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傻惹人爱》 楔子 这是一场完美的婚宴。 气球,玫瑰,佳肴美馔与醉人的香槟。 空气里,飘浮着莫扎特「费加洛婚礼」那洋溢着幸福气息的轻快旋律。 在这充满浪漫气息的会场里,如果她可以不必担任介绍人的话,那就更完美了。贝怡文对自己叹息道。 坐在女方主婚人身边的贝怡文,一整晚都觉得不自在极了,先不说大家对这么年轻的「介绍人」投来的好奇目光,令她有如坐针毡的感觉,就连今晚的衣着,都让她好不自在。 她今天穿的这袭粉色小礼服,虽是从大姊衣橱里借来的,但她的品味没有话说,任何女性都会爱死这件优雅又不失灵动的小礼服--但坏就坏在,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这轻盈的雪纺裙襬,就会开始调皮的搔弄她的小腿,让她一直忍不住想伸手拨开它。 不只是这样,难得穿上高跟鞋的脚趾,也被尖头型的鞋楦挤得好疼,她忍耐了好久,最后终于忍不住踢掉鞋子,让可怜的脚趾头彻底解放一下。她知道这样很不淑女,不过反正在桌子底下,应该没有人会发现。 「贝小姐,今年多大啦?」女方的主婚人,也就是新娘的奶奶,用着浓重的山东腔问着。 怡文没听懂,只好尴尬陪笑。 「抱歉,您说什么?」 「婆婆问妳今年多大啦?」新娘的母亲在旁边帮腔道。 「二十八了。」怡文尴尬的回答。 「有没有男朋友啊?」 「呃……没有。」 「啥?快三十了,还没有男朋友啊?要积极一点啊!」 当新娘的母亲将话转述给怡文听时,怡文差点没窘得钻进地洞里。 提起这个,怡文就像是被踩着痛脚一样的疼! 天知道,她不是不想交男朋友,更不是不够积极!问题是她那「特异的体质」,就是会自动把她身边的男性统统赶跑,才会让她截至目前二八高龄,仍旧小姑独处。 「呃,那个……我……我去一下化妆室。」 为了避免尴尬话题继续,怡文已穿好高跟鞋,准备借机「尿遁」。 「啊,不行,怡文妳不能走!」新娘李佳佳连忙唤住怡文,「马上就要轮到介绍人上台了!」 「上台?」怡文不解。 「致词呀!」佳佳娇嗔道。 「致词?!」怡文听完,倒抽一口凉气,几乎想昏倒了。 「当然呀!若没有妳的『促成』,我和阿健怎么能相识相恋?妳可是我的大贵人,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妳当然得说几句话呀!」佳佳笑得连眼睛都瞇起来了。 噢,还有没有更糟的? 答案是──有! 就在她临场发挥、不知所云的致词结束后,怡文以为自己总算可以把麦克风交还给主持人,躲到化妆室去忏悔自己方才的脱线演出,没想到事情还没完。 这时,佳佳忽然咚咚咚的跑上台,抢过麦克风,对着台下宾客强力大放送。 「各位来宾,请听我说!」佳佳用戴着白手套的玉指,指向一旁的怡文,「这位贝怡文小姐,可说是我此生的贵人哪!」 怡文脸上的笑容顿时僵掉,她忽然有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想我李佳佳,二十六年来,始终不曾体会过什么是心动的感觉,要不是我拜托怡文,一定要她陪着我去相亲,我也不会遇见我的真命天子,和阿健来电,坠入爱河~~」 噢,拜托,卖搁贡啊!怡文几乎想掩面。佳佳该不会是打算在大家面前公开她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佳佳……嘘、嘘!」 怡文一直对她使眼色、摇头,要她别再往下说,但佳佳似乎没有接收到怡文的讯号,继续用着感动欲泣的眼神,热烈地注视着怡文。 「各位也许不知道,怡文从进大学开始就有某种神秘的力量,能够为周围的单身女性朋友,带来意想不到的桃花运!只要有她在女性同胞身边,就等于是得到月老和丘比特的双重眷顾,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觅得如意郎君!」 说完,佳佳紧拥了一下怡文。 「怡文!谢谢妳为我带来好运,成就了我的幸福,这分恩情,我会永远谨记在心!各位来宾,请大家为贝怡文鼓掌吧!」 啪啪啪…… 掌声如潮水,一波波的朝怡文袭来。 「谢谢,谢谢……」面对台下宾客热情的掌声,怡文只能尴尬的朝宾客挥手致意,小脸挤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走吧!