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夫娘子》 第一章 五花十色的绫罗绸缎,触手温润的质感,意外让原本心情平静的莫问灵,心中骤起了一丝紊乱。 往事又无预警地袭上她心头,令她身子一震,蓦地又站起来从厅中往外走。 为了不要遇见“那个人”,她是否最好另外挑个他不在的时间来比较好…… 她今天来,其实是来找皇甫老夫人谈刺绣买卖的。 虽然好友天璇已经成亲了,但却也没忘替她和妙芹打点好一切,将这几年她们三姊妹胼手胝足所攒下来的银两,用来替她与妙芹各开了一间店铺。 她的“如意绣坊”虽然小,但因为绣功细致,绣物栩栩如生,所以也渐渐在城中有了固定的老主顾。 就连那一向眼高于顶的皇甫老夫人都爱上了她的绣活,成了她的顾客。 她今天正是应老夫人的邀约,来谈皇甫家里上上下下裁春衣的事。 这件买卖她今儿个一定要谈好,只要她和老夫人谈成了生意,她绣不完的部分,就可以让给跟她一同从有寡妇村之称的华村,一起出来的其它手艺精湛的姊妹们。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心神,止住了步伐,拒绝自己再被以往的梦魇所侵扰。 她挺起胸膛,慌乱的心思稍稍平息,准备重新回到大厅中,等待皇甫老夫人的到来。 谁知她才刚转身,就差点撞上一座大山似的魁梧身形,她看清来人后一愣,好不容易平静的心莫名地又慌了起来,七上八下不受控制地狂跳着。 瞪着那高大的男人,她当然知道他是谁,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他曾经救过她的命。 严格来说,她知道自己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应该更热络些、更心怀感激一点,可是偏偏每每瞧见他与亡夫相似的身形,就会让她不自觉想起那段地狱般的日子,然后就会不由自主的害怕。 所以每回只要远远见着他,她就忍不住想要逃跑,也总可以在他发现她之前就一溜烟的跑掉,唯独这回却撞了个正着,令她进退两难。 “咦,你怎么到这儿来了?”盯着眼前低垂的后脑勺,赫连苍龙难得有心情与她闲话家常。 “我……我是……我是来同皇甫老夫人谈事情的。”面对他,莫问灵说起话来总结结巴巴,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喔。”听见她那戒慎恐惧的回答,赫连苍龙宛若飞入鬓端的剑眉蓦地往中间靠拢了些。 照了几次面,他知道她怕他,可需要怕成这副模样吗? 瞧她那抖得像是要将自己摇散了的样子,令他都不禁要怀疑自己是否貌似钟馗一般的吓人了。 “既然你要找老夫人,那就该进内厅去,在这外头瞎撞什么?”赫连苍龙好意提醒。 正因为方才见她神色不定地由厅里跑出来,他才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跟出来。 明知她怕他,所以为了不吓着她,他也知道自己应该知情识趣地离她远远的,可看她那一脸的惊骇,他又无法坐视不管,才会跟了上来。 “好。”面对他的指正,莫问灵傻傻地点了头,抬起颤抖的腿,艰难万分地往前迈去。 在与他错身之际,她甚至得要屏住气息,才能让自己不要转身就跑。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顺利逃离之际,他那抿着的薄唇,却又突然开口道:“你……” 听见他唤住自己,莫问灵险些爆出一声惊呼,她成功地管住自己的嘴没有尖叫,可却管不住自己的腿儿。 她想也没想,在他开口低唤出第一个字的同时,便不顾一切一溜烟地往前奔去,那模样像是耗子见到猫一样,速度之快,着实令人咋舌。 “我有这么恐怖吗?”见状,赫连苍龙不解地瞪着眼前那几乎已变成一个黑点的人影,眉头皱得死紧,心头忍不住堆起满满的疑惑和闷气。 他只不过是要提醒她近来城内不太安宁,要她出外行走好好注意些罢了,她有必要吓得如此飞窜吗? 他……难道真有这么恐怖? 下回,若下回再见着她,他一定要好好的问问她,她究竟在怕他什么? 现在,他要回去瞧瞧那所谓的“家”!脚步一旋,他离开皇甫大宅,往记忆中的深宅方向走去。 金碧辉煌的老宅,无声散发出来的尊贵与威严,仍瞧得出它主人曾有过的位高权重与荣宠。 踩着一点都不雄壮威武的步伐,赫连苍龙懒洋洋的在门房惊诧的目光中,怡然自得的跨过那道高高的门坎。 走入了漆着朱红亮漆的雕花大门,他甚至是有些得意的瞧着仆佣们那种透露出紧绷的眼神。 他慵懒的抬眼,还来不及瞧瞧这许久未见的园子,就见一群人急匆匆地朝他奔过来。 “三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出声的来人虽然只是个总管,但身上穿的衣物也是亮绸锦缎,身后还跟着几个跑腿小厮,不难想见这户人家是如何的家大业大。 一抹冷笑泛上了赫连苍龙紧抿的唇角,无声地散发一股讥诮。 “李总管,你说我能不回来吗?” 他家祖母好大的本领,找人在皇上的耳边唆弄了几句,就急急地将他从边疆给召了回来。 以为这样他就会屈服了吗?哼! 瞧着赫连苍龙桀骜不驯的模样,李总管倒也识趣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涎着笑脸道:“三少爷,你当然该回家,你要再不回来,老夫人的一颗心就会这么一直悬着、挂着,久了,只怕身子也受不住啊。” “哈哈哈!是吗?”在大剌剌的一笑之后,他很有自知之明的说道:“我倒是怕我回来后,没多久就气死了老人家,那可就真不好了。” “三少爷,你怎么这么说话呢?”那惊世骇俗的言语吓白了李总管的一张老脸,他顿时忘了尊卑的分际,朝着赫连苍龙瞪大了眼。 他那活像见到鬼的表情,彻底地逗乐了赫连苍龙。“怎么,我说错了吗?” 他不懂,祖母何苦这样千方百计的把他弄回来?她明明知道他们俩之间有太多的怨怼,硬要这么凑和在一起,不是自找苦吃吗? “其实,老夫人她……”到底是一手掌管大小事、看惯了世面的人,李总管很快地镇定心神,望着赫连苍龙,试图开口缓和一下气氛。 “你就别浪费精神替她说话了,你该知道,若非万不得已,我不会回来,所以现在我想去歇会儿。”有些话听多了烦腻,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回家来一趟,就马上招了一肚子的不悦。 “三少爷……”好不容易回趟家门,竟然连见都不见老夫人一面,要是老夫人知道了,不知会有多伤心。 李总管脸上写满了不赞同,但身为一个下人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赫连苍龙毫不犹豫的脚跟一旋,正要走人,就让一记充满威严的嗓音喝住。 “站住!” 赫连苍龙翻了翻白眼,其实真的很不想停下脚步,如果可以,他更想大摇大摆的走人,永远别再回来。 “几年没回家来,回来了也不来向我这个长辈请个安,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清冽而苍老的嗓音凌厉地破空而来,笔直地劈向赫连苍龙,他高大的身子霎时浑身一僵。 “关于目中无人这一点,我的确是从您的身上学到了不少。老夫人,咱们好久不见了。” 赫连苍龙终究回过头,双眸瞪着眼前的老妪,不但说起话来毫不客气,更是没有任何的礼数,只有一双鹰眸直勾勾地瞪着老夫人。 这一老一少,不像祖孙,反而更像仇人。 “你……”一踏进家门就忤逆她,这孩子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赫连老夫人听到孙子不驯的话,怒气在胸中流转,但更多的却是一丝隐隐的无奈。 “人老了,就不该插手太多的事情,是你自个儿要把我千方百计从边关弄回来的,难道你不知道,与其待在这儿当个傀儡,我宁愿上战场去杀敌吗?” “我……你……”老夫人被气得一时气血不顺,一口气快要喘不上来,身子不禁晃了晃。 要不是站在身后的李总管眼捷手快地扶住了她,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气坏了祖母,赫连苍龙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只是冷冷地觑着这一切,一动也不动,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神情。 “你到底用尽心机召我回京做什么?” “我要你回来成亲。”都已经二十好几了,却整天只顾在战场厮杀,完全不替赫连府的开枝散叶着想,她岂能坐视不管?赫连老夫人是这么想的。 “没兴趣。”满不在乎的扔下三个字,赫连苍龙脸上尽是无趣的表情。 不论是对女人或成亲这档子事,他都没兴趣,更不打算因为祖母的希冀就成亲。 “你……”总是说不着三句话就动了气,赫连老夫人瞪着眼前这个丝毫不肯应承她的孙子,心中有气,但其实也有骄傲。 她当然早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可是有些该做的事,她还是得做。 因为她的强势与专断,所以造成了这孩子的反抗,使得他的心离她离得远远的,纵使她已经尽力想要弥补,这些年来祖孙间的关系却依旧没有多大的改善。 “我不管你有没有兴趣,我命令你得在三个月内成亲。” “要是我不呢?”赫连苍龙撇了撇唇,对于这刺耳的命令,显然完全无动于衷。 这个老太婆,究竟凭什么以为她还能威胁他? 就算赫连府有着偌大的财富,和皇室也攀上了一点亲,他依然不屑一顾。 “你要是一日不成亲,我便求皇上一直将你留在京中。”长杖拄地,沉沉的声响夹带着浓浓的怒气。姜是老的辣,总能掐着别人最在乎的事。 “你……”果然,她的威胁一出,原本云淡风轻、完全不将她当一回事的赫连苍龙脸色一变,黑眸瞬间染上几许怒意。 没料到祖母竟会卑鄙的用自身权势逼迫他,他初时有些怔愣,但随即又为自己的天真摇头失笑。 他倒是忘了,他这个祖母,向来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但她当真以为这样就能困得住他吗? 深深地望了赫连老夫人一眼,赫连苍龙不再多言,摆手大步地离去。 天啊!好大的宅子。 莫问灵张着水灵的大眼,好奇地四下观望着眼前的大宅。原来这就是大户人家的气派啊?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 那皇甫家怎么说也是个将军府,但比起这赫连府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要不是因为赫连老夫人钟情她的手艺,特地要李总管请她进府,瞧瞧府里新进的布匹能绣些什么花样,她还无缘见识这府邸的辉煌壮阔呢。 这个赫连府,是京城内鼎鼎有名的人家,因为当今皇上正是赫连老夫人奶大的,虽然不是生母,可皇上对于赫连老夫人多所感念,所以便赐华府一座,仆佣数百。 眼前这花团锦簇的园子,也足以见证那份尊贵荣宠。 跟着领路的丫鬟一边走,莫问灵不停地左右张望着,眸中不时闪现因这座雅致大宅而生的惊叹。 像是见多了这种土包子进大宅门的蠢样,领头的丫鬟浅儿对于她的缓慢行进,并没有多说什么。 可突然间,莫问灵那双左瞄右瞧的眸子倏地顿住,原本龟速前进的脚也像生了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怎么会在这儿 望着壮硕如山的身影,她整个人都傻了,原本漾在唇畔的浅笑也跟着消失无踪。 “唉。”完全没有察觉到莫问灵的异样,浅儿懊恼地轻叹了一声,彷佛在哀悼自己的不走运。 第二章 原本她想趁着三少爷没有发现她时,迅速地领着莫问灵往别处走的,但谁知莫问灵并不机伶,完全没有看到她的暗示,整个人还直挺挺地站在三少爷行进的路上。 这下就算再不愿,她们也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 “三少爷。”浅儿有礼的朝着赫连苍龙福了一福,心中还不住地祈求,希望三少爷别来误事。 “你怎么在这儿?”他的目光像是没见着浅儿似的,直接落在浑身僵直的莫问灵身上。 “我……我……”莫问灵原本的兴奋全都没了踪影,娇艳的脸庞更是瞬间没了血色。 她其实也不懂,自己怎么会这么惧怕赫连苍龙这个男人。 他待她有恩,但她却每每一见他就像见了鬼一样,恨不得能够挖个洞将自己给藏起来。 “说话。”她这种畏畏缩缩的模样,教他见了心中就有气。 近日被圣旨困在京城这座窒闷的华府中,心中一股龙困浅滩的气闷让他急于找人宣泄,偏偏好巧不巧地又遇上了正好出现的她。 瞧她那副惊惧的表情,一股追根究底的执着就这么硬生生涌上了他心头。 他迈着大大的步伐,灵巧的绕过了瞪大双眼的浅儿,笔直地走到莫问灵身前。 完全不容她闪躲,他炯炯的鹰眸直勾勾地瞪着她的头顶,不言不语的等待她的回答。 如此张狂的吓人气势,更令原本惨白了一张脸的莫问灵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见状,赫连苍龙没来由的更气了,他冲动地双手一伸,便攫住了她纤细的手臂,逼得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告诉我,究竟为什么怕我?”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在她的眸中,他彷佛是什么妖魔鬼怪。 望着他盛怒的模样,莫问灵不自觉地咬紧下唇,在上头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她知道自己无礼的惧怕很伤人,可是……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天璇总数落她胆子小,因为过去的阴影,令她每次见着了陌生又高大的男人,就会忍不住地发颤。 “我……不知道……”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莫问灵整张脸已白得像是随时要昏过去了。 本来在一旁呆站着像是看戏的浅儿于心不忍,大着胆子说道:“莫姑娘是老夫人的客人,老夫人还等着奴婢带她过去,三少……”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记阴冷的目光已经逼得她闭上了嘴。 “滚!” 从牙关中迸出来的字眼铿锵有力,气势骇得浅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可是……可是……”她还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勇气,只能歉然地望了眼吓得一脸惨白的莫问灵,默默的退下了。 “姑娘,姑娘……”徒劳无功的轻喊阻止不了浅儿的步伐,莫问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唯一可能救她的人离去。 “赫连公子,你……你想干么” 逼不得已,她只能自己面对,但一对上赫连苍龙那张粗犷的脸庞,她就忍不住结巴,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我想,我们该好好谈谈了。”撂下这句话,赫连苍龙随即放开她的手臂。 莫问灵还来不及开心,不过眨眼的时间,自己那双长着粗茧的小手又再次落入大掌之中。 尽管她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挣脱,却依然怎么也挣不开,最后只能任由他拖着她走。 饶是泥做的人儿也有三分土性。 被人这么莫名其妙的劫掠而来,莫问灵也生气了,她看着端坐桌前、手执茶壶替她斟茶的男人,不自觉地瞪圆了一双水亮的眸子。 “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莫名其妙的动怒、莫名其妙的将她拉到这里来却又不说话,难道就只为了想让她来这儿品茗吗? “我只是想弄清楚你为什么怕我?”他还是执意得到答案,彷佛得不到就不肯罢休。 “你……”莫问灵气鼓了两个腮帮子,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男人就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原因,就硬是将她带来这儿? 难道,他不知道这事若传扬出去,会惹来多么难听的流言蜚语吗? “我不单单是怕你,我是怕所有的男人。”她很没好气的说,气愤让她一时之间忘了惧怕。 “可是我觉得你并不怕皇甫。” “那是因为他是天璇的夫婿。”对她来说,唯有姊妹们的男人她不需要害怕,她知道无论如何,天璇都不可能让自己的夫婿伤害她,她也愿意相信她姊妹的眼光。 “那又怎样?”赫连苍龙完全不懂莫问灵的心思,不以为然的反问。 一样都是男人,她为何不怕皇甫傲凡只怕他? 他这副计较的样子,看在莫问灵眼中着实好笑,那模样活脱脱就和天璇的儿子瓦儿在争宠时一模一样。 “我的意思是,他既是天璇的夫婿,那么就算是我的亲人,所以我不怕他。”冷静下来后,她心中的畏惧渐渐淡去,说起话来也不再结巴。 虽然他那庞大的身形还是带给她很大的压迫感,但至少在经历了初初的震撼后,她已经能够稍微对答如流。 其实,她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个男人虽然长相威武凶恶,可是并不是一个坏人。如今瞧来,她更加确信自己的感觉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只是怕我,但凡男人你都怕……为什么?”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用胆小如鼠来形容她倒也不为过了。 知道她并非只针对他,赫连苍龙的心情着实大好,忽然之间有了和她闲聊的心情。 “呃?”听到他的问题,莫问灵蓦地一愣。她不懂,方才他明明还气愤得像是要吃人,怎么一转眼心情就变了? “你到底为什么怕男人?” 看着她那双温润似水的眸子,还有细致得像是瓷娃娃的容颜,赫莲苍龙不禁微微失神。看惯了祖母女人持家的精明模样,他倒是很少见过这种温柔似水的姑娘。 这样的女人竟成了寡妇,命也未免太不好了……他心里蓦地升起一丝的怜惜。 这么一想,他嘴里问着,手便好自然地捻了一块糕递至她唇边。 “尝尝这糕吧!赫连府家大业大没什么希罕,唯独这厨子的手艺倒还上得了些许面。” 他的动作怡然自得,但却让莫问灵吓坏了,她整个人就僵在那儿,闪也不是,张口也不是。 “快吃啊!吃了糕点再尝尝这毛尖儿。瞧这茶色温润,定是一泡回甘好茶。” 赫连苍龙出声催促着,什么东西都急忙忙的往她面前送,弄得她完全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不吃呢?还是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不信这东西的好滋味。” 向来大剌剌惯了的赫连苍龙,哪里懂得莫问灵心中的百转千回,还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于是开口便问,语气还带着点不悦。 “不是这样的……唔——” 见他怀疑起她的心思,莫问灵心一急,张口就要辩解,谁知赫连苍龙手中的甜糕就这么顺势地进了她的口中。 顿时,一股香甜的滋味窜入了她的檀口,久久缭绕不去,令她享受地眯起眼。 他没骗人,甜糕真的有入口即化的好滋味。 只可惜,莫问灵没心情继续细细品味,反而渐渐地红了一张脸。 “你……你……”到底懂不懂得礼教啊?生性温婉的她,想抗议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既被浅儿尊称为三少爷,显见是这赫连府中的主子,这么一个大户人家究竟是怎么养出这个我行我素的主子爷的? “快吃、快吃……”赫连苍龙见她吃了一块,反应还不错,便迭声催促着。 “赫连公子,我们孤男寡女的在这儿品茗,只怕会落人口实……”面对他的盛情,莫问灵试着婉言提醒。 赫连苍龙丝毫不在乎的说道:“谁在意他们想些什么?他们爱嚼什么舌根让他们去嚼,我才不理会他们。” 反正打小到大,他所受的流言蜚语还怕少了吗?若是字字句句都听入耳,只怕他有十条命也不够气。 “公子可以不在乎,但我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这寡妇的身分本已让人侧目,如若再传出些不雅的流言,那么我那间织坊,只怕不会有任何良家妇女敢再踏入一步了。”为了自己的生计,莫问灵实话实说。 好不容易靠着天璇的帮助,她在京城拥有了一间小小的织坊铺,那可是她未来自给自足的依凭,她不能冒险。 “你觉得同我在一起品茶很丢脸?”听到她的话,赫连苍龙蓦地敛起笑容,冷声问道。 她是因为知晓他不受赫连老夫人重视,所以觉得跟他在一起很丢脸吗? 亏他方才还觉得她有种其它女人没有的温婉,没想到,她也不过是个势利之人。 两人间好不容易平和下来的气氛又僵住了,只见赫连苍龙原本布满笑意的脸庞霎时冷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望着他铁青的脸色,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莫问灵心急的想要解释。 虽然她不懂他究竟误会了什么,也不懂为什么他的脾气总像狂风暴雨一般的吓人又无常。 她明明只是想要遵从礼教,避免不必要的流言,可为什么他要曲解她的意思? “你走吧。”赫连苍龙完全不肯听她解释,也没了方才的和气,他霍地站起身,二话不说就迈步走人。 “赫连公子……赫连公子……”看他透着浓浓怒气的背影,她紧张地连连低呼了几声,可是却怎么喊也喊不回他的身影,于是只能苦着一张脸闭上嘴。 无奈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莫问灵有些无语问苍天的感慨,本以为自己招了好运,可以做到赫连府的生意,谁知道她不但没见着老夫人,还惹怒了赫连苍龙,砸了生意。 “唉——”长长的低叹了口气,颇觉无奈的她,也只能认命地静静走出赫连府。 看来,她那小小的织坊,是无缘和赫连府这个大户做生意了。 好大的阵仗啊…… 才去庙里上香回来,莫问灵就见自己的铺子前被挤得水泄不通,不但有好几个身着丫鬟服饰的人儿守在门口,小铺的门面更几乎全都被遮住了。 不只如此,铺子的门前还停了一辆金碧辉煌、雕功细致的马车。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走错地方了吗? 被眼前的阵仗弄得胡涂了,莫问灵傻傻地退了一步、又一步。 她抬头左瞧右看,看到了白妙芹的药铺,再看到自己绣纺那块小巧可人的招牌,这才终于确认没有走错地方。 但她依然不解,自己那小小的绣坊平常顶多有几个成群的姊妹淘来买些衣物绣品,几曾有过那么门庭若市的情况? 小脚像生根似的定在人来人往大街上,在还没想个清楚仔细前,她就这么呆呆的站着。 直到白妙芹眼尖,穿过了人群瞧见她的身影,忙不迭地迎上来。 “我说你可回来了,里头那阵仗都快让我招架不住了。”人都还没站定,白妙芹已经开口抱怨着。“你到底是哪儿招来那尊大佛的?赫连府的当家主母,就这么硬生生地坐在你的铺子里等了快一个时辰。” “赫连府?”一听见这个姓,莫问灵就有种乌云罩顶的感觉。 