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荣门 卷三》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正文开始】 第二天,钱三贵还是比较疲倦,继续在家里歇息。也不让两个孩子出门,说他们长得太好,拍被人掂记。 万大中要去一般的银楼买东西,钱亦绣就托他帮着一猴三狗打四个银项圈,又把尺寸和一个银锭子给了他。想着银子太软,家里的那几个山大王又太淘气,便让打四个镀银的,结实。 屋里闷热,四个孩子都来到院子里,大树枝繁叶茂,又有微风,还是比较惬意。伴着隔壁的吵架声、点心房的躁音及树上的知了声,钱亦绣和钱满亭打着络子,钱亦锦教钱满坡看书写字。而钱四贵则拉着钱华学管铺子的经验。 看着这逼仄院子,钱亦绣无比怀念自家的那个有湖的大院子。 看到时不时出来擦把汗透口气的王氏和魏氏几人,钱亦绣更是同情。特别是那两个十二岁的小学徒,前世还在上小学六年级,他们却要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打工。因为是学徒,一个月只象征性地给六十文。压迫啊!剥削啊! 没想到,自己也沦为了剥削阶级。她昨天跟三贵爷爷说了一下,能不能给他们涨薪,可三贵爷爷摇头说,这是业内的规矩,他们家不好破坏。 不过钱四贵两口子还算良善,每天都准备了许多绿豆汤,晌午的伙食也开的不错,都有肉。听钱满坡小朋友说,那两个小学徒特能吃,肯定是早饭和晌饭连着一起吃了。 钱亦绣呆得实在太无聊,问钱亦锦道,「哥哥,你说梁公子会不会在西州府?若是他在就好了,咱们找他玩去。他上年到咱家,咱们好吃好喝招待了他们一天,他也应该在这里尽尽地主之谊啊。」 钱亦锦道,「妹妹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梁公子此时肯定还在大慈寺里,同弘济小师傅一起跟着悲空大师学武呢。」 而小兄妹口中的梁锦昭,此时刚刚送完人,和表哥宋怀瑾一起从城门外回了宋府。 他们两人回院子换了衣裳,洗了脸,便直接去了宋老太太的院子。正房侧厅里,宋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宋二夫人、宋四爷、宋四奶奶正陪着她说笑。 因为老太太上了年纪,再热也不敢在屋里放冰。宋二夫人婆媳拿着团扇轻轻摇着,老太太身后的丫头也在帮老太太扇扇子。 两兄弟进去给老太太行了礼,又给宋二夫人行了礼。 老太太招了招手,二人便笑呵呵地去挨着老太太坐在了罗汉床上。 「潘驸马走了?」老太太问。 梁锦昭点点头道,「走了,孙儿一直把他的车送出城门外。」 宋四奶奶八卦道,「听说,潘先生去宝吉银楼买珍珠的事情一下子传遍西州府的各个角落,从昨天下晌开始,去宝吉银楼的人就络绎不绝。哎哟哟,都觉得买一件宝吉银楼的物饰,自己也变得风雅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 老太太却不以为然,说道,「潘驸马就是把世间所有珍珠收罗齐了,都摆在他女儿的房里,女儿也活不过来。哼,人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疼惜,死了却弄这些没用的,还不是做给活人看的!」 梁锦昭笑说,「孙儿倒觉得,以潘爷爷的性情,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他定是真的心生悔意,觉得珍月郡主在世时没有多加疼惜,才会在她死后自责痛心,总想弥补一二。」 老太太一听还来了几分心性,说道,「会沽名钓誉的人多的是,但真正能做到潘驸马这种程度的却不多见。」 宋四爷笑道,「奶奶这话在家说说就好,若是被外人听到了,人家不敢惹奶奶,八成会把孙子揍一顿。」 这话又把老太太逗笑了,说道,「你们是没看见过珍月郡主,那个小模样,真真漂亮的紧。那还是十八年前,我陪着老太爷去京城述职,进宫拜见太后,恰巧看见了她一次。小珍月那时只有四岁大,哎哟,我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有那么漂亮的孩子,就像天上的小人儿……」 宋老太太跟当今太后是表姐妹,待字闺中时关系异常要好。后来虽然一个进宫当了妃子,一个嫁给在外地当官的宋老太爷,还是偶有书信来往。宋老太太的大闺女,也就是奉国公夫人,梁锦昭的祖母,就是后太做的大媒,才嫁给了当时的奉国公世子。 老太太红了眼圈,又说,「却没想到,她在给紫阳长公主上香的时候出了事。我当时听了这个恶讯,都哭了好几天。更别提太后了,她的眼睛差点没哭瞎了。」 众人听了一阵唏嘘。老太太每每说到这些事,就气愤难平,要叨念好久,而且每说一次也会难过一次。 宋二夫人试图拉开话题,说道,「这次公爹终于得了潘先生的一幅图,乐得什么似的。」 宋四爷也道,「听外书房的小厮说,爷爷昨晚赏图一直赏到子时,今儿一大早又起来看。」 老太太说,「我倒是不觉得那潘子安的图有什么好,偏老太爷喜欢得紧。年年托人找他索画,这回终于花了几千两银子买了幅图,还觉得得了大便宜似的。」 宋怀瑾道,「奶奶一定是先入为主了,不喜潘先生这个人,才觉得他的图不好。孙儿看过他给爷爷当场画的那幅‘溪山茶园’,大气磅礴,美妙绝伦。」 老太太说,「画得再好有啥用?也不知道你们喝了什么迷魂汤,都在为他说话。前几年我进京拜见太后的时候,太后她老人家一说起紫阳长公主和珍月郡主还哭得泪人一样。偏长公主死前拉着太后的手让她善待潘子安,不然他的日子可不会有这么好过。」 「真是妇人之见,」随着声音,宋老太爷进了屋,说道,「妇人们永远着眼的是小节。潘子安有大才,最得清流们的推崇。就是太后要找他的茬,皇上也不会同意。」 众人起身给他行了礼,梁锦昭和宋怀瑾坐去了旁边的椅子,老太爷坐在了罗汉床上。 老太爷坐定,喝了一口茶对老太太说道,「我知道你因着太后的关系,怜惜紫阳长公主和珍月郡主过早仙逝。但她们二人的仙逝都是意外,也怪不着潘子安。况别人的家事咱们外人知道的毕竟不多,也不好妄加评论。那潘子安能为亡女做到这一步,已经不易了。」 第2章 众人见老太太有些不自在,又说了会儿话便都退下了。 梁锦昭和宋怀瑾住一个院子,回了院子后,宋怀瑾说,「奶奶也是疼惜珍月郡主,才会那么说潘先生……表弟别往心里去。」 梁锦昭摆手说道,「我怎么会生姥姥的气呐。其实,我娘特别不愿意被称作潘家的姻亲,也看不上我小舅母。说她不管是谁的女儿,都逃不过是小妇养的事实,还是用的那种手段……」话没说完又觉得不妥,嘿嘿笑着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想想又道,「听王良说那两个小兄妹来了西州府,咱们下晌就去找他们玩。」 宋怀瑾愣了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是花溪村的那两个小兄妹,昨天王良来说过,还专门把钱家给府里送的醪糟和蛋糕拿了来。便说,「那两个就是孩子,跟他们有什么好玩的。」 梁锦昭道,「上年咱们去花溪村那个农家小院多好玩,平民院子自有他们的乐趣。况那小兄妹也好玩的紧,咱们去找些乐子。」 钱亦绣不知道自己成了某人口中的乐子,正在乐滋滋地摆弄着万大中买回来的聘礼。有银头面,金镯子,牛角梳子,一大一小两个铜镜,两匹绸缎。猴哥它们的银项圈因为是订制,要等到两天后才能拿到。 钱亦绣笑道,「万大叔还是颇有些家底嘛。」 万大中笑道,「我爹在北方时帮大户人家当过护院,还救过主子的命,得了一些赏。我娘嫁给我爹之前,也是大户人家的一等丫环,嫁给我爹后才除了奴藉。所以我们家的确有些家底。」 没看出来万大中还挺憨厚。 钱亦绣大乐,「真是乌龟有肉在肚肚里,我姑姑肯定想不到自己还嫁了个土财主。」 下晌,歇过晌觉的钱亦锦小兄妹和钱满亭小姐弟又继续在树下乘凉。钱三贵昨天累狠了,还没歇过来,要明天才能带兄妹两个去牙行买人,又不愿意让他们单独跟着万大中去街上玩。 几人孩子正无聊的时候,听见了敲门声。钱满坡忙不迭地跑去开门,竟是愣在了那里,不知道让客人进来。 钱满亭看了问道,「弟弟,是谁啊,你咋不请客人进来呢?」 钱满坡还没回答,门外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我家大少爷和表少爷,特地来找锦娃和绣姐儿玩的。」 是王良的声音。钱亦锦和钱亦绣赶紧站起来身来。 钱满坡把门大打开,梁锦昭和近一年不见的宋怀瑾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梁高和另一个小厮,还有一个年纪稍大的长随。王良和另一个赶车的人牵着两辆马车在院门口没进来。 梁锦昭对钱亦绣和钱亦锦笑道,「我们昨儿就听王管事说你们兄妹来西州了。」 宋怀瑾笑道,「小锦娃,小丫头,这么久没见,长高不少。特别是小丫头,还胖了不少。」又对在树下打磕睡的跳跳说,「呀,这狗都长这么大了,威风又好看,怎么有些像狼呢?」 钱亦锦笑道,「它爹就是只白狼,偶尔还会下山来看它和奔奔。」顺便讲了几句白狼「报恩」给家里送野物的事。 梁锦昭和宋怀瑾听了都是一扬眉,极感兴趣,笑道,「那赶明儿我们再去你家玩,看看能不能遇到那只白狼。」 兄妹两个自是点头答应。 钱四贵和王氏听到动静,赶紧出来。偶尔来家里的王良都属于这个家的贵客,梁锦昭和宋怀瑾这两位公子更是让他们紧张不已,连忙让坐,上茶,上点心。 钱四贵也从床上爬起来,出来招待贵客。 宋怀瑾对他说道,「我奶奶说你家一年要孝敬她老人家几次醪糟和蛋糕,她十分喜欢吃,谢谢你们了,她请你们明天去府里玩。」 钱四贵又躬身道谢,说难为老夫人想着,他们明天一定去府里给她请安。 院子本就不大,主人不少,再挤进来五个长胳膊长腿的人,更是显得窄小。 梁锦昭和宋怀瑾看看小院子,再看看低矮的小房间,没有进屋,也没有坐。这个家实在拥挤,又闷,远比不上他们曾经去的花溪村好玩。 于是对两个小兄妹说道,「咱们到雾溪茶楼去,那里宽敞又凉快。」 钱亦绣和钱亦锦早想出去玩了,同时也不想让他们两个把这个家搅得人心惶惶,听他一邀请,都点头道好。钱三贵见有这么多人陪着,便也点头同意。 宋怀瑾又提出把跳跳带出去玩,半大小子对这种凶悍的大狗都感兴趣。 万大中厚脸皮地说道,「我呆在这里也无事,就跟着你们一起出去玩吧。」 看到钱满亭和钱满坡羡慕的眼神,钱亦锦小兄妹自然也把他们带上了。 几人出门上了马车,梁锦昭和宋怀瑾坐前排,奔奔蹲在他们脚下,四个孩子挤着坐后排。 这辆马车可不是王良从宋家村赶来的那辆破马车,柚木华盖,四周是雕花窗,没有挂帏幔,通风又凉爽。车厢里是前后双排座椅,坐上去十分舒适。 坐上这辆牛掰漂亮的车,钱亦绣有种前世坐奔驰的感觉。 万大中和几个下人坐后面的马车。 来到稍微繁华些的街口,几人便下来走着玩。城里比乡下热得多,此时又正值下晌。奔奔热得把长舌头甩出来,吓得一些行人离得老远,也让几个半大小子乐在其中。 尽管是这样大热的天,仍然有卖糖人的,卖凉糕的,卖凉粉的,卖凉茶的,卖豆花的…… 万大中只要看见钱亦锦多看了什么两眼,便会掏钱买。都是给四个小孩子吃,梁锦昭他们可不好意思这么边吃边逛街。 钱四贵家的日子过得比较节俭,钱满亭和钱满坡还是第一次这么敞开小肚皮吃小名,很是开心。 居然还看到耍猴戏的,几个孩子率先跑去看热闹。 丑丑的小弥猴听着主人的示意做着各种动作,逗得众人大笑不已。连钱亦锦都让妹妹快给钱。 第3章 爱屋及乌,小弥猴让钱亦绣想到家里的猴哥,便很是大方地撒了二十几文钱。出门前,为了方便,她管三贵爷爷要了把铜钱,也把二十两的大银锭子换小了。 钱一撒出去,那弥猴还知道冲她作揖,又是逗笑了所有人。 看完猴戏继续往前走,他们又走过一个街口,就看到路口围着一圈人。几人好奇不已,挤进去一看,竟然是一对小姐妹跪在地上,一个妇人抱着个两、三岁的男孩坐在她们身后。 妇人怀里的小男孩满脸通红,眼睛要睁不睁,嘴唇干得起了壳。 姐妹两个小的有六、七岁,大的十一、二岁,大的头上还插着根草。 听围观的人说,好像这两姐妹的弟弟生病了,但家里又拿不出钱给弟弟治病。当娘的为了给儿子治病,只得把大女儿卖了。 这个过去在电视里看到的镜头又真实出现在这里。 钱亦绣有些不落忍,说道,「当娘的得有多狠心,才舍得把亲生女儿卖掉。」 那妇人抬起腊黄的脸,红肿的眼睛已经枯涩,说道,「孩子爹得病死了,家里该卖的都卖完了,我们从昨天起就滴米未进。若是能把她卖个好人家,我们有银钱给她弟弟看病,她也能有口饭吃。」 头上插草的姐姐看到梁锦昭、宋怀瑾等人衣着华丽,肯定买得起自己,便对着他们磕头哭道,「求少爷把我买下吧,求少爷发发慈悲把我买下吧。我弟弟病得快死了,我娘和妹妹也快饿死了,求少爷买下我吧。」 妹妹也跟着姐姐磕头道,「求少爷买了姐姐吧,给弟弟看病,弟弟快死了。买下我也行,我干活多,吃得少,求你们了。」 那个年长一些的长随宋名说道,「哎,只要出来转上一圈,这种事情就经常碰到。若是心肠一直这么心软,那府里的下人可就装不下了。」 言外之意是不要买。 宋怀瑾骂道,「小爷干什么还用你个奴才管?」 嘴里是这么说,但到底没有说买下的话。虽然他是宋家的重长孙,但在这里他还是没有多少归属感,必竟这个家是二奶奶当的,不是京城自己的家。 梁锦昭也有些为难,宋府毕竟只是外家,总不好买个丫头往里塞。实在不行,就买下来送去雾溪茶楼。 他们正犹豫的时候,钱亦绣想起自家正好要买下人,小娘亲还特别要她单买个丫头。她看这姐妹俩虽然面黄肌瘦,但五官清秀,从刚才的言语看,也甚是机灵。 便说道,「我家正要买下人。只不过,我家在乡下,你们愿意跟我们去乡下吗?」顿了一下又说,「吃饱饭肯定没问题,但是,想像大户人家那样天天吃肉穿绸子衣裳可就不行了。」 又低声问钱亦锦道,「哥哥,你觉得她们怎么样?若是可以,咱们就买下来。」 钱亦锦看看姐妹两人,点点头道,「若妹妹喜欢,就买下来吧。」 那个姐姐看钱亦绣穿着接了边的褪色布衣,衣裳偏小捆在身上,还一口乡音,便有些犹豫。妹妹马上说道,「小姐,我愿意。一看小姐就是好人,跟着小姐是我的福气。卖了银子,能给弟弟治病,让娘和姐姐吃饱饭。小姐别嫌弃我小,我也只是个头长得小,已经有七岁了……」 钱亦绣见妹妹年纪不大,嘴巴讨喜,还比较忠厚。姐妹两个,她肯定会选妹妹。便问她们的母亲道,「怎么样?你愿意吗?」 母亲见这个小姑娘虽然穿着简单,却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总比那些不好的地方强许多。也是十分愿意,哭道,「一看小姐就是良善之人,奴才还求啥绸子衣裳,只要能有一口饱饭吃就够了。」 但这位母亲觉得大女儿要大些,离开母亲也能照顾自己,还会做许多事。而小女儿却是太小了些,怕她做不好事情挨打受骂。又抹着眼泪对大女儿说,「大丫头,你比妹妹会做事,主家肯定更喜欢你一些。」 姐姐像是没听见她娘说话,低头抹着眼泪。 钱亦绣心里不舒坦起来,自己做好事还被嫌弃了,这个姐姐明显是嫌贫爱富想卖给梁宋二人的,真是叫花子还嫌馊稀饭。冷声说道,「我只要妹妹。」 母亲见二女儿坚定地点头,只得答应。又哭着理了理二女儿的头发说,「二丫头,去了主子家,要手脚勤快些,有眼色些……」 二丫哭着点点头,又嘱咐了娘和姐姐几句。姐姐见那两位公子也没提卖下自己的事,眼里还有些失望之色。 钱亦绣心道,买人也是一个技术活。若是没有比较,把那个姐姐买回去,可是有些糟心。 一般买这么小的丫头是三到四两银子,钱亦绣就给了那个母亲四两银子。二丫又给钱亦绣磕了三个头,正式认了主。 大乾朝户藉管理比较严格,买了下人必须要去衙门办奴契。宋怀瑾让王良拉着这个叫王二丫的小女孩去府衙办奴契。办完后,直接送回钱四贵家。 梁大叔还挺菩萨心肠,又让小厮买了几个包子,拿给那母女几个。母女两人又是千恩万谢,才抱着男孩看病去了。 这时已是夕阳西下,也不想去雾溪茶楼了,梁锦昭请他们去了附近的醉仙居吃饭。 醉仙居是西州府最好的大酒楼之一,天还未黑透,楼外的几挂红灯笼就已经高高挑起。这里的客人非贵即富,还有一些穿着锦衣华服的女客。 一行人直接上了二楼,梁锦昭和宋怀瑾等人进了一间包厢,钱亦锦和万大中几人紧随其后也进去了。钱满亭和钱满坡看到什么都新奇,看热闹走得慢,钱亦绣就陪着他们一起走在后面。 钱满坡正抬头望着房顶上吊的琉璃灯,不注意跟一个人撞到了一起。 只听一声尖叫,一个华衣丽人痛得脸都皱在了一起。骂道,「小兔崽子,踩着老娘脚了。哎哟,痛死了。」 钱满坡一看冲撞了贵人,吓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4章 服侍丽人的丫头一晃眼咋就让主子出了事,也吓得不轻。一见是这个穷小子惹的祸,过来就打了钱满坡一个嘴巴,骂道,「哪儿来的小瘪三,竟敢踩了我们姨娘的脚。」 钱满亭赶紧去拉被打哭的弟弟,钱亦绣冲上前去,高声说道,「你怎么打人呢?两个人撞在一起肯定都有责任,你主子那么大的人也不看路,咋能怪人家几岁小孩子呢?」 钱亦绣现在可不怕,屋里有梁大叔和宋公子在,他们怎么也不能受这个鸟气。 钱亦绣已经看出来,这个被撞的人正是黄万春的宠妾芳姨娘,自己当鬼的时候见过她一次。还开眼见地看了一出好戏,她就是最佳女主角。 一个商人的妾,哪怕再是皇商,也惹不起世家子的梁大叔和宋公子。或许因为张央和黄月娥的关系,钱亦绣就是看芳姨娘母女不顺眼。 见这穷孩子还敢顶嘴,又冲上来两个婆子,骂着,「混帐东西,撞了我们姨娘,还有理了,竟敢口吐狂言。」说着就又要动手打人。 小二赶紧来劝道,「奶奶息怒,奶奶息怒。」又骂着钱亦绣几人,「哪来的叫花子,怎么跑这里来惊扰贵人。去,去,快出去。」 梁锦昭等人在屋里已经听到了钱亦绣的说话声和钱满坡的哭声,都走了出来。 梁锦昭和宋怀瑾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宋名先骂了那个小二道,「不长的东西,骂谁叫花子?他们是我们表少爷和大少爷的客人,能由着你们乱骂?」 小二一见两个华服公子正冷冷地看着他们,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也知道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赶紧陪笑道,「二位爷,对不起了。是小的有眼无珠,说错话了。这样行不行,让这个撞了人的小娃给这位奶奶磕个头,赔个罪,这事就一笔勾销了。怎样?」 这个小二是在和稀泥。 宋怀瑾嗤笑道,「这小娃是小爷的客人,让他磕头下矮桩,岂不等于是让小爷磕头下矮桩了?」 宋怀瑾的小厮宋春一听,就过去踢了小二几脚,骂道,「踢死你个混帐东西,也不打听打听我家少爷是谁,就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还敢让我们赔罪,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醉仙居里的掌柜闻声跑了来,骂了小厮几句,赶紧给梁、宋二人赔不是。 芳姨娘可谓阅人无数,一见这两位公子的衣着气度就不一般,甚至连整个西州府都难得找到这样贵气的公子。 这样的人物,别说她惹不起,连她家老爷都惹不起。 也赶紧过来给梁锦昭和宋怀瑾福了福,媚声说道,「参见两位公子。是小妇人没约束好下人,让公子的小客人受委屈了。小妇人代她们给公子陪个不是,对不起。」说完,又福了福。 芳姨娘虽然已经三十几岁,但长相艳丽,保养得宜,加上声音娇柔悦耳,感觉像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 世家里长大的公子,这样的妇人可不会少见。梁锦昭没理她,问钱亦绣道,「打着你没有?」 钱亦绣摇头道,「没打着我,打了我小叔叔。」 「谁打的人?」梁锦昭又问。 钱亦绣指着那个打人的丫头说,「是她。」 梁锦昭就对梁高说,「让她长长记性。」 声音不高,却让那几个丫头婆子吓坏了,低着头,再没有了刚才的趾高气昂。芳姨娘也不敢吭声,忐忑地站在那里。 梁高走上前去,打了那个丫头两耳光,骂道,「打死你个胆大包天的东西,竟然敢打我们少爷的客人。」 那丫头见自己得罪了贵人惹了大祸,害得姨娘都赔了罪,早吓破了胆。赶紧跪下给梁锦昭和宋怀瑾磕头道,「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梁锦昭没理她,对钱亦绣几人说,「没事了,咱们回去吃饭。」 这是钱亦绣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仗势欺人,觉得特别爽。对待有些恶人,就是要以暴治暴。 几人回了包房,梁锦昭、宋怀瑾招呼钱亦锦、钱亦绣、钱满亭、钱满坡、万大中几人坐下。 刚刚点了菜,就见一个身着华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钱亦绣乐了,这人正是黄万春。 原来芳姨娘回包厢后跟黄万春说了这事,「爷,那两位少年公子极是俊美贵气,妾得罪了他们可怎么得了,不会给爷惹啥祸事吧?」 黄万春便让人出去打探一番。 芳姨娘又把亲生女黄月仙搂进怀里,娇滴滴地说,「老爷,咱们三姑娘的小模样,别说这西州府,就是京城里,也鲜少找出这般容貌的。她已经快满十四岁了,老爷也要多帮着相看相看才是啊。妾有幸跟了老爷,该享的福都享了,这辈子就是死也无憾了。可就是担心三姑娘,想着她的终身大事,连觉都睡不好。」 黄月仙羞红了脸,撒娇道,「姨娘,你再说这些话,人家就走了。」 芳姨娘道,「傻姑娘,咱们难得跟你爹出来一趟,有些话就是要说透。你爹天天忙着做大事,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呢?」 黄万春笑道,「我再忙,闺女的事还是放在心里的。月仙是我最疼爱的女儿,我不想她以后受委屈,总想给她找个疼媳妇的婆家……」 这时,下人回来说,「奴才打听出来了。那两位公子,一位是奉国公府的大少爷梁昭锦,一位是户部侍郎宋大人的长孙宋怀瑾。」 不说奉国公位高权重有多尊贵,就是户部侍郎宋大人,也是他黄万春的大老板。为了巴结好宋大人,他可没少在西州宋府下功夫。 听了下人禀报,他也有些胆怯,马上起身去给梁、宋二人请罪。 梁锦昭和宋怀瑾也认识黄万春,礼貌地请他坐下叙话。 黄万春赔礼道,「都是黄某约束女眷不力,惊扰二位公子了,让你们的小客人受委屈了……」 第5章 说了一大通,又给了钱满坡一个荷包,说给他压压惊,让他受委屈了。 梁、宋二人才知道那妇人原来是黄万春的宠妾。 黄万春最后又说,「相逢不如偶遇,今天黄某做东,算是赔罪。」 他走后,一道道菜源源不断地往屋里端,盘子重重叠叠把桌子摆得满满的,还上了两坛庆丰行出品的青花酿。 梁锦昭又让几个下人在一旁的小几上吃饭。 这些人把肚子撑圆了,还是有些菜没动,一坛青花酿没开。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也太浪费了,浪费也不是钱亦绣的性格啊。她想到在钱四贵家吃的饭,桌上摆了在外面买的两个卤味。钱满坡馋得口水直流还是不敢夹,那菜明显就是给客人吃的。还是钱亦绣给小姐弟夹了些,他们看了父亲的脸色后才敢吃。 便说道,「这么多菜没动,浪费了多可惜啊。亭姑姑,咱们把那几样没动过的卤菜打包回去给我爷爷和四爷爷下酒吃。」 还有那坛没开的青花酿。这种酒,一坛要卖二百两银子,把钱三贵敲晕了他也舍不得买。 二位贵公子还不知道有打包这一说,但小娃提出来了,打回去就是了。 长随宋名让小厮去找小二要油纸,把没动过又方便携带的卤鸡、卤鸭、卤蹄膀包了起来。小二又识相地送了他们一个布口袋,把吃食放进去,方便携带。 钱亦锦、钱亦绣兄妹跟着梁锦昭等人出了包厢,万大中一手提酒、一手提装卤菜的布口袋跟在后面。 他们不知道的是,宋名的心都在流血。往常有这样的事,都是走在后面的长随把东西打包拎回自己家,可惜今天却碰到了几个穷鬼。 他倒不是特别心疼那几样卤菜,他是心疼那拿着二百两银子还没处买的贡酒青花酿。 一行人刚出门,就碰到了黄万春,他后面还跟着芳姨娘及黄月仙。 黄万春上前抱拳问好,又把自己的女儿黄月仙招过来,对梁、宋二人道,「这是小女月仙。」 黄月仙袅袅婷婷万福道,「小女子月仙见过梁公子,宋公子。」 声音清脆悦耳,如林中黄莺。 看到这样一面的黄月仙,钱亦绣有些好笑。心道,千万别搞什么一见钟情,第一眼见到的,很有可能是假象。 梁锦昭和宋怀瑾也礼貌地点头叫道,「黄姑娘。」 他们并没有对黄月仙多看几眼,这让黄月仙有些小小的失望。 黄万春又没话找话同他们说了几句,梁、宋二人才脱身率先向楼梯口走去。 钱亦绣走在最后,她回头看了一眼,见黄月仙的盈盈秋波正追随着梁大叔的背影,向前,向前,向前…… 在钱亦绣看来,张央才是最佳老公人选,本人温和,家里简单,家底丰富。梁大叔是世家贵公子,身份自是高贵许多。但一入侯门深似海,大家庭里哪是那么好混的,更何况还门不当户不对。 脑袋进水的小姑娘,完全没遗传到她爹的精明。 梁锦昭几人刚走下楼梯,迎面便碰上几个官员模样的中年人。哪怕他们未着官服,也能看出官威。 走在中间的中年人丰姿卓越,仪态端方,穿着禇色圆领长袍,头带四角方巾。此人正是钱亦锦等广大农民子弟的偶像,翟树翟大人,钱亦绣当鬼时曾经见过。 翟树难得来酒楼吃饭,今天是因为他与几个同僚特地宴请京城来的官员。 梁锦昭和宋怀瑾见了赶紧站定,躬身抱拳道,「翟伯父。」 翟树也认识这两个公子,知道他们是宋老大人的重孙子和重外孙,宋二老爷还领着他们专门去翟府拜访过。便笑道,「两位贤侄也来用饭?」 这两人还没回答,只见钱亦锦从后面走上前去,先用手掸了掸身上的灰,作了个长揖道,「小子钱亦锦参见翟大人。」抬起头又激动地说,「小子日里梦里都想着能见大人一面,没想到,这个愿望今天终于实现了。」说到后面都有了些哭音。 钱亦锦虽然没有见过翟树,但是张先生见过他一次,不止一次给他们形容过。所以一听梁锦昭二人叫他翟大人,直觉这个人就是自己和同窗们的偶像翟树翟大人。 偶像近在咫尺,钱亦锦当然要抓住机会说说心里话了。 为了郑重起见,他也没有说平时说的乡音,说的是张先生教的不标准的官话。 连钱亦绣都是第一次听小正太讲官话,梁锦昭和宋怀瑾也愣在那里。 翟树一愣,问道,「你是……」 钱亦锦定了定心神,又朗声道,「小子钱亦锦,乃溪山县花溪村人,极其仰慕大人之才华和风骨,从小立志要以大人为榜样,刻苦功读,克己复礼,争取长大后走科举之路,做个好官,为皇上分忧,为朝庭效力,为民作主……」 小正太的一通长遍吹捧,让本不喜拍马屁的翟大人有些愣住了。虽然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有那么好,但一个几岁孩子能发自内心这么说,还是让他高兴不已。 钱亦绣听小哥哥这马屁拍的,太肉麻了。但看到小哥哥激动的样子,也想帮帮他。便也走上前去开口道,「我哥哥一上学,就听他们先生讲了翟大人的奋斗之路,不仅我哥哥,我哥哥的所有同窗都极其崇拜翟大人,他们对您的敬仰之情,就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钱亦绣会说一口纯正的官话,但还是跟小哥哥一样,说着南腔北调。 这小兄妹的话不仅把那几个官员逗笑了,连梁锦昭和宋怀瑾及一群看热闹的人都笑了起来,有些人还笑得直捶胸口。 端方的翟大人难得朗声大笑了几声,感慨地说道,「本官只不过做了份内之事,就得百姓们如此赞誉,惭愧啊。你们的这些话,本官就当成是百姓对我的勉励。定会时时警醒自己,鞭策自己,要做个好官,为皇上分忧,为朝庭效力,为民作主……」又对钱亦锦说,「你叫钱亦锦是吧?我就当你是我的小友,以后若有学问上的问题,可随时来府上找我。」 第6章 自己这就是贴上了偶像翟大人?钱亦锦激动不已,又赶紧作揖道,「小子有不通之处,定当前去请教大人。」 都上了驴车,钱亦锦的小脸还是红通通的,感觉梦还没有醒。 万大中疼惜地看着他说,「锦哥儿,那翟大人虽然是个好官,但还当不起你如此对他。」 钱亦锦摇头道,「万大叔说错了,那翟大人能从一个农家子弟做到三品大员,靠的全是自身的努力。我佩服他的不只因为他考了探花,或是当了大官,我佩服的是他既端方守礼,又能灵活便通……只有当了更大的官,才能为民做更多的事。」 说到最后,还捏了捏拳头,一脸的踌躇满志。 万大中听了,眼眶里竟然有了些泪水,马上把头转过去,不让人看到。 沉默了一会儿,万大中又道,「锦哥儿,万大叔在北边出生长大,学问虽然不行,但官话还勉强标准。以后,万大叔不只教你武艺,还教你说官话,怎样?」 「好。」钱亦锦点头道,「来了省城才知道,能说一口标准的官话,才能更好地与人沟通,这也是一门本事。」 又问钱亦绣道,「妹妹没跟先生学过官话,咋也会说一些啊?」 钱亦绣糯糯说道,「我跟娘亲学的。」 「哦,对啊,娘亲也说官话的。只可惜,她平时很少说话……」钱亦锦说道。 回了院子,王二丫早就被送回来了,王氏让她洗了澡,还找了套钱满亭的旧衣裳给她穿上。魏氏又给她讲了一些当奴才该做的事和该说的话。 钱满坡一看到王氏就扑了上去,兴奋地把怀里的荷包拿出来说,「娘快看看,儿子挣了个荷包。」 他边说边把荷包打开,竟然倒出了一把金花生,在星光的照耀下格外耀眼。 钱四贵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钱亦绣便讲了在酒楼的经过。钱四贵两口子见儿子没被打坏,还得了这么多金子,都是大乐不已,这财发的也太容易了。 数一数,金锞子有十六颗之多。一颗二钱,十六颗就是三十二钱,这么多金子,兑换成银子就是三十二两。 王氏笑道,「那黄员外当真是西州府首富,金子就当铜钱一样用。」 钱四贵还想给钱亦锦兄妹一人一颗金祼子,两人都笑着谢绝了。 钱三贵也笑道,「四弟快些收起来,三哥家里也不像原来那么穷了,亏待不了他们兄妹两个。」 王氏才笑着把金祼子拿去屋里放好。 万大中又把酒和卤菜拿出来。酒肯定舍不得喝,但是卤菜却不敢久放,家里又闷又热,放在明天肯定要坏。几人男人就在院子里撑起桌子,把卤菜摆上,王氏去街口的小铺子沽了两斤烧酒回来。 「他们已经关店了,我是把门敲开买的。」王氏温柔地笑道。 肉多吃不完,又送了一只卤鸡给隔壁,几个男人便坐在桌旁吃喝起来。钱三贵让王氏端了一些去小几上同魏氏一起吃,又让魏氏拿了小碗给王二丫装了半碗肉。 钱三贵身子不好,晚上又吃了饭,便也吃得不多。万大中没怎么吃菜,只是跟着喝了些酒。只有钱四贵两口子和钱华两口子敞开了吃。 钱亦绣早看出来,钱四贵跟钱三贵一样,不仅头脑灵活,还特别能吃苦,也比较克己。家里卖点心挣得不少,但日子过得还没有大房、二房好。王氏也比较像吴氏,温柔贤惠又不失精明,相公说什么就是什么。 钱亦锦点上灯,开始整理他在学问上及在现实生活中一些想不通的问题,他准备在回乡之前去翟府一趟。 钱亦绣看看吃了肉之后就一直跟着自己转的王二丫,问了问她家的具体情况。 洗完澡又吃饱饭的二丫清秀了不少。或许在陌生的环境里还有些害怕,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远不像下晌跟亲人在一起的机灵。 小丫头已经听钱三贵说了,让她以后主要服侍绣姐儿,况且自己又是绣姐儿买下来的,所以对钱亦绣更是恭敬。 她说了自己就是城郊的农户,原来家里有二亩地,虽然不富裕但也能过下去。但年初父亲染了风寒,卖了一亩地又花光了所有的钱,还是没能治好,在上个月死了。为了葬她爹,她娘卖了剩下的一亩地。如今弟弟又得了病,花光了卖地的钱还是没治好,家里又没有钱买粮吃饭了。她娘没办法,只得卖女儿。 看到王二丫,钱亦绣就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家。那个家之前虽然困苦,但三贵爷爷和吴氏奶奶却从来没想过卖人。若是自己不穿越过来,家里真正到了弹尽粮绝,又该怎么办呢? 钱亦绣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后你就不要叫二丫了,我给你取个名。就叫……」她想了想,说,「就叫紫珠吧。」希望以后能把白珠、粉珠、蓝珠都凑齐。 紫珠已经听魏氏讲了一些当奴婢应该有的礼仪,便跪下磕了个头说,「奴婢紫珠谢小姐赐名。」 真是个机灵丫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七岁的小女孩已经有了小婢女的样子。 第二天,钱三贵让钱四贵去铺子里把那坛青花酿卖了,原价二百两银子的酒,至少能卖个一百多两银子。得的钱就做为点心斋的钱,去寻个好些的院子。 钱三贵又穿上压箱底的长袍,带着两兄妹去宋府,万大中作为未来女婿也跟着去了。他们拎了几食盒老兄弟点心,出去叫了辆驴车往宋府驶去。 来到侧门,王良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他们来了,让婆子把小兄妹带去内院给老太太磕头请安。自己把钱三贵和万大中带去前院,还说崔掌柜也来了西州府,晌午请他来一起吃饭喝酒。 钱亦绣兄妹坐上骡车,去了内院。这是个五进院子,像前世她逛过的公园,又大又漂亮。一路鸟语花香,绿树成荫,亭台楼阁,比张仲昆的家又多了几分奢华与富贵。 第7章 骡车在一个垂花门前停下,兄妹两个下了车,钱亦锦紧紧拉着妹妹的小手跟着婆子往里走去。 绕过垂花门里的一个紫檀嵌玉插屏,来到一个大院子里。走旁边的抄手游廊,直接去了上房。 上房正门的帘子是打开的,厅里有个八扇围屏,一阵阵好闻的檀香扑鼻而来。几人向左走去,两个站在左侧屋门口的丫头掀开朱色软帘笑道,「老太太,小哥儿小姐儿来了。」 小兄妹进了屋,看见老太太正坐在靠里的紫檀罗汉床上,一个三、四岁的漂亮小萝莉正坐在她的怀里撒娇。 两旁的官椅上,一边坐着的是宋怀瑾和梁锦昭。 另一边坐着宋二夫人和宋四奶奶,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宋四奶奶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上年去拜了菩萨还是很管用嘛,只是不知她会生男孩还是女孩。 那两个女孩是四奶奶的大女儿兰姐儿和二女儿青姐儿。 兄妹来到老太太的跟前,两人站定,钱亦锦才松开妹妹的手。丫头摆上两个蒲团,兄妹两人跪下去磕了头,嘴里说着,「给老太太请安,祝老太太福寿安康。」 老太太笑道,「快起来吧,好可人疼的孩子。」 宋四奶奶如今一看到漂亮的男孩就兴奋。此时她看见一个长相气质具佳的男孩,哪怕穿的是布衣,仍然掩盖不了他的丰神俊朗,简直爱到了心里。 小兄妹给老太太磕了头起身后,宋四奶奶就抢着说道,「哎哟,老太太是大罗神仙能捏会算吗?咋叫来个孩子就如此俊俏,让人爱到了心里。」又对钱亦锦招手道,「好孩子,快来这边让我好好瞧瞧。」 老太太大乐,笑骂道,「就你会耍贫嘴,也不怕把人家孩子吓着。」 钱亦锦笑着走了过去,宋四奶奶拉着他又摸脸又捏耳朵,嘴里啧啧夸不停。 坐在老太太怀里的小萝莉青姐儿糯糯说道,「娘亲好好摸摸,也给青姐儿生个这样好看的弟弟。」 这话说到了宋四奶奶的心坎里,也说到了老太太和宋二夫人的心坎里,众人都呵呵笑起来。 宋怀瑾笑道,「五妹妹说的极是,以后四婶儿生个弟弟,我就不回京了,天天抱着他玩。」 宋四奶奶听了,更是高兴不已。 宋老太太因是第一次见着钱亦锦,又喜欢异常,便让人给了他一个装玉饰的荷包。宋二夫人和宋四奶奶也给了钱亦锦见面礼,一个是小玉葫芦,一个是小玉佩。 她们都给的是见晚辈的礼物,而不是打发下人的银祼子。 老太太又对钱亦绣招手笑道,「老婆子眼神不太好,离近些,让我好好瞧瞧。上年因着翟老夫人,都没来得及仔细看看你。」 钱亦绣来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拉着她仔细看了看,摸摸她的小脸说,「这孩子长得真好……」又对宋二夫人说,「我咋觉得这孩子面善,好像跟我有缘一样,看着就喜欢的紧。」 宋二夫人笑道,「老太太是菩萨心肠。」 旁边的青姐儿有些吃醋了,嘟着小嘴问道,「太奶奶看她比看青姐儿还喜欢吗?以后不疼青姐儿了吗?」 老太太大乐,笑道,「咱们青姐儿还吃醋了。不一样,太奶喜欢青姐儿是喜欢到心里去了,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但喜欢这位小姐姐是心疼,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又记不得来……」 钱亦绣暗道,宋老太太跟张老太太不一样,她不缺晚辈承欢膝下,孙子孙女好几个。她说的心疼应该是对穷人家孩子的不忍吧,倒真是一个良善的老太太。 宋四奶奶笑道,「老太太,您刚还在说上年见过她,没瞧仔细,怎么下一刻就忘了在哪儿见过了?」 老太太摇头笑起来,说道,「可不是,老婆子真有些老糊涂了,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 她拉着钱亦绣上下左右看看,又对宋四奶奶说道,「我记得你才在宝吉银楼给两个姐儿买了几样首饰?」 宋四奶奶道,「是,前几天才拿回来。」 老太太又道,「拿两样首饰过来给绣姐儿戴,走的时候再送两匹料子给她做衣裳。可怜见的,衣裳都捆在身上了,还接了个边儿,也没说做套好的。」 钱亦绣有些脸红,自己有好衣裳,只是没敢穿到省城来。 宋四奶奶笑着吩咐身后的丫头几句,丫头便出了屋。 梁锦昭笑道,「太姥姥喜欢这个小丫头,让她以后多来省城玩玩便是。」又说起了弘济小和尚跟他们关系极好,经常去他们家玩,还有悲空大师给他们批命的事。 众人听他们跟弘济小师傅的关系如此要好,都有些吃惊。特别是悲空大师还给他们批了命,要知道,多少皇亲贵戚想请他算一卦都不可能,也包括他们宋家。 这几人对小兄妹更是另眼相看,连一直有些轻视他们的宋二夫人,脸上的笑容也真诚多了。 其实,西州宋家除了宋老太爷、宋老二爷和宋老太太知道弘济小师傅的真实身份,其他人都不知。但看他小小年纪就能得悲空大师收为关门弟子,已是猜到他的身份不一般。更何况,老太爷一再交待,让他们对弘济要以礼相待。所以他们偶尔在寺里碰到弘济,都是尊重有加。 老太太笑道,「是了,你们以后多来省城玩,若是没有住的地方,可以来我们府上住。」 钱亦绣道了谢,又说了他们住在四爷爷家里。 宋四奶奶稀罕完了钱亦锦才放开手,老太太又招手让他去了自己身边。 宋怀瑾道,「太奶奶,改天重孙子想跟表弟一起去他们家住几天。听说有只白狼被他家救过,不仅经常给他家送野物,还跟他家的母狗生了两只小狗。那小狗我们见过,漂亮得紧。」 众人一阵惊叹,钱亦锦兄妹便又讲了白狼与自家的事情,还讲了乡间的一些趣闻,逗得众人大乐不已。 第8章 那个出去的丫头回来了,手里托着一个楠木雕花首饰盒。丫头来到老太太的面前,把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根碧玉蜻蜓簪、一根金嵌红宝石鲤鱼簪、一根银镶珠串簪。都比大人用的小一号,十分精巧可爱。 这个礼物有些重,钱亦绣愣愣地看着,不知该不该收。 老太太抚摸着她的头说,「好孩子,咱们老小有缘,你就拿着吧,长者赐不可辞。」 钱亦绣听了,便施了礼接下来。 饭后,小兄妹告辞回家。梁锦昭和宋怀瑾因过几天也要去溪山县,跟他们相约二十七日一起回去。 已经跟钱亦绣玩得很好的兰姐儿舍不得她走,拉着她的手不松开。 钱亦绣笑道,「以后兰姐姐若是有机会去溪山县,就来我家玩。我让猴哥和奔奔跳跳表演节目给你看。」 兰姐儿十分向往,点点头说,「好,我一定找机会去你家玩。以后绣妹妹来了西州府,也要来家找我玩。」 小兄妹来到侧门口,钱三贵和万大中已经等在那里了。崔掌柜也在,他们约好明天一起去牙行买人,请崔掌柜帮他们掌掌眼。宋府派了马车,拉着他们及宋府的回礼回了钱四贵家里。 礼物是送钱亦锦的笔墨纸砚,和送钱亦绣的两匹绸缎。回了家,钱三贵又送给了钱满坡两支笔一条墨,给了钱满亭十尺绸缎。 钱四贵才有些明白,怪不得三哥家会越来越有钱,原来他们不止跟保和堂张家的关系好,跟宋府的关系也不一般。听三哥的意思,似乎跟雾溪茶坊还有生意上的往来。 西州府的宋家,那可是冀安省最大的豪门世家之一。现如今,虽然老太爷致仕了,但大老爷是京城里的大官,二老爷是冀安省的五品官,还有些孙子辈也走上了仕途,是在西州府横着走都没人敢惹的人家。 乖乖的了不得,就是跟这家人的管事挂个钩,他钱四贵都不会再怕那些地痞流氓了。 钱四贵上午也把青花酿卖了,还卖了一百八十两银子。青花酿是贡酒,世面上很少,即使二百两银子也不容易买到。 钱三贵听了高兴不已,让他一定要找个口岸好些的大院子做点心和卖点心,不能光想着省钱。 钱四贵点头应是。 第二天上午,崔掌柜坐着马车来接钱三贵去牙行买人。后面还跟了辆马车,说是他家大少爷请钱亦绣兄妹去雾溪茶坊听书。 钱亦绣兄妹就带着钱满亭姐弟上了后一辆马车。今天的万大中也不跟着未来岳父献殷勤了,厚着脸皮上了孩子们的车,说他也喜欢听书。只有钱华跟着钱三贵去买人。 家里需要什么样的下人,钱三贵和小兄妹早就达成了共识,所以钱亦绣也很放心地去玩了。 马车从钱四贵家出发,要走过一条逼仄阴暗的巷子,还要通过一处露天市场,才能走到街口。路过市场时,钱亦绣突然发现有个老太太正在卖莲子。 钱亦绣赶紧叫停了马车,她下车来到老太太面前,跟她低语了几句,说好价钱后,就把她的莲子都买了下来。 钱亦锦纳闷道,「妹妹,咱们家的荷花就结莲子,你还买它作甚?」 钱亦绣笑说,「钱华大叔说咱们家的藕是红花藕,我听说白花藕更好吃。我本想问问老婆婆的莲子是不是结白花藕,结果她说这个莲子是他儿子在番人手上买的。因她家没有水塘,就来把这些莲子卖了。」 又问万大中道,「万大叔,番人是什么人?跟洋人一样吗?」 万大中笑道,「应该是一样的。」 钱亦锦知道爷爷从洋人手里买的珍珠卖了大钱,想着这番人手里的莲子肯定错不了,便抿嘴笑了起来。觉得妹妹真聪明,连这样好的东西都能买到。 西州府的雾溪茶坊是西州最好的茶肆之一,也在西大街上,与宝吉银楼离得不远。 溪山县的雾溪茶坊是集买茶、制茶、卖茶、喝茶于一体,对外说是茶楼,其实是茶行。最主要的职责是经营管理,还管着茶行下面的一个大茶园。所以,作为大掌柜的崔掌柜才会一直在那里坐镇。 而西州府的雾溪茶坊却是只卖茶和喝茶,装修布置比总店还奢华几分。梁高正站在大门口等着他们,见他们来了,便上前笑道,「我们少爷和表少爷正在听书呢,说书先生在讲‘三国’,极好听。」 说着,就把几人带到了二楼大厅里。只见最前方有一个高台子,台子中间一个高桌子,后面站着一个说书人正说得起劲。 台下是许多桌子,桌子上有茶,还是老兄弟点心,许多男人都坐着桌前,边悠闲地喝茶吃点心,边听着评书。 梁锦昭和宋怀瑾正坐在一张桌旁听的带劲。见他们来了,只示意坐下,继续听着。 钱亦锦一看可高兴了,他只听说过有说书先生,还没听过呢。况且说的又是他最感兴趣的「三国」,连眼睛都不眨地听了起来。 作为看了那么多经典电视连续剧的现代人来说,哪里还听得进去评书。没一会儿,钱亦绣便打起了哈欠。 她不耐再听下去了,起身低声跟钱亦锦说,「你们继续听,我想去宝吉银楼看看。」 钱亦锦又想继续听下去,又不放心妹妹自己出去,纠结得不行。 梁锦昭低声说道,「梁高陪小丫头去一趟。」见他有些不舍,又说,「明天让你来听一天。」 梁高听了眉开眼笑。 钱亦绣对钱亦锦说,「哥哥放心,宝吉银楼离得不远,又有梁大哥陪着,出不了事。」 她是想给小娘亲买样首饰。那天只给小姑姑买了,竟然忘了给小娘亲买一样。 钱亦锦也知道妹妹是去给小娘亲买东西,便低声说,「哥哥的银子放在妹妹身上的,记得也帮哥哥买一样送娘亲的好东西,别吝啬银子。」 第9章 一出雾溪茶坊,便能隐隐看到宝吉银楼,走了不到半刻钟便到了。 银楼的生意很好,更多的人去的是楼上,也有少数几个人在楼下挑着。 那个小二还认识钱亦绣。过来招呼她道,「姐儿又来了,今天是卖还是买呀?」 钱亦绣笑道,「我想给我娘亲买样簪子。」 「哦,是想买金的、银的、玉的,还是别的什么?」小二又问道。 钱亦绣想着,金的、银的小娘亲都有,便说道,「拿个小巧点、素净点的玉簪或是珠簪,嗯,也不能太贵,我没那么多钱。」 小二听了,把她领到一处柜台前,拿了几个簪子放在托盘里,让她挑选。 里面有三支玉簪、两支珠簪,钱亦绣一眼就看上了一支珠簪。这支簪子是银镶珍珠簪,白银簪体,顶端是一朵漂亮的莲花,花上镶着一颗豌豆大的白色珍珠。这颗珍珠大是大,只不过光泽度不行,还隐隐有点黄晕,所以才卖不起价。不过,这不是大问题,这些瑕疵离远些就看不到了。 这根簪子精巧好看,有莲花,有珍珠,更能够衬托美美小娘亲的纯洁和清丽。 钱亦绣拿起珠簪看了又看,问道,「这簪子怎么卖?」 小二说,「这簪子卖三十两银子。」 「这么贵,抢人呐。」钱亦绣惊道,「这簪子是银的,珠子上还有那么大一块黄晕。」 小二道,「这位姐儿,你好好看看,这簪子上的莲花雕工多精细,珠子也有这么大。若是珠子上没有黄晕,这簪子至少要卖三百两以上,哪会只卖三十两。」 钱亦绣正跟小二说价的时候,赵掌柜送客人下楼来了。他听见钱亦绣的话笑起来,把客人送出门,回过身来到钱亦绣身旁。低声笑说,「姐儿又来买簪子?好,我还给你打八折。不过,若是以后还有什么好东西,再卖给我们银楼。」 银楼如今生意这么好,都是因为潘驸马买了她家卖的稀世珍珠。所以,精明的赵掌柜期待她家还有没卖完的珍珠。 钱亦绣对那根簪子是势在必得,即使不降价也会买下来。见赵掌柜打了折,省了六两银子,更加高兴了。她把一百两银票拿出来递给赵掌柜,赵掌柜找了她一张五十两银票及二十六两银子。还拿了一个漂亮的小荷包把珠簪装进去,递给钱亦绣。 又问,「姐儿不给自己买点东西?」 钱亦绣摇头道,「你家的首饰都好看,就是有些贵,我舍不得买。」 赵掌柜又笑起来,从柜台里拿了一根小细银簪出来。小小的簪子顶端,是一条小小的银鱼。循循善诱道,「这根簪子送给姐儿,下次记得你爷爷有好东西卖了,就领到这里来。」 钱亦绣点头笑纳,赵掌柜远比想像中还可爱。看来,以后可以多多合作。 出了宝吉银楼,又去了不远处的露香斋。小娘亲因为自己没有买香脂还哭过,所以钱亦绣想给自己买样护肤品,也代哥哥给小娘亲买样礼物。 露香斋是整个冀州省最高档的胭脂水粉店铺,里面不仅卖自己生产的香脂、香露,还卖京城、江南生产的胭脂水粉,竟然还有西域、波斯的,价格十分昂贵。 钱亦绣没敢上楼,只在一楼绕了一圈。这里绝大多数是女客,还是绫罗裹身穿金戴银的女客,所以小二是两个十几岁的丫头,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 小二并没有轻视她这个身穿布衣的小女娃,见她像模像样地挑着,也耐心地给她拿。 她挑一挑,闻一闻,才觉得在二柳镇给小娘亲买的那盒莲花香脂价廉物美,物超所值。那香脂的颜色香味赶得上这里的中上产品,只不过包装低劣,名气不显,所以卖不起价。 看来,回去后得想办法让自家的锦绣行跟那家生产香脂的作坊合作,把香脂包装推广出来。 经过再三比较,她给小娘亲买了一小瓶清莲香露。小瓶是釉瓷的,极好看。在她看来,这釉瓷瓶比玻璃瓶上档次多了。可物以稀为践,这里凡是用小玻璃瓶装的香露,价格都高得离谱。 而小瓷瓶装的就是中低档货,她买的这小小一瓶,花了二两钱银子。 她又为自己买了一盒孩子护肤用的木樨香脂,想到爱美的钱满亭小萝莉,又多买了一盒,花了一两八钱银子。 如今小姑姑不用自己操心了,万大中已经给她买了包括香脂、胭脂、眉石、香饼在内的全套化妆品。至于吴氏奶奶,买了或许还要挨骂,也就算了。 她今天买的首饰和香脂香露都是高档店铺里的低价品,还是花了这么多银子,女人物品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最最花钱的啊。 钱亦绣出了露香斋,看看陪自己跑了半天路的梁高。笑道,「我请梁大哥吃龙眼包子。」 梁高笑道,「你都叫我大哥了,大哥咋好意思让小妹妹掏银子呢?走吧,咱们买些包子回去,少爷他们定是饿了。」 两人去了溢香楼,买了十笼龙眼包子、五笼鲜虾蒸饺、五笼翠皮烧麦。 回到雾溪茶坊,上午场的评书已经说完了。但几个小子还没听够,又打赏了说书先生,把他叫去包间里继续说。 梁大叔见梁高买了这么多吃的回来十分高兴,说道,「算你小子机灵。」 几人吃完,又接着听了下午场。晚上去酒楼吃了饭,万大中才带着四个孩子叫了辆驴车回了钱四贵家。 不说钱亦绣感慨有钱人的生活,连钱满亭小姑娘都说,「有钱真好,不仅可以天天吃馆子,还可以天天坐茶楼听评书。」 钱三贵已经回家了,由于太疲倦,已经睡下。钱华没回来,钱四贵说自家没地方住,所以钱华带着买的人去客栈住了。 钱四贵今天看中了一个院子,本想跟钱三贵商量商量。但看见三哥的脸都有些青了,只得让他先去睡觉。见小兄妹回来了,又拉着他们兴味盎然地说起来。 第10章 那个院子位置虽然不在黄金口岸,但也不像这里这么偏僻,关键是旁边挨着一个族学,离西州府书院也不远。院子挺大,前面可以当铺子和烘房,后面的院子可住家人,院子里还有一口井。 这是典型的学区房啊,前世的学区房可是一大卖点,有些都炒都到天价了。四贵爷爷的眼睛真是毒。 钱亦绣说道,「四爷爷,你真能干。点心铺挨着族学和书院,生意肯定好做。这么好的地方赶紧租下来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院子是好,就是租金太贵,一个月要十五两银子。四爷爷有些拿不定主意。」钱四贵说道。 钱亦锦笑道,「大投入才会有大收获,该舍得的时候就要舍得。」 经过小兄妹的一阵撺掇,钱四贵恨不得马上把院子租下来。也不禁暗生惭愧,怪不得三哥家会发起来,连七岁的孩子都如此有魄力。 看来,得让满坡赶紧去读书,读书才能使人更聪慧。 第二天早饭后,钱三贵被钱四贵急急忙忙拉去看铺子。 万大中带着好奇的小兄妹去兴来客栈。客栈离这里不远,几人走了两刻多钟就到了。 找到钱华的房间,他介绍说,昨天崔掌柜带他们去了西州最大的牙行。也是碰巧了,冀安省前几个月才处置了一个与土匪勾结的官员,官员被砍头,家人流放岭南,下人就被卖了。 价钱不贵,还不用调教。 钱四贵就买了两房人,共计十一人。 钱亦绣担心道,「当官家的下人,虽然不需要调教,但也是锦衣玉食过过来的,他们能愿意跟我们去乡下吗?」 钱华笑道,「这两家人看着不错,钱四叔说了家里的情况,他们还是愿意跟着四叔。他们觉得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哪怕清苦些也高兴。何况,一见四叔就是和善的人。」 或许想到自家当时的情景,钱华深深叹了一口气,便出去把那两家人叫过来给小主子磕头。 一家姓蔡,蔡老头四十九岁,儿子蔡和三十岁,儿媳妇丁氏二十八岁,大孙女蔡小花十一岁,小孙女蔡小叶六岁。 一家姓苏,男人苏铭三十五岁,媳妇何氏三十五岁,大儿子苏大武十七岁,二儿子苏二武和三儿子苏三武是双胞胎,十五岁,四儿子苏四武十二岁。 看了这两家人,钱亦锦和钱亦绣都乐了。连这两家人都知道小主子乐什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实在是这两家差别太大了些,老蔡家的人都矮小白净,老苏家的人都魁梧油黑,差别非常大。老苏家的唯一一个女人何氏,也是又高又壮,比老苏家的两个男人还高大。 小兄妹跟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两家人对小主子十分恭敬,至少表面上看着还不错。 这两家人退下后,钱华说道,「老蔡头原来是那户人家的二管家,蔡和也是帐房管事,钱大武在外房事做事。钱四叔的意思是,以后蔡和、苏大武就跟着我一起在县城锦绣行里当差,蔡和当帐房,苏大武跑外事。老蔡头管家里的事,黄铁主管挖塘种藕的事宜,苏铭跟着黄铁干。苏家的二小子、三小子先送去学侍弄藕的活计,四小子专门服侍钱四叔。何氏原来是那户人家的厨娘,做得一手好菜,以后就主管厨房……」 还专门说了若是蔡小花妥当,以后就给钱满霞当陪嫁丫头。 万大中听了,露出白牙乐了起来。 钱亦绣睁着白莲花娘亲一样纯洁的大眼睛看看万大中,糯糯地问,「万大叔,你很喜欢陪嫁丫头吗?咋一说陪嫁丫头你就这么高兴?」 万大中的黑脸一红,忙道,「绣儿胡说,万大叔哪里是喜欢啥啥丫头。万大叔只是高兴……嘿嘿……」 钱华摇头笑起来。 他和魏氏要领着这些人坐牛车先走一天,明天就启程。到了溪山县把这些人先安排住在客栈。钱三贵还让他在县里找个铺子和宅子,一个做为锦绣行的办公地点,一个做为自家人去县城的零时落脚点。 因为钱华要提前走,就让万大中把苏四武带回钱四贵家,以后就由他专门服侍钱三贵。 几人回家途中,钱亦锦还给钱老太买了根松木拐棍。 钱三贵非常满意那处院子,已经跟租院子的人家说好,今天下晌就去交银子办契书。这些就由钱四贵办理了。 把院子租下后,钱四贵就开始早出晚归,看着装修房子。现在没有帐房,每一笔帐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二十六日这天,钱四贵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还是去了镖局。镖局可谓他的伤心地,当初踌躇满志想通过跑镖为父母妻儿挣份好生活,结果自己的命差点搭进去。 他专门换上绸子长袍,戴上头巾,也给小厮苏四武买了身新衣裳,带着六盒老兄弟点心,坐着驴车去了。天黑透后,才一身酒气地被镖局的人送回来。 晚饭后,钱亦锦身穿小长袍,头戴方巾,拿了四盒老兄弟点心,在万大中的陪同下兴高采烈去了翟府。 小正太回来的时候却远不如前天见过翟大人后的激动,甚至还有些沮丧。 「怎么了,是门房没让你进门,所以没见到翟大人?」钱亦绣问道。 「不是,」钱亦锦说道,「我见到翟大人了……张先生说翟大人品性高洁,严于律己,一心扑在公事上。他虽身居高官,又丰姿绰约,却从来没有想过休弃患难与共的糟糠之妻。跟那些满嘴仁义道德,却说一套做一套的人比起来,实在大不一样,是值得我们尊敬和学习的人。可以,翟大人在给我讲学问的时候,翟老夫人来了书房,说她脖子痛,让翟大人给她捏脖子。翟大人说请她先回内院,他稍后便会回去给她捏。可老夫人不愿意,说我一个男娃怕甚?就在我旁边坐下来,翟大人起身给她捏了半刻钟的脖子,边捏她还边哼哼。那个样子,实在是……」粗鄙两个字没好说出口,那毕竟是偶像的老娘。 第11章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老夫人走的时候,还赏了我一个装了五文钱的荷包。之后,翟大人却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继续为我解惑。哎,他真不容易……」 小正太很纠结,既觉得翟老太太粗鄙不讲妇德,又不能说偶像这么纵容老娘不对。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嘛。 他话没说完,就跑去一边发呆了。还是万大中催促他快些歇息,明天回乡要早起。 翟树的老娘是个另类的极品,她守寡把儿子拉扯大,又勒紧裤带让他读书。儿子也争气,被点了探花当了官,还越做越大,直到三品。 老太太得意,仗着年龄大,经常会在客人面前刷存在感,让人看看她有多享福,她儿子有多孝顺。她不会干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但粗鄙、随性、吝啬,又没见识,经常做些让人笑话的事。 翟树也知道自己老娘就是一个笑话,也试图改变她。可他一说,他老娘就一把鼻涕一把泪,数落着自己的不易。翟树无法,也只得由着她。 他不喜欢比自己大八岁的童养媳夫人,却又不像其他男人那纳妾置外室,甚至连他夫人主动提出给他纳妾,他都没要。两口子绝对的相敬如宾,连最原始的本性都压抑住了。 翟树是所有人口中的大好人,甚至连政敌都找不出他在做人方面的污点。他极其注重自己的所谓形象,太想做个品性高洁、严于律己的好官,或是好人,所以才会活得那么累。 其实,想做个人人都说好的好人,实在太难,太累了。每个时代都是如此。 二十七日早上辰时,王良赶着马车来接人了。几人一狗上了车,挥别钱四贵一家人,向城外驶去。 马车过了护城河,梁锦昭、宋怀瑾、崔掌柜等人的几辆马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他们来了,又把钱亦绣兄妹及跳跳叫过去坐前面那辆豪华「奔驰」车。 这辆车或许安装了减震的什么零件,马匹快跑起来也不觉得颠簸,十分舒适。 日落之前,马车进了溪山县城。与梁锦昭几人分手后,小兄妹又回到王良赶的车。马车赶在关城门之前出了门,向西驶去。 天色黑尽,星星撒满天际,马车终于到了大榕村口。万大中却不下车,说道,「先把钱三叔送回家我再走回去。」 王良笑道,「钱三叔,你找了个好女婿。」 钱三贵笑着点点头,「是,大中是个好后生。」 马车来到花溪村西头。星光下的荒原上鲜花朵朵,花香阵阵。荒原尽头,耸立着那个大大的院子,院子后面是神秘的溪石山。 出去不到十天的功夫,钱亦绣却是如此思念这里。 还差五、六十米才到家门口的时候,只见一个红色身影从墙上跳下向他们跑来。来到马车旁,它一下子跳上坐在车前面的万大中的身上,又从他身上翻进了车厢里,跳在钱亦绣的身上又搂又抱,又叫又乐。 钱亦绣捏着它的后脖子咯咯笑说,「猴哥想我了,我也想你呐。」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省城再繁华,还是觉得家里最好。 来到家门口,听到声音的吴氏和黄铁等人已经开门走了出来,奔奔也跑了出来。苏四武把钱四贵扶下车,小兄妹也先后跳下了车。 只见程月正站在院中,或许因为天黑,也或许因为有王良和万大中在的关系,她没敢出来,只静静地站在那里望向他们。即使离得这么远,也能听见小娘亲抽泣的声音,还有她叫着「绣儿,锦娃」的哽咽声。 两兄妹叫着「娘亲」向她狂奔过去,扑进她怀里。程月把他们搂进怀里,轻轻啜泣道,「绣儿,锦娃,你们咋才回来?娘想你们,想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娘怕,娘怕你们再不回来了,娘怕你们像江哥哥一样再不着家了。那样,娘可怎么活,娘可怎么活……」 说到后面,她蹲下身把头埋在他们怀里哭出了声。 钱亦绣哽咽道,「娘亲,我们不会不着家的,绣儿也想娘亲,也舍不得美美小娘亲。」 钱亦锦不好意思那么肉麻,只反复说道,「儿子也想娘亲,儿子也想娘亲。」 等这一家三口哭完,肉麻完,钱三贵已经进了院子,东西也都拿了进来,院门也关上了。 吴氏劝道,「月儿,孩子们都回来了,让他们洗洗,把饭吃了再说。」 钱满霞也笑道,「我就说他们几天后就回来,偏你还不放心。」 她把程月劝到一旁,钱晓雨把水端出来,几人把手脸洗净进了屋堂。 吴氏算着他们这几天会回来,所以每晚上都会把饭菜温在锅里。 把饭菜端上桌,几人开始吃饭。 程月坐在兄妹两个的中间,偏头看看这个,又偏头看看那个,摸摸他们的头顶,又用帕子擦擦自己的眼泪。 小娘亲是水做的。 看她这个样子,钱亦绣也酸酸的。 自己一圈玩下来,自在又充实。可小娘亲呆在家里连院子都不敢出,天天望着野花想相公,想一双女儿,日子可不是难过嘛。 饭后,已经被黄华领去大院子吃过饭换过衣的苏四武和紫珠又过来了,他们要给没见过面的主子磕头。 程月见果真给女儿买回来一个小丫头,而且这个丫头长相清秀讨喜,十分满意,又高兴起来。说道,「紫珠以后要好好服侍姐儿。」 说完后有些不自在。 钱亦绣知道小娘亲是想赏小丫头,但手头又没有钱。她早就想到了,偷偷把准备好的红包塞进小娘亲手里。 程月拿着红包递给紫珠,说道,「把姐儿服侍好了,还有赏。」 紫珠接过红包,恭恭敬敬地说,「奴婢遵命。」 钱三贵已经累狠了,说都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12章 钱亦锦和钱亦绣一边一只胳膊搂着程月走出堂屋门,却看见动物之家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钱亦绣,眼睛里似乎还流露出失望。特别是猴哥,还隐隐能看到泪光。 钱亦绣一拍脑门,光想着小娘亲,咋把动物之家搞忘了,它们肯定又以为自己骗了它们。 马上道,「你们等着,我去拿银项圈。」然后返回堂屋,在带回来的那一堆东西里把银项圈找出来。 「瞧瞧,还刻了花纹呢。」钱亦绣挨个给它们戴上,惊喜地说道,「呀,好漂亮,比我想像的还漂亮。」 大山高兴地率先往门外冲去,猴哥和奔奔紧随其后。没人给它们开门,猴哥就自己把门栓打开,一猴两狗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跳跳也想跟去,钱亦绣喊道,「你都玩了那么多天了,也该守在家里看门了。」 跳跳听了,只得垂头丧气蹲在树底下。 钱亦绣回了小屋,见钱亦锦已经把清莲香露找出来,递给程月说,「娘亲,这是儿子给你买的,看看喜不喜欢。」 浑黄的油灯下,那个彩釉小瓶子显得更加精致好看。程月打开瓶子上的小木塞,放在鼻下闻闻,笑得眉眼弯弯,「嗯,真好闻,娘喜欢。」 小正太见娘亲如此喜欢自己送的礼物,眼睛都笑弯了,直用小胖脸蹭程月的肩膀。 钱亦绣又臭屁地把那根簪子拿出来,递给程月说,「娘亲,绣儿给你买的珠簪。喜欢吗?」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程月看见簪子一下沉了脸,冷声说道,「不喜欢,娘不喜欢,把它拿去卖了。」 钱亦绣一愣,很是有些受伤,嘟嘴说道,「怎么会拿去卖了呢?这是绣儿专门在宝吉银楼给娘亲买的礼物啊。娘亲仔细看看,这莲花多精致,这颗珍珠多大呀……」 「不喜欢珠子,月儿不喜欢珠子。」程月的眼睛有些直了,还涌上一层水雾。 透过水雾,她依稀看见一个小小的女孩,羡慕地看着一颗滚圆润泽的珠子,那颗珠子卧在一只修长白晰的大手上。 她觉得自己的心好痛,眼泪夺眶而出,哭着说,「不喜欢珠子,不喜欢珠子……月儿好想做他手上的那颗珠子,想让他看着月儿笑,可是他不愿意,他不喜欢月儿……」 话说得颠三倒四,莫名其妙。 钱亦绣一看把小娘亲的病惹犯了,吓得不轻,更不敢探究她说的那个「他」是谁。赶紧把珠子塞进荷包说,「好,娘亲不喜欢就算了,咱们把它卖掉。以后绣儿再给娘买样别的礼物。」 程月越哭越伤心,反复说着,「月儿不喜欢珠子……月儿想做那颗珠子……」 见她这样,钱亦锦和钱亦绣都吓得搂着她不停地劝,特别是钱亦绣,都哭了。 程月见女儿哭了,又伸手捧起她的小脸说,「乖乖不哭,你是娘的珍宝,娘喜欢你,喜欢你们。」这几句话像是说给女儿听的,又像是说给那个已经久远了的小女孩听的。 娘三个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钱满霞正插着门在看万大中送她的那套胭脂水粉外加香饼,这些东西比镇上卖的好太多,漂亮精致的包装是钱满霞从没有看过的。想到那张黑黑的俊脸,她的心中溢满了甜蜜。突然传出那娘三个呜呜的哭泣声,她吓得赶紧跑出了小屋。 吴氏也出来了,她们敲着左厢房的门问道,「你们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钱亦绣边哭边答道,「没出事,我和哥哥好久没看到娘了,高兴才哭的。」 吴氏母女哭笑不得,嘟嘟囔囔又回了自己屋。 程月娘三个哭完了,又出去洗漱完,才回屋睡觉。今天钱亦锦也耍赖皮不回东厢,跟她们睡在一张床上。 小娘亲睡着前,不是摸摸儿子的前额,就是摸摸女儿的小脸,一直念叨着,「娘喜欢绣儿,喜欢锦娃,喜欢江哥哥,娘离不开你们,你们也不要再离开娘……」 声音越来越低,渐渐睡着了。 夜里,钱亦绣又有些失眠了。 从小娘亲只言片语里猜测,她应该非常渴望能得到那个「他」的注意和喜欢,想让「他」看着自己,而不是看他手中的那颗珠子。 这个「他」不应该是她娘,因为小娘亲梦话里曾经说过她娘已经死了,而且她似乎对她娘也有很深的感情。 那么,这个「他」很可能就是她父亲了。 想到这里,钱亦绣对那个从未谋面的她该喊外公的男人一阵腹诽。他的心是铁坨坨长的吗?他的近视眼有一千度吗?这样如水般温柔看好的女儿竟然会不喜欢,不疼惜,真是太过份了。 小娘亲对爱的表达如此直白和热烈,也不只因为她痴傻了,还因为她曾经太渴求爱了。她说话慢,但那些肉麻麻的话却从来都是张口就来,说得又特别利索。一定是这些话早已在她心里说了千百遍了吧。 可怜的小娘亲! 钱亦绣自动脑补,想像着那个「他」是如何漠视,才使得小娘亲被害得痴傻,流落乡野…… 清晨,钱亦绣是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的,小哥哥已经去外面练武了,小娘亲正坐在床边满眼爱意地看着女儿。她神色如常,好像已经忘记了那根珠簪子。 钱亦绣当然也不会主动提起那些不愉快的事。她翻身起床,抱着程月亲了一下,「娘亲早。」 紫珠已经来到小主子的屋外。听见她起来了,便进来服侍。 为了讨小娘亲欢心,钱亦绣穿上了那套新做的杏色衣裳浅藕色长裙,又把那双杏色绣蔷薇的小绸面鞋子穿上,还把那根赵掌柜送的小银鱼簪子插在了小包包头上。宋老太太送的几样簪子没敢戴,那也太炫富了。 擦了香脂后,钱亦绣把脸凑到程月面前说,「娘亲闻闻,绣儿香吗?」 小娘亲满意极了,摸着女儿的小脸说,「嗯,真香,真好看,娘的女儿本该如此。」 第13章 之后紫珠悄悄跟钱亦绣说,「婶子长得真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女。说话也好听。」 她也被告之,在这个家里无需叫主子老爷太太,自己也不要称奴婢。 钱亦绣听了,比夸自己还高兴,笑说,「那当然,再没有比我娘长得更好看的人了。」 早饭后,钱亦锦拿着送张先生的礼物及给同窗人们的糖果去了私塾。 钱亦绣把自己买的绣线、素绫、头花分送给了吴氏奶奶、小娘亲、小姑姑和钱晓雨,几人都十分高兴。 钱三贵还专门给吴氏买了十几尺布和一根银簪子,更让吴氏欣喜不已。钱三贵把送大房、二房还有些亲戚朋友家的礼物整理好,由黄铁赶着车去了村里。 钱亦绣没去,她把自己给钱满蝶、钱亦多等人的礼物打成一个包,让钱满霞帮着带过去。 程月守着女儿分派完了礼物,才牵着她拿着绣线去了东厢工作间。 窗下的绣架被一条薄绢覆盖着,小娘亲走过去把薄绢揭开。这一面哪怕只绣了二分之一,精美的画面也让钱亦绣惊叹不已。小娘亲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就坐在绣架前分钱。 钱亦绣知道今天别想离开小娘亲半步,也自觉地坐在小娘旁边打起了络子。现在她的手指还不算很灵敏,不想动绣花针。她可不愿意像多多小盆友那样,扎得满手指头的针眼。 小娘亲低头做做手上的活,又会抬起头来静静地看一阵女儿。钱亦绣就会抬头给小娘亲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娘亲见了,抿着嘴笑笑,才又低头做活。 哪怕多多小萝莉来找钱亦绣玩,她也只有带着多多坐在小娘亲随时能看到的树荫下。见小娘亲从小窗里望向她了,她就笑着招招手。 钱亦绣觉得,她们两个,更像小娘亲在向她撒娇。 第三天,小娘亲似乎确认女儿不会离开自己了,钱亦绣才有机会出去看看风景。她领着紫珠在自家院子周围走了一圈,又去钱家大院找钱满多玩了一阵。 晚上,一家人正在院子里乘凉说话,突然看见跳跳跑到院子中间,仰头长啸起来。 它的这个动作众人都不怕了,知道应该是它爹白狼来家了。 苏四武没见过这个场面,吓得双腿发抖,颤着声音说道,「钱三叔,快躲起来吧,狼来了。」 钱三贵摆手道,「四武别怕,跳跳就是大山和狼的儿子,白狼经常会来我们家串门。」 紫珠一听白狼要来家了,当时就吓哭起来。 众人刚笑着安慰了她几句,就听见门被撞的声音,还有猴哥和奔奔的叫声。钱亦锦跑去开门,猴哥先跑了进来,接着,大山拖了一只鹿、奔奔拖着一只羊进了门,最后进门的白狼竟然拖着一只不算大的黑熊。 众人惊得都起身去围着这几只野物看,这些东西要值不少钱呢。 钱亦绣笑着对白狼说,「白狼是看着你媳妇儿子的银项圈好看,所以来送礼的吧?」 白狼又带着奔奔和跳跳向天长啸几声,好像在说「就是这个意思」。 这么多东西得买多少银项圈啊。钱亦绣笑说,「以后,我再给它们打个银项圈,换着戴。你们脖子上是麻花状的,下次打个带狼头的。」 动物之家听了,眼睛又闪着向往的光芒。 众人见了大乐起来。 猴哥过来拉着钱亦绣,指指黑熊,又拍拍自己胸脯,意思是打死它也有自己的功劳。 钱亦绣笑道,「知道,我家猴哥最能干了。」 猴哥听了,才跳上跳下地高兴起来。 黄铁领着钱晓风和苏四武把野物拖去了大院子里的湖边,这里风大敞得开,野物不容易坏掉。 第二天早晨,钱三贵要去县里。钱华昨天下晌让人带信来说,他已经看好了几个铺子几个宅子,让主子去看看买哪个合适。正好把这些野物一起拉去县城卖了。 牛车路过村里的时候,村民们听赶车的钱晓风说了经过,都羡慕不已。这么多野物,能卖几十两银子呢。 下晌,钱晓风回来说,钱三贵这段时间忙,就不天天回村了,暂时在李姑爷家住几天。 经过货比三家,钱三贵拍板,买下了一个铺面一个宅子。 