我们下去吃喜筵。」佳佳亲密地拉起她的手道。 「呃……我需要上洗手间。」 不等佳佳首肯,她已提起裙襬,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化妆室。 空无一人的化妆室里。 怡文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垂头丧气的模样,就像是一朵久旱却盼不到甘霖的小花。 老天啊~~她的「特异功能」居然被公开了!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她贝怡文之所以会独身至今,就因为她是个被月老和丘比特怨恨的女人,所以只要她在场,全世界的单身女子都会比她更早得到幸福…… 怡文举手掩面,发出懊恼的呻吟。 这教她怎么有勇气走出这扇门,面对别人充满「善意」的同情目光呢? 「别难过,贝怡文,这件事本来就不是秘密,只是现在变得更公开而已。」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很阿q的安慰自己了。 怡文对着镜子重新补上唇蜜,振作起精神,做好万全的心理建设,准备重回会场把喜筵吃完。 没想到,当她一推开化妆室的门,门外的景况,却让她登时傻眼-- 走廊上,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未婚女子,每张脸上都带着相同的兴奋,以及渴望爱情的梦幻神情,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眨巴着,等待怡文将「桃花运」分给她们…… 第一章 轻柔的蓝调音乐中,混入了一丝铜铃的轻响。 「怡然咖啡馆」的玻璃门被推开,随着高跟鞋轻叩地面的清脆声,走进来一名盛装打扮、就像是从舞会里偷溜出来的小女人。 「哈啰……」贝怡文用着要死不活的声音寒暄着。 吧台后的男子,见进门的是怡文,一缕惊喜点亮了他的眸子。 已经接近子夜时分,虽说是周六的夜晚,但今天不停下着断断续续的雨,最后一桌客人刚走,而他也正准备提早打烊,原以为不会再有客人来了,没想到老天却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 「妳来了。」 明明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时,却像是别富深意。 「是啊!我来了。」怡文苦笑着回答。 他含着笑意的目光,缓慢而赞赏地打量过她的全身上下-- 今天的贝怡文,和平常绑马尾,穿着白t恤加牛仔裤的轻松打扮全然不同。 她取下了眼镜,长发松松地绾在脑后成一个可爱的小髻,用一只珍珠发夹别起,露出纤细白腻的秀颈;一袭平肩粉色的小礼服,衬得她雪肤更白,两腮如醉;礼服胸前精致的珠绣,更是绝妙的点缀,恰如其分的显出华丽又不过分张扬,雪纺材质的裙襬,则随着她的步伐轻盈地舞动。 她的美丽,令他联想到夏夜里在花前月下开着舞会的精灵,使他胸腔悸动。 不过,她的表情,看起来却像是刚刚从恶龙的魔掌下死里逃生般凄惨。 「不是说今晚要去吃喜酒,怎么会过来?」他噙着笑意问。 「唉~~别提了,今晚对我而言,简直像是一场灾难……」 怡文拖着老太婆似的脚步,爬上柜台左侧,那个始终保留给她的老位子。 见她的模样,元朗唇边的笑意更浓。 「灾难?不过是吃喜酒,能有什么灾难?」 「我的朋友佳佳--噢,就是今天结婚的新娘,她居然把我的『秘密』公开了!」 认识贝怡文至今四年,元朗自然知道她指的「秘密」是什么── 不管她和谁相亲,最后被相中的一定是附近的女人!像是陪她前去的姊妹、女性友人、同事等,更夸张者如隔壁桌的粉领族,或是为她送餐的女服务生之类,「中奖率」高得超乎常理。 为此,怡文已不知道自己间接撮合了多少对佳偶,在婚礼上当了多少次的「介绍人」,被迫接受新郎新娘还有双方家长的感谢…… 「她说了?」元朗含着兴味问。 「说了!」只要一想起这事,怡文便忍不住掩面,再一次发出懊恼的低叫,「结果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吗?」 