她不用想,也知道赫连府的当家主母这么纡尊降贵的来到她这间小庙目的为何。 她早该想到的,还以为平静了这么几日,那日发生的事就是个小小的插曲,激不起一丝涟漪。 第三章 没想到,惊滔骇浪不是不到,只是晚些到而已。 “是啊!就是赫连府的,不只老夫人跟总管,甚至还有好几个随侍的丫鬟,似乎打定了主意,没见着你就不走。” 莫问灵闻言一愣,傻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久等不到她的反应,白妙芹伸手推了推她。“我说,你最近是不是发生了啥事没同我说的?” 莫问灵这才回过神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从天璇和她的将军夫婿皇甫傲凡一同到边关之后,京城里就剩下她和妙芹两姊妹相依为命了。 虽然身为一名寡妇,但一直以来,她也没有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至少她自给自足,不用再仰人鼻息。 偏偏她知足,老天爷却彷佛嫌她的日子过得太无聊,让她无端地招惹到了赫连府。 “其实也没什么,那日赫连老夫人不知打哪瞧见了我的绣品,很是喜欢,所以便让李总管唤我过府一趟。我本以为那是桩大生意,谁知道却招来了麻烦。” “赫连府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家,瞧这等阵仗,待会儿你进去,应对进退之间可得小心再小心啊。”白妙芹一张俏脸上布满了忧心,小声地在莫问灵耳际叮咛着。 虽说她们现在在京城有皇甫家罩着,可是那也是托天璇的福,要真出了什么事,远在边关的皇甫夫妇能不能及时赶到恐怕都还是个问题。 更别说赫连老夫人可是皇上的奶娘,万万得罪不得。 “我知道。”莫问灵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她怎会不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呢? 其实,胆小如鼠的她现在最想做的是转身逃走,要不是怕赫连老夫人迁怒他人,她早就溜了。 抬头望着如意绣坊那块小小的招牌,她又轻叹了一口气。 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除了硬着头皮进去面对之外,她已别无他法。 “等等……”见莫问灵那副准备慷慨赴义的模样,白妙芹忍不住担忧的唤住了她。 莫问灵回首,见到白妙芹脸上显而易见的忧心,她试着牵起一抹笑容安慰好友。 虽然无妄之灾非她所愿,但既已发生,她没有逃避的权利。 “没事的。”她开口,语气并不笃定,也无法说服旁人,可她却仍是挺直了腰杆,步进绣坊之中。 笑? 望着对方那充满暖意的笑容,一进绣坊的莫问灵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老夫人难道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就算没有盛气凌人,至少也应端着该有的架子,如此才能显现出富贵人家的气派,不是吗? “是莫姑娘吗?”赫连老夫人笑容可掬的问道。 “是。”莫问灵有些不知所措的颔首以对。即使已经努力克制,但心头那股浓浓的畏惧还是透过她的紧绷全然展现出来。 望着她那小家碧玉的模样及秀美的容貌,赫连老夫人的眸中蓦地闪过一丝精光,但随即很快地隐去。 “老身今儿个来,其实是想托你绣件东西。”赫连老夫人带着和蔼的笑,伸手端起桌上那对赫连府来说既不香亦不甘,更没有什么滋味的茶,连眉头都没皱上一下地缓缓啜饮入喉。 “老夫人想要绣东西,实在不用这么亲自走一趟,大可以让总管来知会一声,问灵自当亲自前去拜见老夫人。” 人家以礼待之,莫问灵自然也得以礼相待,只是话才说完,她就想到上次那回算是她失了约,还没见着老夫人便落荒而逃。 当下,一张俏脸立刻布满了歉意,她不等赫连老夫人接话,连忙又开口说道:“那日是问灵不对,因为一点儿事不得已先走,误了与老夫人见面的时辰,着实对不住。” 她的性子本就温良恭谦,虽然失约非她所愿,但她仍旧硬着头皮先开口,只求别替绣坊招惹麻烦。 “无妨。”赫连老夫人面对她那诚惶诚恐的赔礼,依然只是淡淡的笑着,并无太多的责难。 甚至,她还站起了身,笑容满溢地拉着莫问灵的手,要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莫姑娘,听浅儿说,那日你因为咱们苍龙的莽撞受惊了?” 莫问灵才刚战战兢兢的坐愈立刻听见赫连老夫人这么说,顿时让她全身再次紧绷了起来。 “没……没的事。”她连忙否认。吓是吓着了,可绝对不及今日这等阵仗让她所受的惊吓。她结结巴巴的回应,心知这才是赫连老夫人今日前来的原因。 周遭的气息倏地凝结,莫问灵小心翼翼地等着,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会惹来旁人的误会。 她跟赫连苍龙,真的没有什么交情,以往在皇甫家时遇见,也顶多点个头致意而已。 她不懂,为什么突然之间,她与他淡如水的往来竟然得以惊动眼前这个贵气的老夫人。 “怎么会没事?我明明听浅儿回屋时说,苍龙当时的脸色铁青得像是想吃人,还不顾你的名节,便将你拉到他的院落去。”显然不怎么相信莫问灵那种粉饰太平的说法,老夫人开始数落着,而且还有些欲罢不能。“再说,这男女授受不亲,他牵了你的手,就算是坏了你的名节,这责任他不能不负,咱们赫连府更不能坐视不管。” 这话活像一记响雷,重重地敲上莫问灵的心坎,吓得她脸色发白。 赫连老夫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虽然不解其意,但心头那抹不祥的预感让她忙不迭地开口说道:“老夫人,没那么严重的,我想赫连副将不过是一时心急,所以才会有此举动,谈不上什么破坏了我的名节。” “怎么能这么说呢?就算是一时心急也不行。赫连府深受皇上眷宠,自当更谨慎行事,苍龙既然坏了姑娘的名节,自然就该负起责任。”赫连老夫人一脸正气凛然的说道,显然很将这件事认了真。 完全弄不清楚老夫人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莫问灵一脸惶然,几乎吓坏了的她只好用眼神求助于白妙芹。 “老夫人,咱们姐妹都是寡妇,或许赫连副将的举动对问灵的名节有些折损,可是其实倒也不是真那么严重的。”见莫问灵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原本静立一旁的白妙芹虽然也不明白老人家心中的盘算,但还是挺身而出的说道。 “寡妇怎么了?寡妇就可以不被尊重吗?” 赫连老夫人手中的长杖一声击地,那沉沉的响声敲上了莫问灵慌乱不已的心。 “老夫人,如果赫连副将真觉得于心有愧,不如以后赫连府的所有衣物都由如意绣坊来承包,这样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和靳天璇在一起久了,白妙芹也耳濡目染了不少她的精明,早已不是省油的灯,她巧妙的为如意绣坊接下了一笔大生意,也期望如此便能为好友解围。 “所有衣物都让如意绣坊来承包,这自然是没问题,但女人家的名节可不是用这些生意和银两就能解决的。”赫连老夫人非常执着,固执得几乎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够了、够了。”生怕老夫人会提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建议,原本僵立着的莫问灵连忙嚷道。 要不是怕触怒了老夫人,她根本其实什么赔偿也不想要。 经过了这几次的惊吓,胆小的她最想要的只有她原本平静的生活。 可以的话,最好不要再同赫连府有任何的牵扯,因为不论是赫连苍龙或老夫人,每回出现都几乎令她吓得喘不过气来。 她一向胆子小,所以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若能与赫连府井水不犯河水,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否则,这样的阵仗再来个几次,她绝对会短命的。 “不够。”似乎感受到莫问灵的排拒,赫连老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觉脸一沉,跟她卯上了般的说。 要知道,就凭他们赫连府的财势,不知有多少名门大户的闺女想要巴上来,偏偏就只有莫问灵这姑娘,看到她来,竟没有丝毫的受宠若惊,不想办法攀着她不打紧,反而还一脸的惊慌失措。 难不成她以为赫连府是龙潭虎穴吗? “那……老夫人觉得如何才够?”白妙芹小心翼翼的问道,心中已有不太好的预感。 家大业大的赫连老夫人,绝对不会是吃饱了没事,无聊地在外头胡乱走动的人,如今肯亲自驾临这小小的织坊,自然不可能是只为赔礼而来。 “我瞧问灵姑娘生得也是水灵,再加上那善良不求回报的心思,不如……”赫连老夫人的语气一顿,欲言又止。 她这一顿,让莫问灵和白妙芹两人的心都不禁往上一提,就这么悬着。 “不如怎样?”这话当然不是莫问灵说的,因为她现在早已慌得六神无主,一切只能仰仗白妙芹。 “不如嫁来咱们家,给咱做媳妇。” “轰”地一声巨雷爆开来,那平地一声响,震得莫问灵脑袋七荤八素的。她想也没想的就嚷道:“不,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赫连老夫人语气低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倏地在这狭窄的空间爆发开来。 被震住的莫问灵,只能呆呆地望着老夫人,纤细的身躯更是不由自主地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说,为什么不要?是因为你觉得咱们家苍龙配不上你吗?”堂堂的一个副将被一名寡妇如此嫌弃,这口气,向来高高在上、受惯奉承的老夫人哪里吞得下去? “我……”莫问灵完全慌了,透着光的泪雾不争气地在她眼眶中浮现。如果可以,她真想不顾一切的嚎啕大哭。 赫连这家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个个都以吓人为乐吗? 赫连苍龙是这样,赫连老夫人也是这样。 摸个手就要娶,天底下有这种道理吗? 再说,她可是个寡妇,是任何正常男人和大户人家都该避之唯恐不及的女人,为什么赫连老夫人却好像完全不在乎这回事一样? 难道她就不怕她克着了她的孙儿吗? “我是个克夫的寡妇!”受不了心头的焦躁不安,莫问灵忽然打破沉默,大声地嚷道。 此话一出,四周霎时寂静无声,她唯一能听见的,只有她自己的轻喘。 这样应该就够了吧?她已经把自己的最痛拿出来当成拒绝的理由,她相信老夫人断然不可能再如此的固执了。 只要能脱离眼前这种荒谬的困境,她不介意看见旁人那种像是见着了鬼怪似的眼神。 “那又怎样?”赫连老夫人率先回神,简单的四个字,不带一丝犹豫。 此话一出,不单单是莫问灵,就连白妙芹都傻了。 两人面面相觑,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莫问灵透过窗棂,望着外头那白玉盘似的大圆月,今儿个正是十五,月儿又圆又亮。 可她却没有半点心思欣赏美景,只能哭丧着一张脸,对着月儿叹息。 “你还在心烦啊?”白妙芹了然的问道。 与问灵这丫头做了几年的姐妹,怎会不清楚她的习性?只要心中一有心烦的事,她铁定是吃不下也睡不着。 果然,她晚膳只吃了没几口,就推说要回房睡下,可都已经过两个时辰了,她还是对着那抹圆月发着呆。 唉。这丫头,到底是怎么招来这个灾的啊? 白妙芹原想让莫问灵冷静一个晚上,再好好地盘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既然她恰好也睡不着,那就趁今夜好好谈谈吧。 第四章 莫问灵抿着唇,无言地望向带着一脸关心进房的白妙芹,原想漾出一抹笑安抚好友的心,谁知这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我……”唇儿才动,那强忍了一个晚上的泪终于还是止不住地落下来。 该怎么办呢?这几天莫名其妙发生的事,真的让她吓坏了。 伸手揽过哭成了泪人儿的好友,白妙芹温声安慰道:“别怕,不会有事的。” “怎么会没事?我惹上的是赫连府,老夫人可是皇上的奶娘,要是她一个不高兴,到皇上面前说了几句,我出事没关系,要是连累了皇甫将军和天璇,我的罪过就大了。” 再说,妙芹的生活也才稍稍有了起色,要是再让这事给乱了,那她这辈子也不会安心的。 “不会的,咱们皇上日理万机,哪有心思管我们这些市井小民的事?你别想太多了。”白妙芹好言说道。 其实说真格的,问灵担心的也正是她所担心的,可她不能说,问灵的心思本就纤细,若真教她的想法往死胡同里钻了,事情要善了,可就难了。 “可是……老夫人今日离去时,脸色难看得很,我怕……” 就算不惊动皇上,但以赫连府的势力,要捏死她们这两个无权无势的寡妇,又有何难? “问灵,你老实同我说,你对赫连苍龙真的没那种心思吗?” 她们都是苦命的女人,孤身在这世间飘飘荡荡,好不容易,天璇找到了一个疼她、宠她的男人,如果可以,她也希望问灵能哉到属于她的依靠。 那个赫连苍龙,虽然看起来不似皇甫将军那样英姿飒爽,性子也急躁了些,但以他的家世背景看来,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对象。 再说,这姻缘是赫连老夫人主动提出来的,应该不至于会对问灵轻贱以待吧? “喝!”听到白妙芹的问题,莫问灵蓦地倒抽了一大口凉气,她瞪大了眼,用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瞪着好友,简直不敢相信好友会问出那种问题。 “我当然没有那种心思啊。”再开口,她扬高了音调,激动万分的说道:“以前不知道他是公子哥儿,只觉得他那张脸好像总是张扬着怒气,这两回见面,才知道他的脾气很吓人,而且阴晴不定。” 过往不愉快的经验,让她怕透了那种难以捉摸的感觉,总担心自己又会陷入动辄得咎的困境,所以对赫连苍龙那种脾气大的男人,她向来敬而远之。 “虽然赫连苍龙好像总是在发脾气,可是似乎不曾真的伤害过谁,不是吗?” 没想到莫问灵会这么怕赫连苍龙,这点倒是出乎白妙芹的意料。 “是,他是没伤害过什么人,甚至我还瞧过他帮步履蹒跚的老夫人闪着街上急驶的马车,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怕他……”那时见他出手帮了老人家,她的心中还曾偷偷的对他大为赞许。 她也知道自己的畏惧很没道理,可是只要他一靠近,她就是忍不住害怕。 他那熊一样的粗犷身形,不经意就会让她想到那段生死不如的岁月,即使明知他是个好人,她却依然无法若无其事的面对他。 “这……”白妙芹瞧只不过是提起他,好友就如此局促不安,看来想要好友嫁给赫连苍龙的盘算,只怕是行不通了。 既然问灵不愿意,那么她这个姐妹说什么也要帮她一把,让她成功脱离赫连府的纠缠才是。 “既然这样,那咱们不如早一步成亲,这样赫连府总不至于强抢民女了吧?” 闻言,莫问灵霎时眼儿一亮,可随即却又黯了下来。 亲事也不是说有就有的,自从她遇到了天璇和妙芹后,就几乎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除非万不得已,甚少出绣坊一步,再加上她那不善交际的性子,认识的人着实有限,一时之间,教她上哪去找个愿意娶她、又性情温厚值得托付的男人啊? “这法子可以是可以,可是我去哪儿找人娶我?”莫问灵苦着一张脸说,语气之间满是为难。 “不如……就找旁边铺子的华叔吧。” “华叔?”听到白妙芹的建议,莫问灵的眼倏地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华叔的铺子就在她们的铺子旁,是个殷实的老好人,可是…… “是啊,就华叔吧。”一时间,少了总是有好点子的天璇,白妙芹知道这事只能靠她们自个儿想办法了。 华叔年纪渐老,孤身一人,他一定很开心可以有个水灵的姑娘照顾他的晚年。 “可华叔……他不是宫人退下来的吗?能娶妻吗?”莫问灵只觉得好友的想法未免太乐观,婚姻嫁娶总得要两厢情愿,可不是她们这头说了就算的。 不愧是多年的好姐妹,白妙芹一眼就瞧出了莫问灵心里的想法,她蓦地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安抚道:“放心吧,就因为他是宫人,所以只是需要一个人陪伴,并不用有夫妻之实。再说,他离咱们铺子最近,我们彼此还可以有个照应。我想,华叔一定会同意这个权宜之计,帮你一把的。” “这样……真的好吗?” “当然好,今晚你就先安心的入睡,等我明儿个去问过了华叔,咱们就可以准备成亲的事宜了。我相信,这个法子绝对可以使得赫连府措手不及。” 睡?要真睡得着才怪呢! 目送着白妙芹的身影消失在房外,莫问灵的心,却没有如好友所言的安定下来。 以嫁止嫁? 这种法子,亏妙芹想得出来。 偏偏她也笨,除了这个办法,也想不出别个更好的了。 可是,真要这么做吗…… 莫问灵的眼神愁苦,脸上的神情愁苦,但除了自苦之外,她还是想不出任何的方法可以圆满解决这天外飞来的亲事。 “嫁个太监会比嫁给我幸福吗?” “啊!”突然间,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张脸,那脸上还有一把大大的落腮胡。 赫连苍龙不请自来,看样子像是由屋外直接翻窗进来的,他突然的现身令莫问灵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过了会,吓坏了的神智稍稍回笼,莫问灵望着赫连苍龙的目光,更苦了。 白天才走了一个,现在又来一个,她这里不过是个小阁,赫连府的人是个个吃饱了太闲吗? “你……你怎么来了?”她说话依然结巴,看着他的眼神仍旧带着浓浓的惧意。 “你不想嫁给我?”赫连苍龙不答反问。 初时,知道祖母又想一手操弄他的婚姻时,他暴跳如雷,几乎将他书房中的每一样物品都砸毁殆尽。 而后,知道祖母为他安排的人选是她,而她竟一口回绝,甚至不惜拿自己寡妇的身份做为拒绝的理由时,他的心,不但没有一丝丝的轻松,反而是更加的盛怒。 她的抵死拒绝,就像是一盆子的油硬生生地浇在他心头,意外燃起了连他自己都熄灭不了的熊熊怒火。 “我……不想。”面对脸色不太好的他,莫问灵得好努力才让自己不发抖,甚至大起胆子坚定的拒绝。 “为什么?”赫连苍龙皱紧了眉头。他不解,为什么她总视他如妖魔鬼怪一般退避三舍? 从旁人口中听到是一回事,但听到她亲口这么说,又是另外一回事,令他的心情非常不悦。 他有这么恐怖吗? 莫问灵望着他,不知该怎么告诉他,不论是他身形或脾气,他都会让她想起不堪的过去,所以她才想躲,才想逃避他。 她知道这对他并不公平,可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 “因为我高攀不上你,我是一个克夫的寡妇,命中带煞,要是克着了你,我担不起这样的罪过。”她说。 这样的理由应该够充足了,任何一个还有理智的男人,都知道该闪她闪得远远的。 “就因为这个可笑的理由?” 赫连苍龙的内心,就和他的外表一样粗犷豪迈、不拘小节,我行我素的他,当然不会相信那套江湖术士骗吃骗喝的说法。 “这个理由就已足够,我真的不想再害人了。”在他的鹰眸瞪视下,莫问灵轻声喃道。 那种被人指着鼻子辱骂是灾星的情景,经历一次已经太多了,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答应嫁进赫连府。 因为她完全不知道,等在她眼前的会是怎样的灾难。 “如果我不怕你克呢?” 望着她脸上那种退缩自卑的表情,赫连苍龙的心蓦地莫名抽疼。 在那一瞬间,他知道,这个女人是真心相信自己的命硬得能克人,所以抵死拒绝嫁进赫连府,不是因为嫌弃他,更不是因为看不起赫连府。 那是一种打从心底蔓延出来的绝望认命,不愿自己再害人,宁愿一个人孤老以终。 所以,她宁愿委屈自己嫁给一个出宫的太监为妻,亦不愿成为他的妻子拖累他。 这个女人,不仅单纯,还有一颗极度善良的心…… 从来不曾因任何女人而起波澜的心,此刻竟为她骚动而揪疼。 深邃的双眸再次瞥向她,见她脸上担忧的表情,赫连苍龙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唢呐声震天价响,鞭炮声不绝于耳。 由于昨夜几乎一夜无法成眠,莫问灵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便立即睁开了眼。 屋内的摆设一样不变,一样只有她一人,所以昨天的荒谬只是一场梦境吗? 她天真的这样奢望,只可惜她那疲惫的身躯和酸涩的眼眸,却清楚的告诉她那一切并非梦境。 她确实因为赫连府那两人的连番造访而一夜无眠,直到天际鱼肚泛白,这才辗转睡去。 可睡不到两个时辰,耳边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令她惊醒过来。 今儿个是哪间庙酬神吗? 她怎么没半点印象…… 莫问灵神智还兀自混沌,屋外已经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她星眸微睁,白妙芹便一脸惊慌地冲着她喊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什么东西来不及?”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双眸,莫问灵瞧着匆匆奔进来的白妙芹,有些意外向来温煦的好友忽然间急性子起来。 “咱们昨天谋画的事,来不及了。” “昨天谋画的?”莫问灵迷迷糊糊问还反应不过来,她在一片嘈杂声中问道。 “华叔要娶妻啦!”白妙芹一声低吼。 “啊?”莫问灵立即惊愕得张口结舌。 怎么会?华叔有那么抢手吗? 她和妙芹昨日才说要去同华叔商量成亲的事,他今早就娶了妻,而且事前还没听到半点的风声? 这个……该不会是…… 是的,绝对是赫连苍龙的诡计。昨天他突然不声不响的冒了出来,谁知道他躲在她房外偷听了多久? 想到这里,莫问灵的头蓦地疼了起来。 她就是不懂,那赫连府的一老一少干么这么处心积虑地要她入门呢? 明明就应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嫌贫爱富的大户人家,可是却千方百计、威胁利诱地要迎她进门,这不是很反常吗? 知道她有心想找华叔帮忙,他就大费周章地找了个女人嫁给华叔,甚至,她可以保证,门外那场锣鼓喧天的婚礼,绝对也是赫连苍龙一手操办的。 “现在华叔突然间娶了老婆,那你怎么办呢?”见莫问灵呆愣着,白妙芹忍不住心急的问道。 “不怎么办。”相较于好友的着急,莫问灵这回反倒显得平静多了。 能怎么办呢? 一个不祥的寡妇、一个堂堂大户嫡少爷,两者怎么想,都兜不在一块儿吧?偏偏赫连府的人就有本事,把事情弄得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第五章 “可是若没了华叔这个人选,咱们还能上哪儿去找一个?”白妙芹道。 “不用找了。”莫问灵说。