饭后,万大中走了,顺便把多多小萝莉带走送回家。 下晌,钱亦绣皱着眉头偷偷跟钱三贵说了自己对万大中职业的担忧。 钱三贵听了哈哈大笑,捏捏她的小胖脸说,「咱们绣儿真是个操心的命。那万大中为人不错,豪爽,懂礼,打猎上也有几分真本事。他来家里作客,咱们欢迎。若他提出求娶你姑姑,爷自有计较。这不是你小娃娃关心的事,快别说了,被你奶听见了又要挨打。」 晚饭前,猴哥和大山奔奔回来了。猴哥依然不理钱亦绣,连看都不看她一眼。钱亦绣进厨房亲自给它蒸了碗碎肉鸡蛋羹,还点了几滴香油。它虽然吃得喷香,但还是用后脑勺对着她,表示自己的强烈不满。 钱亦绣给它捏后脖子,它就木着脸让她捏,捏完又木着脸走开。 第二天,家里来了一位久违的小客人——弘济小和尚,他前几天才从京城回来。 小和尚上年来过两次都没看到猴哥,这次看猴哥在家里,极高兴。一把把它抱起来说,「呀,长大了,也长沉了,看来你在这里过得极好嘛。」 猴哥抱着他眼泪花花的,嘴里伊伊呀呀的,像似在控诉钱亦绣虐待它一样。 钱亦绣又好气又好笑,便讲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让小和尚乐起来。他说,「阿弥陀佛,你这泼猴,也太执着了。小施主已经跟你讲了道理,你还如此不依不饶。要不,跟着贫僧去寺里?」 听了小和尚的话,猴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寺里不能吃肉不能吃蛋,或许连件破衣裳都穿不上,还是算了。 它从小和尚的身上下来,又往钱亦绣身上爬。钱亦绣假装生气不理它,它就又作揖又作鬼脸,让人忍俊不住。钱亦绣也被逗得笑起来,一人一猴算是合好如初。 钱亦绣让钱晓雷去私塾把钱亦锦接回来。她一直觉得,钱亦锦跟小和尚的共同语言最多,两个小孩相处也非常融洽。 一直在绣花的程月在小和尚一来就出了东厢。她对小和尚笑了笑,便拿了一个凳子坐在他们旁边,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女儿和小和尚说笑。见小和尚的水喝完了,还会殷勤起身给他续上。 钱亦锦是跑着回来的,累得小脸通红。两个小子一见面,就抱在一起跳了几圈。 几个孩子坐在枣树下,边吃点心边说着趣闻。主要是小和尚说,路上有什么稀奇的事情,报国寺有多么宏伟,那里的素食有多么好吃,西山风景有多么秀美…… 当两个男孩开始说学问的时候,钱亦绣便不打扰他们了,倚在小娘亲身上看着他们。 或许由于旅途劳顿,小和尚有些抽了条,五官也较之前立体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钱亦绣的错觉,小和尚跟钱亦锦坐在一起,竟然有一、二分的挂像。 来续水的钱晓雨笑道。「锦哥儿和小师傅长得有些像,他们坐在一起,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兄弟呢。」 坐在房檐下的钱三贵和吴氏看了。也笑道,「嗯,还真有点像。」 吴氏想想不对,心里就有些慌了,忙道,「弘济不师傅不单长得跟锦娃有些像,跟善娃也有些像。都是齿白唇红,大眼睛双眼皮儿。肤色也白。」 钱满霞仔细瞧了瞧他们,笑道,「娘说的对,小师傅不止跟锦娃、善娃长得像。还跟绣儿有那么一点点挂像。」 或许漂亮的小包子也如美女一般,只要长得好看,总有相像的地方。 钱亦绣咯咯笑道,「是不是我娘当初生的三胞胎,爷和奶怕养不活,便丢了一个?」 程月还怕是真的,紧张地看着钱三贵和吴氏,把几人都逗得笑起来。 钱亦锦笑道,「娘。妹妹是说笑的,咱们家再穷也舍不得丢孩子。何况小师傅比我和妹妹还小半岁呢。」 第81章 小和尚也笑了,说道。「贫僧原来的家应该是京城的。听师傅说,他是从京城把贫僧带来这里的。」说完眼神暗了暗,扭着手指低声说道,「若我真是钱婶子的儿子该多好,也不会一生下来就丢给了师傅。即便丢给了师傅,也不会不去看看贫僧……」 他竟然用了俗世的称谓。这或许才是一个六岁孩子的心声吧。 他的话让几人都有了些心酸。程月更是流出了眼汪。她欠身摸了摸小和尚的头说,「月儿也喜欢小师傅。很喜欢的。小师傅就不要走了,留在这里,跟锦娃一起给月儿当儿子。」 她的话不仅把众人说笑了,连有些伤感的小和尚都笑了起来。 笑过后,钱三贵难得地批评了程月,「儿媳莫混说,小师傅跟佛门有缘,才会出家。」 小和尚也点头道,「是呢,贫僧的师傅说,贫僧必须皈依佛门才能活下来。」 一直有些不安的吴氏听了,才放下心来。 小和尚一直玩到日落时分,在钱家吃了早夜饭,才被一起来的一个青年和尚带着骑马回了寺里。走之前,程月拉着他的手一再嘱咐经常来家玩,若在寺里过不惯,就还俗给她当儿子,给锦娃和绣儿当弟弟。 因为怜惜他,程月便开始抽时间给小和尚做僧衣僧鞋,吴氏和钱满霞、钱晓雨都帮着做。自此后,小和尚的衣物就由钱家三房供应了,小和尚来钱家也来得更勤了。 四月六日,是钱家三房小兄妹的七岁生辰。也是钱亦绣的一个特殊纪念日,今天是她重生一周年。 钱亦绣很隆重地把自己打扮好,把那套压箱衣裳,也就是去张家作客的那套粉色中衣和裙子拿出来穿上,外面穿了件红色单层坎肩。由钱晓雨帮着梳了包包头,再系了两条红色丝带。 钱亦锦今天穿了套坨色缎子小长袍,钱晓雨专门给他梳了个总角。改变了发型的小正太显得更加俊秀儒雅了,钱亦绣却还是喜欢那个头上顶着小树的酷酷小男孩。但人总要成长,不管喜不喜欢,他必须改变。 程月看着一双漂亮的儿女,笑得眉眼弯弯,直说,「绣儿真好看,锦娃真好看。」 钱亦绣曾经作为旁观者看着程月生下小钱亦绣,看着吴氏捡钱亦锦,这两个襁褓中的小婴儿一转眼便长到了七岁。虽然小原主去了,但这尊本来弱弱的身体在装进一个成人灵魂后,被调养得白白胖胖,个头如今只比钱亦锦矮半个头了。 再看看在一旁欣喜地看着儿女的程月,小娘亲的变化也大。她来了这个家后,至少还长了五公分。她刚来时大概只有一米五几,现在不低于一米六。从这点来看,小娘亲刚来时顶多十三、四岁。那么小就被小爹爹卖力耕耘,怀孩子,生孩子,居然还大小平安,真是难为她了。而且,她至今还以为钱亦锦是她睡觉时生下来的。 钱亦绣真的真的疼惜这个傻傻的美美的小娘亲,走过去亲了她一口,用小手抚着她的脸颊道,「娘,谢谢你,你受苦了。」 程月愣愣地看看女儿,她不知道女儿为何要谢她,她受了什么苦。 钱亦锦自以为看懂了妹妹的心思。也去亲了程月一口说,「娘,儿子也谢谢你。谢谢你生下儿子,把儿子奶大。」 程月搞懂了,原来说的是这个。她笑着搂着小兄妹一家亲一下,说道,「娘喜欢绣儿,喜欢锦娃……娘高兴,把你们生的这么好看。」 娘仨腻够了。一起去了堂屋。 钱三贵和吴氏看到这对漂亮灵秀的小兄妹,也颇多感慨。抚着他们的头说了一些鼓励的话。 特别是对钱亦锦,钱三贵专门说了他是小男子汉了,诸事要立起来了…… 钱亦绣知道他是意有所指。不过,不止熊孩子会难过。程月肯定也要闹腾。 众人还送了礼物。钱三贵两口子分别给了小兄妹一个红包,里面装的是两个小银锞子。 小娘亲送的是两张一模一样的漂亮小手帕,上面是两只小鸭子,还是双面绣。钱亦绣看出来,水波纹用的是水纹针。但鸭子眼睛和几个小水泡泡不仅发光还极传神,这应该是在水纹针的基础上改进的,比之前卖的那幅「双鸭戏水」绣品还好看。这么精致的帕子可舍不得用,留着当压箱宝贝。 还好意地悄声提醒钱亦锦,「哥哥。娘送的帕子好,可别随意用了,留起来。」 小正太又把帕子展开看了两眼。觉得鸭子绣得确实好,那就先留起来吧。 程月看到儿子女儿喜欢她送的礼物,抿嘴笑道,「娘喜欢这两只鸭子,一只是锦娃,一只是绣儿。」 又说得众人笑起来。 小姑姑送的是每人一双小鞋子。特别是钱亦绣的小绣花鞋,又好看又鲜艳。 下人们也送了礼。钱华一家送的是钱晓雨做的鞋子,黄华送的是在县城买的两支笔和两朵娟花。 小兄妹挨个谢过。 早晨,依旧是老规矩,小寿星每人吃了一个白水煮蛋。现在钱家的日子好过了,每天每人都会吃一个鸡蛋。今天为了区分,其他人吃的是蒸鸡蛋。 饭后,钱亦锦去上学,程月去门口看风景,钱亦绣在屋里听钱三贵和吴氏商量今天晚上请客的事情。 家里日子好过了,老两口想给小兄妹过个象样的生辰。但他们毕竟是孩子,没必要整太大的阵仗。许多人都已经看不惯他们宠孩子宠得没边了,若再请生辰宴,又要被人家说嘴。再说,过生请客,请的就是礼。他们就决定不请亲戚朋友们了,只把钱老头和钱老太请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顿晚饭就是。 既然这样,就没必要专门去镇上买吃食了,在谢家肉铺买些猪肉,再杀一只鸡一只鸭,家里又有菜疏和山货,这些足够了。 又让钱满霞带着钱晓雨把东厢中间那间屋子收拾出来。 其实,那间屋子早几天就让黄铁去县城买了家具回来,床、柜子、书案都齐了。今天只是把床上用品铺好,把一些学习和日常生活用品搬过去。 第82章 还是那句话,计划没有变化快。还没等吴氏出门买肉,钱香领着大儿媳妇张氏和大孙子虎娃坐着李占春赶的驴车就来了。 这可是稀客,钱三贵高兴极了,忙把他们请进屋里。 钱香爽快地打着哈哈说,「大哥大嫂可别嫌我们做客积极,这么早就跑来你家。我是怕大嫂又出去买肉,那我们岂不是白带这么多肉来了?」 李占春把驴车停好,把一个筐端了过来。筐里装了四条肉,一只猪腿,两只猪蹄,还有一付猪大肠、猪肝、猪腰,足有大半筐。除了两条肉是分别给大房、二房的,其它都是送三房的。 李家又送了钱亦锦一身天青色绸子小长袍,钱亦绣一个小银镯子。 钱三贵和吴氏直说送的礼太重了,他们当不起。 钱香笑着抱起钱亦绣亲了一口,说道,「我知道哥哥嫂子喜欢孩子,送他们比送你们心里还高兴。」 钱香几人一来,就不好不去叫大房二房了,又让钱满霞去请他们来家里吃中饭,钱香几人下晌要赶回县城。 钱香送了这么多肉,也不需要再去外面买东西。杀了鸡和鸭,煎卤饨炒,够这些人吃了。 张氏和钱晓雨一起,跟着吴氏在厨房忙活。绣绣阿姨则充当起了保姆的角色,领着虎娃玩。 虎娃一看见奔奔就喜欢得不得了,跌跌撞撞地跟在奔奔后面跑。这次跳跳跟着大山猴哥进了山,奔奔留在家里。 钱大贵一家扶着老爷子和老太太很快就来了。如今虽然是农忙,有了闲钱的大房请了两个短工帮着忙活农田,所以钱大贵也有时间来作客。 汪氏知道今天是两个小兄妹的生辰,钱香家来人,八成是给他们祝生的,便封了两个各一百文大钱的红包拿来。 钱大贵跟钱三贵说,「老二还在地里忙活,他说晌午些就来。」 钱香心疼道,「二哥也真是,家里也不是没那个钱,就请个短工帮着他多好。他年纪也不小了,满河又要在铺子上忙活,光他一个人做农活多累。」 钱老头冷哼道,「老二越来越糊涂,事事听他那个婆娘的。」 钱老太也心疼儿子,对这事早就不舒坦了,听了钱香的话,歪着嘴骂道,「那个败家婆娘,宁可把男人累死,也舍不得一点小钱请个人……」 钱老头道,「那也是你儿子没出息,怂,他要听婆娘的话,别人有啥法子。」 正说着,万大中和他爹万二牛也来了三房。万大中背上还扛了一只梅花鹿,一路上引来无数羡慕声和十几双盈盈「秋波」。 钱家人对万家父子的印象都很好,热情招呼着他们。李占春本就性子豪爽,拉着万大中讨教打猎的事情。还说,以后打了猎就卖给他,别人给多少价,他就给多少价。 钱亦绣发现小姑姑刚才头上只簪了两朵粉色蔷薇花,咋一转眼的功夫就多了一支玛瑙簪子呢?耳垂上也金光闪闪的晃眼睛。 想着三贵爷爷说他自有计较,也就忍住了要说的话。三贵爷爷自己因为高危险职业吃了大亏,或许也舍不得女儿吃苦头吧。 钱满霞见钱亦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头上的簪子,红着脸瞪了她一眼走开了。 法海果真是讨嫌的。 钱亦绣正郁闷,钱多多跑过来对着她耳语道,「听我奶和我姑姑说,万大叔想当霞姑夫。」然后又啧啧两声说,「他当了我的亲姑夫该多好啊,那这只梅花鹿就是我家的了。这么大只鹿,能吃好些天呢。」 钱亦绣也喜欢这只鹿,觉得万大中这次送礼算是送到点子上了。她倒不是喜欢鹿肉,而是鹿葺。张老爷说金乌龙蛇骨加鹿葺、人参泡酒,经常喝可以强身健体。 钱三贵不舍得买鹿葺和人参,所以那两截蛇骨一直放在那里没泡酒。把这两根新鲜鹿葺卖了,再买一截炮制好的鹿葺和一支人参就行了。不是老参价钱也不算贵,十几两就能买一支。这样一进一出,即使再掏些银子出去也不会掏太多。 她听了多多小盆友的话笑起来,说道,「你亲姑夫家是开油铺子的,以后你家的油管够吃,也不错啊。」 钱满多摇摇头,小嘴嘟起来说,「我那小姑夫抠得很,今年过年来我家拜年,只拎了两斤菜仔油,还猛吃我家的肉,气得我奶到现在都不舒坦。」又八卦道,「他跟我小姑姑定亲两年了,只送了我小姑姑一根薄薄的银簪子,我连他家的一片肉都没吃过……」 钱满蝶的未婚夫家在二柳镇开油铺子,后生杨又富长得也不错。当初找了这样一门好亲,汪氏得意的不行,到处炫耀,觉得女儿可以嫁去镇上享福,当镇上人了。 原来钱老太爱说老杨家抠门,还把汪氏气得够呛,说老太太鸡蛋里挑骨头,不待见的人怎么都不待见。 自从自家开了铺子之后,汪氏便有些看不起女婿家抠门的作派了。现在见了万大中的豪爽。更是觉得这个女婿不行。但也没有办法了,亲事已经定下,这个月底钱满蝶就要出嫁了。 钱亦绣到现在也没看过那个杨家卖油郎。吴氏曾经见过两次,回来后也是摇头不喜。 若钱满蝶嫁的这个女婿再不行,那钱家第三代闺女找的女婿就都不怎么样了。希望小姑姑能够好命,找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如意郎君。 让人意外的是,阿珠也坐着马车来了。因为张老爷带着张央去了省城给人看病,所以张老太太专门让她代表张家来给小兄妹送生辰礼。礼物是四匹绸段,颜色分别是月白、宝蓝、杏黄、水红。一看就是专门给两个孩子作衣裳的。这个礼物跟那头雄鹿一样,让所有的亲戚羡慕不已。 钱满霞便放下手中的活。把阿珠请去自己的小屋招待她。 吃饭的时候,又把在大院子里做点心的许氏和小王氏叫过来。 在堂屋里摆了两桌,一桌是男人,老太太也在男人那桌。一桌是妇人、孩子。阿珠由钱满霞和钱满蝶陪着在钱满霞的小屋吃。程月一个人在自己的小屋吃。 第83章 钱二贵和唐氏是在开饭前到的。钱二贵身上还沾着泥土,一看就是从地里直接来这里的。唐氏虽然不算很利索,但好歹衣裳还算干净。他们两人是空着手来的,或许根本就不知道今天三房为什么请客 钱老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钱二贵一眼。 小王氏红了脸,自己和丈夫日夜忙碌,连侄儿侄女的生辰都忘了。今天来了这么多人,或许只有自家是空手来吃饭的。 唐氏一进院子就看到丢在房檐下的死鹿,羡慕得眼睛都红了。吃饭的时候大着嗓门说,「这么大一头鹿三叔一家也吃不完。干脆每家分些,咱们帮着一起吃。以后得了个猎人女婿,三叔家也不愁没肉吃了。」 这话不仅把钱三贵和吴氏说得脸通红。也把万大中说红了脸。钱三贵两口子倒不是舍不得这点肉,关键是「女婿」这两个字说得太不妥,那层纸不是还没捅破嘛。 另一桌的钱二贵骂道,「臭嘴的婆娘,这么多的吃食还堵不上你的嘴,胡说啥呢。」又赶紧给钱三贵和万大中赔不是。「三弟别往心里去,那婆娘有口无心。自己得罪了人还不知道为啥。大中也别往心里去,钱二叔给你赔礼了。」 钱三贵红着脸没吱声,万大中赶紧摇头笑道,「钱二叔客气了。」 钱老头和钱老太也气得不得了。钱老头不好当众骂儿媳,钱老太倒是第一时间就想骂人,但嘴不利索,等钱二贵和万大中都说了话,她才把话说出来,「你个蠢婆娘,再胡咧咧,就滚,滚,滚……」 只有「滚」字说得利索。 唐氏翻了翻白眼,她以为自己是因为想吃鹿肉挨骂,小声嘀咕了句,「不就是一点肉嘛,舍不得就算了,当我没说。」 吴氏气得恨不得搧她两巴掌。但当着这么多人,特别是当着万大中父子的面,也不好再给人家留下个泼妇的印象,只得死命把气忍下去。 晌饭过后,阿珠和万大中父子便告辞了。钱二贵要去地里做农活,他跟唐氏也走了。 因为唐氏当众说了要肉,钱三贵只得让黄铁把鹿处理了,除了给万家父子送的点心做为回礼,其他几家都送的鹿肉,只是张家和钱香家送的多了些。 送了一半,还剩一半。李占春又提出把剩下的鹿肉买了,明天拿去肉铺子上卖,还硬给了吴氏二两银子的鹿肉钱。 钱香陪着钱老头夫妇及钱大贵、钱三贵说了阵话,申时初也走了。 钱老头和钱老太没走,他们还要等着看孙子,给孙子过生辰。钱亦多也留了下来,她说跟太爷爷一起回家。 客人都走后,在屋里呆了一天的程月才出了门,来到院门前向远处眺望。夕阳西下,她的黑发、背影像是被渡上了一层金粉。 钱老头道,「满江媳妇还以为满江小子活着,还在等他?」 钱三贵点头叹道,「满江媳妇脑子不算清醒,她有这份执念对她或许还是好事,不然身子怕是支持不下来。」 钱老头不太喜欢这个头脑不清醒的孙媳妇。但看到她数年如一日的等着孙子的回归,也有了些心酸。 钱亦锦下学了,他牵着程月一起进了堂屋。给钱老头和钱老太见了礼。又收了老两口给的红包,便倚着老太太站着。老太太见梳着总角的孙子变得更好看了,歪着嘴看不够,抖着手还不停地帮他拍身上的灰。 饭后,黄铁把老两口和钱亦多送回了钱家大院。钱三贵便开始跟程月和钱亦铁摊牌。他今天非常累,但这事必须要他出面说。 钱三贵一说出来,钱亦锦脸涨得通红。程月干脆哭出了声。 钱亦锦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爷爷也曾经暗示过。若是娘亲正常。自己满三岁就应该单睡了。但他已经习惯夜夜陪着娘亲和妹妹一起入眠,即使知道应该分开,还是十分难过,也不愿意。 他含着泪摇头说。「我娘身子不好,妹妹又太小,能不能再过几年分开?」 程月表现强烈得多,哭着说,「月儿喜欢锦娃,离不开锦娃,我们不分开。」 钱三贵先没理程月,对钱亦锦说,「你正在读圣贤书。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你应该懂。虽然我朝不像前朝那样讲究男女大防,但你这么大还跟娘和妹妹睡一张床,传出去是要被人家笑话的。连分房睡都这么难受。将来怎么出去考秀才,考举人,怎么振兴咱们家的门户?」 这些道理钱亦锦都懂,他知道自己无可辩驳,便擦着眼泪不说话了。 钱三贵又对哭着的程月说,「儿媳也要想通些。男孩子大了,必须要离开母亲单睡……」 一通道理讲下来。累得他脸通红,不停地咳嗽。可程月根本就听不进去,只摇着头抽抽搭搭不停地哭。 钱亦绣抱着程月说,「娘,你还有绣儿陪着啊。爷说得对,哥哥是男孩子,他大了就要出去读书,考功名,为家里争光。若娘一直把他捆在身边,会害了他的。娘喜欢哥哥,就应该做对哥哥有益的事。有一种爱叫放手,放手让他去做自己该做的事,这才是真正喜欢他,爱他……」她一着急,又把前世的经典语言说了出来。 但对程月这种人来说,越直白的话越管用,她也容易听懂和接受。钱三贵讲了那么久的大道理,她没听进去一句。但女儿实实在在的话却听进去了,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女儿说,「可娘喜欢锦娃,离不开他。放开手,娘会很难过的。就像江哥哥,放手让他出去,可过了这么久还不着家……」 「爹爹的情况和哥哥不一样。爹爹是身不由己,但哥哥若是有出息了,是可以把娘亲和家人带在身边的。所以说,短暂的难受,是为了拥有更多的快乐。暂时的离开,是为了更长久的守候。」钱亦绣说。 钱亦锦觉得妹妹说得对极,便也抱着程月说,「娘,爷爷和妹妹说得对。现在的难受是短暂的,等儿子出息了,就把娘、爷奶、妹妹、姑姑都带在身边。咱们一家人会一直快乐的生活,长长久久守候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多好啊……」 第84章 程月听了劝,但还是躺在床上哭了半夜,把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生怕她也离开自己。钱亦绣乖巧地任小娘亲搂着,不时的用小脑袋蹭蹭她的胸口,再宽慰两句。 第二天,程月的眼睛像桃子,钱亦锦的眼睛也有些红肿。吃早饭的时候,程月不错眼地看着儿子。饭后,又把他牵到院门口,看着梳着总角穿着小长袍的儿子走过开满野花的荒原,最后消失在村口。 儿子长大了,程月不得不放手让儿子独自睡觉。以后,还得放手让儿子远行。 刚分开的头两天,程月难过得一直睡不好。但从第三天起,也就慢慢习惯了。 四月十日,钱亦锦休沐。两小兄妹要去县城一趟,早就说好钱亦绣要去向张老太太和宋氏当面赔罪。当初借着去张家做客搞出那么大一件事,害得人家跟着担心。特别是老太太,据说吓坏了,还喝了几天汤药。 同时,把没有经过炮制的鹿葺卖了,再买截鹿葺和一支人参回来泡酒。 小兄妹打扮好上了牛车,黄铁又把送张家的几坛醪糟、几盒蒸蛋糕、还有一大把嫩香椿及一些新鲜菜疏搬上车。还有几盒送老张伯的点心,及两坛醪糟、两条猪肉。 牛车都走了一截,吴氏还跟在后面嘱咐钱亦锦和黄铁,不许让钱亦绣单独行动。 来到张家,黄铁把小兄妹交给出来迎接的阿珠,便去了老张伯家,并说好下晌他亲自来接两兄妹。 张老太太还故意沉着脸,只跟钱亦锦说话。钱亦绣给她和宋氏深深躹了一躬,打着迭的说好话,才把老孩子哄得笑起来。 