铺面是锦绣行办公的地方,前面两层小楼,后面一个小院,小院里厢房、厨房、茅房、井,一应俱全。位置在同安下街,跟同安街挨着。口岸好,楼又新,花了五百二十两银子。 宅子是个小四合院,一进院落,四间上房,东西厢房各三间,院子里也有口井。在北街,离钱香家不远,花了一百一十两银子。 两个院子买下来,再加上锦绣行重新装修及买家具,共用去了七百两银子。 蔡、苏两家人一直住在县城,就是等着买了铺子和宅子后,他们负责收拾。 锦绣行边装修,边招兵买马,业务工作也有效推进。第二笔生意谈成了,就是用一百两银子成功收购了制作莲花香脂的那家小作坊,小作坊做为全资子公司受锦绣行的管控,仍沿用了原班人马。 给那个制出清莲香脂的工匠金师傅高薪,让他继续研究更好的化妆品。金师傅原来在香露斋里做过学徒,老实木纳,不讨管事的喜,被人排挤出来。回乡后,便被小作坊收罗进去,用最原始的设备制出了质量上乘的清莲香脂。 小作坊取名为「莲蔻」香坊,生产的化妆品牌子也为「莲蔻」。作坊定位为生产中高端产品,其它低劣的产品停止。目前只生产清莲香脂,原料依然去深山里面取,经过包装后高价出售。 只等来年,金花莲仔种下长出了金莲,再用这个金莲作原料制作更顶级的化妆品。金莲比市面上的莲花艳丽得多,色彩也偏橙色。只不过鬼没有嗅觉,钱亦绣不知道金莲香味怎么样。 同时,又启动了对「莲蔻」香坊进行技术改造的工作,购置生产设备,扩大生产场地,改善生产环境。这些都是烧钱的,钱三贵很有魄力,批示该花的就要花。 第14章 第三笔业务是跟镖局合作某些业务,刚刚开始洽谈。 锦绣行的业务领域较广,主营是茶叶、藕、化妆品,副业则是一切赚钱的行当。 钱三贵是董事长,钱华是总经理,蔡和是帐房,钱亦绣说是旁听,实则担任创意总监。开完了董事会,钱华就负责全面实施。 钱华真是个人才,他能全盘领悟主子的精神,并极好地实施出来。钱亦绣有些想法不好太明白地提出来,就说一半留一半,再装装「小懵懂」请钱华解解惑,想表达的意思也就传达出去了。 钱华一直知道小主子早慧,通过更深入的了解,才吃惊地发现,小主子不只早慧,想法还挺稀奇古怪,却又绝对实用。 为了表彰钱华,让他对工作更加充满热情,给他涨了薪,又把魏氏和钱晓风都调去了县城。钱晓雷做为钱亦锦的书僮去私塾上了学,正式进驻了小院东厢。钱晓雨也做了程月的大丫头兼绣花助理,还给她和黄铁定了亲,只等及茾成亲。 因为这段时间特别忙,钱三贵大半的时候都住在县城的宅子里。又因为小娘亲离不开钱亦绣,钱亦绣偶尔去了县城下晌还必须赶回家。 一晃到了八月初十,钱三贵满面春风地从县城回来,还带了县衙的两个官差,他们是来这里划地的。汪里正听说后,赶紧跑来陪着官差忙乎。 东从她家院子东院墙再往东推进五十米,北至花溪村北边齐平,南至距石溪山脚二十米,往西延伸,除去她家原来的十几亩地,划了一百亩地出来。 又在这块地的对面,挨着洪河的那片地段,买了五十亩地。中间隔着一条东西延伸的道路。 这片地是黄华领着人事先勘探好了的,越往西边去的荒地就越要差些,有些地方都挖下去一米多深了,还是沙石土质。这样的地买来也没有多少用。 地划好后,由黄铁陪着官差回县衙办契。契书上的名字是谁,汪里正自始至终没看到。 钱三贵的说法是,这地是他家跟别人家合着买下种藕的,大半钱财是别人家的,他们家钱出的少,就要出力气。 锦绣行的铺子也不敢说是买的,只说租的。开锦绣行的钱和买宅子及下人的钱,又说是跟雾溪茶行一起做了笔生意,赚了些银子。 这就是发横财的苦衷,有钱不敢让别人知道。总不能说卖珍珠、卖茶叶、卖人参挣了大钱吧。 只有等到锦绣行赚大钱了,才敢把发横财的钱拿出来正大光明地用。钱亦绣暗乐,锦绣行不止是她家挣钱的地方,还是她家洗/钱的地方。 事情办好后,钱三贵请钱老头夫妇、钱大贵父子、钱二贵父子、万大中父子来家里吃晚饭喝酒。 钱三贵又暗示他们,这片荒地极便宜,因为「荒芜」,每亩才卖一两五钱银子,别处的荒地每亩至少要卖二两银子。 他家已经勘探过,这片土地下面并不如表面这么贫瘠,挖塘造山,把好的土地翻出来,塘可养鱼养藕,山可种果树。 钱老头也觉得,动员两个儿子多买些荒地。 听着父亲和三弟的劝,钱大贵犹豫不绝,说道,「我也知道这个理儿,但前期投入太大。还不敢说造山种果树的事,只说买地要花钱,挖塘要花钱,买鱼苗买藕种也要花钱。关键是咱们不懂养鱼和养藕,不知道花了这么多钱,会有多少收益。算下来,还是买田地划算,心里也踏实。」 钱二贵更不愿意。他好不容易卖点心赚了些钱,都投到荒地里,若是打了水漂多可惜。 万二牛想都没想,直接点头,说明天就找汪里正划地。 钱三贵相信孙女和猴哥,想那珍珠卖了那么多钱,茶叶更是连皇上都喝了,茶仔还跟国公府合作种茶树,那里的莲藕肯定错不了。但这话不能明说,他又实在想让哥哥们多挣些钱。 便拍着胸脯说,「买吧,我已经让人去学着侍种藕和喂鱼了,到时候也能教教你们。等藕和鱼养出来了,由锦绣行负责找客源,不仅在县城卖,还会拉去省城卖,不会让你们亏着。」 钱大贵听了,才点头答应,也不敢多买,说先买五亩试试。钱满川如今在县城长了见认,说跟着三叔肯定没错,买十五亩。 钱二贵一亩都不想买,钱满河极力坚持,还是决定买了十亩。 南边已经没有好地了,他们就在挨着洪河的地段,三房那二十亩荒地的西边买了二十五亩。万大中家又在大房、二房的西边买了二十亩。 现在农忙,劳动力少。只有三房花高价请了少数的二十几个人在干活,等秋收过后再多请些人来挖塘。而其他几家都要等到秋收后再请人。 完成了锦绣行和宅子的装修工作后,蔡、苏两房下人也回了花溪村。蔡老头接了原来钱华的班,算是家里的总管,还要负责看门。苏铭跟着黄铁一起,管着挖塘造山的一些事宜,及蒙溪村那八十亩地的一些管理工作。苏二武、苏三武侍弄湖里的莲藕和鱼,兼着赶车及家里的护院工作。 苏铭媳妇何氏管家里的厨房,做饭,买菜都她做。蔡小花主要服侍钱满霞,再帮着家里干些洗衣、打扫卫生的事。 除了钱华、魏氏、钱晓风,蔡和两口子带着小女儿蔡小叶,苏大武仍然留在县城。魏氏和丁氏负责锦绣行的卫生和做饭,同时还要负责打扫县城宅子里的卫生,主子去了兼搭着服侍。 锦绣行的工作在有效推进着,又有钱华那样称职的总经理,钱亦绣也就撂开了手。她又开始想怎样改变居住环境。 她已经跟三贵爷爷、吴氏奶奶、正太小哥哥达成一致,自家小院子前到村口的那片荒地暂时不要动。因为小娘亲天天要眺望等候,若是把那片地挪作它用,改变了江哥哥回家的路,小娘亲那不得哭死过去。 三贵爷爷和吴氏奶奶原想在小院子的东边重新修个四合院,自家几个人搬过去住新房,这个院子给下人们住,几十两银子就够了,也能早些住新房子。 第1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但钱亦绣又不愿意,她觉得要修就修个好的,一劳永逸。虽然钱用得多,要等到明年自家「赚多了」钱再修,但她仍可多等等。 自家现在有钱,有靠山,又窝在乡下,就该过低调的土财主小日子。特别是,她想给小娘亲修栋漂亮的绣楼。小娘亲坐在二楼上绣花,累了便可站在雕花窗边,看那荒原上的烂漫野花,看那条夫君回家的小路。 不需要她再去门边眺望,也不再担心坏人看到她美丽的容颜。 从钱亦绣的潜意识里,她更害怕小娘亲被想害死她的人发现。把小娘亲藏深点,杜绝一切安全隐患。 钱亦绣没说仔细,只泛泛把设想说了说,就把吴氏的眼睛吓得像二筒。揪着胸口的衣襟说,「哦,天哪,咱家一个农户,还住啥绣楼,那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住的。笑掉大牙了。」 钱满霞已经能够接受新鲜事物了,笑道,「娘,咱们家现在可不就是大户人家?听说李地主家的小姐就是住的绣楼,咱们家也可以住呀。」 吴氏想想李地主,他家还不见得有自家银子多,便也笑起来。 钱亦绣道,「多修些房子,爷奶一个院子,哥哥一个院子,姑姑一个院子,娘亲一个绣楼。」 「你呢?咋不给你也修个院子?」钱满霞问。 钱亦绣故意说,「我先跟我娘亲住一起,等姑姑出嫁后就住姑姑的那个院子。」 钱满霞羞得脸通红,倒没像原来那样又跺脚又捂脸的。 几人正说的开心,又听见在檐下玩着的猴哥突然大叫起来,接着跳上院墙冲了出去。 能得猴哥这样欢迎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钱亦绣,一个就是弘济小和尚。 看来,是小和尚来了。 钱亦绣像只快乐的小鸟跑了出去,她已经好久没看到小和尚了。她把门打开,又张开嘴愣在那里。 这次不只来了小和尚、梁大叔、宋怀瑾、张央,竟然还来了两个不认识的公子。那两个公子都是又黑又高,一个壮实,一个偏瘦。 除了小和尚和张央外,这些公子包括小厮,都穿的是骑装,腰间跨了刀剑,马背上还挂着弓箭。 宋怀瑾开口笑道,「小丫头,不欢迎我们来吗?」 钱亦绣把嘴闭上,又张开笑道,「怎么会呢,你们是稀客,快请进。」说完,又下意识地回头瞧瞧那扇小窗,小窗已经关上了。 现在是八月中旬,天气凉爽,即使关在小屋里,也不怕小娘亲中暑。 依然是抱着猴哥的小和尚打头进来,依次是梁大叔,宋怀瑾、壮实的、偏瘦的,接着是张央,最后是小厮牵着马进来,几个小厮留下服侍主子,几个小厮牵着马被蔡老头领去了大院子。 梁锦昭先对那两个公子介绍了钱三贵和钱亦绣,吴氏和钱满霞早吓得避在了屋里。 又介绍那两个公子道,「这位是小李将军,这位是小霍将军。」 原来这两人是有工作的军爷。 小李将军还好,很给面子地对钱家祖孙点点头。那小霍将军却极是傲慢,只鼻孔嗯了声。 几位公子没进屋,在院子里坐下。等钱亦绣领着紫珠倒了茶,拿了点心摆在桌上,梁锦昭笑道,「我们今天想去山里打猎……」 壮实的小李将军抢着说道,「不是说她家有白狼,有狼的儿子吗,怎么除了一只猴子,狼和狼狗都没看到呀。」 钱亦绣说道,「白狼在山里没来,大山和奔奔跳跳倒是都在家,它们正在大院子里遛湾呢。」说完,又让紫珠去大院子里把三条狗叫来。 几位公子听说白狼不在,都有些失望。等看到健壮漂亮的奔奔和跳跳,还有虽然丑却健硕凶狠的大山,倒也来了兴致。个个摩拳擦掌,带着狼的后代和媳妇进山打猎,或许感觉会同以往打猎大不相同吧。 钱三贵见这位几公子年纪都小,最大的两位小将军也不会超过十七岁,怕他们出事。就说道,「老夫的女婿是猎人,对山里的形势熟悉,让他带你们进山,或许崭获还会多些。」 那位偏瘦的小霍将军听了,便不耐烦地说,「那还啰嗦什么,快去叫啊。」 钱三贵吓得赶紧让苏四武去大榕村叫万大中。 梁锦昭不舒坦地皱皱眉,看了小霍将军一眼说,「你着急就自己先去吧,小爷不急。」又对吓得站起来的钱三贵说,「老伯快请坐。」 小霍将军赶紧笑道,「我不急,也就说说。」态度便不像开始那么傲慢了。 不大的功夫,万大中跑了来,说道,「若是不骑马,便可顺着溪景山的后山往里走,那里野物多,野猪、熊瞎子、老虎、狼这些野物都有。但用的时间长,至少得两、三天以上。若骑马,就过大坟包往里走,那一带山势平缓,但草木不丰,多是野兔、野鸡这些小东西。若是运气好,也能碰到野猪、鹿这些大物。」 几位公子商量一番,不骑马用的时间太久。决定骑马去,带着动物之家,找到猎物的机率大得多。 现在已经巳时,即使再快,回来也是晚上了。在这里住一宿,明天再回省城。 钱三贵又让吴氏和何氏准备些水囊和吃食给他们带在路上吃。 除了小和尚和张央,梁大叔一帮人都骑着马向大坟包方向跑去。万大中骑了一匹小厮的马,领着大山、奔奔、跳跳跑在最前面。 因为小和尚来了,猴哥就在家里陪他。猴哥也会撒娇,一直爬在小和尚的怀里不下来。 自从这些人一说打猎开始,小和尚就抱着猴哥躲去了一边,不停地念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一直念到那些人走了后才住嘴。钱亦绣笑着递上一碗水,「小师傅口念干了吧?」 小和尚笑着接过碗一钦而尽。 第16章 程月见那些人走了,就从东厢房里走出来,她不怕张央,还对他微微笑了笑。 张央也点头笑道,「钱嫂子。」 小和尚见程月出来了,笑着过去拉着她的裙子说,「婶子,贫僧想你了。」 程月笑得眉眼弯弯说,「婶子也想你。」 她像牵儿子一样牵着小和尚来到枣树下坐下,小高僧也像她儿子似地跟程月撒着娇。婶子、贫僧的一通乱叫,颇有喜感。 枣树上挂满了青青红红的枣子,浓浓的甜香味不时让小和尚抬头望望。程月起身摘下几颗红枣,用帕子擦擦喂进小和尚的嘴里。 小和尚无比香甜地吃着枣子,看程月的眼神充满了欣喜和孺慕,拉她裙子的小手就舍不得放开。 钱亦绣故意吃味地说道,「娘,还有绣儿呢,绣儿也要吃。」 程月又笑着喂了女儿几颗。 小和尚看到吃醋的钱亦绣,笑得更欢快了。 没多久,钱亦锦被苏四武叫了回来。他跟张央打过招呼后,便跟小和尚说到了一起。 两个小子说的喜笑颜开,程月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张央刚给坐在房檐下的钱三贵把了脉,说他身体好多了,这个冬天会比往年好过。这让钱三贵和吴氏高兴不已。 钱亦绣走过去问张央道,「李小将军和霍小将军是谁?」 张央道,「我跟他们不熟。昨天他们突然去了大慈寺,说专门请了几天假来陪梁公子玩玩。我和我爹正好也在大慈寺烧香,梁公子便引见了他们。听梁公子说,他二人都在军中任从七品的副尉。两家原是京城的,前年战争结束后换防来的西州。听说你家有白狼,便想着一起来看看,顺便进山打个猎。」 钱亦绣感叹道,「不过两个毛孩子,咋就当了七品官?」 自己的小爹爹出生入死打了那么多年仗,死前也就是个正七品的把总,还是整个溪山县去打仗的士兵里升的最快的一个。 张央笑说,「李小将军是李总兵的公子,霍小将军是霍参将的公子。」 钱亦绣早就猜到,仗着老爹当了官。不过,还是觉得升官的速度太快了些,顶多十七岁,模样跟老成的梁大叔差不多大。 张央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可别小看他们,他们都是上战场历练过的。」 「他们那么小,开战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吧?」钱亦绣惊道。 张央说,「他们是战争要结束的前一年去的战场。」 钱亦绣撇嘴道,「那肯定是知道仗快结束了,仗要打赢了,所以去捞军功的。」又有些哀伤地说,「其实,哪朝哪代都是这样,有危险了,贫民子弟当仁不让地冲在最前面。但等到危险快要结束了,就会冒出大批的官家子弟,来捞功捞官了。那些死了的人,都为这些人垫了底……」 他们的功劳簿里,或许就会有小爹爹的功绩。 张央猜到她想起了死去的爹,也叹了口气沉默下来。 坐在一旁的吴氏悄声道,「即然那两位小将军也去过战场,又是当官的,会不会认识满江,知道满江到底是怎么失踪的?」 钱三贵叹道,「前线十万人马,哪儿会那么凑巧他们就能认识满江?」又迟疑道,「要不,他们回来后,咱们就打听打听?」 小神医难得来一趟,钱亦绣又请他给程月把把脉。自从自己从省城回来,小娘亲就经常在梦里哭醒,还「绣儿、绣儿」地叫。 钱亦绣把小娘亲叫到桃树底下,张央为她把了脉。 张央说她身体没有大问题,就是有些思虑过度,引起气虚、脾虚,又问她是不是睡眠不好。 还真是神医!钱亦绣刚想说可不就是睡眠不好嘛。却见小娘亲张了张嘴,又瞅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这明显是要背着自己了?什么时候小娘亲这么有心眼,竟然还知道背人了?关键还是背自己,这种感觉很不爽。 钱亦绣极其不情愿地嘟着嘴走到一边去。 张央低声笑道,「钱嫂子有话请直言。」 语气温和,轻柔,笑容和煦得像暖暖的春阳。 程月犹豫着轻声说道,「公爹和婆婆都说小张大夫是神医,我想问问,我是不是生了什么病。」见张央认真听她说话,又继续说道,「我晚上睡觉的时候,经常会看到绣儿坐在屋里绣花。可那间屋子不是我们的小屋啊,绣儿身上的衣裳也好漂亮……她手指头被针扎了好多针眼,可她还是要绣。我在一边劝啊劝啊,她都不理我。」程月的大眼睛里涌满了泪水,「我看得好心痛,好心痛……可是,怎么会这样呢?白天绣儿明明不绣花的呀。我不敢跟他们说,怕他们以为我又犯病了……月儿没有病,月儿不傻,这些都是真的,是真的。」 程月愣愣地看着张央,生怕他不相信自己,或是认为她有病。 张央低头想了片刻,抬头低声笑道,「钱嫂子当然没有病。你晚上看到绣儿在绣花,那不是真的,也不是幻觉,是你在做梦。每个人都会做梦,我会做,钱三叔、绣儿、锦娃,他们也会做。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的时候你或许想过教绣儿绣花的事,所以,晚上就会梦到绣儿绣花的情景了。」 程月听了笑起来,「可不,我白天的确想过教绣儿绣花呐。」 张央又笑道,「这就是了,你白天想多了,晚上就做了这个梦,这很正常。绣儿岁数还小,怕她扎手指头就晚两年再教也不迟。不想这件事了,我给再你施针,开几副好睡觉的汤药,以后就不会做这个梦了。」 程月听小神医这么说了,可见自己没得病,笑得一脸轻松,十分痛快地让张央施了针。 之后,张央悄悄跟钱亦绣说了程月的话。又开了张药方子,让他们明天派人去保和堂拿药。 第17章 钱亦绣觉得小娘亲的这个梦好奇怪哦,自己从来没绣过花呀。再想想不一样的屋子,不一样的衣裳,八成是小娘亲小时候。小娘亲的花绣得这么好,肯定是很小就开始绣了。看她的项链,应该生在富贵之家,怎么会那么小就让她绣花呢?还扎得手指头满是针眼…… 因为小和尚和梁大叔都喜欢吃糯米蜜汁藕,钱三贵又让苏三武去湖里拨了几十根藕回来。 家里种的是红花藕,要等到十一月后藕才粗壮粉糯。现在虽然小,还是能吃。 吴氏亲自下厨,为小和尚做了几个他爱吃的素食。 下晌,钱三贵和吴氏又开始为这些贵人的住处发愁。弘济可以跟钱亦锦睡一间房,张央原来就在自家住过,也能在家里腾出间房子住,那几位就不好安排了。 自家小院子没几间房不说,又有程月和钱满霞两个年青女眷在,着实不方便。大院子又是下人住的地方,小厮倒是可以住,却不能让贵客住在那里。 钱亦绣说道,「可以住万大叔家啊,他家十几间房子才住了两个人。那些人去他家,一人一间都够了。」 钱三贵便让钱三武去问问。苏三武回来说,「万爷爷说住没问题,就是被褥不够。」 钱三贵听了,又让吴氏把自家好些的被褥找出来,让苏三武和蔡小花带着一起去万家帮着收拾。 晚上,吴氏又做了几个素菜,一家人陪着小和尚和张央吃了饭。 那几位公子打猎辛苦一天,不可能不给他们吃肉喝酒。 晚饭后,请小和尚去了东厢钱亦锦的房间。吴氏就领着何氏在厨房忙碌,煎炸卤饨,为那几位公子和小厮准备饭菜。 秋夜高远而深邃,明亮的圆月挂在天边,如水的月光倾泻下来,把大地照得亮堂堂的。 钱三贵和钱亦绣几人坐在院子里聊天,焦急地等待着去打猎的那些人。 小和尚没出来,那弥漫了一院子的肉香味他闻着都有一种犯罪感。 钱亦锦正拉着他探讨偶像翟大人的事。 突然,一阵狼的长啸声传来,接着是马蹄声,还有几个公鸭嗓子的说笑声。 蔡老头把门打开,大山娘三个先冲进院子,后面还跟着白狼。接着,那些人驼着战利品进来了。 他们个个都喜笑颜开。李小将军咧着大嘴道,「太爽了,下次还来这里打猎。」 他们把战利品扔在院子中央,崭获真不少,有十几只野兔,十几只野鸡,一只野山羊,居然还有一头大野猪。 小和尚在窗边往外瞅了一眼,又闭着眼睛双手合什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众人洗了脸,酒菜已端上桌,几个主子和万大中一桌,钱亦锦做为主人也坐上去陪他们吃饭。小厮们另坐一桌。 梁大叔还邀请钱三贵上桌,他谢绝了,说自己晚上不能多食。 大山一家四口已经在山里吃饱了,被苏二武几人洗干净后,回了自己的小房子歇息。 猴哥从东厢房里钻了出来。晌午和晚上都没吃荤,它不舒坦。 它自己拖了一个凳子挤在钱亦锦和万大中的中间,爬上凳子吃起了肉。不时还会拿抢过万大中的酒碗喝上一大口,舒服得砸吧砸吧嘴,逗得几位公子大笑不已。 钱亦锦怕猴哥喝醉耍酒疯,出言相劝,猴哥当成耳旁风,继续抢着喝。万大中不给了,它还想用强。 钱亦锦道,「再抢,我就喊妹妹了。」 猴哥听了,才老实下来。 小屋里,昏黄的油灯下,小娘亲在一块小素绫上绣着花,「探索」着新的针法。钱亦绣坐在小娘亲的身边,静静地看着。 尽管小屋的窗户关的死死的,还是能听到堂屋里那几位公子逗猴哥的笑闹声一阵高过一阵。特别是霍立仁,不停地挑逗着猴哥,嗓门比谁的都大。那熊孩子,就是一个爱惹事的二愣子。 猴哥只怕她和小和尚,连钱亦锦都不放在眼里。钱亦绣怕这些半大小子不知轻重把猴哥惹急眼,到时候不好收场,便起身去了堂屋。 她刚一走进堂屋,就看见猴哥手里的酱肉飞了出去,所有人都没防到猴哥会来这一手,包括万大中。 看到酱肉砸在霍立仁的脑门又掉进他的酒碗里,霍立仁前额多了一块黑色油渍。众人先是愣了愣,继而暴发出一阵大笑声。 猴哥抓了一把花生米又要扔,钱亦锦赶紧拦住它。 霍立仁也来了气性,起身就要打猴哥,嘴里叫嚷道,「你这泼猴,还敢打老子,老子这就劈了你。」 李志勇拦住他说,「瞧你这点出息,咋还跟猴子一般见识。」 猴哥听了更生气了,脸都涨紫了,嘴里怪叫着,站在凳子上又要拿碗砸他,被钱亦锦和钱亦绣死死抱住安抚着。 梁锦昭对大声叫嚷的霍立仁说道,「猴子不懂事,难道你还不懂事?别说我没告诉你,这猴子可是我师傅救下养了两个多月,又是我师弟托钱家帮着照顾的。」 霍立仁听了,只得气哼哼地重新坐下。宋怀瑾给他满了一碗酒,解围道,「霍大哥如今可是七品官,哪能跟猴子一般见识呢。」 钱亦绣也把猴哥劝到罗汉床上坐下,又去桌上拿碗装了一些它喜欢吃的肉菜放在小几上,哄着它吃。 李志勇看了看猴子,又瞥了眼东厢那个方向,压低嗓门问梁锦昭道,「梁兄弟,那弘济小师傅的身世真如传言那样?」 霍立仁也不生气了,眼里闪着熊熊八卦之火望着梁锦昭。 梁锦昭笑道,「你都说是传言了,还能是真的吗?我师弟是我师傅云游的时候,在山里捡的。那时他刚刚出生几天,躺在草地上,旁边还有一只斑斓猛虎看护着他。我师傅把他抱起来之际,他竟然伸手抓着我师傅脖子上的佛珠不放。我师傅甚是喜欢他,又觉得他与佛门有缘,便收为关门弟子。」 第18章 「真的是这样?」霍立仁还有些不相信。 梁锦昭点点头,「事实就是如此,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霍立仁又低压声音问道,「梁兄弟,宋兄弟,听说现在朝中有人开始出头为宁王翻案了,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李志勇也说,「如今我们远离京城,有些消息根本听不到,就给我们兄弟透露一些呗。」 梁锦昭道,「我也不太清楚。之前在京城,好像是听说有人上奏皇上,试图为宁王殿下说话。但又有很多大臣反对,说宁王‘弑兄’证据确凿……」 「屁的证据确凿,只不过宁王殿下岳家不显,后台不硬,被推出来顶缸了。」霍立仁骂道,「要我说,皇上肯定也知道那几家都有害先太子的可能,无奈没找出元凶,又恼怒宁王殿下护先太子不利,所以才下狠手惩罚了宁王殿下。如今气性过了,又想把宁王殿下召进京了。」 梁昭锦赶紧道,「霍大哥切莫乱说,这话若是被有心者听到是要砍头的。本来你父亲就曾为宁王殿下效过力,皇上仁慈,没有过多清算。你还要大放厥词,岂不是为你父招祸?」 霍立仁嘿嘿笑道,「我这不就是当着你们的面说说嘛,出去不会乱说的。」还是闭上了嘴巴。 李志勇说,「可惜先太子了,英年早逝。若是他能活着,顺利登基,将是大乾百姓之福。」 宋怀瑾道,「皇上圣明,他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在先太子殁了之后,才会那么震怒,发作了宁王殿下,还杀了一些罪臣。」 万大中喝得有些多,不仅脸通红,连眼睛都有些红了。喝干了碗里的酒,打着哈哈道,「我虽然是小老百姓,也知道莫谈国事。看来,各位公子今天是喝高兴了。」 李志勇笑道,「我们有两三年没见到梁兄弟和宋兄弟了,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几个人一听,便哈哈笑着转了话题。 他们的谈话中,钱亦绣对别的都不感兴趣,唯独「宁王」这个称谓,又让她想起了马面的话。 她原来觉得这个称谓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当然现在也没关系。不过,屋里这些人中,或许有人因为站对了队,将来会前程似锦。 她仔细看了看霍立仁,这个别扭的熊孩子的爹,眼光还是蛮准的嘛。听他的一些话,父子二人对宁王还是死忠。 钱亦锦之前接受了钱三贵和吴氏的一个任务,一直没来得及说。见这些人平静下来,终于逮着机会说了。 因为怕隔壁的程月听到,还压低了嗓门,问李志勇和霍立仁道,「李小将军,霍小将军,听说你们也去北边打过仗?」看那两人点点头,又红着眼圈说,「我爹爹也是去北边打仗的,可惜却没有回来。听回来的乡亲说,我爹爹是在最后一次的大仗中失踪了。我们想知道我爹爹是怎么失踪的,我爹爹的名字叫钱满江……」 李志勇道,「最后的一次大仗,应该指的是‘松江战役’吧?若是那场战役,倒真失踪了一些人。那场仗是赵将军带兵打的,你爹爹应该是赵将军的麾下。我和立仁在另一个营里,所以都不认识你爹爹。」 见钱亦锦眼泪巴巴极其失望,又说,「那场战役极其残酷,因为鞑子想通过这场仗挽救颓势,派的都是精兵强将,特别凶狠。战场在松江边上,打仗过程中突降暴雨,援兵又迟迟未到。无论是敌情,还是天气,都严峻考验着我军将士。仗打了三天三夜,终于坚持到援兵来了,打败了敌人,还杀死了大金国的主将五皇子完颜阿律。不过,打仗的过程中,因为暴雨,有些将士的尸首被冲进了松江……」 霍立仁撇嘴道,「有些的确是死后被冲进了松江,但也有逃兵因为害怕,故意跳江逃亡。只是暴雨中的松江,跳进去也是死……」 钱亦锦的眼泪流了出来,提高嗓门道,「我爹爹因为作战勇猛,还当了七品官,他不会跳江逃跑,他定是战死后被江水冲走的。」 钱三贵两口子一直呆在卧房里,就是想听听有没有儿子的消息。听了这个话,也哭出了声。 霍立仁话里的意思有两个,一个就是死后被江水冲走了,一个就是当了逃兵跳了江。两条路,都是死。只不过,一个是有尊严的死,一个是没有尊严的死。 想想那残酷的场面,钱亦绣的眼泪也流了出来,过去拉着钱亦锦说道,「咱们的爹爹是英雄,肯定是战死沙场的。以后若是哥哥有机会去北边,就到松江边上给爹爹烧纸磕头吧。」 钱亦锦点点头,兄妹两个抱头痛哭。 霍立仁见自己嘴快惹了祸,赶紧道,「是,是,你们爹爹作战勇猛,没有跳江逃跑,肯定是战死后被江水冲走的。」 其实,梁锦昭回京城已经打听了一些情况,也猜测他们的父亲是被冲进了松江。但他一直不敢告诉他们,觉得太残酷了,他们不知道真相或许比知道真相要好得多。 见把人家的孩子说哭了,连卧房里都传来了抽泣声,几个人草草吃了饭,便跟着万大中去万家歇息。走之前,梁锦昭跟钱亦锦交待说,给他们留八只野兔、八只野鸡,其它的野物都送钱家了。 等院子归于平静,蔡老头把大门关好插上。 钱亦锦兄妹两个又回了堂屋,何氏领着钱晓雨和蔡小花已经把桌上的碗收走。 钱三贵和吴氏相携着从卧房走出来,小姑姑也从右厢房来了堂屋,几个人都伤心地抹着眼泪。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轻轻的啜泣声。 程月见人都走了,也来了堂屋。只是,她没有一点难过之情,还满脸堆笑,眼睛都笑成了月牙,脚步也无比欢快,像只快乐的小鸟。小娘亲从来没有如此得意忘形过。 见她这样,众人都有些慌了,猜她是不是听到了霍立仁的话又犯了病。 钱亦绣和钱亦锦忙过去拉着她道,「娘,你怎么了?笑啥呢?」 第19章 程月牵着一双女儿咯咯笑道,「江哥哥一定是当了逃兵,跳江逃跑了。娘就说嘛,江哥哥答应娘会回来,就一定会想办法回来。好孩子,快别难过,你们爹过些日子就会回来了。」 她的话让屋里的人吓一跳。 钱三贵沉下脸,历声呵道,「满江怎么可能当逃兵呢?儿媳妇切莫乱说话。」 程月见公爹吼自己,委屈得嘴都瘪起来了,眼圈也红了。 吴氏也说道,「月儿,这话可不是混说的。若是被外人听到,我们要被人骂死,锦娃以后也不能出仕。」 钱亦绣拉着小娘亲坐下,劝道,「娘,爹爹当逃兵,还有跳江逃跑这样的话,以后万不可以再说了。被有心人听到,说不定会告咱们家欺骗朝庭,骗取抚恤金,爷爷和哥哥都有可能被拉去坐牢的。」 程月委屈道,「娘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说给外人听呢?娘只是高兴,跟家里的人说说而已。」又不高兴看着众道,「你们不会为了让江哥哥当英雄,就盼望他不跳江,盼着她战死吧?若是这样,月儿会伤心的。江哥哥那么聪明,他肯定会跳江逃跑。」 说完,很是倔强地微微昂着头。 真是有理讲不清,也不可能讲清。 钱亦锦只得哄道,「娘,我们都不希望爹爹死。只是,娘有这种想法也不要说出来,自己在家偷偷高兴就是。哪怕在家里也不要再说,被太爷和太奶听见了,他们不仅要骂娘,还要骂爷和奶。」 程月看着一家人期待的目光,点头答应道,「娘不傻,娘不说,偷偷在心里想想就是。」 夜凉如水,月光透光窗棱撒进屋内,把小屋照得朦朦胧胧的。程月和钱亦绣躺在床上,两个人都没睡着。只是一个人心情轻松,一个人心情沉重。 看着一直傻笑的小娘亲,钱亦绣又心疼又难过。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就是小爹爹和小娘亲真实的写照吧。 程月睡着了都在笑,一夜好梦到天明。 钱亦绣就有些惨了,她睡得不踏实,做着恶梦。梦中,大雨中的江水汹涌湍急,血迹把整条江都染红了。江岸上,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凄厉的嘶喊,残酷的肉搏……英俊的小爹爹倒下了,一个浪头冲上岸,被卷进巨浪之中…… 第二天,钱家人早早就起来了。虽然都有些疲倦,还是打起来精神来准备。大概辰时,梁锦昭等人过来吃了早饭,拿着野兔和野鸡骑马走了。 走之前,梁锦昭还对钱亦绣兄妹说,「过几天我们就要回京城了,等明年来了冀安省,再来你家玩。」 宋怀瑾遗憾地说道,「明年我恐怕来不了了,回京我就会入国子监读书。」 钱亦锦一听他说要入国子监读书,羡慕得眼睛都有些红了。 钱亦绣笑道,「那就提前预祝宋公子学业有成,金榜提名。」 宋怀瑾哈哈笑道,「小丫头就是讨喜。好,小爷承你吉言了。」又对钱亦锦说,「你要想将来搏取功名,还是要找名师才行。你们私塾的先生,启蒙还行,做大学问却是差得远。等再过一、两年,你长大些了,就争取去西州府读书,那里的好先生多。或者找我二爷爷帮忙,周家族学的先生不错,去那里读书最好。」 钱三贵看了看孙子,也点头道,「确是这样。名师教导的学生,要优秀得多。」 看看弘济就知道了,比钱亦锦还小半岁,学问却比钱亦锦好得多。 小和尚没走,他说他要再玩一天,明天回寺庙。 随着一阵尘土飞扬,十几匹高头大马绝尘而去。从昨天起,这些骑马的贵人就引起了花溪村民的议论纷纷。听说贵人们是进山打猎,回来还会去钱家三房,便不敢去他家打探。今天见他们都走了,汪里正等人又邀约着钱老头来三房探消息。 于是,钱老头、钱老太、钱大贵夫妇、钱二贵夫妇等浩浩荡荡往村西头走去,当然还有钱亦多小朋友。他们刚走到村口,正好跟钱三贵碰了个对面。 原来钱三贵已经猜到亲戚朋友们会来家里探究竟,家里还有个贵客小和尚,不方便招待他们。便让钱四武拎着一只兔子一只鸡,一个野猪腿、一个羊腿、一些猪下水去大房。钱大贵见他们拎了这么多东西去他家里办席,又高兴地领着众人回头往他家走去。 大队人马回了村,只有多多小盆友坚持来了三房。 钱亦锦和小和尚正在树下看书,钱亦绣领着小萝莉去大院子看热闹。蔡老头和苏二武、苏三武正在处理昨天打的野物,他们要留一部分自家吃和送人,还要卖一部分。 快晌午了,多多小朋友还不走,大概要像往常一样留在三房吃晌饭。 钱亦绣笑道,「弘济小师傅要在我家吃饭,所以没有肉吃哦。」 钱亦多嘟嘴道,「招待客人不都是要煮肉的吗?不煮肉客人会怪罪的。再说你家有这么多肉,不赶紧吃了要放坏掉的。」 「和尚不能吃肉。」钱亦绣摇头说。 多多聪明地说,「和尚在寺里不能吃肉,但可以在外面偷偷吃啊,反正菩萨又看不到。」 又跑去对小和尚说,「小师傅,你正好可以趁着不在寺里,偷偷吃肉。你尝尝肉吧,可香了。菩萨看不见,不会怪罪你的。」 说完,又吸了一口口水。她很想说服小和尚吃肉,因为只有小和尚吃肉了,她才能吃上肉。 弘济听了,赶紧放下书本,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又不高兴地对钱亦多说,「小施主以后切莫再对贫僧说这种话,贫僧是不会偷偷吃……哎哟,罪过,罪过。」 钱亦绣和钱亦锦看小和尚纠结得都快哭了,心里也不落忍。 钱亦锦皱眉对多多说道,「若是大伯知道你撺掇小师傅偷偷吃肉,肯定会打你的。」 第20章 钱亦多一听,就觉得小屁股一阵阵的痛,翘着嘴不敢乱说话了。 又是吴氏亲自下厨,整治出了几个色香味美的素菜,可无肉不欢的多多盆友还是提不起兴致。在她看来,没做肉菜,再多菜都是怠慢了客人。 第二天,一个青年和尚来接小和尚回寺。小和尚带着钱家给他做的秋衣、一小坛子蜜汁糯米藕、几食盒素食点心、一口袋枣子,被青年和尚抱上了马。 小和尚坐在马的前面,青年和尚坐在后面抱着他,东西吊在马的两侧。 小和尚走之前,还邀请钱亦锦和钱亦绣去寺里看菊花,说金秋时节,寺里的菊花最好看。顺便更让他师傅帮钱亦锦指点指点学问,因为他也听到了宋怀瑾的话。 九月二十七,小王氏生了一个儿子,钱二贵终于有了孙子。钱老头高兴,给孩子取名为钱亦得。 钱二贵更高兴,喜三那天,大摆宴席。 这天,除了程月,钱家三房全体出动,去二房家吃席。钱亦锦休沐,也去了。钱亦绣自从穿越过来之后,还是第一次去二房家做客。 这次三房送的礼极重,给得娃送了一个银锁、一个银镯子,八颗状元及弟银锞子,一床红色绸面小包被,八尺细绒布。又给小王氏送了两只鸡,五十个蛋。 唐氏看到三房的礼极满意,也闭上臭嘴没说讨嫌的话。 钱满河知道自己老娘不能干,离家近的二姐钱满朵又懒,昨天就让人去给大姐钱满枝带了信,请她今天回家帮忙,又去大房把陆嫂子请来帮忙,又把花大娘子请了来。 钱亦绣把紫珠也领了来。她倒不是来显摆自己有个小丫头,纯粹是想让小女孩出来玩玩。紫珠还是个八岁的小姑娘,平时再懂事,见钱亦绣要出去玩了,心里也痒痒。 来到二房,院子里已经坐了许多人。钱老太正坐在椅子上,手里不停地把玩着拐棍,跟客人们炫耀着锦娃的孝顺。 这老太太偏心得紧,自己去省城还给她带了条抹额,也没见她成天拿出来显摆。哪怕天天戴在头上,也很少说。而钱亦锦送她的拐棍,连多多小朋友都说她一天要说二十次。这还是嘴不利索,若嘴利索了,至少要说一百次。 见钱亦锦兄妹进了院子,歪着嘴叫道,「锦娃,快来太奶这儿。」 钱亦锦笑咪咪过去,从荷包里掏出几块糖给钱老太说,「太奶,这是我专门给你带的糖。」还塞了一块糖进钱老太的嘴里。 之后,有些心虚地抬起眼皮看了妹妹一眼。 钱亦绣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他出门的时候是这样说的,「这些糖是我给妹妹带的,妹妹想吃了找哥哥要。」 小屁孩专会哄人。 钱亮婆娘和谢虎子婆娘几个关系好的妇人来了以后,都赶紧进厨房去帮忙。只有那钱满朵,还坐在院子里嗑瓜子聊天。钱满枝出来叫了几次,都没能把她叫进去。 李阿财也来了,他看到像小玉人儿一样漂亮的钱亦绣,总想往前凑。钱亦绣瞪了他一眼,领着紫珠和钱亦多、谢二丫几个小女孩到另一边去玩了。 等接生婆把钱亦得抱出来的时候,钱亦绣也挤上去看热闹。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又白又胖。 唐氏得意啊,敞着嗓门说,「我大孙子,一生下来就七斤六两,比当初锦娃和绣儿两个加起来还大。」 吴氏听了便有些沉了脸。 谢虎子婆娘兰氏笑道,「锦娃和绣儿虽然生下来小,但后来养得好,也像了钱三叔和满江兄弟的聪慧,小小年纪就比别人强。」 唐氏还想说自己的孙子以后会更强,被钱满枝拉了拉。 唐氏昨天就被钱二贵再三告诫,今天是大喜之日,若她再敞着大嘴乱说话,别怪他不客气。所以唐氏很注意,一见自己闺女拉她,便也住了嘴。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月底,气温骤然下降,秋天的萧瑟更加浓郁。 地里的农活基本上侍弄完了,轻闲下来的农人都想出去找些事做,也能过个富余年。这时候,是请短工的最佳时期。 钱家三房人家和万家都要找短工挖塘。因为需要的人多,不止来了花溪村、大榕村、二柳村这些离得近的村人,连邻镇都有人来。 三房招了六十几人,那三家分别招了十五个人。四家人又一起招了花大娘子等几个妇人,专门给这些挖塘的人做饭。几家人按短工人头,凑了钱交给花大娘子,让她负责采买和做菜的一切事宜。就在她家做,做好后用车推去工地现场。 那边在热火朝天地挖着塘,钱家三房湖里的藕也长老长熟了。这时候的藕最好吃,味甜粉糯,一采上来,就被锦绣行的人拉出去卖了。其实,八月中就开始陆续采嫩藕了,只是采的量少。 或许她家湖里的水质好,藕比别家种的要更大些,甜些,收成也多些。 她家这六亩湖,陆续采了一万六千多斤藕,湖里还有,等着过年前采,预计能再采几千斤。这样,前后加起来,一共就能采两万多斤藕。 因为藕好,卖的也比其他人家贵一些,大概每斤五文钱左右。再加上湖里的鱼,一共可获利一百二十多两银子。 大房、二房一看三房的收益,也觉得自家买地挖塘是做对了。 万大中在花溪村西头看顾自家挖塘,不仅中晚两顿饭都跑去钱家三房吃,几乎隔一会儿就会跑去他家一趟。不是喝水,就是上茅房,然后跟钱三贵说两句话,再看钱满霞两眼,呆个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又赶紧往回走。 钱亦绣笑着打趣道,「万大叔,干脆你就坐在我家别动,让黄铁大哥帮你家看着挖塘算了。你这样,路上耽搁的时间比在我家呆的时间还多,多累啊。万一水喝得多,还没走到你家的土里,就又要上茅房,那咋办?」 一旁的钱满霞羞得脸通红,跺着脚骂道,「绣儿,你又开始胡说,看我不告诉我娘。」 第21章 万大中则好脾气地笑道,「不会,不会,万一那样,再返回来就是,万大叔不怕累。」 看他那好好先生的样子,钱亦绣捂着嘴直乐,又说道,「万大叔心里高兴,当然不怕累了。」 万大中和钱满霞听了,都是脸蛋红红地瞥了对方一眼,又赶紧把眼神转开。 这就是古代不好的地方,定亲的男女双方哪怕再柔情蜜意,也要守礼,连话都不好意思多说一句。 不过,看到小姑姑那稚嫩的小脸写满谈恋爱的蜜意,还是有些违和。这还是上初二的年龄,好不? 进入冬月,钱三贵的身子骨又有些不好,倒也没有严重到像往年那样躺在床上不能动的地步,只是不能出门,天天穿着大棉袍戴着狐狸皮帽子在屋里烤碳炉。 现在有总管蔡老头,许多事都他拍板,实在重要了,才会去禀报钱三贵。 钱香家又开始组织装香肠。虽然现在很多地方都出现了香肠这种食物,但味道最好的还是钱香家的香肠。 李姑爷听从钱亦绣的建议,对自家装的香肠进行了包装,取名为「李记」香肠,不止做香肠,还做了老腊肉,做出来就由锦绣行帮着销售。当然,京城的还是由崔掌柜负责,省城的还是由宋府负责。 如今的锦绣行同宋府也建立了长期贸易合作伙伴关系。 这次崔掌柜回京,不仅带去了香肠,钱家还送了国公府几百斤莲藕。做为年礼,又送了张家、宋府、翟府各四百斤莲藕,香肠和老腊肉各送了一百斤。 张家是钱亦绣去送的,宋、翟两府的年礼是钱亦锦专门请假去省城送的。 张家和宋府很高兴地送了回礼,都是一些布匹、学习用品之类的东西,经济价值比钱家送的高一些。 翟大人不在府中,但家里的总管知道钱亦锦是翟大人的「小友」,不仅很给面子地收下了年礼,还送了等同价值的回礼。 可两天后,翟老太就派身边婆子找到溪山县的锦绣行,说家里人都十分喜欢吃他们送的香肠和莲藕,想再买些,还拿了五钱银子给钱华。 钱华看着手里的五钱银子想了想,就让人拿了五十斤香肠,两百斤莲藕给他们。然后,赶紧差人给钱三贵送信,自己做亏了一笔生意。 钱三贵听了,又让来人回去说,他做得对,这笔生意亏也要做。 钱亦锦小朋友听了,又纠结了。他不知道该不该跟翟大人说一声,他老娘这样也太那个了,虽然就是一点吃食,值不了几个钱,即使送了也算不上索贿。但对翟大人的官声总归不好。 钱亦绣劝道,「翟大人那么聪明,肯定知道他娘的行踪,该怎么处理看他吧。这点东西也不多,也可以说是咱们的一个心意。」又说,「那翟老太可能还是乡下的老观念,觉得五钱银子就是五百文钱,能买很多东西。她也不是故意拿少钱买多东西,若是钱华叔叔只给五钱银子的东西,老太太也不会生气。」 钱亦锦听了,心中才好过些。翟大人毕竟是自己的偶像,他还是不希望偶像的老娘给偶像抹黑。 几天后,从京城回来的翟大人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又让他的一个幕僚卫先生来锦绣行找钱华。卫先生笑着说香肠和莲藕很好吃,谢谢他们有心,又提前送了钱亦锦一个红包,让钱华帮着转送。 腊月二十,私塾放了假,要等到来年正月二十才开学。 钱亦锦便想去县城住一晚,尝尝当县里人的滋味。钱亦绣早就想去那个宅子住一晚,可都没能如愿。 见小正太要去住,心里又痒痒起来,扯着程月的裙子说想跟哥哥同去。可看到小娘亲那红红的眼圈,只有举双手投降。 万大中说自己正好要去县城买些年货,就由他带着小正太去县城,同去的还有钱亦善。 小正太在县城玩了三天,回来的时候,竟然带回一个老者。 原来,这位老者从北边来溪山县寻亲,亲戚没找着,身上盘缠却用光了,在路过钱家宅子时,竟然饿晕了过去。 钱亦锦起了恻隐之心,让万大中把老人扶进屋,给他吃了饭,洗了澡,还让他住了一宿。第二天,缓过劲的老人看了钱亦锦写的字,不停地摇头叹息。说字是人的脸面,很漂亮的一个孩子,咋就写了一手不堪的字。为了报钱亦锦的「救命」之恩,便指出了他写字的不足之处,还提笔写了几个大字出来。 钱亦锦先还不服气老者说他的字不堪,自己的字在私塾里是写得最好的,连张先生都数次夸奖。可当他看到老者写的那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后,也就服了气。万万没想到,这位快饿死的老人能写得一手如此漂亮的好字。 老者叹道,「说来惭愧,老夫年青时还曾中过举,一直教书育人。哎,无奈妻子早逝,又无儿女,晚年来这里投亲,钱囊被偷,又未找到亲戚……」 一旁的万大中听了一喜,提醒钱亦锦道,「锦娃,这位老先生中过举,学问肯定比张先生好许多。你把他接去你家,老先生一边教你学问,一边探访自家亲戚。既解了他的困,又教了你学问,两全其美。」又问老者道,「我出的这个主意怎么样?他家里地方大,供你吃供你住,你就教导他。若是你找到亲戚了,想去投亲也成。不想投亲,继续教他也成。这孩子聪明得紧,又仁义,你若是把他教出息了,他定会给你养老。有时候,靠亲戚不如靠学生。」 钱亦锦一听,对啊,张先生虽然是一位好先生,但也只能启蒙,若再继续往深里教,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宋公子一直劝自己换一位先生,这或许正是一个好机会。 老者想了想,也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出路。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万大中作证,钱亦锦当场磕头拜了这位余老先生为师。 钱三贵见孙子领回来一个早年中过举的人给他当师傅,高兴异常,赶紧让吴氏去给余先生准备房间。 第22章 小院子没有屋子了,就在大院子挑了一间屋子出来,家具、床铺都是新的,又让钱晓雨赶紧做两身新衣裳给余先生。 这位余先生五十几岁,头发稀疏,其貌不扬,一件薄袄包着一具皮包骨的身子。若不是来家里又露了一手——写了几个大字,钱亦绣都会认为他是来骗吃骗喝的。 钱亦绣把钱亦锦拉到院子里问,「余先生除了写的一手好字外,学问怎么样?」 「好!」钱亦锦道,「他解析的文章,让哥哥有茅塞顿开之感。」 他见妹妹那双充满怀疑的大眼睛,受伤地说,「妹妹不能怀疑余先生,这不仅是对余先生的不尊重,也是对哥哥的不信任。」 结果,这位余先生还傲娇得紧,当钱三贵提出,能不能再多教一个学生时,他竟是毫不犹豫地拒了。还口出狂言,「想给老夫当学生,还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不过,老夫敢断言,在这个地方,除了钱亦锦,还没有老夫愿意教的娃。」 钱三贵只得讪笑着住了嘴。他是想帮钱亦善争取一番,见余先生如此,也不敢再提了。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哪怕这老头要靠钱三贵供吃供喝,但因为他是中过举的读书人,钱三贵照样对他有敬畏之情。 虽然余先生说自己等找到亲戚就走,不需要给束修。但钱三贵还是坚持要给,他知道一般请西席都是一年给二两银子,包吃包住包衣裳,还包小厮。他也给了这个待遇,只是自家下人有期,就让苏三武、苏四武空了换着去服侍余先生。还说现在歇息,正月十日再讲课。 余先生不同意,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不能再耽搁了。」 第二天起,就开始正式上课,课堂设在大院子里。点心房也在大院子里,嘈杂声不断。好在一个专心育人,一个专心求学问,受的影响倒不大。 这更让钱三贵下定决心,说服大房、二房,明年一开年就把作坊搬去县城。费用或许高些,但挣得也会更多。 钱三贵专门给孙子请了一个教书先生的事情又在花溪村里传扬开了。钱家三房发了,钱家三房出钱请西席了,钱家三房要改换门庭了。 张先生听说有位落难举子来了钱家三房,还专门拎着糖果来看他。 但余先生坚持在上完课后才请张先生进屋,让张先生坐了半个多时辰的冷板凳。 经过一番交谈,张先生竟然起身给余老先生鞠了躬,还自称学生。 这让钱三贵更高兴了。张先生已经是这一带最有学问最受尊敬的人,能被他称为先生的人,肯定是有真才实学了。 自家真是捡到宝了。 钱家大院里,汪氏有些不爽,家里请了位好先生,咋不把钱亦善带着一起教呢?这事不用自己提,钱三贵也应该主动提啊。 便对钱老头说,「公爹,余老先生学问那么好,也让善娃跟着他学习吧。大不了,我们跟三叔一起分担请先生的束修。」 钱老头也是这么想的,点头道,「分担束修倒不至于,三贵还不是这么小气的人。我就要去三房,跟他说说。」又抬头看看才赶回家过年的钱四贵,说道,「年后你就不要带坡小子去省城了,让他留在这里跟着余先生上学。有了名师指点,学业会大不一样。」 钱四贵赶紧点头称是。 下晌,钱老头、钱老太相携着来了钱三贵家。 打开堂屋门,再掀开大厚门帘,一阵暖气扑面而来。老两口坐定,钱老头便把想让余先生教钱满坡和钱亦善的意思讲了。 钱三贵无奈道,「余先生来的当晚儿子就说了请他带着善娃一起教,但被他拒了。」 钱老头说道,「晚上整治几个好菜,咱们父子陪先生喝几盅。好好跟他说说,再多加点束修,他肯定会同意。」 钱三贵苦笑道,「除了第一天儿子跟他一起吃过饭,摆谈了一阵,之后我们连面都没照过。请他过来吃饭,他也不过来,说是不习惯人多。」 钱老太不高兴了,歪嘴骂道,「他拿你家银子,吃你家的饭,咋还不听招呼呢。辞了,再重新找一个,有钱还怕找不到好先生?」 钱老头沉下脸骂道,「你个乡下婆子,懂个屁。余先生是举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你想找就能找的到?他能来教导锦娃,那是咱们老钱家祖坟冒了青烟,老祖宗保佑。」又对钱三贵说,「既然他不愿意就算了,万不可为了善娃和坡小子得罪了他。」 晚上,钱三贵又留老两口在家吃饭。 钱老太被老头子骂心里有气又不敢发,已经甩了吴氏几个眼刀子,又实在找不出她的错处。见手牵手进来的程月和钱亦绣母女,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歪嘴骂钱亦绣道,「就一个小丫头片子,还穿啥绸子衣裳,拾掇得比地主家的小姐还光鲜。哟,啧啧啧,还戴了银簪子,这真是有钱没地儿花了呀。」 又用拐棍指着吴氏骂道,「你个败家婆娘,有钱也不是你这样浪费的呀。有那多的钱,可以给我儿多买些补药,给锦娃多吃些肉补身子,干啥都堆在小丫头片子的身上?」 老太太的身子骨好多了,虽然说得慢,但也中气十足。 吴氏和钱亦绣还没说道,程月不愿意了,说道,「绣儿就是要穿绸子衣裳,我女儿就是要穿得这样好看。」 老太太见程月顶嘴,更气了,想骂人嘴又不太听使唤,气得拄着拐棍起来想冲上去打人,被吴氏和钱满霞拦住了。钱亦绣也把程月拉出了堂屋。 钱三贵劝道,「娘,满江媳妇有病,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绣儿的衣裳和簪子都不是花钱买的,是省城宋家老太太送的。那料子,不是还送了几尺给多多和亭姑吗?」 钱老太听了,才气哼哼地坐下。 「太爷,太奶。」钱亦锦笑咪咪地进屋了。他的到来,如一缕春风,吹散了老太太脸上的严冬,立马大地回春,春暖花开。 第23章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一家人又要去钱家大院吃年饭,还要去给钱家先人和钱满江上坟。 程月肯定不会去,在儿女走之前,还悄悄嘱咐他们,「别去给那个假坟头磕头,你爹就快回来了。」 小兄妹只得点头答应。 钱亦锦再三邀请余先生,钱三贵还被背着去大院子请他,他都坚决不去钱家大院吃年饭。说不喜欢人多,自己一个人过年习惯了。钱三贵只得吩咐苏二武兄弟,把老先生服侍好。 一大家子人,从大坟包回来,换了喜气的新衣,都集中在钱家大院吃年饭。今年的年饭更丰富,鸡鸭鱼肉样样全,桌子上盘子摞盘子。 钱老头又像往年一样,做了总结,先表扬了钱三贵,其次是钱大贵和钱四贵,接着是钱满河。最后,还表扬了为钱家添丁进口的小王氏,及又怀了身孕的许氏。 饭后,钱氏老兄弟点心斋召开董事会,钱老头作为监事列席,大家商讨点心铺去县里开的事宜。 钱亦绣跟钱满亭、钱亦多在多多屋里玩翻线绳。 钱满亭小声问多多道,「昨天我像是听见蝶姐姐的哭声,大伯娘还在骂她。是咋回事?」 多多翘着嘴巴说道,「好像又有两家人来向蝶姑姑提亲,我奶看上了一个后生,还托人打听了,说是极好。但小姑姑不愿意,说她不想嫁人,奶就骂她了,还掐了她两下。」 怪不得钱亦绣看见钱满蝶的眼睛红红的,钱满霞一去就被她拉进小屋说悄悄话。 钱亦绣说道,「蝶姑姑不愿意就算了呗,大奶奶干嘛那么着急呀。」 「这次太爷和爷爷都说那个后生好,想劝我姑姑嫁过去。我姑姑被逼急了,说要剪了头发当姑子,他们才没有说了。」钱亦多说道。 此时汪氏正在她屋里跟吴氏和王氏悄悄说着这事,「那个后生真不错,家里是个小地主,有一百多亩田地。婆娘死了几年,有个八岁的女儿。虽然人大了几岁,但岁数大了更知道疼人不是。蝶姑虽说一嫁进去就当继母,但那是闺女,养几年就出嫁,比那些给前妻养儿子的继母不知道强了多少。我还专门托人去打听了,说后生脾气好,公婆也和善。可蝶姑那孩子就是不愿意……」 话没说完又红了眼圈。 这事吴氏和王氏都不好多说,只得劝汪氏想开些,蝶姑还小,再等等说不定能遇到更好的。 开完了会,钱三贵领着家人回了自己家 他们刚走到村西口,就能看到钱晓风、钱晓雷、苏三武几个小子在荒原上放爆竹,猴哥、奔奔、跳跳兴奋地跟着他们跑跳着,紫珠和蔡小叶在一旁看着笑,竟然还有几个村里的孩子也在这里。荒原上一片热闹景象。 院子门口及院内树梢上挂着的大红灯笼极其醒目,给那个大院子更加增添了几分喜气。 钱亦锦见了,也兴奋地拉着妹妹跑了过去。 钱华等人在头一天就关了锦绣行,都从县城赶回乡下过年了。 家里日子好过,不只主人置了新衣,连下人们都一家置了两套,还发了年终银子。特别是钱华,鉴于他的突出贡献,给他封了个十两银子的大红包。 主子的年夜饭摆在小院子的堂屋里,旁边还专门设了一个小桌,钱华和蔡老头在小桌上吃饭以示恩宠,其他的下人们都在大院子里。 钱三贵又同钱亦锦去了余先生的小屋,再三邀请他去主屋吃年夜饭,余先生也只得勉为其难同意了。 天还未黑,年夜饭便开始了。 余先生是第一次见程月,不免愣了愣。觉得真是不可思议,一户农家竟然能娶如此相貌风度的儿媳妇。关键是,他总觉得她有些面熟,不知在哪里见过。 看得出她的眼神有些异于常人,定是脑筋不太清醒。否则,这只凤凰是无论如何也落不到这个窝里来的。 他已经听钱亦锦说自己娘身子不太好,却原来是脑子不太好。 转眼过了正月十五,钱华带着锦绣行的人去了县城,家里又继续请人挖塘。 大院子里的湖已经彻底清理出来,把从洞天池拿回来的莲子撒了进去。钱三贵和钱亦绣已经商量好,这个莲子撒在湖里育种,明年才能大面积的栽种。而其它塘还是去外面购种藕种植。 因为请的人多,二月底,塘已经全部挖好。这些塘比大院子里的湖要稍稍浅些,大概有九十公分到一米深。除了院子前面的荒原必须空着,院子东面的荒原留着以后建房,剩下的荒地中,塘大概占了一百亩左右,十几亩的地方堆土垒成了一片小山头。塘与塘之间,塘与山之间,还空了十亩左右的地,以后建房子、亭子,或是花园。 钱家大房、二房、万家,因为把地都挖成了塘,土也堆到了三房的那片小山头上。小山波澜起伏,耸立在溪石山前大片藕塘的中间地带。山上,除了留作走路建亭子和栽花的地方,大概能有三十几亩的地方可栽种果树。 这座小山起名为花果山,这片塘起名为荷塘月色,自家的湖叫西湖,名字当然是钱亦绣起的了。 起这些名字都是有理由的,花果山种了果树就能开花结果,月色下的荷花肯定是最美的,自家在西边所以家里的湖叫西子湖。 连余先生听了钱亦绣的解释都说好,既形象,又好听。 三房请了五个长工侍弄藕塘,三个长工侍弄果树,那三家也各请了一个长工。钱二贵还有些舍不得,想自己弄,被钱满河一状告到了钱老头那里。钱老头又把钱二贵一通骂,才请了长工。 三房的几个下人又重新分了工,黄铁主管荷塘月色,苏铭主管花果山,苏三武和苏四武主要侍弄家里的湖和帮着家里做些事情。那八十亩地因为是佃出去的,没多少事,就由蔡老头带着管。家里的另外两亩地也佃出去了。 之后,买了种藕栽进藕塘,还投了少量鱼苗进去。又买了八百株桃树苗和一百株梨树苗种在山上。 第24章 这段时间,钱亦绣也跟着忙上忙下跑现场。把荷塘月色和花果山建成集农业、养殖业、观景、度假为一体的综合大型生太园,就是她的创意。 开始钱三贵还不同意,觉得剩下那么地方建什么房子、亭子、花园不划算。后来钱亦锦把这话无意中跟余先生说了,余先生极感兴趣,也专门跑了一趟现场,又听了钱亦绣的解释,极力支持。钱三贵见最有学问的先生都觉得这样好,才同意下来。 古代劳动力真不值钱,这里的荒地也不值钱,买地的钱、工钱、伙食费,再加上买藕种和果树,连五百两银子都没花到。 想想那几颗珠子竟然卖了二千九百两银子,钱亦绣现在才觉得是多么物超所值。这么大个生态园弄出来,才花了几颗珠子的六分之一。 等做完这些事情,已经到了四月初二,还有几天就是小兄妹的八岁生辰了。那天,对钱亦绣还有另外一个意义,就是她穿越过来两周年纪念日。 短短两年,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跟她当了七年的鬼有直接关系,也跟聪明威武的小猴哥有关系,还跟当家人钱三贵愿意听孙女的话有关系。 看到这一切的一切,钱亦绣非常非常有成就感。 她刚视察完荷塘月色和花果山回来,那两个地方哪儿建房子,哪建亭子,修什么样的路,她也给了些意见。以后,她就可以撂开手不管了。 她轻快地走过大院子和小院子之间的侧门,想回小屋把自己拾掇清爽去小娘亲面前刷刷存在感,就看见小娘亲站在东厢工作间门口愣愣地看着她。 这几个月程月的绣花事业正好是最关键的时期,她天天带着助理钱晓雨在工作间里忙碌,少有时间关心钱亦绣。 刚刚她终于把最艰难的挑花针攻克了,等她来到门口,却发现女儿已经成了小疯婆子。头发凌乱,上面还粘着几根草。满脸汗渍,鼻尖上还有黑灰。衣裳、裙子、鞋子上,都粘了土和草。走路也不像个姑娘,不是跑就是跳。 女儿还在大院子里,喊紫珠的大嗓门就传到了小院子。 程月看到女儿这副样子愣了一下下,就用帕子捂着脸大哭起来。一边自责没管教好女儿,一边念叨自己对不起娘,对不起江哥哥。还让钱晓雨打紫珠十下手心,扣她两个月的月钱。 美人的哭是楚楚可怜的。 呜咽声让钱亦绣极其不落忍,赶紧过去拉着她承认错误,并保证绝对不犯,但始终哄不好小娘亲。小娘亲跑回左厢房坐在床上继续哭,根本不听女儿的任何解释。 见她哭成这样,家里其他人也吓坏了。吴氏、钱满霞进小屋劝,钱三贵站在窗户外面劝,都劝不好。 程月钻了牛角尖,就觉得自己失职,没管好女儿,越哭越伤心,几近晕厥。吓得钱亦绣抱着她一起哭。 动静弄得有些大,把大院子里的余先生和钱亦锦也吸引过来了。 钱亦锦也跑进小屋劝程月。 余先生听了这些人的劝解,大概弄明白了程月为何如此难过,她是自责把女儿养粗糙了。 精致养女儿,这是富贵人家的做法。 余先生之前一直觉得程月不像农家姑娘,现在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认知。只不知道是哪户富贵人家,把如此美貌的姑娘给弄丢了,还把消息瞒得紧紧的。他分析最有可能的,还是她是哪家罪臣之女,在逃亡的路上把脑子摔坏了,被这家人救下来。 母亲虽然傻了,但生个女儿却聪明的紧。这个小女娃太合他的心了,聪明,伶俐,还古灵精怪,连自己的小徒弟都经常着了她的道。 特别是提的那个集农业、养殖业、观景、度假为一体的大型综合生态园,很是有些想法和见发。还有那几个地方的名字,虽然说直白、直观,但仔细一想却别有韵味,一个不满八岁的小女娃能想到这些,已经非常不易。 他便隔着窗户说道,「钱家小娘子,绣儿这小丫头聪慧,有灵气。老夫惜她是块璞玉,想调教她一番,如何?虽然不敢保证她今后一定能成为一代才女,但总比她在乡间如此放养强得多。」 程月见过余先生的字,也知道钱亦锦在他的教导下进益神速。听了他的话,便停止哭泣,放下捂着脸的帕子,露出惺忪的泪眼问,「当真?」 「当真。」余老先生点点头。 他愿意,钱亦绣却不愿意,自己吃多了才会跟余老头学那些劳什子的学问,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书房里。想自己已经在前世上了十几年的学,也没少看那些百家讲坛,称她为当代女进士也不为过。 若是让她学绣工之类的技能,她倒是没有反对的理由,毕竟这个世界女人都要会绣活。但跟着先生学学问,还是算了。 便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又不考举人,不想学经济学问。况且,我只是一个乡下小妞,也不想当什么才女。」 余先生道,「你一个小女娃,教你经济学问作甚?我是要教你写字。书、心画也,人品高,书品自然高雅。反之,亦是如此。」又气鼓鼓地说,「不是老夫狂妄,想让老夫心甘情愿教导的人可没有几个。如今起了爱才之心,偏你这小丫头还不愿意。」 学写字,那不就是书法兴趣班吗?何况余先生的字的确写的好。 钱亦绣便道,「光学写字,就不需要像我哥哥那样,一天学够四个时辰吧?」 「你想学那么久,老夫还不奈教。」余先生道,「一天一节课,一课半个时辰。但你自己每天还要坚持练字一到两个时辰。」 只半天拘在书房里,钱亦绣还能接受。她点头答应下来,程月也没再闹腾。 钱三贵那张了好长时间的嘴才合上,他都喜疯了,这真是令人意外的结果。连钱亦善那样的男娃都不愿意教的余先生,竟然主动提出来教自己的孙女。 他笑着请余先生进堂屋坐坐,等孙女收拾妥当就来给他磕头拜师。 第25章 程月看着钱晓雨服侍钱亦绣洗净了脸和手,穿上水红色绣折枝桃花交领上衣,朱红色长裙,小包包头上系了两根红色丝带,又穿了双玫红色小绣花鞋。 见闺女美得如三月初绽的桃花,程月才满意地点点头。 钱亦绣见小娘亲脸色放晴了,上前抱着她说,「以后娘不高兴绣儿了,骂就是了,千万别这样哭,我心疼。」 小娘亲的眼泪又涌上来,「娘好好说,绣儿听了吗?」 好像是没听。 钱亦绣讪笑道,「以后一定听。」 安抚好了小娘亲,钱亦绣便进堂屋磕头敬茶拜师傅。 拜完师出了堂屋,钱亦绣看见站在外面的紫珠哭的脸都花了。虽然钱晓雨只是用手打了她的小手,但她还是哭的伤心,觉得自己冤枉。 钱晓雨正在教训她,「小主子犯了错,你不加劝导,就是你的错,你有什么冤枉的?姐儿不听劝,可以来跟婶子说啊,可见这个打挨得一点都不冤。这是婶子心善,若是换了别的主子,气得这样狠,不把你屁股打烂才叫怪。」 小姑娘吓得一哆嗦,哭道,「晓雨姐姐,紫珠知错了。下次姐儿不爱干净,紫珠一定劝着她些。」 钱亦绣抱歉地看着哭花脸的小姑娘,挺不好意思。自己挺大个人闯了祸,却让一个八岁小萝莉代受罚。 等钱晓雨走了,钱亦绣才走过去,拿出一颗小姑娘最爱吃的老兄弟棒棒糖塞进她嘴里。棒棒糖好甜,刺激得小姑娘眯了眯眼睛。 她又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说,「姐儿以后要听话,奴婢也能少挨些打。」 这话把绣绣阿姨的老脸说红了,只得讪讪地「嗯」了声。 余先生也高兴自己又收了一位女弟子,在钱三贵的再三挽留下,决定留在这边吃晚饭。也不回去上课了,跟钱三贵聊起了天。 经过余先生几个月的教导,钱亦锦如今已不像原来那样跳脱。他坐在一旁听三贵爷爷和先生谈话,很有眼水的续续茶,时不时找出个两个不同领域的人的共同话题,屋里几人倒也相谈甚欢。 正说得高兴,万二牛和万大中父子来了。手里还拎了镇上买的卤肉和酒,说是来这里跟亲家公喝几盅。听说余先生又收了钱亦绣当弟子,又是一阵恭贺,直说今天来巧了。 钱三贵高兴,赶紧让吴氏领着何氏多整治几个下酒的好菜。 晚上,钱三贵领着小兄妹陪着余先生、万大中父子在堂屋吃饭,其他几个女人都在钱满霞的小屋里吃。 桌上有余先生百吃不厌的清蒸鲈鱼,万二牛最喜欢的梅花扣肉,万大中最喜欢的爆炒猪大肠,还有钱三贵最喜欢的张飞卤牛肉。酒又是京城来的铁锅头。 那几人吃得高兴,喝得高兴,就喝得有些多。 特别是万二牛,或许喝多了的原因,眼睛都红了,话比以往来钱家加起来的总和还多。他冲着钱亦锦直点头,笑道,「锦娃,还有绣儿,你们都满八岁了,时间过得真快。」 钱三贵呵呵笑道,「可不,小娃子,都是愁生不愁养。再一晃眼,他们就该娶媳妇嫁人了。」 万二牛点点头,又喝了一口酒说,「你们大了,我们就老了。万爷爷提前祝你们岁岁有今朝,福寿如天齐。」 钱三贵赶紧笑道,「他们是小辈,万亲家如此,他们当不起的。」 万二牛摆着大手笑道,「当得起,当得起。锦娃以后要中进士,他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我这么说,没错。」 钱三贵听了他的赞誉,激动得脸更红了。余先生和万大中也频频点头。 万二牛又对钱亦锦说,「好孩子,余先生有大才,好好跟着他学习,发奋用功。为你的父亲争气,让他在‘那边’安心。」 钱亦锦知道他指的「那边」是天上,也红着眼圈点头道,「我会好好跟着先生学习,让我爹爹安心。等以后我长大了,还会去松江边上祭奠他。」 万二牛张张嘴,点点头。 说到钱满江,屋里的气氛又压抑起来,钱三贵,钱亦锦、钱亦绣都有些难过。 万二牛见把人家主人说难过了,又赶紧转移话题,拍着钱三贵的肩膀说,「亲家公,霞姑是个好孩子,是十里八村最贤惠最能干的好姑娘。我家大中有福,能定这么好个媳妇。」 听了他的这个话,果真钱三贵乐了,道,「不是我自夸,再找不出比我家霞姑更温和勤快的闺女了。」 万二牛点点头,又夸起了钱亦绣,「万爷爷还要谢谢绣儿,你上次偷偷进山,若不是顺口说去找我家大中,我们两家还不会这么快结亲。」 余先生问道,「这里莫非有什么事故?」 万二牛就把那件事讲了,逗得余先生哈哈大笑。说,「老夫的学生有大才。」 说得钱亦绣红着脸呵呵傻笑。心道,原来还没发现,不爱说话的万二牛竟然是个闷骚男,把家里的孩子都夸了个遍,夸得三贵爷爷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趁那几人说得热闹,钱亦绣又偷偷跟万大中说,「万爷爷的意思是,我是万大叔和姑姑的小媒婆。」 万大中露着白牙笑道,「嗯,算是。」 钱亦绣又问,「那你咋没谢媒呢?」 万大中愣了愣,问,「你想要啥?」 钱亦绣想了想说,「现在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 万二牛是真的喝高兴了,路都走得偏偏倒倒,还是由钱三武赶牛车送回去的。 回了家,万大中把万二牛扶上床,帮他洗嗽干净,又在院子里检查了一圈。才去厨房煮了一碗醒酒汤,服侍万二牛喝下。埋怨道,「喝多误事,爹差点就说漏嘴。」 万二牛道,「爹不是又把话圆过来了嘛,他们听不出来……哎,爹高兴,八年了,咱们第一次能为小主子庆生辰。」 第26章 万大中吭哧道,「反正以后爹不要再喝这么多了。」 万二牛瞪眼道,「小兔崽子,还敢教训你爹了!」看到儿子不服气地看着自己,又说,「好,爹再不喝这么多了。 第二天早饭后,钱亦绣便穿戴整齐,跟着钱亦锦去大院子的书房。两个小主子手拉手走前面,晓雷和紫珠拿着学习用品走后面。 如今点心房已经搬去了溪山县城,钱满川和钱满河也去县城上班。钱满川是大掌柜,钱满河是二掌柜兼帐房。因小王氏要带孩子,许氏怀了孕,她们两个都住在乡下,所以钱满川和钱满河每天还是会赶驴车回家住。 大院子这边极清静,因为先生住在这边,下人们说话都不敢放大音量。 讲堂和余先生的卧房是个套间,上课的时候是讲堂,不上课的时候就是余先生的书房。 屋子比较大,有书柜,书案,中间还摆了四张小桌子。前面两张是钱亦锦和钱亦绣的,后面两张是旁听生晓雷和紫珠的。晓雷和紫珠的小桌子是昨天蔡老头带着人赶出来的。 每天的第一节课是书写课,钱亦绣上完半个时辰就走,钱亦锦留下来继续学习其它课业。 钱亦绣前世的那个时代是「键盘时代」,工作后,都是用键盘敲字,写字几乎成了人们的集体回忆。 古代可不同,一手字就是一个人的面子。钱亦绣是成年人,她既然想静下心来学习写字,自然做得很好。 余先生见女弟子集中精力的时间比男弟子还多,也更加快速地领悟他的讲解,很是有些讶异。 时间一到,钱亦绣起身给余先生躬了个躬,领着紫珠出了讲堂。 她们信步来到西湖湖畔,湖面上已经长出了碗口大的荷叶,像一片片绿色的翡翠,随着水波微微起伏。 苏二武正在给湖里的鱼投食,对钱亦绣笑道,「姐儿来了。」 苏二武和苏三武虽然是双胞胎,长得极像,但各自的特点也明显。就是苏二武左边有颗虎牙,苏三武右边有个酒窝。 钱亦绣冲他笑笑,说,「荷叶真香。」 苏二武笑道,「真是奇怪,这次长的荷叶比其它荷叶香得多。番地的莲藕,真跟大乾的莲藕不一样?」 钱亦绣笑道,「有可能哦。听说西域种出的葡萄就比大乾种的好吃。」 苏二武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四月初六,是钱亦锦和钱亦绣八岁生辰。依然如往年一样,早晨给他们一人煮了一个白煮蛋。 钱亦锦敲开蛋壳说,「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过生辰的白煮蛋比别的蛋都好吃。」 钱三贵笑道,「那是因为心境不同。大一岁,就离大男子汉的距离更近一步了。」 钱亦锦两口把鸡蛋吃进肚,说道,「嗯,我是大男子汉了,就能护住咱们这个家,护住我娘和妹妹了。」 钱满霞有些吃味,说道,「小没良心的,属我给你洗的尿片子最多。原来还要说护姑姑,现在连这个话都没了。」 钱亦绣笑道,「我哥哥是不敢跟万大叔抢功劳。」 说得大家都乐了起来,钱满霞羞得直跺脚。 钱三贵和吴氏也没想着要给孙子、孙女大办,毕竟还是孩子,晚上自家人吃顿好的就行了。可县城的李姑爷和钱香竟然带着孙子虎娃来了。他们先来三房把礼放下,又去了钱家大院陪爹娘吃晌饭,说好晚上来吃寿宴,他们会在大院住一宿。 生辰礼物是两个孩子一人一个沉甸甸的银锁,外加一筐猪肉。 既然这样,钱三贵就说请亲戚晚上都来吃席。 下晌,钱香几人跟钱老头、钱老太来了,除了在县城的钱满川和钱满河要晚些时候来,大房、二房的人几乎都来了,却独独汪氏没来。 钱大贵的说辞是她身子不好,正躺在床上歇着。多多却悄悄告了密,「我奶没生病,她是生气了。」 钱亦绣问,「生什么气?」 多多小盆友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钱满蝶是合离之后第一次出门作客,脸上也稍稍有了些喜气。听了多多的话,瞪了她一眼,嗔怪她多嘴,对钱亦绣笑道,「我娘是跟我生气,歇歇就好了。」 钱亦绣暗哼了一声,汪氏肯定是在为余先生收自己做弟子,却不收钱亦善做弟子生气。觉得三房自私,帮自家的丫头片子却不帮大哥家的孙子。 钱老头和钱老太也不高兴,一来就开始数落钱三贵。 老头子说,「善娃学业好了,将来考了举人,也是锦娃的一个助力。能不能跟余先生好好说说,再多收一个?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嘛。」 钱老太也歪嘴骂道,「丫头片子学再多有啥用?将来还不是别家的人。」又用拐棍拄了拄地,豪爽地说道,「别让她去了,在家绣绣花做做家务才是丫头片子该做的事,让善娃顶替她去上学。」 