她相信,如果赫连苍龙会这样处理华叔的事,那么就算她们想破了脑袋,再找出一个愿意娶寡妇为妻的男人,他一定也有本事从中破坏。 有些疲惫的轻吐了一口气,她的情绪已不复昨夜的激动。 事情一夕间风云变色,她只觉得自己像只被猎人盯上的猎物,再怎么逃跑也徒劳无功。 看见莫问灵的丧气,白妙芹着实忧心,她缓缓伸手搂了搂好友,知道这丫头脑袋里的想法,又往死胡同里钻去了。 这已不是问灵第一次露出这种没有希望的死寂表情,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时她与天璇在一条官道上的刑车中初见问灵时,她脸上哀感认命的绝望神情。 那时,安在她头上的罪名是杀夫,本来孤苦无依的她,应该是要依照杀人罪名被处决的,但天璇才与问灵一对眼,就深信她是无辜的,知道她不过又是另一个克夫罪名下的可怜女人。 所以,她们想尽法子、用尽银两,这才替她洗清罪名,买下了她的一条命。 那时刚从大牢里被放出来的莫问灵,已被折腾得两眼无神,纤细身躯所散发出来的,正是这种死寂。 “傻瓜,不是什么大事,不管发生了啥事,我和天璇都会替你担待着的。”白妙芹连忙安慰道。 莫问灵抬眼瞧着好友担心的神情,在这一刻,她清楚知道自己不能再加重她们的负担了。 五年前,因为同病相怜,所以她们倾尽全力,将她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现在,她得要靠自己。 深吸了一口气,莫问灵不想再这么萎靡下去,她得去弄清楚,这一切的紊乱究竟所为何来? “我想去找赫连苍龙。” “你自己吗?”挑起了眉,白妙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充满决心的女人,是那个向来胆怯的好友。 “是的。”莫问灵坚定且毫不犹豫的回答。这次她得靠自己的力量,逃离这场荒谬可笑的闹剧。 “可是……你怕他不是吗?”白妙芹不禁蹙起眉,因为知道莫问灵过去曾经受过怎样的对待,所以她们才更不忍心让她再去面对那种气势凌人的大户人家,以免勾起她内心深处的回忆。 莫问灵十二岁时,就被她那穷怕了的父母卖给江南木姓人家做童养媳。 虽然都不懂,为什么像木家那样家大业大的人家,会用这样的方式买媳妇,可无论如何,大家都以为莫家会因为这样而苦尽甘来,莫问灵也会因此得到吃穿不愁的幸福人生。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造化弄人,就在欢喜迎亲的那天,木家的家业竟因一场船难而一夕全垮。承受不住打击的木易然,便将所有的责任怪罪到莫问灵身上,认为如非她命中带克,他们家的事业也不会转瞬间化为乌有。 于是接下来的三年,莫问灵简直就像个出气筒,动辄得咎,只要稍有一丁点差错,换来的就是一阵不分青红皂白的毒打。 即使她努力的做针线活,想要养活不能承受打击而个性丕变的夫婿,但意志消沉的木易然,却还是时不时的就用拳头招呼瘦小而认命的她。 既是结发夫妻,就该同甘苦、共患难,莫问灵并不在乎夫婿不能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只是从来不懂,为什么不管她如何努力,就是得不到夫婿一点善意的对待。 日日夜夜,木易然用不祥的罪名套在她身上,慢慢的,在那样的打骂之中,她也终于认定了自己不祥,接受了自己是不祥之人。 所以,她更努力地想要去弥补、想要赎罪,对于木家所有人给的一切苛待,她全都理所当然地咬牙忍了下来。 直到那一夜……她的夫婿再次踩着愤怒的步伐朝她冲过来,却莫名其妙的跌了一跤,跌去他的生命,也将莫问灵彻底的击垮。 就在确认夫婿断气的那一刻起,她再也没有理由反驳其他人,她不是不祥的。 正因为知道这一切,所以白妙芹隐隐明白莫问灵为什么这么惧怕赫连苍龙—— 不,应该说是她为何如此惧怕身形高大的男人,因为她的前夫,就是这样粗犷的男人。 “不如让我去跟他们谈吧?”因为不舍,白妙芹很自然的将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 莫问灵望着好友,眸光中闪着深深的感动,但这次她不允许自己再软弱了。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这回,让我自己来吧。” 是好是歹,她总要试过才知道,她不能永远都躲在天璇和妙芹的羽翼之下,她已经不想再连累她们了。 “可是……”虽然莫问灵说得很肯定,白妙芹却还是不放心。 她开口想要说服莫问灵,但话都还没说完,莫问灵已经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 “没有什么可是,虽然我不懂为什么赫连府会执意要我进门,但我要靠自己的努力,弄清楚这一切。” 她得勇敢起来,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况且,赫连府似乎也不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 他想知道,很想很想。 这辈子,他从来没有那么想知道一件事过。 抬头看着那扇朱漆红门,赫连苍龙知道自己这么做并不道德,但那时时刻刻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容颜,不但让他不惜惊动老夫人,连夜找了一个府里头愿意出府嫁人的嬷嬷送给华叔做伴,彻底断了她想借此逃离他的举动,更让他破例地捧着银子,上门求助于人。 一早处理完了华叔那边的一切,他便像着了魔似的,往上官极品这儿来。 上官极品这个男人的身份是个谜,他真实的出身从来没有人知道,唯一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那包打听的能力。 只要出得起银子,他就可以打听得出任何你想要知道的事。 上回,也多亏了上官极品,皇甫傲凡和靳天璇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而他之所以会来这里,则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往,会让莫问灵如此深信自己是不祥之人。 他心里明白,别人的悲苦并不关他的事,他更该做的是好好想想该怎样摆脱那个老太婆,别让她再次摆弄他的生命。 但尽管理智时时提醒着他,他的双腿却仍像是有自己的意志般,不断地朝着上官极品这儿走来。 “你来了。” 面前那道厚重的朱漆红门,突然“呀”地一声被人推了开来。 里头的人对上赫连苍龙的眼,似乎一点也不奇怪他的出现,更仿佛早已算到了他的到来。 那种对于一切了若指掌的模样,看了着实令人心里发毛。 如果他够聪明,就知道自己不该再和这种人打交道,否则哪天被人卖了,搞不好都还傻傻地替他数银两。 瞪着对方,赫连苍龙心中盘算着自己该不该离开。 或者,他该趁自己还没深陷在这场紊乱中时,赶紧想法子抽身,离开京城。 边疆的杀伐扞卫,才该是他的心之所系。 可是……明知该怎么做,为何他的心中还有犹豫…… 赫连苍龙还没有个决断,上官极品那张斯文俊逸的脸庞,已经悄悄漾起一抹有如一切都已胜券在握的笑容。 “走了,你就不知道你曾经伤害过莫问灵什么了。” 不负责任地扔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语,上官极品自顾自的脚一旋,就往大厅里走去。 他没有回头看一眼,仿佛肯定后头的人一定会跟上来。 瞪着那抹背影,赫连苍龙咬着牙,多希望自己能够不如上官极品所料的跟上前去,他当然可以潇洒的走人。 可是他刚才那句话……到底该死的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伤害过她? 怎么可能? 他们素昧平生,要不是上回皇甫傲凡的计划出了差错,两人压根就不可能相识。 既然先前不相识,他又怎么可能伤害她呢? 这个上官极品究竟又在胡搅些什么,这么的胡说八道…… 无数的疑问在赫连苍龙心里纠缠又纠缠,他想转身离开,可是脚跟却像生根一样怎么也不肯移动。 该死! 终于,在一声恶狠狠的低咒之后,他活像是踩着风火轮似的,怒腾腾地大步跟着上官极品消失的方向走去。 他不想因为心中的疑惑而寝食难安,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弄懂上官极品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气呼呼地追上上官极品,他长手一伸,想要扳住对方的臂膀,没想到对方只是稍稍往旁边一闪,就闪过了他伸出的手。 赫连苍龙不死心的再出手,却接二连三都落空,使得他越来越没耐性。正想不顾一切的朝上官极品揍上一拳的时候,对方终于止住了步伐。 上官极品回过身,半点也没有被袭击的不快,俊逸的脸上依旧是那抹贼兮兮且充满算计的笑容。 “我已经为你备好了一桌酒菜,咱们可以边吃边说,顺便谈谈你要付出什么代价,买我所知道的消息。” “你……”究竟是谁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现在他不但想打,还想打扁上官极品脸上那抹碍眼至极的笑容。 “别气,我会让你知道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情——关于莫问灵那个可怜的姑娘。不过前提是,你总得同我谈好代价吧?” “你要什么代价?要多少银子都成。”赫连苍龙当然知道找他买消息要花银两,他早已备妥了几张银票。这是一笔他从来不想动用的钱。 以往就算军饷少得可怜,他宁愿缩衣节食,也不想用一分一豪属于赫连府的钱。 但这次为了知道莫问灵的过往,他竟毫不犹豫的上钱庄,将这几年祖母拨给他的月银全都一次领了出来。 “我不要银子。” 听到上官极品的话,赫连苍龙挑起了眉,脸上不无诧异。 钱鬼不要钱,那他要什么? “我要你欠我一个人情,只要我开口,你就得答应替我办件事。” “什么事?” “我还不知道。兴许是要你去杀一个人,也或许只是要你一半的财产,要什么端凭我当时的需要。” 赫连苍龙沉下脸,这代价未免太大了。如果他够聪明,就应该立即起身离去,不管上官极品知道些什么,他都没必要花上那么大的代价去知晓一个女人的过去。 心头明明这么想,但他才张口,却吐出了另外的字。 “说吧。”简单的两个字,算是答应了他的条件。 上官极品满意地勾勒出一抹笑容,好脾气的请赫连苍龙入坐,一等人坐定,他随即执起酒壶,边为对方斟酒边说道:“赫连兄,记不记得五年前你奉旨回京时,曾落脚在青城?” “青城?”好陌生的地名。要不是上官极品提起,几乎已经被他遗忘。 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会儿,赫连苍龙才想起自己真的曾经落脚在青城。 此刻,他望着上官极品的眼神,再次蒙上了一丝戒备。 这个男人无事不知,就连他已经遗忘了的事,对方都能够了若指掌,他不可小觑。 “那夜,你在青城的街上,不经意瞧见一间屋里有个男人想对一个瑟缩成一团的女人动粗,你便朝着那个男人踢出了一颗石子。” 所以咧?“这事跟莫问灵有何关系?” 第六章 上官极品讲得巨细靡遗,赫连苍龙却听得一头雾水。他耐不住性子的追问,急躁的模样换来上官极品满是兴味的眼神。 几年过去了,这个男人的性子倒是丝毫不曾改变。 “那颗石子刚好击到了那男人的膝窝,偏巧那日他又喝了些酒,所以一个踉跄往前倒,就撞上了坚实的地面。” “然后呢?”一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赫连苍龙的大脚不耐烦的开始在地上踏了踏,耐性显然就要耗尽。 “然后那个男人就死了。” “死了就死了,关我屁事?”虽然他的本意不过是要教训一下那个鲁男子,并没真要他的命,但谁让他竟然对女人这般粗暴,死了也活该。 就算那颗石子害他摔了个狗吃屎,然后一命呜呼,那也只表示他命里该绝,他一点也不会良心不安。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没有料到赫连苍龙竟然真的那么迟钝,上官极品对于他的追问第一次有些傻眼。 他以为讲到这里,赫连苍龙就应该知道,他不小心弄死的那个男人,其实就是莫问灵的夫婿。 也因为这样,她才无端成了一个人人口中命中带克的女人。 “什么答案?”吹胡子瞪眼,赫连苍龙气极地吼道:“我要知道的是莫问灵的过往,不是我的过往。” 上官极品抬头,笑着朝赫连苍龙举起酒杯,敬了他一杯酒。 就在杯缘要碰着他的唇瓣时,他又忽然说道:“她的过往与你的过往交叠,所以你的过往就是她的过往。” 这是什么见鬼的话? 他们那时明明就是陌生人,怎么可能两人的过往交叠?除非…… 赫连苍龙的双眸蓦地圆睁,他瞪着上官极品,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对,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上官极品不愠不火的道。 知道赫连苍龙想通了来龙去脉,他这才好整以暇的饮下那杯香醇诱人的美酒。 “那日,木易然因你而死于非命,但以为不过是踢颗石子小施薄惩的你早已离开。你想,木家的人有可能放过唯一在场的莫问灵吗?他们相信是她杀了自己的夫婿,所以她代你受了过,被木家的人送去官府。” “然后呢?”听到这里,赫连苍龙结结实实地愣住了。他傻傻地望着上宫极品,好半晌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追问道。 “后来在押解的过程中,老天终于眷顾了这个可怜又无辜的女人,让她遇着了靳天璇和白妙芹,她们相信莫问灵是无辜的,所以倾尽了所有,这才让她没有冤死。” “怎么会……”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赫连苍龙完全傻住了。 像是说上了瘾似的,向来惜字如金的上官极品大放送的继续说道:“虽然家道中落的木家,因为没钱送给县太爷,所以买不了莫问灵的命,但是他们却没有就此罢休,在她被放出来的那天,整个木家的亲族全都围在了衙门前,朝莫问灵扔石块咒骂着她,口口声声说她是一个克夫且不祥的女人。” “她……相信了?”所以她才宁愿守着寡,绝情断爱,抵死不进赫连府的门? 而这一切,竟然是他一手造成的? “深信不疑。”上官极品好愉快的补上这一句,就不再理会震惊过度的赫连苍龙,修长的手执筷品尝起眼前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虽然出门前说得那样信誓旦旦,可是走到赫连府那大得吓人的大门之后,莫问灵却还是伫足了。 她在脑中一遍遍的演练着自己拒绝的话语,口中甚至念念有词。 “老夫人,我想我还是必须拒绝这门亲事,不是问灵自尊自傲,认为三少爷配不上我,实在是因为我命中带克,真的不想再害人了……这桩婚事咱们还是作罢吧,我真的不在意三少爷做的事……您老人家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叨叨的念着,一遍又一遍,就怕生性胆小的自己会一见到老夫人就口-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命中没带克。” 突然间,有人接了她的话。 她完全没察觉不对劲,反而兀自继续。 “我有。木家的人个个都说是我克死了我的夫君,就连我的亲爹亲娘都不敢让我回家。若非我命中带克,怎么可能我才进木家的门,木家的生意就一落千丈,过没两年,我的夫君又死于非命。” 莫问灵认命的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那张小脸上的难受与自责,全都落入赫连苍龙的眸中。 “他木家自己不会做生意,与你有何相干?至于你那不中用的夫君会死于非命,则是因为他命中该绝。”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像是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莫问灵蓦地住了口。 一仰首,就看见赫连苍龙像座山似的站在她眼前。 他的神出鬼没,再次让她的心一提,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更是不知为何飘来了两片红云。 “你不是不祥的人。”赫连苍龙沉静的望着她,一字一句,肯定的说道。 头一回,他见到了她没有气急败坏,大掌还往她的头顶抚一抚,仿佛像是要将自己的温暖传给她。 “我是……”莫问灵没有轻易被他说服,虽然她的个性软弱,但某些部分却固执得像条牛。 她望着他,瞧着他那张泰半被大胡子遮住的脸,以及那双幽深沉合的黑眸,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真是荒谬,她从来没想过这辈子会有那么一天,她得不断努力地向人家证明自己的不祥。 长手一伸,赫连苍龙毫不客气的将她那娇小的身子猛地往自己怀中一带,一种彻底的心疼几乎淹没了他。 这小小的身子,究竟是怎么承受这一切的? 面对那些流言护骂、独自被自责责难时,她又是怎么挺过来的? “你……”他的举动令莫问灵傻了一会,温暖的怀抱让她有些微的怔忡,但她随即回过神来,大惊不已。 他……他……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先前不过拉了她的手,就被逼着要娶她了,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他又抱着她,事情铁定会一发不可拾。 想到这里,莫问灵的头皮就一阵发麻。 她慌张的想要挣脱,可娇小的她哪里会是赫连苍龙这种魁梧男人的对手? 被他紧紧的箍住,她偏凉的身子很快地暖了起来,这种温暖让人眷恋,却不容她停留: “你快放开!”挣不开,莫问灵只能羞赧地低声嚷道。 “不放。”她小小软软的身子虽然瘦,但其实挺好抱的。 赫连苍龙这一个熊抱,就恋上了这样的触感,越抱越顺手了起来。 “你别闹了……”莫问灵依然七手八脚的拼了命想挣出他的怀抱,那种手脚并用的模样,顿时惹来了赫连苍龙的轻笑。 “你真以为你挣得开吗?” 一句话,语带双关。 他已认定她这小小的身子挣不开他的熊抱,也绝对挣不开即将成为赫连府三少夫人的事实。 莫问灵的反应向来就不快,可是这回有如奇迹似的,她竟一下就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我……当然可以!”她赌上了一口气,不服输地朝他低吼道。因为用力,她的脸涨得红通通的。 这人真的是一头熊耶,明明她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怎么还不能撼动他半分? 面对这样的窘境,莫问灵又急又气。 忽然间,她用力一拾脚,坚硬的膝盖便硬生生的撞上了他的命根子。 赫连苍龙蓦地吃痛,脸上血色尽褪,难以言喻的疼痛快速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令他不断地粗喘着气。 完全没料到自己挣扎的举动竟会惹出这样的灾情,莫问灵望着他那痛苦的模样,原本气急败坏的她突然间傻了,整个人像是中了定身咒似的僵住,不敢再动弹分毫。 她惊疑不定的问道:“你……你还好吧?” 她不过踢他一脚而已,他有必要这样痛不欲生吗? “我……”赫连苍龙这回索性连开口都懒了,直接便将自己的重量压上她那小小的身子。 这该死的女人,就不能轻点吗? 她难道不知道她踢的可是男人的宝贝,要是不小心踢坏了,她就真得守上一辈子的活寡了。 “你快起来,这儿人来人往的,要是再传出去不好……” “传出去就传出去,你伤我这么重,难道都不用负责任吗?”赫连苍龙理直气壮的说道,像是要泄恨一样,也管不了莫问灵纤瘦的身躯承不承受得住他的重量,硬是将自己高大的身子往她的肩上压去。 他就是要造成既定的事实,让这只只想逃离的小耗子无处可逃。 “你伤得……很重吗?”莫问灵本就是个心软的女人,一听到赫连苍龙这么说,她连忙定住了身子,不敢再有丝挣扎,就怕再次伤了他。 “当然很重。”似是捉准了她心软的性子,赫连苍龙连忙开口,强调自己的伤。 还好这是她不小心造成的,要是换做了旁人,他非拿他的小命来赔不可。 “快,把我扶进宅子里,替我请大夫,否则……”为了找到机会弥补她,也为了造成两人男女授受不亲的既定事实,向来是堂堂大男人的赫连苍龙,这会完全不介意扮演弱者。 他发现这个女人心软得无可救药,根本好驱使得很。 果不其然,他的话都还没完,生怕他也被自己克得一命呜呼的莫问灵,已经认命地扶着看似虚弱的他朝赫连府大门走进去。 朱漆红门掩上的时候,她并没瞧见,街上来往的人潮逐渐聚集,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高谈阔论地描述着刚刚发生的事。 是愧疚吗? 是的,那是一份很深很沉的愧疚。 赫连苍龙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冲动,竟然造成了莫问灵数年来的痛苦。 他很想弥补,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望着她那因为他受伤而不知所措的样子,和那张总是戒慎恐惧的秀美脸庞,他忽然心头一悸,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要给她一片天,为她遮风挡雨,让她不用再惊惧于外人的流言蜚语。 这样的念头来得又急又坚定,不一会儿,已经在他的心坎里落地生根。 “你过来。” 他朝她招了招手,看她局促不安地朝着他缓步轻移,趋近的速度简直跟龟儿有得比。 “大夫等会儿就来了,你再忍忍。”在离榻三步之遥时,她顿住,歉然地望着依然额头狂冒冷汗的他说道。 “嗯。”轻应了一声,赫连苍龙还是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很碍眼。 “过来。”他再次招手。 莫问灵裹足不前,紧张地咬着下唇,一副随时准备“落荒而逃”的模样。 “我不要。”等会要是再被府里的下人瞧见了,难保不会又去老夫人的面前嚼舌根,到那时,事情只怕更难善了。 “你……”这回她倒拒绝得挺快的,是吃定他“受了重伤”,不能对她如何吗? “我不要过去,有话你说,我在这儿听得见。”一见他又板起了脸,莫问灵试着同他说理,虽然屡试不灵,但她却别无他法。 这个男人说不得理,任性得很,是个十足霸气的男人、被宠坏的公子哥儿。同木易然一样的男人。 赫连苍龙撑起了身子坐起,莫问灵的眉头蹙了起来。 瞧他那苍白的脸色,他不该起身的。 像是没瞧见莫问灵脸上的不赞同,赫连苍龙不但起身,甚至还准备下床。 第七章 她不过来,那么他就过去。 “喂,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任性啊?”见他依然执意要下床,莫问灵想也没想的就开口喝道。 她不是在担心他,只不过是担心以他尊贵的身份,万一真有了什么不测,到时她不知要拿什么赔。 “过来。”抬眼望着有些不安的她一眼,赫连苍龙止住了动作,大方的给了她再一次的机会。 他坚定的眼神已清楚地告诉她,她若不过来,那么就他过去,绝对没有第三个选择。 “任性的男人……”一阵咕咕哝哝,连莫问灵自己都没发现,她那不比针尖大上多少的胆子,在他的面前似乎已长大了许多。 叨念这档子事,是她以往从来不敢在他面前做的。 “没听人说过丈夫是天吗?以三从四德来说,夫婿所说的话好比圣旨。” 赫连苍龙好笑的瞧着她那进一步、退两步的畏缩步伐,她真当他会吃人的老虎吗? 莫问灵再次皱眉轻声的咕哝道:“你又不是我的夫婿。” 她以为那么小的声量,他应该听不着,偏偏练武之人有一副绝佳的好耳力,所以他自然听见了她的咕哝。 “现在不是,以后一定是。”赫连苍龙出言纠正。 本来,他是万万不可能接受祖母的安排成亲,可是偏偏这一次,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要接受这样的安排,不为别的,只因那个女人是她的脑中不经意地浮现出她明明胆小如鼠、却又想要佯装坚强的模样,令他心疼又心动。 这女人……该怎么说呢?她彻底颠覆了他对她以往的认知。 她悲惨的过去,造就了她如今怯懦的个性,可是为了不使她的姐妹们为难,她却又硬逼自己挺身与他相对。 他相信,如果可以的话,她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跑去躲起来,不被他找到,可是因为生怕自己的举动会牵累到皇甫夫妇和白妙芹,所以就算再害怕,她还是努力地面对他。 她这种为人着想的坚强着实令人心疼,饶是他这个粗鲁的大男人,也忍不住为她心折与不舍。 他想要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让她不再惊惧,开开心心的活着,更想补偿她因自己的过失而吃的苦。 “谁说的?”莫问灵皱了皱鼻子,虽然她都只敢小小声的反驳,可是看在赫连苍龙的眼里,她的确已勇敢了不少。 “只不过是牵个手罢了,哪有这样就要逼人嫁的?这样跟强抢民女有何不同?”她轻哼,往前移动的速度依然慢得可以。 虽然赫连苍龙那张吓人的胡须脸不变,但从这几次的交手看来,他最多只是恶声恶气而已,完全不曾真的伤害她,所以她的胆子也下意识的大了些。 终于,赫连苍龙认清楚了,若是要等她走过来,那么他可能得等到天荒地老。 于是他蓦地站起身,往前一把扯过她,成功地让猝不及防的她跌进他伟岸的胸膛。 “你……你……你……快放开我……”一股熟悉的气息又窜入她鼻中,莫问灵的心蓦地又慌又乱。 这个男人干么没事就动手动脚的,她又不是他专属的玩偶? 再说,他方才不是还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怎么这会儿又没事了? 这个可恶的男人,刚刚绝对是骗她的! 想到这里,莫问灵的挣扎更剧烈,但不论她怎么努力地挣脱,赫连苍龙轻易便制住了她的双手和不断飞踢的双腿。 “你听我说!”他扬声低喝。因为不想伤了她,所以他不敢用上太大的力量,她自然还能继续撒泼。 “说什么?你们赫连府的人真的很奇怪,是嫌命太长了吗?都跟你们说我会克夫了,干么还这么千方百计地想要把我给娶进门?” 她的心,早在踏出衙门、被自己亲人彻底抛弃的那一刻就已经死绝,她只想这么过着简简单单的生活直到老死,为什么他们就偏偏要打扰她呢? “因为我想要给你一方天地,让你在我的保护下,能够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赫连苍龙对着激动的她低吼许诺道。 简单的几句话,让莫问灵硬生生地止住动作,忘了自己应该要挣扎。 他说什么? 想给她一片任她恣意邀游的天地? 从来都没有人对她这样说过,他们只告诉她,在家要从父,出嫁要从夫。 她从了,听父命嫁给了木易然,面对木家的不谅解,她含悲忍辱,却换来了一身的污名和众人的鄙夷。 而他却说要给她一方天地? 这是真的吗? 莫问灵有一千个理由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他的意思不会是她所想的那样,但她的双眸,却不争气地浮现出一抹不容错辨的渴望。 她怔怔地望着他。这辈子,她还从来没有那么认真的瞧过一个男人,即使是与她结发的夫婿亦不曾。 她瞧着他既浓且黑的剑眉,炯炯有神的鹰眸是他那像山一样伟岸的身形……心头蓦地发热了。 这样的男人……是她要得起的吗? 四目相对,不单是莫问灵在瞧他,就连赫连苍龙也在凝望着她。 他望着她的眼,其中那抹渴望却又害怕的眼神,让他的心不禁发疼。 “只要你嫁给我,但凡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捧到你的面前给你。” 唯有这样,才能安慰她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吧? 他一时的自以为正义,却让她吃了那么多年的苦,饶是倾尽他的全力,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弥补她。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大方的允诺她? 莫问灵始终想不透,一个既没地位,又没钱财的寡妇,能带给赫连府什么东西? 不但赫连老夫人没有嫌贫爱富,就连他也丝毫没有嫌弃,甚至更大方许诺,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你成为我的妻子。” “可是……”这不是她要的答案,这个答案不是以说服她相信。 菱唇微启,才正要说话,就被他的大掌给捂住。 “没有可是,也不能可是,你只能说好。” 他这话说得霸气十足,却让她的心宛若擂鼓。 他的话就像是最佳的诱饵,拼了命地诱惑着她,但她却还是说不出口。 这一切太诡异了,就连心思单纯的她,都不免怀疑这件亲事的背后是否藏着什么阴谋。 “说啊……说个好字便成……”他耐着性子轻声诱哄,拿她当个孩子似的。 可不论他怎么哄,她就只是睁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直勾勾地望着他。 “我不……”好不容易等到她开口了,一出口就是拒绝。 赫连苍龙哪里容得了她的拒绝?索性头一低,吻住她红艳艳的唇瓣,也堵住了她恼人的话语。 “唔………” 一股湿热从他的唇舌窜进了她的檀口,那热热麻麻的滋味,顿时吓得莫问灵不能动弹。 她究竟该怎么办? 莫问灵整个脑袋乱哄哄的,压根不晓得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他真的是她一直以为的那个人吗? 风和日丽,微风徐徐,吹得人心头暖洋洋的。 紧锁的门扉,惹得赫连老夫人唇畔扬起浅笑。 锐利的双眼望着那扇门扉,老人家倒是不疾不徐,好一阵子都没有动静。 底下的人忍不住问:“老夫人,要敲门吗?” 缓缓地摇了摇头,赫连老夫人眸中忽然精光一闪,举步上了石阶。 “来人,立刻给我撞开这个门!” 敲门未免太过客气了,足够给人防备的时间,撞门倒是容易许多,让人措手不及。 为了她心中的计划,她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让莫问灵这个寡妇进门。 “是。”长工们得令,二话不说地抬起木桩,一等老夫人退开,木桩就笔直地撞向雕功精细、花鸟图腾栩栩如生的木门之上。 “轰”地一声巨响,声音之大,足见那些长工人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原本还好端端的门扉,也在眨眼间成了地上的几片木板。 烟尘未散,老夫人已经举步向前,抬脚才跨过门槛,就见到了里头那对姿势暧昧的人儿。 她蓦地勾起一抹笑。“我说问灵丫头,这回你还要告诉老身,你和苍龙并无暧昧之情吗?”语气不似质问,反而带着浓浓的得意。 早在管家回报赫连苍龙带着莫问灵回府后,她就好整以暇的等着这一刻,还好,他们俩也没让她失望。 “我和三少爷,只不过……只不过……”莫问灵瞠大了眼,看着突然闯入的众人,她的心蓦地往下沉,她试着想开口,但却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她知道自己和赫连苍龙现在的模样有多暧昧,大家都看见了——而她竟然还待在他的怀中? 想到这里,她就想挣出那个温暖厚实的怀抱,可是赫连苍龙却怎么也不肯放。 “苍龙,这回你还有什么话说?”老夫人的目光自莫问灵身上抽离,扫向自己桀傲不驯的孙子。 赫连苍龙搂着怀中的人儿不放,深邃的黑眸看向一脸喜孜孜模样的祖母,其实他心中,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祖母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赫连府是深受皇恩眷宠的世家,也一直重视门当户对,可这会儿,势利的老人家竟然这般积极的要他娶一个寡妇为妻,这其中的缘由怎能不教人玩味? 他或许是个个性冲动的武将,可是并不笨。老夫人的个性一向老谋深算,向来不做对自己无利之事。 但莫问灵不过是一个既无权亦无势的寡妇,为何祖母会这样处心积虑的想要娶她进门呢? “老夫人想怎样?”他倔傲的抬起下巴,等待下文。 “你那孟浪的举动已经玷污了人家姑娘家的清白,虽然莫姑娘是个寡妇,但寡妇亦有贞节。你倒是说说看,该怎么做才不会辱没了赫连府的名声?” “老夫人真那么在意问灵的名声吗?对你来说,她应该是个入不了你眼的寡妇吧?”赫连苍龙大刺刺的问道,语气有着诸多的怀疑。 听到他这样直白的说法,莫问灵原本还染着些许瑰红的双颊蓦地刷白,失去了血色。 虽然她的确是个寡妇,但不知怎地,当那“寡妇”两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时,却让她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在你心里,难道我这个老太婆就真的那么势利?”赫连老夫人闻言,向来威严的脸庞黯了黯,浑身的气势也仿佛少了几分,她语气涩涩的问道。 “那是自然,你的嫌贫爱富也不是打今天才开始。”赫连苍龙冷声嗤道,毫不留情面。 不管赫连苍龙是否没见到老夫人那黯然的神色,或许见到了也不当一回事,但一直默不作声的莫问灵,却于心不忍了。 向来心善的她,完全忘了自个儿的处境,伸手扯了扯赫连苍龙的袖子。 她那小媳妇一般的扯袖动作,让赫连苍龙回眸看向她,见她求情似地摇了摇头,原本语气不善的赫连苍龙,终究也没再多说什么。 “我要迎她入门。”只因莫问灵的一个眼神,赫连苍龙便不再对老夫人穷追猛打,而是迳自说道。 “好,三日内,我们赫连府的花轿就上如意绣坊去抬人。我们赫连府娶媳妇儿,谁要敢拦,就是摆明着要与我们赫连府作对。” 莫问灵俏脸一白,水眸一闭,抿唇无语,不再做任何无谓的挣扎了。 她知道木已成舟,再说什么皆已枉然。 这赫连府的门,她只怕是不得不进了。 高处不胜寒。 第八章 这世间,无数的姑娘皆想要飞上枝头成凤凰,但真能成得了凤凰的,又有几人? 莫问灵一点也不想做凤凰,但却莫名其妙的被人拱上了枝头,就算想要离枝,那翅儿却被绑着,再也张不开了。 凤冠、霞帔、红盖头,这一切她都不陌生,但不同于初次的喜悦,此时此刻她心中只有满腹的愁思。 红盖头下的小脸蛋不见新嫁娘的喜悦,反而多了抹踌躇不安。 她会害了他的! 不知怎地,这个念头从她上了花轿开始,就没在她的脑袋瓜子里停歇过。记忆中,木易然躺在血泊中的画面,也不时地冒出来折腾她。 尤其,当她记忆中的那片血红,和眼前这片喜气洋洋的鲜红混成一片时,莫问灵的心,更不安了。 洞房花烛夜呢…… 纤纤十指因为紧张,几乎都快搅成了麻花辫,而门扉突然被人推开的“伊呀”声,更是让她险些坐不住的惊跳起来。 忽然间,她面前那片刺目的红,被人无声无息地挑开了,莫问灵一抬眼,撞进了赫连苍龙那双深幽浓烈的黑眸。 “娘子。”头一回,他面对她不再粗声粗气,那既软且柔的声音,就像怕吓坏了她似的。 尽管这样,那声“娘子”依然教她心头一颤。 “你是个不祥之人……要不是你,咱们家然儿又怎会死于非命?若不是你,咱们木家又怎会家道中落?这一切都定因为娶了你……” 前婆婆的怒叱声言犹在耳,逼得莫问灵想逃,却只能困在赫连苍龙与床榻之间,动弹不得。 她已经害了一个人,不能再害了他。 虽然他很粗鲁,可却是个好人,不曾真正伤害过她,甚至还亲口允诺了给她一片天,就冲着这点,她更不能让自己身上的秽气伤害了他。 “三少,以后床上让你睡,地上让我睡,咱们就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吧。” 她的声音透出淡淡的哀愁,那怯生生的惊惧模样,惹来赫连苍龙的隐怒,更掀起了他心里一阵的揪疼。 那张清丽的小脸蛋根本藏不住思绪,赫连苍龙只消一眼,就可以瞧出她在想些什么—— 她在害怕,害怕自己会克到他。 以往那种积非成是的说法,究竟伤了她多深啊? “傻丫头,咱们现在得喝上一杯交杯酒,饮了交杯酒,就是一世的夫妻了。” 大刺刺的赫连苍龙从来不懂得用话哄女人,在他的心里,女人哄不得,可是这一刻,他却忍不住地想要哄哄她,只要她不再愁绪满胸。 他大步地走向房内的圆桌,取来了摆在上头的醇酒,再踅回她的面前。 他不由分说地将酒塞进她手中,拉起她执酒的手穿过自己的手臂间,仰首便先将杯中的醇酒一饮而尽。 “喝吧,喝了它,咱们就是夫妻了。”面对她的迟疑,赫连苍龙还是眉眼带笑,轻声诱哄着。 他轻柔的嗓音带着浓浓的魅惑,让莫问灵一时失了神,纤细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的前倾就杯。 但没想到,她的唇都还来不及碰到杯沿,原本直挺挺站着的赫连苍龙,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含笑的唇跟着逸出了一记闷哼。“唔——”’ 一抹剧痛开始往他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饶是他壮硕的身子,也不免因为那阵剧痛而晃了一晃。 即使他还勉力站着,但莫问灵却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寻常。 “你怎么了?”她着急地起身想扶住身躯摇摇欲坠的他,可她的手才刚碰着他,他便呕出了一口鲜血。 一眨眼,红艳艳的血渍就在她面前的地上开出了一朵妖艳的血花。 就算被剧痛袭击,意识已开始恍惚,但赫连苍龙却忽然伸出了自己的手,将莫问灵的小手紧紧的握住。 “我……”他薄唇嚅动,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力不从心。 “你到底怎么了?”泪,像成串的珠儿滑落。 透过迷蒙的泪眼,莫问灵心急的想要撑住他,不想摔着他,可是不论她怎么努力,他的身子依然渐渐的滑落到地面。 接着,他的手一松,原本被他拿在手中的酒杯也跟着摔到了地上。 “匡啷!” 杯子碎裂的声响,硬生生地敲进了莫问灵心里。 突然间,她意识到,赫连苍龙……也因为自己而遭了灾。 早说了她的命硬,娶了她的男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偏就不信。 过往的种种浮现脑海。看着此刻面无血色的他,她的心像是破了一个大洞,整个人彻底的慌了、乱了。 “你不可以有事!答应我,你不可以有事……” 望着他虚弱痛苦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以往的神采飞扬?莫问灵简直完全六神无主,只能又急又自责的哭着。 “傻瓜。”用尽所有仅剩的力量,赫连苍龙张开眼,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开口命令道:“看着我。” “你不能有事的……答应我,你不会有事的……”她只是喃喃哭泣着,从他的巨掌中抽出了手,扯住他的衣襟,泪落个不停。 不能让他有事,是她此际心中唯一仅存的企求。 “我……不会有事的。”他应允了她的要求,强自撑着一口气对抗体内的毒性。声音虽然虚弱,语气却斩钉截铁。 “是真的吗?”听到他保证,莫问灵原本慌乱的心思也跟着平稳了些。 “当然是真的。”即使在剧痛的折腾下,他依然试着露出一抹笑,奋力地抬起虚软无力的手,用手背温柔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他发过誓要补偿她的,所以他绝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他不敢想像,如果他真的就此离世,她将会怎样的责难自己。 想到这里,赫连苍龙的心一紧。 纵横杀戮的战场多年,他从来不是那么在乎自己的性命,但如今为了她,他知道自己得要活下去。 “记得,不论结果如何,你都不能责难自己。不是你命硬,是我没福份,懂吗?”生怕自己再努力也还有个万一,所以他撑着一口气,认真的交代着。 “怎么会没福份?你答应过给我一片天的,君子重承诺,你可不能食言。”向来怯生生的她难得大着胆子索讨,被泪水濡湿的双眸既圆且亮,紧张地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应允。 “会的。只要我活下去,我会给你一片天。”欠她的,他会还,即便倾尽全力,亦在所不惜。 闻言,莫问灵勉强自己止住泪水,收拾起心头的惊慌,正色地瞪着他,然后一字一句的命令道:“那么,你就给我好好的活下去,我等着你许给我的一片天。” 语毕,她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看着他。“我会救你的,一定会!” 此刻的她,满脑子除了让他活下去之外,再无其他的念头。因为不愿放他孤身一人,所以她主动的牢牢握住了他的手,绝不肯让鬼差拘去他的命。 跟着,她突然朝门外放声喊道:“来人啊!来人啊!三少中毒了……快来人啊……” 这就是她救他命的法子吗? 他的小娘子……其实还真的挺可爱的,呵呵…… 这是赫连苍龙失去意识前,脑里最后的想法。 三堂会审,好大的阵仗。 赫连苍龙中毒的消息在最短的时间内,宛若燎原野火般传了开来。 不仅市井小民全都议论纷纷,就连赫连宗族里的几位耆老,也被逼得不得不开了祠堂,好好商议此事。 “休离她,瞧她一进门,苍龙就差点殡命,这个家还能留着她吗?” 有人开了头,附和之声便源源不绝。 “是啊,听说她命中带克,不但克得木家家道中落,还让木易然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这样的女人断然不能留在赫连府。” “对啊、对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于赫连苍龙的中毒事件,矛头却非指向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赫连府下毒害人,而是莫名地一齐指向了莫问灵。 原本肃静的议事厅,也因众人的你一言我一语而闹烘烘地吵成了一团。 莫问灵苍白着一张脸,静静的坐在下位,低头不语。 习惯了逆来顺受,所以即便被众人如此言语挞伐,她也只是隐忍。 还好,在大夫的诊治下,赫连苍龙捡回了一条命。虽然目前人还虚弱的需要静养,但至少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只要好好地调养,又能是一尾活龙。 这不幸中的大幸,让莫问灵的心安了。 “休离她!咱们赫连府家大业大,要媳妇儿还怕没有吗?干么一定得要招惹这种灾星呢?” “就是说,苍龙可是咱们赫连府唯一的嫡传子,要是他有个什么万一,那可怎么好啊?” 嫡传子? 闻言,莫问灵一愕,原本飘散四方的神志忽地警醒。 怎么会是“唯一”呢? 就算她初进门,也知道赫连苍龙上头明明还有两位兄长,这嫡传子怎么轮,都轮不到他的头上吧? “怎么会是唯一呢?咱们还有苍云和苍穹啊。” 有人开口轻叱,莫问灵的疑问很快获得了解答。 “苍龙当然是嫡传子。谁不知道苍云和苍穹虽然也是赫连府的血脉,但却只是庶出,一般来说,庶子压根就没有继承的权利。” “这倒也是啊。” “可虽然不是正房之子,但这几年来,他们为赫连府尽的心力还少了吗?”说着说着,也有人为赫连苍龙的兄长发出了正义之声。 众人又持续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在这一来一往之间,莫问灵却越听越心惊。 原来,这不是赫连苍龙头一回遇袭了?打小到大,他已经不知从鬼门关中走了几遍回来? 要不是赫连府无时无刻都备着救命金丹和妙手回春的大夫,赫连苍龙只怕早已不在这世上。 目前为止,她总算多少知道了赫连苍龙一直以来的处境。 他是个天之骄子没错,可是在这样的大户人家中,嫡长子固然娇贵,却也有更多潜在的危险。 每个人都想取而代之,那些偏房子孙,更是个个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就连这些耆老们也一样,人人怀有不同的心思。 瞧他们这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莫不都是家族的兴衰,哪有一个人是真正关心赫连苍龙的死活? 甚至,他们还讨论起了如果赫连苍龙真的不幸殒命,该由谁来肩负赫连府的家业和继承。 听到这里,一股从来不曾有过的怒气,开始缓缓地在莫问灵心中酝酿。 原本,她只忧心自己在这儿的处境,可是现在,教她难以释怀的却是赫连苍龙怎会受到如此的对待? 她为他心疼、为他不平,也为他觉得悲哀。 “他不会死的。”她轻声的开口说,但那细微的声音很快地就被埋没在众人吵杂的声浪之中。 “他绝对不会死的。”她再次扬高声量说道,可却依然没人理会她。 莫问灵皱起了眉。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受到怎样的对待,他们要辱骂、要驱赶,她都可以由着他们,但是,她绝不容许那个认真许了她一片天的男人,受到这样不厚道的对待。 她深吸一口气,小手忽地重重拍在她身旁的几案之上,那一声怦然巨响,蓦地让四周陷入一片无声的寂静中。 顿时,数双眼全都朝她瞧了过来,每一个看着她的眼神中都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有人率先端起耆老的架子,瞪着她说道:“你这娃儿好大的胆子,敢打断爷儿们说话?” 在众人的瞪视下,莫问灵的手心正紧张地冒着汗,如果可以,她真正想做的是转过身去,落荒而逃。 第九章 不过,她不容许自己在此退却。 他对她很好,还许了她一片天,虽然总是凶巴巴的,可是却不曾真正伤害过她,就连中毒时的毒发之际,他也还记得要她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面对这样的男人,她知道自己得要做些什么才行。 “赫连苍龙是我的夫婿,我想我该有权利说话吧?” 在众人的虎视眈眈下,莫问灵的双眸一瞬也不瞬的环视着他们,直到每个人都讪讪的闭上了嘴。 “赫连苍龙不会死。”她第三次的强调。 “这可难说,你不就克死了木家的长子?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咱们苍龙也被你给克死。” “你很希冀有那么一天吗?又或者,你其实很希望苍龙殡命,将来等老夫人一走,这当家主事的位置或许就由你来坐了?”她冷眸一扫,犀利地说。 她话一出,众人都吓了一跳,谁也没有料想到这个看似温婉胆小的三少夫人,竟然敢跟这些耆老们如此争论着,甚至,朝他们的头上扣了夺权帽子。 “你别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冷眼觑着眼前这些各怀心思的耆老们,莫问灵霎时便得勇敢许多,只为了想保护赫连苍龙。 “你这个克夫的女人,凭什么在这儿大放厥辞?就凭你在洞房之夜就替苍龙带来了灾祸,咱们就可以言正明顺地把你休离了。” “喔?请问,毒是我下的吗?你们真有本事的话,就把下毒的人给找出来,别让我的夫婿日日都得活在险境之中。” 她环视众人的目光,带着浓浓的不齿。 这世间,还有这种恬不知耻的说法吗?摆明了就是不许任何人为赫连苍龙出头。难道,他们期望她会眼睁睁的瞧着他们错待她的夫婿吗? 这回,莫问灵不允许自己软弱,至少,在赫连苍龙还躺在榻上养病的时候,她不行。 双眸再次坚定地环视着众人,她不畏不惧,冷然的说道:“你们想要休离我,也得看看我的夫婿愿不愿意。只要他一天没有休离我,那我就是赫连府的三少夫人,也会是下一任少主的娘。你们觉得,是你们有权利将我驱离,还是我可以将你们驱离?” 她厉声反问,完全没了以往那种畏缩胆怯的模样。 “反了、反了!” 听到她的话,众人再次气怒的嚷嚷,仗着自己是长者的身份,这些誉老们个个有着大老爷的心态,骄矜自持,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拂逆他们。 于是,围剿莫问灵的声浪再起。 “究竟是谁反啦?” 一记低沉的嗓音蓦地从门外响起,一听见那声音,满屋子的人顿时全都闭了嘴、噤了声。 一个尔雅斯文的男人从容地自门外踏入,才进议事厅,那人就笔直地走向莫问灵。 “方才咱们弟妹说的,有错吗?” 此话一出,那人的身份便昭然若揭,他是赫连苍云,赫连府,名义上的长子。 虽是庶出之子,名不正、言不顺,但他却一手掌握了支撑着赫连府整个的经济命脉,所以他一开口,那些仰仗着这个男人才能过大老爷生活的耆老们,自然全都闭了嘴。 “在下赫连苍云,因为在外巡视产业,所以一时赶不及回来参加三弟成亲的喜宴,还望弟妹见谅。” 对于赫连苍云客套有礼的态度,莫问灵不置可否。 “大爷也是回来瞧瞧我夫婿死了没的人吗?”理直又气壮,顾不得来者那足以震摄众人的威仪,她语气不善的问道。 为了扞卫自己的夫婿,小耗子摇身一变,成了头母狮子了。 “非也。”对于莫问灵明摆着不友善的态度,赫连苍云丝毫不在意的一笑,望着她的眸中却闪过了一丝激赏和佩服。 原以为老夫人为了拉他下位,迎进门来的必是个精明厉害的悍妇,谁知苍龙娶进来的,却是这般清灵可人、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的性情中人。 深沉的目光跳向端坐主位的赫连老夫人一眼,赫连苍云眸中精光蓦地一闪,随即朝着莫问灵朗声说道:“老三虽然是个躁性子的武将,但无论如何终究是我的兄弟,我怎么会希望看他命丧黄泉呢?” 这话可真是阴损,就连心思耿直的莫问灵,都听出了赫连苍云那明褒暗眨的意味。他是在数落她的夫婿有勇无谋吗? 这下子,莫问灵连笑脸也懒得扯了,直接瞪了赫连苍云一眼,才以不愠不火的语气说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当你说的是真心的。但我警告你,不准对我的夫君打什么坏心思,他心在沙场不愿与你们相争,可不代表我这个做妻子的,会任由你们这些人欺负他。” 虽然和赫连苍龙认识不久,但不知怎地,莫问灵就是隐约知道他之所以愿意从军,就是不想和在这一堆烂泥里头。 “弟妹好大的口气啊!”赫连苍云语带讥诮,眼中一闪而逝的,却是一抹快得教人瞧不清的欣赏。 “我想,像大伯这样的人,应该不曾有过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吧?可我的夫婿赫连苍龙,是我真心想要守护的人。”话说完,她抬眸再次在室内兜了一圈,然后才昂首阔步的走定了出去。 本来,她不愿意嫁,现在既然嫁了,那么,赫连苍龙就是她今生的夫婿,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要好好的守护他。 男人懒洋洋的躺在榻上,活像一只吃饱睡足却依然贪着懒的大猫。 赫连苍龙横卧美人榻,炯炯的双眸微阖,直到耳中传来了莫问灵那轻巧的脚步声,他这才又张开了眼。 这个赫连府,曾是他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的地方,可如今因为有了她的气息,反倒让他的心静了许多。 “过来。”人才踏进了内室,他就忙不迭地朝她招了招手。 “进过药了吗?”没有太多的抗拒,莫问灵顺着他的招呼走向前去。 她才开口问,眼角就瞥见榻旁的几上摆着一盅乌黑的汤药,当下,她眉头一皱,很自然地便伸手取过了汤药。“为什么不进药?” “等你。” 等她做啥?莫问灵不解地看向他。 赫连苍龙像是洞悉了她的思绪般,开口解释道:“你突然被召到了一堆豺狼虎豹间,可又不让我跟,我怎能安心进药?” 生在赫连府、长在赫连府,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那些人可憎的面目。 在那些人的眼中,无手足、无父子,有的只是权势利益的纠葛。 正因如此,个性豪迈的他厌腻了这些虚伪和矫情,才会放着公子哥的生活不过,宁愿和他的好兄弟皇甫傲凡去边关打仗。 本以为他已成功地脱离了这样的生活,谁知道才自在没几年,就又硬生生地被祖母请皇上用圣旨召了回来。 还好遇到了她……才没让他在这场你争我夺的戏码中闷得发慌。 还好,那时他忍了下来,才能得到这娇妻美眷。 “我没事的。”从他脸上看出遮掩不住的担忧,莫问灵的心,蓦地渗入了一股暖意。 这个男人,是真心疼宠她的吧? 虽然她不懂自己何德何能,能让他这样真心眷宠,但她却早已渐渐管不住自己的心,汨汩的情意全都止不住地往赫连苍龙的身上去。 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陌生。以前在木家面对木易然时,她只有认命和无奈,可是面对他,她却一点也不难的就生出了情意。 “真的没事吗?他们没嚷着要将你休离?”他知道那些人会有什么手段,要不是她很坚持要他待在院落里好生休养,他绝对会同她一起面对。 “有。” “那你怎么说?”他很好奇,她这胆小的小耗子,怎么有办法和那些豺狼虎豹对峙,还能全身而退? “我说……”莫问灵才开口,便顿住不语。 她怎么能告诉他,她一个小女人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说要守护他? 男人对这样的话,多半会嗤之以鼻吧? 以前,木易然就对他只能待在家里靠她养活非常的气怒难当。 她的话到了唇边,却不敢说。 “你说……我是你想要守护的人,就算没了我,你也还是下一任少主的娘。” 他知道,她这番话是要把所有的焦点都移到她身上,她是在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因为光除掉他是不够的,如果那些人真想搬开碍脚的石头,得先从她下手。 这个女人呵……笨啊,笨得让人心疼不已。 “你怎么知道?”由他口中听到自己说不出口的话,莫问灵霎时惊讶地瞪大了眼。 他……他……他难不成有千里眼、顺风耳? 要不然,怎么会对她说过的话一清二楚昵? “娘子去涉险,为夫的我怎能无动于衷呢?” 赫连苍龙本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乖乖待在榻上,让他的女人去为他冒险犯难? 所以,怕他们生吞活剥了她,她前脚刚走,他后脚便至。 只不过,她待的地方是屋子里头,而他则是待在屋檐上头。 “你……”听到了我说的话,还一字不漏? 意识到这点,莫问灵的脸儿蓦地爆红,恨不得地上现在就裂开个洞让她往里头钻去。 很可惜,地上自然不可能裂开个洞,所以她的脚跟忙不迭地转了个圈,便想要逃离这个窘境。 轻易地瞧出了她的盘算,赫连苍龙勾起嘴角,长手一捞,便将她捞进了怀里。 她不知道,当他亲耳听到她那样信誓旦旦的想要保护他时,他的心几乎就要飞腾起来。 这不仅是赫连府的任何人未曾给他的感觉,甚至就连在战场上杀敌,凯旋而归,他也不曾感受过这样的喜悦。 “你……该歇息了。” “是有些乏了。”赫连苍龙如是说,却没有丝毫想要松手的样子。 “乏了就休息吧,晚膳的时候我再喊你。”瞧见他眼下的阴影,莫问灵有些心疼地催促着。 或许,等会儿她该去膳房炖个鸡汤,替他养养身子,这一次的中毒,让他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见她怔怔望着自己,赫连苍龙朝着那碗药努了努唇,然后说:“我还没喝药呢。” “那快喝吧。”意识到自己完全忘了这件事,莫问灵连忙端起了药碗递给他。 谁知他下接过,而是淡淡的说道:“喂我吧。” “你……”莫问灵原是不依,但见他一脸的坚持,因为早已领教了他的固执,所以她只能认命的在榻旁坐下,一匙一匙地将药汁送至他大老爷的唇边。 不过……呵,明明药那么苦,可他的笑容偏偏灿烂得好此外头炽热的阳光。 这男人,总是有法子可以让她的心里暖烘烘的,让她心甘情愿地伺候着他。 不知不觉间,她的唇角也开始缓缓地上扬。 在那抹甜甜的笑意中,莫问灵温柔体贴地喂完了药,正要起身,赫连苍龙却伸手一把揽住她的纤腰,不让她离去。 “你干么?” 她开口稍微想挣扎,但双眸一对上他幽深的目光,旋即望进他眼底一片炙人的欲 望。 她心一惊,却动弹不得。 “别走,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可还没过呢。” 他渴望她,从来不曾有一个女人这么令他渴望。 第十章 轻风微拂,雪纱飘飘。 赫连苍龙一运劲出掌,原本大开的门扉立即合上,关住了满室的春色,也阻去了莫问灵离去的机会。 就像被他那双黯沉眸子深锁,她甚至不知自己该做何反应,,只能怔怔地望着他,望着他的剑眉鹰目,望着他那宛若刀雕斧凿出来的轮廓。 除了瞧着他,将他瞧进心坎里,她什么都不能做。 所以,当赫连苍龙那双带着粗茧的大掌挑勾起她的下巴时,她亦只能轻喘一声,任由那种陌生的感觉在胸口肆虐,扰得她既慌且乱。 这是一个在性命垂危之时,都不忘要她别将克夫的罪过往身上揽的男人。 心里头,她早已千千万万个愿意成为他的女人,只因这个男人几乎用尽了所有意志力,才能令自己由剧毒中转醒。 “夫君……”她柔声轻唤,从不曾将这两个字喊得如此情深意动。 “娘子。”回应她的,是一抹沉着的温柔。 四目交缠,再也不需要更多的言语,那一眼瞬间所承载的柔情,已够让她浑身虚软,只愿成为他真真实实的妻子。 所以,她任凭他的手指灵巧地挑开了她衣襟的盘扣,任由他炬目火热地盯着她胸前的那抹红。 “今儿个,咱们就要做真正的夫妻了。”他俯首,在她的耳际低喃。早已在心头立誓,欠她的一个夫君,他会用自己一生的眷宠来偿还。 “嗯。”凝望着他,莫问灵没有半分犹豫的点头应允。 不再需要任何的鼓励了,赫连苍龙一个倾身,一把便抱紧了莫问灵纤细却婀娜有致的身躯。 他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满心满眼只瞧得见怀中娇羞满布的女子,除了她之外,天塌下来了他也不想理会。 他的手轻柔地在她身上游移着,看似庞大的身躯,却有着无比的温柔。 而他的温柔,带来了一簇簇的欲火,令她忍不住轻喘、求饶…… 直到褪尽她的衣衫,那诱人的浑身雪白呈现跟前,赫连苍龙才像无法再承受更多诱惑般地低吼了一声,也迅速脱去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俯下身,两片薄唇随即丝毫不差地找着了她胸前的红晕,然后一口含住。 另一手,更没忘了怜爱另一旁的红梅,轻揉慢捻着。 “呜……”像是再也禁不起更多的挑逗了,莫问灵轻泣出声。 “夫君……好难受……”那是一种疼痛的渴求,是她这辈子从来不曾经历过的感受。 不以为她还未经人事,赫连苍龙虽怜惜,却也继续恣意地玩弄着不断扭转闪躲的娇躯,而她那一声一声的轻嘤,更是夹杂了乞求的低泣。 好一会,就在她以为他终于收手之际,他的唇却代替了他的手,蜿蜒而下地长驱直入。 当那一直被隐藏在雪白大腿间的嫩蕊被他寻着,另一番的折磨与需索也跟着袭来。 “啊!别……”莫问灵轻呼一声,试着想要开口说什么。 可是赫连苍龙却不允,薄唇锁住她的红唇,俐落地直接翻上了她的身。 那壮硕黝黑的身躯一覆上她雪白的身子,胯下的欲 望立即像是不受控制的脱缰野马,冲动地驰聘而去。 “啊——”撕心裂肺的剧痛蓦地袭至,莫问灵那张原本满是红潮的脸蛋,霎时因为疼痛而刷白。 这一下,就连激动不已的赫连苍龙也愣住了,他傻傻地瞧着身下的爱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感受到的那份紧窒及阻碍。 那分明……就是处子才会有的啊? “你怎会……”因为太过震惊,连他也不免语塞。 明明就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又怎么会还是处子之身呢? 望着她脸上难堪的神情,泪水泫然欲滴却强自隐忍的模样,赫连苍龙的心,就像被人硬生生地揍了一拳。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女人过去到底受了多少的委屈? 到底是什么样狠心的男人,才会任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受尽孤单和流言之苦。 这般心善温婉的她,应该值得更好的对待,不是吗? “我……从来不是一个能让夫君宠爱的女人。”他那震惊的神色和倏然僵直的身躯,令莫问灵难堪万分地闭上了眼,她不想再瞧见从前总会在木易然眼中看见的轻鄙。可她的眼皮才合上,一颗颗惹人心疼的晶莹泪珠,就这么顺着她白皙的脸庞落下来。 望着这样羞惭自鄙的她,赫连苍龙已能猜到那个该死的男人是怎样让她伤痕累累的。 此刻,满腔怒火的他恨不得能追下九泉,将那个早已死透了的木易然再拖出来砍个十刀八刀。 “快别胡说了。”他心疼地开口轻叱,薄居带着浓浓的不舍与眷恋,再次落在她轻颤的红唇之上。 他待她万分怜爱,宛若她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宝,他甚至在心中立誓,终有一日要替她拂去那些黑暗的记忆。 “睁眼。”在一阵细碎的轻吻之后,他忽然低沉地开口命令道。 她听话的星眸微睁,可却不敢直视他的眸,拼了命地逃避着他那炯炯的目光,只敢盯着他的胸膛看。 “看着我。”不容她抗拒地轻轻扳过她的脸庞,他要她正视着他的眼。 她只能又羞又怕的看着他,神情可怜兮兮。 “傻丫头,难道你不知道,因为有你为妻,为夫于愿足矣了吗?” 是吗? 真的有她就够了吗? 这辈子,头一回有人对莫问灵说这句话,也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令她原本忧愁自怜的神色顿时一扫而空。 头一次,她主动仰首吻上了他被胡须围绕的唇瓣,学着他的法子,生涩地逗弄着他。 她的举动惹采了他一阵低吼,才刚平息的欲 望转瞬如出柙的猛虎,再难驾驭…… “主子爷……主子爷……” 一声声的急唤伴随着杂沓的脚步声窜入耳中,原本正要捻子落棋盘的手蓦地悬在半空中,迟迟未能落下。 “何事如此急躁?”闻声,萧柳元不耐地拧起了眉头。 但即使面露不悦之色,依然丝毫不减那张脸庞的俊美。 秀气的眉宇,高耸的鼻梁,红唇白齿,面如冠玉,再加上那比寻常男子还要纤细几分的身段,若非他束着发、身着男装,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否则那款款姿态及俊美的面容,简直就连青城当红的花魁都比不上他。 “属下终于打听到了。”正因为费尽了千辛万苦,所以萧勤才会显得如此兴奋激动。 “打听到什么了?”捻着白子的纤手缓缓落下,这盘棋局,胜负已定。 “我打听到莫问灵那个女人的下落了。” 闻言,萧柳元的身子微微一僵,抬手轻轻一拂,原本在棋盘上排列整齐的黑子与白子,便全都被扫到了一旁青翠的草地上。 “她在哪?”萧柳元蹙眉问道,声音虽轻柔,仍能让人感到其中隐隐跃动的怒火。 寻了那么久,终是让他找到了踪迹。 萧柳元的唇角,冷不防勾起了一抹笑,那笑虽冷却很动人,带着一抹不属于男人的美艳,轻易就能够勾人神魂。 就连天天瞧着自家主子的萧勤,偶尔都会忍不住因为这抹笑而失神。 “在京城。”萧勤回过神后,连忙答道。 “原来她躲在京城啊?” 亏得他锲而不舍的努力找了三年,否则岂不就教那女人给逃了? “还有……”还有一个消息,萧动不知该不该说,他犹豫万分且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家主子。 他相信,一旦主子爷知道了这个消息,必定会气得发狂,如果可以,他真的宁可不要说。但现在不说,以至于爷这种喜怒无常的个性,到时只怕会气得一同收了他的小命。 “有话就说,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我的性子吗?”萧柳元利眸一扫,眼神宛若寒冰箭矢,笔直地射向萧勤。 萧勤不由自主地闪躲着主子那抹尖锐的眼神,谨慎地在脑袋瓜子里挑选着合适的字眼,就怕自己会惨遭池鱼之殃。“那女人如今的身份已经不同凡响,不再是那个怯生生、任人颐指气使的小姑娘了。” “喔?”对于萧勤的说法,萧柳元终于觉得有趣地挑起了眉头,整个人活像见了腥的野兽般,双眸灿亮得吓人。“那你倒说说,她现在是什么身份?”他伸手把玩还留在桌面的几颗棋子,玩着玩着,那棋子竟在无声无息间化为了一堆粉末。 萧柳元着实很好奇,就凭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能得到什么尊贵荣宠的身分?再说,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就算成了皇上的妃子,以他今时今日之势,想要她的命,只怕也像捏死一只蝼蚁那么简单吧。 但……他不单单想要她的命,他要她尝尽苦楚,他要拿她的命,遥祭他那早已殡命的心爱之人。 眼见主子阴邪越盛,萧勤不中用的遍体生寒,冷不防地打了个寒颤。 “她……她现在是赫连府的三少夫人。” 虽是二嫁,可赫连府该有的礼数并没少,还大张旗鼓地用八人大轿将她抬进家门,显见对莫问灵的重视。 “她……再嫁了?”听到这个消息,凤眼倏地一眯,锐利的眸光中翻腾着滔天的怒气。 “是的,主子爷。”为免招来迁怒,萧勤不敢有半丝犹疑的连忙点头应答。 但尽管已如此小心,萧柳元还是满腹怒火无处去,美目一眯,伸手就是一个巴掌往萧勤的脸上招呼,力道之大,几乎将人打飞了出去。 她怎么敢再嫁…… 如果,她此刻生活过得悲惨些,他或许还会放过她,但她竟摇身一变成了家大业大的赫连府少夫人,飞上枝头变凤凰? 没敢躺在地上装死,萧勤七手八脚地自地上爬了起来,对于方才那一掌,压根不敢有丝毫的怨言。 “要不是她再嫁赫连府三少爷的消息轰动了整个京城,所有的百姓都在议论纷纷,属下只怕还找不到她的踪影呢。” 树大才会招风,否则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如何寻觅一介弱女子? “这么说倒也是。”终于,萧柳元敛下了初时的怒气,对着萧勤命令道:“给我备好马车,我今儿个就要出发去京城。” 无论如何,他是绝对不能容忍那个女人过上一点好日子的,就算她现在贵为赫连府的少夫人又如何?他一样要她偿命! 况且,他最近刚好接了一笔生意,恰巧是关于赫连府的,这回就一并解决了吧。 纤细的银针穿着各色的线条,灵巧地穿梭在绽青的缎布之上,不一会儿,一只飞鹰已经翱翔在眼前。 莫问灵一针一线的慢慢绣着,她想绣一个香囊给赫连苍龙随身带着。 蓦地,脑海中忽然飘过一张俊逸的脸庞,令她顿住了动作…… 那日在她的好说歹说下,他终于心甘情愿剃去了那一脸的落腮胡,露出他真实完整的样貌。 想起自己初见他的真面目时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莫问灵忍不住地轻笑出声。 那个男人,原来有张好皮相,俊美得让人只消瞧一眼就不禁怦然心动呢。 为什么要用那把大胡子遮住自己的俊颜,赫连苍龙虽然没说,但她猜测那张脸只怕曾替他招来了不少女祸,所以为了杜绝麻烦,他才索性留起粗犷的大胡子。 这个男人啊…… 一想到他,她的心就无可救药的软成一片,脸上的笑容也益发灿烂了起来。 第十一章 “弟妹的心情很不错。” 突如其来的声响中断了莫问灵的思绪,清亮的眸儿自缎布上的飞鹰抽离,落到了赫连苍云身上。 他清雅依旧,一身藏蓝色的衣装,衬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风雅卓然,散发着浑然天成的潇洒气息。 “大伯。”迎着他的目光,她不慌不忙的起身,朝他微微一笑。 收起方才的粲笑如花,莫问灵对赫连苍云的态度很是生硬,完全没有一家人该有的热络。 面对这么明显的排拒,赫连苍云只是淡淡的勾唇扯笑,并不以为意。这个新嫁娘对他有何看法,他心知肚明,“弟妹在绣啥?” 人家冷淡以对,赫连苍云却没有识相地离开,反而迈步上前,大方地审视起莫问灵巧手绣出的图案。 原来就是这样的巧手,勾起了祖母的喜爱与兴趣,这才误打误撞的成就了这桩姻缘吗? “一只鹰罢了!”莫问灵其实不以为向来事务繁忙的赫连苍云会有兴致同她闲聊,但她仍轻启檀口的回道。虽然心中对于赫连府这种暗潮汹涌争权夺利的行为很不以为然,但该有的礼数却也不能少。 “这只飞鹰跃然于缎布之上,那展翅翱翔的姿态倒是让弟妹处理得活灵活现。”再上前一步,赫连苍云毫不吝惜的扬声轻赞道。 “大伯谬赞了。”柳眉蓦地皱起,她对赫连苍云完全没有保持距离的行为很不能苟同。 一个能够扛起整个赫连府家业的男人,心思其实应该很细腻,察言观色更应是不可或缺的能力,所以,他绝对很清楚她并不想与他多接触。 但他却没有知情识趣的走开,这点让莫问灵有些心生不悦。 他继续笑道:“从这幅绣画瞧得出来,你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 莫问灵双眸冷然凝望,娇俏脸庞上寒霜已现。 她永远不可能忘记,在成亲的那天夜里,赫连苍龙因为这些人而呕出的那摊鲜血。 事后,一个鬼祟的丫鬟被揪了出来,虽承认是自己下的毒,可却死也不肯说出幕后的指使者是谁。 她明白,如果有心要查,绝对不可能查不出来。而如果真查不出来,那必是有人存心包庇,她认为,在这宅子中,有能力包庇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这样的你,配上赫连苍龙那个鲁男子,是委屈了。”见她不作声只是瞪着自己瞧,赫连苍云并没有走开,竟然还自顾自地说道。 虽为兄长,可是却没半点兄友弟恭的模样,连作戏都懒。 “你没资格批评他!”这样大刺刺的批评,自然引来莫问灵杏眸圆瞪,十分不满。 因为心上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所以她胆子自然大了许多,以前那种胆怯的模样,早已不复存在。 对于她的恶声恶气,赫连苍云并不以为意,反而颇觉兴味,一双利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在你心里,我那不成材的弟弟似乎是个很完美的夫婿,但你确定你没看错人吗?”他意有所指的问道,仿佛在暗示什么。 “夫君当然很好,我不认为我会看错人。”莫问灵毫不犹豫的说,满心只想扞卫自己的夫婿。 就凭他事事都为她着想,无时无刻都宠溺着她,这样的夫婿如果还要说不好,那她真不知道什么才叫好了。 无情之人她遇过不少,但多情的人,她却只遇到赫连苍龙一个,就凭他对她的好,已足以让她眷恋与扞卫。 “是吗?”赫连苍云轻轻的一笑,反问。 他脸上的笑一见就知并非真心,甚至还多了一抹没有遮掩的狡猞,有如在暗示他知道些什么足以戳破她信念的事,但却又故意不说破。 这样的挑弄用在旁人身上或许有用,可在莫问灵的身上,却彻底失效。 她的个性向来单纯直接,认定就是认定了,不会轻易的动摇。 所以看他这样,她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不好的方向想,依然坚信赫连苍龙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好夫婿。 “当然是。”她自信地说。 “那么,如果我说他并非你心中所想的那种人,你一定不会相信喽?” “自然不信。”莫问灵依然不假辞色,看得出懒得再跟他多说一句,要不是他挡了她的去路,她早就已经转身进房,哪里还会继续在这儿和他纠缠? 再说,既然已知他的居心不良,那么他的话,自然也成了废话,当然应该要左耳进、右耳出。 “你把自己的敌意表现得那么明显,难道就不怕真的惹怒了我,当真名正言顺的抢下赫连府的所有产业,让赫连苍龙那个武夫变成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吗?” 看出了她的不屑,赫连苍云话锋一转,突然直白的这么说。 “你敢?”莫问灵杏眸圆瞪,向来温驯的脾气早就被他目中无人的模样给气跑。 “为何不敢?”赫连苍云理直气壮的反问,对她鄙夷的眼神视若无睹,只是迳自又说:“虽然我不是赫连府的嫡子而是庶出,照理不能继承家产,但自我弱冠以来,这个家的哪一件事不是我在发落、我在处理?赫连苍龙只管出门去打仗,族里的生意和宅里的事,他可曾放在心上过?” “这……”赫连苍云的话其实也算有理,顿时堵得莫问灵说不出话来。 “可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霸占他人的东西啊。” “巧取豪夺自有一番乐趣,难道你不知道吗?况且,他除了会打仗,能经得了商吗?这片家业要是交到了他手上,难保不会一败涂地。” 随便一句话,歪理都能说成正理,赫连苍云果真不负奸商之名。 “你要巧取豪夺对着别人去,我不准你对我家夫君使坏。”莫问灵气急败坏,只可怕不但嘴上功夫赢不了人,威胁也同样没效力。 赫连苍云扯唇一笑,锐眸忽尔闪过一抹难解的情绪。既然已经得到他想知道的答案,这番逗弄,可以不用继续了。 他原本已经想要作罢,偏巧眼角瞥见了一抹身影,坏心又起。 接着,他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挑起莫问灵尖细的下颔,逼得她不得不正视他,然后邪气万分的低声喃道:“其实,我倒觉得你与其守着那个粗鲁又扶不起的阿斗,倒不如来跟着我,至少我相信我有那个能力,足以保你一世富足。” 莫问灵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赫连苍云竟有这种粗鄙的想法。朋友之妻尚不可戏,这个男人却这样大刺刺的朝她这个弟媳招手。 难不成,他当真以为这世间的女人都不懂真情,只懂算计利害富贵吗? “你别作梦了!无论夫君他成了什么样,就算真变成一个乞丐,我也会一辈子牢牢守住他的。” 有着旁人所不能及的邪鄙心思很值得自豪吗?哼!与这种男人多说无益。 抬眸怒瞪了他一眼,莫问灵选择不再言语。就算嘴上争赢了又如何?她真正该盘算的是如何守护自己的夫婿。 他若是爱打仗,她就由着他去为皇朝建功立业,至于赫连府这边,自然有她会替他撑着。 她用力地拍去赫连苍云放肆的手,举步正欲离开,但就在两人错身的那一刻,他却仍不死心的想要伸手留住她。 当下,莫问灵想也没想的便举起手,用力挥了一掌到赫连苍云那张尔雅的脸庞上。这一掌,她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不只打偏了赫连苍云的脸,也打痛了她自己的手。 甩了甩吃疼的手,她还来不及出言喝斥,一声暴吼已经震天响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是赫连苍龙? 莫问灵十分诧异,但也知道他们男人自有解决的法子,不是她这个女子能出头的,于是她给了看来怒气腾腾的夫婿一个“我没事”的表情,便率先退下。 望着消失在门扉后的身影良久,赫连苍云终于收回了目光,才一转身,一记铁拳就已二话不说地朝他挥来。 他来不及反应,只得硬生生地吃下这记闷拳。 “她是你能碰的吗?”只要一想到大哥的手方才握过莫问灵的下巴,赫连苍龙满腔的怒火就不请自来。 一拳不够发泄自己心中的怒气和酸意,自然还要再补上几拳,方能消他心头之恨。 所以,那虎虎生风的拳头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欺到了赫连苍云面前,但已经有了警觉的他,这回可就没有再呆呆的挨打。 他灵巧地闪过了赫连苍龙连串攻击,左闪右躲的,却没有真正的出手反击。 三弟的怒火所为何来,他其实已心知肚明。 因为是他故意招惹,所以那一拳受得不冤。 “这么缠着灵儿,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彻底被惹毛了的赫连苍龙,边打边怒声质问。 他刚才远远就瞧见大哥堵住了问灵的去路,甚至就连大哥被问灵呼了一巴掌的那幕,他都没有漏看。 自个儿的妻子是什么性子,他怎么会不知道?若非大哥欺人太甚,向来温婉的问灵也不至于这样不留情面。 “怎么?难不成我不能同我的弟妹说说话吗?”赫连苍云对于弟弟的质问,轻松的四两拨千斤。 他那痞子似的模样,像是一桶油,不偏不倚地朝着怒火中烧的赫连苍龙浇去。 赫连苍龙出手更狠了,那种想要守护的心态,全都落入了赫连苍云的眼中。 这个男人,是真的爱上了…… 意识到这点,赫连苍云嘴里更不饶人的撩拨道:“啧,原来咱们尊贵的三少爷也有这么在乎旁人的一天啊?” 打小到大,不论任何事、任何人,他不曾见三弟这般在乎过,甚至无论他用什么手段和方法去挑弄,都没见他如此怒气腾腾。 就连几年前自己刻意接近他心仪的女人,夺去了那女人的心思及身子,让她心甘情愿成为自己的侍妾,他也只不过是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更别说是大动肝火。 从此,若在园子里见着了他那侍妾,他便冷着一张脸改道,但却绝口不再提这档子事,相较于今日张扬的怒火,可以想见他对妻子是动了真情。 “我不准你去叨扰她。”赫连苍龙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 “你不知道你大哥我天生反骨,人家越不准我做的事,我越要做;我越不能拥有的人,我越想拥有吗?” “你别欺人太甚。”剑眉拢起,赫连苍龙其实不懂,为何他们兄弟间竟会落到这个地步。 “我倒觉得“胜者为王”这个道理自古皆然,如今撑起赫连府这片天的人是我,就算你顶着赫连府嫡传子的名义,那又如何?” “我说过,你要什么都可以,难独灵儿不行。”像是耐着最后的性子,赫连苍龙再次的重申自己的坚定。 任何事情他都可以看在兄弟血脉相连的分上不争不求,拱手相让,但就这个让他疼入心坎里的妻子不行。 “如果我就要她呢?” “那你就是逼我夺回所有该属于我的东西。” “你以为你有那个能力可以扳倒我?”听到赫连苍龙的话,赫连苍云笑了,笑容猖狂得碍眼。 “你大可试试。”赫连苍龙挺直了腰杆,告诉自己的大哥,为了莫问灵,他不惜全面开战,就算兄弟閲墙亦在所不惜。 以前之所以不愿撕破脸,是因为他懒、他不想争,赫连府偌大的财富与权势,在他眼中瞧来不过如浮云。 第十二章 在他粗犷豪迈的外表下,其实有着最细腻的心思,他真心的将他们视为有血缘的亲人,所以只要能给的,他便不争。 只有莫问灵不行,她是他捧在手心的爱妻。 如果光瞧她被大哥给碰了一下他就满腹的怒火,那么他甚至不敢想像,一旦有天他失去了她,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如果唯有拿回赫连府的主事权,才能稳妥的保护好自己妻子的话,那么他义无反顾。 “痴人说梦!”听到赫连苍龙自信满满的话语,赫连苍云的眼神尽是不信与不屑。“或许在战场上,你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但要论起经商持家的手腕,你觉得你能赢得过我吗?” 他这个弟弟看起来壮得像座山,但太过心软,做事更不拘小节、不够心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从来就不是他的长项。 “咱们可以试试看!”尽管逃避多年的事终究要发生,可为了莫问灵,赫连苍龙毫不犹豫地接下了战帖。 他的心里有些无奈,就说了别回家吧? 他在边关一直好好的,兄弟俩还可以各拥各的天,两边无事,可如今即使要维持假意的和平,只怕也是不能了。 “好,很好。”赫连苍云看来很满意,痛快地应允这个挑战。 他等了那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天。他从来就不是个君子,甚至可以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唯有人家拱手相让的东西他不屑要,如此的公平对峙,再分出个高下,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我等着你,你要真有本事,就拿下赫连府所有的主事权,这样你就可以继续现在的日子。但若你不行,做大哥的我并不介意接收这份属于你的产业和你那娇美可人的妻子。” “你……”赫连苍龙再次怒目炽然,熊熊的火焰笔直地射向赫连苍云,恨不得能将他剀骨扬灰。“我绝对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他昂然立誓,对于敌人的侵门踏户,他不再只是一味的闪躲。 “你最好能做到你说的,否则一旦让我觑了空,那么我发誓,不仅是赫连府所有的产业,就连你疼入心坎的小妻子,我也会一并接收。” “哼!”多说无异,赫连苍龙冷哼一声,不愿再伫足停留,转身就走。 “何况,你以为你的敌人只有我吗?”冲着他的背影,赫连苍云像是还不过瘾似的,又补上了这句。 “为了保住她,纵是千军万马我亦能挡。” “我很好奇,你视莫问灵为珍宝,她又真的能懂上几分?”看着那挺直高大的背影,赫连苍云似轻喃,但又字字清晰的说道:“我挺期待的。如若有一日,她知道其实不是她命中带克,而是你无意间害死了她的亡夫,才害她受尽众人指责鞑伐之苦,让她差点在大牢中香消玉殡后,你的守护,是不是还有任何的价值?” “你知道些什么?”原本已离了数步之遥的赫连苍龙,在听到话后倏地窜身至兄长的身前,愤怒的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襟。 多年前的往事忽然被重提,让赫连苍龙方才的冷静骤失,方寸大乱。 这件事应该只有他知、上官极品知道而已…… 难不成上官极品出卖了他? 那个该死的钱鬼!他还以为经过了这些日子,他们之间多少有些交情了,没想到他竟然一个消息两卖。 “我在说什么,你应该心知肚明吧?”终于看到赫连苍龙心乱如麻的模样,赫连苍云笑得很是畅快。 他就是要让他知道,他随时有办法掐住他的咽喉,一刀便让他毙命。 身为嫡传子没啥了不起的,重要的是手段和算计。 “你要是敢对她胡言乱语一句,我要的就绝不会只是赫连府的家业,我还会要了你的命。” “尽管放马过来吧,你以为我会怕你吗?再说,你以为你的敌人只有我吗?” 赫连苍云伸手拍去弟弟的巨掌,又顺了顺自个儿被抓皱的衣襟,显然完全不把他的威胁看在眼底。 见状,赫连苍龙蓦地回身不再留恋,既然大哥不顾兄弟情分,逼得他得要出手,那么他又有什么好客气的呢? 直到疾行的高大身影逐渐远去,原本挺直而立的赫连苍云蓦地颓然跪地粗喘,虚弱万分的模样,已没有一丁点方才的嚣张狂肆。 “大少爷……大少爷……”看到他的模样,一直隐身在旁的随扈冲了出来,搀扶住他,口里还不住忧心的嚷道。 “我没事,别这么大声张扬,快去请大夫到我的院落,快去!”赫连苍云气低地对着随扈厉声交代着。 心口猛然窜升的痛让他几乎要站不住脚,那长期被喂养在体内的毒,显然已经快要抑制不住了。 他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也知道自己该好好的静养祛毒,可若在这时传出他毒发的消息,那么他一心守护的赫连府,只怕就真的要分崩离析了。 所以他得要撑下去,撑到对家业没有半点兴趣的赫连苍龙能够察觉自己对这个家的责任,他才能安心的倒下。 时候未到,他还不能就这么投降,他得再撑撑啊…… 流言开始像野火燎原般的蔓延。 窃窃私语、护骂鄙夷,无所不在。 传言中,莫问灵勾搭了庶子赫连苍云,意图谋夺赫连府所有的家产。 就连那日在厅里,她与他的拉拉扯扯,也被活灵活现地传了出来。 终于,流言传到了赫连老夫人的耳中,引得她震怒不已,她命人唤来了莫问灵,人还没进门,带着怒气的质问已经劈头而歪。 “你倒是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莫问灵低头,无言。 最近宅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莫问灵自然也听到了,尽管她再守本分,麻烦终究还是找上了她。 “老夫人,此事与问灵无关。”她深吸了口气,定了定自己的心神,这才朗朗地开口说道。 行得正、坐得端,因为一心想要保护赫连苍龙,所以莫问灵柔弱的性子一改,早已再无往日的怯懦。 “好一个无关。如非你的行为不检点,又怎会传出这样的流宵?难不成那日你没在厅里同苍云拉拉扯扯的吗?”赫连老夫人脸色铁青,语气严厉,任何人只消一眼就瞧得出来她这一气,气得不轻。 “那日是赫连苍云不顾身份,兀自骚扰。”别说老夫人气,就连莫问灵自己一想到那日赫连苍云张狂的言语和行为,也忍不住怒火又起。 事后,她找来了府里的管事,在最拙劣的旁敲侧击之后,这才将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给弄清楚。 原来那个男人,甚至还曾横刀夺爱。 只要一想到赫连苍龙曾在赫连苍云身上吃过的亏,一股护夫心切的勇气就全都一拥而出。 “你说是苍云行为不检,但却有人说是你贪图富贵。不会你嫁进了赫连府,才知道原来赫连府所有的产业都掌握在苍云手中,心有未甘,便挑弄唆使他们兄弟失和,好坐拥渔翁之利?” 这席话里有着最合理的怀疑、最污秽的心思,听得莫问灵杏一眸圆睁,简直不敢置信。 明明就是老夫人处心积虑,才逼得她不得不嫁进赫连府的,现在倒好,才不过短短数日,就变成了她贪图富贵嫁进赫连府,想要谋夺家产? 这样的说法不但冤,还让她冤到了极点。 本来她大可以守着她那间小小的如意绣坊,自给自足地度过余生,无牵无碍的,是他们硬要来搅进她的人生之中,硬是端着赫连府的威名逼她嫁人。 不嫁,只怕会连累到天璇和妙芹,所以她才只好咬牙二嫁。 但如果她不嫁便不会知道赫连苍龙的好,不会心疼他在这个家的处境,更不会遇上赫连苍云那个可恶的无耻之徒。 明明都不是她的帐,可却都硬算在她头上,莫问灵当然不服气。 “老夫人,我想行为不检点的人应该是赫连苍云,是他强拉着我的手。更是他没有遵守礼教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 如果不在乎这桩婚事,她或许会觉得这是离开赫连府最好的机会。可就是因为在乎了,所以她懂得不再无谓的忍气吞声,不愿再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被无端的驱离。 “你的意思是,这些流言并非你之过?”不同于以往的热切,赫连老夫人翻脸跟翻书一样快,这些日子以来笑意盈盈的和善面貌,现在已换成板着的一张冷脸,仿佛她犯下了滔天大错一般。 对此莫名的状况。莫问灵虽然不解,但也不想深究。 她只想专注在她能执着守护的人身上,对于其他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她不会,也没兴趣。 “是的。”她清朗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心虚,迎着赫连老夫人的眼神更是晶亮得不含一丝虚伪。 “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老夫人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辩解,依然冷言冷语的说道:“你若是行得正,自然不会有那些流言蜚语传出来。原本我以为你是个心思单纯的好姑娘,所以才会不顾你寡妇的身份,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进来,没料到此举却为向来家风严正的赫连府招来这些闲言闲语。” “老夫人真觉得此事错在我?” “现在我觉不觉得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族中的耆老对于你的所作所为很有意见。” 听到老夫人的话,莫问灵的脑海中蓦地浮现那日在宗祠,那些耆老们丑恶的嘴脸,再想到当他们一瞧见赫连苍云进门时那一片鸦雀无声的反应……她有十足的理由相信,这一切绝对是枉为兄长的赫连苍云搞的鬼。 她气得咬紧牙根问道:“他们意欲为何?” “休妻!” “夫君同意吗?”她会这么问,不是仗势着赫连苍龙的疼爱,而是不想教他为难,如果他也是这个意思,那么她自然会离去。 别人怎么想,她不在乎,唯有赫连苍龙的想法,她不能不在乎。 “他会……同意的。”赫连老夫人话虽这么说,其实也有些许的不确定,毕竟放眼整个赫连府,最难让人驾驭的就是赫连苍龙。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为了旁人的意见而屈从的人。 “如果夫君真的同意的话,问灵自然愿意接下休书。”话说得笃定,但莫问灵的心也是惶惶难安。在心底,她不断地偷偷向上天祈求赫连苍龙不会同意体妻,毕竟这世间再也没有人会对她这么好。 以前,她只能做个逆来顺受的小妻子,可在他的面前,她不论是迷糊也好、撒泼也罢,他从来都不曾嫌弃过,只是一个劲的对她好。 她本来以为,像他这样粗鲁魁梧的男人不会懂得疼宠女人,可出乎意料之外的,他却做得很好。 好得让她的一颗心……都溶了。 无欲无求的心开始有了贪渴,那种想要逃开,或者随时能走的潇洒,也已经全然变调。 “这可是你说的。”不让她有机会收回自己的话,赫连老夫人话说得极冷,但若仔细看她的眼神,其中却有一抹浓浓的不舍。 其实,她是真心疼宠这个丫头的,尤其是当这丫头入门后,苍龙即使出外办事,也总是很快便归来,那种归心似箭的模样是以前从来都不曾有的。 若不是真有苦衷,她哪里舍得这样对待这个丫头啊…… 第十三章 “当然,我说过的话,我自然不会忘记,只要夫君亲自开口,我绝不恋栈赫连府少夫人的位置。” “那好,我这就让人唤苍龙,让他亲自来和你说清楚。” 望着老夫人脸上那副自信的模样,莫问灵的心惶然不安,忽上忽下的总落不着地。 昨夜的耳鬓厮磨、深情绪蜷,难道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吗? 不! 她猛摇着头,不愿也不能接受这样的想法,因为光是这样想,她就已经痛彻心扉。 纤细的身子不住地发颤着,可是她唯一能做的,却仅有无声的祈求…… 事情很不对劲,在这寻常的空气中,赫连苍龙却似乎嗅着了一丝怪异之处。 眼前那成堆的帐册,他在连续看过了几本之后,便突然停了下来。 这些东西是他今日遣人去向帐房拿回来的,预备先了解情况。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既然他都已经铁了心要跟大哥奋力一搏,自然得先要从赫连府的财务下手,从中寻找间隙,想法子刨掉大哥深植在家业里的根。 他心知肚明,这事并不容易,尤其是对他来说。 之前因为不想兄弟相争,所以兄长学经商,他就坚持要学武。 及长之后,更因为看到了家族耆老对兄长的错待及丑恶的勾心斗角,所以他毅然绝然地投效虎冀将军皇甫傲凡的麾下,宁可报效国家也不愿蹚家里的浑水。 拿刀武剑他很在行,运兵行阵他也不差,可若要他拨算盘算帐,那可就真教他头疼了。 要不是为了大哥竟对问灵有了觊觎之心,他也不会夸下海口,让自己现在对着这些帐册苦恼头疼。 可就算再不济,看了头几本帐册,他也很清楚大哥其实将整个赫连府经营得很好,所有的商行不但年年有花红,就连在赫连府做事的奴婢下人们,都没被亏待过。 会将这一本本帐册整理得整整齐齐、清清楚楚的人,真的会是目中无人、想要侵吞家产的人吗? 他很怀疑。 再说,府里的人大多属于大哥的手下,他相信这几日他潜心在书房中研究帐册的消息,只怕早已传到大哥的耳中。 只不过,大哥不仅完全没半点想阻止他的行为,甚至不曾再来打扰他?如果不是大哥太过自信,否则整件事看来根本疑点重重。 之前因为被心中的醋意蒙蔽了心智,所以有很多事虽觉得奇怪,但他也未去深究,可如今仔细想想,其实不但是他大哥,就连祖母的表现都很奇怪。 先是一向以赫连本家自豪的他们,竟然破天荒地接受了身为寡妇的莫问灵,甚至还处心积虑想要将他们俩给送作堆,就已经十分不寻常了。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是他该知道而不知道的事呢? 正当赫连苍龙想不透彻,正觉烦躁时,忽然之间,书门被推了开来。 被打扰的怒气正要扬起,他就听见一道温煦的嗓音伴随着轻轴转动的声音,徐徐飘进耳中。 “三弟。” 他一抬头,就见到二哥赫连苍穹坐着轮椅进了书房,他连忙喜出望外地迎上前去。 “二哥,你怎么来了?” 二哥幼时为救贪玩的他而摔伤了腿,从此以后便隐居在赫连府城郊的别院,很难得才会回到大宅来。 对于这个二哥,赫连苍龙心中总有愧疚,总待他一直比旁人好一些。 或许也因为伤了腿,赫连苍穹因此养成淡泊名利的个性,完全不似宅中众人总是勾心斗角,所以他们兄弟俩一向感情不错。 每每他只要得空回到京城,总会去窝在二哥的小宅子中几日,好好叙叙兄弟之情。 “前阵子二哥的腿伤复发,日日疼痛得紧,没能前来瞧你娶媳妇,你不会怪二哥吧?” “这是自然。”赫连苍龙向来不是个小家子气的人,对于这种事当然不会计较。“二哥有伤本就该好好静养,我正盘算过些时候带我的媳妇儿去探望你,谁知你就回来了。”他笑着说道。 忽然间,一股异香从赫连苍穹的身上漫至赫连苍龙的鼻尖,他抽了抽鼻子,还觉得这香味挺好闻的。 “什么时候二哥也和那些文人雅上一般,喜欢薰香了?” “这宅子里的丫鬟弄的,你也知道,我那里向来无人烟,丫鬟们也是无聊,就由着她们了。” “二哥真是好脾性,对啥都不计较,这般宠着下人,都不怕下人爬到你的头上撒野吗?”赫连苍龙忍不住赞道,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昂藏的身子跟着绕到了赫连苍穹身后,替他推着轮椅往室内走去。 “要不是有她们陪着我这个残废,这日子可就难过多了,我不待那些丫头好,要待谁好呢?” 