嗔怪道,「你这小猴儿,比男娃还让人费心。你也不想想,若你有个好歹,家里人得多难过。就我一个外人,都难过得紧。」 钱亦绣不好意思地说道,「绣儿知错了,再也不犯了。」又说,「老太太有小张叔叔这样的乖孙子多好,少操好些心。若有个我这样的孙女,您会气得少吃好多饭的。」 老太太摇头道,「有你这样的孙女,少吃饭我也愿意。」又对宋氏道,「只求央儿早些成亲,能给我多生几个重孙子,哪怕多生几个重孙女也好啊,家里才热闹。」 宋氏笑道,「我也想,恨不得今年就能抱上大胖孙子。」 钱亦锦毛遂自荐道,「等小张叔叔成亲的时候就让我和妹妹滚床吧,让小张婶子也生对龙凤胎。」 这话把老太太和宋氏喜的呵呵直笑,连连点头说好主意,就这么说定了。 之后,几人又一起去了花园。上年钱亦绣帮着栽种的满天星开了。远远望去,姹紫嫣红里因为融入了一片纯净的白色,更是美的醒目。离近了看,鲜艳硕大的花朵和星星点点的小白花相得益彰,美不胜收。 如今张家经常给相好的人家送些玫瑰等大花配满天星的插花,很是受欢迎,让无所事事的张家婆媳很是有些成就感。 中午,老太太又留了小兄妹在他家吃饭,也见到了张仲昆父子。 张仲昆在给他们带回了一截鹿葺和一支人参的同时,也带来了崔掌柜和梁锦昭的消息。 钱亦锦接过鹿葺和人参,问还需补多少钱。张仲昆说,「正好两不相找。那么大两根鹿葺,价值足以抵这一截鹿葺和人参了。」 张仲昆说是这么说,小兄妹还是知道自家又占了些便宜。虽说占了便宜,但应该不多,也就没有再说钱的事情。两家的关系这样好,一点小钱也要算清楚,好像不太好。 张仲昆又说了梁公子下个月初会从京城来溪山县。跟着悲空大师「学武」的同时,也会来张家住些日子,让宋氏做好接待贵客的准备。同时,又说了崔掌柜会陪着梁公子一起回来。 一直等着崔掌柜消息的钱亦绣听了张仲昆的话,也只得耐着性子继续等。 院子里的蔷薇花开得正艳,一簇簇的,爬满了那一截院墙。桃树上已经结出了青色小桃子,枣树上挂满了碎碎的小黄花。 一片大好春光中,钱华去蒙溪村把那八十亩田的租子收回来了,交完税后还剩四十二两银子。佃户们收完菜仔,又开始准备插秧种水稻。 小地主钱三老爷捧着银子直乐,有了田地就不愁没饭吃了。 钱满蝶的好日子也在悄然临近。钱家大房在忙着准备她的婚事,三房也在考虑着送些什么添妆。 钱满蝶是讨喜又勤快的好姑娘,在三房最困难的那几年,经常来家里帮着钱满霞做事情,对程月也散发出了极大的善意。可以这么说,她是钱满霞那几年唯一的闺蜜,也是程月唯一个愿意与之相处的外人(小和尚除外)。 想到她婆家是出了名的抠,钱三贵两口子便想着送什么东西让她出嫁以后用得上,又不要太张扬。 想来想去,决定偷偷送五两银子,再在明面上送一匹张家送的水红色绸缎,又专门去镇上买了一根雕花银簪子。即使是一匹绸缎和一根银簪子,至少也值五两多银子,这在乡下已经是少找的大礼了。 钱满霞小姑娘跟钱满蝶最要好,知道她爱美,给她做了一套京城流行的绸子夏衫,又送了四朵省城的绢花和一盒香脂。 程月和钱亦锦、钱亦绣娘仨也单送了礼。小兄妹专门拿着私房钱去镇上买了对银镶玛瑙小耳坠,虽然不大,但戴在耳朵上亮晶晶的极好看。这对耳坠花掉了小兄妹的十一个银锞子,几乎花光了他们积攒的所有私房钱。 连钱晓雨都送了两条绣花绢帕给她。 三房的五两银子是偷偷送的,但其它的礼加起来也让村民们羡慕念叨了好久。 钱大贵夫妻和钱满蝶十分感激三房一家,特别是汪氏,心里更是酸酸的。自己好强,总想把别人比下去。当初托人找了很久才「高攀」上了这样一门亲事,觉得让小闺女当上镇上人了,自家有面子。哪怕听说那家有些不妥,钱老太一直不喜,也舍不得退掉,还曾经觉得是别人嫉妒自家找了个好女婿。 第85章 婚期越临近,她越怕。怕这桩亲事跟大闺女的亲事一样,属于「马屎皮面光」那种,外面看着好看,日子却不好,那就糟心了。 特别是杨家送的聘礼,礼金只有两贯钱,再把礼饼、茶叶、酒、鱼肉这些东西加在一起,怕是连五两银子都没有,还比不上有些乡里人家。当时汪氏气得在床上躺了三天,对外却强颜欢笑说,自家专门跟老杨家说了,自家不是卖闺女,不在乎聘礼多少,关键是要对她家闺女好。 其实,在镇上卖了几个月点心的钱满河已经听说了老杨家的一些做派,前两个月还跟小王氏说了,让她去提醒一番许氏。但那时钱大贵和汪氏都已经骑虎难下,因为六礼中已经过了五礼,无故退亲钱满蝶以后就不好说亲了。 前两天,杨又富的娘又在镇上跟那些街坊邻里说,怕老钱家把他们送的聘金贪没了,还说老钱家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这话或许是故意透给在镇上卖点心的钱满河,让钱满河传个话。钱满河气得要命,贪没聘礼这些话分明就是在说他娘唐氏当初的做法。也就如了他们的愿,把这话传给了钱大贵夫妇。 两夫妇气得连觉都睡不着。为了争口气,也为了闺女今后的日子好过,大房不仅把杨家的聘金一分没动拿出来,在原来准备的十两嫁妆银子基础上又加了四两,买了二亩水田作嫁妆。再加上自家准备及别人送的家具、被褥、衣裳、布匹、首饰等,足有近三十两银子之多。这么大的一笔嫁妆,就是许多镇上人家都比不上。 汪氏私下悄悄教钱满蝶,一定要把嫁妆拿捏在手上,特别是手里的私房银子和布匹首饰,千万别被夫家人哄过去。还有就是把男人的心抓住,熬到以后分了家,日子也就好过了。 吴氏偷偷跟钱三贵说,若她是汪氏,宁可不要这个面子,甚至冒着闺女以后不好找婆娘的危险,也要把这门亲事退了。自己放在胸口疼的闺女,咋能够嫁给那样上不了台面的人家。别说他家只是个开油铺子的,哪怕是有座金山,也不嫁。 只是汪氏太好强,钱老太说的话都不听,别人的话就更听不进去了。这个亲家这么糟心,当着外人的面她还要挑着好的说。若不是钱老太和钱大贵说了些实话出来,好些事他们都不知道。 钱三贵更疼闺女,听了连连点头。两口子又说起了万大中,怎么比怎么觉得他人好,家里更好。有田地有瓦房,还人口简单。只有一个爹,性子跟万大中一样豪爽,一看就是个好侍候的人。 只一样,他的猎人身份两口子有些顾虑。虽说他的功夫不错,但夜路走多终遇鬼,钱三贵就是吃了这个大亏。所以,两口子决定,以后找机会旁打侧敲,看万大中对自己以后有什么打算。 四月二十八日,宜嫁娶。除了程月,钱家三房都去了钱家大院。特别是钱亦锦着力打扮了一番,因为他要和钱亦善一起,不仅要跟着十几个叔叔堵门要红包,还会去杨家送亲。 钱亦绣一进大院,就被钱亦多拉去钱满蝶的小屋。小屋人太多,全福人正在给她梳头开脸,说着吉祥话。两个小丫头挤进去,看到是汪里正的婆娘余氏当的全福人。 余氏虽然嘴讨嫌,但谁也不能否认她在花溪村是最有福气的妇人。公婆健在,有儿有女,丈夫是里正,还有个儿子在镇城开铺子,她本人身子骨也极好。 村里许多人家嫁闺女都会请她当全福人。余氏也乐意,被人推崇尊敬的同时,还能得几个零花钱。 新娘子永远是最美丽的,此时的钱满蝶像初绽的迎春花,美丽,健康,生机勃勃。虽然眼里还是有些惶恐,但更多的是娇羞和对未来的期许。听着几个妇人的逗趣,脸色绯红,头都垂到了胸口上。 看到稚气未脱的美眉,钱亦绣的心都有些痛。这个年龄在前世还在上初中,属于未成年人,被睡了是要追究男方法律责任的。她还这么小,既然知道那家人不怎么样,干嘛还非让她嫁进去呢?哪怕今后嫁不出去,在家当老姑娘,也比嫁进杨家强吧。但愿那家不像传言中所言,能够善待这么好的女孩。 想想还是自家爷奶好,真正疼孩子。若是钱满霞碰到这种情况,三贵爷爷和吴氏奶奶就是不计一切代价,都会把亲事退了的。 随着一阵爆竹声,门口热闹起来。后生小子们在为难新郎官,讨要着红包。在哄闹声中,一身彤红的杨又富带领着几个迎亲的后生闯进了院子。 钱亦善远没有开始时的兴奋,他瞅着钱亦锦直摇头,很有些不忿和不好意思。因为他也抢了几个红包,捏了捏,里面只封了两个大钱。乡下人家,日子好过些的封红包也会封个五文钱。杨家还是镇上开铺子的,真是少有的抠门 杨又富进了小屋,他长得比较白净,偏瘦弱,跟长年在地里劳作的庄稼汉不太一样。在笑闹声中,他带着已经泪流满面的钱满霞去了堂屋,给钱老头夫妇和钱大贵夫妇磕头。 钱满川把妹妹背去花轿。十台嫁妆排了一溜,再加上多人组成的送亲队伍,浩浩荡荡一个长队,唬住了许多人。钱亦绣和钱亦多跟着跑了出去,一直跟到洪桥边上,看到长队越来越远,直至不见。 钱家人气不过,把嫁妆置办得极体面的同时,还专门组建了一支由十六人组成的送亲队伍。这个队伍里除了钱亦善和钱亦锦两个漂亮小正太外,其他都是年青后生。钱家几个兄弟,钱香三个儿子,万大中,黄铁,还有汪家几个表兄弟,个个都是长身玉立,长相颇佳。还都穿上了压箱底的好衣裳,一走出去,吸引了无数眼球,让人觉得方圆百里内的好后生都聚集到了这里。 汪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不舍得最疼爱的小闺女是一方面,可能最大的担忧还是怕小闺女将来的日子不好过。她又不愿意跟别人说,只有哭。 钱老太在另一间屋里对钱香和吴氏说,「老大媳妇好强,非得找个镇上的人家。那家人那么好,咋不在镇上找媳妇,非得找咱乡下的泥腿子?」 第86章 钱香嗔道,「娘,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照你这么说,因我婆家不好,才来找的我这个乡下泥腿子?」 一句话把钱老太和吴氏都说笑了。 钱香又道,「我看那个后生是个实诚人,只要蝶姑把丈夫的心抓紧了,将来生个儿子,又有那么多嫁妆傍身,日子也能过起来……」 下晌,送亲队伍回来了。除了钱香家的三个儿子要赶回县城,其他人都在大院吃了晚饭。 据说,那杨家人一看到这么多嫁妆嘴都笑歪了,但看到这么多送亲的人又有些不喜。只是,这些后生长得都仪表堂堂,高高大大,有几个不仅不像种地的泥腿子,甚至远比镇上许多后生都出挑得多,倒也不敢轻视。 只得临时多安排了两桌酒席,又舍不得再去外面买吃食,便每桌匀了些出来。原本桌上的菜品就不多,勉勉强强够吃。又匀了些吃食出去,别说这十几个人没吃饱,连其他客人都没吃饱。 汪氏红着脸听钱满川悄悄跟她说着,气得手都有些发抖也无法。许氏劝道,「小姑聪明,只要把嫁妆劳劳抓住,日子不会难过。」 第三天钱满蝶回门,钱亦绣在家陪程月,钱三贵两口子带着钱满霞去大房吃的饭。听回来后的三个人说,那杨又富倒像个老实人,除了吃相难看,其它都不错,对钱满蝶也挺好。但那家的其他人就顶讨厌了。 钱满蝶私下说,她公爹除了吝啬节省外,其他倒还好,只是婆婆和小姑却不好相处。婆婆第二天就想帮钱满蝶保管嫁妆,说大儿媳妇的嫁妆就是她管着的,但钱满蝶找借口推了。她就摔盆打碗地骂人,被她公爹一顿骂才消停。但她公爹还是敲打了钱满蝶,进了杨家门,心就要往一处使,少起小心思。嫁妆她可以自己管着,却不能乱花一文钱,花钱必须要经过他们的同意,因为这些嫁妆将来都是他孙子的。 小姑杨又芝先还看不起村姑,可看了钱满蝶的嫁妆,才知道老钱家是乌龟有肉在肚里。她眼红着那些簪子、耳坠、衣裳、布匹,还有胭脂香粉,啥啥都厚着脸皮讨要。钱满蝶无法,只得扯了四尺水红色的绸缎给她做衣裳…… 钱满蝶说得眼圈红红的,汪氏气得要命。她先前觉得杨家抠,但没想到会这样不要脸。只得让钱满蝶忍,将来分家就好了。还有一个就是,嫁妆无论如何不能交出去,她小姑的毛病也不能惯着。还让她不要跟亲戚们说这些话,怕被人看笑话。 钱满蝶没忍住,还是跟钱满霞说了,「……除了相公、大嫂和小侄子,那家人都不好相与。娘让我把嫁妆把持住,不能再给小姑东西了,我也知道应该这样。可我那小姑脸皮厚得紧,总在我屋里转……」 下晌,钱三贵几人回家后,听了钱满霞的话,吴氏嗤道,「大嫂还跟我们说蝶姑的婆家除了有些抠,其它方面都好,这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闺女过得都这么糟心了,也好意思说那些话……哼,谁都知道要把嫁妆把持在手里,但蝶姑不听婆婆的话,不跟小姑把关系搞好,今后在婆家有的罪受。大嫂还以为别家都像咱们老钱家啊,公婆慈善,小叔厚道,她好强也都由着她。」 一家人长吁短叹,想着大房的人肯定更难过。 可怜钱满蝶,那么漂亮讨喜的妹子,却嫁进了这样一户人家。钱亦绣原来一直觉得汪氏聪明,看来,再聪明的人太好强太虚荣,照样会做蠢事。 想想钱满蝶的极品婆家,钱亦绣突然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跟杨又富及另外几个钱家女婿比起来,那万大中和李家姑爷爷一样,都是古代最好的经济适用男呀。并且,他比李姑爷爷还俊得多。若他本质真的不错,又不好色,那真是自己姑夫的上上之选了。 第二天,来三房玩的钱亦多说汪氏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 她还小声跟钱亦绣说,「我觉得我奶是被我小姑夫气的,昨天我小姑和小姑夫一走,我奶就哭了,然后就起不来床了。」 吴氏便捡了五十个鸡蛋去看汪氏。 几天后,一件震惊全村的消息降临到了钱家三房。县里的一个衙役找到汪里正的家,核实了钱满江失踪的情况后,让钱三贵去县衙支取十两银子的抚恤金,同时减免他家三年赋税。 对于朝庭的大恩,钱老头激动得热泪盈眶,腿脚已经不利索的二爷爷,还有汪里正的爹已经七十多岁的汪老头,专门拄着拐来了钱家大院。几个老头大声颂扬着皇上的仁慈,还向北磕头,感谢皇上对百姓的体恤。 钱三贵从汪里正家回来,关着堂屋门同吴氏、钱满霞和钱亦绣说了这事。他们不敢跟程月说,怕她犯病。 几人难过得眼圈红红的,同时也轻松不少。倒不是因为多了十两银子和减了三年的赋税,「失踪」将士家属的称谓不好听,终于可以脱掉这顶冒子了。特别是钱亦锦,跟学里的同窗吵架了,人家就会骂他爹爹临阵逃亡,到现在都不敢回乡,让他十分受伤。 五月十日一早,钱三贵和钱亦锦在黄铁的陪伴下去了县衙,拿到了阵亡将士的抚恤金十两银子,又办了减免三年赋税的手续。 回家后,一家人围着领回来的十两银子痛哭了一场,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程月。他们不敢告诉她钱满江已经被朝庭确定阵亡,「卖命」银子都发下来了。 他们哭的时候,程月正独自一人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盼着几番花谢花开后就会回归的江哥哥。 下晌,钱三贵又有些不好,钱晓雨去请林大夫来家里看病。钱亦锦和钱亦绣要去祭奠钱满江,因为家里的几个下人在忙活地里的冬小麦,就由钱满霞带着他们去。 三个人红肿着眼睛郁郁往门外走去,手里拎着篮子,篮子里装着刀头和几个水果,还有些香蜡纸钱。 在东厢房里绣花的程月从窗户里叫住了他们,「小姑,你带着锦娃和绣儿去哪里?咋带着这些东西?」 迟钝的小娘亲难得有些敏感了。她见钱满霞没回答又说,「别让锦娃和绣儿去给那个假坟头烧纸,那里面是空的。江哥哥还活着,给活着的人烧纸不好。」 第87章 钱满霞只得红着眼圈说,「快到我太爷的冥寿了,我领着他们去给我太爷烧些纸钱。」 程月听了,才又坐回绣架前。 暮春下午的阳光已经非常强烈了,晒得人睁不开眼睛。跳跳也看出来主人的心情不好,懂事地夹着尾巴跟在他们身后。 一进入大坟包,顿时觉得阳光暗下来,上空还盘旋着几只呱呱叫着的乌鸦,呼呼的风声也比山外面大得多。 空旷的坟地上只有他们三人一狗。来到小爹爹的坟前,虽然才刚刚过去几个月,小坟头上已经长满了青草。他们流着泪跪下磕了几个头,钱满霞和钱亦绣烧纸,钱亦锦负责向钱满江汇报。 告诉他,朝庭为他正名了,他是为大乾朝浴血奋战血洒疆场的好男儿,家里也因此得到了抚恤,太爷爷都激动哭了。爷爷的身体好多了,家里刚收了几十两银子的租子,小娘亲经过调养病好多了,虽然还是想不起来旧事,却较之前清醒得多,他和妹妹也很好…… 「……爹爹放心,儿子正在发奋读书,将来定会振兴门庭,让爷奶、娘和妹妹,还有姑姑享福。」钱亦锦哭着保证道。 汇报完,又去给钱满霞的太爷爷,小兄妹的老祖宗坟前烧了纸,然后才往回走。 还没走出大坟包,却听见后面传来马蹄的得得声,还有几个男人的说笑声。 四匹马都越过了他们几人,一个人停下马往回看了看,笑道,「哥哥们停停。没想到来山里看个风景,还有意外的收获。这里山好,水好,小娘子也水灵,还别有一番滋味。以后谁再说乡下小妞长得糙,我可不答应。」 另外几个人听了都停下马转过身,看着钱满霞几人笑起来,笑得肆无忌惮。这几个男子都比较年轻,大概二十岁上下。 说话的那个人下了马来到钱满霞几人面前,钱亦锦见状挺着小胸脯挡在了小姑姑的前面。 那人穿着锦缎长袍,长相俊俏,一双桃花眼眨巴眨巴猛向钱满霞放电。他没理怒视着自己的小男孩,看着钱满霞把腰间的折扇抽出来唰地打开,念起了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钱满霞红着脸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睛看向了别处。 钱亦锦怒道,「这位公子,请放尊重些。」 跳跳见自己主人不喜欢这几个人,也跳着脚地冲他们大叫。 一个骑在马上的人笑道,「李兄弟,人家不理你,咋办?」另两个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这人也不生气,又笑道,「小娘子,哥哥不是坏人,还最最长情。你跟了哥哥去西州府,这辈子就穿金戴银,吃喝不愁了。」 钱满霞又瞪了他一眼,小声骂了句,「登徒子!」 那几人又笑说,「李兄弟,小娘子骂你了。」 那人大笑道,「骂得好,乡下妹子,就应该多些野趣才够味儿。」 钱亦绣气得涨红了脸,但敌众我寡,又地处偏辟,哪怕有跳跳,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便没理那人个,低声说,「姑姑,哥哥,咱们快走。」 几个人试图绕开那个人,那个人却伸出手来抓钱满霞。 跳跳见状,冲那人大声狂吠,颇有你再敢上前我就咬死你的架式。那人便有些怕了,踌躇不前。另外三个人见状都下了马,拦住钱满霞几人的去路,一个人还从地下捡了根手腕粗的干柴棒向跳跳打去。 跳跳虽然是白狼的后代,但现在年纪还小,打一个赤手空拳的男人或许还可以,人家带着棒子就不行了。 钱亦锦急得不行,想去帮跳跳,但更紧张姑姑。他弯腰捡了一块大石头,贴在钱满霞前面怒视着那几个向他们靠拢的人。 知道跳跳危险,却又不敢叫它跑。钱亦绣举目四望,空空的坟地上只有这几个人,把嗓子嚎破了也叫不过来人,自己几人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成为案板上的肉那种无力感和恐惧感再次包围了她,她故做镇定地尖声说,「既然你们是西州府的,就应该知道宋桥宋老太爷吧,我们是他家的远亲。若是你们欺负了我们,他定然不会放过你们的。」 一个人大笑不已,「小泥腿子,你咋不说你跟皇上是远亲……」说着欺身过来抓钱满霞。 手还没伸过来,钱亦锦手上的石头就砸在那人的胳膊上。 「小兔崽子,把小爷砸痛了。」那人抬腿踹向钱亦锦。 钱亦锦虽小,却长年坚持练武,人长得也高大。他躲过那人的脚,反倒抱起那人的腿一推,那人便倒在了地上。而钱亦锦也被另一个人从后面打倒在地。 钱亦绣和钱满霞都大哭着跑去护钱亦锦。 那三个人已经把他们三个团团围住。 跳跳一直跟拿棒子的人在搏斗,见主人被打了,急了,没有躲避打过来的棒子,立起身子向那人扑去。在被打了几棒子的同时,也把那人的肩膀咬了一口,那人大叫一声棒子落在了地下。 跳跳跑去主人的身边,冲一个人咬去。 从地上爬起来的钱亦锦手上多了一块石头,又砸向一人,钱满霞和钱亦绣大叫着跟另一人打起来。 钱亦锦三人根本不是那几人的对手,钱亦锦挨了几下,钱亦绣被推倒在地上,钱满霞也被人家乘机摸了两把,小姑娘气的羞愤难当。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住手!」 接着,一个身影由远及近,片刻间就「飞」到了这里。 再一看来人,是万大中。 只见他跳起来,双腿一个劈叉,有两个人竟然同时大叫着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再一脚,另一个人又倒在了地下。眨眼间,万大中已经把那几人的胳膊卸了下来,疼得几人大声哀叫。 那个被跳跳咬伤的人还没等万大中打,就先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第88章 万大中走过去蹲下扶着钱亦锦的肩膀,上下左右仔细看了看,急切地问,「锦哥儿怎样?受伤了吗?」 钱亦锦忙客气道,「谢谢万大叔,你来的及时,我们都没事。」 万大中又看看,捏捏,觉得钱亦锦确实没事,才放下心来,低沉着嗓音说,「都是万大叔不好,来迟了,对不起……」看钱亦锦有些愣神,又赶紧说,「让你和你姑姑、妹妹吓着了。」 钱亦锦说,「我姑姑和妹妹真是吓着了,我没事。」 说完,对着那个最先调戏钱满霞的人使劲踢了几脚,「让你欺负我姑姑,踢死你。」 暴怒的跳跳有样学样,张开血盆大口就去撕咬那个人,吓得那人鬼哭狼嚎。