「发生什么事?」他很配合的问。 「几乎所有前去参加婚宴的单身女性,全都跑来跟我要电话!」她哀怨的补充,「因为她们都希望我能陪她们去相亲!」 「哈哈哈……」 元朗忍不住仰首大笑,低醇的笑声在他宽阔的胸膛共鸣着。 他的笑声,引来怡文不满的白眼。 「人家已经够沮丧了,你这样大笑是什么意思?」她气得鼓起脸颊。 他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别沮丧了,这给妳,免费招待。」说着,他将一小碟开心果推到她面前。 「谢了,」怡文随意拨弄了下,却是意兴阑珊。「你这里有没有酒?」 「小姐,本店卖的是咖啡。」元朗正色道。 怡文却瞇起眼,摆明了不相信。 「少唬拢我了,元朗,你一定有私藏对不对?」 一面说着,她那双灵活的眼儿,还不安分地朝他身后的柜子瞟去。 「妳酒量不好,别学人家藉酒浇愁。」见她失望的模样,他终于心软。「好吧!我可以调杯『黑色俄罗斯』给妳。」 「黑色俄罗斯」,是一种以伏特加与咖啡甜酒混合而成的调酒。 「噢,真是太感谢了……哈啾!」 外头湿凉的天气,加上咖啡馆里的冷气,马上就让衣着单薄的怡文打起喷嚏。 元朗叹口气,拿起遥控器调高冷气的设定温度,再转身拿了自己的丹宁外套朝她兜头罩下。 「穿上。」 「噢!」感冒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尤其她的抵抗力原本就比较弱,怡文不敢逞强,连忙把外套穿上。 「我看还是给妳煮杯爱尔兰咖啡吧!」 说着,元朗挑选了略带酸味的摩卡咖啡豆,点燃酒精灯,开始升火温杯。 爱尔兰咖啡,主要是由咖啡、白糖、爱尔兰威士忌和鲜奶油所组成。 「迷人的恶魔」,有人这么称呼爱尔兰咖啡。 最初入口时,怡文首先尝到的,是微甜浓郁的鲜奶油,接着是带点苦,又夹着一缕酸的咖啡;在入喉时,爱尔兰威士忌的浓烈便压抑不住地从咖啡里窜出,但咖啡缓和了那分浓烈,将它转变为既香醇,又令人难以忘怀的滋味…… 最后,当爱尔兰咖啡顺着食道滑入腹中,有如一股暖意顺着身体静静流淌过,由腹腔向外慢慢地扩散,那感觉,彷佛真有个迷人的恶魔,在寒冬中轻柔的拥着你,暖着你…… 酒精在她体内发酵,使怡文周身寒意尽消,小脸上泛着可爱的酡红。 「太棒了!元朗,你煮出来的咖啡,简直像是艺术品!你可要好好守住这家店,如果你哪天决定关店回去重操旧业,我上哪儿去喝这么棒的咖啡?」怡文发出一声满足的酣叹道。 「这家咖啡馆,是为了懂它的人而存在。」 「那不就是说我吗?」她笑嘻嘻地抢白。 元朗微笑,静静的燃起一根烟,俊颜在淡蓝色的烟雾后面若隐若现。 透过那层氤氲,元朗落在怡文身上的目光带着谜样的柔情。 喝了爱尔兰咖啡,稍早之前的郁闷全被体内的酒精给赶跑。 这时店里正放着b.b. king的「sweet little angel」,轻松的节奏使怡文的小脑袋不由跟着摆动。 这时,略有醉意的她突发奇想-- 「元朗,我们来跳舞!」 元朗一脸好笑的看着她难得的嬉闹。 「妳醉了是不是?」 「才没有!」她略感不满,同时对他招手,「快点,别躲在吧台后面,出来出来!」 元朗拿她没辙,只好拉过烟灰缸,捻熄了香烟,从吧台后面绕出来。 也只有这个小女人,才能将他拉出怡然咖啡馆的吧台。 「快点快点!」趁着酒兴,怡文将他拉到店里较宽敞的地方,踢掉高跟鞋,滑进他的臂弯,搭着他的肩轻轻摇摆。 跳这种舞的好处,就是不必思考舞步,只须随着缓慢的节奏摇晃。 怡文嗅到元朗的气息,混合着咖啡,烟草,麝香,以及像是薄荷胡后水的味道,那是一种很阳刚,很令人安心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恍惚间,怡文觉得头更昏了,她感觉自己不像在跳舞,倒像是自己变成了鲜奶油,在咖啡里回旋、漂浮…… 雨夜和蓝调总是契合。 宁静的氛围里,人们不急着往哪里去,只管消磨在音乐里。 悠闲中,彷佛有种宁静的感伤在发酵。 当b.b. king 弹奏起「blues boys tune」时,那带着诗意的忧愁,不知怎么触动怡文心头的愁绪。 「元朗……」她低低的开口:「我不懂,为什么爱神的金箭老是绕过我?你说,我会不会是被丘比特给遗弃了?」 若不是因为这感伤的乐音,元朗听见这问题时真有点想笑。 「妳想太多了。」 