话里的自怜听进赫连苍龙的耳中,令他颇觉难受。“二哥何必这么说自己呢?”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在奶奶的眼中,我不正是个残废?”自嘲地勾起一抹笑,赫连苍穹不等弟弟应声,便自顾自地拿起摆放在案上的帐册,看似随意地瞧着。“怎么?打仗打得腻味了,对买卖感兴趣了?” “要不是情势所逼,谁会对这铜臭味十足的生意有兴趣。”因为有了想要保住的心爱之人,所以就算再不愿,赫连苍龙也只能逼自己埋首于这些令他头昏眼花的数字中。 “这话怎么说?”翻弄着手中的帐册,赫连苍穹好奇的问道,脸上那抹温煦的笑容依然不变。 “你知道我一向对家族里的营生没兴趣,也一直认为大哥虽然是庶出,但如果他真想要赫连府的产业,就算给了他也无妨。” “是啊,世上也只有你这个天之骄子,才会无视于赫连府家产能带给你的权和钱,满心满脑的只想着打仗。”说着,赫连苍穹的眸中忽地闪过一丝幽闱,但他随即敛眉掩去。 “打仗多痛快,至少不用一根肠子转上十七八个弯。”也不知道为什么,赫连苍龙和二哥就是有话聊,每回对着二哥,他什么心里话都能说出来。 “你既然不想同他争,那又何苦让自己在这些帐册中烦恼呢?”赫连苍穹放下了帐册,轻松又恣意地问。 “正是因为他已经一妻二妾尚嫌不够,竟然还想染指我的妻子!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非得要掌权才能护住自己的妻子,你说我能不做吗?” “当然不行。”听了他的缘由,赫连苍穹也跟着义愤填膺。“没想到大哥竟会是这种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这回可得小心行事,免得真着了大哥的道,到时不但没了娘子,也丢了赫连府的荣华富贵。” 赫连苍龙一掌拍上二哥的肩头,不忍兄长为他忧心,于是自信满满的开口安慰道:“放心吧,这些东西其实也没那么难,我都能上战场杀敌了,几本帐册能难得倒我吗?烦只烦在族中那些老家伙总爱倚老卖老,大哥的关系又同他们好些。” 谈话间,一记轻敲门扉的声响,蓦地打断了兄弟俩。 “三少爷,老夫人请你去一趟她的院子。”奉命前来请人的浅儿,恭敬地朝着屋子里扬声喊道。 “去做啥?”与其上祖母哪儿,他宁愿待在这里陪二哥聊聊天,赫连苍龙懒洋洋的应道,打心底不想去。 平常如非万不得已,他一直很少去请安的,反正他们祖孙俩道不同不相为谋,能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已属万幸。 他与祖母会这般疏离,全都是因于老人家总想干涉他的生活,甚至于操控,总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只想逃离。 也因为她当年竟然不顾二哥有伤在身,硬是将二哥送往别院疗养,令他很不谅解。难道,她不知道这几乎等同于遗弃了吗? 难不成即使是血亲,但只要受了伤,就变成累赘了? “老夫人说有事相商,而且三少夫人也在那呢。”听出了三少爷的意兴阑珊,浅儿连忙抬出莫问灵。 现在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想要制住向来我行我素惯了的三少爷,只消抬出三少夫人便成了。 果不期然,浅儿的话声才刚落,赫连苍龙便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这份不安瞧在赫连苍穹的眼中,顿时惹来了他的一阵低哑取笑。“瞧你,只是听到了弟媳的名字,魂儿都飞了?” “灵儿向来胆子小,我心急,是怕她被老夫人给生吞活剥了。”赫连苍龙大方的承认,一颗心全都在莫问灵身上,完全不怕他人的取笑。 “去吧去吧。”赫连苍穹轻声细语的说道,眼眸含笑,他挥着手,笑意盈盈地开口赶人。 君子有成人之美,明知三弟已经飞了一颗心,他要是再不识相地缠着,就是没半点眼色了。 “二哥暂且歇下,我去去就来。”赫连苍龙交代的声音才落,人已经到了门边,他伸手霍地拉开了原本合上的门扉,嘴里却还不住地叨念道:“她去那做啥? 昨夜她稍染风寒,身子还有些不适,不是交代了要她待在咱们的院落好好休息的吗?” 离去的步伐踏得又快又急,转眼间已没入园中的小径,那份急切,让被留下的赫连苍穹蓦地勾起了一抹笑。 笑意虽灿,却夹杂着一抹不该存在的冷硬与恨意。 “你想要休了我吗?” 赫连苍龙作梦也想不到,他的脚才跨过门槛,莫问灵就严肃的劈头朝他问道。 莫问灵等了很久,等到她原本平静的心都发了急,所以一见他走进,便迫不及待地上前问道。 “我……”赫连苍龙才想开口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赫连老夫人已经先一步的抢白。 “不论你是不是喜欢,但你终究是赫连府的子孙,难不成你真要眼睁睁的看着赫连府就这么垮了吗?” 这话到底怎么说?赫连苍龙皱起眉,他听得字字清晰,却是一头雾水。 出了什么事吗?除了最近因为他们兄弟閲墙的传闻甚嚣尘上而丢了几笔生意外,他倒不知道他们赫连府已经到了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了。 他炯亮的眸子来来回回的审视着厅里的两个人,但见老的神情严肃,小的却是一脸的惴惴难安。 只消这一眼,他大概已经知道他那擅于操控人心的祖母想要干么了。 她绝对是想要牺牲问灵,来杜那些耆老们的悠悠众口。 早知如此,她何必当初? 他知道祖母不是一个会做无聊事的人,她当初强要替他娶问灵进门究竟是为了什么,他都还没想个明白透彻,她竟然就想要他休了这个刚过门没多久的媳妇? 这件事怎么想,都透着一抹古怪,但他却又说不出奇怪在哪儿。 也许是才和性格温和的二哥叙完旧,赫连苍龙好心情地敛下了心头骤起的脾性,没有立时发怒。 没了以往的急躁和莽撞,他知道自己必须赶快想清楚来龙去脉,才能好好的解决这一切,否则第一个受难的肯定是问灵这一个替罪羔羊。 这女人敏感又脆弱,只要事情让她想进了死胡同里,要再让她出来,可就得花上很大的力气了。 眼角瞥见她一脸忧愁焦虑的惴惴难安,满心不舍的他便理所当然地朝她走去,谁知道他才迈开步伐,窗外就破空飞来一记冷箭,森冷的光芒来得又快又急。 因为他移动了脚步,箭矢失去了目标,只能笔直地没入梁柱之中,力道之大,甚至入梁三分。 惊讶地望着还兀自在梁上摇晃的箭尾,莫问灵冷不防倒抽了一大口凉气,整个人僵在原地。 第十四章 若非赫连苍龙方才突然走向她,那箭不早已硬生生地刺入他的胸膛里? 是谁?究竟是谁这样三番两次地想要赫连苍龙的命? 莫问灵头一个想到的人选是赫连苍云,这男人偷偷摸摸的来还嫌不够,这会儿竟干脆在老夫人的眼前行凶了吗? 想到这里,她心头气怒,方才的惴惴难安在这一瞬间全都被抛在脑后。 忍无可忍的怒火让她不再僵立原地,她蓦地朝赫连苍龙的方向走去,一靠近他身侧,她便双手大张地护在他身前。 她的身形纤细,根本完全遮不住他那庞大的身躯,但她那全然不顾自己安危的举动,倒是让赫连苍龙的心一阵悸动。 “究竟是谁用这样的小人行径想伤人?通通给我滚出来!”她愤怒地吼道,扞卫的姿态更是毫不掩饰。 这女人以为她在干么? 好歹有着一身武艺的人是他吧,她到底是在勇猛什么啊? 赫连苍龙见状,哑然失笑地摇了摇头,带着一些没好气的宠溺,伸手拉过了她的手。“你这是在做什么?”虽然对她的行为很感动,但他也不能容忍她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 “夫君,赫连苍云这贼厮这样暗箭伤人,着实让人忍无可忍。”她双拳紧握地朝着赫连苍龙怒道。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躲在暗处想要置人于死地,这样的亲人要他何用? “娘子且息怒,要是气坏了身子,为夫的可会舍不得的。”瞧她气得芙颊涨红,赫连苍龙爱怜地轻拍她气鼓的粉腮,只觉得这样率直的她可爱得紧。 尤其是她那副一心为他抱不平的模样,更是让他的心窝泛起了一股暖意。 他伸手轻抚她柔软的嫩颊,动作轻柔蜜意,眼神满是爱意。 “夫君……”被他饱含情意的眸光瞧得有些手足无措,莫问灵轻唤一声,直觉地想要闪避。 现在可不是浓情蜜意之时,赫连苍云既然敢在老夫人的面前动手,只怕也是没了耐性。 她杏眸圆睁的左右张望,果真见到一道修长的身影映入眼帘,她忍不住在心里啐道。 徒有翩翩风采又如何?长得人模人样,行事作为却卑鄙得令人发指! 想到方才赫连苍龙若非刚好举步走向自己,只怕这时早已没了性命,她那满腔的怒火便一拥而上。 几个快步冲上前,莫问灵愤怒地朝着自门外走来的赫连苍云吼道:“你究竟想怎么样?就算属妾室所生,但与我夫君终究血脉相连,这样苦苦相逼,难道就不怕报应吗?”怒气勃发的她,并没有发现赫连苍云的气势与举止不若往日的潇洒自若。 “我又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了?”望着莫问灵那小老虎似的模样,赫连苍云含笑反问。但仅仅是缓缓走了几步,他便已粗喘不已。 原本他不解莫问灵那毫不遮掩的怒气所为何来,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墙上那根暗黑色的箭矢之际,原就苍白的脸庞更无一丝血色。 “方才出事了?”赫连苍云惊疑不定的问道。 “你别在这儿假仁假义了,没有人会相信你的。”对于他的震惊,莫问灵冷嗤一声,显然不想再为他所骗,完全没注意到赫连老夫人那无任何反应的不合理态度。 “该死的!”没理会她的不屑,赫连苍云低咒了一声,挑眼望向站在一旁的赫连苍龙,见他完全无碍,这才稍稍缓了脸色。 抬眼望着静默坐在一旁的赫连老夫人,赫连苍云向来锐利的眼神,带着不容错辨的忧心。 “事情都办好了吗?”原本端坐着的老夫人一边问道,一边拄着长杖“叩叩叩”地走近三人。她的话,却是朝着赫连苍云问的。 “还没办成,他这番举动来得太快太急,想来他已筹画不少时日,难能找到破绽,如今又得背后金主的帮助,所以他才这般的肆无忌惮。” “这可该怎么办好?” “奶奶不用担心,我会尽力去阻止的。” “可你的身子……”赫连老夫人担心地望向他。 她话都没说完,赫连苍云的身子便蓦地晃了晃。 见状,赫连老夫人连忙朝着赫连苍龙说道:“还不快扶你大哥坐着歇会儿?” 这样一个迳地护卫,自然引起莫问灵的不满,顾不得上下尊卑,她不平地说道:“为什么要扶他歇着?他压根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屡屡想要杀害我的夫君。老夫人,你难道都不晓得吗?” 就算老眼昏花了,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吧?暗箭伤人才不过是前一刻的事,他刚好就在这个时候出现,要说两者真没关联,谁会相信? “你这什么都不知道的丫头,还不快给我住嘴!”眼见赫连苍云几乎虚弱得快要站不住了,赫连老夫人气急地低喝,并让浅儿搀扶着去命人煎舒缓毒性发作的药。 望着眼前的情况,赫连苍龙也迷糊了,他记得以前为了要维护他嫡传子的地位,奶奶对于大哥这个庶出之子向来没有好脸色。 这回奶奶的态度却如此丕变,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还来不及想清楚,赫连苍云的身子已经又撑不住地晃了晃,他下意识的伸手想扶,但却被莫问灵一掌拍开。 他转头望去,又见她自己不顾危险地朝赫连苍云伸出手,搀着他的手臂让他不至于颓然倒地。 “要扶我来扶,谁知道等会儿他又会出什么暗招?” 看着她这样护夫心切,赫连苍龙心中虽喜,但却也为她的鲁莽而捏一把冷汗。 “你怕我遭暗算,难道我就不怕你有不测吗?”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满脸的无奈爱怜,简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我没关系,反正我贱命一条,若是他真想使坏,拿去也无妨。”只要能护住他,就算她真有什么万一,她也不怕。 “我若真想使坏,别说是你的小命,三弟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死。”赫连苍云虚弱一笑,突然的开了口,语气充满自嘲,完全没了以往的嚣张狂肆。 “你到底葫芦里在卖什么药?”这种情况真的太不对劲了,赫连苍龙终于开口追问。 “如果我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救你的小命,你信吗?”赫连苍云蓦地抬眼,凝视着弟弟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赫连苍龙霎时哑然无语。 怎么信?能信吗? 鬼才相信! 这个赫连苍云,难不成把夫君与她都当成了白痴吗? 莫问灵才要开口啐道,但一记清冷的嗓音却已经破空而来。 “我信。” 车轮辘辘前进的声音伴随着那两个字响起,赫连苍穹的轮椅停在门槛前,他略一抬手示意,后头的两个汉子便忙不迭地将他给抬了进去。 “你……终究还是来了。”望着他,赫连苍云低语道,原本虚弱的身子蓦地紧绷。 “我当然要来,再不来,这偌大的家业岂不全都要落在这个败家子手中?再说,你费了那么大的心计,甚至还让一个克夫的寡妇进门,只为诱使我以为逮着机会可以出手,你想,我还能下来吗?” 听到赫连苍穹的话,赫连苍龙完全不解,他疑惑地看向不再笑容满面的兄长,对方话里的怨慰,也让他的眉头全都皱了起来。 “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喊我二哥!”赫连苍穹一脸森冷,喝阻了赫连苍龙的低唤。 “你是我二哥,我不唤你二哥要唤什么?”赫连苍龙已经唤习惯了那一声二哥,打小就这么喊,一时之间要他改口,他也不知该怎么唤。 他或许性情耿直,不擅那些勾心斗角,可是他并不笨,耳中听着方才的那些对话,他多少也已能够知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原来……一直以来他冷淡待之的大哥,其实一心一意为了他,而眼前这个他自幼多所敬重的二哥,才是一直处心积虑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 但……为什么? 他不懂。 “我不是你二哥,我是你的仇人,一个想要让你万劫不复的仇人。”赫连苍穹忽地变脸,咬牙切齿地对着赫连苍龙说。 他满腔的恨意再也隐忍不住地倾巢而出,望着弟弟的眼神再无半点手足之情,只有深得让人无法忽视的怨憎。 如果眼神能杀人于无形,赫连苍龙相信自己此时已千疮百孔。 “不,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相信你不再是我的二哥。”兄长的话像是一把闪着自光的利刃,笔直地插进了他的心房,面对此情此景,他拒绝相信,更不愿接受。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吗?”赫连苍穹的表情满是阴郁。 他好恨,这份恨意在他的心中,徘徊了十多年了。 打从赫连苍龙调皮爬上树,害得自己为了救他而跌下树,摔伤了龙骨,从此废了一双腿之后,他就忍不住地恨。 只要一想到他应该恣意享受的人生全都葬送在赫连苍龙的身上,恨意就无以消解。 所以这十几年来,他只要觑着了空,就想要置赫连苍龙于死地。 但谁知赫连苍龙这么命大,不论他如何千方百计,他就是能逢凶化吉,平安无事的长大,甚至他离家从军后,他花了大把的银子买通敌国,想要让他客死异乡,他竟也能因为他的陷害而建功扬名。 所以,他更恨了。 赫连苍龙的幸运对比着他的不幸,于是,那深沉的恨意就只能不断的在他心中堆积再堆积,无处可以宣泄。 “打从我为了救你而跌下树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不是你的二哥了,你不要在那儿一厢情愿了。”弟弟越表现得情深义重,赫连苍穹的表情就越狰狞狠厉,握着轮椅的手,甚至因为激动而浮现一条条青筋。 心很痛,痛得赫连苍龙几乎无法自持,他以为的手足兄弟其实无时无刻地想索他的命,令他又惊又难过。 他望向苍白着一张脸,瘫坐在椅上的大哥赫连苍云,只消一眼,所有的前因后果便已经在他的脑中勾勒完成。 他以为是狼子野心的人,其实才是煞费苦心想要保护他的人。 因为知道他不会相信,所以大哥并不说明,而是用尽了心机,想方设法的安排好这一切。他让奶奶逼他成亲,就是想借着灵儿刑克的污名,让二哥以为有机可乘,现出原形。 难怪向来重视门当户对的奶奶,会用这种几近打鸭子上架的方式,逼灵儿与他成亲。 而大哥扬言夺去灵儿,其实也只是想激起他的斗志,让他能够深入赫连府的家业,蓄蓄足够的力量好对抗这一桩暗地里的阴谋。 “大哥!”彻底想通后,赫连苍龙望向赫连苍云激动地低喊,只不过,他脑中却仍有一事不解。 如果大哥真这般爱护他,自然应该会挺身而出替他解决这桩麻烦,而不是这样大费周章的安排这一切,除非…… 突然间,一个不妙的想法急违地窜过他的脑海,鹰眸蓦地扫向赫连苍穹的脸庞,瞪着他质问道:“你是不是对大哥做了什么?” “哼!他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怪得了谁?” 赫连苍穹这样的冷哼无疑证实了赫连苍龙的猜测,他心一急,连忙扬声再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不过是让他吃了些毒药而已。只要他乖乖听我的话,我自然会保他性命无虞,谁知道,他竟然选你也不选我。”赫连苍穹扭曲的心思哪里还有半点的手足亲情?望着赫连苍云的眼神,同样充满了浓浓的恨意。 第十五章 明明是同母所生的兄弟,可是赫连苍云却宁愿选择帮助异母所生的赫连苍龙,也不协助他夺得赫连府,甚至,他还和一向待他们清冷的老太婆联手策划了这一切,他不能原谅。 “你……”赫连苍龙震惊不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他的好二哥,究竟啥时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想不出缘由,也没有时间细想,干脆直接问:“你要什么?二哥若想要,这赫连府的所有一切我都可以拱手相让,但你必须给我解药。”反正荣华富贵他从来也没看在眼里过。 “好一个兄弟情深啊。”赫连苍穹不以为然的出声,对于赫连苍龙的索讨无动于衷,只是迳自说道:“你以为,你还有资格救人吗?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你也身中剧毒了?” 方才他进赫连苍龙的书房时,早已在身上薰上了毒香,为的就是要让赫连苍龙在不知不觉间将毒香吸入而不自觉。 闻言,赫连苍龙使劲运气,果真发现气血凝窒,阻碍不前,他的脸蓦地苍白,当真料想不到自己的好二哥会这么心残手狠。 “哼!现在我倒要瞧瞧,你们还有谁敢对我发号施令?”赫连苍穹冷笑道。要不是早已算计好一切,他会笨得这么大大方方的出现吗? 处心积虑了十几年,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赫连苍穹森冷的环视着众人,满心都是将这些人踩在脚下的愉悦。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给他等到了这一天,他绝对要教眼前这些视他为废物的人,瞧瞧他的厉害。 这还算是人吗? 眼见事情发展至此,莫问灵气愤不已,想也没想地便冲到了赫连苍穹面前,一巴掌打去他那张狂的笑容,苍白消瘦的脸上迅速地浮现一个红红的掌印 还是气不过,她扬手一伸还要再打,赫连苍穹已经先一步攫住了她的皓腕。 力道之大,几乎要折了她的手骨。 对于她的不自量力,赫连苍穹冷声嗤道:“不过是颗无足轻重的棋子,也敢来强出头吗?” “就算是颗棋子,也好过你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敢害,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听完了方才那番话,莫问灵这才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莫名其妙的被娶进赫连府这个豪门大户。 她只是个饵,用来诱使奸人现出原形。 如果换做是从前,对于这样的真相,她可能会受伤、会怨怼,可如今—— 杏眸蓦地瞥向自己的夫君,眸中看不见一丝的伤害怨怼,有的只是一抹深情的眷恋。 能替他做点事,她很开心。“就算是棋子又如何?我心甘情愿成为棋子,只要能保得苍龙安全无虞,就算替他挡灾我亦不悔。” “是吗?当真不悔?” “当然。” “那好,”赫连苍穹收紧自己的手,眼看就快要硬生生地捏断莫问灵的腕骨。 “赫连苍穹!”不再敬他如兄,赫连苍龙连名带姓的唤着,厉声说道:“你若敢伤她一根寒毛,就休怪我不顾兄弟情分。” “既然我早已不把你当成兄弟,你以为我还会在乎那一点点的情分吗?”赫连苍穹冷笑,狠心地再次加重力道,仿佛真要听到骨头断裂的声响才肯罢休。 赫连苍龙见状,冲上前来想要救人,可是才出手就觉得气凝血窒,真气难出,一口气喘不上来。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再妄动,一旦毒气攻心,那就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了。” 赫连苍穹一边折磨莫问灵,一边观赏着赫连苍龙恁弱的模样,心中好不快意。 他努力那么久,就为了这一刻,莫闯灵的存在倒是为他的计划加了不少分。 要知道,十几年来双腿不良于行的恨,哪是赫连苍龙一条命就可以抵的,他要将自己的痛苦,十倍的还给赫连苍龙。 从他护着莫问灵的话语中,不难知道他的一颗心早就全放在她的身上,所以她若痛一分,他就会痛十分。 他折磨着莫问灵,就像是折腾赫连苍龙一样。 “放开她!”赫连苍龙咬牙强忍剧痛,依然抢上前来想要阻止赫连苍穹伤害莫问灵。 “夫君……”望着他那额爆青筋的模样,莫问灵就知道他正在承受怎样的折磨,面对这一切,她着实不舍,她宁愿自己殡命,也不愿连累他半分。 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早已与情爱无缘,没想到造化弄人,让她又碰上了赫连苍龙。 她识了情,知了爱,但不悔。 “夫君,不要这样!若他真杀了我,替我取他性命报仇就是,他这番作为,凭他那残了的双腿,也一定逃不掉的。”望着夫君疼痛难当的表情,莫问灵的心在淌着血,无奈就算她出声阻止,依然止不住赫连苍龙的救妻之心。 只见他尽管拳拳虚弱。但却咬着牙无论如何不肯放弃,就是拼死也想救下自己的妻子,不忍她被伤到一丝一毫。 “哼,徒劳无功!”轻而易举地闪过了赫连苍龙虚软的拳头,赫连苍穹脸上的冷笑更甚,手一揪,就扯住了赫连苍龙的衣襟,将他整个人给扯了过来。“你知不知道就算我放了她,旁人也不会放了她?看在你就要死了的份上,我就好心点告诉你,有人想拿你妻子的小命,遥祭他的爱人呢。” “是谁?”灵儿那向来与世无争的性子怎么可能招来杀祸? 赫连苍龙不相信,但见赫连苍穹那一脸的信誓旦且,却又忍不住问道。 “萧柳元。”