钱亦锦弯腰拍拍它劝道,「好了,不能把他们咬死,否则咱们也有麻烦。」 万大中问那几人道,「你们是哪里的?怎么会来这儿?」 原来那几人是西州府南山书院的学子,趁着学里放农忙假去溪顶山看风景。听说溪石山怪石林立,便想来一探究竟。但刚翻了一坐山就有些晕头转向,也不敢再继续往里走,怕找不到回来的路。 出了溪石山又不甘心,就在附近转了转,正好看见钱满霞几人。他们见钱满霞清秀异常,跟城里的姑娘大不一样,就起了调戏之心。 万大中见那几人不像撒谎,骂道,「圣贤书白读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行这龌蹉之事。」然后又一人踢了几脚,甩了几巴掌,打得那他们鼻青脸肿,不住哀求。 钱亦锦也上来打,两人打得差不多了,万大中才呵斥道,「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做坏事,爷爷就把你们命收了。」 那几人人又连连告饶,万大中才把他们的胳膊接上。 那几个人爬起来磕头道,「大爷,小爷,我们有眼不识金镶玉,再不敢了。」然后连滚带爬地上马,一溜烟地跑了。 那几个人都没影了,吓傻了的钱满霞才哭出声来。钱亦绣也吓着了,抱着姑姑掉眼泪。 万大中安慰道,「坏人都跑了,没事了。」 钱亦锦也抱着姑姑和妹妹劝了劝,待两人收了泪,才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钱亦绣问万大中道,「真巧,万大叔咋会来在这里呢?」 万大中道,「我爹昨天猎了两只野鸡,便想着给你家拿去一只,再去黑风崖采点蘑菇回去炖。没想到却遇到了你们。」 又对钱满霞说,「钱姑娘以后还是要小心了,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往这偏辟的地方走,很不安全的。」 钱满霞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说,「我知道了,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钱亦锦崇拜地看着万大中说,「万大叔,你的功夫真好,能教教我吗?我也想跟你一样厉害。」 万大中笑道,「只要锦哥儿想学,万大叔随时都可以来教你。但是,我的功夫可是在林子里跟那些野物们打斗练出来的。锦哥儿还是要以学业为重,学些基本功夫就行了。」 钱亦绣看着走在前面几步的钱亦锦和万大中,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钱亦锦稍前,万大中稍后,即使从背影看,这一大一小也都气宇不凡,丰姿俱佳。 她的小哥哥一直是这么优秀的,她早知道。可是万大中,难道他真从一个轻狂少年变成了一个有正义感又有一身真本事的成稳男子? 她听说过万大中功夫好,却没想到这么好,这么帅。他的这身功夫,即使在猎人当中,也属于个中翘楚吧? 钱亦绣忍不住又开口问道,「万大叔,你如今还喜欢跟范二黑子他们一起玩吗?」 钱满霞红着脸嗔了句,「绣儿,不许瞎说。」 万大中缓下脚步,等钱亦绣跟他并排了,才笑道,「早不跟他们来往了。原来万大叔岁数小,天天被我爹逼着练武打猎,觉得烦躁,便经常和着几个岁数差不多的小子到处野。大了以后,也体会到了我爹的良苦用心。干猎人这一行的,若没有几手真功夫,害的终究是自己。我爹逼迫我,也是为我好。也就收了心思,开始好好跟着我爹习武打猎了。」 原来他曾经是一个因叛逆而徘徊在犯罪边缘的问题少年,迷途知返又成了有为青年。经历倒是蛮励志的。 钱亦绣点点头道,「哦,那我就放心了……」说完才觉不对,又赶紧装可怜,「绣儿怕范二黑子,现在见了他都害怕。」 钱亦锦怜惜地拉着妹妹说,「妹妹不怕,以后哥哥跟着万大叔好好学武,再不让他欺负你和娘亲。」 万大中也说,「绣儿放心,范二黑子以后不敢再欺负你们了。」 钱亦锦若有所思地问道,「前些日子我看到范二黑子鼻青脸肿,腿也有些瘸。跟我碰上了,还赶紧跑得远远的。万大叔收拾过他吗?」 万大中笑笑没言语,算是默认。 出了岔路口,钱满霞理了理头发和衣裳,低头对钱亦锦和钱亦绣说,「回去别提这件事,我爹身子不好,知道了又该着急了。」 小兄妹也点头应是,理了理头发和衣裳。 几人便与万大中分了手,都走出了几十米,钱亦绣回头看看,见万大中还站在原地看他们。看见钱亦绣回头看他,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往东而去。 若小姑姑嫁给这样一个如此倾慕她又有真本事的人,也不错。 钱亦绣瞅了一眼脸蛋红红的小姑姑,对钱亦锦说,「哥哥,你说今天万大叔算不算英雄救美呢?」 钱亦锦还没回答,钱满霞羞的脸更红了,拍了一下钱亦绣的后背说,「要死了,又胡说八道。啥美不美的,羞死人了。」 钱亦绣委屈地说,「姑姑怎么又打我。我说万大叔英雄救美,那个美说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有啥害羞的呀。」 钱亦锦听了忍不住笑起来。 第89章 钱满霞跺了跺脚,走去前面不理她。 回家后,果真看见吴氏在打理一只野鸡。吴氏对进厨房帮忙的钱满霞说,「大中刚才送来的,我炖几片参进去给你爹补补。」 看了两眼钱满霞,见她眼睛通红,想着定是思念钱满江伤心哭的。就叹着气说,「你哥哥已经去了,再伤心也没用,还是要往前看。娘觉得万大中不错,人好,有本事,家里又简单。虽说家在乡下,但比起镇上的老杨家,好的可太多了……」 钱满霞红着脸低头洗带去祭奠的刀头,上面沾满了泥。万幸吴氏在低头打理野鸡也没看到。 万大中来钱家三房更勤了,三天至少会来两天。因为他不只来找钱三贵「请教武艺」,还要手把手教钱亦锦练武。下晌当徒弟,晚上当师傅,所以晚饭只能在钱家解决。 吴氏高兴,换着花样做好吃食。有时,还让人去把万二牛请来,说他一个人在家难得做饭。 万二牛暗示,万大中岁数不小了,也不能当一辈子猎人。偶尔进山寻摸寻摸打点野物就行了,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家里的田地上,把庄稼侍弄好。他们之前在北边挣了些银子,回家后打猎也颇多收获。前些日子又买了十几亩田地,加起来,家里已经有二十亩田,十五亩地了。这么多家产,在乡下也算殷实人家了。 听了他们的这个安排,钱三贵两口子都暗自高兴。 连钱亦锦都悄悄跟钱亦绣说,「我看出来了,万大叔想当咱们的姑夫。我觉得,他人不错,有本事,有家产,又守礼仪,是个正人君子。」 钱亦绣也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不得不承认,小正太的评价很中肯。 小姑姑也不需要钱亦绣督促着擦香脂了,每天一丝不苟地擦脸擦手。虽说手指骨结依然比较粗大,但手上的皮肤已经白嫩细腻多了。 这天上午,小姑姑和钱晓雨要去镇上买香脂,吴氏拿了个油葫芦装进背篓,让她们顺便带五斤菜油回来。钱亦绣也好久没去镇上玩了,便闹着一起去。 因为手上没钱,又找钱三贵撒娇讨钱,钱三贵笑着让吴氏拿了五十个铜板给她。 钱亦绣嫌少,扯着钱三贵的衣襟说,「我要给我娘买香脂,五十文钱咋够。」 吴氏说,「咋不够?我还看到过二十文一盒的香脂呢。」 钱亦绣嘟嘴道,「那种香不香臭不臭的廉价香脂,咋能给我美美的小娘亲娘用呢?」 吴氏无法,只得又拿了一个小银角子给她。还想再把那五十文铜板收回去,铜板早被钱亦绣塞进了荷包。 来到镇上,先去了那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钱满霞和钱晓雨各挑了一盒香脂和一盒胭脂,香脂八十文,胭脂一百文,都属于中等价位。 钱亦绣直接要了一盒这里最昂贵的莲花香脂,要二百五十文钱。 掌柜的瞧钱亦绣心疼的小脸都皱起来了,笑道,「做这种香坊的作坊是新开的,我有个亲戚正好在里面当帐房,才便宜拿了几盒来卖。听说,这种香脂的睡莲和清泉是派人进深山里寻的,未沾染到一点尘俗之气,比省城露香斋里的香脂都好。只是现在还没打出名气,等以后好卖了,这个价可拿不到。」 说得跟洞天池里的东东一样好。 钱亦绣把小盒打开闻闻,香气清清淡淡的,果真比其它香脂都好闻。性价比高,多花些钱也值。便毫不犹豫地掏出一个银角子,又把那五十文加上。虽然又成了没有一文钱的穷光蛋,她还是笑得眉眼弯弯。小娘亲那样的美人儿,就是要用好些的护肤品。 钱满霞看到侄女花钱的豪爽,先还想说说她。但听掌柜的这么一说,便也有些犹豫买不买这种最好的香脂了。 钱满霞如今的私房钱不少,但她节俭惯了,做了半天思想斗争,小侄女也在一旁撺掇,最终还是没舍得买那种最贵的。 钱晓雨倒是想买,只是现如今家里不比以前,便也歇了心思。 钱满霞是个好姑娘,舍不得给自己花钱,却心疼侄女。一出了铺子,就花了五文钱给钱亦绣买了份二柳镇的名小吃红糖糍粑。五个滚了黄豆粉的糍粑上淋了点稀释过的红糖,用一片竹叶包着,上面还插着一根小竹签。 钱亦绣一手捧着竹叶,一手拿着小竹签,边吃边跟小姑姑去了街那头卖油的铺子。镇上共有两家油铺子,一家就是钱满蝶婆家开的,叫杨氏油铺。还有一家孙氏油铺。 钱满霞不喜杨家人,所以到了杨氏油铺也没进去,而是想去前面的孙氏油铺。他们都快走过杨氏油铺的门面了,油铺里传出一个声音,「霞姑,买油啊?」 是钱满蝶的男人杨又富,他看到了钱晓雨背篓里背的油葫芦。 钱满霞无奈,只得进去笑道,「姐夫,我打五斤菜油。」 杨又富笑着沽了油,收了钱。钱晓雨把油装进背篓背好,几人刚想走,就听见铺子后面传来一个女子的说话声。 「二哥,你也不收拾收拾你媳妇,她把咱娘都气病了。不就是一个根破银簪子吗……」随着说话声,门帘一掀,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 钱满霞原来跟吴氏来买过油,知道这姑娘就是杨又富的妹妹杨又枝。 杨又枝长得倒也白净,纤细,在镇上都算是出挑的姑娘。只是那稍稍上挑的三角眼和不停翻动着的薄唇透出刁蛮,一看就不好相与,而且从头到脚的行头也太熟悉了。 头上戴的娟花是钱满霞送的,耳朵上挂的耳坠是钱亦绣娘仨送的,身上那套衣裳也是钱家三房送的水红绸缎做的,连手中拿的娟帕都是钱晓雨送的。 杨又富看看钱满霞几人有些红了脸,黑脸骂着杨又枝,「那么大的姑娘了,还没事挑事。你二嫂孝顺懂礼,咋可能惹咱娘生气呢。」 杨又枝怒极,根本不顾旁边还站着外人,而且她也不认识钱满霞几人。她倒豆子一样说道,「你就知道护着你媳妇。娘喜欢那支银簪子,二嫂就应该主动孝敬。她可倒好,娘都张口要了,还找借口不想给。这样不贤不孝的媳妇,就是欠收拾……」 第90章 钱满霞性子温柔,已经气得脸通红了,却不好意思骂人。钱亦绣也气得不行,自己和小哥哥把所有私房银子都用了买的耳坠,却挂在这个极品的耳朵上。她想骂人,又怕自己冒然出头让钱满蝶难做人,说不定还会惹汪氏不快,便把气强压了下去。 几人瞪了一眼杨又枝,也不听杨又富解释,出了铺子。她们也没心思逛街了,想着回去跟大人说说,看该怎么办。 急急忙忙回了家,先去堂屋把事情跟钱三贵和吴氏说了。两口子听了也气不过,蝶姑嫁过去还不到一个月,就讨要了这么多东西还不知足,若把嫁妆都弄过去了,蝶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而且,那家人也太不要脸,哪有这么硬要儿媳妇嫁妆还理直气壮的。 两口子赶紧去了大房,商量商量看该怎么办。 送走钱三贵两口子,钱亦绣便进了小娘亲在东厢的工作间。小娘亲正聚精会神地低头绣花,没发现女儿走进来。 钱亦绣轻轻唤道,「娘,娘,你看看这是什么?」 程月放下针转过身,见女儿头上汗渍渍的,手里捧着一盒香脂。她笑着从怀里抽出帕子,帮钱亦绣擦了汗,才接过香脂。 她打开闻了闻,露出明媚的笑容。似乎好久没闻到这么好的香脂了,她闻了又闻,笑道,「娘喜欢莲花香味,淡然、清雅。」 又仔细看了看女儿的小脸,伸手摸了摸问道,「绣儿怎么不买盒适合姐儿擦的香脂自己擦?」 钱亦绣说,「咱们乡下人不时兴给孩子擦香脂,所以镇上没有卖适合我擦的香脂。」 「镇上没有,县城有,省城有啊。」程月难得提高了嗓音,她又捧着女儿的小脸仔细看看。见女儿包包头上只系了根丝带,小脸通红还有汗渍,衣裳是布的裙边还粘了点泥和草,鞋子上的泥更多些。 程月的眼里一下子涌上一层水雾,心疼地看着女儿说道,「怎么得了,娘没把绣儿带精细。我的闺女,我娘的外孙女,怎么能不精致,怎么能教养得这么顺意……」 她伸出手把女儿搂进怀里,抽抽噎噎哭起来,呜咽道,「是娘不好,先说好要多绣绣品挣钱给绣儿买丫头,可是,这幅绣品好难绣,不知道还要多久才绣好。可怜的闺女,你没有丫头,没有好衣裳,没有好首饰,连盒香脂都没有,是娘没用……江哥哥咋还不回来,他若回来了,定是不舍得这么委屈我闺女的……他若是看到我闺女这么委屈,也会怪我的……」 虽然小娘亲嫌自己不精致,但钱亦绣满满的都是感动,鼻子酸酸的,劝道,「娘莫难过,绣儿还小,等大些了,再买香脂。」 这是她的心里话,钱亦绣前世从小就长在乡下,也是粗糙惯了的。她觉得自己现在还小,等稍微大些,再护肤也不迟。再说,自己有这么美的娘,那么俊的爹,遗传因子好到暴,即使什么都不擦,皮肤也如剥了皮的鸡蛋,又嫩又滑。 听了钱亦绣的话,程月就更不得了了。哭道,「绣儿咋能这么说。女孩儿家,从小就要精心护理皮肤,长大了才能长得娇娇嫩嫩,才会好看,也容易说到好婆家,让相公心悦……」 她抬起头来愣愣地端详着钱亦绣,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嬷嬷说,女孩家,不仅要把皮肤护好,还要有气质,要优雅、高贵、贤惠,这样才好说亲,也好收拢相公的心。怎么办?咱们家在乡下,根本请不起好的教养嬷嬷。还有我娘,她若知道她的后人这么粗糙,那得多伤心……」 听了程月的话,钱亦绣有些紧张了,小娘亲是怎么了?好像清醒些了,又好像更迷糊。好像想起了一些前事,但又搞不清现在的状况。 忙说,「娘,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唬绣儿。」 程月也没心思绣花了,捧着女儿的脸不住地流泪,颠三倒四地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最主要的还是心疼闺女,觉得钱亦绣受委屈了,被她养粗糙了,啥啥都没有,女孩儿家没带精致可怎么得了,怕闺女将来找不到好人家,怕她娘在天上怪她。还有就是对小爹爹有了些不满,觉得若是他回来了,闺女就不会受这么多的委屈了…… 钱亦绣担心不已,她以前很想知道小娘亲的前事,今天的话透出了太多信息,可她却害怕了,根本不敢仔细追问。 又无比郁闷,由于自己的粗糙,让小娘亲伤心成这样,真是罪过。跟钱满霞小姑娘比起来,不,跟乡下的所有女孩比起来,她已经非常非常精致了。小脸白净光滑,小手柔软细嫩,模样俊秀可爱,穿着也不错,可小娘亲的要求太高了。 只得不停地安慰小娘亲,说她会努力让自己变精致,改天要进县城了就管爷奶要钱买香脂,又说自己长得这么好看,肯定能找到好相公,等等。 这么多保证仍然不能让程月释怀,难过道,「精致不是变出来的,而是养出来的。精致的女孩,是不会说自己长的好看,说找好相公这些话的……」 程月的这个话钱亦绣也认同,精致是父母家人从小培养呵护出来的,是一种气质,一种对生活的态度。 可自己,前世今生都生长在乡村。前世父母出门打工,从小就放养,根本没人管,上树下水,跟着男孩一起疯。今生家里老弱病残,还要靠着她去打拚,赚钱,才有饭吃。两世都是超级无敌女汉纸,跟小娘亲说的精致离了一万八千里。 晌午,钱亦绣牵着精神有些恍惚的小娘亲去堂屋等着爷奶回来吃饭。 没等回来钱三贵和吴氏,钱亦多却来了。多多小盆友的眼睛红红的,她说,「三爷爷和三奶奶在我们家吃饭,让你们自己吃。」说完就要回家。 钱满霞留道,「多多吃完饭再回去吧,今天中午有红烧兔肉。」昨天万大中又送来一只大肥野兔子。 钱亦多红着眼圈摇摇头,哽咽着说,「不了,我奶在家哭呢,太爷爷在骂人,说我小姑被婆家欺负了。大人们都在想办法,多多想回去听听,看怎么帮帮我小姑。」 第91章 小馋妞也知道发愁了。钱亦绣要陪程月,便没有陪小姑娘回去。她让钱晓雨盛了一大碗兔肉,让钱晓雷端着送钱亦多回钱家大院。 下晌,哭累了的程月睡了晌觉,睡梦中还把女儿的手拉得紧紧的。起床后,钱亦绣穿上了那套最好的压箱底衣裳和绣花鞋,头上系了两条新丝带,左手腕一串珠串,右手腕一个银锣子。钱亦绣把最好的行头都挂在了身上。 程月看了,才稍稍满意,只不过把那个银锣子撸了下来,说,「这个镯子不好看。」 银镯子是钱香送的,姑婆和李家虽然人好,但他们讲究的就是金灿灿,沉甸甸,所以他们送的东西都入不了程月的眼。 过年前给的那根金簪子,到现在小娘亲都没戴过。她宁可戴木簪,也不戴它,说样式不好看。 黄昏日落,程月又站在门口眺望。小娘亲的情绪不太好,钱亦绣就陪她一起站着。初夏的黄昏,美得令人心醉,火烧云铺满半边天际,大朵大朵绚烂无比,中间还透着一道道金光。 霞光里,荒原上,娘两个没把小爹爹盼回来,倒是把钱亦锦望回来了。小身影看到了娘亲和妹妹,兴奋地叫着「娘亲」「妹妹」,跑过花径,飞奔而来。 到了近前,小正太刹住脚步,却看见娘亲眼睛红肿,妹妹满脸无奈。忙问,「娘,你怎么了?」 程月难过地说,「娘怕……」 「娘怕什么?是有人又欺负娘了吗?」钱亦锦紧张道。 程月摇摇头,断断续续数落起来,「不是娘,是绣儿。绣儿没有教养嬷嬷教她礼仪和处事之道……没有香脂擦脸,没有漂亮衣裳,没有专门的丫环服侍……带得一点都不精致,还有些邋遢……娘好怕,怕她将来找不到好相公……怕她的相公不喜她……」 钱亦锦一听是这事,便放松下来,笑道,「娘不用担心,妹妹实在找不到好相公,大不了我娶她。」 这话把钱亦绣吓一跳,被娘嫌弃邋遢已经很没面子了,咋哥哥也这么不着调。 程月还不算太傻,忙摇头道,「傻儿子,哥哥是不能娶妹妹的。」 钱亦锦郁闷了一下下,又道,「那娘也不用担心,妹妹这么好看,又聪明,会找到好相公的。儿子也在发奋努力,将来给妹妹撑腰。等以后家里有钱了,就给妹妹买漂亮衣裳,买上好香脂,还有专门服侍她的丫头,把她带精致……」请教养嬷嬷的话他不敢说,他隐约听说只有世家大族甚至皇亲国戚才够资格请教养嬷嬷。 听了儿子郑重的保证,程月又稍稍好过些。 晚饭钱三贵两口子也没回来吃,娘三个和钱满霞吃了饭,便坐在院子里乘凉,等着大院里的消息。 钱亦绣倚在程月的怀里,由着她充满怜爱的看着自己,由着她不停地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脸。受了刺激的小娘亲一下子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女儿身上,钱亦绣虽然觉得幸福,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芯子已经三十多了,被一个嫩妈爱不够的爱,怪难为情的。 等到天黑透了,钱三贵和吴氏还没回来,钱亦绣便劝程月去歇息。 程月舍不得放开女儿的手,说,「娘喜欢绣儿,离不开绣儿。豆-豆-网」 钱亦绣便陪她去小屋睡觉。 小娘亲睡着了,钱亦绣还瞪着眼睛望着黑黑的房顶。她原来一直怀疑小娘亲身世跟皇家有关,再听小娘亲今天话中透出的信息,更加坐实了她之前的猜测。 小娘亲的这些话千万不能让别人听见,在这乡野之间,让她忘却前尘往事最最好。小娘亲倒是养的精致,即使穿着麻袋片一样的衣裳,也干净的如世外的白莲,美丽、优雅、脱尘。但这样的小娘亲只能把她藏起来,藏得深深的。她也只有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才会有快乐。 而自己却不能如她所愿,若太精致了,反倒束缚了自己,也与所处环境格格不入。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了,生活起来是非常糟糕的…… 突然,听见院门的响声,钱三贵夫妇回来了。钱亦绣还是想知道钱满蝶的事情是怎么解决的,便轻轻爬起来越过睡着的小娘亲,穿上衣裳去了堂屋。 脸色有些青白的钱三贵明显累着了,他正半闭着眼睛斜倚在罗汉床上,吴氏跟钱满霞说着经过。 原来,钱大贵和汪氏听了钱三贵两口子的话后,又气又怒,担心不已。觉得老杨家太狼太不顾脸面,哪能儿媳妇进门不到一个月就要了这么多嫁妆,小姑婆婆还嫌不够。人最怕不要脸,脸都不要了,还有什么底限可言。 他们怕钱满蝶还吃了什么大亏,就让汪氏娘家的一个半大小子悄悄去镇上打探消息,还给了他几钱银子贿赂用。 这个小子大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说找了老杨家的两家邻居打听。 老杨家本来就抠门讨嫌,邻居都不喜欢他家,再加上他们也都同情杨家的两个儿媳妇,又拿了人家的银子,便把知道的情况都说了。 钱满霞的公公因为抠门,有个外号叫杨老抠。他虽然抠门小气,但人还是不错,做生意也比较精明。所以才从乡坝里的普通农民,二十几年间就在镇上开了一间油铺子。 