钱三贵极是头痛,嘴唇都解释干了,无奈老两口就是听不进去。 最后,他还是想到了一个法子,说道,「这样行不行,原来张老爷说过要帮锦娃在县城寻个好先生。现在锦娃不需要去县城了,就请他帮善娃找,明天我正好要去保和堂看病,就请他帮帮忙。」 钱老头听了点点头,说道,「也行。张老爷人脉广,定能寻到好先生。善娃去县城读书比在乡下读书还好些,结识的人多,更能开扩眼界。」 钱香得意地笑道,「先生的好坏真是太重要了。我家冬子,原来的先生说他不行,脑子笨。可自从崔掌柜帮忙找了现在的邱先生教导他,不到一年的功夫,今年就过了童生。」 钱大贵面露喜色说,「极是。让善娃每天跟他爹一起去县城,下晌再一起回来。」 解决了这件事,众人才又高兴起来。 下晌钱三贵亲自去请余先生来吃酒,余先生借口累,拒了。万二牛也没来,只万大中来了。 第27章 因为有了李姑爷和万大中这两个外男,程月、钱满蝶、钱满霞这几个寡妇加合离的妇人加青年闺女就没上桌。 程月在自己的小屋吃,钱满霞领着钱满蝶在她的小屋吃。 第二天,钱三贵要去保和堂,跟钱香和李姑爷一起去了县城。回来后,就去了大房。张老爷帮忙,真给钱亦善找了位县城的好先生。 那位先生姓王,早年也中过举,因无钱跑官,才做了教书先生。据说在他执教生涯的二十几年间,考上秀才的学生有几十个,还有五人中了举,一人中了进士,是溪山县城顶级好先生之一。许多人家都想把孩子送去他那里读书,包括很多有钱的大户人家。但他收学生颇为严格,必须要经过他的考核。因为张仲倱曾经救过他的命,才破例直接收了钱亦善。 汪氏一听,都喜疯了。赶紧亲自下厨张罗饭菜,请钱三贵在这里吃晚饭喝酒,还让多多去把三房其他人也请来。 钱老头也满意三儿子的做法,钱亦善下学后,还让他给三爷爷磕了头。 之后,建房子的事宜就提上了日程。现在农忙,没有多少农人有闲功夫。再加上钱亦绣提议要建好些的房子,要雕栏画栋,还要给她娘修栋两层的绣楼。这么复杂的房子农人就修不了,必须要找专门设计房子和修建房子的人才行。 要说钱三贵真是宠孩子的好爷爷。他算算锦绣行赚的钱和卖藕卖鱼卖粮赚的钱,加在一起也有个几百两银子,就是都用完了,家里那四千两银子的老底还没用,也就同意了孙女想住好房子的要求。 他还红着老脸嘱咐家里人,建什么样的房子先不要跟别人说,特别是他老父老母,知道了肯定要闹腾,好房子就住不上了。 吴氏有些不愿意,但钱三贵拍板了,她也只有听。 听说他家要建房子,余先生还专门过来跟钱三贵提了些建设性的意见。特别是针对荷塘月色和花果山,他希望建些有特色的建筑,能跟那些景观能浑然一体,也不枉那么好的景致。 找人和谈价都交给钱华去办,没几天就找了位赵师傅。赵师傅手下有二十几号人,专门接大户人家的生意。在整个溪山县,赵师傅团队就是最顶级的建筑团队。 四月中旬,赵师傅在钱华的陪同下来了钱家三房。钱三贵请他喝了酒,还把余先生请来作陪,余先生竟然放下架子来了。 饭后,余先生跟赵师傅、钱三贵、钱亦锦等人一起参观了他们家住的这一带、荷塘月色、花果山的景观,专门给钱三贵叫的滑杆。 参观途中,余先生和钱亦锦都提了些各自的看法和要求,余先生提的是自己所想,钱亦锦提的绝大部分是妹妹的意思。 转完后,连赵师傅都欣喜不已,说若是等到荷花飘香,或者桃花梨花烂漫满山坡的时候,这里不知道该有多美。再建些相得益彰的亭台楼阁,种些佳木琼花,就是天上的瑶池落入凡间了。 看他的意思,也要把这里当成他的代表作来设计和建设了。 只有钱三贵说了些现实又有些伤风雅的话,「我们就是乡下泥腿子,太风雅的东西也看不懂,只要能住、能遮风挡雨、不要花太多银子,就成。」 把赵师傅送走后,小兄妹都去了余先生的书房,展望了一番生太园的美好前景。 钱亦锦又提议道,「咱们家这一带建好了肯定很美,再叫村西头不好听,也取个雅致些的名字吧。」 钱亦绣觉得主意不错。小兄妹便抠着脑袋想了许多名字,比如西园、荷园、馨园,望荷园,听风园,临湖园,等等,都被余先生否了。 他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在一张宣纸上写了两个大字——归园。 他已经听过一些钱亦锦说他娘是如何天天盼他爹回归的事,颇有些感动。 小兄妹看了后,都一致点头,这个名字最贴切。 回屋的时候,钱亦绣趁先生不注意,偷偷把被他随手丢进废纸篓的那幅墨宝捡起来,装进了放学习用具的篮子。 她凭直觉觉得这幅大字才是老先生的真实水平。而教他们兄妹的书法,用的只是他留瓦片头时的功力。 余先生余光看见钱亦绣的小动作,暗笑着摇摇着,也没拆穿她。 钱亦绣回到自己小屋,跟小娘亲说了余先生把她们家这一带取名为「归园」。 小娘亲听了竟是潸然泪下,轻声啜泣道,「连外人都知月儿天天盼他归来,这些年了,他为什么就不归呢?」 京城,梁锦昭约休沐的宋怀瑾来喜得来大酒楼吃饭。他又快去冀州省了,而入了国子监的宋怀瑾却不能再陪着他同去。 他们商量着带些什么东西去孝敬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再给那里的亲戚朋友带些什么,朋友里也包括那对讨喜的小兄妹。 宋怀瑾又低声问道,「姑爷爷真的要辞了大都督的缺,还要把爵位传给你爹?」 梁锦昭点头道,「是啊,皇上倒是驳回来了。但我爷爷准备再折子,最终皇上肯定会准的。」 宋怀瑾遗憾道,「姑爷爷才五十多岁,辞官了多可惜啊。看看那潘次辅,都高龄六十六岁了,还牢牢地坐在那个位子上。」 梁锦照没言语。这就是文官和武官的区别了,都是权臣,武官要比文官小心的多。 饭后,他们刚走出酒楼不远,就听一个人高声叫道,「钱将军,」好像那个钱将军没听到,这个人又提高嗓门叫了一声,「钱满江。」 这三个字把梁锦昭和宋怀瑾吓一跳,都站住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身穿戎装的青年军官转过身来。 朦胧中,这个青年长身玉立,俊朗不凡,眉宇之间还有一股浩然正气,身着一套六品武官官服。 那个喊人的人身穿低级军官服,跑到青年军官面前抱抱拳,喜道,「钱将军,真的是你呀。」又长下打量了他一番,低声道,「出来了?还当了京城六品官,可见那些苦头没白吃。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拉兄弟一把。」 第28章 这位钱将军先愣了愣,才朗声一笑,说道,「原来是李兄弟,真是多年没见了。走,走,到我家里喝酒去。」 那人喜道,「好,好。」两人一起转身离去。 宋怀瑾看梁锦昭还愣在那儿,笑道,「你总不会怀疑这人是那小兄妹的爹吧?人世间,同名同姓的人多了。」 梁锦昭笑笑,可不是。 离去的钱将军领着李姓军官走进了一处逼仄的小胡同,钱将军却突然翻了脸。几拳把那个李姓军官打倒在地,用脚踩在他身上低声骂道,「找死的东西,竟敢胡言乱语。我奉劝你,嘴巴闭紧点。否则,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叶候爷会让你全家无葬身之地。不信,你就试试看。」 那个李姓军官被打蒙了,马上说,「好,好,我不认识你,你之前做过什么我都不知道。」 钱将军听了,才松开脚走了。 出了胡同,仰头望望南边的天际。那片星空下,他们,还有那个美美的傻傻的她,都还好吗? 天上的星星似坠入了他的眼底,眼里亮晶晶的泛着水光。 他深呼一口气,逼退眼中的泪,大步向前走去。茫茫夜色中,跟两个俊朗的少年公子擦肩而过。 望着他的背影,梁锦照低声说,「咦,这位钱什么,不是请了那个人去他家喝酒吗?一刻钟不到就喝完了?」 宋怀瑾笑道,「他们喝不喝酒的,关我们什么事。」继续八卦道,「你也别跟我转移话题,那叶三姑娘可是京城四大美人之首,爱慕她的人排了两条街,难道你就一点不动心?」 梁锦昭嗤道,「她就是天上的仙女,我爷爷也不会跟叶家联姻。」又笑道,「别说我,说说你。听说,舅爷爷和舅奶奶已开始给你议亲了?」 …… 此时,钱亦绣也坐在院子里望天。璀璨的星河把院子里照得透亮,星光在枝叶间投下斑驳的影子,把树下的动物之家照得明一条暗一条的。 这段时间,钱亦绣要求动物之家每天晚上必须回来。因为,归园太杂乱了。 建房子期间,家里人最好去县城里的宅子住,清静。可程月就是不离开这里,她不敢出门,她怕。 无论家里人怎么做工作,她都是哭着摇头。 无奈,全家人也只得留在这里陪她。 他们住的这个小院子先不拆,其它地方先建。 经过规划,小院子东面的最前面,跟小院子齐平,建个四合院。算是前院,以后钱三贵处理公务、布置工作、接待客人,都会在这里,正门也开在这里。 而现在他们住的这个院子,建钱三贵和吴氏住的地方,算是正院。 正院和前院后面是一道墙,隔了狭长的一片花草就是三个小院子。 中间院子里建一座小楼,就是钱亦绣心心念念给小娘亲修的绣楼。还言明,绣楼的楼层要稍稍高些,以利于高瞻远瞩。 另外两个院子都不大,里面只有三间正房,三间偏房。这两个小院是给钱满霞和钱亦绣修的。 钱亦绣早在心里挑了靠西的小院子,因为紧临西湖。她一点都不喜欢庭院深深的感觉,但住在这个院子里,出门便可看到辽阔的西湖,还有远处的花果山。 小院子后面是一片竹林,竹林尽头又是一道墙。墙外两排房子,是厨房、仓库、下人们歇息的地方。 四周是抄手游廊相连。 西湖前面的一大片空地上,只建了三个院子,一个是余先生住的院子兼讲堂,一个是钱亦锦的院子,还有一个客房。外加几个观景亭,供人们休憩。 这些地方被高高的长长的院墙包围着,就是钱家三房大大的家。 院墙外靠溪石山的空地上,又修了几排房子,是下人们和长工们的家,几间房子中间修堵,便形成了一个个小院子。 那些工匠最先修好的就是这几排房子,因为他们要暂时住在这里。 吴氏又请了花大娘子等两个妇人专门给他们做饭。 钱亦绣早就跟张老太太和崔掌柜拍了胸脯,等房子修好了,一定请他们两家来自家住些日子。其实,乡下的日子更悠闲呢。两家人也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为了赶工,匠人们真的算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除了天黑看不见,一整天都是喧闹声。 五月初,湖里的金莲就冒出了花苞。绝大部分莲花是金色的,也不是整朵花都是金色,花的底部是淡粉色,越往上越偏金色,到了花尖,就是纯金色的了。极少部分莲花是白色的,哪怕是白色,花尖处也带金色。 而且,香气浓郁。 钱亦绣早就料到是这样,借口建房子的人杂,已经先让人把西湖围了起来。白天晚上,不仅有人在湖畔看守,还有一只狗在这里守着。而其它一猴二狗,每天都要在天黑以前赶回来。 为此,动物之家们颇有怨言。为了安抚它们,钱亦绣又让人在县里给它们一家打了个银项圈,这次打的是纯银的。之前的银项圈是梅花形状,而这次却是个性设计。猴哥项圈上雕了猴头,大山、奔奔、跳跳项圈上雕的是狼头。 当莲花盛开,就开始陆续采摘交给莲蔻作坊的金师傅,让他用这种金莲制作最顶级的金莲系列化妆品。 钱三贵看着满湖里开着与众不同、芳香馥郁的金莲,激动不已——自家发了! 之前因多花银子的懊恼也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余先生的撺掇,钱三贵把建筑材料以及花草树木的档次提了又提。钱哗啦啦地往外流,最开始的预算已经远远不够,让钱三贵和吴氏心疼不已。 钱亦绣曾大方地跟三贵爷爷表示,「爷不急,不大了把我的那颗珠子卖了。宝吉银楼的赵掌柜专门说了,他还想收那种珠子。」 钱三贵摇头道,「那颗珠子是给你的嫁妆,不能动。无妨,你奶手里还有四千两家底,到时候再让她拿点出来。」 第29章 他嘴里是这么说,可心里却在流血。 现在看到这种金莲,可以预见会给自家带来多大的经济收益。 还对吴氏说,「绣儿说这种金莲制出的香脂水粉,能卖大价钱。以后种出的金花藕,可能会更值钱。你还把银子攥那么紧干啥?现在先拿出来用,以后会有大把银子赚回来。」 五月十七日,大慈寺来了个和尚送信,说弘济师叔祖请两位钱小施主明天去寺里玩。 之前小和尚来过家里一次,一见这闹哄哄的嘈杂景象,眉毛都皱在了一起,只呆了小半天就走了。 程月几人已经给小和尚做好了夏衫,小和尚就是不派人来请,他们也会去一趟。只不过要等到二十日休沐再去。余先生非常严格,除了逢十,根本不许以任何理由请假。 但一听说弘济小和尚派人来请,竟然破例准了假。 第二天,小兄妹带着衣裳、素食、猴哥,还有二十片莲叶去了大慈寺。 说起莲叶,钱亦绣就是一肚子的气。 前几天,家里用这种莲叶蒸了莲叶鸡、煮了莲叶粥,一家人觉得特别香。钱三贵孝顺,不仅装了一盘莲叶鸡、一小盆莲叶粥让人给钱老头和钱老太送去,还给大房送了十张莲叶、二房送了五张莲叶。并让送东西的苏四武嘱咐他们,一定不要传扬出去,东西有限。 又给县城的张家、崔家各送了十家,也是一再嘱咐不要传扬出去。关系户太多,给了这家不给那家不好。最主要的是怕有些人家吃了好吃再来要。给吧,没有那么多。不给吧,这些人自家又得罪不起。 没有办法,有稀罕东西了,是该给亲戚朋友尝个鲜。所以,钱三贵让人送的时候,钱亦绣也没有提反对意见。 可恶的是,唐氏第二天就跑来一下子摘了二十张,看湖的苏三武又不敢说,还拉着跳跳不让它去咬人。汪氏则是派了多多来要三十张,钱三贵没好意思拒,又让苏四武领着多多去摘了三十张。 唐氏和汪氏觉得这种莲叶比自家的好吃,就想着送亲戚一些。在她们想来,自家塘里的莲叶随便摘,那三房湖里的莲叶也应该随便摘才是。还说啥不要传扬出去,真是越有钱越抠门,连不值钱的莲叶都舍不得。 精明的汪氏事先还请示了老爷子,老爷子也是这种想法。莲叶多的是,又不值钱,送些给亲戚朋友,也无不可。便点头同意了。 等钱亦绣下课出来,已经被摘了五十张莲叶。 她当时就哭了,而且大哭不已。 莲叶不像莲花,莲花摘了对结藕没有坏处,可摘了莲叶藕就会停止生长。本来莲子就不多,冒的莲叶也是稀稀拉拉,她还等着湖里多结些种藕,明年可以大面积的栽种。 最可怕的是,她们这么不管不顾的宣传出去,那王管事家、李地主家这些关系好的乡坤肯定会知道。他们知道了,省城的人,县城的人就会知道。特别是溪山县城,那些当官的人家自家都要巴结好,又是填不饱的饿狼,要了一次还会要二次、三次。 钱亦绣越哭越伤心,大嗓门不止把看湖的苏三武吓蒙了,也把余先生、钱亦锦,还有小院子里的钱三贵、吴氏、钱满霞都哭了过来。因大院子里有工匠,所以程月不敢过来,不然小娘亲也会来。 「这莲子得的多不容易啊,咋能这么祸害啊。别人家的东西,她们咋就能帮着大方啊……」钱亦绣边哭边闹腾,哭得前额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 钱三贵和吴氏见孙女哭成这样,都心疼坏了。连忙哄道,「下次再不摘叶子了,保证不摘了,谁都不许摘……」 钱亦锦把妹妹背回了小屋,钱亦绣还在涕哭不止。小娘亲已经在这里把眼睛哭红了,见到女儿,又搂着女儿哭。 「我可怜的绣儿,是谁欺负你了……」小娘亲比钱亦绣哭得还伤心。 娘两个哭得连中午饭都没吃,钱亦绣气得一天没给三贵爷爷一个笑脸。 钱三贵听了孙女的碎碎念,也是后悔不已。这莲子是怎么得到的,他心里最清楚。让人祸害了这么多,还要继续祸害,孙女可不是难过。 但没办法,已经这样了,还是必须得让人再去摘一些莲叶送人,那些人家他们得罪不起。 钱三贵又让人摘了些莲叶,给县太爷王大人、县丞胡大人各送十张,给对锦绣坊帮助不少的几位差爷各送五张,又给王管事、李地主等乡坤各送五张。还对王管事说,若他要去省城的话就来家里一趟,他们要给宋府带些去。 这些人都是大爷,必须家家送到。 让黄铁赶车去的县城,顺道跟崔掌柜说说,若是有人再来打莲叶的主意,能不能请崔掌柜帮着挡挡。 钱三贵又扣了苏三武三个月的月钱,让蔡老头给下人们开了会。告诉他们,只有这个院子里的人才是他们的主子,不许外人来家里擅自取东西,亲戚也不行。 蔡老头骂着苏三武,「你个脑袋坏了的蠢货,别人来拿家里的东西竟然由着别人拿。你管着这个湖,难道还不知道莲叶的金贵?老爷真是良善,若是换了别的主子,看不把你打个半死卖掉……」 苏三武知道自己闯祸了,又气又怕,咧着大嘴直哭。等他老子苏铭回来得知消息后,还打了他一顿。 钱三贵又让人把老两口请来,讲了这一连串的反应和损失,两老口听了也是后悔不已。钱亦绣难过,还在大哭,也没理上杆子找她说话的钱老太,这让碰了一鼻子灰的老太太很是不爽。 回了村,老两口先去二房把钱二贵骂了一顿。 唐氏还不服气,撇嘴说道,「啥稀罕物,我家塘里的莲叶多的是,随便让人摘,他家的东西就那么金贵了?」 钱老头现在根本就不想跟唐氏说话,也没理她,只对钱二贵说了句,「没出息的笨东西,由着蠢婆娘到处丢人现眼。我若不是看在满河孙子和得娃的面上,来都不想来你家。」 第30章 然后,就携着钱老太回了大院。又指着钱大贵和汪氏声色俱历地大骂了一顿,说西湖里的莲子是从番人手里买的,珍贵,又少。她们占便宜去摘了那么多,还到处嚷嚷,弄得老三难做,只得又摘了更多的莲叶去送人,损失了多少种藕,等等。 汪氏还从来被有这么被骂过,委屈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对钱老头说,「我可是冤枉死了,三房买那么多地、建那么大的房子,有那么多的好东西,我从来就没去想过。我这人硬气,从来不会想着去占人家的便宜。不过是想着莲叶不值钱,才让多多去要些,公爹也同意了。他们不给就算了,何苦给了又这样埋汰我?好像我占了他们的大便宜,他们又损失了多少钱似的……」 钱老头也不像往常那样给她留面子,冷笑道,「没占他们便宜?老大媳妇,这话也亏你说得出口。你住的这个大院子是谁挣钱修出来的?别跟我说里面有大贵的钱,他在土里刨的那点食,还不够你们母子几个吃饭。你们咋当上点心斋的东家,满川咋当上县城掌柜的?善娃又怎么进的王家私塾的?这些都是老三拉巴的!若没有老三帮忙,你们就是贴半个家当进去,蝶姑在那个火坑里也出不来……」 见汪氏张嘴要说道,老头摆了摆手继续说,「别跟我说你们过去帮了三房多少忙,大家都不是傻子,都会算帐。你们是帮了,帮的不过是百十文的大钱。但人家帮你们帮的是多少?老大媳妇,人要懂得记情,以后的日子才会更好过,人家才会心肝情愿地帮你。我是看在我大孙子和大重孙子的面上才提点你几句,你若是唐氏,我说都懒得说……」 汪氏听了方抹着眼泪不敢说话了。 钱大贵劝着老爷子,不住地说,「爹,我们记情,记了三房的情。这些婆娘见识短,您别气着。」 傍晚,黄铁才从县城回来。他把事情跟崔掌柜讲了,崔掌柜拍着胸脯道,「若是有人打主意,就让他们都推到国公府。就说是我不让摘莲叶,国公府也等着这些种藕。以后出藕了,北边的市场就是我们国公府负责。看谁还敢贪心打主意!」 崔掌柜倒是帮着挡了,但也言明了他们会要种藕,还要当北边卖藕的代理商。 这个崔老猾头,真是无利不起早。钱亦绣腹诽不已。 不过也没办法,若必须让利靠上一个人,最好的选择还是崔掌柜,他的后台硬,人也不算太贪婪。 钱亦锦看到三贵爷爷垂头丧气,劝道,「爷爷不要过于自责,当初谁也没想到几张莲叶就会引出这么多的事端来。等到明年,种藕先保证咱们自家的,再给崔掌柜一些,万家也给一些。若有剩就给大房、二房,若没剩就让他们等来年。祸是她们惹出来的,她们就要去承担。」 这个小腹黑,果真又有了进益。三房这么做,钱老头、大房、二房连个喷嚏也打不出。 钱亦绣又暗中比了比大拇指。 钱三贵也点头说,「这是个教训,爷记住了。」 但是,要去大慈寺了,就必须摘二十片莲叶去。饮水思源,若是没有老和尚和小和尚,猴哥就不会来她家。猴哥不来,她即使去了洞天池也不一定能回来,金花莲藕也就永远不会出现在俗世。 况且老和尚嘴馋,算到有好吃的没给他拿去,肯定会不高兴。 走的时候,钱亦绣怕猴哥再把弥猴吓得满山乱蹿,给它头上包了块头巾,放进黄铁背的背篓。并吓唬它,若再敢出来吓唬弥猴,以后就不带它去看小和尚了。猴哥气鼓鼓地坐在背篓里,嘴巴噘得能挂个油瓶,还跷了个二郎腿。豆#豆#网。 现在它已经三岁了,立起身子有将近一米高,钱亦绣已经抱不动它了。成年赤烈猴的身高,雌猴一般在一米左右,雄猴一般在一米一至一米二。也就是说,它明、后年,就应该长到成年了。 进了大慈寺,才把它放出来。 黄铁去找认识的和尚,兄妹两个牵着猴哥来到小院子,悲空大师、梁大叔、小和尚他们三个竟然都站在门口迎接。 兄妹两个刚刚站定,老和尚也没理先跑过去向他献殷勤的猴哥,着急道,「快,快,快拿出来,我好叫人去整治。」 钱亦锦莫明其妙,不明白大师在说什么,钱亦绣可知道这个老馋和尚的意思。 原来老和尚不是来接他们的,而是来接吃食的。 她把小背篓放下,从里面拿出二十张莲叶说,「大师是说莲叶吗?」 老和尚接过莲叶笑道,「小施主明知故问。」把莲叶递给身后的一个青年和尚说,「把这莲叶保管好了,今天用五张,以后每天三张。今儿晌午做莲叶粥、莲叶蒸糍粑、莲叶腐竹、莲叶豆腐卷,还有莲叶酥。」 青年和尚为难地说,「师叔祖,这么多菜,五张莲叶肯定不够用。」 老和尚想想说道,「那就再加两张,带莲叶的菜少弄些,别的菜多弄些。让弘圆晌午来老纳这里吃斋。」 青年和尚点头去了,老和尚才有心思跟猴哥说话,猴哥傲娇地爬在小和尚身上不理他。 老和尚呵呵笑着把猴哥抱过来,「你这泼猴,脾气还不小。冷落了一下下,就不高兴了。」 猴哥虽然让他抱了,趁他不注意还是揪了两把白胡子。 梁大叔笑着对钱亦锦兄妹说道,「大半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钱亦锦笑着点头应是,钱亦绣则笑道,「梁公子今年倒是没长太多。」 梁锦昭嘎嘎笑道,「这是对我最好的褒奖,年年疯长还了得!」又说,「我也是昨天才来,给你们的礼物已经交给崔掌柜了,他抽空就会送去你们家。」 回了院子,老和尚继续去自己禅房里给梁锦昭「讲课」,三个孩子一只猴子则去了小和尚的禅房。 把衣裳和吃食给了小和尚,小和尚拿着衣裳抿嘴直笑。喝了口茶,吃了几块素点,小和尚和钱亦锦就相约去练武。如今钱亦锦也有高师了,没有那么多的问题留着过来请教小和尚,相反觉得自己练功倒是懈怠下来。 第31章 他们两个去小练武场比划,钱亦绣则带着猴哥在院子里玩起来。院子里有许多奇花异草,其中不泛珍品。 钱亦绣从前世起就喜欢花,之前得了些好花因为家里穷都卖了,现在想找好花却不容易了。想着老和尚刚才的馋样,肯定以后还要找她讨莲叶。既然这样,走的时候不如讨几盆好些的花回去养。 晌午,来了一个老和尚,这位就是大慈寺的弘圆主持了。弘圆主持大概六十多岁,微胖,虽然模样没有老和尚仙风道骨,但言谈举止却比老和尚更像高僧。 除了老和尚,几人都给弘圆主持作了揖。 弘圆主持合什还了礼,深深地看了钱亦绣一眼。钱亦绣眼皮又跳了跳,难道他也看出来自己不一样? 不过,冲老和尚的态度看,他们即使知道自己来自异世,也不会把自己当成妖精。 便大大方方地给弘圆主持一个大大的笑容。 弘圆主持笑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一来,老纳倒有口福了。」 钱亦绣笑道,「若是这样我就经常来,让弘圆大师多吃些好的。」 弘圆主持笑道,「偶尔为之就好,出家人切忌口舌之欲。」完说似乎觉得不太妥当,又念了一句佛。 悲空老和尚倒是浑然不觉。 那几样莲叶美食异常鲜美,食物的美味中夹杂着特殊的金莲莲叶的清香,让人味蕾大开。但除了老和尚和小和尚,剩下的人都不好意思多吃那几样莲叶美食,而是吃着别的素食。老小两个和尚也不知道谦让,只顾自己吃。 饭后,老和尚跟钱亦绣说,「过些日子你们再拿点莲叶来寺里。等秋天藕出来了,也拿点藕过来。」 这老和尚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钱亦绣道,「莲叶已经没有多少了,大师实在要吃我们只有再拿几张过来。但藕不行,今年结的是种藕,太小,等明年结大藕了再给大师拿来。」 老和尚说道,「种藕就种藕,少拿点,先让老纳尝个鲜。老纳实在想那个味儿。」 老和尚的馋相让两兄妹以外的人都有些红了脸。 高僧的请求钱亦绣也不敢不答应,只得点点头。又道,「我看这里有好多珍品花卉,能不能分几株给我?我想拿回去种。」 老和尚笑道,「小施主就是不吃亏的性子,老纳要了小施主的藕,小施主就要老纳的花。好,无需分株,老纳直接送你几盆,记着秋天多拿几根藕过来。」 于是,钱亦绣背一盆,钱亦锦背一盆端一盆,黄铁端了一盆大的,又让坐在背篓里的猴哥抱着一盆,离开了大慈寺。 五盆花,其中两盆牡丹、一盆菊花、一盆茶花、一盆兰花。 梁锦昭和小和尚把他们送到院子外面,小和尚又说,「以后两位施主常来寺里玩,施主家太乱了,贫僧不想去。」 钱亦锦说,「我娘都想你了,她让小师傅无事去看看她。」 小和尚听后,眼里掩饰不住笑意,点头道,「好,改天贫僧去看望婶子。」 梁锦昭对小和尚的称谓很惊讶,问道,「师弟,你咋用了俗世的称呼?」 小和尚望着小兄妹的背影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他们像我在世间的哥哥姐姐,钱婶子像我娘。」 梁锦昭张了张嘴,压下了想说的话。 牛车刚走到荒原上,就看见家里院门大打开,钱多多正站在门口眺望。见他们回来了,向他们跑来,边跑还边大声说,「我们全家人都到你们家吃饭来了,不是白吃,我们拿了肉,拿了鱼,拿了蘑菇。」 两兄妹对了对眼,这汪氏还真是精明过了。 多多跑到牛车边,黄铁停车把她抱上车。 多多望望钱亦绣说,「绣儿姐姐,你还生多多的气吗?你放心,我再也不要你家的宝贝莲叶了。」 这话听着咋有些怪呢? 钱亦绣说,「姐姐没生多多的气。若是我家荷塘月色里的莲叶,你要多少就摘多少。」 多多上下看了看钱亦绣,不相信地说,「真的吗?太奶说你心疼莲叶跳着脚的哭,把你家的地都跳了个大坑。」 钱亦绣气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太太,嘴都歪了说话还这么气人。她定是不高兴自己在家闹腾,故意埋汰抹黑自己的。 钱亦绣气道,「那坑不是绣儿姐姐跳的,是锦哥哥跳的,不信你去问太奶。」 「妹妹!」钱亦锦不服气地吼出来,但看到妹妹翘着嘴不高兴,也不好拆穿她。 进了院子,除了程月,一家人都坐在树下说笑纳凉,汪氏还勤快地在帮着摘菜。 多多跑到钱老太跟前说,「太奶,绣儿姐姐说那坑不是她跳的,是锦哥哥跳的。」 本来兴高采烈的老太太瞬间沉了脸,当着钱亦绣的面又不好说人家没跳出个坑,就歪着嘴骂多多道,「小丫头片子咋这么讨嫌呢?我锦娃是最乖最乖的好娃子,你胡说啥呢。去,去,去……」 钱亦多被骂得瘪起了嘴,汪氏气得把手中的菜扔在地上,想想又重新挑起来继续摘。 钱亦锦见太奶气着了,赶紧过去给她揉肩膀,又乐得老太太一脸褶子。 钱亦绣看看忍下气继续摘菜的汪氏,招呼多多帮自己摆弄花去了。 汪氏算是乡下妇人中极精明的人了,她自私,强势,又会适当服软,还能审时度势。若是生在前世,再读点书,肯定属于女强人,还是创业性人才。 钱大贵属于只会在地里刨食的老实人,但她家的日子却是极好过。若是钱亦绣不穿越过来发了横财,大房应该是钱家四房人中最好过的一家。 她占三房的便宜最多,但远不像唐氏那样招人恨。在不伤及自家根本的情况下,还会伸出援手帮帮兄弟。但兄弟们比她好过了,心里又会不舒坦。 第32章 钱三贵夫妇虽然心里对她有看法,但面子上还是尊重她,大房、三房相处还算融洽。老两口也知道她厉害,却还是倚重她,愿意跟大房一起过。 这就是她平时为人处事的一个本事吧。 原来三房处于劣势,必须要有兄弟侄子的帮忙,所以她才能拿大。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现在是他们大房要借三房的势。 或许想通了这一点,她又来补救莲叶的失误了。只是这次不仅是经济损失那么简单,若不是补救及时,三房就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种下许多隐患。三贵爷爷心里肯定已经警钟大响了。 大房和三房吃了顿其乐融融的晚饭。 钱老头高兴,反复唠叨着「家合万事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之类的话。 钱大贵和钱三贵都频频点头,附和着老爷子的话。 五月二十六日,一家人要搬去前院住。这个院子前几天就建好了,等里面稍微干了干,他们就要搬进去,目前住的院子要拆了建正院。 程月不想搬,哭哭涕涕说,这间小屋里有江哥哥的味道,她舍不得走。 小娘亲总是这么煽情。 钱亦绣把嘴唇都说干了。告诉她,只有搬了家,她才能住绣楼。只要住了绣楼,她在屋里就能看到那条小爹爹回家的路。而且,一天十二个时辰,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哪怕半夜起来看都没人会看到她。 还有就是,以后住在内院,不再担心坏人会看到她。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只要一有外人来,她就得关着窗子躲在屋里不出来。 小娘亲先还没听懂,钱亦绣解释了半天,终于搞懂了。这两个条件都诱人,小娘亲瘪着嘴答应了。 但要搬家的前一晚,她还是哭了大半夜。 一家人吃了早饭,把堂屋门关紧,钱亦锦就把钱三贵他们床底下的坛子挖出来,把坑填满压实沉,还盖了层干土。钱亦绣也偷偷把装地图和珍珠的茶盅掏出来。 等黄铁、蔡老头几个下人来到这边,先把柜子、床、桌子等笨重的大家具搬过去。中途,万大中也来了,帮着一起搬家。 家里人和丫头一起,又把细软拿过去。 程月的大绣架是钱晓雨和蔡小花小心冀冀地抬过去的,暂时不想让别人看到,上面还盖了一层白娟。 前院很大,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四间,倒座四间,还建了个刻有麒麟的照璧。院子里的地,除了种树的两块是土,其余的都铺了青石。 这个气派的麒麟照璧,就是余先生撺掇钱三贵搞出来的。光这一个照璧就费了几十两银子,让钱三贵心疼不已。 这位余先生颇有种名士风流大不拘的个性,拿别人家当自己家,经常按自己的喜好引诱钱三贵做事。偏三贵爷爷经不起他的撺掇,事后又要后悔。出于对文曲星的敬畏,三贵爷爷后悔了也不敢说,打落牙齿往里吞。 其实,余先生的很多想法都很合钱亦绣的意,她便也不出声。否则,早闹开了。 老两口住正房,程月母女和钱满霞住西厢,小娘亲的工作间也在西厢。 又把余先生请了过来,大院子里太乱。他和钱亦锦住东厢,讲堂也设在东厢。 厨房在倒座,看门的蔡老头和轮流值夜的一个壮男住倒座。 为了归园好养植物,建房子的时候,钱亦绣就让下人们去把从塘里挖出来的好土担了许多来铺在院子里。 这个院子大,专门去溪景山上挖了两棵枝繁叶茂的老黄角树种在这里。 挨着大山好处还挺多,这些城里人要花大价钱买的好树,他们不用花一文。 住在又新又大的房子里,钱亦绣很兴奋。但装地图和珠子的茶盅让她费了半天脑子,最后,还是只有藏在床底下一个专门装鞋子的木头箱子里。 钱三贵知道余先生喜静,他住在这个院子里,就不好经常请老爹老娘和哥哥们来家吃饭了。隔个三两天,他便会拿钱让人去买了肉,拎去钱家大院,让二房的人来一起吃。 除了未来的女婿万大中会时常造访,还有就是多多小朋友会经常来玩,归园很少有客了。 对于这一点,余先生满意,程月满意,钱亦绣也满意。这样少了许多事,耳根也清静。她想也能想到,就自家这个漂亮大照璧,不知道要引起多少羡慕嫉妒恨。 为了让三贵爷爷继续发扬优良传统,钱亦绣表扬道,「爷爷,你以后都这么做,把肉买去大房,太奶和大奶奶都高兴。肉一顿吃不完还可以吃下顿,他们节约了,太奶又少跑了路,一举两得。」 钱三贵呵呵笑着捏捏孙女的小胖脸。 七月初二,是张央和黄月娥大婚的日子。钱亦锦早就放了话,他和妹妹要去给他们滚床。 一般滚床只要男孩滚,丫头片子是不能滚的。但因为钱亦锦和钱亦绣是对龙凤胎,两个孩子一起滚,吉祥,又喜气,所以才会让钱亦绣一起去滚。 七月初二天刚亮,钱亦绣就起了床。她让已经过这边来的紫珠去外面剪几枝百荷花回来,自己则去了西湖。她挑了二十几枝金莲,盛开的和含苞待放的都有,让苏二武帮着剪下来,必须连着长茎一起剪。 回了屋,把事先订制好的大剑山拿出来,又拿出事先准备的满天星、龟背竹和绿萝,紫珠也拿了几枝百荷花回来。 她用这些花插了个心形的大插花,插花漂亮,醒目,芳香四溢。 漂亮的大插花不止让一旁的钱满霞和钱晓雨大呼好看,连极具审美观的小娘亲都惊讶住了,激动得脸通红。 她愣愣地看了插花好半天,才说道,「真好看,娘的绣儿真能干!」 眼里透着欣喜又得意的光芒,颇有看我多有本事,看我生的女儿多能干的自豪感。 张家对自家有大恩,恩人的儿子成亲,钱三贵总想送个好礼。但张家有钱,世人眼中的好东西张家不见得稀罕,自家也没那么多的钱。 第3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钱三贵和孙子孙女商量后,决定送架好插屏,自己绣,让赵师傅帮忙找个好些的木工,再买几块好木头,打个精致的插座。 这件事两个月前就开始做了。绣品图案是程月画出来的,是鸳鸯戏水。图案本身也不算复杂,但难就难在是双面绣。 小娘亲没时间,便让谢晓雨主绣。谢晓雨本来绣工就好,又颇有天赋。程月虽然不会讲解,但脑袋好使的谢晓雨在一旁看也看出了许多门道,绣艺日渐高超。 不过,鸳鸯的眼睛和几颗水珠还是小娘亲亲自绣的,用的是水纹针。给绣品画龙点睛的同时,又让绣品上了一个档次。 前几天,漂亮的雕花插座就已经做好了。木料还是鸡翅木,是木匠师傅在给省城一个大富商做家具时余了几块边角余料,正好刚够做一个中型的插屏。木料加做工,给了木匠师傅八十两银子。 把绣品镶进去,一架高档次的插屏就横空出世了。 钱三贵极满意,说这架插屏若是拿去店里卖的话,不会下于五百两银子。 这个礼物张家肯定满意,高档次的插屏多,但有水纹针的绣品却不多。 吃过早饭,小兄妹就开始打扮起来。今天必须穿喜庆,兄妹两个都穿的一身红。两人的衣裳是大红提花锦缎做的,红彤彤亮闪闪的,看着又喜庆又漂亮。 二月初,宋四奶奶生了个将近七斤重的大胖小子,宋家人都喜疯了。王管事从省城回来的时候,宋四爷专门让他带了两匹上等提花锦缎、一篮子喜蛋送给钱家,感谢他们送的那几个小老虎抱篮(男)。 那两匹锦缎中,其中一匹就是大红色的。给小兄妹一人做了一身后,便被吴氏放起来,说是要留着钱满霞成亲做嫁衣。 钱亦绣还把宋老太太送的压箱底首饰金嵌红宝石鲤鱼簪拿出来,戴在小包包头上。 看到这样一对金童玉女似的漂亮儿女,程月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又表扬与自我表扬道,「锦娃和绣儿真好看,娘真有本事。」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辰时两刻,钱三贵就带着两兄妹上了车,今天有任务,要早些赶到张家。 黄铁赶车到村里的黄金大道上,钱老头已经在这里等着了,钱三贵要把老爹带去见见世面。老爷子穿了一身棕色绸子长袍,领口处还绣了不断线福字花纹,这是钱满霞领着蔡小花做的。 车路过大榕村口的时候,穿着蓝色绸子长衫的万大中也等在这里。作为钱家的未来女婿,他也受到了邀请。 到了张家门口,除了几家关系好的亲戚朋友,大批客人还没来。 插屏直接交给收礼的人,插花直接拿了进去。本来这插花是要拿去新房的,张仲昆见了惊艳不已,说直接拿到正厅里去,新人在那里拜堂,看的人多,喜气。 一身大红的新郎官张央正准备去接亲。前几天新娘子就已经来了溪山县城,住在黄家的别院里。 十六岁的张央虽然依旧清瘦白晰,却成熟内敛了不少。他过来跟钱家人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带着迎新队伍走了。迎新队伍里,还有老熟人梁锦昭和宋四爷,梁锦昭还咧着大嘴冲钱亦绣笑了笑。 小兄妹先去内院给老太太行礼,厅里已经坐了一些客人,竟然连宋老太太、宋二夫人、兰姐儿、青姐儿也在这里。宋家人昨天就来了,住在张家。宋四奶奶没来,在家带儿子。 崔掌柜的媳妇洪氏和儿媳妇华氏也在坐。 两兄妹见了一圈礼,就被两个老太太招手叫了过去。她们都喜欢这两个漂亮孩子,一人拉一个稀罕了一阵才放手。 兄妹两个跟兰姐儿和青姐儿坐在厅里靠偏屋的几个小锦凳上,说起了悄悄话。 兰姐儿说,「锦弟弟,绣妹妹,我想看你们家的猴哥和狼狗。」 青姐听了,也赶紧说,「青姐儿也要看,青姐儿也要看。」 「好啊,今天就跟我们回家里去住两天。我家湖里的金莲也开了,好看得紧。」钱亦锦盛情邀请道,又形容起了自家莲花的与众不同。 小姐妹听了更想去了。 钱亦绣一边跟小姐妹们聊着天,一边尖着耳朵听大人们讲话。因为大人们讲的主角是梁锦昭。 好像梁大叔的爷爷不仅是国公爷,还身居高位,是正一品的都督。只不过前两个月已经辞了都督的实缺,皇上又封了太傅的虚衔。他爹不仅承了卫国公的爵,还官升三级,被封为从二品的御林军副统领,可见皇恩有多么浩荡。 钱亦绣虽然跟梁大叔比较熟,也只是知道他出身国公府,家里极富贵,却不知道是如此权势滔天。怪不得连崔掌柜这样的下人县太爷都礼遇有加,实在是他家太有权势了。 宋老太太笑道,「女婿为朝庭忙碌了几十年,终于闲下来了,说是明年要带着我闺女来西州府看看老头子和老婆子。」 众人一听,又是一顿猛夸,乐得宋老太太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老太太最得意的两件事就是,大女儿嫁给了皇上曾经最倚重的卫国公府,大儿子当上了户部侍郎。 这时有人来报,新人已经从黄家起轿了,让宋氏赶紧去前院正厅,要接受新人的跪拜。滚床的孩子也要去新房准备,那边拜完堂,这边就要开始滚床。 钱亦锦和钱亦绣被领去了新房,兰姐儿和青姐儿也闹着跟了去,还有几个小媳妇和小姑娘也跟着来了。 新房里张灯结彩,挂了许多红绫。家具是女方陪嫁的,一应的紫檀雕花家具。特别是那张福禄寿禧紫檀拔步床,惊呆了钱亦绣。 她的见识有限,还是第一次看见床有三进的。老天,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工艺,床的四周雕满了象征福、禄、寿、喜的各式图案,许多地方还贴了金。旁边挂着绣了并蒂莲的红色罗帐,挂罗帐的勾也是赤金的。 这是怎样的土豪啊。 第34章 床的里面叠着几床大红色提金锦缎被面,床头放着一对绣有龙凤呈祥的提花锦缎枕,大红缎面床单上撒满了枣子、花生。 兄妹两个坐上喜床,钱亦绣却有片刻的恍惚,他们咋那么像小了几号的新郎和新娘呢。 漂亮的小兄妹可把一帮妇人稀罕坏了,跑过来又夸又摸。摸就摸吧,还要捏。钱亦绣虽然知道这是她们在表达喜欢的意思,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直翻白眼。人家是人不是玩偶,不待这么不尊重人的。 特别是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妇人,撺掇着一个青年妇人来多摸摸他们。青年妇人扭捏地过来摸了一把,那年纪大的妇人还不满意,拉着那青年妇人的一只手把钱亦锦小盆友从头到尾摸了个遍,搞得他就像寺庙门口的貔貅一样。更过分的是,还摸了小正太的双腿内侧,嘴里还念叨着「生个带把的」。 小正太闭紧双腿涨得脸通红,还是很有涵养地任由她们摸着,这时候也不好翻脸。 弄得其他的人都瞠目结舌看着她们,又不敢多说。 摸完了钱亦锦,又来摸钱亦绣,摸她的时候倒是敷衍多了。否则钱亦绣肯定会被摸哭,这是赤/祼祼的猥亵啊。 不多时,便听到前院的爆竹和锣鼓声。 没多久,一个富态的妇人就张罗开了,「快,快,新人拜完堂已经往这边走了,该滚床了。」 然后,开始高声唱念起来,「铺床铺床,龙凤呈祥,夫妻恩爱,日子红亮。铺床铺床,儿孙满堂,先生贵子,再生女郎。铺床铺床,富贵堂皇,财源满地,米粮满仓。铺床铺床,喜气洋洋,万事皆乐,幸福吉祥。」 念叨声中,钱亦锦先滚,从床尾滚到床头,再从床头滚到床尾,接着钱亦绣又滚,两人共滚了三个来回。 起来后,一个张家的亲戚过来给了两兄妹一人一个红包。在一片笑闹声中,新郎新娘来了洞房。新娘坐在喜床上,新郎用喜秤挑开了红盖头,美丽的亲娘带羞含怯地低着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在一片惊艳和赞美声中,那位富态的妇人就把喜果(枣、栗子、花生)撒向新娘怀中,再撒向合欢床上,又撒向新房的每一个角落,嘴里不停地唱着吉祥话儿。 接着是吃生饺子,有人问新娘子,「生不生?」 「生。」新娘子的声音像蚊子。 再接着,是两个新人喝交杯酒。 后面的步骤钱亦绣没有凑在前面看热闹,而是独自站在人群后面,神情颇有些落寞。 她想起了小娘亲嫁给小爹爹的情景。 美美的小娘亲在最美好的豆蔻之年来到那个家,哪怕穿着连夜赶制出来的粗布红衣裳,也是最美丽的新娘子。 在摇摇欲坠的房子里,坐在破烂的床上,被那些亲戚朋友当猴子一样看着,评论着。吓得快哭了也不敢吱声,怕被赶出去,失去虽然穷却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然后,被鬼精的小爹爹哄骗着行了房。为了留后,那十几天的时间里,柔弱的身子几乎夜夜要承受小爹爹的「播种」,被折腾得疲惫不堪。 再然后,就困在那个小院子里,怀孕,生女,无尽的守候,痴痴的等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或许,小娘亲因为傻了才能继续活下来吧。 没注意,一滴眼泪滚落下来,钱亦绣赶紧抬手抹了。 却听见梁大叔的声音,「小丫头,你怎么哭了呢?不要跟我说你是喜极而泣,我会吓着。」 由于个子太高,他把腰弯得很低,才能跟钱亦绣的眼睛平视。 熊孩子。 钱亦绣翻了个白眼说道,「谁哭了?你还没老呢,咋就眼花了。」 说完,就绕开他钻进了人堆里。 梁锦昭被抢白的一愣神,小不点已经钻进人堆里不见了。明明她是真的哭了呀,自己没看错呀。 小精豆子,人不大,心眼忒多。 正愣神,完成礼仪后的张央挤出人群,拍拍他的肩膀,笑说,「走了。」 梁锦昭几个男伴便跟着张央一起去前院喝酒。 吃完晌饭后,客人们去看红云戏班唱的堂会。张老太太和宋老太太没去凑热闹,让人把钱亦锦小兄妹叫去了她屋里。 张老太太过意不去地说道,「我已经听人说了,让你们受委屈了。」 一旁的宋老太太说,「那吴夫人也真是粗鄙,再想要漂亮孙子,也不待这样揉搓别人家的孩子呀。」 张老太太冷哼了一声,「她仗着自己男人是县尉,在溪山县城跋扈的紧。县太爷王大人才来这里不久,对吴县尉也有所倚仗,她就更加不得了了。之所以对我们张家还有面子情,也是因为我们跟你们宋家是姻亲,不然连这点面子情都不会给。」 宋老太太对身后的一个婆子说,「去前院找四爷,让他敲打敲打那个吴县尉……」 两个老太太又安慰了一番小兄妹,主要是安慰钱亦锦,然后才让他们去看戏。 一出门,钱亦锦便咬牙切齿地说,「那个老妇,小爷恨不得把她的手剁了。还有那个吴县尉,抢咱们娘亲的事定是他做的。以后有机会,小爷定要收拾他。」又恨恨地说,「以后,我再不滚床了。」 可怜的孩子,留下阴影了。钱亦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捏捏他的手,算是安慰他。 堂会结束后,钱三贵便遣人来叫钱亦锦小兄妹,要回家了。 兰姐儿和青姐儿请示了宋老太太和宋二夫人,她们不放心两个姑娘去乡下,说等晚上跟她们爹商量一番。她们爹这次要去一趟宋家村,看能不能带她们去乡下玩一天。 钱亦锦和钱亦绣来到张家侧门,黄铁已经赶着车在那里等着了。钱老头激动的脸色绯红,他第一次在大户人家吃了席,还看了堂会。 钱老头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亢奋阶段,无事就穿着绸子长衫出去跟村里那些老头子显摆,自己在有钱人家吃了喜宴,还看了堂会。 第35章 让别人羡慕嫉妒恨的同时,也让钱老太无比伤心。她因为行动不便没去成,心心念念想看的戏也没看成。 钱三贵又许诺,等自己家房子修好后,也请个戏班来家里唱堂会,让老太太坐在第一排看。这才让老太太有了点笑容。 钱亦锦小正太则极不开心。因为「被摸」事件,除了钱老太和吴氏,他看到所有中老年妇女都心情不爽。 钱三贵和吴氏听钱亦绣讲了原由,也是一阵气紧,说以后不让他们再去给别人滚床了,也少出现在那些当官人家的眼前。那些人,根本想象不到会干出咋事来。 第三天,钱家三房又来了贵客。贵客来的前半个时辰,就有小厮骑着马来说,宋家的四爷、梁表少爷,要带着四姑娘和五姑娘来作客。之后,又去宋家庄子通知王管事,让他们来这边侍候。 王管事一听,赶紧带着除了几岁孙子孙女外的所有家人来到钱家三房听差。 王管事一家的紧张也感染了钱三贵两口子,他们害怕得直冒汗。 余先生也不能继续上课了,他要去万大中家,说是自己不奈跟那些官家子弟打交道。 走之前,还低声安慰腿都有些发抖的钱三贵道,「不过是个捐了五品官的同知,有甚紧张的?」又对钱亦锦说,「男子汉顶天立地,见了谁都不要输了气势。」 小正太比钱三贵冷静多了,说道,「嗯,学生谨遵先生教导。」 一到这时候,吴氏就害怕得有些抓瞎。还是钱亦绣吩咐蔡老头和何氏等下人赶紧烧水,准备吃食做饭,又拟了个菜单。同时吩咐猴哥和动物之家,不许人来疯。这次要来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别把人家吓哭了。 钱三贵又让人去通知建房子的匠人先回屋休息,这次有女眷,不能惊扰着她们。 半个时辰后,就有四辆马车进了村,前面那辆是两匹马拉的黑漆木雕花华盖大马车。马车从村里一经过,看得村民们眼睛都直了。 汪里正直觉车里应该有当官的,那么,自己这个里正也应该去归园随时听令,便忙不迭地跟着马车跑去了归园。 马车到了归园门口,小厮把马凳放在马车边,宋四爷和梁锦昭先后踩着马凳下了车。接着,后面来的婆子上前把兰姐儿扶下车,最后把青姐儿抱下来。 崔掌柜也来了,他跟着王管事一起忙着侍候主子。 宋四爷几人进了院子,也不愿意进屋,嫌闷。他们坐在黄角树下,大树像两把巨型大伞为他们遮挡着阳光。 宋四爷四周望望,深呼了几口气笑道,「山下比城里凉快多了。」又对紧张的钱三贵说,「钱老伯勿紧张,你家的两个孩子很讨喜,我祖母十分喜欢。」 王管事把庄子里那套专为主子准备的青花细瓷茶盅摆上,他的两个儿媳妇又端上了装着各色水果的红釉细瓷果盘,茶叶也是他拿来的雾溪花尖。给两个小姑娘倒的是钱家煮的酸酶汤。 兰姐儿和青姐儿看见穿了衣裳、还带着银项圈的猴子和狗好奇不已,咯咯咯地笑起来。 猴哥就是个人来疯,也喜欢漂亮女孩子。见了两个可爱漂亮的小姑娘,就不知道该咋表现了。只见它绕着她们转了两圈,便开始翻跟头,打拳,作揖,做鬼脸,不只把两个小姑娘逗得直笑,把宋四爷等人也逗得大笑不已。 「这猴儿,都成精了。」宋四爷大笑道。 竭息片刻,又去大院子看西湖里的金莲。刚进大院,便有一股醉人的清香随风飘来。离老远就能看到湖里绿叶摇曳,亭亭的莲花玉立其间,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金黄灿烂。 梁锦昭和宋四爷也被那美丽的景色震惊了。 梁锦昭带着兰姐儿、钱亦绣几人急步走向前去,宋四爷和王管事掉在他们后面,钱三贵和几个下人掉在最后面。 王管事低声跟宋四爷耳语道,「四爷,用不用我去提点钱三贵几句,让他有些眼力价,明年春天拿些种藕出来给咱们自己种?」 宋四爷没说话,急步往前走去。 来到湖边,钱亦绣让苏三武摘两朵盛开的金莲给兰姐儿和青姐儿。两个小姑娘喜欢得紧,直说比家里的荷花要好看得多香得多。 宋四爷对钱三贵道,「吃了你家让王管事带来的莲叶,又听他形容了一番你家这莲花的与众不同,早就想来看上一看了,今儿真是饱了眼福。番地的莲花当真与我大乾的莲花大不一样,也不知这莲藕的滋味是不是也如此惊艳。」顿了顿,又道,「杨知府的三公子,还有周学政的大公子,他们不知怎么也得知了这里的莲藕大不一样,前几天还跑来约我,说是要来这里弄些藕回家种,被我拒了。说这里有国公府的生意,他们才没敢来打主意。」 又侧头取笑崔掌柜道,「还是崔掌柜动作快,竟是先跟钱家合作了。」 他的这几句话里包含了几层意思,钱三贵不知该怎么回答。 钱亦绣知道,她家的这种金莲只要一传扬出去,必定要引起众多人的觊觎。只要等到明年,自家藕塘都大面积栽种后,哪怕送一些给惹不起的人,自家的损失也不会太大。可是现在,连下蛋的瘦金鸡都快被人瓜分完了,还发个什么财呀。这就是弱肉强食的古代,没有背景的小老百姓想挣些钱太不容易了。 但宋家绝对不能得罪,哪怕自家少赚银子也得让利给他们。钱亦绣把眼里原那抹不甘和悲愤压下去,刚想说话,便听梁锦昭说开了。 只听他恨恨说道,「四表舅不提这事还好,提了又让我生气。这崔掌柜也是老人了,这次却做了让我们梁家被人戳脊梁骨的事。」说着,就踢了两脚旁边的崔掌柜,崔掌柜红着老脸直躬身说,「老奴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宋四爷一愣,崔掌柜平时可是极有面子的,梁锦昭还是第一次如此对他。便纳闷道,「锦昭为何如此?」 第36章 钱锦昭道,「我爷爷再三嘱咐家里人,当家人越在高位,就越要低调做人。他可倒好,趁着钱家有事相求,狮子大开口。即使已经知道人家没有多少种藕了,还想要来自己种,要了京城经营权不够,连北方经营权都要了。偏这丫头又最是个嘴快的,那天跑去跟我师傅哭穷,说没有多少莲叶和种藕了,都是我们梁家要了去,如何如何。我师傅把我好一顿教训,说我们梁家仗势欺人,丢了我太爷爷积攒下来的一世英名,又怪我们家让他老人家没有好藕吃。哼,这事若被我爷爷知道了,连我娘都落不了好。」 说完,又踢了崔掌柜两脚。 钱三贵听了梁锦昭的话,又见在他眼里高高在上的崔掌柜竟然当众挨了打,吓坏了,怕梁少爷再把气发到孙女身上。 赶紧躬身赔礼道,「梁少爷息怒,梁少爷息怒,是老夫没把孙女教好,让她乱说话了。她还小,求梁少爷要打就打老夫,别打她。」 说着就扔下拐杖跪了下来,由于他只有一条腿,控制不好平衡,只听「呯」的一声硬摔下去,膝盖把地上的泥土都磕了个小坑。 钱亦绣的心一紧,这得多疼啊。她赶紧去抱住钱三贵说,「爷爷!」声音也哽咽起来,不停地向钱锦昭甩着刀子。虽然她直觉梁大叔可能是在帮自家,可是把爷爷吓成这样,她就不高兴了。 钱亦锦也跑过去抱着钱三贵问,「爷,让孙子看看,摔坏了吗?」 梁锦昭一见脸便红起来,他这场戏是演给宋四爷看的,却没想到太过投入,把钱家人吓着了。 赶紧说,「老伯快快请起。我没有怪罪小女娃的意思,更不会打她。她是我师弟的姐姐,我师傅又极喜她。若我打了她,师傅和师弟都不会放过我。」 梁高和苏四武一起把钱三贵扶起来,把拐杖递给他。 这么一闹,众人也不想观荷了,都回了前院。坐定后,梁锦昭再次表示不会把钱亦绣告状的事放在心上,不会打她,才让钱三贵松了口气。 崔掌柜又表示,种藕他们雾溪行明年就不要了,毕竟他也看到湖里稀稀拉拉的莲叶,种藕肯定没有多少。自己就算弄些藕回去种,也不会太多,况且这种番藕的属性也不熟悉,不知侍弄出来会怎样。还不如就由钱家负责种藕,他们雾溪行只负责销售就行。 钱亦绣看到脸色有些微沉的宋四爷,便道,「那这样行不行,明年我们家只负责种藕,出来的藕都交给你们两家去销售?」 这个利可让大了,但没有办法。钱是好东西,那也得有命去赚。若宋四爷说的什么知府的儿子、学政的儿子都在打金花莲藕的主意,那么以后藕出来了,会有更多的人打主意。自家是平头百姓,谁都惹不起,只有转嫁茅盾,一切让梁宋两家去顶着。 宋四爷听了一喜,道,「这样你们岂不是太亏了?还是要留些给锦绣行去销售才好。」 钱亦绣笑道,「我们相信梁家和宋家是不会亏待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只要你们给个公道价,我们就亏不了。」 钱三贵平静下来后,也想通了其中关节。说道,「宋四爷客气了,绣儿说的极是。」 梁锦昭见这样跟自己的初衷有些不一样,但想想这样或许钱家的损失还会小些,至少得让钱家把藕种出来。王管事是这一片的地头蛇,宋家又是省城的大世家,钱家让些利跟宋家把关系套牢了对以后发展更有利,便也点了头。 然后,几家人又商量了一番,宋梁两家还划分了销售点。宋四爷对王管事说,「以后警醒些,也帮钱老伯看着点。若是这些种藕再被祸害了,出藕少了,我就拿你是问。」 王管事赶紧哈腰道,「是,是,奴才遵命,再不让人来祸害种藕。」又回头对两个儿子说,「以后每天都来这边瞧瞧。」 中午,一群人在钱家吃了顿别具乡村风味的饭,钱三贵把汪里正也请进来一起吃。只不过,他们是和王管事几个下人一起吃。钱亦锦陪着宋四爷和梁锦昭吃,钱亦绣陪着兰姐儿和青姐儿吃。 之后,宋四爷去宋家庄视察地里的庄稼长势,梁锦昭和两个小姐妹在钱家玩。 钱三贵趁梁锦昭和几个孩子又去西湖玩的时候,不住地给崔掌柜道歉。 崔掌柜摆手笑道,「我们这些奴才,偶尔给主子撒撒气,也是该当的。我家少爷仁义,对我一直很好,还是第一次如此对我。他今天这样做也是为了帮帮你们家,怕你们家的利被瓜分没了,白白辛苦一场。」 钱三贵听了,感动不已,连连感谢梁少爷的体恤。 大概申时,一行车马才离开钱家回县城。本来宋四爷还想弄些荷叶回去吃,但现在种藕的多少直接关系到自家的利益,他也舍不得祸害了,只让人摘了些莲花回去。 青姐儿已经在乳母怀里睡着了。兰姐儿拉着钱亦绣的手说,「绣妹妹,以后你家房子都修好了,我再来乡下玩。」 钱亦绣笑着表示欢迎,又答应她以后自己去了省城一定去宋家玩。 大队车马过了大榕村,村民们在尘土飞扬中议论纷纷。 离村北口不远处,有一个大四合院。崭新的青砖瓦房,青石铺就的大院子,一看就是大榕村和花溪村中最好的宅子之一了。这就是万大中的家,万家大院。 听到院子外面乡民们的吵吵声,说贵人们走远了。房里的余先生才站起身来说,「这些人终于走了,我也该回了。嘿嘿,那宋治先就是雁过拔毛的主,也不知钱家这回还能剩多少利。我那女弟子可要心疼得睡不着了。」 见万二牛皱着眉不理他,还在不时地怒视万大中。又劝道,「小主子被那个粗妇亵渎,这事大中也控制不了,他又不是女人,可以跟着小主子去内院。毕竟谁也想不到,在洞房里还能出那事,还会有那种不要廉耻的粗妇。这事以后引以为戒,让他遇事多想想,危险随处可见。」 第37章 万二牛和万大中也是今天听了余先生的话,才知道那天小主子去张家滚床受了大委屈。父子两人难过不已,连中饭都吃不下。 万大中咬牙切齿道,「上次我就说该把吴县尉这家祸害解决了,可爹不同意,说不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回可好,直接让小主子受委屈了。哼,今晚我就去把那对夫妇的手剁下来喂狗。」 万二牛起身踢了他一脚骂道,「你失职了,竟然还敢去惹事。县尉再小,也是朝庭命官,死于非命肯定会引起不小的震动。你是嫌小主子藏得太隐密了,所以想把耳目都引到溪山县来?」又气不过地说道,「那个粗妇倒是要找机会解决了。她若活在世上,咱们还有何面目去见主子。」 余先生点点头说,「是该把那个恶妇解决了。」 万大中见他们两人都如此说,便想着该怎样收拾那个恶妇,替小主子出气。为了掩人耳目,还不能马上收拾,再等两个月。 之后,三个人一起去了归园,万大中还在村口买了一坛子酒。 程月刚出来放风没多久,见有外男来家了,只得又去了西厢。钱亦绣平时很欢迎万家父子,可现在一点都不欢迎。觉得他们也太没有眼水了,哪能客人刚走他们又来做客的道理呀。害得小娘亲在屋里关了一天,现在还要继续关着。 钱亦绣对钱满霞道,「以后姑姑嫁给万大叔了,就给他提个醒,像这种才招待完客人累了一天的人家,最好不要马上去做客,人家嫌弃。」 气得钱满霞红了脸,还说不出一句话。她也觉得万家父子不该现在来做客,父亲累了一天,嫂子又要关在屋里。可这样被侄女说,也很没面子,狠狠瞪了钱亦绣一眼。 万大中把钱亦锦拉过来,仔细看看他,眼里的怜惜掩都掩不住。钱亦锦还有些纳闷,问,「万大叔,你怎么了?」 万大中笑道,「大叔几天没有教你练武了,现在来教你比划比划。「 金秋送爽,一晃到了八月底。荷塘月色和钱家大房、二房、万家的藕陆续开始出了。这一片土地或许真的适合种藕,产量比别处的塘里多,又要肥大、甜糯些。这样的藕,哪怕比别处贵个一、两文钱,人家也愿意买。 这些藕都是由锦绣行负责销售,一部分拉去县城、省城卖,一部分拉去温华县的码头,装船运往远地方。 温华县旁的绿春江与京湘运河相连,船从这里启航行驶五天,便能进入京湘运河,再往北行驶将近半个月,便能到达京城。若往南行驶到湘阳,进入钱江,便能到达江南。 钱亦绣听了有些蒙,自古孕育华夏子孙的长江似乎在这里不叫长江。在这里,钱江有些像长江。 钱亦绣望着滚滚洪河,以后自家成富豪了,就在这里修一个码头,运送货物方便得多。洪河是绿春江的一支分流,一路蜿蜒着到了温华县注入绿春江。若是这里建了码头,去省城、京城、湘阳、江南都快捷。没想到这个架空时代的水运还如此发达,修建了连接南北的京湘运河。 这个时代不同前世的历史长河,但晋朝以前的发展趋势及文明又是极其的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真是零乱了。钱亦绣想破脑袋都理不清楚。 莲藕丰收了,让汪里正等一众村人各种羡慕嫉妒恨。特别是汪里正,通过自己手卖了那么多便宜的好地,自己却没有买一亩,他的心都在流血。 若是别人,肯定得想办法从他们手上挤些水塘出来,但是钱家,他如今是惹不起了。主要是怕钱三贵,否则肯定得从钱大贵、钱二贵手里各弄五亩塘过来。 钱大贵和汪氏十分高兴,没想到种藕的收益竟然比侍弄了一年的田地收益还多些。关键是,藕塘的投入少,买十五亩地才花了二十二两银子,挖塘的工钱也没花多少,加完共花了三十两银子。也就相当于四亩水田的钱,但产出却比四亩水田多多了。 钱大贵遗憾道,「听三弟说,再往西的地就不好了,不然可以再买些地挖塘。」 汪氏冷哼道,「早知道咱们上年就该多买些,还让万家这个外人占了个大便宜。」 钱大贵皱眉道,「你这个婆娘,又说这个话。那万家是三弟的儿女亲家,三弟当然要提携他们了。」 汪氏道,「亲家再亲,还能亲得过兄弟?」 钱大贵道,「你以为别人的亲家都像咱们找的那几个不省心的亲家?人家的关系相处好了,可不就像兄弟一样亲。这样,女儿嫁过去才不会受委屈。」 一说到亲家,汪氏就开始唉声叹气。没想到,钱家的几个姑娘,却是这个原来看着最不起眼的霞姑最有福气。 钱二贵和唐氏就更后悔了,早知道该多买些地的。 钱二贵埋怨着钱满河,「你当时咋只让买十亩?该买二十亩的。」 唐氏道,「当家的咋怨上儿子了?让我说,就怪三叔,他知道这块地种藕好,就该让咱们多买些。倒是便宜了外人,万家都买了二十亩,可惜了了。」 钱满河皱眉说道,「娘,人都被你得罪光了,还胡乱说话,这事咋能怨三叔呢?若是被三叔三婶听到,又该不高兴了。」 唐氏忙笑道,「娘不傻,这话不会拿出去乱说。」 这天下晌,钱三贵和拎着肉的苏四武去了大房。汪氏笑道,「三叔咋又拎着肉来了?这肉不能动,三叔晚上家去的时候带回去。今年我们跟着三叔种藕挣了钱,今天的酒该我家请。肉和鱼已经买回来了,我和陆嫂子多弄几个菜,让公爹和你们兄弟多喝几盅。」 九月初,张央来归园了,他是来收购枯萎的莲叶入药。同时,他也带来一个溪山县城的大新闻。 几天前,吴县尉的夫人和儿媳在上溪顶山大慈寺求子的路途中,马惊了,婆媳两个滚下山崖,儿媳腿摔断了,吴夫人直接摔死了。 钱亦锦听了一阵爽快,说道,「该,真是上天报应。」 第38章 万大中也在这里吃饭,笑道,「那母老虎死了,吴县尉肯定高兴,花无心终于可以抬回家去了。」 张央笑笑说,「昨天就抬回去了,连酒都摆了,说是热喜。」 钱三贵嗤道,「又不是他娘老子死了,还热喜。这样德行不好的官员,就应该罢免。」 张央道,「那花无心的肚子已经掩不住了,偏吴夫人活着的时候不让她进府。还放话说若花无心敢进府,就让她一尸两命。街坊都在传,说吴大人恨他夫人泼辣善妒,所以做了这个局,把他夫人弄死的。」 九月,钱亦绣去村里吃了两次席。一次是喜事,许氏又生了个儿子,取名钱亦进,进娃。一次是丧事,二爷爷,钱亦绣要叫二祖祖的老头去逝了,这是钱家最老的一个老辈子。 人生就是这样,有出生,就有离世,循环往复。 钱家人多出寿星,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二爷爷是七十八岁死的,这已经是少有的高寿了。钱老头六十五岁,钱老太六十四岁,还都健在,这在古代乡下属于少见的。特别是钱老太,得了那一场大病还能活下来,虽然如今行动不太方便,却是红光满面,比许多中年人的脸色还好看。 现在,汪氏经常被新人请去当全福人,因为她的公婆、丈夫都健在,儿孙又有出息,儿子当了县城掌柜,孙子在县城最好的私塾念书。钱满蝶虽然合离了,但求娶她的人家也不少。 汪里正的老父半年前死了,所以请余氏当全福人的人就少了下来。这让余氏十分不高兴,姑嫂之间也没有了往日的融洽。但因为钱家三房的关系,余氏也不敢随意得罪汪氏。不管汪里正夫妇高不高兴,都不能否认钱三贵已经是花溪村最有势力的人了。 九月底,听从省城回来的王良说,宋家的老太爷三天前也去逝了。在京城的大老爷一家肯定会回西州府丁忧,还有在各地做官的几位爷,也都要赶回来守制。 大乾丁忧制度是,父母死了,儿子要辞官丁忧二十七个月,孙子辈会请假回乡守制一百天,这是指文官。武将丁忧不解除官职,而是给一百天假。 只有特殊情况才会夺情。 在国子监读书的宋怀瑾肯定也要回来,不知道刚回京城没多久的梁大叔回不回来。 因为和宋府的关系,钱三贵和钱亦锦也去省城奠祭了。 十月中旬,归园的房子全部完工。赵师傅又带着工匠去给荷塘月色和花果山建房子和亭子,还有铺路,花果山的一些路要用木头铺。那里的房子少,亭子、路都简单,年前就能做完。 为了省钱,家里的用人和长工便会抽空去山脚挖树木,移植回家里,这些树多为柳树、椿树、樟树。又买了些桂树、梅树、海棠树、玉兰树回来。 三房一家还是都住在前院,等家具做好才会搬新屋。 通过介绍,那个之前给他家做鸡翅木插屏的陆师傅又领着三个徒弟来家里做家具。像陆师傅这么好的手艺人一般是不接乡下人家的活计,哪怕是有钱的乡坤。 三个月前,陆师傅带人进山寻好木头,不注意把腿摔断了。虽然过了一百天,腿也长好了,但到底不能用力。这样的身体,肯定接不到有钱人家的好生意,却又不愿意在家里闲着。经过赵师傅的介绍,就来了钱家。他主要是看着徒弟干,只有最关键的地方才会亲自动手。 陆师傅问钱三贵想做什么木头的家具,经过余先生的一通撺掇,钱三贵便挑了胡桃木、香樟木、榉木三种木料。这几样虽然不是特别好的木材,却也属于中上等和中等。等交了订金,钱三贵又有些心疼,但为时晚矣。 陆师傅领着几个徒弟在后院做家具,钱亦绣时不时会去看看,提点自己的要求。同时,又请陆师傅寻点好木材,她要给小娘亲的绣品打个上等屏风架。而且,这个屏风架必须请他亲自做。 屏风架最主要的是雕花,跟腿的干系不太大,陆师傅便接了下来,说托人去寻点小叶紫檀。 小娘亲的绣品已经完成一大半了,即使还未全部完成,但钱亦绣也被震撼了。她直觉,这副旷世奇作属于前无古人的上上上品。这么好的绣品,当然要配最好的屏风架了。 为了让陆师傅更尽心,钱亦绣让小娘亲回避去了卧房,把陆师傅领去工作间看了一眼绣好的那一面。当时就把陆师傅震住了,竟是激动地流出了眼泪。 他哭了一会儿才说,「若我陆成做的东西有幸能镶上这幅绣品,死也值了。」又不好意思地跟钱亦绣解释说,「我是个手艺人,最想让世人欣赏认可自己做出来的东西,钱都在其次。如今能遇到这样好的绣品,比我之前看到的所有绣品都好太多太多,我是高兴。这样的好机会千载难遇,我一定会尽全力把屏风架做好,让它不给绣品蒙尘。」 又说了小叶紫檀虽好,但跟这幅绣品的色调不太相配,他觉得最好用金丝楠木。 这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金丝楠木本来就是皇家喜欢的木材。 钱亦绣点头让他看着办。 陆师傅又说他有位师兄在京城,许多皇亲国戚都会请他师兄打家具,他马上托人带个信去,请师兄帮着找几块金丝楠木过来。 陆师傅也不想着做家具了,都交给了他徒弟,他天天都在冥思苦想,做个什么样的屏风架才能配得上那幅好绣品。 这事被吴氏知道了,她一听说要买皇家最喜欢的金丝楠木做屏风架,就吓着了。说道,「皇家用的东西,那得多贵啊,咱们乡下泥腿子咋用得起。陆师傅的手艺又贵,做下来不定得花多少钱。如今家里已经花了这么多银子了,我可不愿意把家底都填进去。」 便去后院找陆师傅,让他不要买金丝楠木,自家买不起。 陆师傅道,「钱嫂子,那么好的绣品若是不用金丝楠木做屏风架,就是一种缺憾。若是改用一般的木头,那就是珠玉蒙尘了。」又咬咬牙道,「这么办,你家只给木头钱,我不要工钱。」见吴氏还是不太愿意,又道,「金丝楠木我贴一半的钱,这总可以了吧?我实在太喜欢那幅绣品了,就是贴钱给它做架子,也是荣幸。」 第39章 吴氏都回了前院,还是有些不相信。见钱三贵和钱亦绣都在堂屋里,就说了这事,「……陆师傅不会是骗子吧?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宁可自己倒贴钱,也要帮别人做活。当家的,还是把他们辞了吧,我总觉得陆师傅这个人不太地道。」 钱三贵一听就乐了,说,「你这个婆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但凡这样的手艺人,最在乎自己的名声。儿媳妇的绣品那么好,他倒贴钱帮着做屏风架也是可能的。若屏风名扬四海了,那他的手艺也就得到所有人认可了。以后,他的名气会更大,也会挣更多的钱。」 吴氏又高兴起来,说道,「那咱们家就跟陆师傅一家出一半的钱,买几块好木头做屏风架。」 钱三贵不赞成地说,「咱们又不是没钱,何苦占人家的这个便宜。不仅木材不要人家出钱,手工钱还是要付。」见吴氏有些不愿意,又说,「既然陆师傅都说儿媳的那幅绣品如此好,肯定值大价钱。」 钱亦绣也说道,「奶,总不好让人家白出力。他心情好了就会尽全力,尽全力了才能做出更好的架子,以后屏风才能更值钱呀。」 吴氏一听是这个理,大笑道,「咱们绣儿的脑袋瓜越来越好使了,比奶还转得快。」 钱亦绣又去后院告诉陆师傅,让他安心,自家肯定不会让他吃亏,该给多少就给多少。 陆师傅哈哈笑道,「小女娃小看陆师傅了。我是真心觉得能给那样的好绣品做屏风架是福气,哪怕倒贴钱也心甘情愿。」 看到这样豁达的陆师傅,钱亦绣倒觉得自己肤浅了。 钱三贵也高兴,儿媳妇的手艺被人如此大加推崇,让他倍有面子。他让人炒了几个下酒菜,请陆师傅来前院喝了个小酒。 转眼进入了冬月,钱华一脸兴奋地回来了,同时还把莲蔻的金师傅也带了来。 钱亦绣是第一次看见金师傅。他四十几岁,长得又矮又瘦,脸倒是白净,却因出天花留了许多麻子。虽然长得其貌不扬,但浑身清爽干净,身上还散发出一股似有还无的有些像金花莲叶的清香。钱亦绣对他的印象一下子便好了起来。 钱亦绣是一个人在正房堂屋里见他们的,三贵爷爷坐着滑杆去了荷塘月色视察工作。钱亦绣请二人坐下,又让紫珠上了茶。 金师傅就是坐着,都能看出他的腿在不停地抖动。这个性格是少见,否则凭着那一手好手艺,也不应该在乡下的小作坊里混。 钱华把几个小圆木盒、两个小瓷瓶拿出来摆在桌上,一脸灿烂地说,「金师傅制出了几样香脂和香露,我觉得不比露香斋的任何一种香脂差。」 几个小圆木盒虽然上了亮漆,还描了花,但这包装还是上不了档次。 钱亦绣压下嫌弃包装的心思,听金师傅的介绍。 金师傅一一打开盒子作着介绍。他紧张的脸通红,声音都有些发抖,又词不达意。钱亦绣也不打断他,不停地点头,眼睛没看他而是看香脂,让他放松了不少。或许还觉得钱亦绣是孩子的关系,他慢慢放松下来,要表达的意思才清晰起来。 其实,钱亦绣心里极其澎湃,只是怕把胆小的金师傅吓着,使劲压抑着激动的心情。 听金师傅介绍,这几样产品分别是用金莲花苞制的滑香脂,白色金莲制的玉香脂,盛开花瓣制的金莲胭脂,还有适合女人用的金莲香露,以及适合用男人的碧莲香露。 钱亦绣每样都闻了闻,又在手背上擦了擦。 不可否认,这几样产品太好了! 听他终于介绍完了,钱亦绣笑道,「金师傅辛苦了,这几样产品都非常好,我非常喜欢,也相信是女人就没有不喜欢它们的。」 金师傅笑着抹了一把前额的汗,这是他当着外人的面话说得最多的一次。 钱亦绣又对钱华说,「现在你们首要的任务就是想办法做些好看的盒子。不要光想着木盒子,还可以做些粉瓷的、琉璃的、银制的、玉的。这些香脂再好,但包装上不去,照样卖不起价。这些产品先不拿到世面上去卖,也不要说出去。等明年塘里的金莲多了,再大量做。到时候咱们把锦绣行开到京城去,主打产品就是莲蔻化妆品——嗯,那些香脂、胭脂、香露等,都可以称作化妆品,这也是咱们莲蔻对这些东西的一种新的理解和诠释。还有就是,这些化妆品前面必须要有莲蔻二字,比如莲蔻滑香脂,莲蔻玉香脂,这样才能强化买主对莲蔻的认知……」 最后,又奖励金师傅五十两银子,让他继续搞好研究,并开始带徒弟。还让他不要有带了徒弟饿死师傅的想法,因为莲蔻会给他大价钱的带徒费,足够他好好过活一辈子。 而他带的这两个徒弟,就让钱华去人牙子那里买两个十岁左右的聪明孩子。这个时代,只有身契在自己手里的人才放心。 钱亦绣又问金师傅手里还有多少这种成品,金师傅说,「这种质量上乘的还有四套,其它有十几套质量稍差点。」 