她抬起头对他皱眉,似乎对他的回答颇感不满。 「你又知道了?」 「妳的幸福已经在前面等妳,只是妳还没有发现而已。」 她的秀眉皱得更深。 「是吗?那为什么我没看见?」 她苦恼抱怨的模样,落在元朗眼中,简直可爱得教他心软。 「因为……」他的唇角浮现一抹难言的微笑,「妳是个大近视,所以才没看见。」 「元朗,你真讨厌!」怡文捶他一记,喊道:「我是很认真的问你,你却老跟我开玩笑!」 元朗笑了起来,抓起她的粉拳,安放回自己的肩上,继续扶着她的腰随音乐摆动。 「别想了,妳听这音乐,多有感情……」 节奏变得更慢更徐缓了,到了最后,他们几乎是站在原处轻轻摇晃,像星夜的湖泊中小舟,轻柔的荡漾着……荡漾着…… 忽然,怡文软软地靠上元朗的肩,他的心突地重重一跳。 「怡文?」 待元朗低头一看,才发现怡文居然边跳舞边打起瞌睡来,大概是酒力发作了。 「真是的,明明一点酒量也没有,竟然还敢喝酒!」 他又好气又好笑,在她发心印上一吻,然后打横抱起她,将她安置到店后休息区的沙发上,抓来一条薄毯盖住她,准备打烊后再送她回家。 离开休息区前,元朗再度回头望了一眼怡文沉睡的容颜,眸中带着一抹宠溺的笑── 这个迟钝的小女人啊,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开窍? ************ 元朗第一次注意到贝怡文,也是在怡然咖啡馆里。 只不过,这家咖啡馆在当时还不叫「怡然」,而叫「卡尔维诺」。 对鬻文为生的元朗而言,他的工作就是需要燃烧大量的脑细胞和缥缈的灵感,所以咖啡因成为提振精神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卡尔维诺」开设在自家附近,对他是件好消息。 要不是他太忙,他是绝不会屈就便利商店里的次级咖啡,而宁愿自己煮。不是他夸口,他煮咖啡的功力可是专业级。 他妹妹就曾笑他,对咖啡的要求挑剔到近乎龟毛的程度,现在自家附近开了间不错的手工咖啡馆,他也乐得多花一些钱,享受比较好的咖啡。 平日的元朗习惯昼伏夜出,但在那一天,他不知哪根筋不对,竟在下午客人最多的时段出现。 他枯坐在角落的位子上,燃起一根烟,在烟雾与咖啡热气的氤氲缭绕中,开着笔电,将双手枕在脑后,和word左上角那个讨厌的回形针娃娃互瞪眼,看是谁比较闲。 灵感不来,就是不来。 msn里,电视台剧组和电玩公司的人都在在线狂敲,从谄媚、哀求到放狠话,看得出来他们都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好像他再不写出一点什么就会弄出人命一样。 烦。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对生活感到厌烦。 没错,靠着写偶像剧和游戏剧本,他是赚了不少钱,名气也小有一点,可是总有股莫名的烦躁堵在他的胸口。 他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有,可是只有自己知道──他的生活里,早就没了感动。 然后,他忽然看见咖啡馆另一个角落里,一抹白色的身影。 在充满女人嘈嚷声的午后咖啡馆里,她独坐的身影,显得那样安静且特别。 她戴着黑框眼镜,扎着马尾,穿着简单的白t恤与蓝色牛仔裤。 那样的打扮,在他看来就像个邻家女孩,普通到任谁也不会多瞧一眼,但是,她身上却有种奇异的气质,攫住元朗的视线,使他无法移开── 身形纤瘦的她,斜斜地窝在单人沙发里,好舒服好安适的样子,她那脱掉鞋子的莲足,小小的,白白的,就踩踏在柔软的椅面上,因为曲起双腿的关系,他看见牛仔裤的裤脚下露出一小截细致骨感的踝部。 那绝不是什么撩人的姿势,但那一小块肌肤,莫名的使他下腹起了一阵骚动。 她正捧着一本小说读得津津有味,从那本书的封面,元朗注意到,那并不是什么艰涩难懂的原文书,也不是什么文学巨着,就只是一本人人都看得懂的言情小说。 有些人会刻意到咖啡馆「展示」自己的阅读品味,但她却不是那样,她没有打算做戏给谁看,就只是单纯地读着她感兴趣的书籍,悠闲的享受阅读,悠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像金粉一样洒落在她身上,他看见光线在她的乌发和皮肤上跳跃,就像是听见愉悦的音符在起舞。 