但是,他的婆娘杨婆子可是太讨嫌了,泼辣又不要脸皮,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就与街坊邻里吵闹不休,还手脚不干净,偷过几次邻家的鸡,没哪家人爱搭理她。 她对媳妇就更是凉薄,经常听见她在院子里骂媳妇。大儿媳妇一进门就把嫁妆都要了过去,连人家坐月子娘家送的鸡都舍不得给儿媳妇喝口汤,还啥活都让人家做。大儿子杨又财也不是东西,老娘一挑拨,他就动手打媳妇。 大儿媳妇娘家是乡下人家,觉得闺女嫁进杨家是高攀了,知道女儿受气也没办法,还偶尔拎只鸡或鸭的来讨好老杨家,希望他们能对自己闺女好些。 或许是大儿媳妇被拿捏顺了,还想用这个手段对付二儿媳妇,况且二儿媳妇的娘家也是乡下人,嫁妆丰厚得让人眼红,比大儿媳妇的嫁妆可是多了好几倍。 第92章 二媳妇嫁进门的第二天,邻居们就听见杨婆子在院子里骂人,好像是老二媳妇不愿意把嫁妆给她保管。 好在二儿子还算心疼媳妇,帮着媳妇说了几句话,他娘就连着他一起骂,还打了人,也不知道打的是儿子还是媳妇。杨大财和杨又枝也帮着杨婆子骂杨又富,还是杨老抠发话才没有继续闹腾的。 他家安静了不到两天,老虔婆又开始天天骂,杨老抠也没再帮着二儿子两口子了。或许杨家二媳妇想着给点东西出去日子能好过些,便也给了些。她不了解杨婆子的禀性,杨婆子是容不得儿媳妇手里有一根针的人。早上刚拿了这样东西,晚上又开始骂,继续讨要人家剩下的那样东西。 杨家二媳妇不愿意给了,杨婆子就骂得更凶,还说过不给儿媳妇吃饭的话。之后越来越凶,还经常听到杨家二媳妇哭的声音。 杨又枝跟她娘的性子一个样,贪财又刻薄。老二媳妇的嫁妆都是好东西,她眼馋得不得了,天天想把人家的东西都弄过来,不停地挑唆着杨婆子讨嫁妆…… 一个邻居的闺女说,「今天我去老杨家收他们欠我家的烧饼钱,看到杨家二嫂子在院子里浇衣裳,左边脸都是青的,眼睛又红又肿。」 汪氏和钱老太一听就哭开了,这蝶姑才进门一个月不到就被揉搓成这样,再多过些日子不得被揉搓死啊,哪里还等得到分家。但又不想把这么多嫁妆拱手送给那个老虔婆,这也是自家辛辛苦苦攒下给女儿用的,凭什么给那对不要脸皮的母女用? 钱老头道,「实在不行,就把蝶姑接回家。我就不信,满川今后会不给她口饭吃。」 钱大贵还是有些犹豫,家里若是有个合离的闺女,连下一代的女孩都不好说亲了。他说,「蝶姑曾说,女婿对她还是不错的。实在不行,能不能想办法让他们分家?」 只是,分家比合离还难办。 钱三贵道,「若是蝶姑女婿还不错,他们两口子又愿意一起过,就让他们分家吧。分家也不是没办法。我把王管事请来,他跟镇上的亭长李地主关系极好。杨家无理在先,街坊邻里都可作证,再由李地主出面主持公道,杨家再蛮横不讲理,也由不得他不分家。」 钱老头和钱大贵夫妇听了钱三贵的办法都高兴起来,若是能让蝶姑分家过自己的小日子,那是再好不过。 之后,便让人去宋家庄请王管事,再把汪里正和万大中请来,人多好办事,大家一起合计合计怎么办好。汪氏再好强也不敢不外扬这个家丑了,闺女就是被自己的好强和虚荣害的,便由着钱老头让陆嫂子去请人。 汪里正和万大中第一时间就来了,王管事去了省城,王良还是很给面子地来了。王良听说后,又亲自赶着牛车去镇上把李地主请来钱家大院。 李地主可算是钱家大院有史以来最贵重的客人,钱老头父子打足了精神招待贵客。 晚上,由王良、汪里正父子、万里正、万大中父子作陪,请李地主喝酒吃饭。并商定,明天在坐的都去杨家,给钱家作见证,逼迫老杨家分家。 钱亦绣一听乐了,自家如今在方圆十里内也算是人脉极广腰杆极硬的人家了,那杨家真是蠢笨之极,踢到铁板上还不自知。 第二天起床,程月似乎好了些,见女儿打扮的清清爽爽,小鞋子也没有泥土,便没像昨天那样念叨。只嘱咐了女儿几句,要爱干净,要文雅,不要到处跑。 钱亦绣松了一大口气。 饭后,钱三贵两口子和钱亦锦坐着黄铁赶的牛车去了村里。钱满霞虽然关心钱满蝶,但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去参合那些事,只有在家跟钱晓雨一起做针钱。 程月又要去东厢绣花,她害怕女儿到处跑,还把钱亦绣带去了东厢,让她练习简单的打络子。 被小娘亲盯上也是一件苦差事。钱亦绣嘟着嘴坐在小娘亲身边,用丝线打着络子。她的小胖手不停地绕着丝线,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她觉得自己真的不适合被圈起来精致地养。 她更喜欢广阔的天地,喜欢在天空中自由飞翔。还好她是穿越到了种田文,若是穿越到了宅斗文或是宫斗文,那可苦逼了。她不喜欢从一方小天地里斗到另一方小天地里。那种感觉就像金丝雀,从一个笼子里到另一个笼子里,生活哪怕再精致,她也喜欢不起来。 钱亦绣在练习打络子的时候,钱老头领着钱家三兄弟及汪氏、吴氏,再带着王良、汪里正两口子,万大中以及一些亲戚后生,足足有二十几个人,赶着五辆牛车组成的车队,去了二柳镇老杨家。 鉴于要威胁一番杨婆子,还把牛高马大虎虎生威的花大娘子请了来。花大娘子虽然原来跟老钱家没有过多交集,但现在大儿子在帮钱家三房干活,自己也时常被吴氏请去打打短工。所以,吴氏一叫她,她便毫不犹豫地跟来了。 老杨家与许多开铺子的人家一样,都是前面是铺面,后院是家里人住,家人一般都从院子后门出入。 众人来到杨家后门,几个年轻后生上前敲门。 杨又财来开的门,一见这么多来人吓得腿都有些发软。万大中没跟他说话,直接把他推到了一旁,众人涌进了杨家小院。 钱满蝶此时正在院子里劈柴,头发蓬乱,左脸的淤青还没好。她因为不愿意再把嫁妆拿出来,被杨婆子罚干重活,家里几乎全部的家务活都由她一个人做。 杨又富心疼媳妇,刚帮她劈了两根柴伙,就被老娘叫进了屋里,说她胸口气痛了,让他进去倒水。他进去之前,还跟钱满蝶说,「媳妇先忍忍,以后分家就好了。」然后,赶紧去了老娘的屋里。 钱满蝶正在擦眼泪,看到院子里涌进一大群的人。爷爷、爹娘、叔叔,大舅,还有其他一些亲戚朋友。 汪氏一看女儿的这副惨样就难过了,走过去边哭边摸着她脸问,「可怜的闺女,这是谁打的?」 第93章 钱满蝶看见娘了,抱着她哭道,「是婆婆,她已经要走我那么多嫁妆首饰了,还想把剩下的银镯子、银簪子和绸缎布匹都要过去给小姑当嫁妆。我不想再给了,她就打我,还不让我吃饭……」 汪氏听了就哭得更凶了。 汪氏的几个娘家侄子气道,「老杨家太不要脸了,跟他们还客气甚?砸!」 本来钱老头和钱大贵还想着先礼后兵,若杨家同意分家,就相互留个面子,毕竟是亲家,还要为蝶姑以后着想。 但一看钱满蝶被欺负成这个样子,都气坏了,这日子还有啥过头,直接接孩子走人。听后生们说「砸」,便也没阻拦。 几个年青后生便开始在院子里砸起来,又有人冲进屋里砸。万大中怕把钱三贵碰着,端了把椅子放在一个角落里,让钱三贵坐下,他还在一旁护着他。 杨婆子先还躺在床上装病,听见院子有嘈杂声,赶紧穿上衣裳走出卧房,已经有人冲进堂屋砸东西了。 她吓坏了,尖叫着,「土匪来了,强盗来了……」跑出堂屋一看,院子里站满了人,其中还包括二儿媳妇的爹娘,心里便不怕了。 她不觉得自家有错,儿媳妇把娘家人叫来撑腰才是大不孝,还是犯傻。等他们一走,看自己怎么收拾她。 她怒吼道,「住手,给老娘住手。」又指着钱满蝶骂道,「挨千万的小倡妇,竟敢叫娘家人来砸婆家,看老娘咋收拾你。」 说着,还撸起袖子想上去抓人。 汪氏见自己在这杨婆子都这么猖狂,那自己不在闺女还不知道咋受气。也不端着了,走过去啐了她一口,骂道,「呸,不要脸的老虔婆,你前辈子是饿死鬼投胎,这辈子想把肚皮撑破啊?儿媳妇的嫁妆要了那么多样还不够,还想都吞进去。我放在心口疼的闺女,竟被你打成这样,还让她劈柴伙。当着我的面竟敢打她,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抓住杨婆子的头发就开打。她都快气疯了,想着女儿在这个家是活不出来的,干脆让女儿合离回娘家。所以下手极重,边打边骂。 吴氏和花大娘子、钱亮媳妇几个妇人都上前围着杨婆子打。特别是花大娘子,哪怕控制了力道,但打在人身上也如铁掌一般,极疼。 杨婆子还没反映过来,就被几个妇人围着打,惨叫连连。 杨又财吓得腿直打哆嗦,看到这么多又高又壮的后生早把胆吓破了,也不敢上前,只干叫着,「别打我娘,别砸东西,有话好好说……」 杨又枝及杨家大媳妇也吓得魂飞魄散,站在一旁大声哭叫。杨又富见是自己媳妇的娘家人,就知道是人家来替闺女撑场子了。赶紧冲上去替老娘挡着,「有话好说,岳母快别打了。」 汪氏看见杨又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照着杨又富又抓又打。骂道,「没出息的混帐东西,由着自己的媳妇这么被人欺负……」 杨老抠听见动静从前面的铺子跑过来,高声叫道,「怎么了这是?」 「好了!」钱老头看打得差不好了,也砸得差不多了,便高声呵道。 众人都住了手。 被打的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的杨婆子坐在地上大哭道,「打死人了,大不孝啊,儿媳妇喊娘家人来打婆婆了……」 杨家门口早在这些人冲进来的时候就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见杨婆子这样,不仅没人劝,还都大笑着说着风凉话。 「让她尽做缺德事,活该被打。」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该!」 「打得好,前几天我家还丢了一只鸡,定是被她偷去了。」 …… 杨老抠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籍,心疼得捶胸口。他倒不是心疼婆娘被打,他是心疼那么多家什都被砸烂了。但是,这么多青壮年,别说自家没有几个愿意帮着自家的亲戚,就是有,也打不过人家。 他心里害怕,但还是强装镇定地吼道,「钱亲家,有理讲理,有事说事。若我们有什么做错了的地方,就给你们陪不是。但是,你们这么多人一来就打婆婆,砸家什,是怎么说?儿不言父过,连长辈们的过错晚辈都不能说。老二媳妇可倒好,竟敢挑唆娘家人来打婆婆,砸婆家,这是大不孝。这样的儿媳妇我家要不起,休了。还没这么便宜,我还要去县衙告状,告她个忤逆罪,让她坐大牢。」 他倒聪明,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钱满蝶身上。 汪里正说道,「杨老抠,你别跟我扯这些。这个老虔婆是怎么虐待儿媳妇的,所有街坊邻里都知道。」又指了指一旁站着的杨又枝,说道,「看看你闺女,这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是霞姑的嫁妆。」又指了指坐在地上大声嚎叫的杨婆子,「看看这婆娘头上戴的,手上戴的,也都是霞姑的嫁妆。侵占索要媳妇嫁妆,不给就非打既骂,还不许吃饭。即使你们不去县衙,我们也要去告状,求县太爷给我们做主。」 杨老抠辩解道,「这是儿媳妇孝敬长辈,疼爱小姑,主动给的,怎么叫侵占?明明是儿媳妇的一片孝心,偏你们说的那么难听。」又冲钱满蝶道,「老二媳妇,你来说一说,到底是你主动给的,还是你婆婆小姑强要的。」 钱满蝶被突来的变故吓傻了,听见公爹点名让她说,低下头不敢说话,吓得浑身发抖。 这时,李地主被王良接来了。杨老抠也认识李地主和王良,知道他们是二柳镇一带最有势力的人,自家根本惹不起。一看他们都来帮老二媳妇撑腰,就有些害怕了。 心里骂着婆娘,她总想把儿媳妇的嫁妆弄进自己手里,可这二媳妇明显不是大媳妇那样随意拿捏的老实人。自己曾多次跟她说过,是老二媳妇的,就是自己孙子的,肉烂在锅里,终究是自家的。只要把老二媳妇管住,不许她随意祸害嫁妆,这些东西就铁定是他杨家的了。 第94章 可他婆娘总想弄些出来给闺女做嫁妆,说只要把老二媳妇的嫁妆弄一半出来,自家不用花钱就能把闺女的嫁妆置办齐。 他也不想多花钱给闺女置嫁妆,便听了进去。想着钱家是乡下人家,肯定没多大见识,就像老大媳妇娘家,即使把他闺女的嫁妆都占了,不仅不敢言语,还要经常给自家送东西。而且钱家很是有些钱财,他们心疼闺女,再气自家也不敢撕破脸,说不定还会暗中接济她。 却没想到人家不仅没有暗中接济二媳妇,还直接打上门,竟然还找了李员外和王大爷作倚仗。 李地主看着杨老抠直摇头,说道,「杨兄弟,看看你们家干的这叫什么事儿,不仅丢了你杨家的脸面,也丢了我们整个二柳镇的脸面。连乡下人家都不会强占媳妇嫁妆,偏你家占了,还占得理直气壮,没有半点顾忌。不仅让所有街坊邻里戳你家脊梁骨,连乡坝里都传遍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做为你家的街坊,连我的老脸都被臊着了。」 几句话把杨老抠说得脸红筋涨,偏又说不出话来。李地主原来都不爱搭理他,哪怕自己凑上去巴结,他都爱搭不理。而今天却当众叫他杨兄弟,只是叫的再亲近,也不是来帮着自己的。 赶紧点头哈腰地说,「李员外,王大爷,让你们看笑话了。都是我婆娘眼孔小,在儿媳妇面前哭了几句穷。儿媳妇孝顺,就拿了几样首饰给她们,我马上让她们还回去。快快,屋里请。」又吩咐老大媳妇道,「快去备茶做饭,李员外和王大爷可是贵客。」 杨婆子贪财又粗鄙,进了她荷包的东西咋可能再掏出去。何况,她恨毒了老钱家,自家捏着钱家女,怕甚!她算着钱家再横也不敢让闺女被休弃。 怒吼道,「啥,还回去?做她青天白日梦!那小娼妇给我了就是我的了,凭啥还给她?他们老钱家把我打伤了,不赔十两银子汤药钱,我就要去县里击鼓鸣冤,告钱家女忤逆。」又拍着双腿大哭道,「没天理了,儿媳撺掇着娘家人来打婆婆呀,我老腰闪着了,腿被打瘸了,牙也被打落了……」 「你那臭嘴骂谁娼妇?」汪氏说着又想打人,被吴拉住了。既然现在要讲理,就暂时不要动手。 只听钱老头说,「李员外,王大爷,众位街坊邻里,你们听到了吧,用这种最恶毒的话辱骂儿媳妇,霸占了儿媳妇的嫁妆还这么横,十里八乡也找不出一个这样的恶妇了。」 门口看热闹的人又说开了,「杨婆子嘴一直这么臭的。」 「她不只嘴臭,还心黑手贱。」 「人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她尽偷邻居家的东西。我们现在都不敢让她来家里,她一来又不知道会丢啥。」 …… 王良对杨老抠说道,「妻贤夫祸少。杨大叔,你的家事堪忧啊。」 杨老抠忙点头道,「是,是,那婆娘我稍后再收拾,咱们进屋慢慢说。」 钱老头摆手道,「跟你们这种人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让他们合离吧。我们带着蝶姑和嫁妆,走人……」 杨老抠和杨婆子没想到老钱家竟然敢先提出和离,具是吃惊不已。几乎所有的人家都不愿意让嫁出去的闺女合离,丢人,也会连累自家其他姑娘不好说婆家。所以他们才敢这么放肆。 听钱家主动说合离,杨婆子不愿意了,大声吼道,「合离?想得美!要走可以,只能休弃,这种恶媳妇我们老杨家不要。」 不管是合离还是休弃,杨老抠都不愿意。 便瞪着眼睛骂道,「蠢婆娘,若再撒泼,我先把你休回家。」又让杨又财和杨又枝把她扶去厢房,别出来丢人现眼。 李地主本是来主持分家的,一看老钱家咋直接提出合离了。不过,若是这样不堪的亲家,他也不会要。 钱老头父子、汪里正等人进屋同杨老抠进行谈判,李地主、王良做中人,其他人都坐在院子里等结果。 钱满蝶爬在汪氏怀里呜呜哭着。 杨又富走过来抹着眼泪可怜巴巴地说,「媳妇,你别走,留下来跟我好好过日子吧。我不会让娘和妹妹再这么对你了,我保证。你留下来,好不好?」 「相公。」钱满蝶抬起头来,她听了杨又富的话,又有些心软了。杨又富对她很好,每天晚上都会帮她按摩,还会红着眼圈替自己的老娘妹子道歉。劝钱满蝶再忍忍,过几年分家自己单过就好了。 汪氏使劲啐了杨又富一口,骂道,「现在说这些,早干啥去了?但凡你能立起来一点点,蝶姑也不会被你娘、你妹子如此欺辱。」又对钱满蝶说,「傻孩子,不能再心软了。我们两家已经闹成这样,又把那个老虔婆打了,你若继续呆在这个家里,早晚会被他们把命收了。合离回家吧,即使一辈子不嫁人,至少还活着。别人家或许不在乎闺女的死活,但咱们钱家的闺女都是老子娘捧在手心里疼大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等死。」 汪氏难过不已,眼睛流得更厉害。她两个闺女,都长得好看,都勤快温柔,当初来求娶的人家踏破了门槛,可是两个闺女都嫁得不好。大闺女生不出儿子,婆婆不高兴甩脸子,但也不会谋她的嫁妆,不会打人。可小闺女的婆家却是太恶劣了,使尽手段要嫁妆,还想都要过去,稍不如意就如此折磨儿媳妇。 她彻底想通了,不能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名声把闺女的命搭进去。也看到了自家如今已经不是原来那样的普通乡下农户,有了这么多倚仗,就应该立起来。儿子宽厚,肯定会养蝶姑一辈子。以后自己再偷偷给她留些钱财,日子也不会太难过。至于多多,还那么小,等她长大了,蝶姑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会被人拿出来说嘴。 杨又富听了汪氏的话,站在一边呜呜地哭起来。看见一个大男人这么窝囊,汪氏气得脑袋瓜子一阵阵地疼。 晌午了,房里谈判的人还没有出来。 万大中拿出一个银角子,让汪家的一个侄子去外面买六十个卤肉烧饼。由于烧饼买的多,人家还送了一个簸箕。 第95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当那人端着装满烧饼的簸箕走进院子,一股卤肉香味立马弥漫开来。万大中让他拿了十几个送去屋里,又请还在院门口看热闹的几个人每人吃一个,之后就把簸箕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众人围着石桌吃起了香喷喷的烧饼。 钱满蝶拿了一个给站在角落里哭的杨又富,杨又富不接烧饼,只看着钱满蝶说,「媳妇,别离开我家,咱们好好过日子……」 汪氏气得过来硬把泪流满面的钱满蝶拉走了。 杨又财媳妇把晌饭也做好了,用托盘端进了厢房。是几碗玉米红薯粥,一碗水煮白菘和一大碗咸菜疙瘩。 由于卤肉香味浓郁,馋得杨又财和杨又枝边咬着咸菜疙瘩,边还不停地从窗户里伸头往簸箕里瞧。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走了出来,看着这些吃烧饼的人不停地舔嘴唇。 小孩本就无罪,再说大嫂人挺好,经常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帮她做些事。钱满蝶又拿了一个烧饼递给小男孩,低声说,「进娃乖,拿到树下去吃。」 小男孩接过饼说,「谢谢二婶。」然后乖乖去了树下坐着吃,吃得狼吞虎咽。烧饼中的一片肉不慎掉在了地上,小男孩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尘土,又塞进嘴里香喷喷地吃起来。 老杨家颇有些家底,日子还过成这样,实在是少找。 汪氏肠子都悔青了,好好的一个闺女,怎么能让她嫁进这样的粗鄙人家,连乡里人家都不如。亏自己当时还以为女儿高攀上了好亲事,有人说杨家不好她还以为是嫉妒,真是心和眼都被屎糊住了。 下晌,谈判结束。两人合离,但嫁妆却没有全部收回来,给出去的首饰布料都给杨家,还另付了三两银子的分手费。 杨老抠能从一个分文没有的乡下穷小子,一手经营起这样一家油铺子,不仅抠门,也确实精明又无赖。 他坚决不同意钱满蝶离开杨家,合离、休弃都不愿意。 因为自家小气,名声不好,镇上的人家都不愿意跟他家结亲。若是再找户乡下人家,嫁妆肯定没有这么丰厚。大不了让婆娘闺女把东西还回去,只要媳妇留在杨家,那这么多嫁妆就还是自家的,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多。若是合离了,那些嫁妆就彻底是别人家的了。 想到那么多银子若没了,他的心像被挖了一样难受。 杨老抠放下姿态,诚恳地说,「是我失察,委屈老二媳妇了,我现在就让婆娘闺女马上把她的嫁妆都还回去。但是,这个儿媳妇我家坚决不合离,更舍不得休弃。我儿子跟他媳妇的感情好得像蜜里调油,这么恩爱的一对,你们怎么忍心让他们分开?随你们去县衙告状,我和老太婆宁可挨板子,但这个儿媳妇我们家要定了。我就不信县太爷能因为婆婆的一点过失,就判如此恩爱的一对有情人合离……」 而老钱家除了合离,什么都不同意。 李地主劝道,「杨兄弟,你儿子和钱家女再恩爱,也是之前的事了。你觉着,打了这一架,他们还能像原来一样好得像蜜里调油?不可能,再把钱家女留下来就是一对怨偶了。算了,合离吧。」 王良也劝杨老抠同意儿子媳妇合离。 杨老抠惹不起李地主和王良,就示弱,说尽了好话。但老钱家坚决要求和离,李地主和王良又帮着他们。 