赫连苍穹大方的给了他一个答案,还不忘添油加醋的说道:“我只知他恨极了你那个小妻子,不但愿意拿着大把大把的银子让我花用,还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对你复仇,只要我能把你的小妻子交给他。” 一听到“萧柳元”三个字,莫问灵的脸色倏地刷白,要不是赫连苍穹还捉着她的手,只怕她已经跌坐在地了。 “灵儿,你怎么了?”见到莫问灵脸色惨白的模样,赫连苍龙心急万分,使尽了力气想要挣脱赫连苍穹的箝制,只想将她密密实实地护在怀中,完全顾不得会伤到自己。 赫连苍穹哪里会让他如意,硬生生地扯住了他,也不管他要不要听,自顾自地朝他说道:“别管那个该死的女人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方才我已经让我的手下偷偷在这院子四周都埋下了火药,等会只要我一点火,你们兄弟俩就得乖乖的到阴曹地府报到了,知道吗?至于你那小妻子,当然就得成为我答谢萧公子仗义相劝的礼物了。” “你……放手!”赫连苍龙喝叱,隐约已察觉到赫连苍穹神情狂乱,似乎不对劲。 “哈哈哈……你不怕吗?” “不怕。” “为何不怕?” “不过是一条命罢了,有什么值得怕的?” 听到赫连苍龙这样毫不在乎的话,赫连苍穹眸中的恨火骤然迸出。就是他这股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才更让人不悦。 “为什么不怕?你该怕的。你知不知道,那个萧柳元很恨你家娘子呢,如果你家娘子落在他手中,下场只怕不会太好。” “不会有这种事发生的。”她是他心中的瑰宝,所以就算拼死,他也会护住她。 “怎么可能不会?他就要来了,我把他引进来了,等他来了,你家娘子就会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 这个男人真的彻底的疯了。 赫连苍龙不再理会他,迳自努力挣脱他的箝制,就在他因为情绪激动而恍惚闪神时,赫连苍龙便一个巧劲挣开了他的手,踩踏着虚浮的步伐朝莫问灵走去。 一靠近她,他就忙不迭地将她给紧紧拥在怀中,细声的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状况僵持下不时,一道森冷的嗓音突如其来的出现。 “就算有你在,亦保不住她。”俊美异常的男人阴狠地说道。 啧啧啧,好一个缙继情深的模样。曾经,他也曾有过这样的一个爱人,愿意这样护着他、替他顶着天,但…… 含恨的利眸蓦地扫向充满惊惧,待在赫连苍龙怀中的莫问灵。 就是这个女人,要不是她命中带克,他心爱的男人又怎会死于非命? 萧柳元不疾不徐地走向他们,蓦地伸手给了毒发伤重的赫连苍龙一掌,令他趴倒在地,再粗鲁地将一旁的莫问灵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 已然饱受折腾的纤腕再也禁不起这样的力道,腕骨瞬间断裂。 “啊!”莫问灵的呼吸一窒,整个脸蛋青白交错,冷汗涔涔落下。 但她不敢喊疼,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一喊,赫连苍龙便会疯了似的为她拼命。 所以在最初的那声痛呼之后,她就死命地咬紧牙关,怎么也不肯让自己再露出一点痛苦的模样。 “终于让我找着了你这个小东西了,呵!”找了这么些年,终于让他找到了她,萧柳元满腔的恨意总算有了地方发泄。 “你……你……”莫问灵认得他,因此刚才一听到他的名字,她才会吓得双腿打颤。 这男人是木易然的好友,有着不同寻常的交情,在她嫁进木家后,他总用这样阴暗森冷的目光瞪视着他。 他恨她,可是她却一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看来,你倒是还记得我。”萧柳元伸手挑起她的下颔,对于她还记得自己显得颇为满意。他知道她怕他,而他打从一开始就要她怕他。 “你是夫……木易然的好友。”莫问灵原本要说夫君,但话到了嘴边却出不了口。略微一顿后,改口直呼其名。 那男人……虽然与她有着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望着愿意为她舍生忘死的赫连苍龙,“夫君”这两个字,她着实再也对木易然喊不出口。 “你胆敢直呼他的名讳?你这个该死的贱女人!”萧柳元顿时横眉竖日,一个狠厉的巴掌毫不留情扫上了她的嫩颊,力道几乎将她整个人打飞出去。 “灵儿……”赫连苍龙见状心疼地嘶喊,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发了狂似的抢上前去护住她。 “你是谁?为何如此对待她?”他双目欲裂地瞪着眼前这个长相阴柔绝美的男人,厉声质问,眼神中充满了不解的愤怒与指控。 “我是木易然的爱人,她害死了我的男人,我来找她索命有何不对?” 木易然的爱人?他的男人? 可眼前的人明明也是一个男人啊!两个男人怎么相爱? 突然之间,不单单是赫连苍龙懂了,就连莫问灵也懂了。她冷不防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难怪。难怪木易然对自己的妻子不但没有半分的欲 望,也毫不怜惜——原来就是因为他有断袖之癖。 他的家人应是心知肚明,但为免家族蒙羞,所以才会驱离了萧柳元,又在仓卒中将年幼无知的她给娶进门做童养媳,希望她能堵住悠悠众口,有朝一日更能留住夫婿的心,为木家开枝散叶。 谁知道木家一夕败亡,打乱了全盘的计划。 虽然萧柳元后来赶回了木家,但却已人事全非。 两年后,当他望着木易然的牌位时,恨便在他的心里头生了根,然后盘根错结。 认定了是莫问灵害死木易然,所以他立誓要拿她的命来偿,偏偏那时莫问灵已经从大牢里被放了出来,跟着靳天璇和白妙芹离开了青城,从此与青城的人再无联系,杳然无踪。 第十六章 好不容易直到现在,因为嫁了赫连苍龙,这才让她现了踪影。 刚巧这时他意外得知赫连府不寻常的状况,与满心怨恨的赫连苍穹搭上了线,知他一心想要报复,所以便暗中助他。这一切,全都为了将莫问灵这个丫头给逮着。 “是你杀了易然,所以我自然该找你偿命。”萧柳元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没有!” “何必不承认?易然的娘跟我说得很清楚,是你害死了他。那一夜就只有你和他在屋里,若非是你,那会是谁?虽然你是个弱女子,但那不代表你不用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任。”萧柳元瞪着她,冷然的说道。因为已经认定,所以不管她说什么,在他听来都不过是为自己辩解的脱罪之诃。 听得厌烦,他大掌一挥,又是一个巴掌朝莫问灵挥了过去。 那十足十的力道再次打得莫问灵重重地撞上了地面,整个人晕沉沉的。 “你不准再碰她!”赫连苍龙对着萧柳元咬牙嘶吼,恨不得自己能一掌毙了他,不让他再伤害灵儿分毫,偏偏他心有余而力不足矣。 “我爱碰就碰,关你何事?”朝着在地上粗喘的赫连苍龙啐了一口口水,萧柳元妖媚的一笑,完全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赫连府里里外外都已经被他带来的人给包围了,他就算想要灭了赫连府的主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我说人不是她杀的,关不关你的事?”赫连苍龙开口反问,不愿莫问灵再次因自己而受过。 虽是无心,但他间接害死了木易然是事实,就算有过,也应该由他来担。 “哼,狡辩之词,不听也罢。”萧柳言再次举步朝几乎起不了身的莫问灵走去,大脚一抬,其中所蕴含的力道足以让娇弱的女人去掉一条命。 “木易然是我杀的。”见情况危急,赫连苍龙赶紧大喊道。 那道声音划开了笼罩在莫问灵身侧的迷雾,在她失去意识前,窜入了她的耳际中。 “三弟不可!”虚弱的赫连苍云心急地喊道。身为苍龙的大哥,他太了解他这个弟弟了,苍龙现在是想用自己的命,来换他妻子的命。 虽然他也知道这是事实,但身为兄长的自私,还是让他忍不住地想要阻止。 只要再撑一些时间,再一点点时间,生机便至了啊…… 怎知赫连苍龙只是淡淡地扫了大哥一眼,那一眼仿佛是在告诉兄长,他的心意已决。 他继续朝着萧柳元说道:“那日我夜宿青城,在酒馆饮了一些酒,回客栈的途中偶然瞧见了木易然正在对灵儿施暴,我只想给他一个教训,就随便朝他踢出了一颗石子,谁知道他竟就因此跌跤而丧了命。是我害你没了爱人,也是我害灵儿没了夫婿,又受尽苦楚。” 赫连苍龙和盘托出真相,只为能替心爱的人多争取一些时间,好换来一线生机。 如果可以,他万分愿意替灵儿受苦,他也相信,只要他说出这些事实,萧柳元的怒气就会全数转嫁到他身上。 果不期然,原本将要踢向莫问灵的脚倏地顿住,缓缓落了地。 萧柳元一回头,带着既凶且狠的怒气,踅足往赫连苍龙的方向走来。 他抽出置于靴中的短刀,欺近赫连苍龙,利刃抵进他的颈项,咬牙朝着他说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她吗?不会的,要不是她命中带克,这些事也不会发生,我会杀了你之后再折腾死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黄泉路上等她太久的。” “你……”听了萧柳元的话,赫连苍龙瞠大了眼,气急攻心地瞪着他。 他不怕死,但却怕连累了灵儿一起死。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这样努力地对灵儿好,是因为心中的愧疚,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并不是那样。 除了愧疚之外,他还有更深一层的东西,是爱。 他的心,只怕不知何时早遗落在那个呆傻又胆小的小耗子身上了。 他宁愿带着她一起走,也不愿让她独留在这世上受苦。 思绪间,赫连苍龙眼角瞥见赫连苍穹悄悄地滑动轮椅,并以手势指使着外头的人引爆火药,他一阵心惊,骤然朝着赫连苍云喊道:“大哥,快带灵儿走!” 话才喊完,他拼着最后一口气爬起来冲向萧柳元,牢牢地抱住了他,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接着“轰”地一声,屋垮了,熊熊的火海开始快速地朝着他们逼近…… “三弟!”虚弱的赫连苍云大喊。 不能同生,那就同死吧。 在毒气攻心的那一刻,赫连苍龙仍然死命地抱住不断挣扎想离去的萧柳元,一双眼瞬也不瞬地望着在一片烟雾火海弥漫中,早已失去意识的莫问灵。 他要牢牢地将她记在心坎上,饶是将来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他也不想遗忘她一丝一毫。 原来,只是歉疚…… 她以为的真情挚爱,只不过是他一份盈绕心头的歉疚…… 自从大难不死后,莫问灵的脸上虽仍带着一份浅浅的笑意,笑容却怎么瞧,都让人觉得透着一抹淡淡的哀伤。 “今儿个还是不开铺吗?”白妙芹进了房,望着总是盯着窗外发傻的莫问灵问道。 望了好友一眼,莫闻灵不语地摇了摇头。 近来她的话越来越少了,有时甚至大半天都不肯开口说一句话,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啊?白妙芹忧心地望着她。 曾经,如意绣坊是莫问灵心头的宝,是她努力经营的一方小天地,但自从她历劫归来之后,她最常做的事就只是呆愣愣地看着窗外,不言不语,也不吃不睡。 她是在担心什么吗? “昨儿个皇甫将军遣人送来了口讯,要我转告你,赫连府的三少爷终于醒了,应该是已经脱离了险境。” 那日,还好赫连苍云早有准备,早早便派人通知了皇甫傲凡,希望借由将军府的帮助,好助赫连府逃过此一劫难。 知情后的皇甫傲凡,不但派人快马知会了上官极品,还带着靳天璇连夜从边关返京。但尽管他们已经日夜兼程,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们连袂赶到赫连府时,主屋早已陷入一片熊熊的火海,而那个纵火行凶的赫连苍穹和他的属下都还没来得及逃跑,就已经被皇甫傲凡和上官极品全都打趴在地。 那时火势凶猛,待在里头的人应该早无生机,若非上官极品和皇甫傲凡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拼死窜入火场中将赫连苍龙扛出来,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他们冲入火场时,身中剧毒的赫连苍龙早已气若游丝,却仍死都不肯放开萧柳元,共赴黄泉的决心可见一斑。 将人救出后,赫连府的火势慢慢受到控制,最后,赫连苍穹被扭送宫府,萧柳元葬身火海,而中毒已久的赫连苍云,则在赫连老夫人花了大把赫连府及赫连苍龙的银子,托上官极品寻得解药后,恢复了健朗的身子,继续操持着赫连府的家业。 唯有赫连苍龙,因伤势过重仍未醒来。 至于莫问灵,则是受了些皮肉伤,休养一段时日也就没啥大碍,只可惜那时的赫连苍云因毒发虚弱,而无法及时带走莫问灵,令她雪白的容颜因为那场大火而烙下了一块疤。 听到赫连苍龙死里逃生的消息,莫问灵的神色未变,要不是白妙芹心细,瞧见那几乎被她拧成一团的帕子,还差点真要以为她毫不在乎了呢。 “傻瓜,你若真是担心他,就去瞧瞧他,何苦一个人在这儿暗自伤心呢?”虽然天璇一再嘱咐要多给问灵一些时间,思索清楚自己未来该要怎么做,但她终究不忍心。 她踩着款款的步伐,在莫问灵身旁坐下,伸手执起好友瘦得几乎只见皮骨的小手,牢牢地握住。 “我知道你还是很爱他的,为何不愿见他呢?” 听说,昏迷了许久的赫连苍龙终于睁眼之时,因为没瞧见莫问灵,激动得简直没把赫连府的屋顶给掀了,若非几个汉子压着,只怕他早就拖着伤重的身子冲了过来。 面对好友的问题,莫问灵抿唇不语,只是愣愣地望着远方。 “难道……你恨他?”虽然知道好友一向心善,不懂怨恨,可是她的生命的确因为赫连苍龙而改变,也难怪白妙芹会往这个方向去想。 莫问灵依然不语地摇了摇头。 她不恨,一点也不恨,如果木易然曾经有怜惜过她一分一毫,那么她或许会恨。 可是打从成亲那日起,木易然带给她的只有畏惧和伤痛,就算名为夫婿、就算赫连苍龙杀了他,她依旧无从恨起。 “那你为何不见他?” “见了他,替他招灾吗?” “真相早已水落石出,你明知道这一切并不能怪你。” “就算如此,我还是差点害得他英年早逝,不是吗?” 这段时间,莫问灵的脑海中尽是那日赫连苍龙为了救她不惜舍命的画面,每每忆及此,她的心便忍不住地抽痛。 她害怕又伤了他,所以不敢再去接近他,甚至就连瞧一眼也不敢。 所以,她逼着众人和她联手,骗他说她已经死了,就是打定主意要和他老死不相往来,更何况…… 她慢慢地举起手,碰了碰自己颊上那块已结了痂的疤,苦笑。 一个堂堂的赫连府三少爷,身旁站的应该是绝世美人,而不是她这个已经毁去容颜的无盐女。 “你这样躲着是办法吗?”白妙芹就知道,好友除了想法走进死胡同,又信了自己有克夫的命外,真正在意的,还是她脸上的那个疤! 莫问灵低头不语,双眸却流下了泪水。 “傻丫头,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怎么会在意你脸上的疤呢?”白妙芹心疼不已地伸手将好友揽入了怀中,轻声地安慰着。 但她的话,入不了莫问灵的耳。 莫问灵知道自己还待在京城,只是想要确认赫连苍龙能活下去,现在既然他已经醒了,不再有性命之危,那么,也该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今儿个十五,月儿显得特别圆,月圆,人也该团圆—— 可惜的是,有人不愿跟他团圆。 他知道她没死,而且很肯定,但她却像只小耗子一样地躲了起来。 如果她有心要躲,以他现在负伤的状况,只怕也寻不着她。 可他知道终归有一日,他一定会找到她,然后将她锁在自己的身边,一辈子。 思念如影随形,折磨着他,让他忍不住步至了她的小铺。 他仰首瞧着写有“如意绣坊”几个大字的招牌,叹了口气。 如意如意,这究竟是如了谁的意了? 赫连苍龙看得一阵心伤,本欲转身离去,可是忽然间,他又伫足了。 “不要……不要……” 一抹熟悉的声音随着微风徐徐地送入他的耳中,他蓦地浑身一凛,不敢置信的眸光落在绣坊的小阁之上。 她不会是躲在这儿吧? 这样的念头才窜进心里,赫连苍龙已经迫不及待地跃上了小阁的窗台外,这一瞧,他傻了…… 他万分狂喜,也想狂笑,没想到这丫头当真傻笨得可以,连躲都不会躲,轻易地便让他给找到。 他轻轻地扳开她的窗,不一会儿,高大的身形已经遮住了映照在她身上的月光。 他就这么傻傻的凝望着、痴看着她,直到床上那本就睡得不安稳的人儿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星眸微睁。 终章 一张眼,她整个人吓得差点就从床上摔了下来。 他……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忘了自己该要逃,莫问灵就这么怔怔地望着他,这一望,望出了思念的煎熬,也望出了成串的泪珠。 “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儿很好玩吗?瞧你瘦得只剩骨头了。你这女人究竟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啊?”粗声粗气地掩饰自己心中的激动,赫连苍龙忍不住冲动地上前一把抱住她。 直到他温热的胸怀暖烫了她的身躯,莫问灵这才宛若大梦初醒,回过神来。 她开始挣扎,用手不够,连脚也一并用上,但却怎么也挣不开他有力的臂膀,她只好气愤的嚷嚷,“你走开,走开!” 稍稍地拉开彼此的距离,赫连苍龙凝着她的眼问道。“为什么要我走?你恨我吗?” 他那认真的模样,颇有她若说一个“恨”字,他便会立即消失,从此不再出现一样。 “我……”她想骗他,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其实,她多想留在他的怀抱啊!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脸上的疤,她的一颗心就冷了。 见到她犹豫的反应,赫连苍龙的心狂喜,只要她不恨他就成了。他倏地揽腰抱起了她,准备打道回赫连府。 瞧她消瘦了这么多,他很是心疼,他已经盘算好,要用怎样的锦衣玉食供养着她了。 “不行,我的脸……”莫问灵像条虫儿似的在他怀中扭动挣扎着,才不过说了五个字,赫连苍龙的神情已经愀然变色。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吼道:“你千万别告诉我,你不肯见我,是因为你脸上多了一个丁点大的疤?”事实上,她若不说,他还真没注意到那个疤。 “我……”就算再笨,莫问灵也知道自己不能承认,否则只怕下一瞬间,他会气得想扭断她的脖子。 那明明就是很大的疤,不是丁点大好吗?她委屈的腹诽着,可却没胆子说出品。 “你更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怕克到我,所以才会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躲在这里!”真相早已大白,那个木易然不是被她克死的,而是被他无心害死的,与她完全无关。 “……”莫问灵只能嗫嚅无语,因为她的理由,都被他吼完了。 “我警告你,既然你不恨我,那不管你还有什么理由,都得乖乖留在我身边,否则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揪出来。”赫连苍龙虽然粗声粗气的恐吓着,但动作却完全不粗鲁,而是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步出绣坊。 感受到他不变的温柔,莫问灵终于不再挣扎,认命地倚进了他怀里,跟着他回家。 怎么可能恨他呢? 这个男人虽然不小心毁了她的前半生,但却也是给了她另一条生路,现在,更给了她一个坚实稳固的家啊。 她不但不恨他,而且爱他,很爱很爱。 她想,她应该会爱上一辈子吧…… 挺着一个球儿似的肚子,莫问灵举步维艰地走着,她想去向赫连老夫人请安,可才进了院落,就引来大惊小怪的呼喊声。 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扶着她,只差没直接把她抬进屋子里,那小心翼翼娇宠的模样,让她的心蓦地一暖。 虽说经过几个月前的那番折腾,她已经知道老夫人坚持迎她进门,不过是将她当成“引蛇出洞”的一颗棋子,可她心底依然没有任何的怨尤,毕竟,老夫人是爱孙心切才会这么做。 莫问灵迸了屋,抬首凝视老夫人那始终带了点歉意的笑容,贴心体己的对老夫人说道:“奶奶,问灵有一事相求,不知可不可以?” 闻言,赫连老夫人连忙笑逐颜开地催促道:“你说、你说。” 打从那日她的赫连府被焚,那不肖的赫连苍穹被人逮进大牢,又得知这丫头因此被烧伤了脸后,她就万分过意不去,一直苦恼着自己该做些什么来补偿这个心善可人的丫头。 偏偏这丫头什么都不要,害得她心头总揣着一个疙瘩,生怕这丫头心里还是怨怪着她的自私。 现在好不容易这个孙媳妇自己开口了,她自然喜不自胜。 “我想请奶奶同皇上说说,让他别再怪罪皇甫将军所犯下的错了,好让将军时时可以带着天璇返京,同问灵聚一聚。” 那日皇甫傲凡偕同上官极品救了夫君,她满心感激,却不知如何回报,思来想去,也只有这样可以让她稍微心安。 “行行行。”一连三个“行”,赫连老夫人只差没有拍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做到。今儿个她就进宫一趟去见皇上。 “谢谢奶奶,还有……” “还有啥?尽管说。” “我想让府里多备些药品,可以请妙芹的铺子来操办这件事吗?” 她没忘了还孤身一人的好友,以往总是妙芹照顾她,现在她有能力了,自然也想尽一己之力。 “当然可以。”白妙芹这姑娘赫连老夫人也瞧过,看来也是个蕙质兰心的苦命孩子,帮帮她并不过分。 “还有……” “别还有了。为什么你今早没将大夫交代的补身药喝完?” 莫问灵还要开口,赫连苍龙已经从门外急匆匆地寻妻来了。 要知道,那些补品可是他贡献了大把银子,拜托上官极品替他找来的珍稀奇药,想要帮她好好调养身子,大哥想吃都还没有呢!谁知这丫头像是被他喂养怕了,总是逮着了空就不喝药。 “我……”莫问灵张口本想抱怨药太苦,但一见到赫连苍龙眸中清晰可见的不安,顿时话锋一转说:“我哪有不喝?只不过药烫口,我想放凉些,所以先找奶奶说说话而已。对了,你怎么进门都没向奶奶请安呢?” 这男人心眼跟芝麻绿豆一样大,记恨奶奶找她当饵记恨到现在,有时连话都懒得讲上一句,她看不过去,有时自然就会念上几句。 她的话顿时换来了老夫人感激的一眼,也换来了赫连苍龙的一记冷瞪。 但也仅仅是一瞪,赫连苍龙终究不甘地臭着脸,难得听话地对着老夫人说道:“奶奶,最近身子骨还硬朗吗?” 就这么一句话,赫连老夫人眼中便浮上了泪光,她激动万分地点点头,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还好,还好当初自己坚持让问灵进门,瞧,问灵不但引出了歹人,解决了府中的危机,更替赫连府怀上了曾孙,这会儿,连向来对她这奶奶没好气的孙子,也恭恭敬敬地同她问好了…… 这样很好,真的太好了……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