钱亦绣又道,「那就把那四套化妆品拿来给我,其它十几套都销毁。」想想又说,「还是给我拿一套来,其它的都销毁。记住,这几样化妆品万不可流传出去。也暂时不要做了,等明年金莲盛开后再继续做,到时候让所有贵妇人都惊艳它们的魅力。」 顺便把桌子上的那套化妆品留下了。 出了归园,金师傅难得主动跟钱华说了话,「这位小主子,就是个人精。」 钱华点着头笑道,「何止是人精啊……」还是鬼精,甚至鬼都没她精。 钱晓风第二天就把那五套莲蔻化妆品拿来交给了钱亦绣。 五套好的,钱亦绣给小娘亲两套(清莲香露除外),小姑姑各两套。 又提醒小姑姑道,「这两瓶清莲香露是男人专用的,你看着办。」 小姑姑红着脸没吱声。晚上,钱亦绣就发现来自家吃晚饭的万大中特别高兴,白牙一直露着。 第40章 钱亦绣玩笑道,「万大叔,得了啥宝贝乐成这样?」 万大中的黑脸有了几丝红晕,笑道,「没,没啥。」 钱亦绣撇嘴道,「我才不相信。看你怀里鼓了两坨,那是什么东西?」 万大中的脸更红了,赶紧捂住胸口道,「没,没什么。」 钱亦绣暗乐不已,怎么搞得像自己调戏他一样。 还剩下一套好的化妆品,钱亦绣自己要了滑香脂,送吴氏奶奶玉香脂,金莲香露给了小娘亲,金莲胭脂给了小姑姑。 本来想送黄月娥两样,想想还是算了。即使能保证黄月娥不说出去,也不敢保证她身边的人能不说出去。黄万春可是到处找钱眼的利害商人,被他盯上了不是好事。自家金花莲藕就是前车之鉴,一时疏忽和显摆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巨大损失。 还剩下三瓶适合男人用的碧莲香露。 钱亦绣拿了一瓶去送给三贵爷爷,三贵爷爷像是碰到了啥好笑的稀奇事,哈哈笑着直摆手,说道,「那是贵公子喜欢的玩意儿,爷爷就是个泥腿子老汉,爷用了,可是要笑掉大牙的。」 连吴氏奶奶都在一边哈哈笑道,「亏绣儿想得出来,给你爷这东西。你爷若是香喷喷地走出去,那还不得把人吓着。」 三贵爷爷难得地幽默道,「也不能说我只要香喷喷了就要吓着人,若是香喷喷的红烧肉味或是香喷喷的卤鸭子味,还是不会吓着人。但若是香喷喷的香露味,那就要吓着人了。」 哈哈哈哈…… 看着三贵爷爷、吴氏奶奶、满霞姑姑都咧着嘴笑个没完,钱亦绣翻着眼皮走了出去。 怪不得都说贵族要三代才能培养出来。三贵爷爷就是再有钱,也只能说是乡坤或是地主,吴氏奶奶只能说是地主婆,满霞姑姑是地主家的小姐。 而美美的小娘亲,都傻得不知道自己姓啥了,还是那么如仙女般的出尘脱俗,还想把女儿养精致。 这就是根深蒂固、深入骨髓的意识问题。 只不过,自己这个前生今世都根正苗红的小泥腿子或许会让小娘亲失望了。她真的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大嗓门,也做不到随时都干净得鞋底连点泥土都没有。 如今,就算跟举人先生学写字,这位先生也是属于名士风流大不拘的个性,不仅没有一点贵族范儿,还比一般人都大大咧咧。 等小正太下课了,钱亦绣又屁颠颠去送给他。小正太撇着嘴摇摇头说,「妹妹怎么给我这东西,哥哥还小呢。」颇有些拒绝坏阿姨诱惑的架式。 她又进屋送余先生,余先生傲娇地说,「某不喜欢那个调调。」 等丧气的钱亦绣要走出门了,又把她叫住,伸手接过了香露,勉为其难地说道,「拿来吧,或许以后也会用得上。」 钱亦绣好不容易送出去了一瓶,把剩下的两瓶压在了箱底。 小姑姑、吴氏虽然觉得这种化妆品味道好闻,擦在脸上又细腻,但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好。 小娘亲就不同了,打开香露闻了闻,又抹了点香脂在手背看看,惊讶地说道,「绣儿,你在哪里买的香露和香脂?真好,比艾淑林里的香脂和香粉还要好。」 艾淑林又是什么东东?小娘亲的嘴里时不时要冒些新鲜名词出来。钱亦绣也不想多问,哪怕是皇家后院,也跟现在的小娘亲无关了。便笑道,「娘喜欢就好。等娘用完了,再给娘买。」 小娘亲听了笑弯了眉眼。 另外一套质量稍差的,给了钱满蝶一盒玉香脂,说是在省城买的。剩下的都给了钱晓雨,让她不要说出去,也不要拿出去送人。 小姑娘听了欲言又止,钱亦绣又善解人意地说道,「可以送给自家人,但让他把嘴闭紧些。」 小姑娘红着脸直点头。 一进入冬月,钱三贵又呆在房里不敢出来了。虽然汤药不断,但好歹能自己走动,还能听下人禀报事情。 而大山带着猴哥和奔奔或是跳跳进山里呆的时间也更久了,这都去了八天了还没回来。 猴哥又长高了一大截,也更加健壮了,而且力大无穷,竟然可以背着钱亦锦爬树玩。钱亦绣也想让它背,只不过怕小娘亲难过不敢。 这天,花溪村迎来了第一场雪。雪不算大,但从昨天夜里一直下到第二天,地上房顶上树上还是积下了薄薄的一层。冀安省属于大乾中部偏南,下鹅毛大雪的时候非常少,就是这种小雪也不多见。 早上,程月看着儿子、女儿穿着厚厚的棉袍和棉裙,满意地点点头。又望着漫天雪花说,「弘济好可怜,头上光光的没有头发,好冷呀。」 钱亦绣说,「娘放心,他冷了会戴僧帽。」 「可娘忘了给他做僧帽。」程月自责地说,眼圈都有些红了。 「娘没给他做,可他们寺里有专门做衣裳的人,她们会做的。」钱亦绣安慰道。她冬天难得看到小和尚,他基本上都是冬月就走了,要等到来年春天才回来。在她的印象中,就没见过小和尚戴帽子。 人不经念叨,小兄妹刚上了一刻钟的课,小和尚就来家串门了。余先生很给面子地放了钱亦锦和钱亦绣一天假,自己跑到后院看师傅们做家具去了。 小和尚没戴帽子,连棉袄都没穿,只穿了夹衣,冻得小脸蛋和小鼻头红红的,嘴唇都有点发青。 他是来辞行的,他又要跟师傅去云游,顺便在京郊的报国寺过年,来年开春才会回来。院子里冷,小和尚就被请去了西厢厅屋玩。程月心疼地用手捂着他的脸说,「你咋不穿袄子呢?婶子给你做了袄子呀。还有,这头上光光的,咋不戴顶帽子呢?」 小和尚笑道,「这个天儿还不算冷,等到去了北边,那里滴水成冰,就要穿棉袄戴帽子了。」 「这个天还不冷?瞧你的嘴唇都冻青了。」钱亦绣说道。 第4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小和尚道,「寺里练武的僧人这个天儿都没穿袄子,习惯了也不觉得冷。」 程月把小和尚的脸捂热,也不绣花了,而是看着一双儿女和小和尚说话打闹。 快晌午的时候,钱亦多小朋友来了。昨天三房给她家端了一小罐在县城买的五香坛子肉,香极了。只是这东西绵软,钱老头和钱老太吃了大半,她只捞到两坨。想着三房应该还有,就来噌五香坛子肉。一看小和尚在这里,失望得不得了。 结果,小和尚并没像往常一样在这里住一天,吃完晌饭就要走了。走的时候,他嗫嚅着说道,「我师傅让我带两节小藕回寺里吃。」 钱亦绣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九月初的时候已经给老馋和尚带了两节金花藕的种藕回去。想到那嫩嫩的金色藕芽,钱亦绣的心至今都在流血。 她嘟嘴说道,「你师傅还是大师,咋那么馋呢?金花藕我们连一口都没舍得吃,那是留着明年做种藕的。已经给他拿了两节,他还好意思再要。都让他吃完了,明年我家还种啥?」 说得小和尚脸更红了,哀怨地扭着手指头无所适从。师傅让他必须要到,否则就不领他出去云游了。 钱亦锦劝道,「就再给他两节吧,大师开个口也不容易。」 程月看到小和尚如此表情,也心疼了,帮着说情,「绣儿,就给弘济两节藕吧,不然他回去会挨骂的。」 连钱亦多都帮着说了话,「绣儿姐姐那么说大师不好的,我可是尝过想吃吃不上的滋味,很难受的。」 钱亦绣无奈只得让苏三武弄了两节金花种藕来,又给他带了一篮子荷塘月色出的藕,言明是最后一次。 小和尚高兴地道了谢,又许愿说明年开春回来的时候一定给他们带报国寺的素食点心。 小和尚跟大和尚一起骑马走了,如今小和尚也单独有了坐骑,是匹小白马。他们走远了,钱亦多才瞥嘴说了句,「素食点心有啥好吃的,那么大老远带回来,豆腐都盘成了肉价钱。」 腊月初,崔掌柜要回京城送年礼兼汇报一年的工作。钱三贵让人把早准备好的送国公府的礼给了他,有两百斤最上等的莲藕,一百斤「李记」香肠,一百斤「李记」腊肉,以及若干山货。 钱亦绣还把一张猴哥猎的纯白色狐狸皮送给了梁大叔的娘。 自家如今是挂靠在国公府旗下的一个子公司,可要把集团公司的领导巴结好。 接着又给张家、宋府、翟府送了年礼。宋府和翟府是钱亦锦去送的,张府是钱亦绣去送的。 黄月娥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小神医明年就要当爹了。老太太和宋氏都快乐疯了,这个媳妇宜生养,进门就怀孕。好吃的好喝的流水似的往她屋里送,还免了她的请安。只不过黄月娥呆在自己院子里无聊,每天还是要来老太太跟前凑趣。 黄月娥比之前丰满了,脸色红润,眉目安祥,嘴角随时都是向上翘着的。有钱,有闲,有疼爱自己的老公,有和睦的家人,谁还能比她更幸福呢? 钱亦绣看着洋溢着满满幸福感的小女人,难得地羡慕嫉妒了一把。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男人,眼前却鬼使神差地晃过了梁大叔的脸,吓得她一哆嗦。 自己和梁大叔年龄相差悬殊,门庭相差悬殊,是根本就不可能的。退一万步说,就算年龄相当,门户相当,自己也不会找抽地去嫁给这样的人。但凡世家大族里都是妻妾成群,梁大叔不仅是梁家长房长孙,好像他娘还只有这一个儿子,开花散叶的担子比旁人都要重。 梁府肯定不会像张家这样慈善,即使再盼孙子也不会随便给儿子塞女人。小张神医才是最好的经济适用男呀,可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她又觉得自己不该有这种想法,暗自呸呸了几声,心里才好过些。 黄月娥见钱亦绣愣愣地看着自己,笑问道,「绣儿怎么了?」 钱亦绣老脸一红,忙笑道,「我娘说肚子尖就要生男娃,我觉着婶子的肚子尖尖的,八成要生个弟弟。」 她的话让屋里的所有人都笑开怀。 老太太更是打着哈哈说,「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回家后听说,陆师傅的师兄回乡过年,正好把几块上等金丝楠木带回来了。只是价值不斐,那么几块不大的木料,就要一百五两银子。 陆师傅便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屋里,开始进行艺术创作。徒弟们回家过年他也不回去,儿子来请他回家,他还把儿子撵了出去。连饭都是下人送到门口,他端进去吃。 原来还遇到了一个有执着追求的艺术家。 钱亦绣极高兴,给予陆师傅极高的生活待遇,不仅好吃好喝好招待,还给他屋里提供上等柴炭,怕他把手冻僵了不好使。 转眼又到了大年三十,钱家人在钱老爷子的带领下去给先人上坟。如今钱家添丁进口,孙子有出息,重孙子有出息,点心事业蒸蒸日上,让钱老头颇有成就感。在给先人磕头的时候,挨个数落个了遍。 钱亦锦在给小爹爹烧纸的时候,也代表自家向小爹爹作了汇报。 告诉他,自己和妹妹如今都得名师指点,进步可以说一日千里。家里又修了大房子,锦绣行和荷塘月色挣了不少钱。娘亲好能干,绣的花跟真的花一样漂亮好看,把见多识广的陆师傅都看哭了,等等。 下晌,程月站在门口望着那条小路,依然没能把江哥哥盼回来,但总算把儿女们等回来了。她知道今天过年,要吃团圆饭。所以中午也没正经吃饭,她要等着家人回来一起吃。 钱亦绣看到小娘亲还是那么素净,墨绿色褙子,月白色绣草纹马面裙。只是头上戴的那根银簪子和两朵黄色小花,算是增添了些喜气。她静静地站在门口,看到儿女嘴角露着笑意,但还是掩饰不住眼底的那抹失望。 第42章 黄铁把裹着棉被的钱三贵从牛车上背下来,一家人去了上房屋里。 下人们往桌子上摆鸡鸭鱼肉,在一阵热闹的爆竹声中,钱家三房又吃起了年饭。 而京城的一个大宅子里,一身华服的潘驸马正坐在一间摆设奢华的闺房里。 他的眼里有些湿意,环视着屋内轻轻念叨着,「时间过得真快,弹指一挥间。九年了,月儿竟然离开爹爹九年了……」 潘子安的眼里有些湿意,环视着屋内轻轻念叨着,「时间过得真快,弹指一挥间。九年了,月儿竟然离开爹爹九年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月儿就是爹爹手中的珠子,爹爹把所有的珠子都拿到这里了。」 这是一间小姐的起居室,房间里一尘不染,淡淡的沉香四处弥漫着,两盆铜炉里燃着银霜炭,让屋内温暖如春。 靠里是一个博古架,上面摆着奇珍异宝,珍玩古董,更多的是镶珍珠的摆件,还有摆放在锦盒里的珍珠。 右边是张泛着光亮的雕花金丝楠木美人榻,榻上铺着绣有富贵如意的青色锦垫。 美人榻旁是一张金丝楠木雕花高几,几上摆着一个四周嵌着珍珠,中间镶着洋玻璃的相框,相框里是一张美人画像。美人是他画的女儿潘月,这是他见到女儿的最后模样,那年她刚刚十三岁。 他有三个儿女,儿子多像紫阳公主,小女儿多像叶姨娘。只有这个女儿最像他,眉目如画,气质脱俗,极高的绘画天赋更是像足了他。他该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却死得那么惨烈。 恍惚间,他看见一个小小的小女孩,躲在他书房里的多宝阁后面,只伸出个小脑袋静静地看着他。他知道她在看他,可他并没有回头,继续注视着手里的那颗珍珠。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个轻糯的声音说,「爹爹,月儿想做你手里的那颗珠子,让爹爹看月儿,不看珠子。」 他皱着眉回头看看,嗔怪着丫头,「怎么服侍郡主的?让她到处跑。」 余光中,那双极像他的眼里涌上了一层水雾,难过地看着他,嘴里还说着,「爹爹,月儿要爹爹。」 就被跑来的丫头抱走了。 那是发生在哪年的事情?哦,那年阳儿五岁、月儿四岁,太后为了彰显皇恩浩荡,破例册封儿子为镇国将军,女儿为珍月郡主。 那时,许多朝臣上书,痛斥太后封公主的女儿为郡主有悖祖制。 潘家的女儿没有郡主的封号照样尊贵,潘子安的女儿不是郡主照样金尊玉贵。 可是……太后就是要在世人的眼里,在他潘子安的心里,烙下那个印记——潘子安是紫阳公主的驸马,靠着公主不仅自己当上了伯爷,女儿还被册封成了郡主。 哪怕公主殁了,他们潘家,他潘子安,还是要靠紫阳公主的余恩生活。 从那年起,他就再没有跟一双儿女亲热过了。 他的眼圈一热,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相框旁边摆着一个红彩描金黑漆象牙妆奁,妆奁有共三层。他打开最上面的一层,把一支朝阳五凤衔珠钗放了进去,这支钗是用在宝吉银楼买的那五颗珠子镶嵌的。 他拨了拨琳琅满目的首饰,把妆奁合上。又拿起相框说道,「妆奁快装满了,里面的宝贝都是留着给月儿当嫁妆的。等以后爹爹去找你的时候,带给你。」 他看了一会儿相框,用手指轻轻抹了抹才放下。 高几旁是一张海棠花洋漆条案,案上放着一架古琴。 潘子安来到案前,在粉彩绣墩上坐下,随手拨弄了几下琴弦,琴声松沉旷远,犹如天籁。 片刻后,他站起身,绕过中间镶着汉白玉石的金丝楠木桌。桌上放着一个彩釉敞口瓶,里面插着几枝绽放的红梅。 来到窗下,靠窗边放着一架金丝楠木雕花绣架,被一张素绢罩着。 镂空的雕花窗棱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撒在素绢上,像一颗颗淡金色的珠子在上面跳动。 潘子安把素绢撩开,绣架上还绷着天青色的软缎,绣的「花鸟图」清新秀雅,精美绝伦,却只绣了一半,连绣花针还插在上面。似乎伊人刚刚绣累了,去屋外散步,一会儿还要回来继续绣。 女儿有极高的绘画天赋,小小的人儿随便几笔勾勒出的东西就似模似样,她四岁之前自己无事便会抱着她在宣纸上画两笔。自从她被封郡主后,就再没教过她画画。 女儿小的时候也会求他,他便托辞道,「女子要贞静贤淑,无事就多做做女红。」 没想到女儿真的让照顾她的嬷嬷请了一位绣工极好的绣娘教她刺绣……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一个二十几岁的俊朗男子走进房间,给他施了礼道,「父亲,爷爷请您去鹤年堂吃年饭。」 潘子安点点头,「哦」了一声。 潘阳环视了一圈屋内,无处不在的珍珠是那么刺眼。他嘴角露出一丝讥讽,并没有等父亲,而是大踏步地走出了屋子。 潘子安望望儿子的背影,女儿死于非命,儿子不亲近他,老父不量解他,自己从小的政治抱负不能得以施展……而闻名于天下的三顶帽子——驸马、名士、美男,他一样都不喜欢,却想摘摘不掉。 这辈子真是失败。 出了清辉阁,穿过一片花径,越过几处亭台楼阁,走过一段抄手游廊,便到了荣恩伯府和潘府的那道侧门。 荣恩伯府和潘府只隔了道墙,西面是潘府,东面是荣恩伯府。原来荣恩伯府跟公主府合二为一,紫阳公主殆了以后,虽然府里许多皇家的东西都被内务府收了去,但府第还是保留下来。 刚过侧门,就看见柔美的叶姨娘正站在那几丛青竹下面。叶姨娘看见潘子安过来了,忙上前几步,曲了曲膝道,「爷……」欲言又止。 第43章 潘子安站下说道,「你先回吧,过几天我再去看你。」说完,就大踏步向鹤年堂走去。 叶姨娘正望着潘子安的背影出神,只听背后「咯吱」一声,那道侧门便被关上了。 叶姨娘望望那扇朱色小门,回了自己的院子。 潘子安来到鹤年堂正房厅屋,绕过十二面花鸟围屏,正里面的紫檀罗汉床上坐着两位头发半白的老人,他们是潘子安的父亲潘次辅潘大学士,母亲潘老夫人。左右两侧的官椅锦凳上,都已坐满了人。看来,只等他一个了。 潘子安来到两老口前面那块波斯绒毯上站定,躬身道,「让爹娘久候了。」 潘次阁哼了声,「知道让我们久等就应该早些过来。年三十才着家,还要人三请四请。」 潘子安又躬身道,「儿子不孝,让父亲母亲操心了。」 右边一个坐在锦凳上的三岁男孩糯糯说道,「太爷爷别怪我爷爷,我爷爷不是在玩,他定是在想我姑姑。」 他身后的乳娘吓得赶紧蹲下身俯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小豆丁便嘟起嘴不说话了。 潘次辅更生气了,「现在想有何用?早干啥去了?」 潘老夫人赶紧拦了话,笑道,「哎哟,儿子一来老太爷就说这些不中听的话。好了,大过年的,就让大家都高兴高兴。」又对潘子安说,「回来了就好,快去坐下竭竭。」 潘子安便去了左侧面第一个空着的官椅上坐下。 众人又谈笑片刻便去了西厅吃年饭。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冀安省溪石山脚无比热闹,归园正门前高高挂起了几盏大红灯笼,院子前后不时响起爆竹声和小子们的笑闹声。 如今,不仅下人住在大院子后的房子里,连四个成了家的长工家眷也搬来了这里。人气旺了,手中又有了些闲钱,自然也就热闹了。 为了表彰员工,钱亦绣提议,过年了,就要给员工发个年终奖,让他们过个富余欢喜的好年,明年才能更好的干活。三贵爷爷采纳了这个建议,不仅发了红包,还发了米面油以及点心和香肠等食品,让下人和长工们乐开怀。 不过,下人和长工的待遇还是有区别的。就像前世央企或是事业单位里,编内人员和编外人员有区别一样。下人们要多些,长工要少些。 即使少,也比长工们原来的日子好过得多。如今,许多没有田地的人家都在托门子挖洞子想进钱地主家当长工。 这就是单位福利待遇好了,人家都想进去。同时也给钱家的长工一定的工作压力,若是他们不好好干活,等着接班的人已经排成了长队。 正房厅屋里,炭盆里烧着炭火,门上挂着厚棉帘子,十分暖和。屋里摆了两桌,所有的主子坐大桌,另一小桌是钱华和蔡老头、余先生三人。余先生开始在大桌,钱三贵下桌后他就去了小桌跟那两个人继续喝酒。 钱晓雨、钱四武、蔡小花在一旁侍候。 饭前也请了在后院用功的陆师傅,可人家要加班加点,过年了也坚决不休息。 主桌上还放了一套空碗筷,这是给死去的钱满江摆的。空碗里有几块鱼肉和素菜,这是程月按照自己喜欢的口味夹进去的。 一阵冷风吹进来,是钱亦锦掀帘回来了。他笑道,「坝子里真热闹,不仅长工家的娃子在,连村里都来了好多娃子。」 蔡老头笑道,「世道就是这样,不仅人往热闹处钻,连钱都往热闹处钻。」 老头的话说得钱三贵开怀大笑。从下晌吃到晚上,钱三贵早累着了,但又舍不得回屋竭息,便斜倚在罗汉床上看着大家边吃边说笑。 何氏端上来一盆白果饨鸡,这是年饭的最后一道菜。众人早就吃饱了,但闻着热腾腾的汤还是想喝一碗。 吴氏把鸡大腿撕下来,一只放进一个碗里,又舀了两勺汤进去,让苏四武端去给钱三贵吃,另一条鸡腿却装进钱满霞的碗里。 钱满霞赶紧谦让道,「这鸡腿该给娘吃,或者给余先生吃。」 钱家三房现在经常吃鸡肉,但鸡腿还是给当家人钱三贵和举人余先生吃,有时候还会留给钱老头两口子,小兄妹偶尔也能捞到吃一回,吴氏和程月在病中也吃过一两次。唯有钱满霞,不是老,不是小,又身体好,没得过大病,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尝过鸡腿的滋味。 吴氏笑道,「这是霞姑最后一次在娘家吃年饭了,以后过年也只有初二才能回娘家。哎,爹和娘对不起你,从小干得多吃得少……」话没说完便红了眼圈,又说,「听话,把这鸡腿吃了。」 钱满霞的眼圈也红了,她不善于表达,只哽咽着叫了声「娘」,便低头慢慢吃起了鸡腿。 钱三贵和钱亦锦小兄妹听了也有些心酸起来。 余先生在一旁笑道,「万家最不缺的就是肉,万大中也知道疼媳妇。钱姑娘以后进门了,不说天天吃鸡腿,隔三岔五总能吃上一次。」 他的话把大家都说笑了,钱满霞羞得头差点埋进碗里。 撤下大鱼大肉,又上了饺子。吃了两个,程月有些疲倦了。钱亦绣陪她回屋竭息,其他人还继续吃。 躺在床上,钱亦绣一只手摸着暖暖的汤婆子,一只手被小娘亲紧紧握着。小娘亲似乎睡着了,但手还是没有松开。每到过年,小娘亲都比平时要脆弱得多。 窗外响着零零散散的爆竹声,正房里的说笑声也时时传进来。钱亦绣又想到了葬身于松江的小爹爹,那个俊朗的少年不时在眼前闪过。还有猴哥、大山、跳跳,这几个熊孩子,心越来越野,这次已经出去半个月了还没回来…… 那几个「熊孩子」是在大年初二回来的。这天下着雨加雪,天气阴冷,道路泥泞。钱香和钱满婉回钱家大院了,多多又来请人。由于天太冷,钱三贵不能出屋,便派钱亦锦和钱满霞去了大房。 第44章 钱亦绣没去,她要在家陪程月。 不到晌午,几个泥猴泥狗就回了家。连帮它们开门的蔡老头都无比兴奋,敞着大嗓门叫道,「姐儿,姐儿,猴哥和大山、跳跳回来了,白狼也来串门了。」 屋里的钱亦绣听了,赶紧跑出了屋。猴哥和跳跳还想往她身上扑,她后退叫道,「别,脏死了,洗完澡再说。」 却见猴哥把它的小脏爪子伸过来,爪子里有几颗脏兮兮的圆圆的东东。钱亦绣一惊,一把把那几颗东东拿过来,用帕子擦擦,只见帕子里卧着五颗润泽饱满的珍珠,一看就是洞天池出品。 钱亦绣脑袋轰地响起来,赶紧把帕子揉成一团塞进怀里。 钱亦绣把珍珠揣进怀里,忍住激动招呼紫珠,让她去找人烧热水。给动物之家洗过澡之后,便把它们带着往后院走去。 自从家里有了抄手游廊,雨雪天里几个院子来回走,也不会打湿鞋底。 从前院过了月亮门来到后院,沿着游廊往西走,便来到之前的大院子,现在叫熙和园。 熙和园里只有一个西湖和三个院子,如今还没有住人。这里空旷,站在空地上,肯定没有第三耳朵,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钱亦绣不得不小心,洞天池实在太逆天,这个秘密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她(它)们来到四处没有隐蔽的地方,钱亦绣看看周围没有一个人,便低声问猴哥道,「你带着它们去了洞天池?」 猴哥点点头,又咧了咧嘴。看它的馋样,肯定是去捞池子里的蚌了。钱亦绣给它买过河蚌,可这家伙嘴叼,根本不吃。 钱亦绣又问,「这次就没遇到什么危险?」 猴哥又点点头。 它们的运气还不错,钱亦绣也高兴起来。 今年六月,那个山崖上的蛇蔓菊就要开花了,五年一次,一次两朵,多不容易。 钱亦绣想把它们摘回来,不为赚钱,洞天池里的珠子想卖多少钱都行。她是想把梁大叔的病治好,这样,自家跟梁府的关系才会更牢固,以后的腰杆也会更硬。 还有最主要的,就是想给小娘亲吃,看能不能让小娘亲恢复记忆。她虽然不是大夫,但也知道癫痫病和失忆症都是脑部神经出现了毛病。她不专业地认为,蛇蔓菊既然能够治癫痫,或许对治疗失忆症也能起作用。 上次,那条双头金乌龙蛇把她吓着了,害怕再有什么其它变故。看动物之家的这次旅行,好像运气蛮好,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钱亦绣又看看猴哥,它直立起来至少有一米一高了,而且四肢粗壮,肩宽背后。一晃眼,三岁半的小猴哥已经长成了一个壮实的少年郎。等到六月份,它也满四岁了。猴子四岁半就属于成年,四岁也基本接近成年,属于青春期了。这个时期的赤烈猴是非常厉害的。 赤烈猴不仅凶狠彪悍,还善于爬树攀岩。猴哥这个年龄爬那个陡峭山崖肯定没问题,但对付那条守候蛇蔓菊的白蛇就不敢说了。 当初钱亦绣在张家听说蛇蔓菊的作用后,几乎天天夜里飘去看花,大概看了半个多月。白蛇就像尽职的护卫盘踞在蛇蔓菊的周围,无论刮风下雨,从来不曾离开。在六月三十日子时,蛇蔓菊马上要凋谢的时候,白蛇才把花吃下,钻进身后的山洞中。 钱亦绣当然不愿意让猴哥去冒险了。她只知道到蛇怕雄黄酒,再想想看有没有其它更好的驱赶蛇的法子,来个双保险。 这样,六月的时候,自己就要带着动物之家去洞天池,还得好好想想该找个什么好理由。不能像上次那样,搞得家人担心,惊动了村里所有人。 钱亦绣又把珠子拿出来捧在手帕里看了看,其中四颗比豌豆略小,比她上次带回来的小珠子都还小些,这几颗珠子应该是猴哥在池边捡的。 但有一颗却大得多,比她上次拿回来的那三颗大珠子还要大,但比自己藏起来的珠子又小了许多。这颗珠子淡蓝色,里面还隐约飘着几片泛着金光的花瓣,或许年份稍短莲花形状还没形成。这颗珠子肯定是猴哥从新捞的蚌里取出来的。 钱亦绣极感动,它知道自己喜欢珠子,这么老远还捏了回来。便帮它捏着后脖子说道,「猴哥真是个能干的乖宝宝。」又问,「只带回来这么多颗?有没有掉在地上?」 若是掉在地上,被有心人看到就麻烦了。 猴哥听了,便伸出小爪子在钱亦绣的手帕上巴拉几下,咧着嘴摇摇头,意思是没掉。 真是萌萌哒,猴哥成了壮实小子还是萌萌哒,钱亦绣笑着又表扬了它几句。却看见白狼冷冷的眼神和大山怜惜地看着奔奔,原来奔奔一直在甩着尾巴向她邀功,可自己竟然没注意到。 大山可以自己受委屈,但决不能看着它的孩子受委屈。 钱亦绣赶紧咯咯笑着蹲下来,先让兴奋的奔奔舔了舔她的脸,笑着低声说道,「奔奔真能干,跟着爹娘去了那里,还护着猴哥哥拿了这么好的宝贝回来。绣姐姐给奔奔记上一功,赶明儿再给你们打个更大的银项圈。」 奔奔更兴奋了,差点没把钱亦绣扑个屁股墩儿。 钱亦绣又对动物之家进行了表扬,说中午给它们做好吃的。然后就把裹着珍珠的手帕揣进怀里,领着动物之家回前院竭息。 大山娘几个的家在东厢房的一间耳房里,猴哥的卧房在西厢的一间耳房里。自从来了前院,屋子富余了,猴哥又长大了些,便做工作让它睡单间了。 钱亦绣先让紫珠告诉何氏,晌午给猴哥蒸一大碗碎肉鸡蛋羹,给大山一家卤一盆子肉多的猪骨头,再给白狼准备半盆生猪肉。 便回自己小屋把衣裳鞋子换了,若刚才的那副样子被小娘亲看到又会伤心。 妆扮一新的钱亦绣去了上房,屋里只有钱三贵和吴氏。 吴氏看见钱亦绣又换了一身衣裳,说道,「早前你好像不是穿的这套衣裳,咋又换了呢?绣儿,咱们家是穷苦人家过来的,可不能忘本。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处处穷。这样铺张浪费,挣再多的钱都不够用……」 第45章 吴氏奶奶正巴拉得起劲,便被窗外的陆嫂子喊了出去。她们在窗外一际嘀咕,好像是钱香姑奶奶给钱满蝶说了个婆家,让吴氏去参详参详。 吴氏现在在钱家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许多事情还会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吴氏听了是这事,也觉得极有面子,忙不迭地跟着陆嫂子去了。 钱亦绣掀开棉帘子,左右看看没什么人,才把门关上。她来到三贵爷爷旁边坐下,神秘地说,「爷猜猜猴哥和大山一家去了什么地方?」 三贵爷爷笑道,「总不会又去了那个捡珠子和莲子的地方吧?」 钱亦绣道,「爷真聪明。」然后把珠子拿出来给他看,「猴哥真带着它们去了那里,看看,这就是它们才拿回来的。」 她就是要告诉三贵爷爷,只要有动物之家跟随保护,去那个地方不仅不会出事,还能安全无虞地回来。 钱三贵一惊,刚才不过是一句戏言。难道自家的猴子真的成了精,有本事又跑去了那里,还知道给主人带珍珠回来? 他看看这几颗珠子,四颗小珠子虽然没有上次的好,但这颗大珠子却是好多了,又是一阵欣喜。 他想了想,低声说道,「这事还是先不让你奶知道,绣儿把珠子好好藏起来。以后有了用处,再拿出来。」 钱亦绣乐癫癫地回了屋,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不是长住之地,不好挖坑挖洞,还是只得把珠子藏在床下的那个装地图的茶壶里。 晚上,吴氏回来了。她说这次钱香帮忙找的于家很靠谱。家也住在城北,跟钱香家离了两条街那么远,竟然还是三房在县城里那处宅子的的街坊。家里开着一个酿酒坊,一个卖酒的铺子。三兄弟,大哥主要在酒坊里做事,这个后生主要在铺子里做事,还有个中了秀才的弟弟,准备后年下场考举人。 后生长得也不错,前头娘子在三年前生孩子的时候一尸两命,大的小的都死了。 不说钱大贵夫妇和钱老头两口子都觉得这个后生好,连钱满蝶都有了几分愿意。 钱亦绣问,「这家的条件貌似太好了,咋会看上乡下的蝶姑姑呢?」 吴氏得意地说,「香娘说,她跟于家说合的时候,说了蝶姑的三叔就是锦绣行的东家,又极喜欢这个侄女。于家听了,才有了几分愿意……」 钱三贵听因为自己让侄女有了个好姻缘十分高兴,又大笑几声。 吴氏嗔道,「若于家真因为当家的点头同意这门亲,不定以后又会有什么麻烦找上锦绣行。」 钱三贵道,「香娘帮着说合的人家品行肯定不会错。他们就是想跟锦绣行合作,正常生意往来,跟谁不是做?」 吴氏又冷哼道,「唐氏那个二百五,真是欠揍。她陪着枝娘和朵娘来大院看望公爹和婆婆,听说了这件事,就嫉妒上了。说什么蝶姑是个二手货还能嫁去县城当少奶奶,霞姑是个黄花闺女却只找了个泥腿子,真是搞反了,气得我和大嫂恨不得上去揍她一顿。婆婆听了也气得不行,一拐棍敲上去,她才闭上了臭嘴。你说说,这是什么人呢?」想了想又说,「当家的,她不会听说蝶姑因为你,合离了都能找个这么好的后生,也撺掇着朵娘合离吧?到时候再打着你的晃子到处找女婿,那可糟心了。」 钱三贵嗔道,「婆娘家家的,就是爱乱想,怎么可能呢?」 钱亦绣倒觉得很有可能,那唐氏和钱满朵就没有干不出来的事。 年后,木工师傅们又回来继续做家具,而陆师傅精雕细凿的作品还在继续。钱老太听说一个屏风架几个月都没做出来,觉得那个木匠纯粹是在儿子家混饭吃,还让钱三贵把他打发走。 三月初,要出西湖里的种藕了。 钱三贵跟孙子孙女经过商量,决定这些种藕只自己家种。不给大房和二房,让他们知道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以后才能更好地约束他们的行为。 这样,也不好再给万家。 干脆一半种藕种在归园旁边的水塘,一半种在洪河边的水塘。挨着洪河边的就给钱满霞当嫁妆,也算给了万家。 再清理出三十亩水塘,撒种金花藕莲子,培育种藕。剩下的五十几亩塘,继续种一般莲藕。 种藕收获及下塘之前,钱三贵就去县城的宅子,说忙锦绣行的生意。 钱三贵一走,苏三武兄弟便领着几个长工收了西湖里的种藕。西湖还里留了一些,取出来的种藕只够种大概十亩水塘的。 种藕一取出来,几个长工便急急忙忙地种下了塘。从出藕到种藕,不过四天的时间就做完了。 大房和二房还等着金花种藕,却听说三房自己已经种完了。都坐不住了,两家人便邀约着钱老头夫妇来了三房。 钱三贵前脚刚到家,后脚这些人便找上了门。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自家还等着金花藕的种藕,咋一转眼三房就都自己种了呢? 钱老太指着吴氏骂道,「你个败家婆娘,家里都这么有钱了,眼孔还那么小。男人一不在家,就不顾念兄弟情份,出了种藕也不说给自家兄弟留一些。」 钱三贵听了他们的来意,说道,「这不怪满江他娘,都是我的意思。上年,因为大嫂、二嫂来要了那么多的莲叶,还把我家金花莲藕与众不同的事情捅了去。我们只得又摘了更多莲叶送人,这一下子就损失了许多种藕没能长出来。不仅如此,更有许多有势力的人家来打金花藕的主意。为了保住这一点种藕,我们只得把卖金花藕的销售权都交给了省城的宋府和京城的梁府。你们愿意,就等明年,我们培育出种藕了再给你们。不愿意,我们就给你们一些金花莲子自己培育种藕。但是,金花莲子近三年内绝对不能流传出去。若哪家不听招呼传出去了,挡了宋梁两家的财路,他们是不会放过咱们钱家的。」 后面的话钱三贵也不是胡说,宋四爷说了,金花藕的莲子必须严格控制,不许任何人拿到外面去。等过个几年,要卖出去了,也要卖个好价钱。 第46章 王管事父子帮着挡了好多来求莲子的人,包括许多当官的人家。后来宋家大老爷辞官回乡丁忧,失势了。又有人家来要莲子,王家父子又把卫国公府抬出来。有些人还不太相信,跑去雾溪茶行问崔掌柜,得知的确是这么回事,方不敢再打主意。 钱三贵的说法让这几个人都有些蒙了,三房当初说的话就不算数了? 听了钱三贵的说辞,几个人都有些蒙,自家等了足足一年的金花种藕,却不给了。 唐氏大着嗓门率先说道,「三叔这么大个人咋能说话不算数呢?当初你让我们买地挖塘,还说会把番藕给我们种。我们听了你的话才买了地挖了塘,不然吃多了才会把钱投到荒地里去。咋临了,却又找借口不给我们了,你就那么怕哥哥家有钱?」 钱二贵也道,「是啊,当时我还不想买,满河说听三叔的话准没错,我才买的。」 钱三贵没理唐氏,问钱二贵道,「二哥也觉得买地挖塘错了吗?」 钱二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叹了口气没言语,觉得三弟不履行自己的诺言就是不对。 汪氏极其不想得罪钱三贵,但见钱大贵低头当起了缩头乌龟,这么大的利益又必须要争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道,「三叔,当时我们不知道金花莲叶那么好才做了错事,公婆已经骂了我们了,我们也知错了。现在,你们不是还收了那么多种藕吗?我们也不多要,就给我们一点,够种个两三亩就成。」 见钱三贵沉着脸没言语,又对钱老头说,「公爹,当初商量买塘的时候你也在场,还劝我们说跟着三叔买地种藕准没错。可是现在,说好的种藕不给我们了,你可要说句公道话。」 凡是当父母的,希望所有的子女日子都好过。当初三房日子不好过,钱老头便会想办法让大房、二房照顾三房一些。 现如今,三房开了锦绣行,有了荷塘月色和花果山,家里又修了这么大的园子,连两层绣楼都修上了。这日子,就算是远近闻名的李地主,也比不上他家啰。再想想大房和二房,虽然日子较之前好过多了,也只不过是个上等户,连个小地主都算不上。 何况,的确是自己劝他们买地挖塘的,怕他们不买,还拍着胸脯作了保的。 便对钱三贵说道,「老三,就拿些出来给老大和老二种吧,也不多要,每家两亩就成。他们出了藕,也只给宋梁两家去卖……」 话还没说完,唐氏不愿意了,高声说道,「我们种出来的藕,就是我家的了,凭啥要听三房的话?他们三房能找当官的当后台,我家女婿也有本事找得到……」话没说完赶紧捂住了嘴。 汪氏见钱老头帮着他们说话觉得有门,一听憨货唐氏的话就知道坏了,赶紧说道,「弟妹胡说啥呀,三房提供了种藕肯定就要听三房的招呼。」 钱亦绣差点笑出声来,二货唐氏不仅会坏别人家的事,照样也能坏她自家的事。没办法,智商就在那儿。 看来,不仅不能给他们种藕,连莲子都不能给了。没想到那些人无孔不入,在自家这里钻不进来了,又往亲戚家钻。好在唐氏冒了把,否则把莲子给他们了后果不堪设想。梁锦昭肯定不会对自家和他们不利,但宋治先可不会善了。她已经看出来,谁敢挡了宋四爷的财路,他不整死丫的才怪。看看王管事父子一天几次地往自家里跑,就知道宋家有多看重金花莲藕了。 看三贵爷爷该怎么处理吧,这事也给他提了个醒。兄弟家,帮好了是好,没帮好,不说他们得不了好,连自家都要搭进去。 钱三贵本来就担心大房二房不听招呼,听了唐氏的话,就更加确定已经有人找到二房下手了。而且,唐氏竟然还答应了,不知道自己糊涂的二哥知不知道这件事。 那宋四爷的心可是狠着呢,他怪罪下来,大家都要倒霉。 便对钱老头说道,「爹,你听见了吗?已经有人找上二嫂家了。你在省城呆了那么多年,宋家的势有多大,你清楚。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家有多狠戾,你也清楚。若是从咱们手上把金花莲藕外传出去,让宋家人少赚了钱,宋家会怎么收拾咱们?不用他们亲自动手,只让王管事勾勾手指头,咱们这些人就别想有好日子过。弄不好,连着省城、县城的点心斋都会开不下去。」 钱老头听了唐氏的话就有了些警觉,再一听钱三贵这么说,也怕了。家里的儿媳妇拎不清,还有那么多拎不清的亲戚,若他们真不听招呼干出啥蠢事来,一大家子都要倒霉。 他先指着唐氏骂道,「少根筋的蠢婆娘,还你家的藕,你家的女婿找后台。我呸!」又对钱大贵和钱二贵说,「听到没有?管不住自家的婆娘,管不住自家的亲戚,会把一大家子都害进去。」 汪氏还想说话,钱大贵发言了,「要我说,不种金花莲藕更好。这藕还没种出来,好些亲戚就来家里要了。不给吧,得罪人,给吧,贵人们又不许。况且,这些要藕的亲戚里说不定还真有帮着外人来要的,那就更了不得了。钱好,也得有本事去赚。三房费了这么多劲,投了这么多钱,最后的大半好处还不是拱手让了人?满川娘,跟着老三,咱们的日子已经好过多了。就别再给儿子、孙子找事了,让他们顺顺利利当掌柜,考秀才。想想蝶姑,又有了好人家,咱们还愁啥?等以后金花莲藕不稀缺了,咱们再种,那时也不怕有人打咱们的主意了。」 汪氏有些愣了,这跟自己之前想的不一样啊。但见钱老头主意已定,又仔细想想自己男人的话,也的确有几分道理。得罪了三房,不仅种藕要不到,还会惹公婆男人不高兴,对自家儿孙也不好。 想通了也就释然了,笑道,「要不怎么说头发长,见识短呢。听了公爹和当家的、还有三叔的话,我才明白过味儿来,金花藕是好,但咱们最好别粘边。粘上了,不见得是好事儿。得,听劝,不要了。」 钱老头满意地点点头,「嗯,还是大儿媳懂道理。」 第47章 唐氏没想到是这种结果,说道,「咋,咱们不要了?那咋行呢?」 钱二贵反应慢些,但听了老父和哥哥弟弟的话也清楚了,家里人最防的就是自己的蠢婆娘。瞪眼道,「还要个屁!你这个拎不清的婆娘,被人家卖了,还要帮着人家数银子。让你种了这稀罕藕,咱们家可要惹大祸。」 钱老太也听懂了,歪着嘴骂唐氏道,「都是你这个不省心的蠢婆娘坏事。」 钱三贵看自家的亲戚懂理,不为难自己了,极高兴,马上让吴氏领人去准备晚饭,他们要喝几盅。 四月底,除了陆师傅的屏风架还没完工,所有的家具都做好了,院子里、屋里也都收拾好,该搬家了。 钱三贵两口子住正院,程月住望江楼,钱满霞住翠竹轩,钱亦绣住莲香水榭。 莲香水榭建在西湖东岸,西屋推窗便可看见西湖。现在荷叶已经长到碗口那么大,阵阵清香传来,惬意无比。 钱亦绣的很多东西虽然放在了莲香水榭,但晚上还是要陪小娘亲住望月楼。 钱亦锦和余先生住在和熙园里,余先生和讲堂安排在临荷苑,钱亦锦住临风苑。这些名字都是钱亦锦和钱亦绣起的。 连动物之家也分开住了。猴哥跟着钱亦绣住在望江楼,大山要跟着钱亦锦住在临风苑,奔奔跳跳也跟了过去。 家有那么大,就必须要配人,钱三贵又买了几个人。他也不心疼,想着孙女手里的那几颗珠子,肯定比上次还值钱。还宽解心疼得直捶胸口的吴氏,「无妨,咱们还会挣更多的钱。」 买了一家四口,另外还买了三个丫头,两个婆子。 那一房人原是家里的长工,因父亲偏心继母生的几个孩子,挣再多的钱都被收刮干净,还不许分家,婆娘儿子不仅吃不饱饭,连有病了都不给钱买药。无法,李金虎便提出自己一家卖给钱家,得的银子都给父亲,算是全了自己的孝心。 那家父母还真同意了。钱三贵只给了他父亲十两银子,说他家有个病秧子,就这么便宜,爱卖不卖。那家人正好可以用这些钱给下面的两个儿子娶媳妇,当场就划了牙。 钱三贵又把剩下的十五两卖身银子给了李金虎,李金才拿着钱去请大夫给儿子看了病。 李金虎负责赶车及帮着蔡老头跑腿,女人李嫂子专门负责归园里的花草。大儿子李大牛十二岁,给余先生当小厮。小儿子李小牛十一岁,跟着苏三武管西湖。苏二武已经跟蔡小花定了亲,两人都要陪着钱满霞去万家。 三个丫头,小翠给吴氏当丫头,同时负责正院的一些活计。小红帮何氏,在厨房里做事。小青给钱亦锦当丫头,负责他院子里的一些事情。 那两个婆子,就负责洗衣裳和洒扫。 蔡老头见归园里缺人,便把孙女蔡小叶从县城叫了回来。钱亦绣素喜蔡小叶伶俐,要过去给自己当丫头,取名白珠。 这么一弄下来,自家也成了大家庭。钱亦绣拉着钱三贵的袖子「钱员外、钱老爷」的一通乱喊,乐得钱三贵扯着胡子大笑不已。 五月四日是黄道吉日,钱三贵一家正式搬家。他们决定分两次请客,第一天请乡下的亲戚朋友。第二天请县城里的张家及崔掌柜家、王管事家、李地主、王地主,还请了县太爷、县丞等几个官身,这只是客气,也知道这些当官的不会来。 四日一大早,众人就开始搬家。个人领着个人的小厮丫头拿东西往自己的院子里搬,不需要搬家具,只把一些细软拿过去就成。 大概巳时,客人们就陆续来了。不仅乡下的亲戚都到贺,连省城的钱四贵一家和县城的钱香一家都赶来了,还请了花溪村、大榕村关系好的乡民。 乡下人没有那么多讲究,男人女人都在前院喝酒吃饭,没让他们去后院。 即使只看到漂亮宽敞的前院,也让这些人羡慕不已。特别是那个气派的照壁,眼馋得汪里正直向钱三贵比大拇指,说,「钱老弟,如今你们钱家,在方圆百里,就是头一份,我们望尘莫及啊。」 现在钱家三房已经不再被称作三房了,而是直接叫花溪村的老钱家。而钱家另几房,被叫成了钱家大房、钱家二房、钱家四房。 作为长子的钱亦锦要在前院陪客,钱满霞也要陪一些女客。 不想凑热闹又没有大作用的钱亦绣最清闲,留在望江楼里陪小娘亲。家大了还是有好处,她们不妨碍别人,别人也妨碍不到她们。 当初这个楼的名字取了好几个,望江楼是最不被钱亦绣兄妹看好的,结果小娘亲喜欢,直接定了这个名字。 望江楼的二楼,钱亦绣看着钱晓雨和紫珠、白珠把所有东西都放好归位,小娘亲还站在窗前。她从上楼起就一直站在那里,大概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 钱亦绣来到小娘亲身边,望向窗外,不仅能把前院、正院看得清清楚楚,归园前的那片荒原也尽收眼底。 此时正值暮春,荒原上姹紫嫣红,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天上的云霞坠入人间。 那条弯弯曲曲从家门口伸向村里的小路,如金色的丝带,蜿蜒在绿草红花之中。 那片美丽的花海,就是小娘亲心中最美丽的花。 「娘的绣品快完成了,陆师傅的屏风架也快完成了。娘,咱们家如今不缺钱,绣儿已经有两个丫头了。咱能不能把屏风留下,这么好的东西应该当传家宝。」钱亦绣跟程月商量道。 她真舍不得把这么好的东西卖出去,这就是价值连城的艺术瑰宝。 程月摇头道,「留在家里江哥哥永远看不到,就不会知道月儿天天在等他。把屏风卖去北方,江哥哥就是去了那里。」还怕钱亦绣阳奉阴为,又低头郑重嘱咐道,「绣儿一定要听娘的话,不能骗娘,一定要把屏风卖去北方。」 钱亦绣只得点头答应,心中又有了另一番计较。这个屏风不卖,照样能去北方,让更多的人看到,也不算违背小娘亲的初衷。只不过,自家保不保得住,就要看运气了。 第48章 钱亦绣又暗乐了一阵,这回是小娘亲让自己卖去北方的,到时就能找到借口出去旅游一圈了。来了大乾这么多年,包括当鬼,足足有近十年的时间,最远的地方也只去了西州府,连冀安省都没出过。 明年,等锦绣行一切都弄妥当,她就能去京城开眼界啰。 程月不知道钱亦绣心里的小九九,见女儿答应了自己的要求,抿着嘴笑起来。在她看来,只要绣品到北方了,在那里的江哥哥就能够看得到。 娘两个的晌饭是在一楼侧屋里吃的,一个清蒸鱼,一个滑香菇,一个油茄饼,外加金勾冬瓜汤,很普通的三菜一汤。 但坐在雕花桌前,朱色窗下,廊前偶尔传来几声唧唧喳喳的鸟叫声,面对着优雅进食的美貌小娘亲,钱亦绣竟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觉得自己不是穿越到了乡下贫困的钱家三房,而是到了哪个世家大族里。 突然,听见门口白珠的声音,「满亭姑娘、多多姑娘来了。」 身穿红衣红裤的多多小盆友咚咚咚地跑进来,破坏了原有的画风。 她大着嗓门说道,「绣儿姐姐不跟多多好了吗?我和亭姑姑来你家做客,你都没有出来陪我们玩。」 刚说完,又被屋里的陈设吓着了,大呼,「好漂亮哦,还有楼梯……」 钱满亭随后走进来,叫了声「绣儿」,就被程月惊住了,她这是第一次看到程月。 多多小盆友笑道,「看吧,我说的没错吧,满江婶子是不是长得比仙女还好看?」 臭屁的样子就像程月是她的小娘亲。 程月对她们笑笑,用绫帕帕擦擦嘴,便起身上了二楼。 多多还要跟上去,被钱亦绣拉住了,说道,「再吃点饭吧,这里有好吃的清蒸鱼。」 家里现在在塘里养了鱼,吃鱼的时候比吃肉的时候还多。 多多嫌弃道,「鱼没有猪肉好吃,一股子腥味。」 而钱满亭小姑娘惊艳的视线一直追随着程月上了二楼,直到看不见。不知不觉,她的小腰杆比之前挺得更直了,也从怀里抽出帕子擦擦嘴角。 钱亦绣几口吃完碗里的饭,牵着两个小朋友去了自己的莲香水榭。 路上,钱满亭还在说钱亦绣,「绣儿,你咋不学学满江嫂子呢?她那么雅致,可你……」 钱亦绣不在意地笑道,「我就是个小泥腿子,学也学不像。」 莲香水榭不大,前后只有六间房。西面临湖,正面是一条铺着碎石的小路,小路旁边是几盆花草,其它两面都栽着树木。屋后还种了几棵桃树,钱亦绣是想把洞天池的桃树枝弄几枝回来在这里嫁接。 应钱亦绣的要求,莲香水榭没有修围墙,推窗便可望见西湖美景,出门十几步便能走到西湖湖畔。 钱三贵既想满足孙女,又怕她人小离湖太近出事,便让人在这里修了一段游廊。 几个女孩子参观完了屋内,便出来坐在廊下翻绳子、折帕子,玩了一个下午。晚饭时,钱亦多知道钱亦绣娘两个的饭菜没有大肉,便要把钱满亭拉去前院,可钱满亭明显不想走。 钱亦绣笑着回屋拿了两条绣花绫帕出来,给她们一人一条,说,「这是我娘给我绣的,一家送你们一条。」 「好漂亮!」钱满亭的眼里闪着小星星。有了偶像的东西,便也心满意足地跟着钱亦多去了前院。 晚上,送走客人后,钱亦锦还专门来望江楼看娘亲和妹妹。见娘亲住在这里没有任何不习惯,妹妹也极喜欢,便放下了心。还让她们每天早上等他过来,然后再一起去正院吃早饭。 如今的小正太像个小小的男子汉,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同时,体贴娘亲妹妹,帮助三贵爷爷管家,关爱其他家人,件件事都做得妥妥当当。 第二天起床后,钱亦锦领着跳跳来了望江楼,动物之家的其它成员前几天就去了山里。 娘三个跟钱满霞一起去正房吃早饭。若是没有客,一家人都会像以前一样聚在这里吃饭。余先生的饭是小厮墨书从厨房直接拿去临荷苑,墨书就是原来的李大牛,余先生嫌原来的名字粗俗直接改的这个名。 饭后,除了程月回内院,其他人就作好准备,今天要来贵客。 王管事、李地主、王地主这些人来过钱家多次,他们的家眷也来家里作过客,钱三贵两口子也去过他们家。他们不算贵客。 虽然也请了县太爷等几位官身,但人家肯定看不上一个乡坤,根本不会来。 今天的贵客实际上就是张家人和崔家人,这两家的女眷不仅说好要来这里玩,还会在这里住一天。这事几天前就说好了,住处也准备好了。不过张央和黄月娥不会来,上个月底他们的儿子张子钰才满月,小两口要在家里带孩子。 因为有了张、崔两家,男女客人就要分开了。钱三贵领着钱亦锦在前院招待男客,吴氏领着钱满霞和钱亦绣在正院招待女客。 虽然吴氏不太会待客,但李地主和王地主家来的都是地主婆,大哥不说二哥。王管事家的人吴氏都熟悉,也不怕。主要是张家和崔掌柜家的女眷,钱三贵让钱亦绣主要负责。 钱三贵知道钱老头喜欢热闹场合,便把他和钱大贵请来一起陪客。还把汪里正、林大夫、万大中也请来作陪。 大概巳时,王管事家、李地主家、王地主家的人便来了。他们带了婆娘、儿子、儿媳来,李地主家的五姑娘也来了。 李姑娘今年十四岁,长得白净水灵,是二柳镇的第一美人儿,一来就跟钱满霞说到了一起。 这些客人吴氏都能应付,一群妇人在堂屋里说笑起来。 一直等到午时两刻,张、崔两人终于来了。不仅他们两人来了,连县太爷王大人、县丞胡大人都来了。还有个久未见面的客人,就是宋锦昭。 第49章 在他们来的前一刻钟,崔掌柜的小厮就骑马来告诉他们,今天有贵客到访,两家的女眷也不来了,让他们赶紧作好准备,到门口迎接。 一听贵客,钱三贵首先就想到了县太爷吴大人和县丞胡大人,吓得一条腿就有些哆嗦。他原来跟着崔掌柜同他们见过面,送过礼,也只跟县丞大人吃过一次饭。而县太爷他连句话都没说过,都是崔掌柜代劳。现如今,他们竟然来了自家作客。他是既荣幸,又害怕。 钱老头听说县太爷可能要来,万分激动,赶紧理了理胡子头发,又扯扯衣裳,让钱大贵也把自己整利索。 其他人也是高兴不已,没想到来作个客,还有幸见见青天大老爷。 王地主笑道,「我说刚才咋看见喜鹊在树上叫个不停,原来钱员外家真的有大喜事啊。」 众人都来到门前守候,钱三贵还低声吩咐人去跟吴氏说一声,把厨房盯紧些,今天要来贵客。 不大的功夫,便看见十几匹高头大马拥着几辆大马车出村口向这边驶来。 马车停下,前面马车里的吴大人和胡大人下车,与后面马车里的张仲昆、崔掌柜等人下车,都来到中间那辆黑漆木四马大马车旁,躬身等候。 一身华服的梁锦昭先下了马车,又转身从里面扶出一位五十几岁的高大男人。他穿着紫色绣云纹软缎圆领长袍,头上没戴帽子,只用一根玉簪把头发束在头顶,留着三绺长髯。长得器宇轩昂,浑身散发着久居长位者的威严和压迫感。 这个男人虽然穿得低调,但长得极有气势,连县太爷都毕恭毕敬站在一侧,站在门口的人更害怕了。 低着头的万大中心里也颤了颤,怎么这位来了这里?好在老爹没来,不然可坏事了。 钱三贵已经猜出这个男人八成是梁公子那位当大官的爷爷。他知道梁公子的爷爷曾经是国公爷,现在虽然辞了爵位和实缺,但还是朝庭一品大员。 这么大的官竟然来了他家! 他吓得扑通一声重重跪了下去,膝盖又把泥土磕了个坑。 站在门口的人都是平头百姓,见到县太爷都是要下跪的,也跟着跪了下来。几个胆子大的抖着声音说道,「见过大人。」 胆子小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梁则重走在最前面,来到跪着的几人面前,说道,「都起来吧。」 还俯身把最老的钱老头虚扶了一把,说,「老丈请起。」 钱老头爬起来,见连县太爷都尊敬的大官(啥大官他也不知道)对自己如此礼遇,激动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一行人进了厅房,坐定,上茶。 那男子坐在上位,对钱三贵说,「多次听昭儿提到你家,便趁着去大慈寺理佛,到这里看看……」 又向钱亦锦招了招手,说,「倒是个聪明孩子……」又勉励了他一番。 接着,他提出参观一下他们的荷塘月色和花果山,众人又起身陪着他出去。 钱三贵本就身体不好,又是瘸子,根本走不快。但这么多当官的都步行,他也不敢坐滑杆。万大中请示了县太爷,让人把推土的小独轮车推出来,让钱三贵坐在上面给他们讲解。 在众人出去后,钱亦绣才听在前院侍候的人讲了经过,她猜测重量级贵客可能是梁大叔的高官爷爷。 这位大神能来家里,若是服侍好了,可是家里的一个大靠山。拿出来显摆显摆,至少冀安省没有谁敢再无故招惹自家,溪山县的官员差爷就更不用说了。 但若是个吃相难看的,就像宋四爷,自家又要被剥去一层皮。不过,看梁锦昭平时的言行,以及他帮着失踪将士向皇上要抚恤的事情看,这位大神像个难得的好官,不至于看上百姓家的这点子东西。 吴氏等几个地主婆听说有个比县太爷还大的京城里的大官来了这里,都无比荣耀。吴氏是荣耀大官来了自家,那几个地主婆是荣耀自家男人儿子能跟这种大官相处。 钱亦绣让吴氏在这里陪客人,她去了厨房,按照适合北方人吃的口味多加了一些菜品。又让人去西湖里摘了一些金花莲叶,让人整治了几个莲叶菜和点心,还专门弄了个莲叶豆腐卷。上年在大慈寺里吃着好吃,她专门问了做法。 梁则重一行人兴致勃勃回了归园。他对县太爷说,「钱家这个示范作得好,挖塘造山,把如此荒凉的乱石岗建造成风景秀丽的藕塘和果山,应该大力推广……」 表扬钱三贵的同时,也表扬了吴大人,说他这个父母官当得好,百姓才会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安居乐业。 晌午,众人又吃了味道独特的金花莲叶菜和小点,梁则重频频点头。他指示钱三贵好好把这种新品莲藕种植出来,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同时也让吴大人看着些,让金花莲藕能够顺利地在溪山县种植出来。 饭后,这些人便走了。县太爷几人回溪山县,梁则重和梁锦昭要去大慈寺。 半个月前,梁则重就带着夫人宋氏、孙子梁锦昭去了西州府宋家。 祖孙两个昨天才到溪山县城,直接携着重礼去张家,感谢张仲昆多年来为孙子看病,并且住在了张家。 本来今天准备去溪顶山大慈寺拜望悲空大师,却无意听说钱家挖塘造山,种了从番人手里买的新品番藕,还把荒无人烟的乱石岗建造成了一个集种植、养殖、观景、住宿的大园子。便动了心思,想去参观一番。 昨天晚上,听说里面竟然还有岳家及儿媳妇的生意。便嗔怪梁锦昭和崔掌柜道,「我一直在说不要与民争利,你们怎么还要去争?一点小利,就把我多年积攒的声誉都败了进去。」 梁锦昭忙道,「我们也不算争,只不过把销售权要到了手。若没有我们国公府和宋府挡着,他们钱家的这些东西早被人掂记去了。即使这样,还被有许多人在打主意……」 第50章 听了孙子的说辞,梁则重方没言语。 梁则重来溪山县城的消息,吴大人和胡大人是在今天一大早知道的。他们赶紧去张家拜望,听说梁则重要来钱家,便跟着一起来了。 梁则重一行到了溪顶山脚,吴大人等人下车恭送,梁则重祖孙坐着马车延着溪顶山的盘山路向大慈寺驶去。 途中,梁锦昭望着车窗外面的悬崖峭壁说,「前年,孙儿陪着潘家爷爷路过这里的时候,潘家爷爷哭得好伤心。说他若是早两刻启程,就会避开突降的暴雨。或是让珍月郡主跟他同坐一辆马车,郡主也不会被山洪冲下悬崖,被崩塌的山体掩埋。太姥姥说他是装的,是沽名钓誉,可孙儿觉得他是真的伤心。没有什么比看到亲人遇难更让人心痛难过的了。」 梁则重叹道,「那潘子安人不错,只是心高气傲,又怀才不遇,觉得全天下他最委屈,谁都欠他的。因为置气,还故意冷落妻子儿女,得罪了皇家。其实,他那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他如此有才,皇上还要招他为驸马,明显就是不想用他。他再要强,却强不过命,又不知道顺势而为,可不一辈子过得不痛快。」 「怎么会?人们都说是太后背着皇上下的赐婚懿旨,皇上知道为时已晚,还为此大为光火。不好说太后,找借口把传旨的太监打瘸了,说谁让他跑得那么快。」梁锦昭道。 梁则重朗声大笑几声,又低声说道,「你现在不小了,不要人云亦云,凡事要多加思考……那天爷爷正好在场,就给你透个底,皇上是默认太后赐婚的。他生气是因为太后临时换人,把皇上的胞妹紫阳长公主许给了潘子安。其实,不管是哪位公主,潘子安都必须尚主。他应该庆幸,紫阳公主对他芳心暗许,求太后临时换了人。若真是皇上原先定的主,早死的那个人就不是罗驸马了。紫阳长公主虽为皇上胞妹,但敦厚贤淑,就是身体不太好。若潘子安能够多体恤一些,或许不会那么早逝,皇家高兴,他的日子也会好过得多。」 梁锦昭道,「潘家爷爷是众多清流和天下学子的楷模,又才高八斗,皇上怎么会不愿意用他?皇上不只一次感叹因为他的一时不查,朝庭错失了一位栋梁。」 梁则重摇头道,「这些世家子自喻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还比不上我一介武夫拿得起,放得下。权力是好,但也要皇上愿意给。当今胸有丘壑,睿智果敢,不像先皇那样依靠那五家世家。自登基以来,任人唯贤,支持张首辅推行了一系列改革举措,虽然都无一例外遭到他们的反对,但大半还是推行下去了。圣上一直在暗中打压这些所谓的百年世家,觉得每次皇子夺嫡,甚至是改朝换代,都离不开这几家的推波逐澜。经过三十年的清洗,内阁里虽然还留着潘次辅,似乎对那几家还有所倚重。其实,除了已经暮年的潘次辅,那五家没有一个青壮年的子弟能够进入权力中心。多年来,皇上一直在大力扶持贫寒学子,推行科举制度,广纳天下贤才。明年太后七十大寿,还会开一届恩科。」又感慨道,「如今国力强胜,百姓居乐业,这都是当今圣明啊。」 梁锦昭踌躇满志道,「若我的病能彻底治好,就去从军,为朝庭效力。」 梁则重道,「这次我来冀安,就是为了上溪顶山拜见悲空大师,想知道你的情况,还有……希望这次悲空大师能见我一面吧。」 之前悲空师徒几乎年年都要去京效报国寺,可每次梁则重前去拜访,悲空都以要与报国寺住持弘智大师论禅为由,闭门不见。别说不见他,连皇上都不见。 马车来到大慈寺,弘圆住持带着几个和尚正在寺门等候。 寺后的一处精致院落里,弘济小和尚正在问悲空大师,「师傅,梁师兄的爷爷要来寺里了,这次您还不见他吗?」 老和尚道,「这次为师会见他。为了你梁师兄,也要见他。」 小和尚又问,「为什么他们一定要见师傅,有些事情连弘智师兄和弘圆师兄都不知道吗?」 老和尚道,「因为为师活得够久……」又望了一圈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笑道,「坐看云舒,卧听鸟啼,朝观闲花夜闻雨,为师当然活得久了。就是皇帝,住持,都没有为师逍遥快活似神仙。」 小和尚看看师傅,这跟弘智师兄和弘圆师兄对自己讲的大不一样啊。 老和尚似乎看出小和尚的心思,嘿嘿笑了几声,又道「你那两位师兄的话听一半就是了,为师的话要句句牢记。」 小和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片刻之后,梁则重祖孙来了。梁则重给悲空作揖道,「十年未见,老神仙还是那么硬朗,可我爹却已经仙逝多年了。」 悲空合什道,「阿弥陀佛,天道轮回,生死有命,老纳也只有十几年的命了。」 二人请进了禅房坐于榻上,一个青年和尚倒了茶便退下,禅房里只剩他们二人。 悲空开门见山地说,「近十年来,老纳每次去报国寺,都未能与施主相见。即便是收弘济为徒,也是受弘智大师相托。实在是老纳年事已高,不耐再被那些俗事烦扰。」 这话是明显拒绝皇上相托的事情了? 那句话在梁则重嗓子眼转了几圈,还是被压了下去,直接说起了自家事,「我想知道昭儿的事,他的病真的能痊愈?家父还在逝的时候,说起过大师曾给昭儿批过的命。说芸芸众生中会有一个昭儿的有缘人,若是有幸得以遇见,昭儿便可化险为夷,从此大福大贵,一生顺足。是否这个有缘人出现了,他们结合就能改变昭儿的命格,治好他的病?」 老和尚合什道,「阿弥陀佛,梁施主曲解这个‘有缘’的含义了。老纳说的有缘,是指她与某种罕见的灵物有缘。只有她,才能取得那种灵物,有了那种灵物,昭儿的病就可得到根治,而非你们所想的那样。」 梁则重激动地问,「这么说,大师已经算到那位有缘人在哪里了?我的昭儿有救了?」 第51章 老和尚说,「老纳不止算到她在那里,还曾见过她。而且,昭儿同她的交情匪浅,你们梁府也同她家有所交集。」 梁则重沉吟了一下,猜测道,「大师是指钱家那两个小娃中的一个?」 老和尚点点头说,「嗯,是钱家女娃。不过,这事只能限于你和昭儿知道,万万莫要传扬出去。否则,会给那个女娃招祸。」 梁则重郑重承诺道,「大师放心,我梁某和昭儿都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自当严守这个秘密。」 老和尚点点头又说,「那种灵物藏于深山绝壁之中,此去困难重重,十分危险。到时候,老纳还得亲自去帮帮忙,她才能得以成行。「 梁则重道,「我派几名绝顶高手去助她一臂之力,如何?」 老和尚冷笑道,「既是灵物,就不会让俗世之人打扰。只有有缘之人,才能得见真颜。」 梁则重下得榻来,给老和尚长躬及地,说道,「谢谢大师了,我的昭儿全仗大师垂怜。」 …… 第二日,梁则重要独自下山回西州府,梁锦昭将继续留在这里。 一大早他就去给悲空大师辞行,想着皇上托他问的事,憋红了脸还是没有问出口。 老和尚看看梁则重,说道,「十年前天体突然出现异像。老纳推算,不仅许多人的命格都得到了改变,大乾的盛世还将持续近百年。皇上担心的事情不会出现了……天机不可泄漏,老纳言尽于此了。」 梁则重没想到大师能说出这几句话,虽然没有说仔细,但已经够了,他也能交差了。 他又深深地给老和尚作了个揖,出了小院,坐马车下了溪顶山。 而溪景山下的花溪村、大榕村里,村民们还在乐此不彼地说着县太爷、县丞大人陪着京城高官去钱家作客的事情。人们羡慕啊,连嫉妒恨都没有了,因为连他们都自认为没有资格嫉妒恨了。 钱老头更是兴奋不已,天天显摆京城大官扶了他,还让他「请起」。这个新闻传了一个多月还没有沉寂。 六月中旬,持续处在亢奋中的钱老头却被一记闷棍打蒙了。因为,他听说孙女钱满霞的嫁妆里竟然有他们老钱家的财产,老三竟然把他持有的一半「老兄弟点心斋」股份给了她,还把挨着洪河的三十亩藕塘也给了她。那三十亩塘里,有五亩种的是金花藕这种珍贵物。 老头子当时的血就冲上了头顶,差点栽倒在地。 钱老太更是心疼得直捶胸口,老三真是疯了,给了那丫头片子五十亩地,三十亩藕塘,一半点心斋的股份,现在又请了几个木匠用松木在给她打家具。天哪,这得多少钱哪,这些都是她孙子锦娃的东西,怎么给了外姓人。 这事不止老两口、钱大贵两口子、钱二贵两口子不同意,连钱满川和钱满河都不太赞同。藕塘和地,这些东西给不给是三房的事,但是点心斋的股份却不应该给外姓人,这是老钱家立命的根本。 他们让陆嫂子来请钱三贵去钱家大房,说有事情商议。 陆嫂子的身契在三房,所以她心里还是向着三房的。就悄悄对钱三贵说了句,「好像是点心斋的事。」 钱三贵也猜到可能是这事。 钱亦绣一阵无语,点心斋不是钱家的祖产,是自家弄出来的,只象征性地让他们几房出了几两银子入了伙。当时的想法就是让亲戚家都富裕起来,他们的日子好过,也不会天天盯着自家。 前几天,民主的三贵爷爷还专门征求两兄妹的意见,问把一半点心斋的股份给钱满霞行不行,钱亦锦和钱亦绣都表示同意。 小正太还说,「给姑姑和妹妹多陪送些嫁妆,以后她们的日子才好过。我长大了能够自己挣。」 钱亦绣心疼小姑姑从小受的苦,说道,「少了,把点心斋的股份都给姑姑吧,再多陪送些别的,以后咱们家还会更有钱。」 钱三贵摇头道,「两份足以,剩下两份就给锦娃了,这毕竟是钱家兄弟共同开的。」又心疼地看看钱亦绣说,「爷清楚,这个点心斋是绣儿弄出来的,但爷爷却是不能给绣儿这里的股份了。不过绣儿放心,锦绣行你和你哥哥一家一半。」 钱亦绣笑起来,三贵爷爷真是个可爱的小老头——其实,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但三贵爷爷的确已经像个老头了。 钱亦绣见钱三贵拄着拐往外走,也想跟着去。钱三贵笑道,「无事,你太爷和大爷爷他们是讲道理的人,爷给他们解释清楚了,他们自然会同意。天黑了,你们在天好好呆着,你奶陪着爷去就成。」 晚上,钱亦绣和小娘亲都上床了,白珠突然来报,「我爷爷说老爷犯病了,已经人事不醒,被人送了回来。太太正在哭呢。」 钱亦绣听得魂飞魄散,赶紧起来穿衣。 程月听了也哭起来,「怎么办,公爹会不会死呀?」 钱亦绣安慰小娘亲道,「无事,爷爷原来的病那么严重,还不是又好过来了。娘不急,等你睡一觉起来,说不定爷爷的病就好了。」 她出了望江楼,同泪流满面的钱满霞一起去了正院,月亮门口又碰上了急急赶来的钱亦锦。 卧房里,吴氏哭的快晕过去了,嘴里念叨着,「当家的,你可别死啊,你死了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何氏和小翠正扶着她劝解。 钱满川和钱满河都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 见他们来了,钱满川忙上前说,「你们莫急,已经让人去请林大夫了。」 几人见钱三贵脸色铁青,双目紧闭,也是吓得大哭起来。 钱亦绣抬头尖声问苏四武道,「我爷是怎么回事?」 钱四武哭着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没让我进屋,我只听见屋里吵得挺凶。后来,老爷就昏过去了。」 第52章 钱亦锦抹着眼泪问钱满川道,「我爷去你家的时候是好好的,站着走出去的,为何回来就变成了这样?你们吵什么?明明知道我爷身子不好,为何还要吵他?」 钱满川红了脸,哼哧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钱亦绣又问钱满河,「满河叔,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满河搓着手说,「是,是爷和奶,他们不愿意让三叔把点心斋的份子给,给,给……」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钱亦绣早就猜到了原由,但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意难平。她边哭边悲愤地说,「你们怎么能这样,我爷给你们的难道还少了吗?我爷十几岁就出去提着命跑镖,挣的钱一大家子享用。可是他生病了,要死了,却分家了,被撵到了这里。我们一家子苦苦支撑,好不容易挨过来了,我爷瘸了一条腿还在劳累奔波,挣下这份家业。我爷分配他自己的东西,连我哥哥都同意了,还说自己是男子汉,将来凭着双手自己去挣前程。你们凭什么反对?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都分家这么久了,我们家的事情咋还由着你们来反对?」 这些话让钱满川和钱满河羞惭难当,红着眼睛说,「绣儿误会了,我们不是想占你们家的东西,真的,这点廉耻之心我们还是有。我们,我们就是觉得这是我们钱家的基业,不能,不能……」 「你们钱家的基业?这话大伯和满江叔说错了,这不是你们钱家的基业,更不不是钱家的祖产。点心斋是我们赤手空拳打拚出来的,是我们钱家的基业。我是我们家的长子,我爷和我处理我们自己的产业,还轮不到族人管。」钱亦锦颇有气势地说,言外之意也把大房、二房的关系推远了。 正在这时,林老大夫被李金虎接来了。除了吴氏、蔡老头、钱四武留在卧房,其他人都被撵到了厅里。 林大夫又是施针,又是让人熬药,灌药,几人忙进忙出。钱亦锦年纪小,抵制不住磕睡,倚在罗汉床上睡着了。尽管钱亦绣内里是成人芯子,但身体招架不住,后来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突然,吴氏的一声哭喊把兄妹两个吵醒了,原来是钱三贵醒了。 几人赶紧涌进屋内,见钱三贵微睁着眼睛,明显出气多进气少。 林老大夫摇头对吴氏几人道,「趁他现在还清醒,有话就说吧。」 这是让三贵爷爷交待遗言了?几人一听都泪流满面,但又不敢高声啼哭,围着钱三贵抹眼泪。 钱三贵缓慢地环视了他们一圈,最后把目光定格在钱亦绣身上,含糊说道,「霞姑有了好人家,锦娃是男娃,还有人想着,绣儿咋办?爷死了,绣儿咋办……」 钱亦绣听了更加难过了,拉着钱三贵的手嚎啕大哭起来,说道,「那爷就不要死,爷死了,绣儿咋办?」 钱三贵混浊的眼里流出了眼泪,又把视线转到钱亦锦身上,说道,「锦娃,锦娃,」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钱亦锦赶紧伸手握住了,听他继续说道,「锦娃,以后,你就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子汉,要孝敬你奶、你娘,要把妹妹照顾好……生意上的事情,多听钱华的,家里的事情,多听老蔡的。要把人护住,把家业护住,以后妹妹出嫁要多给些嫁妆……爷的身子本来就不好,死了怪不到任何人……要孝敬你太爷,特别是要孝敬你太奶,跟亲戚们相处融洽……」 突然,钱老太的嗓门传了过来。她和钱老头一夜没睡好觉,见天都蒙蒙亮了,钱满川还没回来,就有些害怕了,赶紧让钱大贵和陆嫂子扶着他们来了。 钱老太过来哭着说,「老三,你咋就那么想不通呢?娘不是谋你三房的产业,娘帮锦娃守着,就是帮你们三房守着。