杨老抠也不敢把这两人彻底惹脑,只得咬牙同意合离,却又舍下脸皮要钱财,除了要留下钱满蝶的全部嫁妆,还另要五两银子的分手费。说到伤心处就痛哭流涕,甚至下跪。 李地主和王良被他磨得头痛,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要钱不要脸的主。王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为了那点钱财你也好意思如此作践自己,你还是不是男人?」 老钱头恨死老杨家了,肯定是一文钱也不想多给。见杨老抠提出了这两个不要脸的要求,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骂道,「放你娘的罗圈屁,我家好好的姑娘被你家揉搓成这样,强要了那么多嫁妆过去,还好意思管我们要啥‘分手费’。告诉你,一文没有。」 杨老抠听了,便哭着拿了一根绳子出来,说要吊死在大门口,让人家看看恶媳撺掇娘家人来逼死公爹。 这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把钱家人气得半死。现在看来,跟这种泼皮破落户结亲,把他们老钱家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尽了。亏汪氏还把他家夸得那样好,把好好的漂亮闺女嫁进来。呸! 钱老头几人实在被这不要脸的人磨得没办法,也想早些把钱满蝶带回娘家,免得节外生枝。几经讨价还价,又经李地主和王良从中调和,钱家只得同意破财免灾。除了钱满蝶已经给出去的嫁妆,还另给了他三两银子。 写了合离书,让人进屋搬嫁妆。 杨婆子听说贪墨的嫁妆不用还,还多了三两银子。算算聘礼和娶亲花的钱,还有被他们砸了的不值钱的家什,除去这些之外自家至少赚了三两银子。虽然挨了顿揍,好在钱财上没吃亏,也把这不敬老的小倡妇赶了出去,便也没有多言语。杨又枝更是喜不自禁,只有杨又富哭得伤心。 杨婆子骂杨又富道,「哭啥哭?人家倒贴钱让你睡了二十几天,你还赚着了。等以后娘再给你说房媳妇……」 话没说完,又被倒回来的花大娘子几个妇人扯着头发打了一顿。她们想着蝶姑已经没有被她捏在手里了,下手更重,打得杨婆子头破血流,惨叫不已。 钱满蝶还有些发蒙,她看杨又富哭得伤心十分不忍,却身不由己地被汪氏和吴氏硬拉出了杨家。 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当杨婆子出门的时候,被两个人用麻袋套着脑袋,狠狠打了一顿。这回真的打掉了她的两颗门牙,还打断了她的右腿,让她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因杨老抠舍不得多用银子,她的断腿没治好,成了瘸子。当然这是后话了。 钱亦绣在得知杨老抠提出了「分手费」的说法后,吃惊不已,那杨老抠还真有创造性,让后世的这个流行词提前了几百年出现在古代。但凡人执着了,就能激发出意想不到的潜能。哪怕是抠,也能抠出水平。 第96章 人不要脸鬼都怕,那家人除了杨大嫂母子,个个都是极品中的精英。 虽说赔了几两银子让人不甘,但钱满蝶能脱离那个家,也算圆满了。 这还是要怪汪氏,若她不被一些浮华蒙蔽双眼,多为女儿着想一下,哪怕多去了解一番,也不会是这个结果。 这天黄昏,放学回家的钱亦锦被等在大门口的多多叫去了大院吃饭。钱三贵让他当众表了态,他将来要同满川大伯和钱亦善一起,善待蝶姑姑,给她一份好生活。 一个是钱家第四代长孙自己的亲侄子,一个很可能是钱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他们信誓旦旦作了承诺。钱满蝶哭了,汪氏也哭了。 钱亦绣倒觉得钱满蝶的未来远没有那么悲观。那个姑娘漂亮、善良、勤快,具有好女人的几乎所有优点,岁数还那么小,背后还有一个茁壮起来的家族。她即使合离了,将来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若是把眼睛睁大些,找的人肯定会比杨又富强百倍。 通过钱满蝶的这场变故,不要说钱三贵和吴氏觉得万大中是最好的女婿人选,连钱亦绣这个曾经的法海都无可辩驳地这么认为了。 第二天,钱亦绣就跟着钱满霞一起去了钱家大院。钱满蝶脸色苍白,双目通红,人瘦得像一根竹竿,跟之前那个健康、明丽的小姑娘截然不同。她穿着素净的衣裳,头发被一根木簪子束在脑后,简简单单连一朵小花都没有。 从这副打扮看,就像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只是名声比寡妇更难听。 钱满蝶拉着钱满霞的手,眼圈又红了,两个人眼泪巴巴地去了钱满蝶的小屋说悄悄话。 钱满蝶和钱满霞去小屋说悄悄话,钱亦绣很有眼力价地没有跟去,而是拉着钱亦多的手来到了院子里的老槐树下。 两个小萝莉面对面地坐在小凳子上,愁苦着脸,翘着嘴。 风一过,头顶上的树叶哗啦啦地响起来,钱亦绣想起去年秋天的情景。 三个漂亮的妙龄少女在树下绣花,贴着耳朵说悄悄话,不知说了些什么有趣的事,咯咯咯地笑不停。那时,她们就像三朵初绽的小花,绚烂,明媚。而钱满蝶因为年龄大些,丰满些,显得更加朝气勃勃。 她们欢快的笑声好像刚刚随风飘过,钱满蝶就成了合离过的瘦得不成人形的怨妇。 她在杨家受的伤害和对合离身份的担忧,以及对未来生活的惶恐,不是一时半刻能消除的。必须要有家人的关爱开解,还有就是充实的生活,让她重新建立起自信。 钱亦多极其忧伤地跟钱亦绣悄声说,「我小姑姑好可怜哦,她一直哭一直哭,连饭都吃不下。等我将来嫁给大地主了,就把我姑姑接到婆家去享福。天天吃肉,让她长胖些。」 钱亦绣点头说,「多多真是个好娃子。不过,蝶姑姑这么好看,又勤快,你们家也会越来越有钱,肯定会有好人家愿意娶她的。」 「会吗?我姑姑还能再嫁人?」多多睁着疑惑的大眼睛问。 「当然会。」钱亦绣肯定地回答,「蝶姑姑那么好,肯定会有好人家来抢着娶的。」 钱亦绣是多多心中的偶像,偶像说会,那她姑姑肯定就会找到好人家。 多多笑起来,灿烂的笑容好像她姑姑明天就会嫁出去一样。 真萝莉真是爱死人。钱亦绣用手使劲蹂躏着小萝莉的小胖脸,逗得她嘿嘿地傻笑不停。 晌午,汪氏留了钱满霞和钱亦绣在大院里吃饭,还悄声对钱满霞说,「蝶姑怕是不好多出门了,霞姑以后就经常来大院里玩,也可以陪她散散心。让晓雨也多来串门子,那孩子的绣活好,也多教教蝶姑。」 钱满霞点头应是,她也是这么想的。钱满蝶的许多心事和委屈只愿意跟她讲,连汪氏都不会多说。 饭桌上,钱亦多懂事地把一大坨半肥瘦的红烧肉夹给钱满蝶说,「姑姑不要难过,绣儿姐姐说,姑姑长得好看,咱们家也会越来越有钱,以后肯定会有好人家愿意娶姑姑的。」 钱满蝶红着脸嗔道,「多多胡说什么呀。」又嗔了一眼钱亦绣,「绣儿也胡说。」 钱亦绣认真地说道,「绣儿没胡说。蝶姑姑长的好看,又心灵手巧,十里八村都难找出一个来。」 钱满蝶羞的脸更红了,低头吃着饭。 钱老太和汪氏开心地笑出声来,两张愁苦的包子脸展开来又笑成了满脸褶子的包子。 汪氏给钱亦绣夹了一坨肉笑道,「绣儿说得真好,孩子的话是最最灵验的。来,吃肉。以后多来大院里玩,大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钱老太抖着手在盘子里戳了好几下才戳起一坨肉,又颤巍巍地放进钱亦绣的碗里,歪着嘴说,「好,好娃子,说得好。」 能吃上钱老太夹的肉,钱亦绣真是受宠若惊,也没嫌弃她的筷子粘着她的口水。若是小娘亲看到这一幕,肯定又会怪自己不够精致吧。还好原来钱老太只给钱三贵和钱亦锦夹过菜,不然肯定又会跟不领情的程月起冲突。 钱老头和钱大贵在一旁呵呵笑着,这个家终于有了些笑声。 钱满蝶在家过起了深居简出的日子,钱满霞经常会带着钱晓雨去陪她说说话绣绣花。有几次杨又富偷偷来找她,被汪氏和陆嫂子拿着扫帚打出去了好远。 回来看到钱满蝶眼泪巴巴的,汪氏赶紧说,「蝶姑千万别心软,那小子就是个窝囊废,根本立不起来。跟了他,这辈子别想舒舒心心过日子。」 五月三十日早饭过后,钱亦锦和钱亦绣去了溪顶山的大慈寺。 程月几人把小和尚的夏衫、「原生态草底布艺」凉鞋做好了,让他们给他送去,顺便又送些素食点心。猴哥昨天回来了,也顺便把它带去看望旧主人。 程月不喜欢钱亦绣出远门,但听说是去看望小和尚,便也同意了。还说,「跟弘济说,让他来家玩,娘想他了。」 第97章 钱亦绣穿着绿底黄花的软底小绣花鞋出了门。上了牛车,又从包里拿出一双旧鞋子换上。爬山鞋子肯定要弄上泥,她不想再让小娘亲难过。 钱亦锦看她这样,便开起了空头支票,「等哥哥以后有出息了,就让妹妹上山坐轿子,这样就不会把鞋子弄脏了。」 钱亦绣说,「我喜欢自己爬山,可以锻炼身体,又可以看风景。」 其实,从山脚到大慈寺也有一条盘山路,牛车马车走那条路便可达到。但盘山路长,又窄,即使是马车也得慢慢走,至少得走一个时辰。所以,只有那些不想爬山又不想坐轿子的人,才会选择坐车上去。 牛车到了山脚下,黄铁把车停去了山下的一个车行,领着两个孩子一起上山。 猴哥一来,就又引起了众弥猴的恐慌,它们一群群一队队吓得逃去了后山。猴哥对自己的八面威风很是得意,一路上不停地怪笑着,又吼又叫,还抓住了一只跑得慢些的幼猴戏弄。 那只小弥猴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哀叫着求它手下留情。已经跑到前面的猴妈妈又跑回来找小弥猴,见孩子落进了赤烈猴的手里,抹着眼泪求它放过自己的孩子。它指指自己,又指指小猴子,意思是母子交换一下,它愿意过去被猴大王吃掉。 钱亦绣几人赶了过去,看到这一幕,都深深被那个猴娘亲感动。 钱亦绣见猴哥还在逗着这对母子,就不高兴地说道,「你吓唬他们干啥,想想你自己的娘亲,若它看到你被敌人抓住这般戏弄,该有多伤心。」 猴哥现在对猴妈妈还有些印象,听了便有些难过起来,也松开了手中的小弥猴。小弥猴好像已经吓破了胆,呆呆坐在地上不知道跑。 钱亦绣就拿出一块素点递给它,「没事了,走吧,它不会伤害你。」 小弥猴接过点心,被猴娘亲抱起来挂在身上,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进了寺庙,黄铁去找一个熟识的武僧讨教武艺,两个小兄妹去了那座小院。 来到小院前,看到弘济小和尚又长胖了。钱亦绣玩笑道,「我哥哥吃得也不孬,咋就没有小师傅爱长肉呢?」 弘济也很无奈,「我天天要练功夫,还要做早课晚课,诵经书,不知为何就是容易长胖。」 他抱起猴哥,请小兄妹进了院子,小声说,「我师傅正在给梁师兄讲禅,切勿大声喧哗。」 原来梁大叔已经来了溪山县,那崔掌柜咋还没有去找自己呢? 钱亦绣强按下小心思,和小哥哥一起跟着小和尚进了院子。 院子里佳木丛生,红花绿草,甚是静谧清幽。正前方是禅房,一溜排的黛瓦青砖房,雕花朱色小木窗格上还镶着这个朝代少见的玻璃。 禅房背靠青山,一条溪流从山里流出蜿蜒着伸出一侧院墙。溪流那边有一个被低矮灌木围起来的小型练武场,有木桩、沙袋等东西,小溪中则有几块高出水面的圆形踏脚石。禅房另一面有一个茅草顶的八角亭,亭子四周是几丛翠竹,亭里放着一个低矮小坑几,坑几上还有一盘没下完的围棋盘,四周几个蒲团。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说的就是这种意境吧? 弘济把他们领进最左边的一间禅房,说道,「这是我的禅房。」 一进禅房,一股好闻的檀香让钱亦绣的精神为之一爽,已经被太阳晒的昏昏欲睡的头脑也清明了些。 她前世不是富二代,不是职业精英,也没个有钱的男朋友。每月工资只有四到五千元,偶尔还要资助一点给父母兄弟。等到终于提了办公室主任,可以拿到六位数的年薪了,又死了。所以那辈子没有多余的钱精心打理自己,哪怕买香水也只能挑中等价位的买。 有一次尚青云送了她一款香奈尔的香水,她激动了还不到一分钟,就听尚青云说,「别再用那种香水了,虐待你自己的鼻子,也虐待别人的鼻子。」 钱亦绣气的当时就哭了,不争气的眼泪忍不忍不住。这是好强的她第一次当着尚青云的面流泪,尽管他不住的陪不是,还是好久没理那家伙。但那瓶香水她还是很没骨气地没扔掉,也没用,到死都放在化妆柜的最里面。 所以,她对香没有研究,不识货,但她也能闻出这种檀香有别于之前所闻到的任何一种檀香。 房间不大,屋内正前方是一张高几,几上供着一尊金身如来佛像,前面还有一个香炉,里面燃着几根香,两旁是两盘供果。靠右是一张罗汉床,床上摆着一个坑几,几上一个琉璃果盘,装了几只红苹果。正中间是一张桌子几个凳子,桌上一套青花细瓷小盖盅。进门靠窗是一个书案,书案旁一排书格。 左边则是一扇关着的木门,那里应该是卧房了。 屋里的家具看似简单,也不花哨,但木质考究,做工精湛,钱亦绣一看就能感受到一种低调的精致。心道,到底是高僧的徒弟,待遇就是不一样。 小和尚给他们一家倒了一盅茶,说,「喝吧,这是梁师兄拿来的雾溪峰尖,贫僧师傅很喜欢。水是山中的清泉,贫僧和师侄每隔几天就会去深山中取些回来。」 雾溪峰尖可是连皇上、太后都喜欢喝的。老和尚是梁大叔的师傅,孝敬师傅最好的茶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还专门去深山取泉泡茶,他们师徒的品味还不是一般的高。 对于好东西钱亦绣可不会放过。她把茶盅拿起来,白玉般的盅里汤色嫩绿清澈,看到清香的茶气慢慢氤氲开来,再浅浅啜一口,苦中带涩,细细回味便会感到唇齿绕香。 「嗯,好茶。」钱亦绣说道。 钱亦锦识货地笑道,「小师傅屋里不只茶好,啥啥都好。」 小和尚又笑说,「这次梁师兄又孝敬贫僧师傅一两更好的茶,说世面上还没有。汤色金黄透亮,又好看,又好喝。师傅宝贝的什么似的,只给贫僧喝了一盅就收起来了。」说完很遗憾地摇摇头。 第98章 两兄妹把包裹打开,拿出衣裳鞋子和点心。 小和尚笑得眉眼弯弯,先取了一块点心吃进嘴里,又拿起衣裳鞋子说,「贫僧喜欢程施主和钱施主做的衣裳,也喜欢这种鞋子。」 钱亦绣打趣道,「我看小师傅屋里布置的富贵之极,可不像穷和尚,干嘛还自称贫僧呀,太过谦了。」 她的话把钱亦锦逗笑了。 小和尚也笑起来,说道,「这屋内是贫僧的大师兄让贫僧师侄们布置出来的,富不富贵贫僧也不知道。但贫僧自从懂事起,贫僧的师傅就让贫僧自称贫僧,贫僧的师兄师侄师孙们也都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说完绕口令,他就把原来的鞋子脱掉,换上新鞋,夸奖道,「嗯,凉爽,舒适。」 给他做的衣裳和鞋子都是按照钱亦锦的尺码来做的,钱亦锦稍稍高些,小和尚稍稍胖些,所以穿着正好。 几个小盆友说了一阵子话,钱亦锦便拿出一张纸来,这张纸记着他平时的一些问题,他只要觉得张先生讲解得不能让他满意,他就会记下来。 两个小家伙去了书案前,钱亦绣起身看了看书格里的书。多是经书,还有些四书五经,也有几本练武的书。没想到小和尚也会学这些东西,怪不得小哥哥说他博学多才。 出家人不是讲究六根清净吗?学这么多东西还怎么清静! 钱亦绣暗道,这小和尚小小年纪就师从最高辈的老高僧,跟弘圆住持、梁大叔一个师傅。梁大叔的爷爷是国公爷,那么小和尚出家前的亲人也应该身份高贵才是。再看看屋内摆设,无一不精致考究,也更加说明他的出身肯定非同寻常。他的家人不知道为什么会让这么可爱的小正太出家,好像还没来看过他,让他受伤不小。 小和尚和小哥哥在书案上认真讲起课业来,一个问,一个答,感觉不是在禅房里,而是在书房里。 猴哥好久不见小和尚了,不停地在旧主人面前刷存在感,一会儿爬上他的背,一会儿又去抱他的腿。钱亦绣不愿意它打扰他们,便领着它出了禅房。 来到小溪边,小猴子跳进溪里兴奋地大叫起来。钱亦绣把小胖指头竖在唇边低声嘘道,「别乱叫,肃静,再淘气就打屁屁。」 小溪大概有三多米宽,水也不深,大概只有五、六十公分。溪水纯净清彻,连水底的石头都看得清清楚楚,偶尔还会游过一两条小鱼。 钱亦绣蹲下,手浸进溪水里,流动着的溪水在她的手边泛起涟漪,阳光撒在上面,像一颗颗碎金闪着金光。钱亦绣乐了,她感觉自己就像抓了一把金子。 猴哥则在水里捞鱼,小鱼身子滑溜,不容易抓住,好不容易抓住一条就想往嘴里送。钱亦绣吓得小声叫道,「快放下,不能在这里杀生。哎呀,罪过,罪过。」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浑厚的笑声,接着说道,「你这泼猴,一来就把这溪顶山上搅得天翻地覆,弥猴们被你吓跑了,又来这里偷鱼吃,还不快放下。」 猴哥一见来人,扔掉手中的鱼,高兴地从水里爬出来,跳到那人的身上。 钱亦绣起身回过头一看,来了一老一少。 少的当然就是梁锦昭了,梁大叔又比上年长高了些,上唇边还有了毛葺葺的是胡子还是汗毛?真是早熟的孩子。 老的是个长胡子、长眉毛并且全都白完了的看不出年龄的老和尚。说看不出他年龄是因为,看他的胡子眉毛全都白完了,瘪嘴里只剩几颗牙,看着比二祖祖(二爷爷)还老的多。可看肤色和精神头,红光满面,双目炯炯,神采奕奕,似乎比钱大贵还年青的多。 这位肯定就是小和尚的师傅悲空老和尚了。 钱亦绣双手合什道,「大师好。」又招呼梁锦昭道,「梁公子。」 老和尚跟钱亦绣点点头,便被怀中的猴子缠得大笑起来。 梁锦昭俯瞰着钱亦绣,嘎嘎笑道,「小丫头,长高了,也长胖了。看来,你家里的日子好起来了嘛。」一副大人对小孩、上级对下级的模样。 熊孩子。 钱亦锦腹诽了一句,脑袋望上天地笑道,「谢谢梁公子,谢谢你爷爷,我爹爹的抚恤金拿到了,朝庭还减免了我家三年的税收。」 梁锦昭摆手道,「无需谢我,要谢就谢万岁爷,万岁爷英明仁慈,体恤百姓。」说万岁爷的时候还抱拳向北晃了晃,又说,「你父为国捐躯,血洒强场,这也是朝庭应该补偿你家的」 小和尚和钱亦锦也出来了,钱亦锦双手合什给老和尚作了揖,又招呼了钱锦昭。 小和尚跟老和尚介绍道,「师傅,他们就是小猴子的新主人,也是弟子在俗界的——朋友。」他觉得称朋友似乎有些不妥,但还是这么称呼了。又笑着说,「师傅喜欢吃的蜜汁糯米藕就是他家做的。」 老和尚笑着点点头,说道,「阿弥陀佛,这对小施主是人中龙凤,将来定会前程锦绣,一飞冲天。」 这是在给自己和小哥哥批命了?不过,老神棍说话总是那么似是而非。 皇上娘娘是龙是凤,但在百姓眼中只要儿女出息了都可比作成龙成凤。一飞冲天,封侯拜相可称一飞冲天,但在百姓眼中只要中了举,就算冲上天了。 她很想问问,这人中龙凤,前程锦绣,一飞冲天,到底是个什么度。 但还是忍住了,若老和尚真是老半仙,自己的灵魂是从哪里的来说不定都能看出来,还是要低调。 钱亦绣低眉敛目没吭声,钱亦锦欣喜地躬身致谢,「谢谢大师的吉言。」 老和尚笑着跟钱亦锦点点头,又对钱亦绣说,「老纳平生没有别的好爱,就是喜欢个美味素食,小施主记着,若以后有了好藕,一定要早些把这道菜品拿来给老纳尝个鲜。」 钱亦绣吓了一跳,这老和尚不止是会算命的老高僧,还是馋嘴老孩子,怪不得小和尚被他喂得这样白白胖胖。 第99章 高高在上的高僧形象瞬间坍塌成了凡人。虽然他或许已经算出了钱亦绣的出处,知道她手上有不凡的莲子,但两人的距离似乎一下子拉近了,钱亦绣也不那么怕他了。人但凡有短处,就容易被拿捏。就像马面,那么严肃的性子,还不是被她钱亦绣哄得高高兴兴,说了一些秘密出来。 钱亦绣脆生生地笑道,「好说,若种出来,我一定第一时间拿来给大师品尝。」 老和尚咧着瘪嘴笑道,「好,小施主果真冰雪聪明。记着,以后有了新奇的藕、桃子什么的,就先拿来给老纳尝尝。」 老和尚的馋相让他的两个徒弟有些红了脸。 老和尚都得寸进尺提出了进一步要求,钱亦绣也不吃亏地提了个请求,「大师,您既然是高僧,连我们兄妹多年后能前程锦绣、一飞冲天都算出来了,肯定也能算出我爹爹到底是怎么死的。麻烦您算算他尸骨的大概方向,我家也好请人找到具体方位,把他‘请’回家,让他能魂归故里。实在找不到尸骨,我哥哥长大了,也能亲身去那里祭拜。」 她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请求,一个是她真的想把小爹爹的尸骨「请」回来,还有一个就是再考考老神棍,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牛。 老和尚赖皮地说道,「小女娃也不想想,相面,相面,就是要相面。老纳连你爹的面都没相到,咋能算出他在何方?」 「难道不能掐掐您的手指头?」钱亦绣提醒道。 「妹妹。」钱亦锦难得地瞪了钱亦绣一眼,妹妹在家里爱胡说八道,咋能在高僧面前胡言乱语。又赶紧给老和尚赔不是,「大师请谅,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若有言语失当的地方,请大师勿怪。」 老和尚摆手笑道,「小女娃可不是不懂事的人。」之后真的掐了掐手指头,对钱亦绣说,「小施主,老纳又不是神仙,事事都算得出来。你爹的尸骨到底流落到了什么地方,老纳也不甚清楚。不过小施主放心,你爹最终肯定会人归——哦,不对,是魂归故里。已经等了这些年,也不差再等等。」 钱亦绣好想说「废话」,一竿子又支到了猴年马月。 钱亦锦却如释重负,对妹妹说,「妹妹,大师的意思是,咱们以后就能知道爹爹的尸骨到底在哪里了,到时候咱们把爹爹‘请’回来,重新下葬,让他魂归故里。」 晌午,老和尚请他们吃了一顿顶级素宴。在他禅房的侧屋,一张黑紫色大方桌上,摆上了十个菜。菜不算多,但绝对精致,份量足,味道比她家做的饭菜香多了。钱亦绣吃得都想把舌头吞进去,钱亦锦更是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 看来,那小和尚是典型的隔锅香了。 钱亦绣问了崔掌柜的情况。梁锦昭说,「我有个亲戚正好要来西州府办事,我们就等他同行,十日才出发。五天前到的西州,在我外祖家待了两天,昨天才来溪山县。崔掌柜八成今天就去你家了。」又豪爽地说道,「我还专门跟崔掌柜交待过,让他不要与你们争利,该你家多少,就给多少。」 钱亦绣笑着谢过,却寻思着,你不争利,不代表你娘不争利。好在自家的心态摆得正,跟你家合作主要是寻求庇护,从来没想过会有啥平等待遇。 不过,听崔掌柜可能去了家里,钱亦绣归心似箭。 走之前,老和尚给了钱亦绣兄妹两串檀木佛珠,说这是他开过光的,戴上能安神定气。佛珠色泽深厚,香气浓郁。 钱亦绣喜笑颜开地接过来,道了谢。又跟钱亦锦商量说,这佛珠他们就不要戴了吧,回家转赠给三贵爷爷和小娘亲,他们身子不好,正好戴着对他们有益。 钱亦锦也正有此意,直点头。 老和尚又悄声跟钱亦绣说,「那茶叶还是原汁原味的好,小施主以后若再摘了那茶,记得给老纳拿些来。要拿鲜茶,老纳自己制。」 钱亦绣纳闷极了,这是老孩子还是老奇葩?但凡高僧都德行崇高,甘于淡泊,可他明显不是这么回事啊。这老和尚完全颠覆了她以往对高僧的所有想像。 想是这么想,还是点头应是。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再能去那神仙地界。 黄铁已经在寺庙前等着他们了,三人一猴下山坐上牛车往家赶。尽管午时末的阳光正强,钱亦绣却没感到一点困倦,她实在是盼崔掌柜盼得太着急了。 回了家,果真崔掌柜还在家里等着他们。这种大事钱三贵不好一个人拿主意,必须要等着有主见的孙女、孙子商量。而且,似乎崔掌柜也没有跟他一人商量这件大事的想法,两人只是泛泛谈了几句。 崔掌柜是上午来的,还给他家带来了不少京城礼物。 晌午,钱三贵请他吃了饭喝了酒。 两兄妹进去问了好后坐定,崔掌柜才笑着拿出一张银票说,「那鲜茶是三斤多,制成茶叶大概有七两,这是买茶叶的银票。」 钱亦绣接过银票看看,假装吃了一惊,又递给钱三贵。钱三贵看了,眼睛都瞪了起来,说,「崔掌柜,你是不是拿错了?七两的茶叶,怎会这么多银子?」 那是七百两银子的银票。 在钱亦绣看来,这个价并不算高,那茶叶是在人间仙境洞天池里长的,喝的是仙泉,吹的是仙风,叫它「仙茶」也不为过。若不是她冒死去历险,这种茶叶根本就到不了这里。即使是把茶仔拿到,重新栽种出来,也是在这俗世间长成的了,跟原来的「仙茶」是两回事。 还是那老半仙识货。 不过,除了老半仙或许能算到「仙茶」的一两分来历,这些凡夫俗子根本想不到它的珍贵。茶叶能卖到这个价钱,已经是天价了。 崔掌柜道,「就是我们茶铺最顶级的雾溪茶峰,成茶,也才售价八百两银子一斤。而这种鲜茶,已经给你们一千两银子一斤了。这种茶十分奇特,鲜茶色彩碧绿,但制出来后颜色却碧中带金。待泡出来,叶片舒展,如蝉翼一般轻薄透明,而汤色金黄艳丽,气味香甜浓郁,滋味甜醇鲜爽。真是色、香、味俱全啊。大爷和大奶奶十分高兴,便给出了这个天价。七两茶,送了二两进宫,一两给悲空大师,一两孝敬国公爷和夫人,一两给亲家老爷,还剩二两,连大奶奶和大爷自己都舍不得喝。」 第100章 说完,崔掌柜不自主地笑了起来。这次他的功劳太大了,大奶奶不仅赏了他许多银钱,还除了他大儿子一家的奴藉。 钱三贵恭敬地说道,「谢谢你家大爷、大奶奶,那么大的大官家,对我们百姓还是如此平和,连一丝一毫的欺瞒都没有。」 崔掌柜笑道,「我家主子无论男女老少,都谨遵国公爷的吩咐,不与百姓争利,他们当然不会对你们有所欺瞒。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该给你们的,一文也不会少。」 他捋了捋胡子,又道,「大爷给这茶起了个雅名,叫做金蛾翼。对于我们合作的事宜,大奶奶也作了交待。她说,这茶仔并看不出来是金蛾翼的仔,但我们选择相信你们。茶树要受气候、环境的影响,换了地方,栽种出来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效果。只要有七成像,就够了。你们虽然提供了这种罕见的茶仔,但我们要出茶园,出人力,要等到四年后才会有收益,而且效果如何还不好预测,冒的风险非常大。所以,大奶奶说,种植金蛾翼,我们两家九一分成。还有,所有的茶仔都给我们,你们不能自种或是再卖给别人。如何?」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这么好的种子只给一成,还不与百姓争利。不过,这已经是这个强权社会最好的官宦之家了,还没说把茶仔抢了把他们灭了。 一成就一成吧,好歹巴结上了国公府。 对于崔掌柜的说法,钱亦锦和钱亦绣都点头认可。 钱三贵更是满满的感动,没想到国公府这么大的官竟然能放下姿态跟自己家合作种茶,还这么信任自家,一袋不确定的茶仔就能给他家一成的红利。 之后,把当过掌柜的钱华叫来,几人又商量了一些合作议程,并写下来,改天拿去县衙上档。 看到已经不早了,崔掌柜才起身匆匆离去,再晚就进不了城门了。 崔掌柜走后,钱亦绣把那两串佛珠拿出来,送了钱三贵一串,又送给了程月一串。还很不好意思地跟吴氏说,「奶,我爷和我娘都有病,这佛珠能安神定气,就先给他们两人了。改天我再找大师讨要一串,孝敬奶。」 吴氏笑道,「奶知道绣儿孝顺。这佛珠再好,也没有你给奶的那根金镶玉的簪子好。你别去找大师要东西,多不好。」 这就是价值观不同,看待问题也不同。钱亦绣先还很过意不去,怕吴氏多心,结果还是自己多心了。 吴氏奶奶真不错,不像有些贪心婆婆,啥啥都要自己全霸着,舍不得给儿媳妇一丁点的东西。她完全兑现了对儿子临走时的承诺,真心把儿媳当成了亲闺女。 小娘亲虽然「凤」落平阳,但能落到这个家,还算不幸中的万幸。 晚饭后,吴氏理了理崔掌柜送的东西,有酒、点心、糖果、蜜饯、学习用品等,堆了半个罗汉床。这礼送的真不薄。 钱三贵让吴氏把这些东西分出来一些,分别给王管事家、李地主家、万里正家、万大中家各送一份,这些人家都是看在自家的份上才去帮大房的。正因为有了他们的帮衬,钱满蝶才得以顺利离开杨家。不然,光凭他们老钱家,蝶姑是出不来的。 至于汪里正和其他人,就由大房去还这个礼吧。 母女两个回了小屋,程月笑咪咪地拿出才做好的三套新衣、三双新绣花鞋让钱亦绣试试。 前几天,程月非常正式地向吴氏提出,要给女儿多做几身绸缎夏衫和几双绸面绣花鞋,让吴氏拿十几尺绸缎出来。还把钱亦锦拉出来作比较,说锦娃是男娃,都有好几套绸子长衫,可绣儿只有一套绸子衣裳,还是春衫。 吴氏不愿意,说道,「绣儿一个女娃,咋能跟男娃比呢?锦娃要上学,必须要有几套好衣裳换洗。绣儿哪里只有一套绸子衣裳,不是上年才做了套绸子夏衫吗?还没穿几水就短了,再接接,也是一套好衣裳。实在要做,就给她再做身布衣。」 程月的眼圈红了,难过地说,「娘,若江哥哥看到绣儿被咱们带得这样随意,会不高兴,会怪月儿的。月儿以后再不穿绸缎衣裳了,都给绣儿穿。」 吴氏实在想不通,若是自家孙女带的不好,别人家的孩子就别活了,气道,「啥,咱们把绣儿带的还随意?月儿是没出过门,不知道村里那些人家是咋带女娃的。小时候连尿片子都舍不得给她们夹,扔在床上随她屙屎屙尿。长大了穿着破衣烂衫啥活都要干,还吃不上一口好吃食。」 程月用帕子抹着眼泪道,「不管别人家的女娃带的如何,但月儿的女儿就是要带精细了。」 吴氏不赞成地说道,「哟,你又不是啥公主、郡主,你的女儿咋就……」 她话没说完,就被钱三贵拦住了,说道,「现在家里的日子也好过了,儿媳想把绣儿打扮漂亮些,也在情理之中。张家送给锦娃和绣儿的那些绸子,就都交给儿媳保管吧。她想怎么给孩子做衣裳,都由着她。」 吴氏更不愿意了,「有几匹好绸缎我是想给霞姑留着做嫁妆的。」 钱三贵又道,「咱们家还有那么多存银,随便拿点出来就能给霞姑置份不错的嫁妆,哪里需要把人家送娃子们的料子扣下。」 吴氏无法,只得从卧房里拿了五匹绸缎出来,还难得地甩了几个眼刀子给程月。 程月见婆婆不高兴,还是硬着头皮把绸缎抱进自己小屋。放好了绸缎,又去堂屋流着眼泪地跟吴氏作检讨,「娘,对不起,月儿让您生气了。可怎么办呢,月儿想把绣儿养精致些,让江哥哥高兴,又不想惹娘生气。」 吴氏见程月眼泪巴巴甚是可怜,又怕她再气得犯病,只得说,「娘不生气,绣儿是娘的亲孙女,娘也疼她。」 程月听了才收住眼泪,出去找钱满霞和钱晓雨一起给女儿裁衣裳,做鞋子。 三套衣裳都是夏衫,一套豆绿色衣裤,一套杏色小衣浅藕色长裙,一套粉色交领襦裙,都是钱晓雨按照京城流行样式裁出来的。小娘亲还在领口、袖口、裙边绣了些小花小叶。 第101章 三双绣花鞋子分别是杏色、粉红、豆绿,上面分别绣着折枝梅花、莲花、蔷薇。 又做了几朵与衣裳相配的小绸花。 衣裳做的比较合身,不像之前做的又肥又大。 看着穿得漂漂亮亮的漂亮女儿,小娘亲笑得流盼生辉,无比满足地说,「嗯,娘的绣儿好看。记着,以后天天都要这样漂漂亮亮,干干净净。」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眼神暗了暗,说,「若是江哥哥看到女儿待得这样好,也会夸月儿的……」 钱亦绣嘴上笑得欢,还使劲感谢小娘亲。可心里却极不以为然,当自己是小娘亲啊,天天足不出户。穿成这样,别说不方便跟着猴哥去寻宝,就是在村子里走一圈,那些心思不正的人或许就会想法子把自己偷出去卖钱。 以后,去村子里还是穿之前的旧衣,在小娘亲眼前晃或是进城的时候再穿这些新衣。 夜里,小娘亲早就进入了梦乡,钱亦绣却睡不着,她在想该怎样买些地挖塘种金花藕。 听崔掌柜对金蛾翼的描述,无论是制出来的茶叶,还是泡出来的汤色,都是带金色的。而洞天池里产出的珍珠,绝大多数里面也都泛着金光。只不过越年久的大珠子金光越浓,而时日稍短的珠子金光极淡,要仔细瞧才能瞧到。那些小于豌豆大的小珠子或许还没长成,就看不出金光了。 那里长出来的藕也如此,是偏金色的,所以她才取了金花藕的名字。桃子也不是桃红色的,而是带金色的橙色。以后若能把桃子种出来,就叫蜜金桃。 看来,金色,应该是洞天池里的特色了。 又想着这种特殊的藕,主要靠前几年多挣钱,等时间久了,别人弄去了藕种培育出来,价钱肯定就没有开始高了。那么就要多种,还要多买些地栽种藕,藕才能长得更好。西边的地便宜,地下的土质也不错,挖了塘种藕,挖出来的土堆成人工小山,以后栽种桃子。 如今家里还有大概一千两的存款,再加上卖茶叶的七百两,共计一千七百多两。哪怕再买一百亩荒地,也只用得到一百五两。再请人挖塘,买人种藕,也用不了多少钱,几百两银子足够。 最好请崔掌柜帮忙直接从县衙买田,再由买来的人管理,那样自家也能低调些。 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说动三贵爷爷同意自己的规划。她一直想到后半夜,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才睡着。 第二天清晨,雨已经停了,地面湿漉漉的,树叶上的雨滴还在嘀嗒嘀嗒地往下掉,湿润的空气夹杂着花香,让人精神为之一爽。 钱亦锦在檐下练着武功,小娘亲在门口眺望,大山一家和猴哥很难得都在家,正蹲在檐下望天。 钱亦绣先跟猴哥和大山低声打了招呼,让它们今天不要出去,有事让它们去办。然后就在檐下跳了几跳,做了做伸展运动,有些混沌的脑筋才清明些。 从厨房端饭出来的钱满霞看了她一眼说道,「真是弄不懂绣儿,小娃家家的,想心事还能想得睡不着觉。早上起来眼睛都是红的,也不知你成天在操心啥。」 钱亦绣犟嘴道,「我在操心万大叔咋还没请媒婆来家说媒。」 钱满霞脸涨的通红,想拍人手里又端着托盘,气得狠狠瞪了她一眼,进了堂屋。 钱亦锦呵呵笑道,「妹妹又欺负小姑姑,小心万大叔知道了过来打你。」 钱亦绣糯糯地说道,「万大叔敢来打我,我就让小姑姑挠他的脸。」 话声一落,屋里屋外的人都笑了起来,钱三贵的哈哈声犹为响亮。 把饭摆上桌的钱满霞气道,「爹不管管讨嫌的绣儿,还在笑。」 钱三贵道,「爹是高兴,大中是个好后生,有本事,有担当,还有肚量,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钱满霞气得直跺脚,「女儿在说绣儿,爹把别人扯出来干啥?」 钱三贵见女儿真恼了,赶紧笑着说,「嗯,是,是绣儿不好,没大没小的,不象话。」 饭后,小正太上学,吴氏带着钱晓风去给那几家送礼,小姑姑和小雨去钱家大院做针线,小娘亲去东厢绣花。 堂屋里只剩下钱亦绣和钱三贵。 钱三贵了然地问,「把眼睛都熬红了,是又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要跟爷商量?」 钱亦绣走过去坐在罗汉床上,身子斜倚着钱三贵小声说,「嗯,绣儿是有件事要跟爷爷说。其实,早就想跟爷爷说了,只是家里一直有事,就没来得及说。」 「好,爷听着。」钱三贵笑着摸摸孙女的小脑袋。 钱亦绣就双手抱住他胳膊说,「我上次跟猴哥和白狼去山里,不止捡了茶仔和莲子,还捡了几颗漂亮珠子。是猴哥在捡莲子的塘里捡了几个蚌,它把蚌里的肉吃了,把壳丢了。我看见壳里有亮亮的珠子,就捡了回来。可是我不敢拿回来,怕被人抢了,就藏在了大坟包旁边的乱石堆里。」 她没敢说藏在溪石山上。 钱三贵笑道,「蚌里的珠子肯定是珍珠,但珍珠的好坏差别非常大。品相好的,一颗能卖上百两甚至上千银子。品相差的,一两银子能买一大把。一般来说,河蚌产的珠子最好的就是东珠,泥塘里偶而有几个野生蚌,产的珠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卖不起价。」 钱亦绣纳闷地说,「可我咋觉得那几颗珠子又圆又大,极漂亮呢?」 钱三贵还是不相信,说,「塘里的蚌,产的珠子怎么可能那么好,绣儿定是没看过好珍珠才会这么说。」 钱亦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真的很好看,比大豌豆还大些。我怕被人抢了,就藏在路过的乱石堆里。」又再接再厉地说,「爷,我想把珠子取回来卖钱,再买几个下人,就不怕家里被人家惦记了。再说,跟崔掌柜合作后,咱们也应该安排些人去茶园啊……」 第102章 钱三贵并不相信那珍珠能值多少钱。但若真像孙女说的珠子不错,哪怕能卖个几两银子也好。便说,「大坟包阴森,旁边的乱石堆也危险,进去了还容易迷路,就让黄铁和晓风,还有猴子和大山一家陪你去吧。记住,最远只能走到乱石堆,不能再往里走了。」 钱亦绣摇头笑道,「这么多人去了也没用。咱家的猴哥是宝贝,让它带着大山去就行了。那个地方我已经记不得了,但猴哥肯定记得。」 这当然更好,钱三贵点头同意。 钱亦绣出去低声交待猴哥,让它带着大山去把藏在溪石山里的荷包取回来,又郑重许诺,若这珠子卖了钱,它和奔奔跳跳的银项圈就有了。 一听银项圈,猴哥的眼光一下亮了起来,它心里还一直惦记着。便使劲点头,又比划几下手势。 钱亦绣马上保证证,「若这次再食言,我就变成弥猴,随你拿捏。」 钱亦绣怕猴哥把荷包里的珠子掉出来,还专门给它穿了件有内包的小衣裳,让它把荷包放进内包揣好。 当初她让小姑姑给猴哥的小衣裳加内包时,差点没把钱满霞笑死,说天下再也找不出像她这样稀奇古怪的小娃了。 猴哥带着大山和奔奔从大院子的后门出去,钱亦绣就带着跳跳坐在后门边那几丛竹子下看风景。 钱亦绣和跳跳坐在后门边等着去取珍珠的猴哥和大山母子。 骄阳似火,没多久便把湿漉漉的地面烤干了。大院子空旷,又挨着山脚,钱亦绣并不觉得有多热。 荷叶上个月就长出来了,布满了湖面,像撑开的一张张绿伞,有的轻浮于湖面,有的亭立在碧波之上,似层层绿浪。荷叶中,亭亭玉立着许多粉白色荷花。有些开得正艳,有些含苞待放,还有些只打开了几片花瓣。风一过,荷叶翩翩起舞,荷花摇曳生姿。 真是美不胜收。 钱亦绣欣赏着美景,倒也不觉得等待的时光难挨。大概半个时辰,猴哥和大山、奔奔就跑回来了。钱亦绣开门把它们放进来,从猴哥怀里取出荷包,只捏了捏,里面的珍珠一颗都不少。 她把荷包揣进怀里,拍了拍猴哥的头说,「真能干,你们就等着戴银项圈吧。」然后领着它们去了小院子的堂屋。 钱三贵正坐在罗汉床上听钱华禀报事情,见钱亦绣进来了,摆手让钱华出去。 钱亦绣让动物之家坐在门口玩,实际上是让它们把门。 她关上门,把荷包里的珍珠掏了出来。钱三贵见孙女的小胖手上放着八颗珍珠,颗颗滚圆润泽,有三颗稍稍大些,另五颗也都比豌豆大一点。 钱三贵拿起一颗稍大的珠子仔细瞧,珠子淡粉色,在射进来的一缕阳光照射下,流光溢彩,柔和的粉色中竟然还隐隐透着几丝金线。 钱三贵早年跑镖时也见识过上好珍珠,他觉得品相都没有这个好。他又把另几颗珍珠看了一遍,另两颗大些的珍珠是纯白色,内里也飘着几丝金线。稍小的五颗珠子,两颗纯白色,二颗淡粉色,一颗淡蓝色。 钱三贵的脸严肃下来,用大手把孙女的小手捏紧包住,贴在她耳边说,「绣儿捡珠子的事情千万千万不能说出去,除了你和爷爷知道,谁都不能说,包括锦娃和你奶。你找到的茶叶已是价比黄金,若是再传出去捡了这种上品珍珠,你和猴哥就危险了,咱家后面的山里也不会太平了。」 钱亦绣也是这么想的。虽然小正太聪明,但到底年龄小,怕他无意中说漏嘴。吴氏奶奶胆子小,若是知道这个秘密,肯定要紧张,就让她好好享福,不要再给她压力了。 自己果真没看错,钱三贵是个好爷爷,第一个想到的是孙女的安危,而不是用珍珠发大财。看他一脸严肃,想着幸好没把惹事的大珠子拿回来,否则肯定连觉都睡不着了。 她乖乖地说道,「好,不说是绣儿捡的,咱们另外想个来历。」 钱三贵犹豫了一下说,「至于珍珠的来历,爷有办法,绣儿就不要操心了。」 钱亦绣又说起了这几颗珠子的分配,「这些珠子,我想留两颗给姑姑作嫁妆,留两颗在家应急,卖四颗给银楼。」 钱三贵考虑了一会儿说道,「留一颗小珠子给霞姑作嫁妆,留一颗大珠子给锦娃。再留一颗大的给你以后带去婆家,剩下的都卖了吧。家里再多买些田地,你奶就不会那么抠手抠脚不敢花钱了。」 钱亦绣心道,自己还有更极品的珠子留在洞天池,石溪山里也还有好东西等着猴哥长大了去取,实在没必要要这些东西。便大公无私地说,「绣儿和哥哥还小,不要,都拿去卖钱,给家里买地,买人,等我们大了,咱们家的家底也厚了,比这珠子更好的东西我们都会有。」 钱三贵还是固执己见地拿出两颗纯白色的大珠子塞进荷包,「这珠子值大价钱,或者说有钱也难买到,留着将来你们传给后人。绣儿是妥当的好娃子,哥哥和你的珠子就由你自己好好保管。家里的钱财分散放,更保险。」 又说,「大珠子的价格爷说不准,即便是这小珠子,一颗也不会低于百两银子。卖一颗大珠子,四颗小珠子,爷估摸着至少能卖千两。拿些出来给你小姑姑置嫁妆,再卖些田地……最好不要在县城卖,拿到省城卖,能卖得起价,也不容易被熟人看到。」 钱亦绣也觉得应该去省城卖,省城有家宝吉银楼,有实力信誉也不错。而且她早就想去省城玩玩了。 便搂着爷爷的脖子撒娇道,「绣儿要和爷爷一起去省城卖珠子。」 钱三贵乐呵呵地点点头,「好,也把锦娃带去。」想到自己已经有十几年没去过省城了,心中颇多感慨。 钱亦绣又说能养出这么好的珍珠,塘里的莲子猴哥也喜欢吃,那结出来的藕肯定也不会孬。接着,又把买地挖塘的一些规划说了。 钱三贵看了这种珍珠的品相,再想到那价值千两的茶叶,已经认定猴哥带孙女去的地方绝对不同寻常。猴哥又喜欢吃那种莲子,肯定错不了。 第103章 钱三贵本是个冒险家,胆子也大,不然也不会去跑镖。思考片刻便同意了,又道,「那种莲子也不要说是绣儿从山里捡回来的,就说……」 三贵爷爷也是只老狐狸啊,钱亦绣笑着使劲点着小脑袋。 觉得吴氏快回来了,钱亦绣才出了堂屋。而钱三贵则拄着拐去了卧房,他把床边的一个大箱子打开,在最底下把七年前包钱亦锦的小包被拿出来。他坐在床上把包被打开,里面就是件小男婴穿的小衣裳,看到小衣裳那几颗精致的盘扣,他有了主意…… 钱亦绣回了小屋,把门插上后便爬进床底下。床底的一个墙角有一个小洞,里面藏着一个缺了口的小盖碗,碗里装着她的「地图」。她把小碗拿出来,把装珠子的荷包塞进去。 爬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再看看裙边和小鞋子上粘的泥,这付样子小娘亲见了又该不高兴。她去厨房舀水把脸手洗净,回屋换上那套新做的豆绿色绸子衣裤,绿色小绣花鞋。对镜把包包头理了理,簪上两朵小黄花。 看到镜中的小美人儿,钱亦绣都情不自禁地送了一个飞吻两个秋波给镜中人。 她美滋滋地去了东厢房小娘亲的工作室。小娘亲停下手中的活,看着女儿满眼都是爱意。尽管女儿的小脸白净如玉,还是习惯地用帕子擦了擦,捧起小脸轻声说道,「嗯,娘的绣儿就该是这个样子。」 