既然你不喜,娘就不管了,再也不管了,你快好起来吧……」 钱老头也流着泪反复说,「你的气性咋就这么大呢,你的气性咋就这么大呢,都是一家人,说说而已,有事好商量嘛……」 钱三贵看见钱老头、钱老太这样,流着泪张了张嘴,却已经说不出话来。钱亦绣觉得天都要塌了,尖声哭起来,所有的人也都大声哭了起来。 这时,李金虎来报,「外面有个游方和尚,说能治老爷的病。」 钱老头一听,叫道,「那还报啥,快请他进来。」 又哭着对钱三贵说,「三儿挺挺,你上次就是游方和尚救的命。」 正说着,进来一个老和尚。他几步走进来,先给钱三贵施了针。边施针,还边对围着的人说,「他还没死,哭甚?」 钱亦绣已经哭的泪眼模糊,只看见一个和尚模糊的影子。一听这声音咋这么熟呢,眨巴眨巴眼睛一看,真的是悲空大师。这个老和尚是老半仙,他来,三贵爷爷应该转危为安了。她马上停止哭嚎,说,「哥哥,是悲空大师,他来给爷治病,爷的身体肯定会好起来。」 见老和尚挥手让众人出去,众人便都抹着眼泪走出卧房,只有林老大夫和苏四武在屋里帮忙。 天已经大亮,老和尚走了出来,说道,「好了,钱施主无事了。」 跟出来的林大夫说,「大师真是神仙下凡啊,三贵已经无大碍了,正睡着。」 钱老头仔细一看老和尚,惊道,「老天,大师就是十几年前救我三儿的老神仙哪。」 说着,就跪了下去,钱老太、吴氏等人都跟着跪下去。 老和尚赶紧伸手把钱老头扶起来,说道,「阿弥陀佛,钱施主命不该绝,老纳也是顺天而为。」 钱亦绣喜道,「大师快歇歇,我去给大师准备莲叶早餐。」 老和尚笑道,「小施主上道。不过今天就算了,老纳来的匆忙,还要赶回去。五日后吧,老纳会再来给钱施主换药,顺便跟他讲讲禅。」说完便抬腿走了。 跟三贵爷爷讲禅?老和尚这又唱的哪出? 一家人纳闷归纳闷,还是高兴地把老和尚送出了家门。 第53章 林老大夫兴高采烈地让苏四武跟着他回去抓药,老和尚开的药方在他手里,他可是捡着宝了。 众人担心了一夜,都疲倦至极,各自回了自己家。 钱满霞泪流满面地对吴氏说,「娘,等我爹醒了就跟他说,我不要点心斋了,都留着给锦娃。」 钱亦锦不赞同地说道,「为什么不要?咱们自家的东西,我和爹都说给姑姑了,姑姑受着就是。」 钱家二房,钱二贵正准备去归园,见儿子回来了,问道,「怎么样,你三叔没事吧?」 「所幸没事了。」一夜未睡的钱满河走路都有些踉跄,还是把夜里的经过讲了一番。 只听唐氏吧唧了一下嘴,遗憾道,「三叔咋又活过来了呢?若那口气上不来多好,那么大一片家业咱们就可以帮着管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钱二贵一个大嘴巴子抽上去,骂道,「我抽死你个缺德黑心的死婆娘。」骂着,又抬起脚脱下鞋继续抽。 钱满河这回也没拉架,气得在一边吼道,「娘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要说咱们现在的好日子都是靠着三叔家过上的,就是穷亲戚帮衬不上,也不能这么阴损。娘就是不替自己想,也要替得娃想想,替我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想想,给他们积得些德。还有,以后把嘴管住,不要啥缺德的话都往外说。三房跟咱们家已经生分了,娘还要这么得罪人。这次万幸三叔没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锦娃和绣儿,包括万大中,他们是不会放过咱们两房的。三叔家之所以搞得这么好,不光是三叔能干,更是两个娃子能干。」 钱二贵不会说那么多道理,边抽边把唐氏往外拖,嘴里反复说着,「滚,滚,老子不要你了,老子不要你了……」 唐氏尖声哭喊着,「不敢了,再不敢了,当家的快别生气了……」 大肚子的小王氏总不好看热闹,赶紧出来劝架。一岁半的得娃吓得在一旁大哭起来,「娘,得娃怕怕,得娃怕怕。」 钱满河一手把得娃抱起来,又把小王氏拉到一旁,怕把她误伤着。他气得青筋直冒,还是忍着没去拉架。不是他不孝,若再不让他娘得些教训,这样拎不清,迟早要出事。他跟他娘讲了多少道理,可她愣是一句听不进去,或许有些事真要武力才能解决。 大房里,钱满川也在劝钱老头,「爷,奶,算了,三叔想给霞姑就让他给吧。这次好在三叔没事,若是他有个好歹,三房一家怕是要恨死咱们了。弄不好,咱们还会得个掂记亲戚家财产的名声。连锦娃和绣儿那么小的孩子都知道,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咱们这些大男人,干嘛一定要盯着那两层股份呢?」 钱老头的眼睛有些红了,说道,「我原一直觉得三贵是这几个儿子中最懂事,也最孝顺的一个。没想到,为了这么一点子事就忤逆爹娘,气性还这么大。我不是阻止他给霞姑嫁妆,我知道他是在补偿霞姑曾经受过的苦。但是,点心斋是姓钱的,我年年都要给祖宗念叨,说咱们钱家的点心斋、锦绣行越做越好,真来越壮大。他这样做,我再去给祖宗上坟的时候,咋说?说咱们的家业给了外姓人?我要是让他给顺了手,会不会把锦绣行那么大个家当也给出去?」 老头子越说越难过,竟是哽咽起来。 钱老太歪嘴道,「那咋行,锦绣行是我锦娃一个人的。」 三天后,钱三贵就能够坐起来了。虽然依旧虚弱,但与人交流没问题。钱亦锦和钱亦绣两人便把商量好的事情跟他说了,就是自家退出「老兄弟点心斋」,哪怕吃点亏,以后跟那边算是彻底划清界线了。不然一直这么牵扯着,说不定哪天连锦绣行都会被他们掂记上。 钱三贵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吃些亏,把产业彻底掰扯开……」 但钱三贵的提议他们三房吃亏太大,钱亦锦兄妹明显不太愿意。 钱三贵叹道,「咱们家也不在乎那点子钱了,就给他们吧。当是我帮衬兄弟、侄儿的,也了了我爹那个‘大家都过好日子’的愿。」 兄妹俩望望三贵爷爷,脸比钱大贵老得多,头发比钱老头稀疏得多,只得点头认了。 钱三贵又说,「我已经想好了,我的身子骨不好,说不准哪天就死了。趁我还活着,先把绣儿的嫁妆分出来,也省得他们闹腾……归园、锦绣行、花果山以东的四十亩藕塘、八十二亩田地家里留着,既是家人继续过下去的倚仗,也是留给锦娃的。与雾溪茶坊合作的那一成股份、莲蔻作坊、花果山、以及花果山以西的四十亩藕塘给绣儿当嫁妆。你奶手里的那几千两银子,先拿五百两出来给霞姑。剩下的留作家用,等以后绣儿出嫁、锦娃娶媳妇,也可以拿出来用。」又对钱亦锦说,「别怪爷给妹妹的有些多,实在是这些家业大多是你妹妹挣下的。」 钱亦锦赶紧表态道,「爷再给妹妹些东西都成,锦娃是男娃,以后可以自己挣。」 钱三贵摇头道,「给妹妹这么多够了,锦娃是个好娃子,以后还要帮妹妹撑腰。」又嘱咐吴氏,让人去县城把钱华叫回来,去县衙把契书办了。 吴氏不愿意现在就分,但也不想违背丈夫的意愿,只得抹着眼泪出去派人去县城。 钱亦绣流泪道,「爷,不着急,你会一直活到绣儿出嫁的。」 钱三贵叹道,「爷的身子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好孩子,爷不能委屈你……」这是他儿子流下的唯一骨血呀。 见钱三贵累了,两兄妹方出了内院。钱亦锦红着眼睛对钱亦绣说,「妹妹晚些嫁人,等以后哥哥有出息了,给妹妹更多的嫁妆。」 钱亦绣说,「好,妹妹等着。」 晚上,钱老头、钱老太、大房一家、二房一家都被请去了归园。 由钱亦锦代表病重的钱三贵,说了自家将退出「老兄弟点心斋」的事情。 点心斋共包括两家作坊,两家铺子。其中,省城一家作坊、一家铺子,溪顶山县城一家作坊、一家铺子。 第54章 三房只要溪顶山县城的那家点心作坊,以后这家作坊就叫霞霞香饼屋,这是给钱满霞的嫁妆。 而大房、二房、四房拥有三处产业,以及「老兄弟」的老号。这样,钱家产业就没有外姓人家了。 三房原来占「老兄弟点心斋」的四成股,这么分配,可谓吃大亏了。 钱亦锦把这个决定说完,钱大贵、钱二贵、钱满川等人都强烈表示不同意,说他们不能让三房吃亏。钱老头也不同意,不停解释自己并没有帮着这几房谋三房产业的意思。 闹哄哄的吵得钱三贵头痛,冷汗不住地往下流。钱亦锦只得高声说,「我爷说了,你们若是不同意他的这个提议,那就继续按原来的办。我家仍然占两成股,但另外两成股必须送我姑姑当嫁妆。」 他这么一说,屋子里立刻静了下来。只有钱满河说了句,「我还是赞成四房人一起开点心斋……」话没说完,便被着急的唐氏猛捶了一拳,只得愤愤地闭上了嘴巴。 钱亦绣看着众生百态,觉得这些人里最聪明的还是钱满河,知道怎样做对自家最有利,只可惜被糊涂的爹缺德的娘拖了后腿。 其他人嘛,有利欲熏心的,有不愿意产业外流的,还有抱着白捡的便宜不占白不占的。 钱老头想了想,一捶定音道,「哎,也罢,就这么办吧。老三家这么多产业,拿点出来点支持兄弟,也行。这样,既保住了钱家产业没有外姓人,也给了霞姑嫁妆。」又对大房、二房的人说,「要记着三贵的仁义,知道帮助兄弟。不要只想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钱家的产业才能越做越大。」 他们愿意,钱老太不愿意了,大声嚎哭起来。边哭,还边歪着嘴说,「我明明是想帮锦娃守份产业,却没想到反而害了他。你们这样分,不是连多的都交待了?哎哟,锦娃亏大了……」 她是真伤心,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口水还不断往下流。 钱亦锦赶紧用帕子帮她擦着眼泪,劝道,「太奶,书中自有黄金屋。锦娃正在努力发奋,将来定能自己挣份好前程,大家业。不仅如此,锦娃还要给我娘、我奶、太奶请封诰命。太奶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好好活,等着享锦娃的福。」 钱老太听了方好些,含糊说道,「好,好,太奶等着,太奶等着享重孙孙的福。」 作为长房长孙的钱亦善也被请来开会了,他也表态道,「我跟锦弟是一样的想法,自己会去挣家业,挣前程。」 钱亦绣看到这种场面,很为小姑姑心酸,钱老头和钱老太身上穿的都是小姑姑做的衣裳、鞋子,平时还经常给他们送吃食。小姑姑对老两口的孝心,比钱家第三代、第四代任何一个男丁都多,只因为她是闺女,就这么被无视。 不管愿不愿意,点心斋就这么分了。 钱华忙没有时间,就让蔡和办理跟「老兄弟点心斋」分家的事宜,同时又帮着霞霞香饼屋找铺子找掌柜和小二,做点心的一套人马还在。 钱亦绣暗中偷笑,还好自己当初留了一手,以后再给小姑姑写几个做蛋糕的方子。 万大中听说钱三贵为了给钱满霞点心斋股份差点被气死,赶紧来钱家敬孝心。表示那饼屋还是留在钱家,自己有能力给霞姑好生活。还说,锦娃这么优秀,将来定是有大出息的人,会自己挣家业,以后钱家人都会享他的福。让钱三贵不用给他什么产业,都留着给钱亦绣。 钱三贵说,「大中不要客气,该给谁多少,我心中自有计较。」 万大中遇到去正院看望三贵爷爷的钱亦绣,便请她当了回信使,带给钱满霞一把雕花梳子。梳子小巧精致,梳把上雕着并蒂莲,还刷了层亮漆。 他红着黑脸说,「这是我自己雕的,不知道她会不会嫌弃。」 钱亦绣笑道,「这么好看的梳子,又是万大叔亲手雕的,我姑姑肯定喜欢了。」 万大中听了,高兴地咧开白牙笑起来。 当钱亦绣把小梳子转交给钱满霞,并说了这是万大中亲手雕的后,小姑姑顾不得害羞,一把抢了过去,乐得眉眼弯弯地小跑着回了翠竹轩。几天来笼罩在小姑娘脸上的愁云一下子被春风吹散了,脚步也轻快起来。望着那抹很快消失在翠竹后面的玫红色背影,钱亦绣压抑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陆师傅在六月初才把屏风架做好。一个原因是陆师傅精雕细凿耽误时间,还有一个原因是木头不够用,他又找师兄买了点湘妃竹搭配着用。采用深雕、浮雕、透雕、多层雕琢等多种雕刻技艺,雕了夔龙纹福寿如意及卷云图,结构细致,栩栩如生,巧夺天工,立体效果极强。 钱亦绣看了差点惊掉下巴,这件艺术品一点也不比前世故宫里看的差啊。 这么好的手艺,再加上湘妃竹,一千两银子都不高,可陆师傅只收五百两。他说,这是给他扬名的机会,以后他陆风就是大乾最好的木匠了,他还要感谢钱家。 同时提了个条件,就是他要伴随着这架绣屏一起去京城。 这个条件钱亦绣没拒绝,陆师傅技术好、工作态度好,人品也不错,带着一起就是了。 现在,就等小娘亲的绣品了。所以,小娘亲比平时更加用功,「眺望」的时间几乎都在晚上。 如今,家里的成员除了钱三贵躺在床上养病,每个人都忙碌。吴氏忙着帮钱满霞置办嫁妆,钱满霞带着蔡小花忙着绣嫁妆,小娘亲忙着绣花,小正太忙着发奋,钱亦绣则忙着想去洞天池的事情。 赤烈猴从五月初开始,要在洞天池呆到六月二十左右才离开。为了避开赤烈猴,她最好二十五日后去,赶在六月三十日子时前把蛇蔓菊拿到手。 现在她已经不许动物之家进山了,同时让大山把白狼也接到家里住。 钱亦绣准备东西的同时,反复跟猴哥讲着去那座山的路线,以及用雄黄酒把蛇吓跑。若白蛇不跑,猴哥又打不过人家,就赶紧撤,五年后再想法子。 第55章 还有两件事没想好,一个是该找个什么好借口让三贵爷爷同意自己去。一个是对付白蛇的法子,若雄黄酒对白蛇不起作用,猴哥又打不过白蛇,只得跑。她既不想让猴哥冒险,又不愿错过五年才开一次的蛇蔓菊,很是纠结。 正发愁的时候,老和尚约定的五天期限到了。老和尚是个馋和尚,又救过三贵爷爷两次命,自己也该给他弄些好吃的。 后来钱亦绣才听说,三贵爷爷当初被匪人砍得重伤不治,被一个游方和尚救了,原来那个和尚就悲空大师。 能被老半仙救两次命绝非偶然,说明三贵爷爷应该是个有福的命。既然是有福的,就不会那么快死。这么一想,钱亦绣就高兴起来,对老和尚也更加感恩。 昨天,她就把拟好的菜谱交给了何氏,让她今天一早去西湖摘二十张金花莲叶,多做几个莲叶菜品。她想着今天小和尚肯定要来,小和尚还是三月份的时候从北边回来来过一次,好久没见到他了。 今天余先生特意给两个学生放了假,自己一大早便去了万家玩耍。 钱三贵自我感觉已经好了许多,不好意思躺在卧房里等着高僧去给他治病。坚持去了前院正房侧屋,斜躺在罗汉床上,钱亦锦和钱亦绣陪他说着话。 大概巳时末,老和尚便来了。不仅带了小和尚,还带了梁大叔和一个钱亦绣不认识的五十多岁的男人。 钱亦锦给那个男人作揖道,「小子参见梁大人。」 钱亦绣知道了,那人原来是梁大叔的高官爷爷梁大人。 老和尚去侧屋给钱三贵看病,不让别人进去打扰他们,说他还要单独跟梁施主讲讲禅。 而钱亦锦和钱亦绣则陪着梁大人、梁锦昭、小和尚在厅屋闲聊。 梁大人的态度非常亲民,一点没有上一次的威仪和架子,竟然送了钱亦锦和钱亦绣见面礼。两人的礼物一模一样,都是一把三寸长的短匕首,把上镶了宝石,出鞘寒光逼人。 还说这匕首是他在战场上的崭获,便于随身携带,用来防身最好。 钱亦锦极喜欢,拿着匕首爱不释手。又觉得这东西给男孩倒是不错,给妹妹却有些不妥,女孩子手嫩,万一误伤着咋办。想着等客人走后,争取把那把匕首从妹妹手里要过来。 钱亦绣也喜欢这个礼物。随身带着它,去洞天池也有了一件防身之物,况且这上面的红宝石一看就值钱。 她还有一种感觉,就是梁大人看她的目光似乎要比看钱亦锦的更热切些。难道,他知道自己以后会是梁大叔的救命恩人? 若是他知道,肯定是老半仙算出来了,还告诉了他。送这礼物或许也有他的深意。 再看看梁大叔,看她的眼睛也冒着兴奋的小星星。好在她有自知之名,自己只是一个小泥腿子,没有那个魄力让世家贵公子暗送秋波,那么一定是这位也知道了自己即将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梁家人的口碑不错,凭着梁锦昭救命恩人的头衔,自己也可以消费一阵子了。 看来,这趟洞天池之行势在必行。 不大的功夫,在和熙园里玩的动物之家也来了,厅屋里立即热闹起来。屋里闹腾不开,便都去了院子里。小和尚同猴哥闹不够,梁大叔则逗着奔奔和跳跳玩。 梁则重已经听孙子讲了赤烈猴和白狼的事情,亲眼看见,还是吃惊不已,也饶有兴致地跟动物之家互动起来。 钱亦绣暗乐,动物之家还是社交名媛,它们一出动,就把客人们的兴趣都吸引了过去,倒省了自己不少事。 这时,在门口听命的苏四武来请钱亦绣,说老爷和大师请她进去。 三贵爷爷的眼睛有些红,拉着她的手说,「绣儿要进深山找灵药,就去吧。切记,有危险就赶紧让猴哥背着你快跑,一定要平安回来。爷就你这么一个孙女……锦娃是孙子,没有孙女贴心。」 说完,眼泪便涌了出来,赶紧又袖子擦了擦。看来,老和尚已经说服三贵爷爷同意自己「进深山」了。 老和尚安慰道,「阿弥陀佛,这位小施主是个大富大贵的长寿命,钱施主还要享她的大福,此去定会平安回来。」 说完,又从腕上取下两串念珠,一串短的,一串长的。短的在他的腕上绕了两圈,长的在他的手腕上绕了三圈。 递给钱亦绣道,「这是两串凤眼菩提念珠,经过多种异药浸泡。戴在身上,不仅能强身健体,还具有驱赶虫蛇之功效。这两串珠子跟了老纳有六十几年了,现在赠与你跟那泼猴,希望你们此去能达成所愿。」 钱亦绣都快激动哭了,两件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难题,都被老和尚解决了。 她接过念珠,连连说着谢谢。 老和尚走之前,又偷偷跟钱亦绣说道,「记着,多摘些那种稀罕茶叶,谁都不要给,包括姓梁的,只给老纳。」 钱亦绣笑着连连点头。 老和尚收起了之前的笑意,又以极低的声音说,「切记,紫珠仍龙眼,若提早出世,天下将易主,必会引起大乱。真龙上天之日,才是紫珠现世之时。阿弥陀佛!」 钱亦绣听了一个哆嗦,他说的紫珠不会就是洞天池里的那颗紫色珍珠吧! 愣愣地望着老半仙的背影,钱亦绣的腿都有些发软。 他的意思是,若紫珠提早拿出来,天下就会易主。马面说以后宁王会当皇帝,是不是自己把紫珠拿出来了,就会换成另一个人当皇帝?那样,宁王肯定不同意了,就起兵造反,造成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哦,老天!难道自己的一个举动竟然会改变这个朝代的历史走向? 不管自己的猜测对不对,都先不要把紫珠拿出来。至于什么真龙上天,她也搞不懂,就等着老和尚的指示吧。 她按了按狂跳的小心脏,刚转过身,小正太便过来了。他说,「妹妹,你那匕首就给哥哥吧,哥哥给你买花戴。」 第56章 钱亦绣白了他一眼,当自己傻啊。 她一把按住挂在腰间的匕首说,「不给,我也喜欢这匕首。」 无论小正太如何说,钱亦绣就是没给。 这日起,钱亦绣就开始忙碌起来。 今天二十二日,那些赤烈猴应该已经离开洞天池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推后几天再去。 三天后,也就是六月二十五日,天刚蒙蒙亮,钱亦绣就悄悄起身了。她爬过熟睡的小娘亲下了床,套上床头的衣裤,再把那串凤眼菩提珠戴在手腕上绕了三圈,就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紫珠和白珠已经在一楼等着了,几人又一起去了莲香水榭。 进了卧房,从柜子里拿出准备好的绿色棉麻衣裤换上,又把那柄小匕首系在腰间。 穿上那双她自己设计的厚底系带小布鞋,这鞋是让小雨帮着做的,结实又不打脚。 穿戴好了,便对着镜子把头发梳成两根麻花辫,再盘在头顶,用木簪子固定好,这样头发才不容易散乱。 两个小丫头还有些纳闷,去寺里烧香用得着打扮成这样吗?不过也只是想想,不会问出口。 来到正院,钱三贵和吴氏已经起来了,正在厅屋等着她。 对吴氏及其他人的说辞是,钱亦绣今天要去大慈寺上早香,给钱三贵祈福,求菩萨保佑钱三贵的病能够早日痊愈。为了心诚,还必须在寺里住三天,跟着师傅们念经吃素。 头天晚上,钱亦锦表示他也要同妹妹一起去为爷爷祈福,被钱三贵以功课第一挡了。 吴氏笑咪咪地看着孙女吃早餐,直念叨孙女小小年纪就如此懂事。 钱三贵都快哭了,一直咬牙忍着。虽然悲空大师一再保证无事,又有那么几个厉害的动物保护,但他还是担心,怕出意外。 钱亦绣吃了两张饼一个鸡蛋,喝了一大碗豆浆,把肚子吃得饱饱的。她看见坐在一旁的三贵爷爷红了眼圈,笑着扯了扯他的袖子,无声地说了句「我无事」,便出了屋。 吴氏把她送到外院,一个青年和尚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这个和尚是服侍老和尚日常居的,叫无名。昨天晚上来给钱家送寺里的素食点心,说是弘济小师叔让他送来的。同时,再要二十张金花莲叶。为了莲叶新鲜,就在归园外院住了一晚,今天现摘。 钱亦绣正好借光坐他的马车一起去寺里。 吴氏把钱亦绣送上马车,看到马车走村后的那条小路,往东而去。 马车来到一片竹子后面,钱亦绣下了车,看着马车继续向东跑去,她则转身往溪景山和溪石山的岔路口跑去。 过了那片乱石滩,上了溪石山,来到那块熟悉的巨石下,猴哥、白狼、大山、奔奔已经等在那里了。它们昨天就来了,一直在这里等着。 钱亦绣笑着跟它们每位问了好,从怀里掏出那串长凤眼菩提珠给猴哥系在脖子上。又掏出两串在镇上买的佛珠给大山和奔奔戴上,白狼有性格,不喜欢这些身外之物。 虽然钱亦绣挺为自己蒙大山和奔奔的行为不耻,但实在没办法,凤眼菩提珠有限,而大山又护犊,只得临时买了两串珠子应付它们。 然后又从洞里拿出之前准备好的几个背包,给白狼和奔奔背了两个大背包,她和猴哥、大山背的是小背包。 再把昨天放在洞里的猪肉坨坨给它们,让它们吃的饱饱的。主要是让白狼多吃些,现在气温高,生肉不能久放,它后两天或许会挨饿。 一切准备就绪,一行五「人」向洞天池进发。 此时时辰尚早,朝霞满天,和煦的晨风吹得人倍感舒适。 大概走了两刻钟,钱亦绣就挂在了猴哥的背上。不是她懒,实在是她拖了整个队伍的后腿,让白狼极其不耐烦。 如此一来提高了行军速度,也吓得钱亦绣心惊肉跳,危险的地方她只有闭上眼睛。 猴哥大概觉得小主人惊爪爪的尖叫挺刺激,本来可以好好走的路,它也要跳来跳去。气得钱亦绣抓了一把它的腋下,它才老实下来。 一个时辰后,便来到了岩洞口。虽然钱亦绣已经默念了上万遍,虽然好记性的猴哥曾经走过这里,她还是又闭着眼睛默了默。来到第三个洞口,把火把点上。 让嗅觉和听觉都最灵敏的猴哥打头,机灵的奔奔紧跟其后,然后是骑着大山的钱亦绣,最后是凶狠的白狼,钱亦绣手里还举着火把。特殊的探险队便进了山洞。 平安地过了这个洞,爬过那段陡峭的山路,来到那块黑色岩石前,被她敲开的洞口还是用一块大石挡着的。 钱亦绣开心不已,又表扬了猴哥几句,「真是个聪明的小伙子,上次过了这个洞,还知道把洞口挡住。」 不知道是不是她(它)身上的凤眼菩提珠起了作用,过了那么多个洞也没有遇到可怕的虫蛇之类的怪物。只在一个洞里看到几只蝙蝠,好在蝙蝠睡着了,没有来吸她的血。 这一路非常顺畅,速度也快。爬山猴哥背她,钻洞大山背她。大概申时初,她(它)们便到了那个与洞天池相连的山洞。钱亦绣怕赤烈猴还没走,便让猴哥先仔细听听。 猴哥跑进洞中听了听,表示没有敌情,一行五「人」才往洞中走去。 穿过山洞,终于平安到达了相隔三年之久的人间仙境——洞天池。 尽管已经来过一次,但经过一路上的胆战心惊,钱亦绣还是激动地流出了眼泪。 此时正值盛夏,洞天池的颜色更加浓郁,花香更加浓郁,还夹杂着一阵阵甜蜜的桃香味。 只不过原来的一片粉色桃花没有了,桃树林里一片碧绿。在绿叶之间,还剩了大概几十个漏网之鱼——金蜜桃。或许因为这些桃子还不算很熟,所以才没有被赤烈猴吃掉。绝大多数桃子青中透红,只有几个红中透金。 第57章 一根银线从猴哥嘴角流下来,它连跑带跳地蹿去了桃林,爬上树摘下一个桃子吃起来。 钱亦绣馋这个桃子已经很多年了,几步跑到树下,喊道,「快,给我摘一个。」见猴子去摘一个青中透红的,又道,「那个还没熟,要摘红中透金的。」 猴哥听了,又跳上另一棵树,摘了一个熟桃子丢给她。桃子大概有小碗碗口那么大,钱亦绣掏出帕子把桃子擦了擦,一口咬下去,又甜又多汗,她赶紧低下头用帕子接着从嘴角流下的桃汁,真是又好吃又解渴。 白狼和大山母子一点都不馋桃子,饿了的奔奔使劲撕扯装吃食的背包。 一个桃子进肚,钱亦绣便低身把装肉的口袋解下。肉已经稍稍有点变味了,也没办法,只有这个条件。饿急了的大山母子还是饥不择食地吃起来,钱亦绣又把点心拿出来让它们吃。 高贵的肉食动物白狼不想吃有些变味的肉,但又抵不住饥饿,正在做着思想斗争。 连吃了几个桃子的猴哥跳下树。突然,它的鼻子怂了怂,眼睛也瞪起来。它这种表情是发现了异常动向,钱亦绣也紧张起来。 猴哥怂着鼻子来到那个钱亦绣之前藏工具的巨石边,钱亦绣也紧随其后。只见巨石下面那个装工具的小坑中,躺着一只小赤烈猴。它大概有七、八十厘米那么长,右腿大腿处有一条长长的血肉模糊的口子。它看着猴哥和钱亦绣,吓得浑身直哆嗦,泪流满面。 它的旁边爬着一只小松鼠,小松鼠头朝下翘着小屁股和大尾巴,抖成了一团。 钱亦绣认得这只小松鼠,因为它的脖子上戴着她送的项链。 钱亦绣笑了,招呼道,「嗨,小松鼠,咱们又见面了。」 小松鼠听了,抬起头来。一见是钱亦绣,便站起来,看看钱亦绣,再看看小猴子,似乎在帮它求情。 钱亦绣笑了,说道,「放心,我们不会伤害它。」 话声刚落,白狼便蹿了过来,一下子把脑袋伸进洞中就想吃掉那只小赤烈猴。 「不要!」 钱亦绣大声呵止的同时,猴哥也一下子钻进洞中,挡在小赤烈猴的前面。 白狼气坏了,长啸一声,就想跟猴哥开撕。 虽然白狼打不过猴哥,但钱亦绣也不想看到内讧,忙劝道,「白狼,不要吃它了,它是猴哥的弟弟或是妹妹,一家人了。」 大山也过来了,用脑袋蹭了蹭白狼的脑袋,白狼瞪了钱亦绣一眼,才恨恨地走了。 猴哥出了洞,钱亦绣便伸手把小猴子抱出来。 仔细看看,是只母猴子,或许因为受伤了,才没有跟着赤烈猴的大部分离开这里。 小猴子非常害怕,混身颤抖着,眼泪不住地流。 钱亦绣说道,「你别怕,我们不会作害你。」小猴子听不懂,还是怂着鼻子哭。 猴哥见了,用舌头舔舔它肩膀上的毛发,这是赤烈猴之间表示友好的意思。 钱亦绣又赶紧帮小猴子揉着后脖子上的那撮毛,小猴子才没有继续哭。 小猴子长得非常漂亮,红色的毛亮亮的软软的,眼睛就琉璃珠一样又圆又亮,目光在猴哥和钱亦绣身上来回移动着。时而怂怂鼻子,嘟嘟嘴。 萌萌的样子简直爱死人。 不要说钱亦绣的心化了,连猴哥的心都化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它。 钱亦绣看看它腿上的伤,便把它放在地上,去背包里拿了草药和绷带过来。草药是已经捣碎了的末子,装在小木盒子里。把草药糊在小猴子的腿上,又用绷带把伤口包上。 小猴子大概觉得猴哥哥和这个怪物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便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又被猴哥脖子上的凤眼菩提珠吸引住了,伸出小爪子玩起来。 猴哥非常大方地想把珠子取下来送给它,钱亦绣忙制止了。开玩笑,这珠子可是用来对付白蛇的。说道,「这珠子不能给小猴子,就把你的银项圈送给它吧。」 猴哥点点头,钱亦绣把银项圈取下来,戴在了小猴子的脖子上。 小猴子极高兴,咧开嘴笑起来。 看着可爱的小猴子,钱亦绣心里有了算计。这小猴子大概两岁多的样子,还来得及训化,就把它带回家吧。它找得到赤烈猴的老巢,若是以后猴哥变强大了,想回归山野了,就由它带回去。 若是不想回去,两只同类在家里也是个伴。 便跟小猴子商量道,「以后你就叫猴妹,好不好?跟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小猴子听不懂,猴哥却高兴得一跳老高,兴奋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才过来跟它比划着手势。小猴子大概弄懂了,点点头。 钱亦绣又把点心拿出来给猴妹和小松鼠吃,从来没吃过的味道都快把猴妹香哭了。猴哥跟它得意地吱吱两声,意思是跟着我回去没错的。 猴哥猴妹交流着,钱亦绣便把小松鼠抱在怀中,亲了亲它的小鼻子。 白狼还在生气,大山似乎在安抚它。钱亦绣过去说道,「那小猴子叫猴妹,以后也会是咱们家的成员。白狼不仅不能欺负它,以后还要保护它。」 白狼又狠狠地瞪了钱亦绣一眼,没有了新鲜食物,只得嫌弃地吃起了有点变味的肉来。 天渐渐暗下来,晚霞把那座山峰映得通红。钱亦绣呆呆地望着那座山峰,那里的一处悬崖上,就是猴哥即将去的目的地。只不过今天猴哥赶了一天路,已经有些疲倦了。等明天晚上,猴哥休息好了,将以最好的状态去那里。 出了桃林,来到碧池边,池里绿波滚滚,金花朵朵,香气比西湖要浓郁的多,花的颜色也要鲜艳一些。 在归园的时候,钱亦绣就发现,西湖里的金莲比不上洞天池的金莲,荷塘月色里的金莲又比不上西湖里的金莲。 第58章 这或许就是第一代的基因比第二代好,第二代的基因又比第三代好的原因吧。有了这个认知,钱亦绣又是一阵欢喜,只有这里的莲子才是最正宗的。西湖里的,荷塘月色里的,就是第二代,第三代,品质差多了。 想到这里,钱亦绣把小松鼠放下,蹲在地上捡莲子。不止捡莲子,看见珍珠也捡。虽然大些的珍珠都被自己上次捡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又小又不圆润的,但可以拿回去磨成粉放进莲蔻化妆品里。 她一直捡到脖子酸了才停下,抬起头,已星光满天。这里的星光比世俗间的灿烂得多,似乎也近得多,感觉伸手便可触及。 漫天星光把洞天池照得亮堂堂的。看着布满星星的苍穹,钱亦绣第一次觉得她上小学时曾经造的句一点都不恰当。不应该是「天上的星星像一颗颗宝石镶嵌在天幕上」,而应该是「天上的星星像一个个灯泡挂在天幕上」。虽然不美,却形象的多。 她揉揉发酸的脖子,把装莲子的口袋和装珍珠的荷包扎紧放进背包。又拿了些点心出来,就着泉水吃了,椅在最边缘的桃树看碧池里的金莲。 桃林深处的猴哥背着猴妹跳过来,它把猴妹放在钱亦绣身边,一下子跳下池中。不一会儿,便抓着一条四、五斤的红鲤鱼伏出水面,红色的弧线一闪,那条红鲤鱼就被猴哥扔在湖畔。 白狼见了,赶紧过来用一只蹄子把翻着跟头的鱼压住,低头吃起来。 猴妹见了,馋得口水都流了出来,但也不敢过去跟白狼抢食吃。 不大的功夫,猴哥又拿着一个蚌上了岸。它来到猴妹身边,把蚌掰开,取出肉喂进猴妹的嘴里,香得猴妹又湿了眼眶。 这猴妹,还是个水做的小猴子。 猴哥又上道地把蚌里的珍珠掏出来给了钱亦绣,珠子不大,也还圆润。但此时的钱亦绣并没有过多关注这颗不太值钱的珠子,而是颇多感慨。猴哥长大了,有绅士范儿了。不只知道疼爱妹妹,还知道照顾姐姐。 看着白狼香喷喷地吃着鱼,钱亦绣真有一种烧一堆篝火,烤一条鱼的欲望。但想想还是放弃了,这里的动物都是有灵性的,还是不要随便伤害它们。 夏日的夜晚也不能坐在地上歇息,钱亦绣把三年前留在这里的小棉袄拿出来铺在地上,坐在棉袄上倚着桃树睡着了。 她是被一阵鸟叫声吵醒的,揉揉眼睛,已经大天亮。这里的鸟儿也特别美丽,五颜六色的羽毛,歌声婉转动听。她只认得麻雀、燕子等为数不多的常见的鸟类,实在不知道这些鸟是什么品种。 钱亦绣来到溪边,简单地洗漱一番,又把点心拿出来吃了。便走到藏珍珠的地方,把石头取下来,再把双肩包拿出来。 她把那颗紫色大珍珠拿在手上,想到「龙眼」的说法,顿时觉得这颗珠子真的像眼珠,正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吓得一哆嗦,赶紧把珠子塞进了荷包。 她想了几天老和尚说的话,前半句她有些想明白了。「真龙」应该是指皇上,「归天」大概是指死的意思。「真龙归天」,是不是指皇上去逝的意思。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而后半句话,就是紫珠将以怎样的形式出现,她无论怎样都想不明白。 她看了看另外三颗大珠子,就把白色珠子和淡粉色珠子拿了出来,把装紫色大珠子和淡蓝色珠子的荷包又塞回双肩包。再把那个装小珍珠的荷包拿出来,倒了一半的珍珠在另一个荷包里,然后又把那个荷包装进双肩包。把双肩包重亲塞进那个洞中,再用石头堵上。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一半宝贝放在洞天池,一半拿回家。 她把这些珍珠放进自己的背包,便去了茶树边采茶。 这次带了一个大大的竹篓子,争取装满,让老半仙高兴高兴。 她边采茶边望着远处玩闹着的动物之家。自从白狼吃饱了肚子,动物之家也和谐起来,小猴妹一直挂在猴哥身上跟奔奔疯闹着。 小松鼠们也不怕它们了,都站在一边看着它们玩。那个「项链松鼠」竟然站在大山的身边,坐在地上用小爪子捂着嘴笑。 这里真是人间仙境。 钱亦绣把竹篓子装满,又让猴哥上树掰了几根桃树枝下来,捆好明天带走。 中饭以后,就开始做准备了。钱亦绣又拉着猴哥连说带比划,讲那个地方的位置,怎么走才更近更安全,讲注意事项,等等等等。 又把专门给它准备的腰包系在它的腰间,里面装了几块成人拳头大的石头。投石,是猴哥最擅长的暗器。 钱亦绣想了想,又取下自己手腕上的凤眼菩提珠套在猴哥的手腕上绕了几圈。说道,「大师说过,蛇虫都怕这种珠子。你把这串珠子套在花上,若是它能把蛇驱走最好。若是赶不走,一定要打,切记安全第一。还有,能不伤害白蛇就尽量不要伤害它,凡事相辅相成,有了蛇蔓菊才会引来灵蛇,相反有了灵蛇才能促成蛇蔓菊开放……」 太阳渐渐向西移去,挂在西边山顶,钱亦绣带着动物之家吃了顿早夜饭。她心里有事,根本吃不下,一再劝猴哥多吃些。 当黑雾把太阳的最后一点余辉冲走,又在天幕上点上无数颗明亮的小星星,猴哥就要出发了。 其实,猴哥最好白天去,光线好得多。但钱亦绣看蛇蔓菊的时候都是在夜里,她不知道白天那里是什么情况,会不会再出现其它的危险。所以,只得让猴哥晚上去。 钱亦绣当鬼的时候,就把从洞天池去那座山峰的道路侦察了多遍,估着猴哥的行走速度,大半个时辰便可到达。 似乎猴妹也知道猴哥此去危机重重,怂着鼻子难过起来。猴哥见了,又吱吱地安慰它。 老天,瞧这两位哥哥妹妹的腻味劲儿,还真有些像情侣。 钱亦绣抱着猴妹领着动物之家把猴哥送到洞天池东边的山脚,它将从这里出发,奔向那座山峰。 第59章 钱亦绣站住,又对猴哥说,「此去一定要注意安全,能摘下蛇蔓菊更好,实在摘不到,五年后再来。」 猴哥点点头,像勇士一般跟她(它)们挥挥手。然后一跃,便攀上一棵树,再一跃,又攀上山上的一块大石,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山上的浓荫之中。 钱亦绣强压下心中的忐忑,抱着猴妹来到桃林边。它椅着桃树,看着东方那座山峰,不时地算着猴哥大概到达的位置。 当残月快升到中天的时候,猴哥应该已经到了那处悬崖。钱亦绣的心猛地狂跳起来,她双手合什,不停地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此时,猴哥的确已经到了那处悬崖附近,它正站在一棵从山石里斜长出来的大树上。三米外那处悬崖上,悬崖靠里是一个岩洞,悬崖边长着一株枝繁叶茂的花。花径最顶端,开着两朵艳若朝霞的红花,夜风一过,无数根如丝的花瓣飘散开来,美得近乎妖冶。 只是,一条碗口粗的白蛇正盘踞在那株花的周围。白蛇已经看到入侵者了,它抬起头瞪着眼,愤怒地向猴哥吐着长长的舌信子。 聪明的猴哥不敢冒然冲上去,它从腰包里掏出石头向蛇砸去。但是,它不敢砸蛇头,那样会砸在花朵上,便只得向蛇身砸去。石头不小,猴哥的力量也大,若是砸在人身上,肯定会砸断根骨头。但砸在蛇身上,就像打在棉花上一样,没有什么反应。 几块石头砸完,也没能把蛇撵走,相反却激起了蛇的愤怒。只见它的蛇身开始松动,后半截依然盘在那里,前半截身子向猴哥站着的大树扑来。 白蛇足有近十米,即使前半截身子也能伸到树上。只是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它却闻到一股可怕的味道,又赶紧缩了回去。 猴哥猜到它是怕自己身上的珠子了,便从腕上取下凤眼菩提珠向花扔去。猴哥的准头早练出来了,不偏不斜,那串菩提珠正好挂在那株花的花枝顶端,把两朵蛇蔓菊套在里面。 不多时,只见白蛇的身体渐渐有些发红,身体也开始松动。它似乎舍不得花,但身体已经渐渐支持不住,只得向岩洞方向爬去。 等到白蛇彻底离开那株花,猴哥腾空跃起,跳上悬崖。它先把那两朵花摘下放进腰包里,又把挂在花枝上的那串菩提珠取下装进腰包。 它抬起头,却看见岩洞中的白蛇正看着它流泪,哀伤不已。或许猴哥被老和尚念过经的关系,它看到白蛇流泪竟然十分难过。想了想,又自作主张地从腰包里拿出一朵蛇蔓菊放在悬崖上,然后跳回那棵大树上。 只见白蛇从洞中爬出,瞬间就把那朵蛇蔓菊吃进了嘴里。 猴哥冲它咧嘴笑笑,便四脚并用,往山下跑去。 当钱亦绣抵制不住睡意沉入梦乡,睡不踏实又睡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微亮了。四处望望,动物之家还在睡觉,猴哥却还没有回来。 钱亦绣担心极了,她站起身,愣愣地望着东边的那处山峰发呆。突然,一阵从来没有闻过的花香从东边隐隐传来,越来越浓。接着,一个红色的影子从东边穿过桃林来到碧池边,在钱亦绣的面前站住。 钱亦绣激动万分,大声说道,「你可回来了,我都担心死了。」 猴哥咧着嘴从腰包里取出一朵花交给钱亦绣,正是蛇蔓菊。钱亦绣接过花,晨风中,红色花瓣像无数根丝带飘散开来,花香也更加浓郁。 钱亦绣笑完,又问,「还有一朵呢?」 猴哥双手摊开,表示没了。 钱亦绣拉开它的腰包,里面除了那串凤眼菩萨珠,真的没有第二朵蛇蔓菊了。 没有就没有吧,有一朵已经是完成任务了。 钱亦绣笑着表扬了它,把花装进了事先准备的盒子里。 她本来想把盒子放进自己的背包,想想自己的武力值,还是放进了猴哥的背包。 不过,她的心总有些不安,因为蛇蔓菊的香味太浓郁了,别说猴哥的背包传来阵阵香气,就连自己手上的香味都特别浓。她在溪里洗了半天,也洗不去那个味道。 这种味道,不会把那些怪物都引出来吧? 钱亦绣压下心中的担忧,和动物之家吃了带来的点心,猴哥又好脾气地跳进碧池抓了一条鱼给白狼充饥。 吃完早餐,就准备要启程离开这里了。钱亦绣把装莲子的背包让奔奔背着,又把几根桃树枝绑在它的身体两边。大山两旁也捆了几根桃树支,但没有背背包,穿洞的时候它会背钱亦绣和猴妹。 猴哥和白狼都只背了个小包,让它们轻装上阵,不知道回去的路上会遇到什么状况。 钱亦绣自己背着装茶叶的背包,抱起了猴妹,刚往洞边走了几步,就看见项链松鼠跟在她们后边走。 钱亦绣蹲下对它说,「外面的世界远没有这里安全,你还是留在这里吧,几年后我们或许又会来看你……」 话还没说完,就见松鼠突然恐慌起来,撒腿跑开,瞬间消失在青山之中。桃林中的鸟儿也恐慌起来,尖叫着展开翅膀飞起来。 钱亦绣愣神的功夫,猴哥和白狼、大山、奔奔都冲到她前面站下,不住地大叫起来。 只见一条近十米的白蛇从东面向她(它)们爬行过来。钱亦绣吓得头发都立起来了,她最害这东西。 猴妹浑身颤抖地缩在她怀里,小声呜咽着。 跟她(它)们离了一段距离的时候,白蛇便停下来。只见它把嘴里衔着的一根长满叶子的树枝放下,又看了两眼猴哥,便转过身走了。 它这是什么意思?钱亦绣实在费解。 猴哥过去把树枝拿了过来,枝上的叶子长长的,却不是柳树叶。钱亦绣看着有些面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在长蛇蔓菊的不远处,从石缝中长出了一棵大树,这树枝应该是那棵大树上的。 第60章 不过奇怪的是,她和猴哥身上手上的蛇蔓菊香味却被这树叶的青香味压下去了。 钱亦绣想起另一朵蛇蔓菊,问猴哥道,「另一朵蛇蔓菊是不是你特意给白蛇留下的?」 猴哥咧着嘴点点头。 老天,这是白娘子来报恩吗?钱亦绣眼睛瞪得老大。 她揪了片叶子把自己的手擦了擦,又给猴哥擦了擦。再揪下几片叶子放进猴哥的背包和自己的背包。 仔细闻闻,蛇蔓菊的花香味竟然瞬间荡然无存。 这是就「万事皆有因果,种善因得善果」吧。灵物果真是灵物,一条蛇还懂得报恩。 钱亦绣领着动物之家踏过那根树枝向家里走去。她心里极高兴,除了紫珠和蓝珠,洞天池里该拿的都拿了。 山洞中危机四伏,依然是猴哥打头阵,白狼断后,钱亦绣骑在大山的身上,小猴妹挂在钱亦绣的胸前。 猴哥和白狼在黑暗之中也能看到物体,但是大山和奔奔不行,所以钱亦绣还是要举着火把 出了洞,暴露于阳光之下,似乎就没有那么吓人了。为了加快速度,上山下山猴哥就辛苦些,后面背钱亦绣,胸前挂着猴妹。若走稍微平缓的山路,就是大山驼着钱亦绣。 又要过那个里面有蝙蝠的山洞了,钱亦绣提醒动物之家动作轻些,不要把蝙蝠惊醒,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回去的道路非常顺,没有遇到大的惊险。只是在过一个山洞的时候,好像又藏着一条大蛇,「滋滋」吐蛇信子的声音连钱亦绣都听见了。或许害怕她和猴哥身上的凤眼菩提珠,没敢过来。 猴哥不怕,它还想去打架,被钱亦绣喝止了,告诉它千万不能节外生枝。 钱亦绣摸着手腕上的菩萨珠,真是个宝贝,有了它,能够解决太多事。 大概下午申时,钱亦绣终于带着动物之家到了归园后面的石溪山上。 望望山下那一片家园,归园,荷塘月色,花果山,钱亦绣豪情万丈,这些都是自己和家人慢慢建起来的。 钱亦绣不知道老和尚会不会派人在岔路口接自己,不管对谁,还是留点心眼好。她(它)们出了石溪山,又往大坟包的方向走了走,才又向岔路口走去。快出岔路口的地方,果真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钱亦绣已经看出来,那辆马车就是大慈寺的马车。 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看见老和尚从马车里钻出来。 猴哥看到老和尚,高兴坏了,抱着猴妹就向他跑过去。 老和尚接过猴妹笑道,「阿弥陀佛,这小猴儿也来了山外,妙哉,妙哉。」 钱亦绣走了过来,把猴哥的背包拿下来,与老和尚一起上了马车。从背包里拿出那个装蛇蔓菊的小盒子。 打开小盒子,颜色鲜艳的蛇蔓菊已经变了色,成了紫红色。 钱亦绣吃惊道,「颜色变了,先是鲜红色的。」 「这是灵物,进了俗界,颜色自然要变。」老和尚接过小盒子看了看,既高兴,又遗憾,表情有些纠结。说道,「果真只拿回来一朵。天意如此啊,老纳本希望更多的人能受惠于它……」 钱亦绣可顾不得更多的人,问道,「大师,这朵花制成药后,能不能也给我娘吃点?或许能把我娘的失忆症治好。」 老和尚道,「药制好后,老纳会给你两丸。不过,暂时不要给她吃,吃了也无大用。你娘的病光靠药物治不好,还要有外部助力才行。等时机到了,再让她吃。」 钱亦绣如今一点也不惊讶老和尚的先知先觉,点头说道,「好。」 老和尚又纳闷道,「蛇蔓菊芳香浓郁,怎么会没有味道呢?」 钱亦绣也纳闷,问道,「还有大师不知道的事情啊,你咋不掐指算算呢?」 老和尚哼道,「别人不知道的事老纳可以算一算,一问便知的事老纳为什么要费力气算?亏小施主还是聪明人,连这点都想不透。」 原来还是自己愚钝了。 钱亦绣掏出包里的一片长叶子说,「蛇蔓菊本身特别香,后来放了这种叶子在里面,就把香味压住了。」 老和尚看了看叶子,了然道,「怪不得,这是龙香树的叶子。」 钱亦绣又把自己的背包取下来,从里面拿出装茶叶的竹篓子,又从猴哥的背包里拿出两个桃子给他。 因为怕路上出状况,不敢让猴哥和白狼多驼东西,所以桃子没敢多拿,只拿了十个半生不熟的。 看到这两样东西,老和尚笑得比看到蛇蔓菊还开心。连连点头道,「小施主上道,老纳承你的情了。」 钱亦绣笑起来,老和尚一看到吃食,就不像个高僧。 马车到了归园门口,钱亦绣已经下了车,听老和尚在车厢里说了句,「龙香树世间极少,是制香的上好原料。」 望着远去的马车,钱亦绣的心口疼得要命,早知道把那根树枝带回来就好了。真是,又亏了。 从今天早上起,钱三贵就守在外院院子里,焦急地等着孙女。见孙女带着动物之家终于满载而归时,高兴地接了出去。 他大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去内院看看你娘,她天天在念叨你,连饭都吃不下。」又低声说,「有事稍后再说。」 三贵爷爷真是太、太、太可爱了。 钱亦绣笑着点点头,赶紧领着动物之家往后院跑去。 她没有直接去望江楼,而是回了莲香水榭,让紫珠赶紧烧水,她和动物之家要洗澡。 又把奔奔和大山身上的桃枝解下来,让白珠去把李金虎媳妇李大婶叫来,让她妥善保管这些桃树枝,到时候要嫁接在水榭后面的桃树上。 洗完澡,换上干净衣裳。钱亦绣让大山一家去临风苑看望钱亦锦,她自己则抱着猴妹,和背了一堆东西的猴哥去了望江楼。 第61章 小娘亲正在二楼上愁眉不展地绣花,见女儿回来了,高兴地过去抱着女儿说,「绣儿咋去了这么久,娘亲好想你,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连绣花都没心思。」 小娘亲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会说话了。 钱亦绣笑道,「绣儿也想娘亲,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娘两个腻了一会儿,钱亦绣便指着坐在一旁的猴妹对小娘亲说,「娘,它叫猴妹,快看看,她漂不漂亮。」 程月惊讶地看着猴妹,赞叹道,「漂亮,好漂亮的妹妹。」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猴」字都去掉了,猴哥听了在一旁高兴得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激动和自豪之情。 钱亦绣则赶紧把带回来的东西拿去卧房藏好。金花莲子的外表跟普通莲子没有多大区别,她放进一个箱子里,并用锁把箱子锁上。 珍珠则藏在了架子床床尾的一个暗格里。当初做家具的时候,钱亦绣专门让陆师傅给钱三贵、程月,还有自己的三张床做了暗格。 她刚把东西藏好,就听见钱亦锦的声音,「妹妹,妹妹,妹妹……」 这天,上完课的钱亦绣领着紫珠出了临荷苑,看见西湖一片繁忙的景象。 前几天开始,苏三武就开始带着几个长工出湖里的金花藕了。 宋家和雾溪行的马车都在归园外等侯,藕出来后不能去泥,直接往温县码头和省城送。 金花藕一出来,就受到热烈欢迎,买家趋之若鹜。它生可作水果,甚至不比任何一种水果口感差。熟可炒菜、炖汤,比许多山珍味道还鲜美。又经放,易保存,易运输。最最关键的是,物以稀为贵。 钱家卖给他们的价格是十二文一斤,他们卖出去就成了十八到二十五文一斤。即使比肉价还贵,也供不应求。 本来宋四爷说从钱家手上拿八文钱一斤,被还没回京城的梁则重训了一顿,说他这么做无异于强抢。宋大老爷和宋二老爷丁忧完后还需要梁则重帮他们走关系寻好缺,听说后,把宋四爷一顿大骂。最后,才定为十二文一斤。 为了杜绝偷花偷藕现象,钱家还请了十个人,跟长工一起轮流守夜。 钱亦绣回到莲香水榭,看到桌上那个金蜜桃的颜色已经变成红中透金。拿起来轻轻捏捏,软软的,看样子已经熟透,这桃子不能再放了。 上次她共拿回来八个半生不熟的桃子,有几个红得多一点,有两个只尖上有点红。红得多些的桃子,五到十天之间就变软变熟了,虽然没有在洞天池里刚摘下的熟桃子蜜甜,但也好吃,比水蜜桃甜得多。而这一个最生的,竟然放了二十一天。 看成色还不错,除了桃子的最底部有些泛青,越往上越红,越黄,到了尖上就成了金黄色。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她把桃子洗净去皮,慢慢品尝起来。嗯,真不错,味道比之前那几个稍微淡一点,还是比较甜,也多汁。她没有都吃完,还剩了一小半放在碗里给猴妹留着。 不知道前世的历史是怎样的,反正这个朝代北方只能种不算好吃的油桃,而南方种的水蜜桃根本种不出来。南方又甜又多汁的水蜜桃,对北方人而言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除非他五、六月份可以来南方。 水蜜桃还不像栛枝,经磕碰。「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栛枝来」,骑着快马可以把岭南的栛枝早日送到京城。 可水蜜桃不行,一磕碰就坏。别说骑快马,拿着一筐桃子跑快些都容易碰坏。先把半生的水蜜桃摘下来,放得再久都不好吃。 现在好了,比水蜜桃还好吃的金蜜桃终于可以走出冀安,通过绿春江、京湘运河运到京城,又能通过绿春江、钱江运往江南。 真是发了。 之前那几个金蜜桃钱三贵再也不敢拿出去显摆了,只自家人和余先生分着吃了,还是把钱老头和钱老太请来尝了一个,只说是悲空大师给的供果。 钱老头和钱老太早已把老和尚当神仙看了,吃了他送的供果,那几天走路都生风。特别是钱老太,据说吃「供果」的当天,走路都不用拐棍。 这就是精神力量。 想到能大发一笔财的金蜜桃,钱亦绣才展露了一点点笑颜,之前沮丧的心情也好了些。 她回来的那天晚上才发现,当蛇蔓菊和龙香树叶在一起的时候,只能闻到一点点树叶的青香味。可当龙香树叶单独存在的时候,却是清香四溢,而且持续时间特别久。若早上摸了龙香树的叶子,到晚上还有香气留在手。 蛇蔓菊和龙香树的味道相互抑制,这就是相生相克的道理吧。 几天后,钱亦绣把半荷包品相不好的珍珠和那十几片带龙香树树叶交给金师傅。金师傅看到那个树叶后,都激动哭了。他说,龙香树比龙涎香还难得,连他的师傅都没看到过,他却看到了。不过,龙香树最好的还是树干和树枝上的表皮,叶子虽然也不错,但还是比不上树皮好。 他还说,这龙香树的香精适合用于男人,他就制成男人用的香露好了。不过,这点树叶,只能做两小瓶。 金师傅的每一句话,都如一根根钢针,戳得钱亦绣疼痛不已。当时自己只想把蛇蔓菊安全带回来,根本没想到能把蛇蔓菊香气压下去的东西也可能是宝贝。 不过,钱亦绣也不敢让猴哥再去冒险,把那根龙香树枝拿出来了。那么香的树枝,在回来的路上又不知道会引来什么麻烦。 果真还是应了那句废话,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 白珠和粉珠钱亦绣没敢给钱三贵看,这东西太逆天,以后再说。那小半荷包品相稍差的珍珠钱亦绣理了理,有八颗珠子每颗价值千两以上,六十几颗每颗值百两。 这几十颗珠子给三贵爷爷看了,把三贵爷爷乐坏了,低声说道,「这一小荷包珠子就值一万多两银子啊,比咱们家所有产业都值钱。」 第62章 钱亦绣笑道,「珠子是死的,不能再生钱。可产业是活的,会越赚越多,累积起来肯定比珠子更值钱。」 钱三贵拿了四颗大珠子、二十颗小珠子出来,剩下的都给了钱亦绣,让她以后悄悄带去婆家。那个产珠子和金花藕、金蜜桃,以及灵物的地方让她烂在心里,谁都不能说。 他手的上珠子以后要用,或是传给下一代,由他找借口。 另外,他还说自己的身子骨经过老神仙的调理后,感觉好多了,或许不会那么快就死。那么,钱亦绣的嫁妆和家里的家业还是一起经营,这样获的利会更大一些。等她出嫁后再彻底分开。 这也是钱亦绣所想的,这个家给了她无数关爱,她会尽自己所能把家里经营得更好。 钱华已经去京城了,锦绣坊明年会在京城开分行,主要卖莲蔻化妆品。不仅崔掌柜写信请京城的朋友帮忙,连梁则重的长随梁拾都写了信,请梁府管事帮忙。 钱亦绣相信,有了梁府的帮忙,锦绣行在京城不怕任何人。 还有,桃树枝已经在水榭后的桃树上嫁接了,虽然现在不是嫁接的好时机,但只有这个条件,能活多少就活多少吧。 对外找的借口是,桃树枝是老和尚给的,具体他在哪里弄的钱亦绣也不知道。 除了紫珠和龙香树,自己已经把洞天池里的东西物尽其用了。 钱亦绣正想着心事,就见猴妹一蹦一跳地跑进来。它的腿已经好了,只是走路还稍微有些瘸。 猴妹穿着一条白色绣红草霉的小吊带裙。这是钱亦绣和紫珠、白珠练手艺做出来的,紫珠裁,白珠绣花,钱亦绣缝。 小裙子极漂亮,可这个时代人不能穿,只能猴子穿。 猴妹的手里拿着一个装了一小块金花藕的小木碗。它来到钱亦绣身边,拿出藕递给钱亦绣。 钱亦绣笑道,「猴妹自己吃,姐姐不要。」 猴妹听了,就坐在小凳子自己吃。 猴妹如今是归园最讨人喜欢的小猴子,人都比不上它。它也淘气,但更会讨人喜欢,跟人嫌狗烦的猴哥完全是两回事。无论主子,还是下人、长工,谁看见它都会弯下腰来逗逗它,它也会好脾气地跟人互动。而不会像猴哥那样见人下菜碟,看不上眼的不仅不理还会打人。 钱亦绣见猴妹吃完了金花藕,又把装金蜜桃的小碗递给它。它吃完了,就自动起身找丫头给它洗手擦嘴去了。 这更是个猴精。 猴哥又跟着大山和跳跳一起进山了,不过因为有了猴妹的存在,它不会出去太久,三、五天就会回家。 这时,有人来报,说大慈寺的弘济小师傅了,请钱亦绣去前院一趟。 钱亦绣一听,赶紧起身快步去了前院。老和尚跟张仲昆关着门制药好多天了,听上次来的小和尚说,他们谁都不见,连梁则重想看看那灵物都没让看。 她着急老和尚说的丸药,不知道他制好没有。 猴妹见钱亦绣走了,也急吼吼地跟着跑了出去。 小和尚给了钱亦绣一个小木盒,说道,「师傅让我交给你的,说一定要好好保存,切莫提前吃。」 钱亦绣笑着接过木盒,打开一瞧,里面装着两丸用油纸包着的药丸,花香扑鼻。 钱亦锦也来了前院,问道,「这是什么药?真香。」 钱亦绣说,「这是大师给娘亲配的药,但现在不是吃的时候,以后什么时候吃听大师或是张老爷的。」 又试探着问小和尚道,「你梁师兄咋没跟着你一起来我家玩呢?是不是已经回京城了?」 小和尚迟疑了一下说,「我梁师兄今年不会回京。我师父说再好好调教他半年,明年春天他就可以出师了,以后也不用年年来大慈寺了。」 「这么说今年冬天你和你师傅也不会去云游了?」钱亦锦问。 小和尚笑着点点头。他见钱亦绣就要回后院去放药,还想跟着她一起去看看程月。说道,「贫僧有些日子没看见婶子了,好想她。」 钱亦绣摇头道,「再等等吧,我娘这段时间特别忙,连跟我和哥哥都顾不上说一句话,饭也是丫头拿去楼上吃。她的绣品基本上绣完了,正在往上绣字。好像要用不同的绣线和针法造成色彩和亮度的差异什么的,我也不太懂。这几天她一直在吃张老爷开的定神汤,不然怕是又要不好。」 小和尚遗憾地叹了口气。 晌午,给小和尚做了一餐金花藕素宴。此时的金花藕炖汤还不太糯,主要是炒和凉拌,又做了一道小和尚最喜欢的蜜汁糯米藕。 饭后,小和尚送了钱满霞一串楠木念珠,说,「施主大喜的日子贫僧不能到贺,先把礼物送了,这是贫僧求大师兄诵过经的。」 钱满霞红着脸接过,说「谢谢」。 还有十天就是钱满霞的好日子了。 小和尚没在钱家住,下晌就走了。走的时候,又拉走了二百斤金花藕。心疼得王管事的脸都快绿了,还是没敢吭声。 王管事是宋四爷派在这里的监工,金花藕连钱家自己吃或是送人他都限了量。宋治先的霸道让钱家人无语,但也不敢多说。 后来才知道,有这位爷在这里监督有弊也有利。那些来要藕的、买藕的都被挡了架,无论是县城的差爷还是穷亲戚,都惹不起宋家人。 看到那些脸皮厚的差爷和亲戚被王管事拒绝,钱亦绣真是暗爽不已。 晚饭前,钱老头和钱老太来了,他们是偷偷来给钱满霞送嫁妆的。之所以说偷偷,是因为明面上的二两银子过几天会当着大家的面送,而这次是背着大房、二房送了十两银子给钱满霞。 这份礼对老两口来说有些多了,钱三贵赶紧阻止道,「爹,娘,霞姑不缺钱,不需要给她这么多的银子。」 第63章 钱老头道,「我的钱,我愿意给。」又对钱满霞说,「霞姑,你也不要怨爷和奶当初做的事。家业和孙女,我们更偏重家业,这也是人之长情。我们不傻,知道你有孝心,也知道你从小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好人有好报,你找了大中那样的好后生,将来的福享都享不完。我的这些孙女,你以后的日子会最好过……」 老爷子说的话很煽情,钱三贵、吴氏的眼圈都红了。 钱满霞含着泪说,「我知道,我不会怪爷和奶……」 钱老头又对钱亦锦说,「好好读书,以后出息了,才能为嫁出去的姑姑撑腰。」 钱亦锦又赶紧表了一番决心。 三房的人好久没跟老两口有如此温馨的一幕了,却被推门而入的猴妹破坏了。 猴妹几乎招所有人的喜欢,除了钱老太。 老太太看不惯三儿子一家如此宠一只猴子。 这事钱亦绣也能理解,三贵爷爷宠宠孙女她都看不惯,何况宠一只猴子了。 她看着猴妹挂着一个银项圈,还穿着一件绣了花的绸子裙子,脸又扭到了一起去。 也顾不得老爷子在家的嘱咐了,骂吴氏道,「你个败家婆娘,那绸子衣裳不知道往人的身上挂,却往猴子的身上挂。你家钱是多,那也是你男人辛苦挣的,哪能由着你这样烧。」 钱亦绣不高兴地说,「太奶,猴妹的那件衣裳若挂在人身上,就伤风败俗了。」 钱老太听孙女跟她顶嘴,更不高兴了,骂道,「小丫头片子,既然知道人不能穿,干啥要做成那个样式的?都丑死先人了。」 猴妹现在除了一些日常用语能听懂,有些话根本听不明白,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但是看见钱老太凶人,还是有些害怕,包着眼泪往钱亦绣的身上爬。 钱亦绣把猴妹抱在腿上坐着,解释道,「那就是一块布头,给人做衣裳不够,做鞋子又不吉利,才给猴妹做了条裙子。」 钱老太还要说不能做鞋子总能做袜子,钱亦锦赶紧拿起盘中的一片金花藕给钱老太说,「太奶吃藕,这是藕尖上的嫩芽,又甜又脆。」 「嗯,还是我锦娃孝顺。」钱老太拿着藕吃起来,又说,「这藕好吃是好吃,但卖得比肉贵却有些过了。要我,肉和藕一样贵,我还是愿意买肉吃。」 钱三贵笑道,「这不是新鲜么,等以后这种藕多了,也就卖不起这个价了。现在能买得起这金花藕的,也是有钱人,不会在乎那点钱。」见猴妹快被吓哭了,还好脾气地拿了一块藕给它吃。 钱老太看不惯儿子宠孙女,现在见他连猴子都宠上了,心里有气,又舍不得说,十分纠结。钱亦绣见她又想找事骂吴氏,赶紧牵着猴妹出去了。 刚出来,便看见黄铁来找她。 黄铁拿了两个小锦盒给她,这是钱亦绣让他去县城银楼取回来的首饰。 小姑姑快出嫁了,钱亦绣之前一直在想送什么添妆好。从洞天池回来后,便拿了五颗小珍珠出来,去了溪山县银楼一趟,给小姑姑打了两样首饰。其中三颗珠子打了一根嵌珠蝴蝶赤金簪,两颗打了一对赤金珍珠吊坠。 其实,她更想拿一颗大些的珠子,但想想还是没敢拿,怕太引人注意,三贵爷爷也不同意。 要说钱家三房这几个成员,钱亦绣最依赖的是顶梁柱三贵爷爷,最尊敬的是为这个家辛苦劳累多年的吴氏奶奶,最心疼的是美美小娘亲,最爱调教的是人小鬼大的小正太,而最感激的人就是善良讨喜的满霞小姑姑了。 十年前,还是一个鬼魂的钱亦绣来到这个家,做为旁观者,看着一家人如何在贫困线上、生死线上挣扎,看着他们几近绝望,最后又挣扎过来。 这一大家子,靠久病床上的钱三贵支撑下去,靠吴氏起早贪黑的劳作生活下去,有愁苦,有眼泪,却依然有欢笑。 而欢笑,就是乐观、豁达、善良的小姑姑带给大家的。 程月来到这个家里,最开始的几年,真正相处最多的就是钱满霞。她用最善良的举动、最温柔的态度,亲近和包容着小娘亲,让程月在这个家里能够愉快地生活。 同时,小姑姑又用最无私的爱,关心照顾着小兄妹,给他们洗澡、喂饭、洗衣,甚至端屎端尿,做得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吴氏有一句话对钱满霞的评价最忠恳——从小就做得多吃得少。 小姑姑要嫁人了,要离开这个人了,家里的人都舍不得,包括钱亦绣。 打首饰之前,钱亦绣去找小正太商量,让他也出些钱,算是兄妹两人一起送的。 她的说辞是,三贵爷爷之前的珠子没卖完,还留了几颗,她就要了过来,想去给小姑姑打套首饰添妆。只是她的钱不够,问钱亦锦怎么办。 小正太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说,「哥哥也正想找妹妹商量,我存了三十几两银子,妹妹再拿些钱,咱们给姑姑买套像样的首饰。」 钱亦绣又出了十几两银子,赤金加手工,共花了五十两银子,在县城的银楼定做了这两样首饰。 小娘亲送的礼物上年就准备好了,是小娘亲绣的异色双面绣——猫。 这幅绣品是小娘亲研究探索异色双面绣的一个尝试,在完成这幅绣品的基础上,才在她自己的绣品上做了改进。 绣品虽然是小娘亲的一个尝试,但画面精美,小猫灵动,当时把钱满霞和钱晓雨、蔡小花几个小姑娘稀罕坏了。 三贵爷爷和吴氏奶奶也看呆了,他们见过双面绣,可从来没见过两面颜色不一样的双面绣。 连见多识广的钱华都大呼不可思议,说他在京城也没见过双面绣竟然能做到两面颜色不一样的。 钱亦绣就提议做个架子把绣品嵌进去,作为小娘亲送小姑姑的添妆。 第6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绣品尺寸不大,让木工师傅做了个胡桃木的圆形虎头架。 钱亦绣拿着锦盒去了望江楼,小娘亲还在工作间没出来。 每天,小娘亲都会在天色稍暗的时候停下手中的活,然后在窗前眺望一阵,等天色完全暗了之后才吃晚饭。她长时间的绣花,还能保持眼睛清明,或许跟长时间眺望远处有关吧。 钱亦绣没有去正院吃晚饭,而是在这里等着小娘亲一起吃。她今天看小娘亲的面色似乎好了些,便把首饰拿出来给小娘亲看。 「怎么样,很漂亮吧?这是我跟哥哥送小姑姑的添妆。」钱亦绣得意道。 程月看了一眼首饰盒里的珠钗和耳坠,嘟嘴说道,「若是把珍珠换上猫眼,会更好看。」 钱亦绣一阵无语,已经坠落凡间的小娘亲时而会冒出一些天上物品的名称,可这里哪有? 钱亦绣把首饰收起来说,「咱家穷,没猫眼。」 「等把绣品卖了就会有钱了。」小娘亲说,「等江哥哥看到绣品回了家,家里会更有钱。到时候,再想办法把绣品买回来。」 小娘亲还挺有心计,只是东西出了手,就不容易收回来了。而且,已经尸骨无存的小爹爹怎么可能再回来。 八月二十五日晚,钱亦绣、钱亦锦兄妹和程月一起,拿着东西去了翠竹轩。两天后小姑姑就出嫁了,他们去添妆。 钱三贵和吴氏都坐在那里。满霞姑姑穿着芳绿色襦裙,梳着双平髻,脸色绯红。见他们娘几个来了,赶紧笑着起身相迎。小姑姑最漂亮的时候就是她咯咯娇笑的时候,眉眼弯弯,梨祸浅浅,笑声清脆,旁边的人都禁不住会被她感染。 程月把东西送给她就红了眼圈,说道,「小姑,月儿舍不得你离开家。没有你,月儿不习惯,锦娃和绣儿也不习惯。」 小娘亲是煽情高手,她的话一说出口,让另外几人都红了眼圈,小姑姑更是流出了眼泪。 吴氏擦了擦眼睛笑道,「霞姑要嫁人了,这是喜事。她嫁得近,什么时候想她了,就让她回来看咱们。」 不多时,钱老头夫妇领着大房、二房、四房都来添妆了。钱四贵领着一家昨天就从省城赶回来了,专门来参加钱满霞的婚礼。 本来自家亲戚最好在婚礼的前一天来添妆,但因为明天归园有贵客要来,他们就提前来了。 他们可能都商量好了,每家送的都是二两银子,这在乡下已经是非常大的礼了。 钱满蝶还送了钱满霞一双亲手做的绣花鞋和一根漂亮的银簪子,钱满亭和多多小朋友也送了一条她们自己绣的手帕。 昨天晚上,钱四贵就带着王氏来了归园,悄悄送了钱满霞两把他们在省城绣楼买的湘绣团扇。 同时,钱四贵又红着眼圈代替父兄向钱三贵道了歉,说若他在场,绝不会那么做。 钱三贵宽慰他道,「三哥也不怨爹和大哥二哥,他们的想法也没有什么不对。三哥仍然是你们的亲兄弟,‘兄弟点心’斋若是有需要哥哥帮忙的,哥哥还是会像以前一样鼎力相助……」 霞霞香饼屋已经找好铺子运作起来了,生意非常不错。 为了打响霞霞香饼屋的名气,在钱亦绣的策划推动下,专门推出了两道新品。 一道是金莲冻,就是用藕粉做的「果冻」,藕粉是普通藕粉,但里面加了「第三代」金莲花熬的汁。色泽金黄,半透明,花香浓郁,爽口又好吃。这道点心极受孩子们的青睐,因为食材有限,还要限时供应。 一道是烤梅花蛋糕,也是色泽金黄,软糯香甜。因为软糯好克化,口感好,极受老年人的青睐。 香饼屋的点心也成了雾溪茶坊的专用点心,同时还在茶坊内专设了一个小柜台,专卖霞霞香饼屋的点心。那些茶客们不仅能在茶坊吃,还能买了带回家。 钱满川见了,也想在茶坊里设个「老兄弟点心斋」的专柜,崔掌柜没同意。 其实,崔掌柜专门遣人来问过钱亦绣,茶楼还卖不卖「老兄弟」点心。钱亦绣让他们继续卖。虽然自家跟那几房的生意分开了,但还是亲戚,总不能一拆伙就不认人了吧。 八月二十六日,钱家人早早吃了早饭。除了程月回了望江楼,剩下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连钱四贵都跑来帮忙。 因为后天钱满霞要出嫁了,今天要来许多贵客,还会在归园住。上次没有成行的张家老太太和宋氏,还有崔掌柜的媳妇、儿媳,她们都会来。 他们专门把和熙园里的客房临香苑收拾出来,这里住张家和崔家的女眷,张仲昆和崔掌柜住前院客房,余先生就先去万家住。 好像宋家的四爷也会来,若他来了,也安排住在前院客房。 还是那句话,计划没有变化快。崔掌柜突然坐着马车急急赶来了,他说,今天不仅张家人、他家的人都要来,宋四爷也会领着两个女儿兰姐儿、青姐儿来。最关键的是,梁大人也要来。因为梁大人的到来,婚礼当天或许还有溪山县的官员会来。 让钱家人赶紧准备住的地方。 这些人要来,住的地方只有再变一变。钱三贵跟崔掌柜商量后决定,梁则重和宋四爷是贵客,就住在客院临香苑。张家婆媳和兰姐儿、青姐儿住莲香水榭,崔家婆媳住正院厢房,钱三贵、张仲昆、崔掌柜住去余先生的临荷苑。 一些下人,除贴身服侍的跟着主子住,其他人男的住前院,女的住正院。 听到这些传说中的人物,一旁的钱四贵禁不住暗暗叹息,老父和哥哥侄子们太重小利了,把三房推出来,点心斋的损失是无法估量的。 午时一刻,张家婆媳和崔家婆媳坐的马车就来了。张仲昆因为要忙碌,他明天才能来。是张央送她们来的,他下晌还要赶回去,黄月娥和儿子钰哥儿还在家里。 第65章 马车停下,张央把张老太太先扶下来,接着是宋氏。第二辆马车里下来的是崔掌柜的媳妇洪氏和儿媳华氏。 众人见了礼,钱亦绣就拉着老太太的袖子,陪她们一起去了莲香水榭。 而洪氏和华氏也忙碌起来,只要是京城的主子来,她们就不可能当自己是客人。而这次还是家主老国公爷要来,她们就更不敢懈怠了。她们领着人赶去临香苑,要按照老国公爷的喜好把屋子收拾出来。 张老太太住的是钱亦绣的卧房,而宋氏就住在西屋的榻上。钱亦绣很不好意思地跟宋氏道了歉,说自家条件简陋,怠慢她了。 宋氏笑道,「这间房最好,推窗即可看湖中美景,随时都能闻到莲叶的清香。给我别的房,我还不愿意。」 此时湖中已是残荷一片,只有少数的叶子还是绿色的。不过许多人文人墨客更喜欢残荷的凄美,宋氏年少的时候也喜欢读诗诵文,所以她是真的喜欢这间屋子。 钱亦绣在这里陪着她们吃了晌饭,便让她们歇息,自己回了望江楼。 下午申时,又有几辆马车来了归园。梁则重和宋四爷由钱三贵、钱亦锦等人陪着去了和熙园,钱亦绣则陪着兰姐儿和青姐儿去了莲香水榭。 小姐俩本身跟宋氏就是亲戚,极熟悉,所以住在一起也十分高兴。 宋家小姐妹代表宋家给钱满霞添了妆,是四匹提花锦缎。张家婆媳送的是一套嵌玉赤金头面,崔家婆媳送的是四床龙凤呈祥五彩织锦被面。 梁家则送了一对景泰蓝大花瓶。另外,还送了钱亦锦一个玉雕砚台,送了钱亦绣一个赤金嵌玉璎珞圈。 钱三贵知道上次老神仙让孙女去取的灵物跟梁家有关。梁家送这么多好东西,是在变相感激孙女帮了忙。 八月二十八日,宜嫁娶。这一天,是花溪村钱地主家嫁闺女的大喜日子。不仅县城来了大官,连省城都来了大官。县城里,镇上,以及附近的十里八村,凡是有身份的,不管被没被请,只要跟钱家有过接触的,都来了。再加上几个村关系好的村民,归园根本坐不下。 于是,钱家大院也被利用上了,专门招待附近村民,这里由钱大贵夫妇和钱二贵负责招待。 而归园里则招待省城、县城的贵客,以及一些商人和地主乡绅。钱四贵领着李姑爷和钱华在前院招待男客,钱香和王氏领着魏氏在正院招待女客,钱亦锦则负责在门口接待客人。 钱满川兄弟、李家兄弟及钱亦善领着得娃、虎娃等人,不仅要负责堵门要红包,还要负责送亲。得娃和虎娃是第一次参加这么重要的外事活动,不仅穿的喜庆,还极认真。一大早就搬了两个小凳子坐在外院门口,随时准备堵门要红包。 特别是是得娃,差一个月才满两岁的奶娃娃,隔一下下就要问,「官官咋还不来?再不来,得娃就当官官了。」 有人没搞懂,笑道,「哟,这小娃有出息,还穿着开裆裤呢,就想着当官了。」 听懂的人大笑道,「人家说的是新郎官……」 逗得众人大笑。 无事的钱亦绣好不容易甩掉跟屁虫猴妹,让它跟着猴哥去和熙园找梁太爷爷玩。 梁则重不愿意去外院凑热闹,在和熙园里领着白狼和大山一家玩。 把猴哥猴妹打发走了,就领着兰姐儿和青姐儿、多多往翠竹轩里走去。 青姐儿还十分不高兴,问道,「咋不领着猴妹去看霞姑姑啊?它那么乖。」青姐儿极喜欢猴妹,除了睡觉,几乎跟它形影不离,还说回家后也要学着给猴妹做漂亮衣裳。 钱亦绣解释道,「猴妹当然乖啊,但猴哥淘气,又是人来疯。它若去了我姑姑那里,还不知道要闯什么祸。」 昨天晚上动物之家回来了,还拨了一根人参人送钱满霞,因为钱满霞给它们洗澡和做饭的时候最多。 人参的年份虽然不算久,许多根须又被扯断了,但钱满霞还是感动得眼圈红红,承了它们的情。 这让张老太太等人看了都唏嘘不已,直说这些牲畜还知道报恩,记情,比有些人强得多。 翠竹轩里坐着许多女客,一身大红的钱满霞正盘腿坐在床上,红衣上绣着凤穿牡丹,显得小脸更加绯红妍丽。一头长长的乌发如瀑布般垂下,全福人宋氏正在给她梳头。 宋氏边梳边唱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梳了头发,宋氏又用五彩丝线给她开脸,嘴里也唱着祝福词。 宋氏真是最好的全福人人选,钱亦绣心里早就掂记上了。前几天,吴氏正准备请汪氏给钱满霞当全福人,被钱亦绣否了,她说张家太太宋氏的福气更好。 钱三贵听了喜道,「张太太的福气可是顶好,若是能请到她给霞姑当全福人,霞姑以后真的有福了。」又迟疑道,「只是,张太太能愿意吗?」 钱亦绣大包大揽道,「没问题,我保证给姑姑请到。」 这让一直在家里等着吴氏来请自己当全福人的汪氏极失望,觉得附近十里八村没有一个妇人比自己更有福气了,不知道三房不请自己会请谁。还悄悄对钱大贵说,「我就不信三房能把王母娘娘请来当全福人。」 但当她听说钱满霞的全福人竟然是张老爷的太太时,也就释然了,自己的确比不上人家有福气。 全福人给新娘子梳头只是做做样子,真正梳头的另有其人。把钱满霞的头梳好,先在头上戴上一朵大红色的绒花(代表荣华),再戴上珠冠,又给她穿上绣有「玉堂富贵」纹的红色绣鞋。 众人都在大声夸赞着新娘子的美丽和福气,让钱满霞更是是娇羞不已。 她跟钱满蝶出嫁那天最大的不同,不是衣裳或是饰品好了多少,而是眼里装的是满满的幸福。虽然也有对娘家的浓浓不舍,却没有丝豪对未来的惶恐和惧怕。 第66章 这就是相互了解和盲婚哑嫁的不同吧。 这里的一切一切,都让看热闹的年青姑娘们羡慕不已,钱满亭悄声对钱亦绣说,「霞姐姐真好看,霞姐姐真有福气。」 突然,听见前院传来一阵鼓乐声及爆竹声,还有男人们的哄笑声。 「哎哟,新郎官来接人了。」几个年龄大些的妇人大声笑道。 钱满霞一听,知道自己下一刻就要离开这个呆了十五年的家了,便哭了起来。钱亦绣也跟着流出了眼泪,她舍不得小姑姑。 不一会儿,穿着红袍系着大红花的万大中领着几个后生小子走进了翠竹轩,不停地向周围的妇人们拱手微笑。笑闹声中,领着泪眼朦胧的钱满霞往外走去。 小姑姑或许因为「从小做得多吃得少」,个子不算高,约摸一米五五左右。站在高大俊朗的万大中身边,像小鸟依人一般娇小。但两人走在一起却没有任何不协调,男人如山,女人如水,似乎是世间最相配的一对。 许多女眷都在月亮门前止了步,钱亦绣和多多还是跟着走了出去,乡下孩子本没有那么多顾忌。 青姐儿也想跟着出去,被她的丫头劝住了。钱满亭小姑娘顿了顿,还是同众多大户人家的女眷一样,留在了内院。 来到前院,一对新人给厅屋里的钱老头两口子、钱三贵两口子磕了头。钱三贵红着眼圈对钱满霞说了嫁人后要孝敬公爹、服侍丈夫等话,又嘱咐万大中要善待自己的闺女。说到后面,他也忍不住哽咽起来,吴氏已经哭出了声,这也让钱满霞哭得更厉害了些。 万大中磕了一个头说道,「岳父、岳母放心,小婿定会好好疼惜霞姑,定会珍之,重之。」 这话在前世算不上甜言蜜语,可在古代,这种疼爱媳妇的话男人一般是不会当众说出口的。站在门口的钱亦绣听了也颇为感动,觉得小姑姑找对了人。 可许多男人都有些嗤之以鼻,包括宋四爷。觉得一个爷们,当众说这话,也不嫌丢人。 钱亦绣瞧着撇着嘴的宋四爷等一众男人暗嗤不已,这些古代人的逻辑真是有问题。若是正大光明对那些名妓红牌说这些话,甚至更肉麻的话,就会被喻为风流,风雅,可对自己妻子说这话,就成了丢人。 钱三贵被感动了,点着头连说,「好,好,好孩子,霞姑嫁给你,我也放心了。」 之后,由钱满川背着钱满霞上了花轿。 万家给钱家的聘礼非常丰厚,钱三贵一点没留,都当成嫁妆还回去。自家置办的,再加上一些亲戚朋友送的,共有三十六抬嫁妆。这些嫁妆不仅抬数多,还实在,箱子里塞得满满的,东西也好。豆#豆#网。 第一抬是京城官家送的一对景泰蓝大花瓶,第二抬是省城官家送的四匹提花锦缎,第三抬是县太爷送的一个木雕,第四抬是摆了十块土块的直扛箱(代表一百亩田地)…… 这个大手笔和天大的面子,让李地主、王地主等乡绅都眼热不已。 等抬嫁妆的人一走完,又开始鼓乐、爆竹齐鸣,万大中骑着威风的高头大马(马是向梁大人长随梁拾借的)走前头,花轿紧跟在后,向花溪村走去。 花溪村、二柳村、大榕村的村民都挤在路边看热闹,看到第一抬嫁妆都快到村东头了,最后一抬嫁妆才到村西头。 村人们议论纷纷,当初万家小子和钱家闺女定亲的时候,还以为万大中亏了,现在才知道是那小子赚大了。早知道,自家该在钱家最穷的时候去说亲,那这些嫁妆就是自家的了,这真是有前眼没后眼啊。 连范婆子的心都在抽着痛,自己那没眼水的二小子,干啥掂记那个傻寡妇啊。若当初调戏的是钱满霞,这么多好东西岂不是都要抬进自己家? 不提这些人的羡慕嫉妒恨,钱家三房除了去送亲的钱亦锦,剩下的人都哭了。特别是程月,在窗边看着送亲队伍走过荒原上那条小路,消失在村口,哭得泪眼模糊。当初,她看着婆婆从这条路把江哥哥送走了,如今又看着儿子从这条路把小姑送走了。 而坐在马上的万大中,咧着嘴不停地笑着,心里却是感慨万千。 九年半前,他和父亲护着王妃回京。住在温县驿站,准备第二天乘船的时候,没成想听到宁王弑兄杀了太子,已被下了大狱的传言。 这个传言犹如晴天霹雳,让王妃痛不欲生,竟是早产生下小殿下。 王爷已经有了三个闺女,还没有儿子。所以才准了王妃亲自去大慈寺求子,并在寺里念经茹素三个月的请求。 这倒是生了儿子,可孩子才七个多月就见了天,王爷在京城又前程未卜。 为了以防万一,保住宁王的骨血,王妃让他们父子带着孩子隐惹民间,她继续北上,对外则说孩子早产死了。 温县离溪山县不远,万二牛的老家大榕村就在溪山县辖内。父子两个便带着孩子日夜兼程,赶往老家大榕村,一同带去的还有一条番狗小崽。这条小狗是他们在温县时,出高价买的。本欲带去京城王府看家护院,现在却带着它一起逃了。 小殿下虽然七个多月就见了天,但十分健康。在路过小村落时,父子二人打听到哪家有哺乳孩子的妇人,便会把孩子抱上门,掏钱请那家的妇人帮着喂一口。如此,平安回了溪山县。 他们不敢抱着孩子直接回大榕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在路上听说花溪村西头钱家三房的傻儿媳妇这几天就要快生孩子了。都在说那家人残的残,傻的傻,都穷疯了,再多张嘴可怎么活下去。 万二牛跟钱三贵的岁数差不多,原来在村里的时候也认识钱三贵,知道他是个古道热肠的豪爽汉子。把孩子放去他家,孩子有口奶吃,自己也放心。 钱家三房不是穷吗?那就在孩子包被里放几块银饼子,为了那几块银饼子,钱三贵也会养着小殿下。却是不能多给钱,那样容易引起怀疑。 第67章 真是巧了,那天夜里,当父子二人把孩子放去钱家门口时,竟然听到他家媳妇也生了孩子。 第二天,钱家傻媳妇生了一对龙凤胎的消息便传扬开来。这让万家父子极高兴,小殿下能隐藏的更深了。 他们发现,有些小混混经常跑去钱家三房周围,侍机想看看或是调戏一下那家据说貌若天仙的傻儿媳妇。刚满十四岁的万大中便请那几个混混喝了几次酒,成了「好兄弟」。之后几人就经常一起去花溪村西头,不是学蛙叫学狗叫,就是起哄说些调戏小寡妇的话。 这让好后生万大中十分难受,但为了小殿下不得不这么做。 一天,万二牛问万大中道,「你觉得老钱家的那个小姑娘咋样?」 万大中不知他爹的意思,随口道,「骨瘦如材。不过倒是个勤快的小姑娘,性情温和,对小殿下也很有耐心。」 万二牛又说,「你以后就娶这个姑娘吧。」 万大中吃惊不已,那个小女娃刚刚六岁,比自己大腿高不了多少。 「怎么可能,她还那么小!」万大中涨红了脸说道。 万二牛道,「再过九年,她就不小了……若是王爷翻身无望,那么咱们就要把小殿下抚养出息。你娶了他的姑姑,有利于更好地照顾小殿下。若是王爷翻了身,小殿下回了王府,那你今后的前程就大了。」 不管万大中愿不愿意,他爹就这么拍板定下了。 这之后,在他爬上树看着小殿下的时候,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骨瘦如材的小女娃。 一年年过去,他看着那个小小女娃渐渐长大,长高,清秀的面容越来越妍丽。而不变的是她多年来清脆的笑声,温柔的个性,以及忙碌的身影…… 不说万大中终于把想了多年的好姑娘娶进了门,他是如何高兴,万家如何热闹。只说归园,虽然也是宾客盈门,但气氛却比不上万家那般喜气洋洋。 同样是办喜事,嫁闺女那家总是没有娶媳妇那家欢快,这或许就是娶和嫁的区别。养了十几年的闺女,一下子就走了,成了别家的人了,总是不大习惯。 钱家更是如此,一家人相互扶持着走过来,一直觉得缺一不可,但今天之后就要缺一个成员了。吴氏几人难过很多人理解,但钱三贵一直红着眼圈搭拉着眉毛却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钱老头看到儿子这副怂样直皱眉,心想三儿子原来是多豪爽刚强的人啊,病了以后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跟个婆娘一样多愁善感。 下晌,客人们陆续走了。 只有最早来的那几家没走,他们明天早上再启程。 梁则重是明天都不想走,却又不好意思继续住下去。跟钱家人非亲非故,打着恭贺人家嫁闺女的旗号来住了几天,再住下去就不像话了。 他不愿意回省城,应酬太多,不是这家来请,就是那家来攀关系。但他又不想回京,一个是放心不下长孙,一个是夫人想多陪陪身体不好的岳母,三是想趁着无事一身轻的时候好好静一静。 他住在归园这几天,不是在和熙园里溜达,就是领着动物之家去花果山和荷塘月色转转。连人家嫁闺女当天都没有去前院坐坐,哪怕他知道有许多溪山县城的官员是冲着他来的,也没有露面。 这几天,他觉得是自己这辈子最轻松愉悦的几天了。不用想朝堂纷扰,不用想家族未来,吹着带花香的风,吸着清新湿润的空气,心境纯净得就如雨后的天空。 可惜只住了三天,就又得走了。 可钱亦绣却巴不得这位大神快些走,他在家里,全家人都高度紧张,生怕照顾不好惹恼了他。特别是三贵爷爷,每天去给这位大神问安,腿都在打哆嗦。 这么多客人中,钱家人最喜欢的就是张老太太,那真是个慈善人儿,生怕自己给钱家添了麻烦。 钱亦绣想着,等以后,再单独把老太太婆媳接来家里多住些日子。 第二天早饭后,钱家终于把这几尊菩萨送走,青姐还哭得不行,她舍不得猴妹。水做的猴妹见小姐姐这么舍不得自己,也跟着洒了几滴眼泪。 第三天,是钱满霞回娘家的日子。 钱老头两口子、大房、二房、四房早早就来了归园,连钱满蝶都来了。钱家人,除了程月和去县城发奋的钱亦善,所有的人都在这里,像过年一样。几家人一共有二十几口子人,都是自家人,男女老少都在正院里玩。 正房正厅里,钱老头坐在香樟木做的大官椅上,望望气派的雕花八仙桌,桌上几个细碟里放着水果、糖果,正前方摆着雕着富贵如意的绣屏,还有两旁坐满了儿孙的圈椅,再听着大院子里重孙子、重孙女的笑闹声,突然有了些恍惚。 当初自己和老伴儿跟着大儿子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若是跟着三儿,或许自己其他的儿孙会沾更多的光,享更多的福。 但自从点心斋那件事出了之后,他也不好意思再提出这个要求了。老太婆倒是表示了几次,想来跟着三房享享福。 看看吧,若是以后三儿再邀请他来跟着三房一起过,他就来! 院子里,多多正对钱亦绣讲着村里人对她家的各种议论及羡慕。然后很是遗憾地说,「我问了我奶,我姑姑嫁人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显摆。可我奶摇头说,我姑是嫁二道人,要藏着掩着,咋可能这么显摆。」 钱满蝶今年冬月就要成亲。 钱亦绣笑道,「家里的条件会越来越好,等到多多出嫁的时候,」看了眼一起的钱满亭,又道,「还有亭姑姑,到时候十里红妆,嫁妆定会比我姑姑还多。」 多多也知道害臊了,红着脸跟钱满亭一起咯吱着钱亦绣的腋下,几个小姑娘咯咯笑着在院子里闹起来。 吴氏坐不住,来到正院和前院的那道月亮口,不住地向外张望着。 第68章 钱亦锦站在前院门前迎客,他终于看到从村口向这边走来了一辆牛辆,赶车的是苏二武,车上坐着万大中、钱满霞和蔡小花。 赶紧对钱小雷说,「快去跟我奶说,我姑姑和姑夫来了。」 一家人终于等来了新人。 万大中穿着钱满霞给他做的棕色绸子长衫,黑脸上笑得一脸灿烂。 钱满霞脸色绯红,眼里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和娇羞。她穿着海棠红绣折枝梅花的褙子,淡粉色马面裙,头上戴着赤金嵌珠蝴蝶簪,一副少奶奶的模样。 她的这副模样,让吴氏笑意直达眼底,也让钱满蝶和钱满亭羡慕不已。 只不过,坏阿姨钱亦绣想到了更深一层。满霞姑姑走路不太利索,跪下给长辈磕头和起身,都由万大中扶了一下。 不由地深深同情起这个才十五岁的小姑娘,那个可恶的万大中,一把年纪就算了,牛高马大也就算了,也不知道疼惜小姑姑一点,把人家小姑娘折腾成这样。真是太可恶了! 饭后,吴氏把钱满霞拉去了另一间屋,钱亦绣也皮厚地跟了来,被吴氏不客气地撵了出去。待屋里只剩母女两人了,吴氏悄悄问道,「女婿对你可好?公爹好相处吗?」 钱满霞又红了脸,点头道,「相公对我很好,公爹也很好。相公还拿了五十几两银子给我,说是他的全部私房。昨天,公爹也给了我二两银子,说是一个月的家用……」 吴氏听了,笑得合不拢嘴,不住点头,「好,好,这样娘就放心了。「 钱满霞又使劲扭了几下帕子,犹豫着问吴氏道,「娘,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件事,怎么想都想不通。就是,嫂子生锦娃的事,嫂子怎么可能睡着了还能生下孩子呢?生孩子多痛啊……」 吴氏吓得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嗔道,「你这丫头,咋又胡说。你嫂子刚来咱家那么傻,除了吃啥都不知道。这事就烂在心里,谁也不要说,不要问,包括女婿。」又叹着气说,「你还没看出来呀,咱们家若是没有锦娃这个男娃,这么大个家业就被人家掂记走了。」 钱满霞赶紧点点头,心里极不好意思,因为她已经把那件事跟万大中说了。 那天夜里,她突然想起了已经久远了的,但时不时又会跳入脑海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现在,初为人妇的她更加怀疑了。 她对万大中说道,「相公,生孩子肯定比做这事还痛吧?可我嫂子怎么会睡着了还能把锦娃生下来呢?而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把吴氏说的话学了出来。 万大中听了大笑不已,笑了好一会儿才说,「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对疼痛的感觉就不同。或许你嫂子天生不怕痛,所以睡着了生孩子也不一定。还是岳母说得对,这话千万不要说出去。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了,你娘家的那一大片家业可不保。」 钱满霞想起大哥和嫂子成亲那天,嫂子的那声惨叫,觉得她不像不怕痛的人。但娘和相公都不让她说,相公甚至还提起了家业问题,便只有把好奇心压下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万大中听了她的话后暗中庆幸了好久,还好自己把这个小媳妇娶了回来,否则小主子不是钱家亲生子的事怕是要泄露出去了。 转眼冬月到了,钱家又出了四件喜事。 第一件是月初钱满蝶嫁了于家,于家人对她非常好,她也过上了真正的县城少奶奶的生活。于家还专门给她配了个丫头,不停变换着补品给她吃,希望她能早日怀孕生子。 第二件是二房的小王氏又生了个儿子,钱老头取名为钱亦生,生娃。钱亦绣听到这个小名,笑了好半天。 生娃的名子起得真好,他两出生半个月,就传来了两件喜事,也就是钱家的第三件和第四件喜事。 第三件是出嫁两个多月的钱满霞怀孕了。 第四件是月底传来了钱满蝶怀孕的喜事。 为此,生娃的满月宴上,大房和三房包了两个大红包给他,把唐氏乐得半天找不到北。 还有一件喜事,只有钱家三房自己知道,就是程月的绣品终于完成了。 腊月初,钱亦锦专门带着下人,在姑夫的陪伴下,去了省城西州府最着名的玲珑斋,把绣品进行了装裱。 绣品一拿出来,玲珑斋的东家和掌柜就看傻了,当时想以五千两银子的价强买。好在钱亦锦有远见之明,来之前把梁大人的长随梁拾管事一起带了来。 梁拾没有多话,直接把梁老国公爷的名贴拿了出来,玲珑斋的东家才老实下来。 同时,钱亦锦还带去了钱家送宋府的年礼。这次没有送翟府,因为翟树已经调去京城,被皇上任命为吏部侍郎了。 装裱好的绣品拿回家之后,陆师傅专门来了家里,郑重地把绣品嵌进了屏风架。 大乾朝的旷世奇作,名为「盼」的绣屏终于在花溪村的归园诞生了。 看到这架绣屏,钱家人都哭了,连外人陆师傅也哭了。 钱家人哭的是,程月十年如一日地望着那片花开花谢的荒原,盼着钱满江的回归。她把自己的所思所想,一针针一线线地绣了下来,这幅绣品凝结了她的所有思念和爱恋。 而陆师傅哭的是,自己打的屏风架嵌上了最漂亮的旷世奇绣,自己就要扬名四海了。 终日忙碌的小娘亲突然闲了下来非常不适应,她的状态就像前世那些紧张学习了十二年的学生考完了高考,天天盼着分数又闲得无聊。 小娘亲不是盼着分数,她是盼着赶紧把屏风拿去北边。 钱亦绣安慰着她,「娘不急,这马上到年关了,大家都回家团年了,谁还去买屏风啊。等明年吧,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就跟钱华叔一起去京城,咱们把绣屏摆在锦绣行里卖。」 程月一听女儿要去京城,不愿意了,说道,「绣儿不能去,娘舍不得。」 第69章 钱亦绣说,「这么重要的东西,娘放心别人拿去卖?反正绣儿不放心。哥哥说把这幅绣品拿去店里装裱,就有人强买,万一又遇到这样的坏人咋办?他们买了又不拿去北边,而是拿去岭南或江南,咋办?听说明年春天梁公子就要回京,到时我跟着他一起去,就没人敢惹咱们了。」 程月听了又开始眼泪巴巴。钱亦绣拿帕子帮她擦着眼泪道,「娘不哭,成行还有两、三个月呢。」又说,「娘啊,绣品是拿去北方了,但爹爹不一定马上就能看到,马上就能回家。娘还是要耐心等待,等着爹爹看到绣品。」 程月垂泪道,「娘已经记不起来江哥哥走了多长时间,娘到底等了多少次花谢花开。娘除了等,还能干什么呢?」 钱亦绣听了也是心酸不已。傻傻的小娘亲,你这辈子恐怕都要在等待中慢慢老去枯萎了。 她怕程月无事多想费神,那样会加重病情。就让人去县城把小神医张央请了来,给小娘亲把脉,并开了安神汤。 钱亦绣无事便领着猴妹在望江楼陪她,做做绣活,再望望荒原,程月的病倒也没有加重。 要过年了,钱亦绣给钱三贵出主意,让他过年给老爷子和老太太封大些的红包,再以给老两口送年礼的借口,多送吃的用的,最好把汪氏的眼睛闪瞎。那样,大房就会拚命地把老两口留在大房了。 因为钱亦绣现在经常听老太太说起想过来跟三房过的心思,老爷子竟也不加阻拦。老太太来钱亦绣一点都不怕,但她怕老爷子来。他一来,自家好不容易跟那边断了的家业弄不好又会被老爷子搅和在一起。 钱三贵也害怕。若锦娃是自家亲生骨血,自己有底气,把爹娘接过来就是了。但恰恰锦娃不是,若这个秘密暴露出来,老爷子肯定不会让自家的产业传给外姓人,那样锦娃就可怜了。 但锦娃是自家带大的孩子,早就当成亲生的了,他可不愿意自己的产业不给锦娃给别人。 大年三十,除了程月留在归园,钱家三房的主子们都去了村里的大房。猴妹撵路撵得眼泪直流,钱亦绣也没带它去,而是让它在家陪着小娘亲。 小娘亲如今把猴妹看成了自己的第三个孩子,非常喜欢它,无事还会给它做做衣裳绣绣花。有了它的陪伴,倒也没有那么孤寂。 这次三房孝敬老两口的东西把其他几房都震住了。老两口每人二十两银子,两套绸子衣裳、两双鞋,另外就是半扇猪,一只野羊,五十斤香肠,五只烟熏鸭、五只缠丝兔,十斤苹果,二十斤柑桔,二十斤红糖,二十斤白糖,一百斤精米,一百斤精面,一匹细布,一匹绸子,足足拉了两大车。 钱三贵道,「爹娘养我不容易,我现在的日子好过了,也得让爹娘吃好才行。」 唐氏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大声嚷嚷道,「三叔何止是孝敬了公爹、婆婆,你是连着多多、得娃都一起孝敬了。这么多吃食,就是大房一家胀破了肚皮,也要吃上三个月。那两匹布,把他们全家人的衣裳都孝敬了。」 老爷子骂了一句,「粗鄙。」脸上也露出了笑意,还是三儿孝顺,自己好过了也想得到爹娘。 汪氏这回罕见地没有生唐氏的气,爽朗地笑着叫陆嫂子及儿子媳妇帮着把吃食扛进了厨房和仓库。 钱三贵看到孙女跟他扬扬眉,摇着头笑起来。 之后,钱老爷子又带着一家人去大坟包给众先人上坟,主要汇报了钱家「点心斋」在他的英明领导下,总算没有让外姓人挤进来。 钱亦锦和钱亦绣在小爹爹坟前磕头烧纸,钱亦锦又汇报了一番今年家里的大事及自己学业的进益。 在大房吃过晌饭,二房、三房便各自回了家。 动物之家越来越精明,也知道今天过年了,所以天黑之前就赶回了家。一家人在正院吃着团年饭,虽然少了满霞姑姑,但多了一个会讨喜撒娇的猴妹,倒也逗得大家笑声不断。 猴哥看到主人们宠猴妹宠上了天,连护犊的大山妈妈都没有吃猴妹的醋,不时捂着嘴偷乐,得意地不行。 大年初一,钱亦锦代表钱家去给村里人家拜年,钱三贵便让他在去万家的时候请万二牛初二跟着儿子媳妇一起来钱家玩。 万二牛欣然接受了邀请。他看到小主子长高长壮已经成了半大小子,也越来越有宁王的丰神气度,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他让钱满霞把钱亦锦领去小两口住的东厢房多玩玩,悄声问万大中道,「让你买的药买到了吗?」 万大中点头道,「买了。」又为难地说,「爹,咱们这么做,岂不是以下犯上?」 万二牛无奈道,「主子如今虽然处境比原来好多了,也从塞北回了京城,但是还没有完全脱困。倘若那两家知道主子有这么根独苗苗,定会对小主子不利。所以,万不可让他回京冒险。这笔帐先记着,回京后咱们自当向主子请罪。」 万大中点点头,犹豫着又悄声问道,「爹,你说,多年前的那句传言会是真的吗?」 万二牛跨下脸说道,「怎么可能是真的!那定是主子的政敌忌惮主子,编出来破害主子的。唉,就因为这句传言,皇上到现在都不待见主子。」 转眼过了大年十五,钱亦绣小兄妹就要去趟大慈寺。一个是看看小和尚,二个是想问问钱锦昭京城的具体日子,他们要跟着同行。上次玲珑斋的人强买绣品还是把钱家人吓着了,觉得小兄妹跟着梁家人才放心。 程月无事又给小和尚做了套夹袄,还做了顶僧帽,让他们带去。他们又带了霞霞香饼屋做的一些素点,以及一小坛子蜜汁金花藕。 这次猴妹撵路,钱亦绣也就带着去了。 闲不住的动物之家过了初八就又上了山,到现在都没回来。 钱亦绣怕溪顶山的弥猴害怕赤烈猴,给猴妹穿了套捂得严实的小衣小裤,还戴了条围巾。 第70章 来到大慈寺,径直去了小和尚的住处。 小和尚似乎知道他们会来,已经在小院门口等着了。 看到小兄妹给他带的东西,抿着嘴直乐,说,「回去替贫僧谢谢婶子。」 回了小和尚的禅房,他拿出一尊大概十公分高的紫色弥勒佛像说,「我前年从大师兄那里要了一块紫檀木,雕了一年多才将这尊弥勒佛祖像雕好。你们帮婶子请回去,希望佛祖能保佑婶子快快乐乐,不要太愁苦。」 小兄妹十分感动,谢谢了小和尚,又拜了拜佛祖,才将佛祖雕像请入包内。 钱亦锦和小和尚又开始讨论起了学问。钱亦锦自从跟了好先生,进步神速,两个小正太的水平如今是旗鼓相当。 钱亦绣环视了小和尚的书架一圈,有了个新发现。就是书架上原来的那些四书五经只剩下了‘易经’,又多了许多经书。 钱亦绣问道,「怎么小师傅不学那些四书五经了吗?」 小和尚点头道,「师傅说那些学识我学了五年已经足够用了,以后还是要多多参悟佛学才是正理。」 钱亦绣暗道,那老和尚还真是会忽悠人,四书五经有些人穷尽一辈子还不见得能领略其精髓,他一个五到九岁的小屁孩就是再聪明,又能学多少,还「足够用了」。再一想,他一个和尚本就不应该学那些世俗的东西,的确多参悟佛学才是正理。 等到时近晌午的时候,老和尚才给梁大叔「讲完课」。无名和尚把小兄妹请入老和尚的禅房,猴妹还认识老和尚,一去就爬上了老和尚的身上,逗得老和尚哈哈大笑。 说道,「你这小猴儿,倒是比那泼猴乖巧伶俐。」 或许梁大叔要趁着出师前多跟大师学些本事,非常辛苦,人清瘦了不多,连脸色都有些泛青。 他穿着月白色圆领箭袖长袍,腰间系着一条杏黄色腰带,头上只用一根木簪子把头发束在头顶。显得人更加长身玉立,五官也更加立体深邃。 他已经完全脱离了原来的那一分青涩。许是好没见到除了师傅和师弟以外的人了,见到钱亦锦和钱亦绣兄妹极其高兴。虽然高兴,也只是眼里多了几分笑意,嘴角微微上翘,而不像原来咧着大嘴嘎嘎直笑。 也是,今年他该是满十七岁的青年后生了。 再想想当了爹的张央,也是成熟内敛了不少。还有那个比梁大叔还大几个月的宋公子,也应该更加稳重了吧?据说他早就定亲了,若不是因为要给宋老爷子守孝,已经成亲当爹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当初那几个公鸭嗓子少年郎,已经长大了。这位梁大叔回京后,家里也会赶着给他定亲吧?在古代,这个岁数已经不小了。 成人芯子的钱亦绣正在感叹时光易逝,梁大叔比划了她的个子一下笑道,「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那个又矮又瘦的小丫头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几人说笑一阵,钱亦锦问了他什么时候回京,到时他们兄妹会跟着一起去京城。 梁锦昭笑道,「师傅说我二月底出师,最迟三月初就走。走之前,我让人通知你们。」 小兄妹吃了斋后就要下山,猴妹在这里玩出了兴趣,还想多玩玩。老和尚道,「这小猴儿与佛门颇有些渊缘,就让它多呆些时日吧,过几天我会让人送它回去。」 两兄妹回家后,便开始着手准备进京的事宜。 首先是要把绣屏包装好,途中不能有丝毫损坏。 再次是让锦绣行的二掌柜蔡铭领着人把莲蔻化妆品包装好,这次去京城主要就是要把莲蔻化妆品的牌子打响。 三是给京城梁府准备礼物,这次钱华在京城开分行梁府帮了不少忙。再说要拜见集团公司的总裁国公夫人,肯定要准备一样像样的礼物。 四是再带些银子去。钱华过年都没回来,他通过梁府给钱亦绣来过几次信。虽然他走的时候带了五千多两银子,以及许多冀安出的特产去卖,但银子依然捉襟见肘。 京城东西太贵,又寸土寸金。尽管他们没有买铺面,但按照钱亦绣的要求租了栋三层小楼,又按照她的要求进行了装修。再加上日常开消,以及贿赂那些衙役,这银子就没剩下多少了。 钱三贵给了钱亦绣二千两银票,钱亦绣又带了二十五颗小珍珠以防万一。这些小珍珠单卖只能卖一百两银子一颗,但串成了一串珍珠项链就值钱了。颗颗珠子都白润饱满,一样大小,还是很难得。钱亦绣估摸,最少也能卖个四千两银子以上。 剩下的珠子她就不想动了,毕竟洞天池难得去一趟,况且那么小个碧池也不会产太多珠子,那里的珠子比南海的珍珠还难得。 时间在忙碌中匆匆而过。二月二十六日时,无名和尚送了信来。梁锦昭已于昨日正式出师,今天一大早就赶往省城了。他让他们兄妹做好准备,大概三月六日左右就要成行。到时,他会提前让人来通知他们。 无名和尚还说,悲空大师和弘济小和尚也会一起去北方云游。 小兄妹一听可乐坏了,有了可爱的小和尚,旅途会更加快乐。 三月二日,梁锦昭的小厮梁高就来了。梁家已包下一条大船,三月六日正式从温县码头启航,梁高会陪着钱家小兄妹一起去。 多多听说绣儿姐姐要坐船去京城,哭得眼睛都红肿了。最后,要去省城办事的钱满川只得答应带她去省城玩才把她哄好了。 可惜的是,在要出发的前两天,钱亦锦突然发热出疹子。吓得吴氏和程月直哭,赶紧让人把他送去县城保和堂。张老爷看过后表示,万幸不是天花,只是一般的荨麻疹,吃几天药就好了,但不能敞风。 看来,京城之行他是去不成了。小正太哭得不行,但也毫无办法。只得隔着窗户嘱咐妹妹路上要注意安全,不要跟陌生人讲话,她那么好看的姑娘,可别让坏人拐带走了。 第71章 钱亦绣让他放心,这次不仅有梁公子一家,还有悲空大师和小和尚,又会把猴哥和奔奔带去,路上定会无事。 三月五日的时候,就有几十箱莲蔻化妆品拉到了归园。去年制的最顶尖金莲系列化妆品没卖过一盒,这次都拉到了这里。两米长一米宽一米高的木箱子,就装了二十几箱。而稍次一等的金莲系列化妆品,从去年底开始就陆续拉去了京城。但也没卖,等到锦绣分行开业的时候一起卖。 下晌,钱老头和钱老太来给钱亦绣送行。 老两口实在想不通,既然卖的绣品和香脂那么重要,为什么不让钱满川和钱满河帮忙去看着卖,却让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姑娘去京城。 钱老头早就说过钱三贵,可钱三贵只是笑,一点都不松口。 他虽然极舍不得孙女,却不得不放行。一个是自家这些东西太重要,不能让外人插手,自己这把身子骨根本不能长途跋涉。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孙女自己一定要去,不去就不行。 这次不仅让黄华、苏三武陪着一起去,还让猴哥和奔奔跟着。后来听说坐的是梁家的大船,又有悲空大师和弘济小师傅同行,才算是彻底放心。 晚上,知道女儿要远行的程月又抱着女儿哭,无论钱亦绣怎么宽解都不成。 小娘亲还是怕女儿像江哥哥一样一去不返,但又希望绣品能拿到北方去卖,所以纠结得不行。 小娘亲是水做的,眼泪把半边枕头都打湿了,一整晚抱着女儿的手就没松过,一直哭到天快亮了才渐渐睡着。 当天边出现了鱼肚白,钱晓雨便轻手轻脚走进来,把刚进入梦乡不久的钱亦绣拉醒。 钱亦绣吃完早饭来到外面,许多租来的牛车和驴车已经拉着东西向东出发。钱变绣带着紫珠、白珠、魏氏,以及猴哥和奔奔上了由梁高赶的一辆马车,陆师傅和金师傅以及黄华、苏三武坐上一辆牛车紧随其后。 穿着中衣的程月站在窗前,看着女儿坐的马车过了荒原消失在村口的那一片朝霞之中,哭得泣不成声。 因为要兼顾牛车和驴车的速度,钱亦绣等人下晌未时才到温县。为了赶进度,连饭都没有下车吃,只在车上吃了几块点心充饥。 猴哥和奔奔不耐烦坐在车里,想出去跟着车跑。钱亦绣没同意,奔奔倒是会乖乖跟着车跑,这淘气的猴子却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再说,它这奇怪的长相也容易招祸。便跟它讲着将坐的大船和在归园里坐的小船有何不同,有多大,有几层。若是不听话就把它送回去,让它坐不成大船。猴哥听了,才老实下来。 他们没进温县县城,直接进了码头。钱亦绣带着两个丫头、魏氏、猴哥、奔奔还有绣屏跟着梁高上了梁家的大船,那二十几箱化妆品和几箱另带的东西由黄铁、陆师傅等人押着上了另一条船。这条船前几日就租下了,会跟在梁家大船的后面走。 钱亦绣等人上了船,就看见梁昭锦和宋怀瑾、宋四爷在甲板上恭敬地站着,两位貌似宋家长辈的老爷正在跟梁则重告着别。 宋怀瑾也长成了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温润儒雅,个子也长高了一大截。虽然跟俊美阳光的梁大叔属于两个类型,但两人都是丰神俊朗,气质绝佳。 喜欢看美男的绣绣坏阿姨又愣了愣神,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笑脸——反正自己现在还小,不需要矜持。 梁锦昭和宋怀瑾也看到钱亦绣了,都笑着走过来打了招呼,把她们和猴哥、奔奔领上了船舱二楼。 梁锦昭笑道,「你和我奶住最里面那两间舱房,猴哥和奔奔挨着我们住。」他没好意思说这是他爷爷的意思,老爷子经常跟他念叨归园牲畜们的灵性。 钱亦绣等人进了右面最里面的一间舱房,舱不大,摆了两张小床,中间有一张小几。钱亦绣指挥魏氏及两个丫头把右边的小床挪着跟左边的小床并在了一起,让小厮帮着把装绣屏的木箱子抬进来放在右边。 梁锦昭和宋怀瑾实在猜不出箱子里装的什么宝贝,让小丫头如此小心冀冀。让她放在底层船舱里,丢不了,可她就是不愿意。 东西收拾好,魏氏领着白珠下了二楼去底舱住着,猴哥和奔奔跟着梁锦昭去了另一间舱房。它们住在老国公爷的隔壁,梁锦昭的对面,宋怀瑾的斜对面。 钱亦绣和紫珠坐在窗边绕有兴致地看着外面,抵制不住激动的心情。钱亦绣还有种前世上大学即将离开家的那种感觉,对未来既憧憬又惶惑。 不一会儿,便听到舱外面的嘈杂声,好像老国公和老国公夫人、老和尚、小和尚上来了。老国公夫人住到了钱亦绣对面的舱房,另几个人稍远些。再过了一会儿,便感觉大船启动了。 两刻钟后,钱亦绣觉得老国公夫人那边应该收拾好了,自己该去给她请个安才是。这位是集团公司总裁的直接上级,相当于前世的国资委领导,可得巴结好了。 她重新换了一件杏黄色提花锦缎短比甲,鹅黄色软缎中衣和同色绣花长裙。紫珠又帮她重新梳了包包头,头上戴了根金嵌红宝石鲤鱼簪,又簪了两朵小黄花。 刚刚准备妥当,便听见敲门声,是梁锦昭要带她去看望自己的奶奶。 梁大叔好像一直这么心思慎密,想别人所想。 钱亦绣跟着梁锦昭来到对面老国公夫人的船舱。梁夫人五十出头,穿着姜黄缠枝莲纹提金锦缎对襟褙子,赤金撒花缎面姜黄底子马面裙,头上只戴了一根嵌松绿石掐丝金凤钗。由于保养得宜,感觉只有四十几岁,秀丽端庄,又慈眉善目。 钱亦绣一进去,便有丫头放了一个蒲团在梁夫人面前。钱亦绣就十分乖巧地跪在蒲团上给梁夫人磕了一个头,说道,「民女绣儿见过梁夫人,祝梁夫人万福金安。」 梁夫人笑道,「哎哟,可怜见儿的,快起来。」 钱亦绣站起身,一个丫头端上来一个装着金镶珠石累丝香囊的托盘,香囊大概有她的小半个巴掌那么大。 第72章 这东西好像太贵重了,钱亦绣愣愣地看着没敢伸手接。 梁夫人笑道,「好孩子,长者赐,不可辞,快收下。」和蔼可亲的态度一点也不像领导的领导。 钱亦绣曲了曲膝,接过香囊交给跟在后面的紫珠。曲膝行福礼,是蔡和媳妇丁氏教她的,丁氏曾在原主家当过管事娘子。 梁夫人见钱亦绣长相甜美,动作优雅,更喜欢了。招手把她叫过去,拉着她的手拍了拍,笑道,「好孩子,长得可真整齐。比我娘说得还好看,还讨喜。」又对一旁的梁锦昭笑道,「咱们回去笑话玉姐儿去,总算有人把她比下去了。」 梁锦昭笑道,「奶奶去说吧,孙儿可不敢说,妹妹会哭的。」 梁夫人听了更是大笑不已,把钱亦绣拉在她身边坐下。 钱亦绣也想把这根大粗腿抱牢,挑着有钱人家夫人太太爱听的话说了起来。 约摸过了两刻钟,见梁夫人有些倦了,钱亦绣才起身告辞。 钱亦绣和梁锦昭走后,梁则重推门走进来。梁夫人起身请他坐下,丫头上了茶,梁则重挥了挥手,两个丫头躬身退出。 梁则重低声问,「那个小姑娘,如何?」 梁夫人道,「不错,模样、性子都挺招人喜欢。」又迟疑说道,「老爷,那孩子是不是太小了些?咱们昭儿再过个半年就满十七岁了,又是长孙。若不是那个病,怕是已经成亲了。我倒不在乎多等几年,可婆婆能愿意吗?还有儿媳妇,崔家出身,眼介高着呢。这孩子的出身,儿媳恐怕不会愿意。」 梁夫人因为自家老娘、相公、儿子都没少说钱亦绣的好,也比较喜欢她。但仅是长辈对晚辈的喜欢,却不愿意让她给自己做孙媳妇。但又不好忤逆丈夫,便拿婆婆和儿媳妇说事。 梁则重道,「我娘那里,我会去说。娘最是高瞻远瞩,定会同意。至于儿媳妇,若是个聪明的,就不要再端着什么五姓世家的架子。在圣上的打压下,那五姓世家如今已是日落黄昏,辉煌不了多久了。」 「那钱家小姑娘的出身也太低了些,若昭儿定了个乡下媳妇,怕是要被人笑话。」梁夫人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遵照悲空大师的嘱咐,梁则重不能说那丫头是孙子的救命恩人,与灵物有缘的人可是有天大的福气,不是那些出身好的姑娘能比的。 只得说道,「钱家可不是普通的乡下人家。他们与悲空大师、弘济小师傅关系匪浅,连家里的牲畜都比别家的牲畜多了几分人性与灵性,就是官宦之家也找不出这样有的福气人家。」沉吟了一下,又说,「悲空大师曾给那小丫头批过命,说她旺家旺夫旺子。还说,她的命格太好了些,泛泛之人怕是压不住这个福气。」 若这话出自别人的口,梁夫人一定会认为他是说梦话。但这是大乾最被推崇的得道高僧悲空大师说的话,也由不得她不相信。 她吃惊道,「大师的意思岂不是只有皇上才能压的住她?」 梁则重说道,「我也这么问过大师。大师说,皇上王爷,封候拜相,这些命格倒是都能够压得住……而且,大师还说了,昭儿宜晚婚。否则,恐有血光之灾。」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他实在不想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当时,他还问了,「大师觉得钱家小姑娘与昭儿可不可能成为良配?」 大师说道,「昭儿前程似锦,倒是压得住钱小施主的福分。不过,‘机缘’二字最是要讲缘,若是昭儿把握好时机,他们二人或许有可能成为一对绝配。」 大师的意思是,他孙子和钱家小姑娘相比,他孙子还处于劣势。 这时,听见弘济小师傅敲响了对面舱房的门。小和尚进去后,舱房里传来他与钱家小姑娘的说笑声。 梁夫人一阵愁苦,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别家这么大的后生都成亲了,有些已经当了爹,可咱们的孙子却是还要再等几年。府里本就人丁稀薄……」 梁则重说道,「昭儿的情况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这个病痊愈了,他才能够到军里历练,能够承爵,走仕途。这是父亲的惠泽,让大师帮着治病。是上天的眷顾,也是昭儿的福气,有人找到了治愈此病的灵药……凡事不能占齐,昭儿晚几年成婚换他一个健康的身体,怎么算都是咱们占了便宜。」 梁夫人听了这话便笑起来,释然说道,「老爷说得对,的确是这个理儿,倒是我贪心了。既然昭儿还要等几年,咱们也不急着定下他的亲事。等钱家小姑娘长大点了,若是妥当,再说。」 梁则重点点头,说道,「夫人以后要跟那个小姑娘多多亲近。咱们的这个家世,也不一定非得靠联姻才能发扬光大。若是她真的如大师所说,旺家旺夫旺子,以后咱们可以多抱几个重孙子了。」 梁夫人大乐,笑道,「好,老婆子就帮孙子看着点。」 钱亦绣不知道自己被人家打了主意,在船上的时光过得十分惬意。她不晕船,无事就站在甲板上领略大乾朝的壮丽河山,又能跟贴心小和尚或是两大美男说笑一番。 偶尔,她还会去梁夫人那里凑凑趣,跟梁夫人讲讲乡下的趣事,及动物之家的趣事,还送了她一套莲蔻金莲化妆品。或许梁夫人觉得莲蔻一家乡下作坊,能制出什么好膏子,让丫头收下了,却没有用。 而猴哥和奔奔,自从上船就没有跟钱亦绣近距离接触过,都是被梁则重带着玩。梁重则或许在军里时对马的研究比较多吧,深谙动物的脾性,知道怎样讨好它们,那一猴一狗跟他玩得乐此不彼。 钱亦绣自认为比较了解梁则重的为人,觉得他不会起霸占它们的心思。若是换成宋四爷之流,她早就让猴哥和奔奔退避三舍了。 她没想到的是,那梁则重比宋四爷还贪心,要的是她的人。 五天后,大船出了绿春江,靠岸供给后,就进入了京湘运河。 第73章 这天,梁夫人的大丫头红珊拿出夫人赏给她的莲蔻化妆品。她觉得钱小姑娘挺伶俐的一个小姑娘,有时候却有些掂不出自己的身份。自家夫人可是国公夫人,家大业大,非艾淑林的胭脂水粉和香饼不用。 那小姑娘可倒好,送了一套乡下小作坊制做的胭脂水粉,还美其名曰「莲蔻化妆品」。自家夫人慈悲,不好意思拂小姑娘的意,等她一走便把这盒「化妆品」赏给了自己。 装胭脂水粉的圆木盒子倒是挺好看,黑色洋漆盒上描着几朵金色莲花几片莲叶。 她打开盒子一看,倒是惊住了。盒子里面放着三个彩釉小瓷盒一个大肚子彩釉小瓷瓶,瓷盒和瓷瓶极精致漂亮,都描着金色莲花。 最下面是一张「莲蔻化妆品说明书」,上面写了这套化妆品是「珠韵系列」,写明了几盒化妆品的具体用途和用法。珠韵香膏是洗脸的,珠韵香脂是护肤的,珠韵金脂是胭脂,珠韵金露是香露。 红珊拿起珠韵香脂的小盒子打开,里面的香脂白中似有稳稳的珠光,香味清淡却绵长,极好闻。她直觉这香脂不比艾淑林的香脂差,甚至更好。便不敢用了,赶紧把盒子盖上,来到梁夫人的舱房。 她说,「夫人,奴婢觉得这莲蔻化妆品似乎比艾淑林里的还好。」 梁夫人笑道,「怎么可能?」 当她看到红珊把黑漆盒打开,也有愣住了,说道,「好巧的心思……」 等到丫头服侍她重新净了面,上了妆。梁夫人对镜一看,竟是微微有些愣住了。自己的脸上,不仅更加白润细腻,还隐隐泛着珠光。而且腮边的胭脂也是不原来的那种鲜红,而是更接近人的肤色,红中略带了点黄,同样泛着珠光。点在唇上,显得嘴唇更加红润亮丽。 虽然整个舱房里都弥漫着香气,但香气并不浓郁,清淡绵长,似有而无,非常雅致好闻。 镜中的她不仅更妍丽了,也更年轻了。梁夫人正对镜轻点着红润的脸颊,梁则重和梁锦昭走了进来。 梁夫人起身笑道,「老爷请坐。」 梁则重觉得老伴今天怎么突然不一样了,正愣神中,梁锦昭俯下腰把头凑近梁夫人的脸仔细看了几眼。 笑道,「孙儿一晃眼,还以为是姑姑。奶奶,您老咋一下变得像我爹的妹妹了?」 他的话把梁则重和梁夫人都说笑了。 梁夫人轻拍了他一巴掌,嗔道,「你这孩子,咋说话的?没大没小的。」 一旁的宋嬷嬷笑道,「不怪大少爷认错了人,老奴刚才也有些愣神,晃乎又回到了多年以前。」 爷孙两人坐下,下人们上了茶便退下去了。 梁夫人指着那盒莲蔻化妆品说,「绣儿那孩子送的,说是她家莲蔻作坊制的香脂。先我还没在意,今儿用了用,效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钱锦昭笑道,「她家租的那条船,装的就是这些香脂,说是运去京城卖。先还拜托我,说万一有人打她铺子的主意,请咱们梁府帮衬着些。孙儿还觉得那小丫头人小鬼大,小心过余了。今儿看来,这么好的东西还真说不准会有人打主意。」 梁则重点头道,「那孩子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昭儿就多帮衬些,无事多去她家铺子里看看。钱家兄妹跟你师傅、师弟的关系都非比寻常,你也应该照应着些。」 钱锦昭点头道,「这是自然。孙儿经常去钱家做客,跟他们兄妹稔熟,何况……」他顿了下,才没把她是自己救命恩人的话说出口,又道,「早已把他们看成了孙儿的弟弟妹妹。就是不看在师傅和师弟的面上,孙儿也会看顾他们的。」 梁则重满意地点头道,「嗯,这就好。」 梁锦昭又深吸了几口气说,「这香味很好闻,我得去找她要一瓶。」说完,抬屁股出了舱房。 钱亦绣正同小和尚在小几上下着五子连,下围棋她没有那个耐性。 听梁大叔说明了来意,便放下手中的棋子。她等这一天,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觉得送了梁夫人化妆品那么久,梁大叔应该早来讨要才对呀。 她拿出一个不大的黑色洋漆圆木盒,木盒上只描了几片碧绿的莲叶。打开木盒盖子,里面装了两个青釉莲花状小瓷盒,一个青釉小瓷瓶,里面也有一张说明书。 她把小瓷盒和小瓷瓶拿出来说道,「这是碧莲系列,专门适合男人用。这是碧莲香膏,洗脸的。这是碧莲香脂,擦脸的。这是碧莲香露。」 梁锦昭拿过碧莲香露闻了闻,香味比梁夫人用的更要清爽些,也少了那丝甜腻的味道,的确更适合男人用。而且,闻了之后还令他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非常舒适。 他笑道,「你这小丫头,忒精怪了些。有这好东西咋不知道早些拿出来,怕我不给钱是怎么的?」 钱亦绣笑道,「这东西,如今有钱也没地方买。我免费送你,但有条件。」 梁锦昭道,「就说你精怪吧,什么条件?」 钱亦绣道,「梁公子回京后,就只能用这套莲蔻化妆品。若是有人问起的话,就帮我们宣传一下。这是莲蔻化妆品,店铺在xx街xx胡同。诺,说明书下方有具体的地名。店名叫‘莲蔻一方’,是锦绣坊旗下的一个着名品牌……‘莲蔻一方’四月六日开业,届时会有重大惊喜……梁公子若当天领人来消费两百两银子以上,就送你一张八折金卡……还有,最好把你府上的护院请几个到铺子上来,若是能请动管家更好,我还是怕有人来捣乱……」 梁大叔看着钱亦绣的小嘴不停地翻动,有一种把她的小脑袋敲开的冲动,不知道那里面都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东西。所以,她说的话反倒没有听进去多少。 等钱亦绣巴拉巴拉说完,梁锦昭不好意思地笑道,「你说了那么一大堆,我没记住,能不能再说一遍?」 钱亦绣不高兴地嘟了嘟小嘴,对小和尚说,「弟弟,去帮姐姐把宋公子请来。」 第74章 小和尚很是乖巧地出去了。 梁锦昭见钱亦绣使唤小师弟如此随便,小师弟竟然还这么听她的。便忍不住低声提醒道,「进京后,对我师弟切莫再如此随意。」怕她多问,又补充道,「听我的没错,无须多问。」 钱亦绣见梁大叔面目严肃下来,再想想小和尚的待遇,他的出身肯定比梁大叔还高贵,弄不好是皇家的孩子。便点头应是。 不大的功夫,小和尚便把宋怀瑾带了来。 钱亦绣又拿了一套碧莲系列的莲蔻化妆品给他,并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是她早就想好了的,梁大叔认识勋贵武将家的公子,宋公子认识文官清流家的公子和国子监的生员。这些可都是莲蔻化妆品男士系列的直接消费力量,以及女士化妆品的潜在消费力量。 其实,钱亦绣更希望梁家女眷能帮着宣传一下。但是,集团公司的总裁,以及总裁的领导,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求她们。 她猜测,或许梁大叔爷孙两个已经知道了自己是找到灵药的人。从梁大人送她和钱家价值不斐的礼物,及梁大叔现在对自己的更加不同就能看出来。但她也知道,为了自己的小命,悲空大师即使告诉了他们爷孙真相,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宣扬出去 所以,她敢跟梁大叔提要求,但绝对不敢跟他家的女人提要求。在古代,等级制度泾渭分明。她还是有自知之明,哪怕梁夫人对她的态度非常友好,她也不会掂不清自己的份量。 梁、宋两人听明白了,都答应下来。毕竟公子如玉,都是爱美的年纪。这么好的香脂和香露,比艾淑林的好多了,那里的东西脂粉气太重,用了有些娘。龙涎香和上好沉香又太珍贵稀缺,而且他们这些青年公子也不太压得住。 梁锦昭瞄了眼一直让他想不明白又好奇不已的木箱子,忍不住问道,「那箱子里放的也是这些化妆品吗?东西是好,但也不至于放在这里啊。」 钱亦绣道,「那不是化妆品,是我们锦绣行的镇行之宝。」看到他们好奇的眼神,又说,「暂时保密,开业的时候你们才能看到。首先声明,这东西可是无价之宝,只看不卖。我请梁府的人帮忙,也是帮我看住这东西,怕有人打它的主意。」 这之后,梁夫人待钱亦绣更是不同。钱亦绣还帮她做了下面部按摩,又教红珊做了。美容面部按摩,是她前世三十岁以后就开始做的事情。这个时代没有按摩霜,莲蔻产品里也没有油性大的面霜。便只能用牛奶代替,最好只按摩半刻钟,手指也要更加轻柔些,否则面部会感到不适。 钱亦绣说,「每隔三到四天,早晨做一次,面部会年轻许多。我经常都会给我——」她本想说娘,又赶紧忍了。她娘是寡妇,在古代寡妇可是要无欲无求的,怎么能爱美。又改口道,「给我奶做,我奶都年青了好几岁。」 做了按摩,看到梁夫人的面部肌肤果真紧致了些。红珊吃惊道,「天呐,真的有效果呢。」又对钱亦绣说,「钱姑娘真能干,连这个都知道。」 钱亦绣笑道,「我也是跟我们村里的先生娘子学的,她懂的好多……」 大船在京湘运河上行驶十二天后,便到了京城南郊的通县码头。 大船靠了码头,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华服男子领着几人率先上了船。那个男人来到梁大人和梁夫人面前,长躬及地道,「儿子见过父亲、母亲。」 是梁锦昭的二叔。 老和尚也带着小和尚出来了,自上了船,钱亦绣还是第一次看见老和尚。 钱华和苏大武也来了,他们租了许多牛车和驴车来装东西。 钱亦绣把梁大人和梁夫人送上车,又道了谢。 梁夫人道,「以后经常去府里玩,有什么事了就找府里的管事。在京城,梁府还是有几分薄面……」 梁大人又补充道,「去梁府的时候,记着把那一猴一狗带着。」 梁大叔把梁高和梁府的一个管事梁富留下帮钱亦绣,就和宋公子上了一辆马车。还对钱亦绣说,「这些日子就让梁富在锦绣行里看着,有事让他回府找我。你一个外乡小姑娘,不要到处乱跑。等我忙过了,就会抽时间去锦绣行看你……」 马车都启动了,梁大叔还从车窗里伸出脑袋叮嘱钱亦绣。宋怀瑾笑道,「昭表弟对玉表妹,好像也没有这么不放心。」 梁大叔道,「她一个乡下小姑娘,跟着我们来了京城,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怎么向她的家人交待?定是要多交待几句了。」 宋怀瑾道,「仅此而已?」 梁锦昭愣了愣才明白他的意思,不高兴地说道,「那就一个孩子,亏你想得出来。」 钱亦绣不知道有人想多了,正在跟上了车的悲空和小和尚告别。小和尚还依依不舍地说,「钱施主安排好了就去报国寺看贫僧,贫僧无事也会去锦绣行看你。」 钱亦绣和钱华看着挑夫把箱子都扛上了牛车和驴车,那个装绣屏的箱子单放,让苏大武、梁富等人押着车回锦绣行。 钱亦绣、两个丫头、魏氏及猴哥、奔奔上了一辆马车。这是锦绣行买的公车,钱华亲自赶车,梁高坐在他旁边。 路上,钱华简单汇报了一番锦绣行的前期工作。钱亦绣很满意,对他进行了表扬。 马车驶了半个多时辰,便遥遥能望见京城高大的城墙。钱亦绣太激动了,不知这京城是不是前世的北京。她不顾魏氏的劝阻,掀开窗帘向外看,脑袋都伸了半个出去。 前面是遥遥的城墙,左面隐隐的有一大片屋舍,还从那里隐约传出一阵阵嘶吼的声音。 钱华指着那一片屋舍说,「那里是御林军的左卫军,专门护卫京城的。」 钱亦绣啧啧道,「听说梁公子的父亲就是御林军的副统领,就应该是他们的头了?」 梁高得意地说,「是,左卫军正是我们大爷主管的。」 第75章 正说着,有几匹高头大马从后面飞驰而过。都过去了,一匹马突然停住,马上那个身穿戎装的青年回过身来,看着钱亦绣嘻皮笑脸地说道,「小姑娘长大后定会成为少见的美人儿。」 另几匹马也停了下来,马上之人取笑那人道,「李兄弟,好久没沾女人了,连见了小女孩都眼冒绿光了?」 惹得那几个军爷又是一阵大笑。 跑在最前面的一匹马倒了回来,骂那人道,「我说你活得不耐烦了,找死是不是?」 声音清冷得如山上流下的泉水,丝毫没有那几人的猥琐。 钱亦绣本来已经躲进马车里,放下了帘子。但那已经久远的声音太熟悉了,似乎昨夜还在梦里出现过。 她猛地一把把帘子掀开,那几人正拉着缰绳倒马。其中一个人却是那么熟悉,哪怕只半秒钟就转了过去,但那一晃而过的面容太像小爹爹了。 十一年前,她为了把小爹爹的音容笑貌牢牢地刻在脑海里,不只一次飘在他的面前细细地看。可以这么说,小爹爹的容貌早已深入她的骨髓,她就是到死,都不会记住。 那人太像小爹爹了,哪怕比原来壮实了,成熟了,但依然有八成像。 世上真有这么像的人?连声音都那么像?钱亦绣的眼泪忍不住涌了上来。 那人转身的一瞬间,余光正好也瞥见那个小姑娘。他都打马跑了几步,才突然想起那个小姑娘为何有一种熟悉之感了。 他猛地拉住缰绳,跨下的马惊叫着前蹄高高跃起。他转过身,看到车里的小姑娘正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双水汪汪的杏眼是那么像她。 那几个跑去前面的人都笑起来,「我说钱将军,你骂了李兄弟,咋比他看得还呆?」 魏氏吓得赶紧把窗帘放下,不赞成地嗔怪着钱亦绣,「姐儿,你长大了,不能再随意抛头露面。被那些军爷缠上,可是要出事的。」 钱亦绣听着那几匹马越跑越远,心里也如断了线的风筝,飘啊飘啊…… 长得像,声音像,都姓钱…… 钱亦绣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越流越伤心,最后竟是呜呜哭出了声。 魏氏以为她是被那几个军爷吓着了,搂着她不停地劝解,「姐儿不怕,那几个军爷已经走远了。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敢来欺负姐儿的。」 车外的梁高也劝道,「钱姑娘不要害怕,他们若是敢乱来,我就把我们府里的贴子拿出来。我家国公爷是御林军的副统领,他们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来欺负你。」 钱亦绣哭够了,暗道,那里是御林军左卫军的营地,是吧?那几个军爷出现在这里,很可能是左卫军的官兵,是吧? 那么,等以后有时间了,再好好打听打听那位钱姓将军了。 若是路人,难得有个那么像小爹爹的人,而且似乎也挺有正义感。这也是缘份,就跟他把关系套套,结个善缘。 若那人真是没死的死鬼爹,活得好好的却不回家,看样子还当了个官。那一定是为了荣华富贵抛弃父母,抛妻弃女了。若这是样,哼,哼,那就等着吧。 一路上,钱亦绣又抹眼泪,又暗自咬牙,连风景都没顾得上看,半个时辰后就进了京城南大门。三刻钟后,就到了锦绣行。 锦绣行在京城的罗南大街青羊胡同,这里不是京城最黄金的地段,但也算比较繁华的地方。 他们没有走正街,而是直接进了一个胡同,来到锦绣行的后院。 锦绣行前面是一座三层商铺,后面带着一个院子。院子也挺大,左右有两排各四间屋的厢房,还有个两间屋的倒座,院里有一口井,一棵古榕树。 倒座是厨房和恭房,右边厢房两间是仓库,两间是卧房,现在暂时是苏大武、陆师傅、金师傅等人住。 而左厢房,钱亦绣一间,钱华、魏氏一间,两个丫头一间,还有一间是钱亦绣的客房。 这么一分,地方不仅不大,还非常逼仄。 东西放好后,钱亦绣便强压下一些小心思,跟着钱华参观了一圈商铺。 她没有从后院直接进商铺后门,而是出了院子,绕道去街上走商铺正门。 商铺的正门正对大街,左右邻居大多开的是绣楼、银楼、书斋、酒楼、车行。 街道非常宽,可并行六辆马车。即使现在是夕阳西下,行人也比较多,可谓车水马龙。 这个景像,倒真的有些像前世「清明河上图」的那分繁荣。 锦绣行是一栋三层小楼。一、二层楼是卖莲蔻化妆品的铺面,一、二层之间还挂了一块银色牌匾,上书「莲蔻一方」几个大字。三层楼是锦绣行办公的地方,上面又挂了块金色牌匾,上写「锦绣行」几个大字。现在条件不好,暂时挤在一起。等以后钱多了,锦绣行就会另租地方。 商铺外面跟大多铺面一样,都是青砖黛瓦,朱色雕花门窗,外围还挂了一些彩灯。 右边有一扇小门,从这里进去上楼,便能去三楼的锦绣行。 而那八扇豪华气派的雕花朱色大门,就是莲蔻一方的门面了。 因为现在没有开业,所以门是关着的。钱华把门打开折叠起来,众人一进门,便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都禁不住地叹道,原来商铺还可以这样装修? 钱华是严格按照钱亦绣说的风格装修的。 他当时听了以后非常吃惊,不知道小主子的心思咋这么稀奇古怪。但真正装修出来了,才大开了眼界,如此的确搏了人们的眼球。 其实,这种装修风格就是揉入了一些现代元素。他们没有那么多钱跟别人拚豪华,那就只得拚标新立异了。 柜台不是传统的靠着墙壁,而是在中间,站了一半屋子的长方形柜台。柜台绕了一圈,前后左右都利用上了。 柜台中间是一圈高高的类似于博古架的格子柜,上面放着各种化妆品的样品,间错着还放了一些醒目好看的装饰品。 第76章 这么做,一个是好看,标新立异,还有一个就是能防盗。这个时代的玻璃非常稀缺,做不出那种既能防盗又能看清样品的玻璃门。 柜台和格子柜也不是这个时代常用的深棕色或是朱色,而是黑白相间,反差大,也极其醒目。柜台上放了几个镜子,柜台前面还放着几个漂亮的锦凳。 墙壁上挂了多幅广告画,就是请画匠画的人物头像。有些突出红润的脸颊,有些突出莹润的嘴唇。绝大多数是女人,也有男人。男人的画就不是突出五官了,而是在草原上策马扬鞭,突出的是一种清新的味道。 广告画或镶在方框里,或镶在圆框里,有些还是扇形框,多姿多彩,非常好看。 四周还放着几张圆形小桌及锦凳,桌上放着茶盘及镜子。 地是棕黄色的木地板。 从左面上了二楼,大致风格跟一楼差不多,只是中间的柜台做成了椭圆形。墙上的人物画也换成了绣品,更加显得丝光莹莹。这样,既上了一个档次,又能跟小娘亲那幅绣屏相得相彰。 钱亦绣太满意了! 开口笑道,「真好,钱大叔辛苦了。」 钱华笑道,「是姐儿的设想好。刚装修出来时,别说奴才愣住了,连装修的师傅都啧啧称奇,说没想到是这种效果。」 又说了在京城已经招了一位帐房先生,十个小二,其中五男五女,另外还招了三个护院兼跑腿的…… 钱亦绣来到窗前,北方春天的傍晚还是有些微寒,凉风一吹,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魏氏劝道,「姐儿该回去了,添件衣裳。北方不比南方,这时候还有些凉。」 钱亦绣点点头,看见斜对面的三元大酒楼此时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沉沉暮色中,楼外那些彩灯已经全部灯亮,说笑声及唱小曲儿的声音连这里都能隐约听到。 她不知道的是,那里的一扇小窗里,也有一个人正向这边张望着。 她更不知道的是,那位钱姓将军并没有回军营,而是远远地尾随在他们的马车后面,一直跟到锦绣行。在不远的拐角处徘徊了一阵后,见斜阳西落,才上马匆匆离去。 路过城门的时候,守门的几个士兵笑着招呼他道,「钱将军,刚才你急急忙忙地走过去,兄弟们招呼都不理。难道说又升官了,就不待见咱们这些人了?」 这些士兵跟别的长官不敢如此调笑,但跟随和的钱满江将军,他们就随意得多。 钱满江下马跟他们笑道,「刚才我心里有心事,便没注意。改天请兄弟们喝铁锅头,馆子随你们点。」 那几人笑道,「好,到时兄弟们点了好馆子,钱将军可别舍不得。」 正说笑着,便看见一个锦衣公子哥领着几个下人骑马从城外进来。一行人连马都没下,径直狂奔而去,守城的士兵都认识马上之人是「国舅爷」叶林,也不敢阻拦。 那位公子纵马跑了几步,又倒回来,骑在马上对钱满江笑道,「哟,是钱大哥啊,好久不见。走,走,小爷请你喝酒去。」 钱满江看见叶林也笑得一脸灿烂,抱拳躬身道,「末将参见叶公子。」然后上马,与叶林扬长而去。 他们来到离南大门较近的罗南大街,那里有一座三元楼,楼高三层,豪华气派。此时虽然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但楼外已经点亮了一挂挂彩灯,把楼前照得亮如白昼。客人们也三三两两地往酒楼走去,还有些唱曲儿的小娘子抱着琵琶在四处寻摸着生意。 叶林和钱满江等人上了二楼包间,坐在桌前,钱将军正好可以从窗户望见不远处的锦绣行。 那个似曾相识的小女娃,就是进了那座商铺的后院。 酒菜上桌,叶林端起一碗酒笑道,「来,小爷敬你。听我爹说,钱大哥又升官了。一个农家子弟,年纪轻轻就当了从五品,不容易啊。」 钱满江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说道,「这还要多谢叶公子美言,叶大人赏识。这个大恩末将一直记在心里,以后定当肝脑涂地,全力效忠叶大人、叶公子。」 叶公子非常满意他的笑复,但还是故意沉了脸,指着他说,「说错了不是?说错了不是?咱们都要全力效忠皇上。」 钱满江无言地点点头,然后郁闷地一碗接着一碗地喝着酒。 叶公子道,「钱大哥这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钱将军红了眼圈,叹道,「从五品的官,可以荣归故里,封妻荫子了。可是……我却连家都不能回,甚至连钱都不能给家里稍带一点,注定要辜负父母妻子了……我爹的腿瘸了,娘身子又不好,媳妇也有病,妹妹还小……」 说到后面,声音不由地哽咽起来。 叶林听了,安慰道,「小爷知道,这都是因为代小爷受过,才委屈了钱大哥。」又撂下酒碗骂道,「哼,说来说去,还是要怪那梁老匹夫多事。本来赵将军在战后给你报的是失踪,想着你坐完几年牢后,便能回乡见老父老母了。可那梁老匹夫却给皇上上了折子,说失踪将士家人如何如何过得凄惨。皇上仁慈,下诏让边关军营核实失踪人员。赵将军无奈,才报了钱大哥落进松江……放心,三殿下登上大位那天,就是你钱将军锦衣回乡之日。那时,你就不是从五品的小官了,我跟我爹说,最起码给你弄个四品官当。」 钱满江一直低头垂目,强压下眼里那分意味不明。听到最后,便起身深深一躬,说道,「末将先谢谢叶公子的栽培之恩了。」 …… 而京城一座五进院落里,叶林嘴里的梁老匹夫梁则重,正坐在万和堂西稍间,屋里还有他娘梁老太君,及现任国公爷兼御林军副统领的梁宜谦。 饭后,众人都回了各自院子,只留下四个当家人商量大事。 梁老太君问道,「昭儿的病彻底治愈了?」 第77章 梁则重点头笑道,「好了,这回是彻底好了。悲空大师、张大夫都把过脉,说已经彻底痊愈了。」 老太君捏着手里的佛珠双手合什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又擦了擦了眼泪道,「可惜老太爷早走了几年,没有看到这一天。」 梁宜谦劝道,「奶奶莫伤心,爷爷定会在天上看见的。」 老太君道,「当初昭儿得了此病,老太爷难过得流了泪。他那么坚强的一个人,几十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哭。他说昭儿得了这个病,别说承爵,怕是连仕途都不能走了,这可是咱们梁家的长房长孙啊。」又问梁则重道,「难道是昭儿的‘有缘人’出现了?那可是咱们昭儿的福星,以后得好好对待人家才是。」 梁则重笑道,「娘,咱们都误会那个‘有缘人’的意思了。大师说的‘有缘人’,不是指跟昭儿有缘,而是指跟治愈昭儿顽疾的那个灵物有缘……正因为有缘人找到了那个灵物,昭儿才得以痊愈。」 老太君又双手合什道,「菩萨保佑,老太爷保佑,咱们昭儿从此就大福大贵,一生顺足了。」 梁则重便讲了有缘人是钱家小女,此时正在京城,希望梁家人能多多看顾她一些。并告诫,这事只能他们几个当家人知道,谁都不能说。这是悲空大师的意思,不能给那个女娃招祸。 老太君和梁宜谦听了,都郑重地点头应诺。 之后,梁则重的话音一转,低声问梁宜谦道,「我送回的密函可转交圣上了?」 梁宜谦低声道,「转交了,圣上知道悲空大师的批语非常高兴。说他一定会把天下治理得繁荣昌盛,国富民强,交到小殿下手里的大乾就是铜墙铁壁。小殿下是老神仙的弟子,定能把后代调教好。让百年之后的大乾继续昌盛,让大乾基业永远传承下去。」 梁则重摇头道,「圣上睿智,可对先后、对太子的爱却太执拗了,反倒障目。若还抱着接弘济下山当皇太孙的想法,这反倒会害了弘济。据我这次去大慈寺的观察,还有听昭儿平时的言谈,老神仙对弘济的教导,似乎更注意于佛学。做皇上,可以仁,但绝不可以慈……」 听了梁则重的话,老太君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皇上睿智,龙体又康健,小殿下也还小。这么长的时日,皇上或许会想明白其中关节。」又探寻着问梁则重道,「九年前,皇上给咱们梁家和赵家暗示,希望这两家在小殿下还俗以后,护着他顺利继承大统。可如今听我儿的意思,连大师都认为他不适合还俗坐那个位子。那我们梁家以后该如何……」 梁则重说道,「皇上虽然很多事都倚仗咱们梁家,但也提防着咱们梁家,更不愿意让咱们跟任何一位皇子走得过近,包括先太子……我爹在逝的时候说过,梁家不私下站队。皇上让咱们护着谁,就护着谁。太子不幸遇害,留下了唯一一点骨血。皇上不得已,才通过我爹和弘智大师出面,把小殿下托付与悲空大师。希望小殿下能顺利长大成人,回来继承大统。可这半年来,我一直在想着大师的话,我有种预感,小殿下必定不会如皇上所愿……那么,将来继承大统的很可能会这是位——」 他用手指蘸了茶碗中的水,在炕几上写了一个大字——宁。 老太君看着这个大字表情严肃下来,说道,「表面来看,这位如今是最不可能的。」 梁宜谦说道,「这位虽然外家和岳家都不显,但着实有些真本事,也会收拢人心。据我所知,他在军中的威望颇有些高,许多将士都佩服他,甚至愿意听命于他……」 来京城后,钱亦绣没有出去玩过一天,天天都在莲蔻一方里做开业前的准备工作。 她也没去梁府拜见集团公司领导,想着梁大叔爷孙三人在冀安呆了近一年,回府后事情肯定多。反正自己孝敬梁府女眷的东西都托梁大叔带回去了。 她早就打听清楚了梁府的家庭成员。梁府在京城世家中属于少找的家庭简单,最大的当家人是梁老太君,膝下有两子。 大子梁则重,梁大夫人宋氏。 大房有大爷梁宜谦,梁大奶奶崔氏。生有嫡子梁锦昭(十七岁,大少爷),嫡女梁锦玉(十岁,大小姐)。还有个庶子梁锦琛(十二岁,三少爷)。 二爷梁宜和,梁二奶奶张氏。生有嫡子梁锦烔(十四岁,二少爷),梁锦华(十二岁,四少爷)。 二老爷梁则历,年轻的时候出意外摔死了,梁二夫人李氏。 二房只有一子,三爷梁宜畅,梁三奶奶夏氏。生了嫡子梁锦添(十岁,五少爷),梁锦真(六岁,六少爷),庶女梁锦静(九岁,二小姐)。 当她听说梁锦昭竟然有个庶弟,还是梁家唯一的庶子,着实吓了一跳。想着这或许跟梁锦昭的病有关吧。 梁府除了梁夫人,还有个七女主子。梁老太君,梁二夫人,梁大奶奶,梁二奶奶,梁三奶奶,梁锦玉,梁锦静。 所以她托梁大叔转送了六套莲蔻化妆品,其中四套是大人用的「珠韵系列」,两套是小姑娘用的「水柔系列」。梁二夫人是寡居之人,不适合送化妆品,送了她一串楠木佛珠。这串佛珠是钱亦绣在船上向小和尚讨要的,据说还被他的师兄弘圆大师开过光。 为了抱紧梁府这根大粗腿,钱亦绣可谓不遗余力。 期间,梁大叔和宋公子来了一趟,但都来去匆匆,似乎聚会、饭局特别多,抽不出多的空。好在梁富管事一直守在这里,许多锦绣行不好办的事,他一出面就办妥了。 闲谈中,钱亦绣得知梁富有个侄子是梁国公的亲兵,经常去左卫军办事。她便托梁富帮她私下打听打听那个钱姓将军,借口是他长得特别像自己的大伯和叔叔,她听家人说过自家有一个远房叔叔在京城当官,不知道是不是他。 她想着,虽然几千官兵中打听一个人不容易,但那位钱姓将军是个官,长得又极其俊朗,这样的人放在那里都属于凤毛麟角,肯定容易找出来。 第78章 为此,钱亦绣还专门送了梁富两套大众化的「润白系列」莲蔻化妆品。钱富很高兴,他知道莲蔻做的是高端产品,即使是大众化的,也要八两银子一套,不是一般人家能够用的起的。 四月四日这天,钱亦绣从商铺的后门回了后院。莲蔻一方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做好了,刚刚把那幅绣品抬到了二楼,只不过还没开箱。 她出来看见只有奔奔一个人在院子里蹲着望天,她又看看树上、房顶上,连个猴影都没有。便皱眉问道,「猴哥呢?」 奔奔冲后门叫了两声,意思是猴哥从这里出去了。 钱亦绣气得跺了跺脚。这猴哥一点都不听招呼,还以为这是乡下呀,一出溜就进山了。这里一出溜就进了别人家,万一它惹祸,或是恶人打它坏主意咋办。 这附近的几家人已经有不少孩子来打听过了,无事还会在门口转悠,都是那只猴子招的惹。 正不高兴,猴哥推门进来了。 钱亦绣刚想说它,就见它急急地把钱亦绣拉到院门口。让她站住,猴哥自己则跑出几步,再跑回来在门口瞧瞧。然后,再跑出几步,再跑回门口瞧瞧,如此反复四次。又冲她叫了几声,用手使劲往高比划了两下。 钱亦绣比较能读懂它的「猴语」,吃惊问道,「猴哥的意思是有个高个子的人来了咱家门口转悠,还转了四次?」 猴哥摇摇头,胳膊伸开比划了一下。 钱亦绣又说,「不是在门口,是离门口比较远的附近看咱们家,对吗?」 猴哥点点头,向钱亦绣比了个大拇指,意思是你真聪明。 钱亦绣又问,「是男人还是女人?」 猴哥伸出左手摇了摇,意思是男人。男左女右,这是钱亦绣教过它的。 猴哥非常机灵,它在那个男人第四次转悠的时候才告诉自己,肯定是前三次它也拿不准,而第四次是拿准了那人一定是在注意自己这个院子的动向,才告诉了自己。怪不得这个机灵鬼经常上树转悠,原来是当侦察兵呢。 钱亦绣高兴地帮它捏了捏后脖子,低声说,「乖弟弟,姐姐晚上亲自给你蒸个鸡蛋羹。」又说,「若那人再来,就赶紧告诉我。」 她回过头对魏氏说了猴哥的意思,让她去前面商铺里跟钱华他们说说,注意些。 抬头又看见三个六、七岁的男孩子往这边走来,无奈地皱皱眉。不想理他们,但邻居家的关系又必须要搞好。这几个孩子,都是附近商家的少爷。 有墨香斋的李三少爷,桃红布庄的金二少爷,还有离得稍远些的三元酒楼的吴小少爷。 这几个孩子属于乖巧的好孩子,也比较懂礼貌,跟另几个讨嫌的男孩子不一样。 钱亦绣笑着请他们进了院子,又让白珠去拿了霞霞香饼屋做的饼干给他们吃。胖胖的吴大少爷还拎了个小食盒,他把食盒打开,又从里面拿出一份三元酒楼的招牌菜「三元及地」,请猴哥和奔奔吃。 怪不得猴哥和奔奔喜欢这孩子多些,那「三元及地」有些像佛跳墙,都是用上好食材做成的,一份要卖八十八两银子呢。 钱亦绣忙道,「吴小少爷,这么贵的东西不要给它们拿来了,你爷知道了准要骂你。」 吴小少爷憨憨地笑道,「我爷才不会骂我,我要什么,我爷就会给我什么。」 