吴氏回来了,她看见丈夫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堂屋的罗汉床上,而是坐在卧房里拿着小锦被和小衣裳发呆。 「咋把这东西拿出来了?」吴氏问。 钱三贵低声说,「今天无事,我又想起了锦娃的身世,想再把那些旧东西拿出来看看。结果,还真看出名堂来了,」他把手中的小衣裳晃了晃,「竟然在衣裳里找出了几颗珠子。当初咱们把包被和衣裳都翻遍了,只找到那几块银饼子。却没注意到小衣裳的盘扣,那几颗盘扣里竟然包的是珠子。」 钱三贵把手摊开,有六颗滚圆晶莹的珍珠在他手心里。 吴氏虽然不太识货,但也能看出这珠子是好东西,一阵欣喜。 钱三贵说,「我想了想,除了给霞姑留一颗当嫁妆,剩下五颗都拿去省城卖掉。」 吴氏说道,「当家的,就卖三颗珠子吧,也该给锦娃和绣儿一家留一颗。」 钱三贵说道,「锦娃和绣儿一人留了一颗,我已经让绣儿拿去放好了。」 吴氏惊道,「绣儿还是个孩子,当家的咋能把那么值钱的东西放在她那里?」 钱三贵想着孙女回来的那晚竟然把珠子藏在乱石堆里,不知道现在她又把那两颗珠子藏在了哪里。不由笑起来,说道,「绣儿可是精明娃子,比很多大人都妥当。」又说,「这几颗珠子能卖不少钱,咱们拿一些钱出来给霞姑置嫁妆,剩下的再多买些田和地,还要再买几个下人。锦娃将来要传承咱们钱家的香火,绣儿是咱们的至亲血脉。以后家里的财产就是他们两个的,等他们长大了,一家一半……」 晚饭后,当一家人还围在桌边的时候,钱三贵拿了五颗珠子出来。说道,「这珠子是我当年跑镖时在洋人手里买的,当时怕弄丢就缝在了袄子里,后来受伤就把这事搞忘了。今天满江娘在整理旧袄子的时候,竟然又把它们找出来了。」还极是沉痛地说,「我咋就把这事忘得死死的呢?若是早些找到把它们卖了,咱家以前也不会那么艰难。」 这些话是他和吴氏商量好的。 钱亦锦体贴地说,「爷爷无需自责,这或许就是天意。」 钱三贵赞许地看看小孙子,又说,「这珠子一共有八颗,霞姑、锦娃、绣儿一人一颗,那三颗已经收起来了。我想过阵子去省城把这五颗珠子卖了,也把锦娃和绣儿一起带去省城看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让他们出去见见世面。 钱亦锦和钱亦绣乐了,程月的眼睛却蒙上了一层水雾,说,「锦娃是男娃,实在要去就去吧。可绣儿不能去,月儿离不开她。」 钱亦绣说尽了好话,钱亦锦也帮着妹妹劝程月,可程月还是固执地摇头。 钱亦绣就学起了白莲花娘亲,包着一汪泪水说,「娘,绣儿不去就是了,绣儿留在家里陪娘亲。可是,绣儿真的真的好难过,绣儿难过的连觉都睡不着了。」 可怜的小模样和口气像足了程月,无论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不说程月心疼不已,其他人也心疼她,帮着劝起了程月。最后,程月只得含泪答应了。 钱三贵又说想等王管事进省城的时候搭他家的马车,这样快得多。若是坐牛车,一天的时间到不了,还得在外面歇一宿。 第二天上午,钱三贵打发钱华去宋家庄问问王管事父子,看看他们什么时候去省城。 吴氏开始准备钱三贵祖孙三人去省城的东西,他们至少要在省城歇几晚。哪怕住在钱四贵家里,也要带些换洗衣裳,还有路上的吃食,以及给四房带的礼物。这次吴氏要在家里坐阵,由黄铁陪着他们去。 而钱满霞则坐在房檐下绣花,兼教钱亦绣打络子。 昨天钱香让人送了信来,说今天上午会让李占秋来接钱满蝶去县城玩几天,钱满霞和钱晓雨便没有去大房。 大概巳时末,万大中父子来了。 钱亦绣惊得眼睛都大了。万大中来不让人吃惊,让人吃惊的是他的打扮。 平时穿短襟的万大中竟然穿了一套湖蓝色圆领箭袖长袍,头发用一根玉簪束在头顶,显得更是清秀挺拨,仪表堂堂。手上的礼物也不是平时的猎物,而是一篮子葡萄。 一看这副打扮,就是来拜见未来岳父岳母的。 这身板长相,就像前世从梯形台上走下来的男模。绣儿阿姨坏坏地想,不知道他衣裳里藏着几块腹肌。小姑姑能找到这样有品有貌还能干的丈夫,自己也该祝福他们了。 第104章 钱满霞和钱亦绣赶紧站起身招呼万二牛,之后钱亦绣又对万大中笑道,「万大叔今天可真俊。」 万大中的黑脸蒙上了一层红晕,呵呵笑道,「看绣儿说的,万大叔都不好意思了。」 把父子两人请进屋,钱满霞红着脸给他们倒了茶就退出去了,钱亦绣很没自觉性地赖在屋里不走。对吴氏让她出去的暗示,她装作没看出来。 四个人一番客气后,万二牛表达了想请媒人来钱家为自己儿子说媒的事。 万大中还怕钱家不同意,又红着脸站起身向钱三贵和吴氏作了保证。说自己若是有幸娶到霞姑,定当珍惜,做到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万二牛也表示,娶了儿媳后,就不让儿子再出去打猎了,自己也会把家中一切财权交给儿媳妇打理…… 父子俩的表态让钱三贵和吴氏非常高兴。钱三贵笑道,「万二哥客气了,儿媳妇娶回去就是要孝敬公婆,服侍丈夫的。能找到大中这样的女婿,是霞姑的幸运,也是我们钱家的幸运。」 四个人说好明天就请媒人来说媒,等霞姑两年后及茾就成亲。 中午,留万大中父子在家吃了晌饭,吴氏高兴,带着钱晓雨弄了几个好菜。 钱三贵觉得那坛金乌龙蛇骨泡酒应该泡熟了,便让人拿了出来。笑道,「今天给万二哥和大中喝样稀罕酒。」又把这金乌龙蛇的的曲故说了。 万家父子听了极高兴,都说没听说过还有那种奇怪的蛇,今天是有口福了。 钱三贵笑道,「若是以后你们想喝了,随时上门来喝。」 钱满霞听了耳报神钱亦绣的话后,羞得没好意思出门,连饭都是躲在自己小屋里吃的。 第二天,钱家三房隆重地接待了前来说媒的王媒婆,不仅答应了亲事,还给她封了装有两百文大钱的红包。 女方一般不给谢媒钱,偶尔有人家给也不会给的这么丰厚。王媒婆捏捏红包高兴坏了,回去的路上,一路走一路眉开眼笑地跟村里人家说了万钱两家结了儿女亲家。 晚上,钱三贵让人去大院把钱老头和钱老太接来吃饭。由于蝶姑的情况,没好请钱大贵两口子。老两口也喜欢万大中,早盼着他上门求亲了。听说这个喜讯后,也是极高兴。 想到蝶姑和其他几个孙女,钱老头又叹了一口气道,「我先还跟老太婆说,我们老两口也没干啥缺德事啊,咋个个孙女嫁的人都不如意。这回好了,霞姑终于能嫁一个让人满意的夫婿了。」 钱三贵说道,「家里会越来越好,咱们强了,几个侄女的婆家便也不敢再欺负她们了。至于蝶姑,以后睁大眼睛找,会找到好人家的。不好的人家,宁可待在娘家,也不要嫁过去,反正她以后也有靠。」 钱老太点着头,歪嘴说,「是该这样。以后给蝶姑找人家,你们两口子也帮着相看,不能听那汪氏一个人的。」 万钱两家都中意,又知根知底,也早有准备,半个月就走完了三礼。相合八字还是钱亦锦去大慈寺找小和尚帮忙,请弘圆主持亲自测的,说是「吉配,乃天作之合」。让这桩亲事更是锦上添花。 万家送了一副玉镯作为定亲信物,还说这是万大中母亲活着的时候专门给未来儿媳准备的。这个信物在十里八村都是头一份,吴氏都快乐疯了。不是钱的多少,而是女婿对自家闺女的重视。 钱满霞小姑娘这段时间是最幸福的姑娘,俨然成了附近几个村的谈资,被众多人羡慕嫉妒恨,说什么酸话的都有。 其中也包括汪氏和唐氏。 汪氏看看闺女钱满蝶,心里难过不已。蝶姑比霞姑高挑手巧,若她跟万大中站在一起,身高更合适,年纪更合适,更加般配。可惜啊,女儿没那般好福气。 唐氏就直接多了,听着妇人们的酸话,也撇嘴说道,「都说霞姑长得好看,白净,才被万大中相中了。那是因为我家朵娘要大几岁,已经嫁人了。当初我家朵娘才十几岁的时候,那小模样十里八村都找不出一个来。霞姑那丫头片子,要腰身没腰身,要屁股没屁股,一看就不好生养。哎哟,万大中亏了……」 一副若是钱满朵还是没嫁人的年青闺女,万大中看上的肯定是钱满朵,而不是钱满霞了。 这话咋就传进了吴氏的耳里,气得吴氏咬牙切齿。跟钱三贵学了这些话,又骂道,「别人嫉妒霞姑也就算了,本不是亲戚,或许闺女跟霞姑岁数差不多,觉得咱们抢了她们的好夫婿。那唐氏这么说算什么?不说朵娘的儿子都快十岁了,哪怕是年纪相当,只要大中长了眼,都不会看上那样好吃懒做的人……」 吴氏气不过,又专门跑去钱家大院,找到钱老头和钱老太告了状。 老两口也生气,自家人在关键时刻不帮自家人撑起,还落井下石说那样的话。两口子相携着去了二房,把钱二贵两口子大骂一顿。躺枪的钱二贵在送走老两口后,骂了唐氏一顿,又给了她两巴掌。 因为遇到霞姑的这件事,去省城的事就耽搁下来。不过,钱三贵还是抽了大半天的时间,带着钱华同崔掌柜更具体地商议了合作事宜,并去县衙上了档。他不太懂生意,但钱华懂,孙女又有交待。 雾溪茶行专门开辟了一个小茶园种植金蛾翼,若是成功,以后再多加种植。凡是雾溪茶行种植并出品的金蛾翼系列茶叶,都会分一层红利给锦绣行。 锦绣行,是钱三贵给自家店铺起的名字。钱华也当仁不让地当上了锦绣行的掌柜,负责具体事宜。 令钱三贵受宠若惊的是,办完事后,竟然同县丞等几个衙门里的官爷喝了茶叙了话。崔掌柜还专门介绍,他是雾溪茶行的合作商,请官爷们多关照。几位官爷当场表态,「好说。」 为了让钱华一心一意打理铺子,钱三贵又说这次去省城把魏氏接回来,让钱晓雷过些日子也去上学,给钱亦锦当小厮。 第105章 钱华听了非常高兴,跪下给钱三贵磕了头,晚上又带着钱晓雷来堂屋给主子磕头。 此时钱家人刚吃了饭,正坐在堂屋里闲聊。 钱晓雷来给主子磕了头,表了决心。钱三贵勉励了他几句,钱亦锦又赏了他两支笔一条墨。 等钱华父子满怀感激地走后,程月就对钱三贵说,「公爹,您卖了珠子就给绣儿买个丫头吧,只服侍她一个人。锦娃都有专门的小厮了,绣儿也要有专门的丫头才好。」 钱三贵想着本来就要买几个下人,给孙女单买个丫头又是儿媳妇的一个执念,况且家里的钱财都是这个孙女跟着猴哥找回来的。便毫不犹豫地点说,「好,就给绣儿单买个漂亮能干的丫头。」 程月听了粲然一笑,顿时满屋生辉。她又起身给钱三贵屈膝行了个标准的福礼,轻声说,「谢谢公爹。」 动作如行云流水,声音如百灵般空灵婉转。 钱亦锦笑道,「要给妹妹单买丫头了,我们出去的几天里,娘就不要想我和妹妹想的流泪了。」 程月一本正经地回答,「好,娘不哭。但是,锦娃和绣儿还是要早些回来,不要学江哥哥紧着不着家,记得娘在家里盼你们。 小兄妹又赶紧点头答应。 六月十七日下晌,王良来了,说后天他会去省城一趟,让他们作好准备。 钱三贵答应下来,又留他在家吃晚饭,让吴氏赶紧去弄几个好菜。两人正说笑着,万大中来了。 古代订亲的男女不见面,但这些都是城里人家或是自喻诗礼之家才讲究的,乡下人家不讲究。万大中该来照样来,只不过钱满霞会回避。 他听说钱家祖孙三人要去省城视察钱家开的老兄弟点心铺子及给霞姑置办嫁妆,也表示想跟他们一起去省城,因为他想去省城买些好东西置聘礼。 钱三贵一听更高兴了,他本来想让钱华去看看铺子的经营情况,顺便再把魏氏接回来。但因为担心路上的安全,只得换成黄铁去。黄铁一走,他又有些担心家里,心里总是不踏实。 万大中去就好了,让黄铁留在家里,把钱华带上。 三个男人喝了酒,说好十九日晨时初王良赶马车来接他们。早些走,才能赶在关城门之前到达。 钱亦绣也担心自己几人在路上的安全,以及小娘亲的安全。决定带奔奔去省城,让猴哥和大山跳跳在自己回来之前不要出门,把家看好。 又说自己这回去省城就是卖珠子给它们买银项圈的,还煞有介事地拿软尺给猴哥和大山母子量了尺寸。钱亦绣觉得珠子能卖不少钱,也该给任劳任怨的大山打一个银项圈,不能总让老实人吃亏不是。 猴哥听说主人去买银项圈,兴奋得眼睛亮晶晶的。大山也高兴,主人还是没有忘了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动物之家表示这段时间就不出去玩了。奔奔听说要带自己出去玩,更是高兴的直用脑袋拱小主人。 第二天,钱大贵去了大房,想问问钱老头有什么给四房带的。钱亦绣也跟着去了。 出门前,她把上年那套豆绿色绸子衣裙拿出来穿上。这套衣裳是上年她最好的衣裳,虽然裉色了还是不舍得扔掉。上衣和裙子都接了一圈杏色绸缎,晓雨还在上面绣了一圈小草,小草中间点缀着几朵小花。真是又好看,又雅致。 经过巧手姐姐的拾掇,别人不知的还以为就是这个样式。 钱满蝶在钱香家住了半个多月还没回来,或许汪氏考虑到钱满霞定亲的事,不想让她回来受刺激。 钱亦多见钱亦绣来了,高兴地拉着自己的衣襟说,「绣儿姐姐快看多多的衣裳,这是姑姑给我绣的小鸟。」 多多今天穿了一套桃色细布衣裙,这料子还是吴氏上年给汪氏的。钱满蝶在前衣襟上绣了一枝梨花,枝上还站了一只翠色小鸟。 穿了新衣的多多本来想去三房显摆一下,结果绣儿姐姐主动上门了。 钱亦绣欣赏了小萝莉的衣裳,真诚地说,「嗯,好看。」 若钱亦绣属于花溪村的第一美萝莉,那么钱亦多就当仁不让地属于第二美萝莉。 现在大房的日子好过了,汪氏和许氏没让多多做一点事,也不许她在大太阳底下晒。所以多多不仅继承了钱家的好五官,皮肤也是白晰细嫩。 两个小萝莉坐在老槐树下乘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现在多多已经不像上年那样幼稚想玩过家家了,她在诉说奶奶让她学针线活的苦恼。 她伸出小胖指头给钱亦绣看,上面有许多被针扎的红点点。她嘟着小嘴说,「多多不想学针线,要扎手。可要是我不好好学,奶奶就要拿鸡毛掸子打我。」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汪氏好性的性格一辈子也是改不了的,刚刚六岁的孩子,干嘛要求那么高。 钱亦绣只得劝道,「你奶想让多多成为善绣工的好姑娘,她也是为你好。」 钱老头早就听说儿子要去省城看铺子和给霞姑置办嫁妆,已经准备了一些东西给四儿子带去,大房也准备了一些东西。还先给钱满河打了招呼,钱满河也说要带东西给四叔。 钱老头就让钱亦绣带着多多去二房把钱二贵叫来吃晌饭,顺便把给四房的东西拿来。 听说绣儿姐姐要去省城玩,钱亦多顿时眼泪就出来了。钱亦绣劝道,「多多别难过,姐姐给你带好吃的和好玩的回来。」 唐氏正准备做晌饭,听小姐妹说钱老头请钱二贵去吃饭,饭也不做了,厚着脸皮跟钱二贵一起来了大院。 几家人给四房准备的都是些山货,还有点新鲜瓜果。 吃饭的时候,钱三贵又把自己和钱华精力有限,想再选个大掌柜管理「老兄弟」点心铺的想法说了。他心里一直觉得钱四贵是最好的人选,年青,又有经验。但他不好直说,便让大家看看谁合适。 第106章 钱大贵、钱二贵一听,肯定都想让自家的儿子当啊,但也不意思说出来。 唐氏第一个发言了,「这还有啥好想的啊,满河又机灵又勤快,谁都说他是当掌柜的料。」 汪氏冷哼道,「你家满河现在就是掌柜,三叔说的是总管省城、县城、镇上三个地方的大掌柜。」 唐氏又道,「那也是我家满河最适合了。」 汪氏气得直翻白眼,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的儿子最合适。 大家长钱老头犹豫着说话了,「我觉得老四最适合当这个大掌柜,」他看了大儿子一眼,又说,「老四比老大、老二年青,比满川、满河有经商经验,最关键是在省城。将来他在省城把铺子发展好了,满川、满河就都到省城去,咱们老钱家的后人就都成省城人了。」 三儿子的这个决定早几天就跟他说了。从他本意来说想让大房的人当,但又觉得钱大贵太老实木纳,钱满川太年青没经验,还是钱四贵当最适合。做了好久的思想斗争,还是公正压下了私心,提了最适合的四儿子。 钱四贵是老小,股份又同他们一样多。让他当大掌柜,不说汪氏和唐氏不愿意,连钱大贵和钱二贵都有些不痛快。但钱老头的最后一句,又让他们动心起来。 钱老头的最后一句话让大房、二房都动了心。在乡下,再是掌柜又怎么样,哪里赶得上当省城人更好呢?便都点头同意。 钱三贵笑道,「爹说的是,将来咱们的后人不仅要成为省城人,还要争取去京城发展,看看天子脚下是什么样。」 这话更让大家向往起来,纷纷说着对未向的憧憬。 钱老头一拍大腿,说,「既然要向省城发展,不如就把‘老兄弟’的总铺子开在省城。那里交通便利,人多购买力强,更容易赚钱。满川、满河也能早些去省城,帮着老四一起干。」 钱三贵一想是这个道理啊,自己咋就没想到呢?他也兴奋起来,让钱亦绣去把钱华叫来,再把帐本也拿来。 钱华过来给他们报了帐,帐面上还有一百八十两银子。钱老头就让钱三贵这次带一百五十两银子交给钱四贵,让他在省城慢慢打开局面,以后晚辈们都去省城过活。 「……以后铺子就叫‘老兄弟点心斋’,也好听些。」钱老头丢了颗花生米在嘴里,得意地说道。 众人又是一阵附合。 汪氏笑道,「照理,这时候没有我开口的份,但我还是想说几句。」 钱老头比较给大儿媳妇面子,道,「大儿媳有话就说。」 汪氏道,「我并不是不相信四叔。但是,他离我们这么远,这么多银子给他花……亲兄弟,还要明算帐不是?」 唐氏就直白多了,「这多钱给四叔,他就是贪墨几个我们也不知道啊……」 钱二贵气得骂道,「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嗅嘴。」 钱老太气得啐了她一口,将就手里的筷子丢向了她。可惜力道太小,筷子落在了桌上。 唐氏赶紧笑道,「娘别生气,我就是嘴笨。意思跟大嫂是一样的,咋一说出来就不中听了。」 这话又把汪氏得罪了,汪氏狠狠瞪了她一眼。 钱三贵道,「大嫂说的也是实情。咱们虽然都信得过四弟,但亲兄弟明算帐。要想生意做得长久,就要先把规则订好。这么办吧,咱们再找个信得过的帐房,把帐明明白白记下来,以便于我们随时查帐。」 钱老头点头说道,「好,是该这样。」想了想又道,「我倒是有个好人选,就是里勤小子,他上了三年私塾,人也机灵,大家都知根知底。若是他愿意,就跟钱华学学记帐,再送去省城。」 汪里勤十六岁,是汪氏的远房堂侄,汪氏当然愿意了。众人也都说好。 这时候没有钱亦绣的发言权,作为旁听者,她见识了几个掌权者的一番商讨,钱氏家族企业就又有了一次质的飞跃。 晚上,程月睡觉时把钱亦绣搂得紧紧的,反复说着「一定要快些回来,娘在家盼得辛苦」之类的话。 天气热,被小娘亲搂着不太舒服,但能理解她的心情,钱亦绣也就由她搂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家人就起床了。 到省城人生地不熟,钱亦绣可不敢把自己往惊为天人上打扮,在县城被戏班抢的戏码到现在都让她心有余悸。 她带了两套旧衣裳,一套昨天穿的,一套今年春天做的细布衣裙。身上穿着上年做的那套桃色细布衣裙,已经短了一大截,钱晓雨把上衣和裙子接了一圈月白色的细布,还在细布上绣了一圈缠枝桃花。脚下穿的是她自己发明的草底布艺凉鞋。 钱亦锦则穿了一套靓蓝色细布短褂短裤。 钱亦绣看了他的穿着极羡慕,这个时代男孩能穿短裤,女孩却不能穿短裙,连短袖衣裳都不能穿。 这点还是前世好,男人穿短裤出门就是不绅士,可女人穿露脐装就是性感。 吃完饭,钱华和黄铁把要带去的东西都拿到大门口放着。 小娘亲则牵着两个孩子不停地嘱咐,一见王良赶的马车来了,眼泪就不由地滚落下来。钱亦绣和钱亦锦一人搂一只胳膊劝了几句,便放开手跟着爷爷上了车。 王良之前没见过程月,今天瞄了一眼,也是惊为天人。原来他听说钱家三房的儿媳妇貌比天仙,还以为夸大其辞。觉得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看见白净好看些的妇人就以为是天仙。今天他虽然没敢仔细瞧,哪怕只瞄了一眼,也不得不承认,就是宋府里的所有女眷,也没有一个人能赶得上程氏的容貌。 钱三贵带着孙儿孙女及跳跳坐在车厢里,王良和钱华坐在外面。 因为这辆车会经常从乡里拉物品,所以很大。即使后面放了王管事家带的东西和钱家带的东西,剩下的空间也比较大。王良有心,知道钱三贵身体不好,还把他的专座弄得舒服些,可以斜倚着歇息。 第107章 钱三贵领了他的情,说道,「谢谢王大爷了。」 王良笑道,「钱三叔是长辈,无须客气。」 马车到了大榕村村口便停下来,万大中正站在那里等着。万大中上了车,也没有进车厢,而是跟王良和钱华挤着坐在外面。 坐马车是无聊和受罪的。虽然把车厢两边的小窗帘和前面的门帘都打开,车厢里依然闷热,而且颠簸不已。两兄妹开始还饶有兴致,等马车过了溪山县城以后便晕晕欲睡起来,钱三贵早就倚在椅背上睡着了,连精神头十足的跳跳也打起磕睡来。 车外面的几个男人倒是谈笑风生。 晌午,到了邻县温华县。进城门之前,王良说得让马歇歇,再喂些好伺料。出门在外,马远比人更金贵。 他们找了一家小酒楼,小二跟王良很熟,热情打过招呼便把马牵去了后院喂草料。 酒溇叫广兴酒肆,不大,来往的大都是行商之人。 钱华把钱三贵扶下马车,万大中则紧紧牵着钱亦锦的手,还让钱亦锦把妹妹拉紧些,这里的拍花子多。钱亦锦一听就紧张起来,把妹妹的手拉得紧紧的。 几人一狗进了酒肆,围着一张桌子坐下,王良就要了几个菜,一斤酒。 钱亦锦又让小二单给跳跳拿了一个碗。 虽然只是几个家常小菜,钱亦锦小兄妹也吃的格外香。大概是想让马匹多歇歇,男人们慢慢喝着酒,一顿饭竟是吃了一个多时辰。中途,万大中又要了几个菜。吃完饭,王良和钱华抢着付帐,但都没抢过万大中。 下晌,马车继续行进。