李三少爷笑道,「你要猴哥,你爷会给你么?」 说得几人都笑起来。 这时,梁富急急忙忙从商铺后门走出来。钱亦绣看他明显有话要说,就把他带到左厢客房。 梁富说道,「今儿我有事回府,正好碰到我侄子来找我。他打听出来了,说左卫军里姓钱的军官共有八人,二十几岁的有三人。长的最俊俏的叫钱满江,今年二十六岁,为冀安省温县人。两年前才调进左卫军,现任从五品的右郎将。据说武艺超强,又八面玲珑,极得上峰赏识,连国公爷都对他青睐有加。他虽然跟姐儿不是同一个县,却是同一个省,真有可能是远亲呢……」 果真是他! 钱亦绣的心像是瞬间被抽空了,她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给梁富说,「谢谢梁管事,也谢谢你那位亲戚,这银子拿去请他喝酒。」 那声音似乎离得好远好远,不像是从她口中发出来的。 梁富走后,她便回卧房躺下,身体没有一丝力气。她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放着小爹爹走后家里的画面。 三贵爷爷几乎终日躺在床上,咬着牙分派着家里的事情…… 吴氏奶奶早出晚归忙活地里的农活,几年间就由一个秀美的妇人变成驼背的老妪…… 小姑姑还是个五岁的孩子,照顾着一家老小,干了几乎家里的所有家务活…… 小娘亲天天在门口望眼欲穿,多年如一日地盼着几番花谢花开后就能回乡的江哥哥,痴心不改…… 还有那个一岁多就独自进村讨要吃食的钱亦锦,瘦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早逝小原主…… 一家子被恶人欺凌…… 若自己不穿越,家里会怎样了呢? 若自己不是当了多年阿飘,窥探到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发了横财,这个家会怎么样呢? 荣华富贵真的那么好?可以让他抛弃父母,抛弃妻子儿女? 他比前世的尚青云可恶一千倍! 但是,现在她却什么也不能做。不能像秦香莲那样去状告他,也不能去梁国公那里揭露他,或者正义凛然地去大骂他。即使是见面了,还得装不认识。 总不能说她的鬼魂见过他,认识他是自己的死鬼爹吧? 钱亦绣难过得无以复加,把头捂在被子里呜呜咽咽地哭着。 魏氏和紫珠、白珠吓坏了,都来问她怎么了。无论她们怎么问,怎么劝,钱亦绣都只唔唔地哭。 第79章 魏氏急哭了,走之前老爷和太太嘱咐了又嘱咐,让她把小主子看顾好。便骂两个丫头服侍主子不周,姐儿为什么伤心都不知道。气急之下,还推搡了几下小丫头。 紫珠哭道,「刚才我看到梁富管事来找姐儿,他们关着门说了阵话。梁管事走后,姐儿就这样了。」 魏氏哭道,「不行,我得去找梁管事,问问他是怎么惹着姐儿了。梁少爷明明让他帮衬着咱们,却没有让他欺负姐儿的道理。」 说着就要起身去找梁富质问,被钱亦绣一把抓住了。钱亦绣红肿着眼睛说道,「不关梁管事任何事,我哭也不要告诉他。我只是想家,想我娘他们了。哭一哭,就好些了。」 魏氏几人听了,又劝解了她几句,打水帮她洗漱了。 第二天,钱亦绣强压下心事,领着人把十几个大花篮摆到了锦绣行的门口。这是从家里带来的,花篮是三贵爷爷无事编的,里面的花是绢花。 又在锦绣行的楼里楼外挂了许多红绫和绢花,以及一些彩灯。 前世钱亦绣做了十几年的工会工作,布置会场很是有一套经验。 所以,虽然明天才开张,花哨的锦绣行外面已经有许多行人站着看热闹了。 下晌,梁大叔和宋公子就领着梁府二管家宋管家来了,同时还带来了十几个护院。 钱亦绣和钱华请他们去了三元酒楼吃饭。 三个主子去的包厢吃,钱华请宋管家等人在大厅吃。 梁、宋二人说,他们已经跟许多人说好,明天定会来捧场。梁家的所有女眷都喜欢钱亦绣送的莲蔻化妆品,也帮莲蔻说了一番好话,明天肯定会有一些女眷光顾。 钱亦绣听了极高兴,并表示感谢。 钱亦绣又问他们二人道,「京城哪家银楼信誉好?我想再买个小院子,手头又比较紧。想把手中的一条珍珠项链脱手,可钱华说这里的玉麒麟银楼不太好相与。」 梁大叔道,「珍珠好不好?若是好的话,不需要卖给银楼,我直接帮你引见潘家爷爷,他最喜欢珍珠了。只要珍珠够好,多少价位他都会买。」 钱亦绣说,「珍珠肯定好,是我爷跑镖的时候在番人手里买的。跟大乾的东珠和南珠都不太一样。」 梁锦昭听说珍珠是在番人手中买的,便笑道,「这就好办。我拿这个当由头,明天把潘爷爷引到你们锦绣行来,那你们锦绣行就赚大了。」 钱亦绣突然想到那年进省城卖珍珠听说的国民偶像潘美男,问道,「你说的潘爷爷是不是潘美男——哦,不,是潘驸马?」 梁锦昭哈哈笑道,「是,潘爷爷是驸马。不过,若是他听到你叫他潘美男,他即使去了锦绣行,也会气得转过身就走。」 宋怀瑾也笑道,「潘驸马最讨厌人家说他长得俊。」 钱亦绣一下子咯咯笑了起来,雀跃道,「放心,我不会当面这么叫的。真的是潘驸马,就太好了。听说那年潘驸马去宝吉银楼买了几颗珍珠,宝吉银楼的生意就好了许多天。」又嘟起嘴说道,「万一他不来咋办?岂不白高兴了。」 梁锦昭耸了下肩道,「也有可能。潘爷爷是名士,做事最是率性不羁。」又低声说,「连皇上的传唤,他有时都会找借口不去。皇上仁慈,知道他是恃才傲物,也不跟他计较。」 钱亦绣实在太想明天请到潘驸马了,请到他,就相当于前世那些商家请到天王巨星一样,商家的名声肯定会大躁。她突然又想到一种可能,若是那样,小娘亲的那幅绣品也不枉此行了。 便说道,「潘驸马不是爱珠成僻吗?我的那串珍珠真的是少见的精品。还有哦,我们还有两瓶天价香露,只有他那种人才愿意出那么多钱买,也只有他那样的人才配用。 梁锦昭和宋怀瑾都有些受伤,嗔怪道,「什么香露,怎么小爷就买不起,不配用?」 钱亦绣赶紧解释道,「那种香露只有两瓶,叫龙磷香露。是我在机缘巧合下得了几片龙香树的叶子,制香师傅又提取了金莲莲蕊,精心调制做出来的。那种香露较浓郁,你们青年公子不太适合。」 梁、宋二人听了,才没多言语。梁锦昭道,「既然这两样东西那么好,你就准备准备,我现在领你去荣恩伯府,让他看看。若是他喜欢,看能不能请他明天去锦绣行捧个场。」 钱亦绣眼睛又转了几圈,对梁锦昭说道,「只拿项链去,想买龙香树制的香露,就只有明天亲自到店里。」 梁锦昭笑着弹了她个脑奔儿,嗔道,「小鬼头,就你精明。」 弹完才觉得人家虽然是孩子,也有十岁了,便不由得有些红了脸。 宋公子冲梁锦昭挤挤眼,又撇了撇嘴。 钱亦绣还处在兴奋当中,一直在傻呵呵地笑,没感觉自己似乎被男人「轻薄」了。她自己都把自己当孩子,也想不到那么多。 几人匆匆吃过饭,回了锦绣行。两位公子在客房里等着,钱亦绣回卧房换衣裳,拿珍珠项链。 想着那潘驸马喜欢雅致,钱亦绣便穿了件雪青比甲外罩,浅绿色中衣,搭配白色长裙,领口、袖口、裙边绣着缠枝兰花。这是小娘亲喜欢的风格,也是小娘亲亲手给她缝的。 她的衣裳一般都是由钱晓雨做,小娘亲绣花。只有这套衣裳是小娘亲亲手缝,又亲手绣的花。 包包头上簪了两朵绿色小绢花,又插了支小银珠簪子。 渐渐长开的钱亦绣越来越像程月,只不过少了几分小娘亲超凡脱俗的仙气,多了几分灵动和亲和。。 这么一拾掇,她好像自然而然地换了一种气质,走路的步子迈得小了,胳膊也不晃起来了。 钱亦绣一出去,就让梁、宋二人愣了愣。小妮子平时给他们的印象就是古灵精怪,甚至精明过了头,还有些风风火火的。却没想到还有如此清新雅致的一面,就像迎面吹来的清风。 第8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宋怀瑾笑道,「小丫头如此收拾,倒像个小淑女了。」 钱亦绣受伤地说,「什么话,我本来就是个淑女好不好?」 梁大叔愣愣地看了看她说,「我咋觉得你长得挺熟悉呢?」 钱亦绣翻了个白眼说,「傻了,咱们不熟悉,还是第一次见面?」 她的话逗得宋怀瑾大笑不已。 梁大叔摇头笑道,「得,本来面目又露出来了。」 几人说说笑笑上了马车。路上,梁、宋二人还在嘱咐她,看见潘驸马了,记着要叫他「潘先生」,千万别叫「潘驸马」。 大概半个时辰后,马车来到一座大宅的角门。 潘驸马正好在家,下人禀报过后,就把他们带去了书房。 走过一段抄手游廊,便来到一个四合院。这里的风景真好,鸟语花香,雕红刻绿,似乎风里都带着甜味,连房顶上的飞檐翘角都彰显着风雅。 他们走进一间四开门的大屋。一进屋,一股清雅的檀香味便扑面而来。地上铺着西域绒毯,正面是一个紫檀罗汉床,罗汉床后的墙上挂着一幅气势磅礴的风景画。左右两面是雕空玲珑木板,雕着各种图案,销金嵌玉。上面多放的是书,也有笔砚,或是花瓶摆件。 左面雕空玲珑木板中间有一道门,进去就是一间屋子,这里才是真正的书房。 前方靠窗是一张大紫檀雕花书案,书案后是一把紫檀圈椅,椅后是十二扇金漆点翠玻璃围屏,右侧是一排紫檀雕花书柜,玲珑木板前是几把圈椅,圈椅上搭着绣花锦垫。 潘驸马正坐在桌前专心做着画,听见他们几人进了屋,才把手中的笔放下。他没抬头,吹了吹纸上的墨,似乎对刚画的图很满意。 美男就是美男,钱亦绣即使没完全看清他的长相,还看到他长了一圈胡子,就是觉得他优雅无比。那种优雅中不是前世那些小鲜肉都够比拟的,那是知识的积累,自信的气质,岁月的沉淀。 只见他的嘴角勾了勾,又点了点头,才抬起头来笑道,「昭儿回来了?宋公子也来了,哟,还带了位小友。快,请坐。」 伸手请座的姿势也那么优美,如行云流水一般。 梁锦昭笑着介绍钱亦绣道,「这是我在冀安省交的小友钱姑娘,她有一串珍珠是从番人手里买来的,想出手。我就想到潘爷爷,看您喜不喜欢。」 他说完话,却看见钱亦绣还愣愣地看着潘子安,便咳嗽了两声。 钱亦绣正看潘美男看得发呆,觉得他是自己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看到过的最俊美的男人,哪怕岁数大了些,哪怕她最不喜欢男人留胡子,也不得不承认他上唇边那一条胡子是那么那么的有型。还有他头上戴的嵌珠紫金冠,身上穿的月白色提金锦缎交领长袍,连颈下那颗莲花纹镶珠翡翠领扣都是那么那么…… 还没形容完,便听到梁大叔咳了两声,她不由地红了老脸。想着是不是自己太久没看到成熟型美男了,看呆了不说,竟然还觉得他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她不好意思地扭捏了两下,还皱了皱小脸。 她的样子把潘子安逗笑了,潘子安讨厌女人看他看得发呆,但这个小女娃却是一点也不令人讨厌,相反还可爱讨喜得紧。 他笑道,「钱小姑娘,你的珍珠真的那么好?我的眼光可挑剔得紧。」 潘子安的好脾气让梁锦昭和宋怀瑾都有些吃惊。 钱亦绣已经完全缓过神来,笑道,「我的珍珠当然好,不然也不敢拿到潘先生面前献丑了。」说着,便把手里的一个锦盒拿去潘驸马的桌案上,打开。 潘子安突然有些恍惚,觉得迎面走来的是日夜思念的女儿。再盯睛一看,这女孩虽然也是杏核眼,樱桃嘴,肌肤赛雪,但笑意盈盈,浑身都散发着融融暖意。 她不是自己那冷清的女儿。 潘子安的眼眶有些发热,赶紧垂目看向桌上的锦盒。 锦盒底铺着一块紫色锦缎,绵缎上放着一串珍珠。珍珠虽然不算大,但颗颗都润泽饱满。正好在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照射在珍珠上,显得更加玲珑莹润。 他觉得这些珍珠有些眼熟,便伸手把项链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了一阵。 他把项链重新放进锦盒里,问钱亦绣道,「西州府吉宝银楼里的那几颗珍珠也是你卖的?」 钱亦绣点头道,「是,卖了吉宝银楼五颗。」 潘子安说道,「那就对了。我一看,这些珠子同那几颗珠子像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钱亦绣由衷地赞叹道,「潘先生的眼光太毒了,连这都能看出来。」又有些害怕惹祸,赶紧补充道,「这些都是我爷爷跑镖时在一个番人手里买的,那番人说他是啥不日落的地方来的,其它的话我爷爷也听不懂。」 潘子安点点头,看着项链想着,那五颗珍珠打了一支五凤衔珠钗,再加上这一串项链,只差一对耳环就配齐了。再瞧瞧项链的长度,似乎再取下两颗打耳环也可行。 想到这里,他更满意了。抬头问道,「这串项链我很喜欢,钱小姑娘想卖多少银子?」 钱亦绣笑道,「我不懂珠宝方面的行情,这串项链具体值多少价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有货卖爱家这一说,既然潘先生喜欢,就看着给吧。这些珍珠到了您手里,也是它们的福气。」 潘子安看她一副人小鬼大模的样,起了逗弄之心,笑道,「让我说,你就不怕吃亏?好,我你给一百两银子,成吗?」 钱亦绣也不害怕,笑道,「潘先生的名声响彻大江南北,是不会占我一个小姑娘的便宜的。您说这串项链值一百两银子,那肯定它就值一百两银子。」 潘子安看看这张似曾相识的小脸,稚嫩中带着人情练达,态度讨喜又不卑不亢,口齿伶俐又言辞得当,心里就更加喜欢了几分。再想想,她这么小就出面卖珍珠,还能跟世家公子攀上关系,家里的日子肯定非常不好过吧?也就有了几分怜惜。 第81章 便笑道,「小姑娘倒是会讨巧。你都说了我是大名士,不会占小姑娘的便宜,那我就只有多出点银子啰。五千两银子买下这串项链,如何?」 这个价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串珍珠的价值,钱亦绣粲然一笑,清脆地说出两个字,「成交。」 潘子安看到小姑娘灿烂的笑容,心情一下子也开怀起来,大笑道,「快,都坐下。怎么一来就先谈起了生意,连口茶都没喝。」 几人在圈椅上坐定,小厮上了茶。潘子安起身从书柜的一个匣子中取出几张银票交给了钱亦绣。 钱亦绣看看没错,便放进荷包里。 几人谈笑一阵后,钱亦绣又说起了自家店里有一瓶龙香树制的香露,特别适合潘先生这种多才又多金的成熟男士。 这果真引起了潘子安的兴趣,嗔怪道,「有那种好东西,为何不一起拿过来?龙香树制的香露,我也是多年前得过几次,还是从波斯那边过来的。」 钱亦绣没好意思说,给梁锦昭使了个眼色。梁锦昭赶紧笑道,「钱姑娘家的锦绣行明天开张,想请潘爷爷屈尊移步,去捧个场,正好再看看那瓶香露中不中意……」 潘子安似乎才明白过来人家是要用自己,居然一点没有要被利用的恼怒。还爽快地笑道,「你们这几个小鬼头,绕了一个大圈子,原来是想让我明天去给小姑娘的铺子捧个场。好,为了那瓶龙磷香露,我就去一趟……」 几人都出了荣恩伯府,钱亦绣还像做梦一样。不是传说潘驸马冷情冷心,恃才傲物,最是不好相与吗?她怎么觉得他特别特别亲民,特别特别和蔼呢? 她把想法对梁锦昭说了,梁锦昭也有些纳闷地说,「我也奇怪,潘爷爷今天的笑声好像特别多,比我以前见到的加在一起还要多……不会是他有什么好事,咱们不知道吧?」 天已经有些晚了,梁锦昭又请他们二人在酒楼里吃了饭,才把钱亦绣送回锦绣行。他们连车都没下,便直接回府了 钱亦绣回了后院,钱华便来禀报。他送了套「润白系列」莲蔻化妆品给宋管家,又送了那十几个护院每人一盒香脂,跟他们讲了明天几点来,做些什么事情。 还说,虽然宋管家等人面上虽然客气,但颇有些不以为然。觉得锦绣行的香脂再比别家好,也不至于调这么多护院啊。竟然还把宋管家派来了,真是杀鸡用了崭牛刀。 钱亦绣想都能想到宋管家肯定心里不会舒坦,能调动他的,必然是大家长梁则重。便说道,「绣屏也就展几天,这几天一过,就会收起来。等完事后,多多给他们银子就是了,特别是宋管家,以后还会用得上,一定要招呼好……」 第二天是四月初六,既是钱亦绣的生日,又是锦绣行及莲蔻一方开业的大喜日子。 魏氏走之前吴氏就吩咐过她了,今天要给钱亦绣煮个白水蛋。 钱亦绣早早起了床,吃了饭和白水蛋,便先把自己打扮起来。 虽然开业仪式是钱华主持,但她也有个特殊任务,所以把自己打扮得非常隆重。 上身穿着浅粉色绣红枫叶的缎面短襦,下身大红色缎面襦裙。包包头上插着两根小赤金莲花珠簪,及两朵红色小绢花,还化了个淡妆。 两个小丫头也穿好了,都是一样的海裳红长比甲,粉色中衣中裤。 几人来到商铺,钱亦绣看看大门前的花篮、屋内的插花、红色地毯都摆好、铺好了,就领着人去了二楼。把那架绣屏开箱,摆放在离窗边不远的地方,这里光线好,阳光又不会直射到。 她让人用一块红绸把绣屏盖上,还在绣屏的周围牵了一圈线,让两个后生站在两旁保护。 宋管家也来了,他看到这幅屏风,眼睛瞪得老大,也明白了为什么这家人如此小心冀冀。只不过,这东西太好了些,他们想当成镇店之宝不卖,即使是有国公府当后台,怕是也要动些脑筋。 巳时初,一些人就陆陆续续来了。 一阵爆竹响过,钱掌柜在锦绣行门前的台阶上作了主题发言,又说稍后潘先生会来,介时锦绣行还会展出「旷世奇作」,请大家不忙离开。接着,宋管家又代表梁府祝贺锦绣行开张大吉。 来的人绝大多数是宋怀瑾和梁锦昭拉来的人。宋怀瑾已经来了,梁锦昭要去接潘驸马,他就拜托梁二公子梁锦烔来的。 这些青年公子能来这里实在是推不过梁锦昭和宋怀瑾的情面,因为今天他们上学的上学,当差的当差,为了来捧个场,凑个人气,还特地请了天假。 还有更多的人答应晚上下了衙,或是下了课后再来。 那些华服青年公子先还拽拽的,觉得自己一个大家公子哥儿,竟然请假来给一个小商铺捧场,真是掉了身价了。 可一听潘先生要来,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一听还要展出「旷世奇作」,更有了几分期待。 耐着性子听那两人讲完废话,便走进商铺。一进来,眼睛都不够看了。这,这,这,香粉铺子还有这么摆设的? 他们先围着柜台转了一圈,看看墙上的画,再看柜台里的化妆品,开始掏荷包。一问价钱,真不便宜,比艾淑林里的胭脂水粉还贵。 最便宜的一盒香脂也要二两银子,「美白系列」八两银子,「水柔系列」十八两银子,「碧莲系列」和「珠韵系列」都是八十八两银子,等等。 若特殊定制,也就是指定特殊包装盒,比如玉雕、金雕、银雕的包装盒,就更上一个档次。这是为那些嫁女儿的人家量身定做的,价格面议。 不过,这些人都是豪门公子哥儿,有钱。只要东西好,多花钱也不在乎。他们听了介绍,看了样品,试一试,果真不错。给自己买了的同时,又给自家女眷买。 因为要等潘驸马,还要看那幅「旷世奇作」,他们也不着急,慢慢看,慢慢买。 第82章 接着,又来了一些人,多为女眷,她们是听说梁府女眷用的化妆品的店家今天开业,专门来买化妆品。 众多进来的人中,还有一位特殊的人。他穿着一件蓝色圆领绸子长袍,带着一方灰色头巾。他的头几乎都是低着的,听着小二的介绍,看着琳琅满目的化妆品,也挑了几盒买下来。 此时,钱亦绣坐在二楼的一间客房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的心里有些忐忑,不知能不能达到预期效果。 大概午时初,梁锦昭把潘子安接来了。此时,那些护院便排上用场了,不过钱亦绣认为叫他们「保安」更恰当。 潘子安一进商铺,也是微微愣了愣,说道,「倒是会标新立异,不过,委实有些新意。嗯,不错。」 梁锦昭把他引上二楼,钱亦绣也笑着在二楼楼梯口迎接他。 潘子安「率众」参观了一圈后,就被钱亦绣领到绣屏前。她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说道,「潘先生,这是我娘绣的绣屏,名为‘盼’。她执意让我带到北方来卖,因为她深信我爹爹还活着,只要看到这架绣屏,就会快马加鞭地赶回家与她相见。她哪里知道,可怜北地松江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说着,她的眼圈便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她深吸了几口气,稳了稳情绪,面色如常后,又继续说道,「可是,这架绣屏是我不会卖的,因为我舍不得。这幅绣品上,每一针,每一线,每一朵花,每一片叶,都是我娘上千个日日夜夜的辛劳,以及十年如一日地对远方丈夫无尽的思念。我不能忤逆她,又实在想达成她的愿意。所以,便千里迢迢带到这里展出,让北方的人看到……现在,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潘先生为这架绣屏‘揭幕’。」 潘子安听了也被那感动了,虽然他之前没听过什么「揭幕」,但字里的意思他却懂了。 他郑重向绣屏躹了个躬,说道,「能为这架绣屏揭幕,是潘某的荣幸。」 说完,他伸手一掀,绣屏上的红绸滑落在地,连着他及一群人都看呆了。 这是架长三米,高二米的绣屏。金丝楠木做的架子,最顶端的中间雕刻了一个篆体字「盼」。屏风中间嵌着一幅长六尺、高四尺的绣品。 整幅绣品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整幅绣品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绣品上,最左边是半个农家院子,门边倚着一个聘聘袅袅的美人背影。即使她荆钗布裙,即使看不到她的容颜,却也能猜到她是如何年轻貌美,如何焦急地在翘首以盼,盼着远方的归人。 院子外面是遍地花草,中间有一条羊肠小路,从门前弯弯曲曲延伸到最右边,那里是村里的几栋房子,只绣了房子的几堵墙和几个翘角。 空中还有一轮旭日。 占了一大半画面的是那些数不清的花朵,万朵千朵,层层叠叠,姹紫嫣红,其间还有翩翩蝴蝶在花丛中留边忘返。细看那些花朵,千姿百态,各呈异彩。有开得正艳的,有含苞待放的,也有开繁了的。 在旭日的沐浴下,似乎每一种颜色的花上都飘浮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充满着勃勃生机。 美人身后垂下两串树叶。仔细看那树叶,却另有乾坤。绣花的人利用绣线颜色的深浅及光线的反差,叶子里竟然显现出了几个字。 那几个字是,陌上花又开,岁岁盼君来。 看到这个美丽的背影,人们又想转过去看她的正面。结果一转过去,依然是那位美人的背影,依然是一模一样的轮廓。 竟然还是双面绣! 不过,这一面和那一面也不是完全一样。那一面高悬的是一轮旭日,这一面高挂的则是一轮明月。月光下的花朵,少了几分鲜艳,却多了几分清丽。花儿上还滚着或大或小的露珠,在月光的照耀下,煜煜生辉。 人们看懂了,一面是早晨,一面是晚上。同样的景致,不一样的画面。 潘驸马和所有看绣屏的人都震惊了。足足一刻钟后,人们才舒了一口气,大赞起来。 天哪,太美了! 太意想不到了! 怎么会比画的还精美! 怎么会比画的还逼真! 画面美,人美,花美,草美,破院子美,旭日美,明月美,啥啥都美…… 激动过后,潘驸马指着那位美人问钱亦绣道,「她是你娘?」 钱亦绣当然不会承认她是自己的娘,耍了个滑头,摇头道,「这是所有盼望丈夫归来的妻子。」 潘驸马点头道,「说得好。所有盼望丈夫归来的妻子都是这样的。」又念了那两句诗,「陌上花又开,岁岁盼君来!嗯,好诗,虽然直白,却把妻子思念丈夫的情感表达得淋漓尽致。」 钱亦绣想到那位已经当了官的钱满江,鼻子就有些酸促,喃喃说道,「我爹爹走的时候跟我娘说,等我家院子外面的花谢了又开了,开了又谢了,如此反复几次,他就会归家了。所以,我爹走以后,我娘无事便会看门外的花。当门外的最后一朵花谢去,我娘会高兴,会盼望那些花儿赶紧再开。当门外的第一朵花开放,我娘也会高兴,又盼着那些花儿快点谢了。可是,如此盼望了这么多年,花谢花开了那么多次,依然没有盼到我爹爹的身影。其实,我家早就给我爹爹立了衣冠冡,那坟头上的青草已经过膝了。除了我娘坚定地认为我爹还活着,我们全家人已经死心了……」 说到后面,声音哽咽起来,不由地抽了抽鼻子,紧紧抿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看到她这样隐忍,梁锦昭极心疼,真想总上前去,大声对她说,「小丫头,要哭就哭,无需隐忍。」 但他望了望周围,黑鸦鸦的一片人头,还是选择了理智,忍住了,没有去犯傻。 在楼梯口,还有个人选择了理智,只是他忍得实在太辛苦。他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还在不停地发抖。他似乎把自己的一口钢牙都咬碎了,才忍住了没有哭出声,没有说出口。 第83章 原来,这个乖巧漂亮的小女孩真的是自己的亲生闺女。原来,他的小妻子如此痴心不改地盼望着自己的回归…… 实在忍不住了,他把握着的拳头抵在嘴边,强压着没让呜咽声发出来。当眼泪落下的那一刹那,他急步低头跑下了楼,向停马的地方狂奔。他要去请示上峰,他不能再等了,他要跟自己的女儿相认,他要回去见自己的妻子父母…… 路上的行人都躲着他的横冲直闯,不知道这个疯汉怎么了,又哭又跑的。 还有一个特别激动的人,但他的激动却可以外露,就是陆师傅。当有人问起这个同样精美绝伦的屏风架时,他就会说着一口不标准的官话激动讲解一番。 之后的讲解工作,就由紫珠和白珠完成了。 钱亦绣坐到去了一旁。刚才那一番话不是空话,是她的真情实感。之前,因为要准备锦绣行的开张,她一直把钱满江还好端端地活着,并且已经当了官的事情强压在心里,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他。 刚才说了这么多,便把自己说难过了,却偏偏又不能说出小爹爹还活着的事。她难过,更替小娘亲难过,替三贵爷爷和吴氏奶奶难过。 而那些看绣屏的人,除了潘驸马,其他的人只能在二楼停留半个时辰,在绣屏前面停留两刻钟。没有办法,看绣屏的人实在太多。 这个时候,就显出有「保安」的好处来了。这些「保安」出自卫国公府,京城里,卫国公府可是横着走的。所以,被他们客气地「请」下楼去,也敢怒不敢言。 那些来捧场的人看到自己被「请」下楼,梁锦昭和宋怀瑾也不帮忙说句话,极不高兴。大声骂道,「不够义气,捧场就叫我们来了,这时候咋不帮着说句话?」 梁、宋二人只得抱拳道,「不好意思,实在是人太多了,下次兄弟请客陪罪。」 他们两人作为临时的「保安」队长,在尽职尽责地忙着维持秩序的同时,眼睛不停地往那幅屏风上瞥。 还有那个「霸着」绣屏仔细看的潘驸马。他越看,越喜欢。越觉得这么美丽的风景,得实地去看看去玩玩才行,不然死都闭不上眼睛。 直到午时末,潘驸马和梁锦昭、宋怀瑾、钱亦绣才在下人们的多次催促下去三元酒娄吃饭。 本来梁锦昭想把饭端到这里来吃,钱亦绣坚决不同意。开玩笑,这里的香味是胭脂水粉及香露的香味,咋能混进其它的味道。 饭后,潘驸马也不回府,依然跑去锦绣行里看屏风。 钱亦绣巴不得,有了活生生的潘美男,以及屏风中的美美小娘亲,还有这一屋子的香气。 前来锦绣行的人肯定越来越多,莲蔻化妆品的香风不出几天便会刮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锦绣行把莲蔻的销路打开了,也会凭着莲蔻名气大震。自家以后的生意会越来越大,日子会越过越好。 想到这里,钱亦绣不由笑了起来,胸中的那股郁闷便也消了些。 既然那个钱某人不要家,不要父母妻儿,这是他的损失。自己也没有必要为这个人再痛苦下去。虽然为小娘亲不值,但既已成现实,就看开点吧。 收拾起心情,钱亦绣又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潘子安看看那个长得有些像女儿的小女娃,小小的人儿,极其老道地推销着香脂——不对,她说的是「化妆品」,希望多卖些化妆品出去。 他莫名的有些心酸,又莫名的有些暖意。 向钱亦绣招了招手,说道,「丫头,龙鳞香露呢?」 哦,怎么把这个大买卖搞忘了。 钱亦绣赶紧下楼,去自己卧房把那两瓶香露拿出来。 装香露的瓶子是从番人手里高价买的玻璃瓶,样式极简单,就是半个巴掌大的扁形小玻璃瓶,金色盖子。但十多年没摸过玻璃瓶的钱亦绣,就是觉得它好看得不要不要的,还特别有亲切感和现代感。 她把潘子安请入二楼的一间包房,这里不像大厅里混杂着各种香气,能更好识别香露的气味。梁锦昭和宋怀瑾也跟了进来。 钱亦绣把瓶子拿出来,只见瓶里淡绿色的香露晶莹剔透,碧光莹莹。刚一打开瓶盖,一股浓烈清涩的香味便飘散开来,压过了屋里原有的淡淡浮香。慢慢地,那股香气由浓转淡,清涩的味道也有了些许温暖和甜意,那种无可比拟的厚重感和温暖感也就随之显现出来,越来越浓郁…… 这款香水,的确只适合潘美男这种有型有款又多金,还有深度的成熟男人用。 潘子安嘴角上扬,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嗯,不错。只有两瓶是吧,我都买了。」 梁锦昭忙道,「我也要一瓶。不是我用,是给我爹。这种香水,也适应我爹用。」 两小瓶天价香水一下子就赚了八百两银子。钱亦绣又有些胃疼,若是把那一根龙香树树枝都拿出来,岂不是要赚上万两? 钱亦绣不知道的是,这种香水不只有厚重感和温暖感,还有魅惑感。梁爹爹抹了以后,把梁大奶奶迷得五迷三道的,随手又给了锦绣行不少福利。 她之后钱就不在商铺里出面了,毕竟自己是个小姑娘。不过,若潘驸马来了,她还是会亲自去陪着。 不光他是名士,是美男,还因为钱亦绣对他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锦绣行的莲蔻化妆品在两天后就香到了京城每一个角落,去看绣屏和买化妆品的人趋之若鹜,最后只得凭号入场。 开始两天去的最多的就是追星的书生和大姑娘小媳妇。因为今年太后八月七十寿诞,皇上下旨恩科。三月会试结束,要等到四月中旬发榜,四月底殿试。所以许多举子都聚集在京城。 他们不上学也不上衙,一听说潘先生去了锦绣行,还在里面呆足了三个时辰,便一窝蜂地都去了。 第84章 这些生员被那架绣屏所折服,为绣屏后的故事所感动,创作出了大量讴歌夫妻双方因战争而别离的凄美爱情诗篇。 还有那些追星的大姑娘小媳妇,排着队地往锦绣行跑。她们研究的是那绣品上用的到底是什么针法,为何花朵上的露珠会那样晶莹,为何同样的绣线会有不同的光泽…… 虽然这些人的目光更多的是被屏风所吸引,但也买了许多化妆品,很少有人买得起最高端产品,主要是买中低档的。 而那架旷世绣屏也随之传扬开来,那些通常只让下人来购买胭脂水粉的大户人家,如今主子们也亲自移步去了锦绣行。 本来梁府的女眷还想去看看那架名为「盼」的绣屏,但梁锦昭说现在人太多,等以后再去看。梁府男人大多武将,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倒也没有急着去看。 梁大奶奶觉得钱亦绣会作人,送了家里女眷这么多好的化妆品,龙鳞香露也极中夫君和她的意,便玉指一点,梁府的胭脂水粉便都在锦绣行买了。 几天后,得知消息的富商巨甲、豪门公子,甚至朝庭大员都纷纷去了锦绣行,一睹旷世绣品的风彩。 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卖不卖?不卖也得卖! 宋管家,或是偶尔会出现在这里的梁锦昭就出面说叨了,这锦绣行是我们卫国公府罩着的,想买绣屏,得问问老卫国公愿不愿意。这样,倒也挡了一些人,其中还包括不少世家大族。 钱亦绣才知道,原来梁家在京城还这么横。 那些强买的人包括一位姓叶的国舅爷,他想用五百两银子把绣屏买下。他也不听宋管家的劝,执意让下人去抬绣屏。他的一个小厮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才愤愤地离去。 还有一个急切想买绣屏的人,就是老熟人黄万春。他知道锦绣行有后台,不敢强买,却又特别想买下孝敬专管内务府的寿王爷。他出价最高,是三千两黄金。 那天,又来锦绣行看绣屏的潘子安也提出,若锦绣行想卖绣屏就卖给他,他愿意出价二万两白银。 钱不少,但钱亦绣就是舍不得卖。 如今,锦绣行出名了,莲蔻化妆品打开销路了,小娘亲的愿意也实现了。钱亦绣便让人把绣屏收了起来。东西太好,惹眼。 绣屏不在了,梁家的下人也就不需要守在这里了。钱华给宋管家封了一百两银子的辛苦费,那些护院一人五两银子的辛苦费。请他们在三元酒楼喝了酒,高高兴兴地把他们送走。 绣屏收起的第二天,也就是四月十二日下晌,梁锦昭来找钱亦绣,同来的不是宋怀瑾,而是一位明眸皓齿的漂亮小姑娘。 她穿着淡紫色提花锦缎短襦,海裳红软缎长裙,包包头上插着一支赤金点珠钗,显得更是肌肤塞雪。 梁大叔笑道,「这是我妹妹玉姐儿,她早就想来锦绣行看看。」 钱亦绣知道梁大叔的胞妹叫钱锦玉,只比自己小几个月。她虽然很想跟这个漂亮小姑娘亲近一番,但想到自己和她的身份相差悬殊,也不敢冒然太亲热。抿嘴对她笑道,「玉姑娘好。」 玉姐儿倒是极开朗,笑得眉眼弯弯地走过来,拉着钱亦绣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比我大一点,我叫你绣姐姐,你叫我玉妹妹,可好?」又不好意思地说,「我早就听我爷爷和大哥说你家的猴哥和奔奔通人性……」然后,就眼巴巴地看着钱亦绣。 真是讨喜的小姑娘。都说女肖母,钱亦绣知道梁大叔的娘是崔家贵女,那些世家大族的规矩又特别多。还怕小姑娘端着贵女的款儿,瞧不起她这个贫民之女。没想到,她的性格倒有些像梁大叔。 钱亦绣笑着把小姑娘拉去后院,把正在树下打盹的奔奔拍醒,又招手把站在房顶上的猴哥招呼下来,给一猴一狗介绍了新朋友。 猴哥喜欢漂亮小姑娘,一看梁锦玉,便高兴地给她耍起了猴戏。奔奔是好孩子,不管人家漂不漂亮,它都喜欢。 京城午后的日光有些大,钱亦绣知道大家族都怕姑娘们把皮肤晒黑了,便让她(它)们在树下玩。 她又拿出许多花花绿绿的小盒小瓶及小玩偶出来,钱锦玉拿着这些东西跟一猴一狗玩得极开怀。特别是猴哥的耍宝,不时逗得她咯咯直笑。 梁锦昭同钱亦绣坐在一旁说着话。 他明天就要去京效的军营里历练了,要二十日休沐才能回来。 钱亦绣问,「都说许多有门路的人家把孩子安排在宫里当差,又体面,升官又快,还经常可以回家。你咋跑军营里去了呢?那多苦啊。」 梁锦昭笑道,「我从军,不是为了找个差事,是真想练好本事上阵杀敌。虽然我跟着师傅学了一些功夫和阵法,也跟着我太爷爷和爷爷学了些兵书和谋略,但都没有实践过,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用。所以,想去真正的军营里历练一番,把学到的东西运用出来。一个将军,或是元帅,有真本事了,受惠的不只是百姓,还有下属和自己……」 还挺有理想和抱负。 钱亦绣当然要祝他前程似锦,早日当将军了。 钱亦绣又问梁大叔道,「昨天一把你们梁府抬出来,那个叶国舅就不敢强买绣屏了。国舅爷还怕梁府不成?」 梁大叔悄声告诉她,这位叶国舅是叶贵妃的弟弟叶林,因为是叶侯爷的老来子,又是叶贵妃唯一的胞弟,娇惯得不学无术,经常干些打架斗殴、强抢民女的事。 六年前,也就是边关战事快要结束的时候,许多勋贵武将的子弟都到前线去打仗。说是打仗,其实是趁着战争快结束去镀金,捞些战功升职快。 叶家早就想让叶林收收心,将来谋好个前程,当然也想历练他一番,便哄着让他也去了边关。哪成想他竟是惹了大祸,大白天的跑去强奸边城里的民女。虽然最后时刻被人抓住了,但也害得那姑娘上了吊。这事激起了民忿,成群结队的百姓去找岳元帅讨要说法。 第85章 岳元帅本就治军极严,况战前扰民乃是大忌,就下令要杀他的头。 还是叶林所属军营的长官赵将军替他求情,说那姑娘虽然上了吊,也被救过来了。叶林是叶贵妃的胞弟,叶侯爷唯一的嫡子,又是晚来子,直接杀了,跟叶家结怨不说,皇上也会怪罪。不如给他个机会,活得过来就活,活不过来也怪不到别人。 于是岳元帅便下令打叶林一百军棍。都以为叶林细皮嫩肉,五十棍不到就会被打死。哪成想那叶林祝福大命大,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竟然还有一口气。 古代的刑法,除了死刑,最重的就是充军,让他站在最前列当人肉垫子。但此时叶林连爬都爬不起来,也不可能去打仗。若直接这么放了,又恐众将士和百姓不服。便革了他的军藉,赶出军营,直接投入边城的牢房,说是再坐五年牢狱。 当然,梁大叔没好意思直接说「强奸」,是钱亦绣脑补猜的。 「叶家定是花了不少钱,叶林只坐了三年牢便被提前放了出来,说是在牢里的表现好。」梁锦昭嗤道,「也不知道是如何表现的。依然是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哪里像坐了几年牢,分明像是去哪里享了几年福……如今,叶侯爷又想趁着太后七十寿诞大赦天下的时候,重新给他谋个差事。这段时日,他肯定不敢随意惹祸上身,当然就更不敢惹我们梁家了。」 钱亦绣已经听说过,皇上与先后的感情极好,即使先后去逝多年也未立后。那么,皇宫里叶贵妃的份位就是最高的了,算得上无冠之后。 真是万幸,好在那位叶国舅有前科,又急于这段时间挣表现,否则那座绣屏是定然保不住的了。 又跟梁大叔商量道,「绣屏能不能暂时放去你府上?它也只有放去梁府,那些人才不敢来打主意。」 梁大叔想想也对,自己走了,这个小丫头许多事都抵挡不了,便点头同意。 晚上,让魏氏炒了几个菜,留兄妹两个吃了饭。饭后,兄妹两个便带着装了箱的绣屏走了。 几天来,那些专门来看绣屏的人扑了空,失望得不行,却也不敢要求去卫国公府看。钱亦绣深为自己的英明决策而高兴,想着明天去梁府一趟,拜见上级领导的同时,再送些礼去。这段时日,锦绣行赚疯了。 这时,钱华突然急冲冲从商铺来后院找钱亦绣。 钱华急得满头大汗,说道,「姐儿,铺子里来了几个贵人,奴才看有拿拂尘的内侍跟着,应该是王爷。他们提出要看绣屏,奴才说绣屏在卫国公府里,他们便沉下脸来,说让咱们一起跟着去梁府。奴才瞧着,那些人怕是梁府也惹不起……」 钱亦绣心里一沉,皇亲国戚,梁老公爷肯定也惹不起。再说,也不好让人家为自家去得罪那样的贵人,哪怕自己救过梁大叔的命。 早知道,该把绣屏卖给黄万春或是潘驸马的。卖给黄万春,可以多赚钱。卖给潘驸马,能结个善缘。可自己就是舍不得,心存幻想,弄到现在,还是保不住绣屏。若那个贵人要强买,他们想出多少钱,自己连个价都不敢讨,真是亏大了。 钱亦绣沉痛地理了理衣裳,跟着钱华来到前面的商铺。 来到商铺后门,却看见门口有手拿拂尘面白无须的人站在那里。见她来了,还用手挡了一下,说道,「闲人勿近。」声音尖利,与一般男人有异。 钱亦绣一个激灵,这就是传说中的无根人? 钱华躬身笑道,「两位公公,这位姐儿是我家的主子。」 钱亦绣来到厅里,看见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两个男人站在他身后。坐着的男人锦衣华服,态度倨傲,颇有气势。 一个站着的男人问,「这小女娃就是锦绣行的主家?」见钱华点头,又道,「这是我家寿王爷,听说你们的绣屏美仑美奂,绣艺超凡,想一睹为快。」 寿王爷朱洪堂是皇上的弟弟,虽然不同母,但颇得皇上信任,管着内务府。两人一听,赶紧跪下磕头,说道,「小民参见王爷。」之后,钱亦绣又说,「禀王爷,绣屏如今在卫国公府。」 寿王爷起身道,「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钱亦绣和钱华起身,跟着他们走出锦绣行。也没坐自家的车,直接被叫上了寿王府的一辆马车。 来到梁府大门,门房一听寿王爷来访,赶紧进府禀报。 梁则重迎出门来,对寿王爷抱拳笑道,「哈哈,王爷大架光临,蓬荜生辉啊。」 寿王爷笑道,「老公爷如今可是在家享清福了,羡慕,羡慕啊。」 梁则重笑道,「这都是皇上仁慈,体恤老臣。」余光看到钱亦绣跟在寿王后面,便有了些了然。 伸手把寿王爷请去厅房,寿王爷上座,梁则重坐在他侧面,其他的人都站着。 待上了茶,寿王爷便说了想看绣屏的话。 梁则重赶紧让人把绣屏抬来。寿王爷起身,长时间看了一会儿,又围着绣屏转了好几圈。说道,「老公爷,这绣屏放在你家,不会是你们梁府已经买了吧?怎么样,出个价吧,我实在太喜欢它了。想买下来,等到太后千秋的时候,献给她老人家。不知老公爷能否割爱?」 本来梁则重想说,是的,我家已经买了。到时候自家就多出些银子,真把绣屏买下来,不让钱家小姑娘吃亏就是了。他老娘、老伴看过绣屏后,都极是喜欢。 但一听寿王说要献给太后,就不好再说自家想买的话了。他想着,若钱小丫头直接卖给寿王爷,肯定要吃亏。她吃亏,就是自己孙子吃亏。自己孙子吃亏,他当然不愿意了。 想到黄万春曾经来过府里相求,便笑道,「寿王爷说笑了,好东西谁都想买,老臣也不例外。只可惜,主意打晚了,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谁还敢抢自己看上的东西?寿王爷问道,「谁?」 第86章 梁则重说,「那人寿王爷也认识,就是黄万春。」 寿王爷刚想骂人,梁则重便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寿王爷听了面色一喜,还是严肃地说道,「那怎么行……」 梁则重笑道,「皇上一再告诫咱们不许与民争利,那黄万春既然先买了,咱们也不好跟他相争不是。」 寿王点头道,「这倒是,这倒是。」 之后,梁则重跟寿王在前厅喝茶,钱亦绣被人领去后院拜见梁老太君。 钱亦绣坐上小轿由小厮抬去了二门,到了二门又换成婆子抬去老太君住的万和堂。这是钱亦绣第一次坐轿子,很是有些新奇。但想到第一次来拜见领导和领导的领导,连点礼物都没带,穿得也比较随意,又有些忐忑。 轿子在一个垂花门前停下,被一个婆子领着过了垂花门,绕过穿堂中的一架大紫檀玉石插屏,便是大院。前面是五间正房,左右是穿山游廊厢房,皆雕栏画栋,美不胜收。檐下挂着许多鸟雀,鸟儿婉转的叫声同院子里的花草相互辉映,有一种大自然的美妙和和谐。 梁府与潘驸马住的荣恩伯府不同,梁府更加有气势,荣恩伯府则更加讲究风雅。 走过石青路,来到正房门前,门口的一个丫头打起红色软帘,对面里禀报道,「钱家姑娘来了。」 进了厅房,看见正前方的紫檀罗汉床上坐着一位华服老太太,老太太慈眉善目,头发已经全白了。她的怀里搂着一个几岁小男娃,旁边坐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正是梁锦玉。 两旁的圈椅上坐着几个女人,屋里又站着几个女人,一屋子的珠环玉绕,香气扑鼻。 钱亦绣走向前去,已有丫头在西域绒毯上铺上了蒲团。钱亦绣跪下磕头道,「民女钱亦绣给老太君磕头,祝老太君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老太君笑道,「好孩子,快起来,过来让我瞧瞧。」 钱亦绣起身,被一个丫头牵到老太君的身边,梁锦玉笑咪咪地往边上挪了挪身子。 老太太拉着钱亦绣看看,笑道,「这孩子长得真好。」又有些吃惊道,「我咋看到她有些面熟呢?好像以前见过一样。」 梁大夫人笑道,「老太太一看到漂亮的小姑娘,就要说以前看过人家。」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老太君也笑了,抬起头,一个丫头递上来一副眼镜。钱亦绣有些零乱了,这个时代还有眼镜? 老太太戴上老镜,仔细看了看钱亦绣,笑道,「这孩子长得好,是个有福的。」 老太太戴上老镜,仔细看了看钱亦绣,笑道,「这孩子长得好,是个有福的。」说完,就取下眼镜,把钱亦绣拉着靠她坐下。 只见一个穿着玫瑰紫撒花缂金丝妆缎褙子,带着朝阳五凤宝石钗的美艳妇人笑道,「我知道老太君为什么说这小姑娘面熟了,我也觉着有些面熟……」也不往下说了,拿着帕子捂嘴乐起来。 另一个穿红地黄花银丝滚边锦缎褙子,头戴赤金衔珠大凤钗的美妇再仔细看看钱亦绣,也爽利地笑起来,「是呢,我也看出来了,像大嫂娘家那位潘姓弟妹。」 那个美艳妇人听她说「潘姓弟妹」的时候,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 老太太摇头道,「倒不是像那妮子,是像……」老太太没继续往下说,而是对身后的一个丫头说,「去把我的那根玉兔衔仙草的发簪拿来给这孩子,那簪子还是我小时候戴过的。」 第二个说话的妇人知道自己说的话或许讨了老太太的嫌,略有些尴尬地用帕子压了压嘴角。她有些不明白,老太太咋这么抬举这个小姑娘呢? 老太太又让丫头把钱亦绣领去认认人。 女眷们都坐的右边椅子,左边那一排空着的椅子应该是男人们坐的了。 第一个是梁大夫人,丫头还没说话,梁大夫人就笑道,「我跟这孩子早认识了,还熟悉得紧。」 丫头又笑着把她领到第二个位子前,椅子上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穿着竹叶青的暗花褙子,头上只戴了根银珠簪,一脸的和气。这位应该是寡居的梁二夫人李氏。 果真丫头介绍说,「这是我家二夫人。」 钱亦绣跟她曲膝行了个福礼,说道,「见过二夫人。」 梁二夫人笑道,「好孩子,以后多来家里玩。」 她丈夫梁二老爷属于早夭,她就算是不祥之人,所以一般是不会送人见面礼的。不是她舍不得,是怕别人嫌弃。 她下方坐的就是那个穿玫瑰紫褙子的美艳妇人。丫头说,「这位是我家大奶奶。」 这就是梁大叔的娘崔氏,也是自己所属控股集团公司的总裁。崔氏三十四岁,在古代属于中年妇人,但她保养得宜,看着就像二十几岁的人。 钱亦绣行了福礼道,「绣儿见过梁大奶奶,谢谢大奶奶平日里对我们的关照。」 梁大奶奶咯咯笑道,「好孩子,倒是个记情的。」说完,从头上取下一根吉祥如意翡翠钗给钱亦绣。老太君都赏了那么好的东西,她也得凑个趣儿。 钱亦绣接过,因为她没有带丫头,那个帮她介绍的丫头便接了过去。 大奶奶下首是梁二奶奶,就是刚才第二个说话的人。她三十岁左右,爽利劲有些像武将家的闺女。她送了钱亦绣一根金镶玉半翅蝴蝶簪。 再下首是梁三奶奶夏氏,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斯文文静,穿着浅紫色菊纹锦缎褙子,送了钱亦绣一根金镶玛瑙梅花簪。 最下首的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是梁三爷的庶女梁锦静,静姐儿。她们两人年龄差不多,相互见了个礼。 见了人,丫头又把钱亦绣领去了老太君那里。老太君还示意钱亦绣坐上罗汉床,钱亦绣却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可不是她老人家的嫡嫡重孙子、重孙女。讨了人家家里人的嫌,这个根大粗腿可就抱不牢了。 第87章 丫头非常上道地端了一个小锦凳放在踏板上,钱亦绣坐在小锦凳上,虽然挨着老太君,也没坐在上坐。 她刚一坐好,老太君怀里的那个小男娃就不高兴了,糯糯说道,「她们都介绍了,咋把小爷漏了呢?」 他的话音一落,屋里人哄堂大笑,老太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赶紧推了推小男娃道,「这是我家六少爷,大名梁锦真。」 老太太话音一落,众人笑得更厉害。 小正太长得圆头圆脑,一本正经的样子煞是可爱。 钱亦绣又从锦凳上站起来,曲了曲膝叫道,「六少爷。」 梁锦真「嗯」了声,又说道,「听玉姐姐说,你家的猴哥和奔奔特别聪明,又好玩,我也想去你家跟猴哥和奔奔玩。」 钱亦绣笑着表示欢迎,又说以后她也会领着它们来这里玩。 不大的功夫,梁则重来了万和堂,在左边的第一把椅子上坐下。除了老太君,众人都起身给他行了礼。 老太太问道,「如何了?」 梁则重喝了口茶笑道,「把寿王爷送走了。不过,那架绣屏没保住,只得卖给黄万春了。」 又对钱亦绣道,「昨天黄万春来府里找过我,他听说老太妃有收集精美绣品的雅好,他想把绣屏买下来送给寿王府。我当时拒了他,说那绣屏是钱家的,又不是我梁家的,我们也只是借过来欣赏一番,怎么做得了这个主。可今天寿王爷要买,还说想在太后娘娘七十寿诞时献上,我就抵挡不了了,只得帮你做了这个主。但若直接卖给寿王爷,他能出五千两银子就不错了。我想着,不如卖给黄万春,他出三千两黄金,这个价也值了。就跟寿王爷说了,黄万春买下绣屏就是为了送给他,王爷听了才罢。我已经让人去叫黄万春了,今天就让他来把绣屏抬走。」 老太君冷哼道,「说得好听,献给太后娘娘。老太妃看了,能舍得吗?」 梁则重笑道,「老太妃保不保得住,就看寿王爷的本事了。」 虽然钱亦绣极其舍不得那架小娘亲倾注了无数心血的绣屏,但终究保不住它,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起身给梁则重施礼谢过,并暗示,那架绣屏能卖一千两黄金就不错了,剩下的钱就孝敬国公府了。她不是真正的十岁小萝莉,可不敢把三千两黄金都吞下。想着国公府能给她留个一千五百两就不错了。 梁则重豪爽地摆手笑道,「小姑娘,岁数不大,心眼不少。我还能贪墨你小姑娘的辛苦钱?是你的,都拿去。」 这时,三少爷梁锦琛、四少爷梁锦华、五少爷梁锦添来给老太太请安,他们才放学。二少爷梁锦烔没回来,他在上国子监上学。 接着,梁二爷、梁三爷都下了衙,梁大爷最后一个回来。 这一大屋子人,把钱亦绣看得头晕眼花。丫头又把钱亦绣领着给二爷、三爷、大爷见了礼。 二爷、三爷都端了架子,只鼻子「嗯」了声。梁大爷倒是出乎意料地客气,面带微笑地跟她说了两句话,让她在这里别客气,以后多来梁府玩。 梁大叔长身玉面,器宇轩昂,加上态度和善,钱亦绣又给他发了个大大的好人卡。 老太君和梁则重留钱亦绣在这里吃了晚饭。他们是在西厢膳厅里吃的饭,分了两桌,男人们一桌,女人孩子一桌。 梁府吃饭不讲究「食不言」,偶尔还会说笑一番。或许武将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饭刚吃完,下人来报,黄万春来了,梁则重和梁大爷就起身去了前院。 钱亦绣给老太君等人告别后,也坐着轿子去了前院。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虽然路上挂着不少的灯笼,但单独在陌生的环境里,钱亦绣莫名的有些心慌。 来到前院书房,钱亦绣没出声,都是梁则重父子同黄万春说话。黄万春因为能买到这架绣屏而兴奋不已,寿王妃素喜精美绣品,自己把这东西献给寿王爷,这马屁又拍对地方了。 黄万春再三谢过梁家父子后,把银票(或者说金票?)拿出来,梁则重没收,让他直接给了钱亦绣。这是面额为五百两金的银票,共六张。 等黄万春走后,钱亦绣又取出四张起身孝敬梁则重。 梁则重摆手道,「莫客气,这是你娘费了那么多时日绣出来的。老夫没有替你保住,已是汗颜,怎能再收你家的辛苦钱?」 之后,又让几个人送钱亦绣和钱华离开梁府回锦绣坊。 梁大爷回了正院,梁大奶奶的身上已经换成家居服,妃色绣花短衣,同色长百褶裙。她亲手给梁大爷脱了外衣,又取下丈夫头上的帽子,夫妻两个便坐在东侧屋的炕上叙话。 一个水蛇腰,鸭蛋脸,白皮肤,五官清致,穿着桃色比甲的丫头来给梁大爷上茶。声音如黄莺般婉转,「大爷请喝茶。」 梁大爷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梁大奶奶挥了挥手,下人们便都退下去了。梁大奶奶笑道,「大爷,你看娇眉怎样?」 梁大爷问,「就是刚才那丫头?」 梁大奶奶点头笑道,「嗯,是府里上年买来的,我专门让人调教了半年。我想着,昭儿过两个月就该满十七岁了,别的后生这个岁数都成亲了,有些还当了爹,可他却……」又长舒了口气,说,「菩萨保佑,老神仙和张神医医术高超,治好了那个病。我想先把娇眉放在他房里,再慢慢给他寻摸个好亲事。」 梁大爷道,「爹说老神仙给昭儿算过命,他不宜早婚,否则怕有血光之灾。昭儿的亲事你就不要超心了,奶奶和爹都说了他们有计较。至于娇眉,看昭儿的意愿吧……」 梁大奶奶笑道,「难道昭儿还能不愿意?他都十七岁了,若不通人事别人会笑话的。」又低声问道,「公爹真的把三千两黄金都给了钱家小姑娘?」 第88章 梁大爷笑道,「当然都给了她,难道还能没下一千两?」又提醒她道,「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奶奶和爹对钱家小姑娘都极是喜欢,以后你对她也礼遇一些,不要再把她看成倚靠咱们梁府讨生活的贫民百姓……」见妻子还有些不以为然,只得说道,「钱家小姑娘聪明伶俐,同悲空大师和弘济的关系非同寻常,同昭儿也相交不浅……」 梁大奶奶难得听到丈夫为谁这么说好话,便咯咯娇笑道,「大爷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放心,我会对那小姑娘另眼相看的。以后也会吩咐崔掌柜,多多看顾她。听崔掌柜说,她们家若是没有梁府罩着,早被人欺负死了,哪里还能做这么大的生意?」 梁大爷听了,才满意地点点头。 钱亦绣回屋后,就让钱华去寻个三进院子。锦绣行在这里开了分行,或许以后自己会经常进京。再说钱亦锦以后也会走仕途,在京城应该有个像样的落腿点。 这个后院太逼仄,又鱼龙混杂,自己住在这里着实不方便。原来没多少钱也就算了,现在莲蔻化妆品的生意这么好,绣屏也卖了这么多钱,也不能太委屈自己了。 钱华答应着出了屋。 已经急坏了的猴哥终于捞着了说话的机会,拉着钱亦绣又比划开了。他的意思是,那个高个子男人今天下晌又来后门边转悠了。 其实,锦绣行开业那天晚上,猴哥就跟钱亦绣比划了那个男人来过锦绣行商铺。那天人太多,钱亦绣倒是没看到他。不知道他上没上二楼,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自己满含深情的讲述。 若是他听到了,那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小娘亲心心念念让江哥哥看到的愿意望真的实现了。 不过,那个男人能不顾一家人的死活,离家十一年杳无音讯,不要说他来这里转来转动,就是跑来相认,她也不会再认他。或者说,他想立即回家找小娘亲忏悔,她也要阻止小娘亲再认他。 什么东西! 钱亦绣猜测他定是为了荣华富贵升官发财已经另娶,说不定都生了一串孩子了,那自己小娘亲算什么?自己一家人算什么? 退一万步说,他就是没有另娶,有一万个不回家不顾家的理由。 那她也不会原谅他。不原谅他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那一万个理由抵不上那一家人的命。若自己不穿越过来,他真的建功立业衣锦还乡又有什么用?钱家三房肯定都死绝了,小娘亲更是不知道会怎样屈辱地死去…… 更何况,如今自己腰缠万贯。他若是看中这些钱才跑来认人,就更恶心了。 拿定主意后,钱亦绣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钱亦绣把昨天在梁府得的见面礼又拿出来看了看,那三位奶奶送的头饰都好,但都是她们直接从头上取下来的,不适合自己现在戴。 倒是老太君送的玉兔衔仙草的发簪正适合小萝莉,玉兔是和田玉雕的,仙草是翡翠雕的。玉兔爬在金簪上,憨态可掬,又好看又可爱。 如今钱亦绣也有不少首饰了,但这根簪子目前是最值钱也是她最喜欢的。她照着镜子比划了半天,才把簪子放进首饰匣子里。 锦绣行因为有梁府的保驾护航,生意才能做得这样顺,没有人敢来捣乱。梁老公爷又帮绣屏卖了这么个好价钱,若是没有梁府,很可能五百两银子就被那个叶国舅强买了。 自己欠了梁府一个大人情,得想想怎么还个礼,争取把大粗腿抱得再牢些。人家有权有势,自己还礼也得想个讨巧的办法。 还有就是该准备回家的东西了,来京城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竟然还有个意外的「惊喜」。现在有钱了,要给家里人买多多的礼物,特别是小娘亲。这么多钱都是她挣来的,再说她也不算寡妇了,首饰、素净些的衣裳,多买些。 饭后,钱亦绣便领着紫珠、白珠在一个叫王小二的半大小子带领下,去逛街购物。 正走着,突然前面传来一阵惊叫声,街上的行人纷纷向旁边闪过。钱亦绣等人也赶紧闪到街边,看到几匹马和两辆马车飞驰而过。 他们出了南大门,快马加鞭地赶往南县。南县靠近京城的南郊,本地人口不多,外地人口不少,极其繁华。主要是交通便利,一面靠着京城,一面是湘京运河的码头。 他们来到县城里的一个大宅子前停下,从车里钻出几个人来。最前面的那个人四十几岁年纪,面白无须,穿着茶驼色长袍,戴着蓝色帽子,手拿拂尘。 守门的见了,马上施礼道,「小的参见夏公公。」 夏公公说道,「咱家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看望宁王殿下。」 说完抬步就往里面走。 若不是太监来到这里,人们还以这个为宅子是哪位富商的别院。 宅子里面绿树成荫,琼花争艳,人工湖里碧波荡漾,亭台楼阁皆雕梁画栋。看着一派富丽堂皇,除了一些下人出入,两年多来从没有看到过主人的出入。 这个院子是被御林军看守起来的,这里的所有护院都是御林军扮的。 因为这里住的人就是宁王一家。宁王、宁王妃,及十一岁的三姑娘朱怡。因朱怡还未被封郡主的封号,宁王就犯事发配北地。所以虽然她贵为亲王的女儿,还是被人称为三姑娘。宁王的大女儿、二女儿在他犯事前就封了郡主,现都已经嫁人。 宁王朱祥盛,三十五岁,是乾文帝朱至亘的长子。 其母是一个普通宫女,朱至亘还是十四岁的皇子时,酒后跟她睡了一觉,之后便有了朱祥盛。朱祥盛生下来,他的母亲也难产而死。 乾文帝登基后,也没有说为这个长子长点脸面,为其生母追封个份位封号什么的。 朱祥盛由乳母带着长大,住在离冷宫不远的卧鸣殿里。是最被皇上忽视的一个儿子,也是被众皇子排挤的哥哥。 第89章 他虽然是一个隐形的存在,但人家并不自艾自弃,心态好,态度谦和,读书用功,行事低调,友爱弟弟,哪怕是欺负他的弟弟。 到了十五岁,朱祥盛做了一个决定,终于让乾文帝刮目相看,让众人吃惊不已,就是主动请求去军营历练。 大乾朝为了教育皇子,在皇子十五岁后,每十天会抽四天的时间安排他们去六部学习,算是理论联系实际。至于去哪里学习,学习什么,由皇子们自己决定。 也有皇子喜欢领兵作战的,但他们去的地方都是兵部,或是五军都督府。像朱祥盛这样直接去最低层军营的,还是第一个。 乾文帝满足了朱祥盛的愿意,安排他去军营历练,同时也比以往多看重了他几分。觉得他不怕吃苦,务实,再加上没有一个好的出身,心气也不会太高。这样的人好好培养一番,倒是太子的一个助力。 太子朱祥昌至纯至孝,三岁时生母元后便殁了,是乾文帝亲自教养长大的。乾文帝想了很多办法,或许天性使然,都没有改变太子温和仁厚的性格。 若是这个大儿子能一心辅佐太子,那么乾文帝也放心得多。 从此乾文帝对朱祥盛好了许多,也有意让太子跟他多亲近,并在他二十岁时就封了宁王。 朱祥盛有一些真本事,会笼络人心,也吃得苦。十年间,在军中就建立了较高的威望,还曾经带领军队去边关打过仗,又去岭南平过判。 大乾朝只有开国皇帝那一代是武将出生,之后的皇家子嗣中便再没出过真正的武将(那些恩荫到军队里当官的不算),朱祥盛是例外。 大乾和大金国开战,岳国公被任命为元帅,宁王朱祥盛为监军,领兵十万开赴前钱打仗。 半年后,乾文帝为了提高太子朱祥昌的威望,也为了锻炼他,脑抽地派他总督军队粮草押往前钱。 那时战争正是残酷的时候,朱祥盛得到信后,怕太子出事,赶紧带兵前去迎接。兄弟汇合的那天夜里,粮草被烧毁,太子也被暗箭射死了…… 皇上大怒,下令彻查。督运官等几个人熬不过重刑,指认是宁王故意拖延时间,才致使大队人马不能如期在天亮之前赶到军营驻地。一些朝臣便弹劾宁王,说定是他羽翼已丰,为争大位,设计把信送给敌国,让敌军火烧军粮,并趁机杀了太子。 皇上虽然觉得证据牵强,但又实在找不到其它证据,况且朱祥盛保护太子不力是真,或许还不排除故意保护不力。一气之下,便把宁王和宁妃发配去了北方极寒之地。而他的三个女儿还是留在了京城,这是太后出面说了情。 几年前,宁王估摸着皇上的气应该消些了,就开始写信,不止给皇上写,还给太后写。先为自己做了辩解,又说北地极寒,自己已经得了「老寒腿」,一到冬天就痛疼难忍。随着自己病情的加重,及年龄的增长,也越来越愧疚和惶恐。为自己不能承欢于祖母、父亲的膝下,不能尽自己绵薄的孝道而深感难过,为此常常会从梦中哭醒…… 皇上年龄渐渐大了,虽然自己有八个儿子,但真正成材的没有几个。除了太子朱祥昌外,只有宁王朱祥盛、三皇子朱祥平、五皇子朱祥安还不错。其他的几个,不是暴虐,就是平庸,实在不堪大用。 他不仅被大儿子的一片孝心感动,也有些怀念他的能征善战,再说大儿子被定罪也不是没有疑点可寻。若他真是被冤枉的,或许还能…… 他的态度有了些松动,在一些大臣的劝说下,才把宁王召回。但并没让他回京,也没见他,只让他住在南县。 夏公公走进了大门,宁王府的长史官付唯付大人赶紧迎上前来,拱手笑道,「夏公公来了,下官有失远迎,请厅里坐。」 夏公公没理付唯,直接熟门熟路地向后宅走去。边走还边说,「贵妃娘娘让咱家代她老人家看望宁王殿下。」 正院卧房里,宁王正脸色灰败地躺在炕上,他留着短须,双目微睁。或许由于焦虑过多,身子不好,皱纹十分明显,像四十几岁的人,已经完全看不出十几年前曾是一位驰骋疆场的英俊王爷。 宁王妃也是脸色蜡黄地站在炕边服侍他。 夏公公进了屋,说是来传贵妃娘娘的口喻。还体谅宁王身患重病,让他躺着听。大意是贵妃娘娘甚是挂念宁王,并一直在劝慰皇上放下芥蒂。请宁王一定要安心养病,放宽心思,等到太后七十寿诞,大赦天下的时候,他就能解禁回京了。 之后,那位公公又让随行的御医为宁王把了脉,留下一些药品和补品便走了。 等把夏公公送出了宅子,付唯才急急回了正院。他使了个眼色,几个心腹便在正院各处守了起来。 宁王已经坐了起来,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精神比刚才好多了。 付唯躬身道,「夏公公已经走了。」 宁王点头道,「看来,那些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想在太后寿诞前就弄死本王。」又对付唯道,「钱将军急于想回乡看望父母妻儿,也是人之长情。若是叶家同意,就回吧。但是,借口要找好,必须让他赶在六月初前回来……」 付唯不赞同地说道,「殿下,他一回去,小主子暴露了怎么办?再说,姓李的那小子已经有了眉目,若是把他抓到,就能把叶家拉下马,钱将军也能恢复身份了。他干啥这么急呢?十一年都等了,就不能等这一时了?」 「他偷偷回去,住个两天就回来,也不会暴露什么。」宁王说道,「若不是他说锦绣行的小姑娘是他闺女,我还不知道他竟是那家失踪多年的儿子……真是,没有比这更巧的事了。」 宁王妃的眼圈也红了,说道,「那家也真的很可怜,一家子老弱病残,还能对我儿那么好。钱将军的妻子十年如一日地盼着他,我能理解他归心似箭的心情。王爷,想想办法吧,让他既能回家一趟,又不被叶家怀疑……」 第90章 付唯又说,「恕属下多嘴,这么深的一颗钉子若是暴露了,也太可惜了。」 宁王说道,「钱将军心性坚韧,武艺超群,又灵活变通,这样的人才不可多得。他为了本王遭了大罪,他的家人对我儿更有大恩。于公于私,本王都不应该伤他的心。本王若连他的心都伤了,离伤重将士的心就不远了。还说什么图谋大业……」宁王又想了想说,「让赵成找个时间,把我儿及他家里的事情跟他全盘托出。要用他,就要相信他。再给万家去个信……」 夏公公回京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宫里,而是去了叶府见叶侯爷。 叶侯爷叶绅,任正一品太师,虽然看似没有实权,却是权势滔天,暗中有许多爪牙。叶家的许多子弟都被安插在军中重要位置上。 他六十几岁的年纪,长得微胖白净,穿着紫色直裰,头上绾着一根玉簪子,一副家居的装束,正跟儿子叶林在书房里谈话。 叶绅听了夏公公的耳语后,脸上露出几丝笑意,点点头,让人送夏公公出去多送些银票珠宝。 夏公公一走,叶林笑道,「爹,是不是那朱祥盛命不长了?」 叶绅道,「御医给他把了脉,说心脉尽衰,已无回天之力。今年内,这已经是第五个御医诊脉了,他应该活不过八月。还想趁着大赦天下的时候解禁回京?真是做梦。」 叶林笑道,「爹,您总说儿子做事不靠谱,那钱满江就是儿子相中的,怎么样,不错吧?两年间,一点一点地下药,任大罗神仙也发现不了朱祥盛是中了毒。」 叶绅点头道,「这钱满江倒是个人才,做事沉稳,又有本事取信于人。若是换成别人,事情一了,也就留不得他了。但这样一个人才,死了倒是可惜。」 叶林吓一跳,忙说,「爹,那钱大哥真的不错。您不是让我好好做事吗?独木不成林,总得有信得过的人听命于我呀。您老人家可千万别过河拆桥……哦,不对,千万别弄死他 叶绅唬下脸教训道,「你也不小了,做事要动恼子,看人不能看表相。之所以现在家里做事不瞒你,就是想让你多学学,多看看。咱们这个诺大的家业,最后还是要交到你手里。」 叶林鸡啄米似地点头道,「是,是,儿子知道。」又疑惑地说,「爹,那番僧说的能准吗?为了那一句预言,三皇子和咱们叶家是不是下的血本太大了?」 叶绅道,「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朱祥盛可不是文弱的太子,他就是匹狼,若是等到他羽翼丰满,就真的‘天下归宁’了。」 钱亦绣连逛了三天街,前世今生第一次当了个有足够底气的购物狂。买的东西不是用用包拎,不是用箱子装,而是用马车拉,整整拉了三马车。而且,大多买的是相当于前世爱马仕那样的奢侈品牌。 恒泰银楼的首饰,瑞蚨祥的绸缎,祥云阁的绣品(包括团扇、摆件、素绫、绣线等),曹墨庄的笔墨纸砚,义丰行的铁锅头,华祥大酒楼的火腿和酱鸭,等等等等。 特别是小娘亲嘴里的祥云阁,钱亦绣去好好逛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虽然贵得离谱,但她就是豪爽地买了许多。还含蓄地打探了一番苏师傅,小二说她前几年就已经死了。 同时,也逛了许多京城着名的名胜古迹,吃了许多名小吃。 此京城有些像前世的老北京,又不完全像。皇宫也有些像故宫,也不完全像。应该说这个京城比前世的老北京(明、清时的北京)更加繁荣昌盛,有些像明朝时的军事强国,又有些像宋朝时的经济强国,不过似乎还没有宋朝汴京那么富裕,最起码gdp没有那么高,也做不到全城上百万户都烧石炭不烧薪。 钱亦绣竟然看到波斯人、西域人等许多外国人在这里做生意,她又买了一些葡萄酒和那里出的绒毯、首饰等物品。 大乾朝跟国外通商主要走丝绸之路,所以胡人居多,还有一些大金国、大元国、高丽国的人来这里经商。 知道前世历史的钱亦绣对大元国的蒙古人可没有好印象,他们的破坏力是惊人的。若不是他们灭了南宋,宋朝或许会比「不日落」更早进入市场经济的资本主义社会。 当今皇上乾文帝属于少有的明君,把大乾治理得前所未有的繁华,经济蒸蒸日上。他听从首辅张安通的一些施政纲领,不抑兼并,不抑商,极大地发展了手工业和商业。大力发展科举制度,广用寒门子弟。 同时,乾文帝也非常开明,不搞「文字狱」,官员敢谏言,书生敢说话,所以才会出现像潘子安那样拽得四五不着六的另类名士。 但是,似乎船业和水上远航并不算很发达,近十近来因为「倭寇之患」,还实行了海禁。 钱亦绣暗道,乾文帝啥啥都英明,但这个政策不咋地,前世的那些大国争夺海上领土争得像个斗鸡眼,可是下足了血本。乾文帝却主动放弃了这么重要的战略通道,而且不发展海军,迟早会被欧洲列强欺负。 想着自己虽然是个小老百姓,但没有大家哪来小家,自己有幸享受了这个年代的和平,也应该提点有建设性的意见。虽然不能向皇上直接进言,但可以向官二代梁大叔提啊。让大乾朝一定要防范蒙古人,一定要大力发展海军,以及大力发展火器…… 再一想想,还是算了,自己一个小女娃说这些,还不得被人当成怪物啊。梁大叔之前还不错,那是因为跟老半仙和小和尚接触多,近朱者赤。他以后在京里跟着纨绔混,在军里跟着兵痞子混,谁知道会不会变坏。就像死鬼爹一样,当时在乡下多好啊,孝敬爹娘,爱护妹妹,跟小娘亲恩爱无比宛若神仙眷侣,可后来却…… 便也打消了那些爱国热情。 这天,东西买得差不多了,钱亦绣便想去报国寺看看小和尚,她快回乡了,问问他们什么时候走。离开的时候,小和尚说过来看自己,不知为何也没来。 第9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钱亦绣让魏氏起了个大早,蒸了两食盒金莲冻。这个金莲藕可不是荷塘月色长出来的三代金莲藕,而是西湖里的二代金莲藕。去年用一些藕磨成藕粉自家吃,来京城的时候就带了一些来。 刚把金黄透明的金莲冻装进食盒,家里就来了两个客人。一个是潘美男,一个是四岁左右的小正太。 小正太清秀俊雅,唇红齿白,梳着两个小揪揪,穿着红色绣团花软缎过膝长衫,黄色腰带,白色软缎中裤,漂亮得不像话。 他一看到钱亦绣就问,「你是钱家姐姐吗?我爷爷说你家的猴哥特别聪明通人性,你家的奔奔特别威武好看,我想看。」 潘驸马对钱亦绣笑道,「这是我的孙子劼哥儿。」 绣绣阿姨喜欢小正太,更喜欢漂亮的小正太。这孩子的可爱程度不亚于钱亦锦和小和尚,甚至更漂亮。 钱亦绣的心软成了一滩水,亲近感油然而生,笑得眉眼弯弯地拉着他的手说,「劼哥儿是吧,等着,姐姐马上让人去把它们叫过来。」 一边让紫珠去把猴哥和奔奔叫来,一边从食盒里拿出金莲冻招待小正太吃。 猴哥和奔奔听说钱亦绣要带它们去报国寺找小和尚玩,早高兴地上了后院门口那辆马车。 而潘驸马爷孙是从锦绣行的前门过来的。 猴哥和奔奔见紫珠叫它们下车,还以为不带它们去了,急得跳着脚地冲紫珠大叫。 紫珠笑骂道,「叫什么叫,来客人了,姐儿也不去报国寺了,正招待客人吃金莲冻呢。」 猴哥听了,一下子跳出车厢跑进院里。它看见一个小男孩手里捧了一个装金莲冻的小细瓷碟吃着,上去一把就把金莲冻抢过来塞进嘴里。 今天早上蒸好金莲冻以后,小主子只给它和奔奔一家吃了一块,它一直馋到现在。 劼哥儿正吃得香甜,突见一条红线闪到面前,接着自己手里的金莲冻就被一只猴子抢过去吃。 劼哥儿猜到这就是猴哥了,呵呵笑起来,问道,「你就是猴哥吧?」 钱亦绣瞪了猴哥一眼,骂了句,「一点礼貌都没有,想吃不知道管我要啊,干嘛抢客人的呢?」 说着,又从食盒里直接取出一个大盘子出来,盘子里装了十几块金莲。递给劼哥儿一块,又给猴哥和后跑过来的奔奔一家一块。 猴哥翻了几个白眼没理她,接过金莲冻又吃起来。 劼哥儿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站在猴哥面前眼都不眨地看着它。 潘子安悠闲地坐在在树下喝茶,看着钱亦绣、劼哥儿两人逗着一猴一狗玩,欢快的笑声让他心中涌动起股股暖流。 潘子安随着年纪渐渐增大,无事也想逗弄逗弄孙子了。无耐儿子跟他有隙,弄得孙子跟他也不亲近。昨天,他突然想到锦绣行里的那两个通人性的牲畜,便悄悄跟劼哥儿说了。劼哥儿一听就大感兴趣,也不顾父亲的阻拦,跟爷爷来到这里。 正玩着,又来了三个客人。是梁府的大姑娘梁锦玉、二姑娘梁锦静、六少爷梁锦真,他们也是冲着猴哥和奔奔来。 几个孩子原本认识,一来就玩到了一起。 猴哥喜欢漂亮姑娘,见来了两个好看的小女孩,更是上脸,卯足了劲表现。还觉得自己露着丑屁屁不好看,让紫珠帮它穿了衣裳裤子。孩子们都快乐疯了,连一旁的潘子安都笑得直摇头。 不久,弘济小和尚在两个青年和尚的护送下,竟然也来了。 潘子安知道他是谁,对他极是礼遇。太子在世的时候,深受文官和学子们的尊敬。觉得他宽厚仁爱,又博学多才,若是他将来继承大统,大乾朝将更昌盛。 小和尚跟猴哥说了两句话,便让它陪那些孩子继续玩,自己和钱亦绣、潘子安坐在树下说话。 潘子安还有心地考教了他的学问,似乎有些不满意,问道,「怎么小师傅的课业好像进益不大呀?」 上和尚说道,「贫僧的师傅说,贫僧学那么多的四书五经够用了,以后要多学习和研究博大精深的佛学。」 潘子安愣了愣,便没有再往下说。 这些客人肯定要留他们吃午饭了。但因为有小和尚,就不好带他们去三元酒楼吃饭。钱亦绣起身去跟魏氏商量中午的吃食。她们似了几个素菜和素点心的菜谱,然后魏氏赶紧领人去买食材。 晌午,潘子安一个人在小几上吃饭,其他孩子及猴哥围着一张大桌子吃。 虽然没有肉,但花花绿绿摆了一大桌,还有人来疯的猴哥逗趣,孩子们吃得倒也高兴。这些孩子,只有劼哥儿,大名潘璋劼,他由乳母喂,其他人都自己吃。 钱亦绣发现梁二姑娘静姐儿还有些放不开,只知道夹面前的一个菜吃。她不只吃饭放不开,玩的时候也放不开,只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其他孩子逗猴子和狗玩,除了参与笑,其它的都不参与。 梁锦静是庶女,没有玉姐儿张扬,没有真哥儿肆意,这就是庶女必须遵行的生存之道吧? 钱亦绣笑着用公筷给每个孩子夹了两块静姐儿看了好几眼,却没有伸手夹的用金花藕粉和桂花露做的水晶桂花糕,当然也包括静姐儿。 而对面三元酒的一个包厢内,钱满江正和叶林喝着酒。 叶林道,「我最近听说冀安省辖内的潼县,有户人家有两把古时传下来的檀香扇。据说是鲁大师亲自用天竺过来的老檀木雕刻的,雕工精湛,芳香馥雅。钱大哥的老家就是冀安省的吧?能不能去潼县一趟,把那两把扇子给小爷弄过来……不是太后的寿诞快到了吗,我爹也弄了些古玩珠宝准备献上。可他老人家总觉得不够好,怕被别家比下去。小爷想着,若是把那两把扇子寻到,我爹肯定会高兴的。」 钱满江道,「潼县我倒是极熟,当初在乡下时还去那里打过几次短工……」又为难道,「只是,我现在回去怕有人认出我来,我……」 第92章 叶林不耐地摆了摆手道,「钱大哥十几岁就出来了,过了十几年容貌肯定有了一些变化。再说,天下之大,总有长得相像的人,不承认不就完了?行事低调些,没人会发现的。等你把这几把扇子帮小爷寻到,讨了我爹和贵妃娘娘的喜,好处少不了你的。」他的脸一沉,又冷哼着说道,「若真有人认出你来又能怎么样?有我叶家给你撑着,你谁都不用怕。」 他用手指头勾了勾,等钱满江把耳朵凑上去,又低声说,「等以后三皇子当了皇上,小爷替你美言几句,让你坐梁宜谦现在的位置。」 钱满江站起来抱拳躬身道,「属下先谢谢三皇子、叶侯爷、叶公子的栽培和厚爱了。」 叶林满意地点点头,低声说,「过两天又是你当值,对吧?」见钱满江点头,又道,「再下最后一次药,完了,就不用再下了。哈哈,别说大罗神仙救不了他,就是如来佛主都救不了。完事后,你就跟上峰请个假,我也会托人跟你上峰打招呼,他会准假的。」 钱满江点头答应。 叶林从怀里拿出一纸银票道,「这是二百两银子。咱们也不好白要百姓家的东西,拿它去买。」他又掏出一块铜铸的腰牌递给钱满江,狠狠地说,「若那家人不识抬举想讹人卖高价,这腰牌只有我们叶家子弟和少有的几个门生才有,你拿着它去找西州府的杨鹿将军。杨将军是我爹的人,他有法子帮你把扇子顺利买下来。」 钱满江把腰牌揣进怀里,把银票推了回去。说道,「叶公子客气了。属下蒙叶侯爷和叶公子厚爱,出来后给了不少钱财傍身,军中俸禄银子也不少,哪能再收叶公子的这个钱。叶公子放心,只要潼县真有这样的扇子,属下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扇子弄到手。」 叶林满意地点点头,问道,「我那个族妹怎么样?考虑好了吗?」又哈哈笑了几声说,「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我族妹的小模样,可是没几个人比得上的哦。」 钱满江遗憾地说,「叶姑娘天生丽质,属下也是倾慕不已啊。只不过,属下早有妻子,又甚得我父母的疼爱,他们是不会让属下休离糟糠之妻,或是停妻另娶的。可叶姑娘出身高贵,又才貌无双,属下实不能委屈她做小。所以,哎,只得辜负叶姑娘的一片芳心了。」 叶林撇了撇嘴,斜眼看着钱满江说道,「你媳妇再好,再得你父母疼爱,也是乡下人,能有多大见识?将来你当了大官,她没本事帮你管得了后院,也没有本事跟京城的贵妇打交道。你看看翟树的老娘,再看看他的乡下媳妇,那就是一个笑话。不说朝中大臣当面取笑他,连皇上有时都要拿他粗鄙的媳妇开玩笑。你愿意你将来像翟树一样被人说嘴、被人笑话?要不……」他低头沉吟了一下,又说,「你就偷偷回乡一趟吧,把你的乡下媳妇休了。回京后,就明媒正娶娶了我族妹。」 钱满江吓一跳,提高声音说,「我要敢这样做,我爹娘定会被我气死的。把我爹娘气死了,我还挣啥功名利禄,直接出家当和尚算了。」 叶林气得要命,原来一直觉得钱满江听话,求功名的心情急切。便许以「高官厚禄」,让他替自己挨打坐牢,让他替自己办事,用得极其顺手。可咋一遇到家里人就这么固执? 但又实在不想让自己老爹把他「灭口」了,到底是个人才,还是自己培养起来的人才。 想想不能把他逼急了,慢慢来吧。叶林强压下火气说道,「啧啧,瞧你那点出息。这样吧,你就娶我族妹为平妻,跟你乡下的媳妇两头大。乡下媳妇在乡下帮你守着老宅,我族妹帮你打理京城府里的事宜。坐拥齐人之福,多好。」 钱满江为难地说,「要不,等属下回了家,跟长辈们禀报后再定?」 叶林火气又起来了,冷声说道,「钱满江,别不识抬举。我把族妹许配给你,那是看得上你。等你从潼县回来,先把婚事定了,明年就成亲。即使你不休弃乡下媳妇,但也不能在京城说你乡下有媳妇。」见钱满江脸涨得通红,又缓声说道「我那族妹是我五堂叔公的孙女,跟我家这一支也不算远。她父亲虽然死了,但她的几个哥哥可都是有前程的。你娶了她,跟我们叶家就是亲戚了。将来三皇子继承大统,你就是皇亲国戚。这么好的事,搁别人早乐疯了,偏偏你还推三推四的。」 钱满江说道,「属下也知道,只要跟叶府攀上亲戚,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就享用不完。但属下就是怕委屈叶姑娘,本就是属下高攀,却不能给她一个好的身份……」 叶林这才满意地笑了,拍拍钱满江的肩膀道,「怕委屈我的族妹,将来就对她好些。等你乡下媳妇一死,就……」看钱满江脸色又有些难看,笑道,「好,好,不说这些了,等着明年你管我叫大舅兄。」 两人酒足饭饱出了三元酒楼,就听跟在他们后面的小厮高声说道,「哟,十三姑娘也来这里了?真是太巧了。」 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是呐,我要去锦绣行买脂粉,便来这里吃了个便饭。」 叶林听了,击掌笑道,「这就缘分啊。」对钱满江低声说,「小爷给钱大哥说的,就是这位十三妹。」 转过身笑道,「十三妹也在这里吃的饭?正巧哥哥也刚刚吃完饭。」 钱满江看见一个长相俏丽的姑娘走上前来,后面跟着两个丫头。这位十三姑娘二八年华,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嘴一点点,端的一副俏生生的美人相。 她笑着跟叶林曲了曲膝道,「五哥也在这儿,真是巧。」 叶林冲她点点头,对钱满江介绍道,「这是我十三妹。」 又对叶十三姑娘介绍道,「这位是钱将军,我的患难兄弟。」 叶十三姑娘的家里是叶家庶支,离嫡支的关系已经有些远了。她见这位钱姓将军同叶林的关系这么要好,自己如果真的能嫁给他,不仅自己这辈子吃穿不愁,连几位哥哥的前程都有了。 第93章 再看看他穿着靓青色交领箭袖长袍,腰间束着青色宽腰带,英俊挺拨,干净清爽,一点也不像乡下人,心中更满意了。袅袅婷婷曲了曲膝,娇声道,「钱将军。」 钱满江也抱拳躬身道,「叶姑娘。」 叶林问道,「十三妹妹要去锦绣行买胭脂水粉?」见叶十三姑娘点头,又道,「正好,哥哥和钱将军也没有别的事,就陪着妹妹去逛逛。」 钱满江听了叶林的话,吓得头发都要冲破簪子的束缚,立起来了。他无论怎样,也不敢跟他们两个去锦绣行里逛。他尽管只远远看过几次闺女,也能看出她虽小小年纪,却是聪明异常。若是让她看到自己领着女人去买脂粉,以后混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几年的暗桩生涯练就出了他极好掩藏心事的本领,虽然钱满江心里惊涛骇浪,面上还是平静无波。他抱拳道,「对不起了叶公子,属下突然想起今天营里有件重要的事情忘了交待,我……」 叶林对钱满江的表现非常不满意,沉下脸说道,「不管什么事,也不会在乎这一点时间。」说完就向锦绣行方向走去。 钱满江看到叶林阴沉的脸,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侥幸地想着,女儿还是孩子,不会一直在铺面里呆着,况且现在正是午歇时间,她一定正在睡觉。 叶十三姑娘雀跃地快走两步,突然脚下踩到了一颗小石头,她「哎哟」一声,身子一歪,栽向前去。她赶紧伸手把前面钱满江的衣裳拉住,才勉强没有摔倒,但是身子已经斜歪在钱满江身上了。 叶十三姑娘赶紧站直身子,羞得满脸通红,含着眼泪对钱满江说,「对不起了钱将军,我,我……」便用帕子捂着脸哭起来。 叶林骂着没服侍好主子的两个丫头,笑着哄道,「十三妹不哭。钱将军是我的生死之交,交情过硬,不会笑话你的。」见钱满江还傻愣在那里,没有一点往日的机灵劲,使了个眼色,提高声音道,「是不是啊,钱大哥?」 钱满江赶紧说,「是,是,叶姑娘莫难过。这马有失蹄……哦,不对,不对,这人总有不小心的时候……」 他们的这一幕,正好被站在二楼窗边的钱亦绣看到了。 饭后,小贵客们纷纷打起了哈欠,该回府午歇了。 除了小和尚,他们都被嬷嬷们劝了回去。 送走潘驸马和众位小客人,钱亦绣便领着小和尚参观锦绣行。他们刚在二楼窗前站下,就看见钱满江和几个人在三元大酒楼前面说着话,其中还有三个女人。 怎么走着走着,那个女人就跟钱满江抱在一起了。虽然又马上分开了,但这也不得了啊。 钱亦绣的肺都气炸了。奶奶个熊,那是个什么女人!这是在古代,这是在公共场所,她怎么就敢公然抱上去了?退一万步说,即使她不注意踩着了,干嘛不拉别的男人,偏偏要拉死鬼爹? 说明他们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小和尚看到钱亦绣眼圈通红,两个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嘴里还骂着什么话。忙问,「绣儿姐姐怎么了?」一着急,把他心里想了上万遍,但终究不敢叫出口的称谓喊了出来。 钱亦绣听小和尚问她,由于太生气倒也没注意他的称谓。闷闷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我娘亲了,好想,好想。弘济,我想回家。」 说完,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说是不在意,但怎么能不在意?她的心里好痛,为小娘亲的痴心和等待痛。 钱亦绣眼泪越流越多,竟是呜呜咽咽哭起来。 小和尚赶紧哄道,「好,好,咱们回家,快点回家。回寺贫僧就去求师傅,咱们早些启程。」 紫珠看见主子想家想哭了,赶紧来帮她擦眼泪,牵着她一起回了后院。 钱亦绣坐在屋里难受,小和尚不停地开解着她。猴哥跑来了,它拉着钱亦绣连叫带比划起来。 它的意思是,那个高个子男人又去商铺里了。 钱亦绣起身就往商铺后门匆匆走去。她想问问,他为什么不要家了,为什么不要小娘亲了。但到了门口,又留下了脚步。 她怎么问?说自己认识他,因为自己当鬼的时候见过他? 自己有满腹话语要问他,也只能等他主动上门坦承他是自己的死鬼爹,她才能问。 但是,他却没有来。他似乎猜到什么了,不然也不会来这里转悠了好几次。可是,他为什么不来相认呢?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他不敢来! 钱亦绣停下脚步,又回了屋里。吩咐紫珠道,「去看看那几个人,就是咱们刚才在窗边看到的人,他们中有一个人我有些熟悉。」 小和尚纳闷地问道,「是谁啊?既然是熟人,就该去打个招呼啊。他乡遇故知,是喜事,多难得。」 钱亦绣看了小和尚两眼,没吭声。这孩子,说笨吧,又聪明得紧,学识出奇的好,学学问比钱亦锦快得多。说聪明吧,人情世故总是看不明白。若说因为在寺里的关系,寺里也是一个小世界,何况他的师傅可是少找的老滑头。 小和尚见钱亦绣没搭理自己,就乖乖地坐在一边陪着她。 大概两刻钟后,紫珠回来禀报。那几个人,其中三个是主子,两个男人一位姑娘。那位姑娘买了八十多两银子的化妆品,都是一个男人付的钱。 钱亦绣又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抽空了一样,对小和尚说,「我好累,好想我娘,好想回家。」 小和尚起身道,「你先休息休息,我回寺里就跟师傅说早些回家。」 然后,带着那两个青年和尚急急地坐马车回寺里了。 晚上,在京城郊区的一个普通农家小院里,钱满江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桌前,桌上一碟花生米,一碟酱肉。 那个男人四十多岁,一身短打,一副庄稼汉子的打扮。但他的眉宇之间,还是透出了几丝英武之气。 第94章 他叫赵成,总管着宁王外面一切联络事宜。 钱满江把一小包油纸包从桌下递给赵成。赵成接了,又拿了一个同样的油纸包从桌下递给钱满江。 之后,两人边喝酒,边低声聊着天。 赵成说,「这次为了了你一个念相,王妃把她祖上传下来的檀香扇都拿出来了。」 钱满江感动得眼圈通红,低声发誓道,「钱某这条命就是宁王爷的了,为了王爷,钱某愿意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又羞赧地说,「我也是听了闺女的那番话,心痛难抑。觉得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妻子女儿,想回家看看他们。况且,咱们干的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事,万一哪天没了都说不定。想着,哪怕再见他们一面,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赵成笑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钱将军思念亲人,也是人之常情。王爷和王妃极是感谢你家人,他们在那么艰难困苦的条件下,还能善待小主子。听说,把小主子教养得也极好。王爷私下曾说过,若是小主子跟在王爷身边,也不一定会过得这么惬意。」 钱满江笑道,「我也没想到,小主子竟然会落在我家,这事真是太巧了。而且,我妹子还当了万护卫的儿媳妇。」 赵成也笑起来,说道,「是啊,这就是缘份。我已经遵王爷的命,派人给万大哥送了信。你去了潼县后,还是要在县城转一天,第二天再回老家。直接去万家,他们会想办法让你回家,又不被外人察觉。只是,咱们干的事太重大,千成不要跟你家人说你在为谁做事,也不能暴露小主子和万家的真实身份……」 钱满江点头道,「这么重要的事,我一句都不会透露的。」接着,又禀报了叶林想把族妹嫁给自己的事情,说道,「我这条命可以不要,但是,让我娶叶家的姑娘,无论如何也办不到。」 赵成摇头笑道,「钱将军真是想不通,既做了正事,又拥有美人,两全其美,多好。」见钱满江有些急了,赶紧笑道,「玩笑话,莫当真。就冲小主子的养育之恩,我也不会逼你走美男计这条路。放心,你不想娶她,总会有办法。现在,你回乡看父母,在叶林那里也过了明路,倒是更好办了……」 四月二十日,天不亮钱亦绣就起来了。今天她要去梁府一趟,感谢梁府的帮忙,顺利告个别。小和尚来信,他和老半仙二十二日便要回大慈寺,她会跟着他们一起回去。 今天梁大叔和宋公子休沐,她去了也能再见他们一面。这一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想想还挺奇怪,穿越到封建社会,没交到一个女性朋友,男性朋友倒有好几个。小和尚,小张神医,梁大叔,宋公子,这几人个个都不错。梁大叔和宋公子之前一年难得见几面,但总算见了面,以后就不一定了。 特别是梁大叔,在军里当差身不由己,以后都难得去冀安,他又一直说要去边关打仗挣前程。那么,自己以后偶尔来京也不一定能碰上他,这辈子能不能再见面,都不一定。想想挺伤感,梁大叔是个挺不错的孩子,也帮了自家不少忙。 钱亦绣想了许久该给梁府送什么礼,梁府不差好东西也不差钱。再说让她像黄首富那样,花那样的大价钱去抱牢大粗脚,目前她的经济状况还做不到,况且梁老太君和梁老公爷也不见得收。 思前想后,就送个新鲜讨巧的吧,做些这个时代没有的稀罕点心讨好老太君和孩子们。同时,再把社交明星猴哥和奔奔带去,它们两个,男女老少都喜欢。 这样,花钱不多,还讨了好。 钱亦绣用鸡蛋弄了些鲜奶油,做水果奶油蛋糕。 魏氏因为当了许久的点心师傅,经过钱亦绣一指导,做出来的蛋糕比她前世做的还好吃。 现在正是樱桃成熟的季节,还有弥猴桃,岭南来的菠萝,红红绿绿黄黄的,切成丁放在雪白油亮的奶油上,极漂亮。 水果奶油蛋糕一做出来,猴哥就急得抓耳挠腮,吃了一块还要两块,吃了两块还要三块。不给了,就生气想硬抢。看钱亦绣瞪起了眼睛,不敢抢了,又抹起了眼泪。 钱亦绣气得又给了他一块,说道,「瞧你这点出息,回去我就说给猴妹听,让它好好羞羞你,咋当人家哥哥的。」平时一说这话,猴哥就立马像个小大人,可今天一点都不好使。 见奔奔眼馋地看着,也不乱叫,就又给了它一块。嘴里还说,「也给你一块,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猴哥极不服气地想,它那不叫老实,叫狡猾好不。哼,闹事的时候不跟着,有好处的时候就都有,太不公平了。 看到猴哥的那副猴急样,钱亦绣又想起了小和尚。好在他不在这里,他最爱吃甜点的,这奶油是用鸡蛋做的,也算荤腥。他看到吃不到,也挺难受的。 又想起了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正太劼哥儿,让蔡和给荣恩伯府送了一盘去。 大概巳时,钱亦绣带着拎着食盒的紫珠和白珠,还有猴哥奔奔上了马车。 看到猴哥还怂着鼻子翻着白眼,钱亦绣又好气又好笑。自己这么多优点它没学到,唯独把翻白眼学了个十足。 到了梁府角门,钱亦绣下车,对看门的头儿说求见大奶奶,并给了两个二钱的银角子。其实,钱亦绣很想说求见老太君的。她感觉得到,老太君和梁夫人对自己都散发出了极大的善意,可梁大奶奶就不见得了。 但梁大奶奶现在是国公夫人,主持着梁府的中馈,崔掌柜又是她的直接下属,自己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她。 门头儿掂了掂银角子,笑得一脸灿烂,让她等着。一个年纪小的门房跑去二门,让婆子去正院禀报,锦绣行的钱家姑娘求见。 婆子答应着去了正院。 此时,梁大奶奶正坐在侧屋的炕上抹着眼泪诉苦,梁大爷坐在一旁听着。 「为了那个孽障,操碎了心。从得知他得了那个病开始,就睡不好,吃不好,天天担惊受怕,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现如今,终于盼到他治好了病,又在军里谋了差。想着他年龄大了,又找了丫头调教好给你送去。可他是咋做的?没感念我这个当娘的想得周到,还把我给的丫头打伤了……那人更可恶,竟然把事情弄到老太太那里去。害得我没脸,让老太太当众给我下不了台……动不动就说自己是武将家的女儿,不懂弯弯绕绕。看到没?她比谁的弯弯肠子都多。」 第95章 梁大爷劝道,「奶奶说的也对,昭儿的病才好,身子骨还不太硬朗,不宜马上碰女色,总得让他再养养……至于弟妹,她或许真是无意的,家和万事兴……」 两口子在屋子里絮絮叨叨,丫头根本不敢进去,更不可能为了一个乡下小姑娘去触霉头,所以没有一个人进去禀报的。 钱亦绣在门外等了半个多时辰,看到天上的太阳都快到中天了,也没见有人出来请自己进去。 看门的最是势利眼,但得了钱亦绣的好处,也不好再让她继续傻等下去。便客气地说道,「钱家姑娘,回吧,兴许我家大奶奶有事,今儿没空见你,改天再来吧。」 钱亦绣望望日头,虽然知道人家在云里,自己在泥里,还是又失望又难受。 再望望那个朱门高墙,人家是高门望族,自己是蓬门荜户。朋友?或许是自己一厢情愿吧。便说了句,「回吧。」然后,转身就往马车边走去。 突然,猴哥和奔奔像疯了一样,一溜烟地跑向角门,门房拦都拦不住。 那个高墙里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又传来梁大叔惊喜的声音,「你们来了?小丫头呢?」 他腿长步大,抱着猴哥几步就出了角门,只见钱亦绣红着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也没理他,一下子钻上了马车。 他莫明其妙,把猴哥放下,也跟着钻上了马车。问道,「小丫头,到了家门口,怎么连门都不进?」 钱亦绣可不怕梁大叔,憋了半个时辰的气都对他发了出来,冷笑道,「你倒会倒打一耙。明明是你们不让我进,现在却说我到了门口不进去。你们是高门,我们是小民,上门来巴结,还巴结不上。在门口傻等了半个多时辰,没人搭理,只有舔着脸回家了。」 梁锦昭通透,想想就明白了。问道,「你是求见我娘,对吧?」见钱亦绣默认,便笑道,「这就是了。我娘不是生你的气,更不是瞧你是啥啥小民就不见你,她是在跟我怄气。或许,因为她在生气,下人们不敢去禀报也未可知。」 钱亦绣虽然生气,但八卦之心还是站了上风。好奇地问道,「你娘跟你怄什么气?」 梁锦昭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吭吭哧哧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我娘给了我一个……嗯,不懂规矩的丫头,就是特别不懂规矩的那种。我一生气,就撵她走,她还不走。我再一生气,就给了她一脚……没想到,她那么不经踹,一脚就把她的肋骨踹断了。动静弄得有些大,被人闹到了我奶奶那里,我奶奶骂了我娘……」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这是第一次打女人,也是气极了……」 梁锦昭虽然嘴里一直是喊钱亦绣「小丫头」,但不知为何,心里有事就是想跟她唠叨两句。 钱亦绣前世看多了穿越宅斗那些网文,马上搞懂了那个丫头是咋回事。古代女人有病,没事就爱往儿子屋里塞女人,看来梁大奶奶也有这种脑抽的爱好。八卦地问道,「那个丫头是不是你娘给你的通房丫头?你就没有……」然后睁着贼亮的眼睛看着他。 梁大叔在绣绣阿姨眼里还是个半大小子高中生,再加上跟他说话本就没有多少顾忌,便直接问出了口。 梁大叔急忙否认道,「没有,怎么可能!」 再想想,他的脸就红得像只煮熟了的虾子,眼睛都瞪圆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钱亦绣说,「啥、啥、啥通那什么,你一个小丫头咋啥话都好意思说出来呢?小小年纪,那些话是听谁说的?」 哟,没看出来,梁大叔还是个害羞又纯洁的好孩子。老和尚调教出来的弟子,都是好孩子。 看他急成这样,钱亦绣笑道,「我们村里有个老婆婆,她原来是大户人家的丫头,经常爱念叨大户人家那些破事儿,我是听她说的。」 梁大叔语重心肠地教育道,「能跟小女娃讲这些阿臜的事情,想来那个老婆子也不地道。小丫头,以后别再听她说这些话了,不好。」还怕钱亦绣不往心里去,又强调了一遍,「记住了,别再跟那样的人来往,会把好好的小姑娘教坏的……」 一阵唐僧似的碎碎念,让钱亦绣郁闷无比,她感兴趣的东西没说多少,反倒被教育了。便打断他的话,说了自己过两天就会同老半仙师徒回冀安。 梁锦昭一听,惆怅起来。说道,「你们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师傅、你、小师弟,我真舍不得呀……」 钱亦绣先还有些心跳,这是在表白了?但看看梁大叔澄澈的眼神,也就释然了。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一小丫头,一小哥们,或许是弟弟。就像他在自己眼里,就一小屁孩一样。 笑道,「等你建功立业,当了大将军,就来个信儿,让我们替你高兴……等你要娶媳妇了,也来个信,我给你随份大礼。」 这话又把梁大叔逗乐了,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建功立业为先。再说,我师傅说我不宜早婚。娶媳妇的事,还早。倒是小丫头,找人家可是要把眼睛睁大了……」 两人正促膝谈心,猴哥不耐烦地在外面拍起了车厢,嘴里还乱叫起来。 梁大叔说,「走,跟我进府找我奶奶去。」 「你不是要出去吗?」钱亦绣问。 「你来了,我就不出去了。」梁锦昭笑道。 他们直接去了梁老太君的万和堂。由于老太太吃早饭的时候生了气,把小辈们都撵走了,自己在小佛堂里念了半天经。 她刚从小佛堂里出来,便看到重孙子把钱亦绣领来了,还有传说中的灵猴和灵狗——她知道钱小姑娘是在它们的护送下才把灵药给孙子寻回来的。她已经听儿子和重孙子跟她讲了钱家猴子和狗的许多趣事,知道它们爱吃什么,赶紧让人给它们端上来。 她招手把钱亦绣叫到跟前,拉着她坐在罗汉床上。钱亦绣又让丫头把水果奶油蛋糕拿出来。 老太太尝了一块,觉得异常好吃,还好看,马上一迭声地让下人们去把孩子们都叫来。想想,又说,「把家里人都叫来,男人们稀罕这猴儿这狗儿,让他们来看看。」 第96章 不大的功夫,万和堂厅里便坐满了人,梁家人一个不拉地都来了,还包括宋公子。猴哥和奔奔属于人来疯,见人一多,可着劲地表现,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水果奶油蛋糕更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好吃,好看,好闻,老人、女人、孩子最喜欢。 钱亦绣听梁大奶奶的话,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最先去求见的是她。 老太太热情地留了钱亦绣吃晌饭,晚饭。晌饭后,见钱亦绣有些没精神,才知道她天不亮就起来做点心,心疼地让她在自己的暖阁里歇了午觉。 这个殊誉连梁家的有些小主子都没享受过,梁家人带着一些下人瞧钱家小姑娘的眼神自是不一样了。 梁大奶奶回去歇午觉的时候,丫头不敢再有隐瞒,把钱家小姑娘求见她的事情说了。 梁大奶奶一阵气紧,把当事的丫头骂了一顿,扣了两个月的月钱。 下晌,老太太又让人去正院跟梁大奶奶说一声,钱家小姑娘要回老家了,让她准备些回礼。梁大夫人也派了人来,让她准备一些送宋家的礼物。 晚饭后,钱亦绣回去的时候,又带了一马车的回礼和宋家的礼物。 本来梁老公爷还说,她回去的时候梁府会派四个护院把她们送回去,怕她路上不安全。 听钱亦绣说会跟悲空大师和弘济同路后,便放心地说道,「跟他们同路,我就放心了。」又说,「那天潘亲家还跟我说,他喜欢你家门前的那片荒原,邀约我同行。说不定不久的将来,我们就会去你家叨拢一阵了。」 四月二十一日下晌,潘驸马居然领着小正态劼哥来送行了。不仅送了钱亦绣一把他画的风景折扇,还表明或许以后会去她的家乡看看绣品中那美丽的风景。 来趟京城,还能跟皇亲国戚、国民偶像、第一名士套上关系,这一大收获是钱亦绣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而且,潘美男哪里冷了?哪里怪了?哪里拽了?明明是成熟暖男嘛。传言不可信啊不可信。 钱亦绣拿着价值千两的折扇,对着风度翩翩的潘美男,没有一点免疫力。她笑得眉眼弯弯,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还说最好五月中到七月初来。那时,不仅她家院门口的荒原最多姿多彩,也是金莲开得最艳丽的时节,还是溪景山最浓墨重彩的时候。 小姑娘明媚的笑容,欢快的语调,让潘子安的心酸酸甜甜的。若自己当初不把对皇家的怨气出在女儿身上,对她亲近些,是不是女儿的笑也会这么温暖? 年青气盛! 现在老了,许多事情看开了,但覆水难收,失去的永远失去了,想弥补都不行。 小劼哥儿也舍不得,他主要是舍不得猴哥和奔奔。想到明天它们就要走了,眼圈都是红的。听了爷爷的话,也嚷着要去钱姐姐家做客看风景。 潘子安突然伤感起来,说道,「爷爷再不敢带你们出远门了。」 当年,是公主仙逝十周年,太后让他去报国寺茹素一个月。他不愿意,又不能公然忤逆太后,也不愿意让世人觉得他薄情。 他就说他做了个梦,梦见公主在紫霞阁的西窗下悠然品茗。溪顶山大慈寺在大乾朝的中西部,是大乾朝香火最旺的寺庙之一,而溪顶山又是大乾朝着名的茶文化起源地。若在那里上香茹素,更能寄托自己对公主的无限哀思。 他是真的梦见了紫阳公主在窗下品茗,是不是在西窗下,他就有些记不清了。 溪顶山是大乾朝最着名的风景区之一,前山千峰竞秀,万壑峥嵘,而后山则是片片茶园堆青叠翠,他还是在年青的时候去过。在墨香、茶香、檀香满山飘的溪顶山上诵经、品茗、画画、观景,还有思念,再住久些他都愿意。 太后准了他的这个请求,月儿听了也一定要去为母亲烧香茹素。结果,月儿却出事了。 这是潘子安平生最悔恨的事。若不是他私心作祟,直接就在西山报国寺烧香,那么月儿就不会出事。 他觉得这是公主在惩罚他。她把月儿带走了,让他一辈子都在痛苦和懊悔中渡过。 劼哥儿见爷爷不答应带自己去钱姐姐家,大哭起来,嚷道,「劼哥儿要去,劼哥儿要去……」 潘子安无奈说道,「就算爷爷愿意带你去,你去问问你爹爹,他答应吗?」 小孩子果然好哄,劼哥儿挂着泪水说,「好,我去问爹爹。爹爹应了,爷爷就要带我去。」 晚上,宋怀瑾也专程来送行。还有邻居家的一堆孩子,他们是来送猴哥和奔奔的。特别是三元酒楼的吴小少爷,都哭了。来的时候还拎了一小坛子「三元及地」,及一坛子状元红,跟猴哥一家喝了杯告别酒。 他和猴哥是躲着人喝的,他喝完就醉过去了。吓得钱华赶紧去请丈夫,找他家里人来,好在吴小少爷没有大碍,喝了醒酒汤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锦绣行后院就停了几辆马车。是梁府的车队,梁富奉命带来的,他们会把钱亦绣一行送到船上与悲空大师汇合。 钱亦绣领着两个丫头、魏氏、金师傅、黄华、苏三武及一猴一狗上了车,陆师傅如今在京城已经名声鹊起,会长期在这里做活了。钱华要再留一段时间,把这里的事情理顺,再把谢二掌柜带出来。以后,钱华会和蔡和轮流来京城的锦绣行当差,谢二掌柜和苏大武常驻。 来京匆匆二十几天,就又要离开了。若不是死鬼爹刺激了自己一把,是不是还会再玩几天? 钱亦绣掀开窗帘看着外面,马车穿过细长的胡同,繁华的街道,过了城门,护城河,把繁华的京城甩在后面。 突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远处。朝阳下,梁大叔骑在马上正冲他们招着手,笑得一脸灿烂。 穿上戎装的梁大叔英武不凡,哪怕穿的是士兵的衣裳,也遮掩不住那股霸气豪迈的气势。这家伙,或许以后真的会当元帅。 第97章 只见马蹄翻飞,瞬间的功夫,梁大叔便骑马来到马车旁。他想了想,只笑着说了一句,「小丫头,一切……如意,一定。」 钱亦绣鼻子有些发酸,含着眼泪也说了句,「梁大叔也是,一切如意,快乐幸福。」 听她叫自己大叔,梁锦昭也没有生气,而是咧着嘴笑起来。他的肤色已经没有之前的白晰,十几天的军人生涯就把他晒成了小麦色,显得牙齿更加洁白如玉。 挥手告别,马车又向前驶去,梁大叔的人影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 两个多时辰后,他们来到南县码头。一个年青和尚看见卫国公府的马车来了,上前对第一辆马车外面的梁富和黄铁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悲空大师已经在船上了,请施主们直接过去。」 钱亦绣一行被和尚领上了一条中型船,小和尚已经在甲板上等他们了,老远就高兴地冲他们招着手。 下人们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上船后,梁富来跟钱亦绣道了别,就领着梁府的下人们下了船。 小和尚和一个年青和尚把钱亦绣等人安排去了二楼舱房,由于人少,连下人们都住在二楼。刚把东西放好,船就启航了。 钱亦绣纳闷道,「还没上客呢,咋船就开了呢?」 小和尚笑道,「这条船上只有贫僧,师傅,无名师侄,还有几个国报寺里的武僧,剩下就是你们了。哦,还有船家。」 「就这么几个人,那船家还不得亏死啊。」钱亦绣说道。 小和尚道,「不会。贫僧师傅说,有人硬让我们坐,我们就坐呗。有福不享是傻瓜。」 船娘做素食的手艺差强人意,第一顿就吃得老半仙、小和尚毫无胃口。钱亦绣便让魏氏做饭,负责她和老小和尚的一日三餐。 船上的日子是惬意的,尽管大多天气都是阴雨绵绵。 钱亦绣无事跟小和尚下下五子连,或是逗弄逗弄猴哥和奔奔。小和尚跟着老和尚诵经文的时候,她就趴在窗边看风景。看细细的雨丝没入水中,看烟雨中的山水朦朦胧胧。 他们坐的这条船相当于前世的快艇级别,速度要比其它的船快一些。在大船进了绿春江的第二天,钱亦绣正在窗边看着这艘「快艇」渐渐接近前面那条大船,猴哥突然怂了怂鼻子,它跳上小几,挤到窗边,用手指着那条船大叫起来。 那条船上有猴哥认识的人!钱亦绣瞪大了眼睛往那条船上看去。 在「快艇」追上那条船,并超过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原来那个死爹正在那条船上,此时也在窗边向外张望着。 他到冀安干什么?钱亦绣没想过他会回家。战争结束六年了,要回,早就回了。 看到他,钱亦绣的心情又低落下来。 吃饭的时候,钱亦绣若有所指的问老半仙,「大师,您说人为什么会变呢?原来那么好,几年不见,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老和尚放下筷子,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世间本无圆滑,有的只是自性。善念圆滑则万事功成圆满,恶念圆滑则万事虚伪淫邪。」 钱亦绣翻了一下白眼说,「我的学问差,不讲直白了听不懂。」 老和尚装作没听见,又拿起筷子低头吃起斋饭来。 这老和尚太气人。该有高僧范儿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想请他透个底,他却卖弄起高深来。 小和尚见钱亦绣嘟嘴生气,也不吃饭。便笑道,「贫僧师傅的意思是,世间只有圆滑,没有圆满。小施主应随性,随意,凡事且莫强求。」 钱亦绣更零乱了,大声说道,「大师明明说世间本无圆滑的,小师傅咋说大师的意思是世间只有圆滑呢?」 老小和尚一起摇摇头,都放下筷子,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钱亦绣气得放下筷子,回船舱睡觉了。 五月九日晚,船到了温县,一行人在客栈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又上路。 老和尚没有多少东西,只租了一辆马车。钱亦绣的东西就多了,租了六辆马车。一辆装着梁府送宋府的东西,由苏三武送去西州府,剩下的往溪山县赶去。 晌午便到了溪山县城,众人归心似箭,都没有下车吃饭。只有金师傅拿着自己的东西下了车,又租了一辆驴车往自家赶去。 他们穿过县城到了溪顶山下,钱亦绣跟老小和尚告别,继续向西而去。 来到花溪村的时候,正是下晌午歇时间,行人很少,连趴在路边的狗都是没精打采的。 在村北头卖肉的谢虎子正倚在小茅草棚子下打盹,面前吊的几条猪肉被太阳晒得干干的,还在往下滴油。 谢虎子被一阵马蹄声惊醒,看到坐在最前面那辆车上的黄华,知道钱亦绣回来了。站起身高声招呼道,「绣儿回来了?」 钱亦绣从窗口伸出头笑道,「是呐,我给谢大伯家带了好些东西,回头让人给你们送去。」 谢虎子笑道,「哎哟,谢谢绣儿了,出趟远门还掂记着我们。」边说边走到钱亦绣坐的马车边,低声说道,「举头三尺有神灵。那唐氏缺德事干多了,前两天出个门就把腿摔断了,谢大夫说她的腿骨摔碎了,这辈子都要当瘸子。」 「怎么回事?」钱亦绣问道。 谢虎子说,「那唐氏猫疯发了,愣说锦娃不是你家亲生儿子。谁都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她就是看上了你家有钱,又见锦绣行开去了京城,眼热,想分你家的产业……」 钱亦绣吓一跳,那件事那么隐密,怎么会透露出去呢? 唐氏翻不起大浪,钱亦绣怕的是老爷子跟着闹,把三贵爷爷气着。忙问,「我爷呢?我爷没出什么事吧?」 谢虎子道,「绣儿放心,钱三叔没什么大事。就是前些日子有些不好,县城保和堂的小张神医来诊过后,又无事了。钱爷爷和钱奶奶还想住去你们家,说是以后他们就跟着你们三房过日子。老两口前天让人拿着东西,刚出了大房,你爷就摔了一跤,把腿给扭伤了。保和堂的大夫来看的病,说最少也要在床上躺三个月。不知为何,你爷和奶就不愿意去跟着你们三房过了。」 第98章 钱亦绣听了后,赶紧让人快马加鞭,往归园赶去。 马车刚出了村西头进入那条小路,猴哥和奔奔就跳下马车,向归园狂奔而去。马车到了前院大门口,吴氏、钱亦锦都跑出来迎接了。两人见到钱亦绣虽然高兴,但一看吴氏就精神憔悴,钱亦绣的情绪也不大好。 让下人把东西搬到院子里,付了车钱,钱亦绣等人刚进前院,就看见程月从月亮门里走出来。 她的脸色苍白,小脸瘦得尖尖的,眼睛通红。原来合体的衣裳,如今穿在身上异常肥大。 钱亦绣心疼坏了,上前拉着她说道,「娘,绣儿才离开两个月,你瘦咋成这样了?」 程月搂着钱亦绣哭道,「绣儿,绣儿,娘好想你。你怎么才回来,家里出大事了……怎么办,娘闯祸了,娘闯祸了……锦娃是娘和江哥哥的亲儿子,是绣儿的亲哥哥,可是他们却胡说,说锦娃不是娘的亲儿子……」 她这么一说,钱亦锦的眼圈就红了,拉着程月说,「娘莫难过,他们胡说的,他们想占咱们家的产业胡说的。儿子是娘的亲儿子,是绣儿的亲哥哥。」 母女(子)三人相携着进了正房,钱三贵正斜倚在罗汉床上,还盖了床薄被子。他也是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又没了。 钱亦绣进去拉着他难过地说道,「爷,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不能倒下,你是咱们家的主心骨。」 钱三贵笑起来,虚弱地说,「是,爷不会这么快死的,爷不会如他们的愿。」 丫头拿了面盆进来,钱亦绣洗漱完,边吃饭边听他们讲了经过,主要是钱亦锦和吴氏讲。 上个月底,怀孕的钱满蝶从县城回娘家玩耍,吃完晌饭后又带着礼物来三房送礼。正巧钱满霞也在娘家玩,两个孕妇讲着育儿经,说着生孩子如何痛,如何在阎王跟前走一圈。 当时程月也在,她说道,「我生绣儿的时候有些痛,生锦娃的时候一点都不痛,是我睡着了生的……」 程月的反应慢,自顾自地说,吴氏和钱满霞拦都没拦住。 钱满蝶笑道,「嫂子开玩笑呢,睡着了怎么可能生孩子呢。」 吴氏赶紧起身拉程月出去,说,「娘想起有个针线活只有你能做,快跟娘出去。」 程月还在跟钱满蝶说,「月儿没撒谎,是真的,娘这么说的……」 话没说完,就被吴氏拉了出去。 钱满霞当了小媳妇,现在又当了准娘亲,对有些事情已经慢慢知晓了,对钱亦锦的事情也有了些猜测。虽然心惊不已,但她牢记吴氏和万大中的嘱咐,把这个秘密深埋在心底,不敢露了一个字。 她见程月被吴氏拉出去了,对钱满蝶笑道,「我嫂子有时候会犯糊涂,假的也说的跟真的一样。她生锦娃的时候,我也在屋外,听见我娘先接下来锦娃,后接下来绣儿。」还嘱咐钱满蝶不要说出去,不然人家又该笑话她嫂子是傻子了。 钱满蝶也没在意,想着程月脑袋不太清醒,说话做事犯糊涂也有可能。 回家后,她便把这话当笑话学给汪氏听了,还嘱咐汪氏莫跟旁人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汪氏就琢磨开了。仔细想想,锦娃长得的确一点不像钱家人,都说程月怀孕的时候肚子特别小,那么小的肚子怎么可能怀的是双胎。 她暗嗤不已,都说三房忠厚,却原来最狡猾的就是他们。这事瞒的死死的,骗过了所有人。 她把钱满蝶送走后,先去上房跟老两口说了这个笑话,又去二房跟唐氏说了这个笑话。末了,都会补充一句,「满江媳妇的脑子还是有些不清楚,这话咋能乱说呢?咱们是亲戚,自然知道这是她的糊涂话。但是让外人听了,对锦娃的名声就不好了。」 这个「笑话」就在大房、二房炸开了,众人分了三种态度。 钱老太坚定地认为这话就是个笑话,她一看锦娃就心疼,不是亲的,怎么可能有这种感受? 钱老头和唐氏坚定地认为锦娃肯定不是钱满江的亲儿子,原因跟汪氏分析的一样。 唐氏敞着嗓门说,「爹,这事你可不能不管。咱们钱家的家业,怎么能传给野种……」 钱满河气得吼了她一句,「娘,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钱老太一拐棍敲下去,她使足了劲,把唐氏打的一个趔趄。啐道,「缺德的婆娘,该让我儿把你休了。」 钱老头也骂唐氏道,「说这些话,你也不怕遭报应。再咋说锦娃也是三房养大的,给我满江孙子披麻戴孝了。三房的产业,也应该有他的一份。」又伤心地说,「我得去问问三贵,我们钱家这么多血脉相连的儿孙,他怎么会想到让外人来给我满江孙子披麻戴孝,传宗接代?他这么做,就不怕死后去见咱们钱家的列祖列宗,就不怕愧对我满江孙子? 剩下的人都持怀疑态度。钱满河还劝大家,「不管锦娃是不是三叔的亲孙子,既然三叔要把他当亲孙子,让他给满江哥披麻戴孝,传宗接代,那咱们听三叔的就是了……」 钱老头不听,气冲冲地起身去三房。出门一看后面,除了跟着唐氏,谁都不敢跟。便又返过身来,把钱大贵、钱二贵骂着一起去了,其他人都推说有事急急地溜了,包括汪氏。 钱老头来了归园,指着钱三贵一顿斥责,唐氏也跟着添油加醋,冷嘈热讽。 程月说漏嘴后,钱三贵、吴氏、钱满霞也商量了对策,就是三个人一定要死死咬住锦娃就是程月生的。反正程月生孩子的时候,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在。程月脑子不清醒,也是人人知道的。 对于钱老头的指责,钱三贵和吴氏当然不承认了,就说锦娃是程月生的,还是吴氏亲手接生的。 钱老头还想让程月出来说清楚。钱三贵说道,「爹,满江媳妇脑子有病。这件事就是闹到县太爷那里,他也只会听我们三个人的话,而不会听她的话。你老人家实在不信,就去衙里告吧,请官老爷来评评理。」 第99章 钱三贵咬死不松口,钱老头也有些动摇了,或许锦娃真的是满江的亲儿子? 想着,不管是不是,他和老太太都搬来跟着三房同住。三儿子的身子不好,若他真有个好歹,自己也好主持大局。 到时候,产业给锦娃分一份,钱家其他子孙也有份。这样,不管锦娃是不是钱家亲孙子,钱家的血汗钱都没有全部落入外姓人手里。 回村后,唐氏就大着嗓门到处说,结果把腿摔断了。钱老头搬家的时候,又把腿扭了。听着村里人的议论,他也有些怕了,暂时不敢搬去三房住了。 那天他们在屋里大声吵架,让程月听到了。程月只是失忆了,反应慢,有些事情还是清楚的。她知道自己闯祸了,给公爹和儿子惹了麻烦,天天哭,任谁劝解都不行。 钱亦绣听了后,先拿帕子帮呜呜哭着的程月擦了眼泪,笑道,「娘莫难过,既然娘知道他们是胡说,你还难过什么呢?如今绣儿也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在一处,任谁也欺负不了。」 女儿是程月的主心骨,她听了,才收了泪。 钱亦绣坦承了这次卖绣屏赚了多少钱,锦绣行赚了多少钱。并提出,卖绣屏的钱是小娘亲挣的,就全给小娘亲,当她的嫁妆钱。 程月没关心钱,听到女儿把绣屏卖了,粲然笑起来。说道,「江哥哥看到绣屏了,他定会回来看月儿的。他回来了,谁都不敢欺负咱们了。」 程月听到女儿把绣屏卖了,粲然笑起来。说道,「江哥哥看到绣屏了,他定会回来看月儿的。他回来了,谁都不敢欺负咱们了。」 看到小娘亲澄澈的眼神,如花的笑靥,钱亦绣的心猛地痛了一下。 小娘亲的痴心错付了。 死鬼爹在京城活得好好的,当了官,身边还有了一个女人……甚至,知道自己是他的女儿,来锦绣行转悠了好几次,却不敢进去跟她相认。这些事,也只有深深埋在心底了。 把三千两黄金给程月当嫁妆的提议得到了钱三贵和吴氏的赞同。他们觉得,程月的嫁妆,任谁都抢不去,将来还是绣儿和锦娃的。 钱亦绣把银票拿出来给程月,程月没接,说道,「绣儿和锦娃帮娘收着,你们喜欢什么就买。「 钱亦锦又说,「妹妹喜欢保管钱,给妹妹收着。」 钱亦绣便又收了回来。 走前钱三贵给的二千两银子退给了他,卖项链的那五千两银子钱亦绣就自己留着了。又把锦绣行的一套帐本交给钱三贵和钱亦锦,让他们无事看看。 买回来的东西,自家的和余先生的礼物,钱亦绣先分了出来。 再把给小姑姑的、张家的、钱香姑奶奶的东西理出来,到时候送给他们。 把给钱老太买的金簪子、金耳环、金戒指、嵌玛瑙的抹额,一匹软缎,一根虎头洋漆雕花拐棍理出来,明天会专程给她送去。 又把给王管事家、李地家、钱亮家、张先生家、谢虎子家、林大夫家、汪里正、万里正等关系好的人家的礼物也收拾出来,前两家让蔡老头送去,后几家让吴氏送去。 至于钱老头、大房、二房,啥都没有。 吴氏看到光给她一个人就这么多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心疼得要命,又念叨开了,「我都老了,要这些东西作甚?都留着,给绣儿以后当嫁妆。」 钱三贵道,「家里的钱不少了,还那么节省作甚?难道要节省下来,便宜那些想占咱们家产的人?」 吴氏一听这话,赶紧点头说,「当家的说得对,我再不省吃俭用了,想开了。唐氏那个死婆娘,借着咱们的光穿金戴银比我还穿得光鲜,却能说出那些戳心窝子的话。恨不得咱们马上把锦娃撵出门去,把她的孙子塞进来。黑心烂肠子的玩意儿。」 钱亦锦恨恨说道,「这次事,看着好像是太爷和唐氏闹得最欢。其实,最坏的就是汪氏,挑事的就是她。」 吴氏也咬牙骂道,「是,最坏的就是汪氏那婆娘。把事情挑出来了,就王八脖子一缩,看起热闹来。有了好事就上,若出了什么事,还要跳出来装好人。」 钱亦绣冲钱三贵说道,「爷爷,贪欲是纵出来的。她拿爷的东西拿惯了,觉着是爷的东西,她就有本事弄过去,还人不知鬼不觉。咱们若再继续姑息这些人,再不给他们些教训,他们还要闹事的,还会越来越过份。」 钱三贵难过地说道,「枉自我平时那么敬重她,觉得她虽然有私心,但为人尚可,最起码不败德丧行,比唐氏强许多。却没想到,她会得陇望蜀,跟着咱们过上了好日子,还鼓动你爷来闹着分咱们三房的产业……」 钱亦绣冷笑道,「爷,大利当前见人心。之前涉及的是小利,或许觉得不值得跟咱们翻脸。如今有大利了,又认为有谋夺的机会,就把持不住了。哼,那汪氏岂止是得陇望蜀,她的心肠歹毒着呢。她知道爷的身子骨弱,还挑着太爷和唐氏来闹事。除了太奶,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都有这种想法,但汪氏和唐氏肯定有,她们巴望着快些把爷气死。只要爷没命了,咱们家的孤儿寡妇就由着他们揉搓了。别说产业是他们的,以后我们吃口饭都要看她的脸色……」 钱亦锦也点头道,「是,我也看出来了。太爷爷来闹的时候,唐氏说的那些话明显就是故意气爷爷的。」 钱三贵心里隐隐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不敢多想,只要这个心思一冒头,就马上压下去。还反复跟自己说着,不会的,他们是自己的亲爹、是自己的亲哥哥亲嫂子。如今被孙女直言不讳地说出来,还是难过得红了眼圈。 吴氏气得咬牙骂道,「丧良心啊,咱对他们掏心窝子,不说他们两家跟着咱们过上了好日子,连蝶姑都是靠着咱们帮忙和离了杨老抠家,找到了老于家,现在过着少奶奶的日子。他们咋就不记情呢?这么缺德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有公爹,当家的有多孝顺,他应该心里有数。他咋就能那么狠心,不顾你的身子来可着劲地闹腾?」 第100章 钱亦绣冷哼道,「不管哪个世道,都是强者为尊,老钱家却是搞反了。都是爷之前太纵着他们了,也是时候该让他们清醒清醒了……」 晚上,又让人去把万大中父子和钱满霞请过来吃晚饭。结果,只有万大中和钱满霞来了,说万二牛去县城卖皮子,顺便人会在好友家玩两天。 小姑姑的肚子已经出怀了,人也丰腴了不少。她看到钱亦绣就眼圈红红地说,「那些人太过份了,把我爹的病又气犯了。」 几人吃饭的时候,商量了一番对付大房、二房的法子。 首先要掐掉大房、二房的经济来源,让他们知道谁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告诉崔掌柜,雾溪茶楼不要再跟「老兄弟」点心斋合作。霞霞香饼屋的点心打七折,连打三个月。现在三房最多的就是钱,这个窟窿他们补。再就是,派人暗示钱四贵,若他想继续过好日子,就想办法让省城的老兄弟点心斋「亏本」。钱四贵精明,又跟钱三贵感情好,这种既得实惠又帮人的「好事」,他知道该怎么做。 第二个就是,这事是汪氏起的头,她必须得到沉痛的教训。先把她名声搞臭,这事就由吴氏领着能说会道的魏氏去办。 把原本准备送给大房、二房的一些礼物理出来,这家半包点心那家半包糖或是几朵绢花,能送大半个村子。除了老范家等几家关系实在不好的没份,其他家家有。京城里的东西,这些人稀罕着呢。 让吴氏和和魏氏去好好跟这些人家摆谈摆谈,这一圈下来,几乎整个花溪村就知道汪氏的德行了。她不是喜欢装好人扮贤惠吗?就是要把她的虚伪面纱撕下来。 第三个就是,锦绣行停止跟老于家的一切合作,并暗示汪氏缺德想图财害命,于家是被牵连的。以后三房不仅不会同于家有任何生意来往,也不会帮他家那个要考举人的三儿子任何忙。不管钱满蝶是不是有心把话递给汪氏,但她必须要承担她引起的后果。同时也让汪氏更加看清楚,是谁让钱满蝶过上了好日子。 第四个就是,让钱老头知道,若是他敢带着人把钱三贵气死,三房就是拚着不孝,也不会让这些害人的人得到一个子儿。而且,这些害人的人也会得到更沉痛的教训。只需要王管事借着国公府、宋府、县太爷的势,找老爷子吓唬敲打一番既可。狗腿子王管事做这些事最擅长,再把给他的礼加厚几成。 这些主意大多是钱亦锦和钱亦绣兄妹出的,万大中不太好意思掺和,钱三贵精力不济,那三个女人不顶事。 钱三贵还有些于心不忍,说道,「若是这样,他们会不会更恨咱们?」 钱亦锦道,「爷,他们之前不恨咱们,不照样往死里整咱们?」 万大中欣慰地看了看钱亦锦,行,够聪明,做事不托泥带水,像王爷。 钱三贵咬咬牙道,「也罢,他们是该得些教训了。大不了,以后我多给爹娘些养老银子。他们不是想整死我吗,看最后倒霉的到底是谁。」 饭后,钱亦绣左手被程月牵着,右手被钱亦锦牵着,几人一起回了望江楼。正跟猴哥牵着手的猴妹看见钱亦绣回来了,甩开猴哥的手,就爬上了钱亦绣的怀里。 钱亦绣一只手抱着它,一只手打了打它的小屁股,呵呵笑道,「我回来这么久,也不说去正院看看我。我也给你带了礼物,回头就给你。」 娘几个上二楼说了一阵话,程月红着眼圈诉说着相思之情,连钱亦锦小正太都肉麻地说,「别说娘亲时时想妹妹想得哭了,就是哥哥都想得要命。以后,妹妹不管去哪里,都要哥哥陪在身边才行。」 除了吃饭,小正太的手一直都是拉着钱亦绣的,拉得她一手汗。钱亦绣几次试图甩掉,看到小正太不高兴的眼神,也只得由他拉着。 娘几个絮叨到很晚了,才把钱亦锦劝回去,又让他把给大山和跳跳的礼物一起带回院子。 第二天上午,钱三贵跟李金虎如此这番的吩咐了一番,让他去县城办完事后,再往省城去一趟。 钱亦绣穿得漂漂亮亮的,跟同样穿着精精神神的钱亦锦带着背着背篓的小雷和紫珠去了大房。 此时,钱香正在大房劝着钱老爷子。她昨天才得到钱老头扭伤腿的消息,今天一大早就来了这里。 她听了老两口的说辞,气得直喘粗气。她了解几个嫂子的个性,知道老爹和唐氏又着了汪氏的道。她本是个豪爽性子,再加上气愤,数落起了老爷子,「爹,你咋又跟着起哄,三哥是咋得罪了你老人家,你就恨不得整死他?」 钱老头气道,「放屁,三贵是老子最心疼的儿子,我怎么会去整死他?」 钱香道,「我三哥是什么身子骨你不知道?风大了都能吹出毛病的人,经得住你和唐氏的这番闹腾?哼,真把三哥折腾死了,你的日子就能比现在好过啰。」 钱老太一听就哭了,歪嘴说道,「我可怜的三儿,从小吃的苦最多,日子刚好过起来,就被那两个婆娘掂记上了。偏老头子还犯糊涂,跟着她们一起折腾。我锦娃那么乖的娃,他们竟然说他是野种,还想把他赶出去。我知道她们打的啥主意,她们就是想把锦娃赶走了,好抢三房的产业……」 汪氏一直在门外听着,觉得老太太说的过火了,就不高兴地推门进来说,「婆婆,你咋能这样说我呢?唐氏有没有那个心思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我一直说那是满江媳妇犯糊涂说的玩笑话,是公爹和唐氏听进去了要跑去三房闹,现在咋把事情推到我身上了呢?」 钱香冷笑道,「大嫂,我爹糊涂,我可不糊涂。若你真认为那是玩笑话,还能专门跑到爹面前说,又专门跑去二房说?不要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汪氏不干了,红着眼圈对钱老头说道,「公爹,你可要给我作证,我是不是再三说那是满江媳妇说的玩笑话,可不能到处乱说,不然锦娃的名声就不好了。」 第101章 钱老头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汪氏的确是这么说的。 钱香嘲讽道,「可这玩笑话就是从你嘴里传出来的啊,若你不到处乱说,爹和唐氏怎么会知道,唐氏怎么会敞着大嘴说得整个村里都知道。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唐氏的德行,那个蠢货,跟我爹一样,被你当枪使了还不自知。」 正闹着,钱亦锦兄妹去了,他们也没怎么理在院子里玩的多多和进娃。直接向老爷子和老太太住的上房走去,正好听见几人吵架的声音。 汪氏本来红着眼圈想给老爷子诉苦,但见三房的两兄妹来了,还应该听见了他们的吵架,赶紧解释道,「锦娃,绣儿,大奶奶不是有意的……」 钱亦锦打断她的话大声说道,「大奶奶,我小时候到你家玩的时候,曾听见你和大爷爷吵架。你们吵得很凶,声音也很大,你说大爷爷藏私房钱,就是为了跟村头的白寡妇去浪。既使我是一个几岁的小儿,也知道那话是你们吵架的气话,是不能拿出去乱说的。一旦说出去了,大爷爷和白寡妇就说不清了。你这么大的人,还不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 钱老太一听这话就来气,也跟着说道,「是,我想起来了。」又用拐棍指着汪氏骂道,「这死抠的婆娘,原来生怕我大儿存私房钱给我花,无事就骂我大儿藏私。不敢说我老婆子,就说是我大儿藏钱跟白寡妇去浪……」 吵架声把钱大贵引了来。他听了钱老太的话,老脸都羞红了,大声说道,「娘,那些老黄历又翻出来作甚?这么多娃子,也不给儿子留点面子。」 钱老太撇了一下嘴,显得嘴更歪了,说道,「你跟老娘这么厉害作甚?你不敢教训你那贪心的婆娘,由着她到处乱传瞎话,竟然说锦娃不是钱家的亲孙子,这话多缺德啊。你个怕媳妇的软蛋……」 说着就哭了起来,钱亦锦赶紧用帕子帮她擦眼泪,钱大贵也安慰着钱老太。 汪氏又气又愧,说道,「我这么大的人,被你们这样说嘴,我还有什么脸面?我一进钱家门……」又把她几十年辛苦历程数落了一遍。 钱老头也不傻,他后来也想通了自己是着了大儿媳妇的道。气汪氏心机深沉的同时,也不后悔做的事。血脉子嗣是大事,他当然要慎重。但他也有错的地方,就是不应该说那些过激的话,更不应该让唐氏满嘴喷粪,差点没把三儿子气死。 之前,他一直觉得锦娃不像钱家的孩子,跟钱家人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刚才,他趁着他们吵架的时候又细观察了锦娃和绣儿,觉得锦娃和绣儿还是有两分相像的地方。难道,锦娃真是钱家的种,只不过完全承了舅家的长相了?满江媳妇的确是犯了糊涂,说的只是玩笑话? 也有这种可能。 看来,还是应该多分给锦娃一些产业,万一他真的是满江的后人,自己以后也有脸去那边见满江孙子了。 想到这里,对钱亦锦的猜忌也就少了些,心情也好了许多。笑咪咪地问钱亦绣道,「绣儿回来了?你娘的那个绣屏卖了多少银子啊?」 钱亦绣道,「自然卖了不少。我爷说那钱是我娘挣的,就都给了我娘,当她的嫁妆银子,省得别人眼红掂记。」 噎得老爷子又想骂人,钱香呵呵笑起来,说道,「绣儿回来就好,以后多劝劝你爷,让他想开些,别钻牛角尖把身子气跨了。」 钱亦绣红着眼圈说,「嗯,我知道。昨天回去,看到我爷好不容易长起来的一点肉又没了,精神也极差,我心里好痛。我在京城给姑婆家买了些礼物,下晌姑婆就去拿,顺道再劝劝我爷。」 说着,就让小雷和紫珠把背篓放下,把给老太太的礼物一一拿出来。这些东西都好,首饰金光闪闪,软缎银光闪闪,特别是那个嵌玛瑙的抹额,红光闪闪,闪瞎了所有在场人的眼睛。 钱老太第一次有了这么多好东西,还是京城的,摆弄着嘴笑得更歪了。直说,「谢谢绣儿,太奶记你的情了。」 钱亦绣说,「我们三房都知道太奶是记情的人。」又对钱香道,「也有姑婆的,你今儿下晌去我家拿。」 看到多多牵着进娃眼巴巴地看着她,钱亦绣又从背篓里拿出来三包糖果,给了钱老头、多多姐弟一家一包,说,「这是京城的糖果,跟你们铺子里做的不一样,极好吃。」 这是傻瓜都看明白了,除了钱老太和钱香,他们把三房彻底得罪了。 钱老头把糖果往桌上一撂,掷地有声地说,「回去跟你爷说,太爷没有私心,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家大局着想。等你爷百年之后,他也会感激太爷的。」 钱亦锦红着眼圈说,「太爷,你不是为钱家大局着想,你是在纵容一些人的贪欲和不劳而获,是在误导钱家下一代。得弟弟,进弟弟,还有生弟弟,他们还这么小,大人们应该作个好榜样,告诉他们如何靠自己的双手为自己挣下一片前程,为家人打下一片家业。而不是想着把别人家的东西通过一些不光彩和不正当的手段,据为己有……」 钱老头气得脸通红,提高声音骂道,「你放屁!你个小兔崽子,竟敢教训我。」说着就想起身打人,但他的左腿不能站立,起身又坐了回去。 钱老太看钱老头想打锦娃,拄着拐起身过去挡着锦娃的前面说,「你干啥呀,锦娃说得对。你不能再听这两个败家婆娘的挑唆,去谋夺三房的产业了。」 这话被老太太明明白白说出来,钱老头、钱大贵、汪氏都涨红了脸。 汪氏还在说,「婆婆,你咋这么说呢……」 钱亦锦和钱亦绣也不想呆了,便施了礼回家。走到门口,钱亦锦又转过身来,把刚才的话继续说完了,「我家的那些产业,有些人眼红得紧,但我并没有很看在眼里。因为,我以后会像我爷一样,凭着自己的双手打下一片更大的家业,还会为太奶、我奶、我娘挣诰命,为我姑姑、我妹妹撑腰。」 第102章 说完,便牵着妹妹昂首阔步地走了。 这话,让钱老头等人更羞愧。 两兄妹一出院门,钱大贵指着汪氏道,「作吧,作吧……」然后,回了自己屋。 第二天一早,村北头的吴山子媳妇就来找汪氏,说自己闺女又重新找了个全福人,不劳驾她了。 汪氏问她为什么,她说,「我还得让我闺女给她下一代积福。」然后,忙不迭地走了。 这话把汪氏气得差点吐血。她一出门,又觉得不对,咋许多人都离她远远地在议论什么呢?等她一凑过去,人家就干笑着躲开了。 花大娘子边走还边跟别人说,「唐氏一肚子坏水,但人家不装。不像有些人,比唐氏还坏,却装得比谁都贤惠。人家帮了她那么多,她不仅不记情,还要谋夺人家的产业。我呸!」 汪氏气得要命,还自持身份不愿意像泼妇一样去吵架,而且也不敢跟花大娘子吵。花大娘子脾气不好,吵不过可是要打人的。 下晌,王管事突然来了钱家大房。把钱大贵乐得,一迭声地往里请,「哎哟哟,贵客,贵客啊。」 王管事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是来找你家老爷子聊聊天。」 王管事和钱老头在屋里聊了小半个时辰,王管事走之后,钱老头就蔫了。反复念叨,「我的心他咋就不明白呢?我帮了他们那么多,他咋能找个外人来威胁我呢?若锦娃真的不是……我咋对得起列祖列宗啊。哎,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 晚上,钱满川和钱满河阴沉着脸从县里回来,两房人一起聚在大房商讨对策。因为,雾溪茶楼突然终止了跟老兄弟点心斋的合作,而且,他们今天铺子里的点心也没卖出去多少。 说是霞霞香饼屋为了庆祝太后娘娘的七十寿诞,从今天开始,一直到八月太后娘娘过完生辰,都会七折优惠,几乎所有的人都去他们铺子买点心了。 小王氏惊道,「打七折?那他们还能挣什么钱呀?」 钱满河无奈道,「你还没看出来呀?咱们把人家得罪死了,人家手指头一动,就能把咱们手里的碗给砸了。咱们不是吃着自己的碗里,还看着人家的锅里吗?那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这还是第一步。若是以后再不管咱们藕塘里的藕,让咱们自己找销路,咱们不仅要劳累得多,也不会卖到那么好的价……」 唐氏一听就嚎开了,「丧良心啊,三房咋会这么缺德呀。」 钱老头本来就心慌不知该如何是好,听唐氏一嚎,所有气都发在了她身上。狠狠啐了她一口骂道,「都是你这个婆娘缺德,你还骂人家缺德。若不是你敞着大嘴差点把三贵气死,人家会这么对你吗?」 唐氏不干了,嚷嚷道,「咋都怨上我了呢?那次去三房还不是你让我们跟着去的。再说,那事也是大嫂跟我说的呀,不然我咋知道。」 一听她说汪氏,钱老头又有了出气的地方,指着汪氏说,「都是你这个心凶的婆娘,占便宜占多了,事事都要占强。锦娃说得对,你就是故意跟我们说的……」 汪氏冷笑道,「公爹,闹腾得最凶的就是你老人家对吧。你若不去闹,我还能押着你去闹?都隔了房了,锦娃是不是钱家血脉,关我什么事。大不了,我守着我这一房的钱家子孙喝汤咽菜就是了。」 钱老头被她一说,又有些气钱三贵起来。骂道,「枉自我原来那么疼他,那锦娃到底是不是钱家种,他竟是不跟我说一句老实话。」 钱老太太气道,「三儿都跟你说了锦娃是亲生的了,你难道一定让三儿说锦娃不是亲的,你才觉得他说的是实话?」又骂汪氏道,「家里都被你们挑成这样了,还在挑事儿。老娘活了一辈子,还听不出你话里的机锋?老头子要上当,老婆子可清醒得紧。你若是再敢拿锦娃的血脉乱说嘴,就给我滚出钱家去。」又对钱大贵说,「管管你婆娘的嘴,她若是再乱说,就给我休了。」 第10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老太太虽然说得慢,但该表达的都表达出来了。她拿出婆婆的气势来,没给汪氏一点情面,自觉没脸的汪氏哭着回了自己房。 钱大贵和钱二贵想请老爷子去三房下个矮桩,老爷子不干。老子是长辈,凭啥?他心里还是觉得三儿子心软,说不定整他们几天就会收手。 不说大房、二房惨惨淡淡,三房过得倒是欢欢喜喜。钱亦绣和小娘亲天天腻在一起,钱亦锦放了学也跑过来一起腻。 钱亦绣回来的第四晚上,万大中突然来了归园,偷偷跟钱三贵在屋子谈了一刻钟的话后,又匆匆离开。之后,钱三贵就把吴氏、钱亦锦、钱亦绣都叫去前院正房开会,苏四武在门外房檐下逗着猴妹和跳跳。猴哥同大山、奔奔又一起进山了。 钱三贵的眼睛通红,激动得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见人到齐了,低声说道,「家里有一件喜事。你们听了,一定要镇定,不要嚷出来,更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我们一家都活不了,听见了吗?」 几人见他如此郑重,都认真地点了点头。 钱三贵呵呵笑起来,接着眼泪又流了下来,压抑着声音说,「我的满江还活着!我的满江回来了!」 说完,就捂着嘴巴呜呜哭起来。 吴氏一惊,问道,「你说啥?满江没有死?」由于太激动,嗓门不知不觉大起来。 钱三贵赶紧低声道,「别吵,儿子还活着不能让别人知道。」 钱亦锦也吃惊地问道,「爹爹活着,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 钱三贵道,「你爹爹帮人顶缸去坐了牢,出来后却被朝庭确认已经为国捐躯,还给咱们发了抚恤银子,咱们还享受了免税政策。若是他活着的事情传出来,他和咱们一家就都犯了欺君大罪,是要砍头的。。」 钱亦锦难过地说道,「若是这样,爹爹岂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得光了?」 钱三贵摆手道,「不会,满江顶替的人是大官子弟,说他两年后就能恢复身份。如今满江已经当了官,还是个五品官。」 此时,吴氏已经泣不成声,钱亦锦也流出了激动的眼泪。只有钱亦绣的嘴抿成一条缝,脸色发白。怪不得升了那么大的官,原来替高干子弟顶缸坐牢去了。 那几个人太激动,谁都没注意钱亦绣的反常。 钱三贵又说,「因为咱们家下人太多,满江不敢先回家,就先去了女婿家。让老蔡头把前院的人都支开,这事只能我们家里人、还有老蔡头、四武、晓雨知道。过会儿女婿赶马车把满江带回来,锦娃在前院接到你爹后直接带去后院的望江楼。绣儿赶紧去跟你娘说说,让她有个心里准备,咱们一家就在那里团聚。你娘嘴不牢靠,你爹走之前,都不能让你娘出门……」 那个死鬼爹竟然回来了! 钱亦绣虽然极其抗拒他,但也不能不听从三贵爷爷的指挥,把他深深地藏几天。若真如他们所说,这事弄出来全家人都会没命,她也怕死啊。 她心里骂着死鬼爹,那么麻烦还回来干咋?也只得认命地回去跟小娘亲说清楚。 但是,她得提醒小娘亲,千万不能跟死鬼爹久别胜那什么。不然,以后对她的伤害会更大。古代男人只要一当官就喜欢三妻四妾,若白莲花小娘亲投身于「争夫」的娘子军中,还不得被人吃得渣都不剩啊。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锦绣荣门》卷一 作者:滟滟清泉 02、《锦绣荣门》卷二 作者:滟滟清泉 03、《锦绣荣门》卷三 作者:滟滟清泉 04、《锦绣荣门》卷四 作者:滟滟清泉 05、《锦绣荣门》卷五 作者:滟滟清泉 06、《锦绣荣门》卷六 作者:滟滟清泉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