为了赶时间,马车没有停下来吃晚饭,众人就吃了些钱家带的点心。 大乾朝奉行的是戌时五刻关城,也就是前世的晚上八点零八分关城门。 戌时初,马车终于过了护城河,进了省城西州府。此时正是华灯初上,街道两旁的店铺还没关,楼外高挂灯笼,楼内透着烛光,好一派繁华景像。 大乾只在重要时刻才实行宵禁,所以晚上还是比较热闹繁荣的,尤其以省城为最。 钱亦绣又是感慨颇多,真是物是人非,一年前来这里的时候还是鬼,现在就是人了。 钱三贵的眼圈都红了,这个地方多少个夜晚梦牵魂绕,以为这辈子再也来不了了,却没想到他还是来了。虽然少了一条腿,但是他此时的身家却是十几年前跑镖时想都不敢想的。 那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攒个五百两银子的身家,让父母妻儿永远衣食无忧。他的愿望自己拼了命都没有实现,却是靠着孙女的运气实现了。 王良曾经去过钱四贵的家,直接把他们拉去了一条靠城边的小街道。这里道路狭窄,房屋低矮,一看就是穷人住的地方。 钱四贵家住的是个一进小院子,正面、左面各四间房。正房是人住的,左面厢房一间是做点心的烘房,一间是仓库,一间是厨房,最低矮的那间是茅房。 右面是一堵围墙,跟另一个院子共用。围墙下是一个鸡圈,里面养了几只鸡。 院子里还有一棵参天大树,比他家房子还高。 就是这个院子,也是钱四贵家每月一两银子租的。 钱四贵已经知道他们要来,房间都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万大中也来了,又重新调整住的地方。还客气道,「我家里窄,大中将就点。」 万大中也没有不麻烦别人的自觉性,笑道,「四叔客气了,我是粗人,地上铺层草就能睡。」 共四间房子,三间卧房一间堂屋。钱四贵和钱三贵一间,王氏带着钱满亭、钱亦绣一间,钱华、魏氏一间,万大中带着钱亦锦、钱满坡睡堂屋的地铺。 在省城当穷人,还不如在乡下,至少住的宽敞。夜里,钱亦绣热得睡不着,空间本来就狭小,还挂了纱帐,更是闷不透气。 一直到后半夜,天气凉快下来,钱亦绣才渐渐睡着。 等她醒来的时候,别人早就吃完早饭了。钱满亭笑道,「我娘说你夜里没睡好,让你多睡会儿。」 钱亦绣出来吃饭,早饭是一碗绿豆稀饭,一块点心,一个鸡蛋,还有一块豆腐乳。绿豆粥熬得稠稠的,放凉了极好喝,豆腐乳也别有滋味。 「我爷和哥哥呢?」钱亦绣一醒来就没看到他们,连其他男人都没看到。 「我爹领他们去铺子上了,铺子离我家有两条街的距离。」满亭小姑姑说道。 钱亦绣笑着从包裹里拿出四朵绸子做的头花来送给她,这是钱晓雨做的,极好看。 钱满亭笑得眉弯弯,马上就对着镜子簪了两朵在头上,「这花真好看,」又纳闷道,「咋比省城卖的花还好看呢?」小姑娘还挺有省城人的优越感。 钱亦绣说道,「这是晓雨姐姐照着京城的样式做出来的。」 「哦,怪不得,京城的东西肯定比省城的更好看。」钱满亭恍然大悟。 来到院子里,听见魏氏和王氏正带着两个人在烘房里做点心。大树叶繁叶茂,把阳光都遮挡住了,显得有些阴暗。 隔壁院子里传来了骂人的声音,好像是婆婆骂儿媳。儿媳不服,也会狡辩几句,婆婆就骂得更凶。 钱满亭撇嘴说道,「这家人天天都要吵,烦死人了。」 王氏听见两个小姑娘出来了,专门出来嘱咐说,「绣儿,乖乖跟亭姑姑在家玩。西州府大,拍花子多。等有大人陪着了,你再出去玩。」又对钱满亭说,「亭姑带着绣儿翻线绳玩,别到处乱跑。」 钱亦绣忧伤地跟着钱满亭小姑娘翻了一上午线绳,直到钱三贵他们回来。 钱三贵对钱四贵的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两兄弟下晌又研究了经营「老兄弟」点心斋的具体事宜。省城的生意好做些,钱四贵一家就卖了一百多两银子。只是地方和人员有限,不然还会多卖。 第108章 两兄弟就商量,重新租个大些口岸好些的院子,前面当铺子,后院做点心,再多招几个学徒,还要多买两个焖炉,扩大规模。 第二天,新官上任的钱四贵乐呵呵地出去找院子了。 钱三贵则是带着兄妹两人及钱华去逛街,万大中也不识相地要跟着一起去。路上,钱三贵便暗示自己有几颗早年跑镖时买的珠子,想卖了买些田地和给霞姑置办嫁妆。 万大中笑道,「来之前,我爹专门打听了一下省城的行情,说宝吉银楼是老子号,童叟无欺,让我去那儿给霞姑买样首饰。但那里的东西太贵,我只买得起一样。其它首饰摆件,还是得去一般的铺子里买。」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笑笑。 钱三贵点头道,「宝吉银楼确实不错,我当年还曾帮这家银楼押过镖。」又劝万大中说,「这家的东西的确太贵,大中置聘礼也要量力而行,别太破费了。」 钱亦绣本来还想着怎么把三贵爷爷劝进宝吉银楼,却没想到他们都认为这家不错,倒是省了她的口水。不过,这个万大中还真不识相,这事他咋不知道避避嫌呢。 宝吉银楼在西大街,离这里很远。出了巷口,钱华便招了一辆驴车。 路上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两边的铺子鳞次栉比,比溪顶山县城大的多,也繁华的多。这个时代男女大防并不是很严,偶尔也能看到穿着绸缎衣裳的女子在街上走,只是并不多见。 走了大概半个多时辰才到西大街的宝吉银楼。 宝吉银楼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与这个时代大多店面一样,青砖翘角,雕花朱色门窗,只不过瓦片颜色偏灰,是意喻银子的意思吧。 钱亦绣曾经见过的南洋金珠就是这个店的,当时店里进了两颗,另一颗以五千两银子卖出去了,还剩一颗作为镇店之宝谢绝出售。 一进大门,便有小二上前招呼,并没有因为他们穿着简单而轻视。 为了怕被人瞧不起,钱三贵今天专门穿上了最好的压箱底绸子长衫,稀疏的头发还戴了块头布。 而漂亮的小兄妹依然是半旧细布衣裳,即使这样,两个孩子也吸引了众多的回头率。特别是一些妇人,看完了还不住地夸奖。让钱三贵开心不已。 钱三贵对迎上来的小二说,「我早年在洋人手里买下几颗珠子,现在家里急等着用钱,便想卖掉。」 小二点头请他们进一步说话,又大着嗓门喊了句,「赵掌柜,这里有客官要卖珠子。」 「来了。」随着声音,从楼上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微胖男人。 他来到钱三贵面前问,「客官有什么珠子要卖给本店?」见钱三贵没说话,又赶紧伸手往一个屋里让着说,「请,咱们屋里谈。」 钱三贵带着小兄妹进了屋,而万大中和钱华很是知趣地没跟着。 赵掌柜请钱三贵三人坐下,又让小二倒了茶。方道,「请问客官卖的是什么珠子?」 钱三贵道,「我早年跑镖的时候在洋人手里买下几颗上佳的的好珠子,一直舍不得卖。如今,家里想添置田地,又要嫁闺女,还想让孙子读书走科举,急需钱财,所以才想着拿来卖掉。赵掌柜看看,这珠子您还看得起吗?」说完,把怀中的荷包取出,把珠子倒在手上。 赵掌柜看着他手里的珠子一喜,拿起最大的一颗看看,脸上立即严肃来。急步走到窗前对着阳光看,然后又点上一盏油灯,拿在灯旁变换着角度看。 看了一阵后,来到钱三贵跟前问,「请问官客,可否知道这颗珠子产自哪里?」 钱三贵摇摇头,压力声音神秘地说,「不知,那洋人说话我也听不懂,我们两人的买卖都是打手势进行的。」 钱亦绣暗乐,三贵爷爷原来还有这一面。 赵掌柜听了,又把那几颗小珠子拿起来看,同样是窗边看看,灯下看看。 之后,走过来坐下说道,「这颗大珠子非常不错,珠圆润泽,流光溢彩。这几颗小珠子也不错,跟东珠比起来算是品相较好的,但较一些南珠,还是有一定差距。」说完,又看着钱三贵问,「客官觉得我说得可还忠恳?」 钱三贵点点头说,「赵掌柜不愧是内行,说的极是。只是,这颗大珠子最与众不同的地方赵掌柜却忽略没说,这颗珠子里隐隐飘浮着几丝金线,无论在阳光下还是灯光下,金线都更加耀眼。这颗珠子珍贵,就珍贵在这几丝金线上。」 赵掌柜老脸有些发红,笑道,「不错,那几丝金钱也要仔细瞧才能瞧出来。我想都买下来,你们想给个什么价?」 钱三贵道,「赵掌柜是做这个生意的,我们也是放心宝吉银楼童叟无欺,才慕名前来的。若赵掌柜给的价钱合适,我们就在这里卖了。」 赵掌柜实在是太喜欢这颗大珠子了,心里是志在必得,但面上不显。考虑了片刻说,「这几颗小珠子,虽说品相不错,但只能算是中上,我就给个一百两一颗。这颗大珠子,我就给个二千两,怎样?价格已经非常公道了。」 这已经远超过钱三贵的心里价位。但他临来省城的时候,孙女专门提醒他,不管给的价格令不令他满意,都不能马上答应或是拒绝,要面无表情地思索片刻,再说说大珠子的优点。小珠子只要上一百两就不说了,说也说不起价。但大珠子必须再在他们说的价格之上,再添三百两。 所以,乐意听孙女话的钱三贵爷爷就没有喜形于色,而是思索着把赵掌柜手里的大珠子拿了过来,说道,「我原来押过不少珠宝,也仔细留意过,从来没见过这种品相的珍珠。不管东珠还是南珠,都没有这种品相的。」 钱亦绣在心里为爷爷点着赞,依然一声不出,看着这两人打机锋。 赵掌柜又伸手把大珠子拿过去,说道,「我给的价不低了,你也得让我们赚些不是?」见钱三贵还不说话,咬咬牙又说道,「好,一口价,二千二百两银子,不能再高了。再高,我就做不了主了。」 第109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听孙女话的钱三贵又说,「二千五百两。要,就拿去。」 只要是二千八百两以内,赵掌柜都会答应。见他要了二千五百两,便一脸沉痛地点头答应。 这样,五颗珠子一共卖了二千九百两银子。一家三口都极高兴。 侧过脸的赵掌柜喜形于色。因为他防了钱三贵,却没有防小女娃,被钱亦绣看了个正着。她见赵掌柜背过脸来喜气洋洋,直觉自家还是卖亏了。 应钱三贵的要求,赵掌柜给了他们五张五百两、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另给了五个二十两的银锭。 钱三贵揣好银票和银子,又说还要给女儿买几样首饰做嫁妆。 问了他们的价位,赵掌柜让小二拿了一个托盘来。 钱亦绣倒不觉得一定要现在给小姑姑准备嫁妆,以后有钱了,会买更好的。但这次是打着这个借口来的,也只得买一些应景。于是,几人挑了一套银头面,一根金雀簪,一对珍珠耳环,一副金镯子。 这些是银楼里价格偏低的首饰,加起来也要一百三十两银子。赵掌柜跟他们做了笔好买卖高兴,便自动打了八折,抹了四两的零头,只收了一百两。 几人出去,万大中已经挑好了首饰,是一根碧玉镂金钗,花了四十两银子。 几人出了宝吉银楼,钱三贵又说要领两个孩子去不远处的溢香楼吃名小吃龙眼包子。 钱亦绣和钱亦锦听了一阵雀跃。 他们刚转过这个街口,就从另一面街口来了两辆马车停在宝吉银楼前面。从前面的车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梁锦照,另一个是位绝美的中年男子。 梁锦照身边的男子,华服广袖,玉面微须,气质如兰,俊雅无双。一下车,就让所有人行起了注目礼。 钱亦绣是没看到这一幕,看到了,一定会吃惊这个人长得咋有些面熟呢?而且,连俊美的梁大叔跟他站在一起,也被比成了青涩的路人甲。 也不能怪小青葱梁大叔作了陪衬,实在是这个男人的长相气质太出尘脱凡,无论是谁站在他旁边,都会被比得暗淡无光。 后面的几个人则是下人。 他们来到宝吉银楼门前,那个中年男人抬头看看牌匾,抬腿走了进去。 赵掌柜一看打头这两人的穿着气质,就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过来服侍。 中年男子说道,「听说你们银楼有一颗南洋来的金珠,能否拿出来一观?放心,我只是看看,不会强买。」 声音冷清又略带慵懒。 这个男人太出色,而且他头上戴的珍珠紫金冠,已经充分说明了他的身份。所以即使没有人介绍他是谁,听过他名头的人也会猜到几分他的身份。 再一听他提的这个要求,赵掌柜更加了然他是谁了。他一定是大乾朝第一才子潘子安,潘驸马。 潘驸马不仅是大乾朝第一才子,还是第一美男子。出身世家,才貌无双,尽管已年过四十,「两个第一」仍无人取代。 他十六岁便中了状元,可谓少年成名。后被紫阳公主看中招为驸马,便未进翰林院,直接受封荣恩伯。 有宰相之才的潘驸马没能继续走仕途,转而把心思寄情于山水和书画,丹青造诣前所未有,是大乾所有学子们推崇的名士。 潘驸马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爱好,就是喜欢收藏各式珍珠。 能得潘驸马光顾,已是银楼无上荣光。若是再能被他赞誉一番,买几颗珠子,那本店将更负盛名。赵掌柜没有丝毫犹豫,赶紧躬身笑着请他们去二楼雅间。 上楼之前,赵掌柜跟几个护院及小二低语了几句,把门口的人挡住,别让他们进来。 雅间地上铺着绒毯,家具也是红木的。待他们二人落座,上了茶,赵掌柜便去三楼拿金珠。 这颗金珠被锁在三楼的一个保险柜里,只有在京城的东家和赵掌柜手里有钥匙。这个与墙壁连在一起的铁皮保险柜里,装着宝吉银楼的三大镇店之宝。 除了金珠外,另两样宝贝的价值都在万两银子以上。之所以把它并称为三大宝之一,实在是金色珍珠太过稀有。只不过因为它重量不上那些更大的珠子,价格才上不去。 片刻之后,赵掌柜托着一个红木托盘回到雅间。托盘上放着一个红木雕花妆匣,打开匣子,紫色绒布上放着一颗豌豆大小的金色珍珠,珠子圆润,色泽金黄,光可鉴人。 潘驸马伸出修长白晰的手指把金珠拿起,在灯下仔细观赏了一会儿,笑道,「嗯,圆润,贵气,雅致,倒真是个宝贝。」 又偏头跟梁锦昭讲了几句这颗珍珠到底好在哪里,梁锦昭似是懂了一样频频点头。 潘驸马欣赏完,很绅士地把金珠还给赵掌柜。遗憾地摇摇头说,「可惜了,贵店不卖。」 赵掌柜把珍珠收起来,笑道,「小人今天才收了几颗上好珠子,特别是其中一颗,大概重约六分,粉润光泽,极是好看。听卖珠子的人说,他是多年前偶尔从洋人手里所得,珠子也确实与东珠、南珠有明显差异。」 「哦,那请快些拿来。」潘驸马眼里透出几分欣喜的光。 赵掌柜去三楼把金珠放好锁好,又托了一个银盘进雅间。银盘里装着一个洋漆描金大圆盒,打开圆盒,蓝色绒布上,分散卧着一大四小五颗珍珠。 潘驸马先拿起那颗大珠子观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又侧身对梁锦昭说,「昭儿看看,这珠子里面飘着几丝金线,如透过云层的金光,煞是夺目。这与其它珠子上的杂质斑点不同,那些斑点是给珠子蒙尘的,而这几丝金线却是让珠子锦上添花……」 梁锦昭笑道,「听了潘爷爷的教诲,晚辈真是受益良多。」 潘驸马又看了另几颗小珠子,点头表示喜欢。 赵掌柜道,「不瞒先生,」潘驸马喜欢别人称之为先生,而不喜别人喊他老爷、伯爷或是驸马。名士的怪僻多,潘马也不例外。 第110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做为耳听八方的生意人,赵掌柜也知道潘驸马的这个喜恶。赵掌柜继续说道,「买这几颗珠子,小人一共花了二千九百两银子。若是它们能入先生的眼,也是它们的福气,小人愿意原价转让。」 潘驸马摆手道,「你是生意人,我哪有让你不赚钱之理。」 赵掌柜躬笑道,「弊店能得先生青睐,已是荣幸之至。先生实在要客气,小人就收三千两银子吧。」 潘驸马点头,下人掏了银票给赵掌柜,把装珍珠的圆盒收了起来。 …… 此时,钱亦绣和钱亦锦正坐在溢香楼里吃包子,吃的小嘴油汪汪的。龙眼包子皮薄肉多,包子上面没封口,祼露出龙眼大小的酱肉团,看着就好吃。 钱三贵吃了几个,就乐呵呵地看着两个小人儿吃,偶尔还用帕子帮他们擦擦嘴。 这时,进来几个喜形于色的年青书生在邻桌坐下。 只听一人兴奋地说,「今天真是太荣光了,竟然得以一睹潘先生风彩。哪怕只看到先生一个背影,这辈子也足以。」 另一个得意地说,「我倒是看见了潘先生的一个侧面,觉得先生比传言中还要高洁如华,卓尔不群。」 一个人又笑道,「听宝吉银楼的小二说,潘先生不仅对他们银楼大加赞赏,还买了五颗珍珠。这话一传扬出去,宝吉银楼的生意肯定要更上一层楼。不仅学子们会疯拥前往,妇人们也会争相去买首饰……」 几个人一阵吹嘘,把那位潘姓先生吹成了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美男加才子。 钱亦绣也没吃包子了,而是一直侧耳听着八卦。她实在太好奇了,低声问钱三贵道,「爷爷,他们把潘先生说的那么好,那人会是西州书院的先生吗?」西州书院是西州府官办书院,是冀安省最好的学府,也是钱亦锦作梦都想来读书的地方。 钱三贵摇头笑道,「听他们的口气,说的应该是京城的名士潘先生。」 钱亦锦又问,「他们都说潘先生才貌无双,他比得上翟树翟大人吗?」 万大中笑起来,低声说,「翟大人比潘先生可是差远了。翟大人是农家子弟,醉心于仕途,为人端方。而潘先生正好相反,出生世家,又尚了公主,被封伯爷。但他从不以世家子、伯爷或者驸马自居,视权势为粪土。生性风流洒脱,才华无二,他的丹青更是千金难求。我在北边的时候就听说,潘先生‘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是神仙般的人物,被所有学子仰望。」 原来是驸马!这个传说中的生物跟自己竟是擦身而过。钱亦绣有些遗憾,他们晚走一会儿该多好。 钱亦锦则觉得万大中贬低了自己崇拜的偶像,有些不舒坦,说道,「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这两句话一听就像是形容女人的。」 钱华低声说道,「在京城的时候,我只远远看过潘先生一个侧面,真真神仙般的人物。锦哥儿千万别把刚才的话拿出去说,否则,那些推崇潘先生的学子会不高兴你,那些喜欢他的妇人也会骂你。之前京城就有一个自负才情上佳的人,因为不满潘先生的盛名,在茶楼说了几句贬低潘先生的话,就被几个人一顿暴打,还被众多妇人吐口水。」 原来那位潘先生是全民偶像,或者全民相公。钱亦绣喜欢看美人,听了这么多传言,更是顿足捶胸,无缘见到第一美男,可惜了。 几人吃了饭,又买了两笼龙眼包子回去给钱四贵家人吃。这种包子多多肯定爱吃,只不过现在天气太热,带回花溪村会坏掉。 溢香楼旁边是个绣楼,钱亦绣想给小娘亲和小姑姑买些好的绣线和素绫,几人便走了进去。钱三贵几人对这些不感兴趣,就站在一边。店里有把椅子,钱华搬来让钱三贵坐下。 只钱亦绣掂着腿尖在柜台前挑了半天,买了二十股最好的绣线,这是给小娘亲绣她「心中最美丽的花」的。买了十尺素绫,三十股稍次一等的绣线,这些是送小姑姑、钱满蝶和钱晓雨的。又给多多买了两张漂亮的绣帕,还买了一些最次一等的素绫和绣线,这是给自己和多多小萝莉练手艺的,还要送一些给谢虎子的两个女儿。另外,又买了五套绣花针,二十朵绢花。 这些东西一共花了二十五两银子。东西多,足足包了两个大包裹,让钱三贵都有些侧目。 路过书斋的时候,钱亦锦又进去买了些笔墨纸砚,自己用,还要送给张先生和钱满坡、钱亦善等人。 几人走走歇歇,又给钱老头夫妇和一些亲戚买了东西。一直逛到日头偏西,才叫了一辆驴车往家赶去。驴车虽然简陋,不挡阳,但可以观光。钱亦绣坐在车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西州府的大街小巷。 这个朝代有些像明朝的中后期,商品经济发展非常繁荣,已经处于资本主义萌芽状态,商人的地位也没有之前那么低下。而且,军事也比较强大,大乾朝是这个架空世界最为强大的国家之一。据说现在的仁宗帝非常勤勉,也善于纳谏,是个仁君。 幸好穿越在这个太平年代,虽然边境时有战火,还不会燃到这里。只是,可怜的小爹爹却永远留在了那里。 回了家,钱四贵竟然还没回来。钱三贵累着了,直接进屋歇息。 两个兄妹送了钱满亭一些素绫和绣线,送了钱满坡两支笔、两条墨。 钱亦绣悄悄进了钱三贵的屋,管他要两个大银锭子做零花钱。能卖这么多钱,都是孙女和猴哥的功劳,况且孙女也不是乱花钱的人。钱三贵不仅给了她两个银锭子,还给了她一百两银票,让钱亦绣开心不已。 钱三贵还要给钱亦锦,钱亦锦摇头没要,说自己难得管钱,要花了管爷爷和奶奶要就是。 钱亦绣便埋怨钱亦锦道,「哥哥不想管钱,可绣儿喜欢管钱啊,你咋不把钱接着让妹妹帮你管呢?」 这话不仅把钱三贵逗笑了,钱亦锦也笑起来。 钱亦锦又管钱三贵要了一锭银子,交给妹妹保管。他有些搞不懂,家里如今不缺银子了,可妹妹拿着银子的笑依然像以前一样灿烂无比。小正太暗暗下定决定,一定要好好发愤,多挣银子,让妹妹高兴。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锦绣荣门》卷一 作者:滟滟清泉 02、《锦绣荣门》卷二 作者:滟滟清泉 03、《锦绣荣门》卷三 作者:滟滟清泉 04、《锦绣荣门》卷四 作者:滟滟清泉 05、《锦绣荣门》卷五 作者:滟滟清泉 06、《锦绣荣门》卷六 作者:滟滟清泉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