那一瞬,他竟羡慕起她所拥有的,单纯的幸福。 喝完咖啡,读完小说,她像只晒够了太阳的小猫般,满足的伸了伸懒腰,然后拎了编织包起身结帐,离开了咖啡馆。 然后,他忽然间有了灵感。 他写了一个关于咖啡馆女孩和一个颓废的作曲家的爱情故事,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后,丢给电视台──后来那部偶像剧还红极一时。 后来,他变得经常在下午跑去泡咖啡厅。 元朗不觉得自己是为了那女孩而改变生活作息,不过他必须承认,只要能遇见那女孩,当天他的心情就会好一点。 她和他一样,都是店里的常客。 后来,他无意间从老板的口中知道了她的名字──贝怡文。 知道她的名字,就彷佛距离她近一点。 从此,这三个字牢牢的刻在元朗心版上,成为无法抹灭的痕迹。 一年后,「卡尔维诺咖啡馆」传出准备顶让的消息。 元朗几乎是想也不想,就顶下这家店。 其实他从没想过要开设一间属于自己的咖啡馆,不过,当他想到这或许是自己和贝怡文之间唯一的联系时,留下这个能让两人继续碰面的地方,就成了他必然的选择。 重新装潢后,他将咖啡馆取名为「怡然」。 他想她应该会喜欢这个店名,也许她会受到这名字的吸引,走进来消费一回。 他承认这是一种引诱,却没想到这方式真的奏效了。 她起先站在店外犹豫着,后来还是下定决心走进来,点了一杯咖啡。 当她喝完咖啡,笑着对他说,他煮的咖啡尝得出幸福的味道时,他感觉所有的付出都有了代价。 后来她变成了他的忠实顾客,几乎天天来报到,两人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然后,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怡然咖啡馆破天荒出现了第一个,同时也是唯一一个保留座-- 属于贝怡文的专用席。 三年后,专用席依旧只属于她,并且还多了一个位置-- 就放在元朗的心底。 ********* 骤雨过后,月明星稀。 一部银灰色的休旅车在贝家大宅前停下。 元朗跨出驾驶座,站在贝家的镂花大门前,按了下电铃。 好一会儿之后,对讲机有了响应。 「哪位?」一缕悦耳的女声由对讲机透出。 「元朗。」说着,他抬起头,让监视器照见他的脸。「有一件喝醉酒的巨型包裹送达。」 黑盒子里的人显然愣了会儿,随即意会了过来,逸出一抹轻笑。 「噢……是怡文对不对?我马上出去。」 不多时,镂花大门发出一声脆响,步出一名即便素颜亦艳光四射的女子。 她正是贝家三姐妹中的大姊,贝君颐。 贝君颐无疑是贝家三姊妹中最美的一个,应该说,也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女子,她的美有如流动的火焰,婀娜、耀眼、而又充满生命力,令人几乎无法移开视线。 直到现在,元朗仍然不明白,面对一个这样的大美人,他为何能毫不动心? 「嗨!元朗,那个折腾人的大包裹在哪里?」 「在车上。」 贝君颐朝车内一望,果然看见怡文像猫咪一样蜷在后座,打着呼噜,睡得正香,车内漫着一丝酒香。 「真是伤脑筋,怎么睡成这样?」贝君颐无奈的叹笑着。 「她今晚累惨了。」元朗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宠溺。 精明的贝君颐,可没有错过他眼底的温柔。 「我想我没办法扛她进去,可以麻烦你把她抱进来吗?」 元朗笑,「看来也只能这样。」 元朗打开后座车门,轻手轻脚的将怡文抱出来,小心翼翼的唯恐惊扰了怀中人儿的好眠。 他充满呵护的举动,全落在贝君颐带笑的眼眸中。 她领着元朗来到怡文的房间,让他将怡文抱上床。 贝君颐帮怡文脱下高跟鞋,并且拉上薄被。 「真是的,她平时是滴酒不沾的,怎么会喝醉?」她口中抱怨着,但一双清澈的眼眸,却定定的望住元朗。 「是我让她喝酒的。」元朗歉然解释道。 「哦?」 「吃完喜酒回来,她心情不怎么好。」元朗见贝君颐仍侧着头在等待下文,只好进一步解释,「今天的婚礼,她担任的是介绍人的角色,妳知道她一直很介意自己的……呃,爱情魔咒,所以……」 贝君颐旋即明白了。 原来,妹妹又是为了自己遇不到真命天子在难过。 「我懂。」贝君颐点点头,美眸怜惜地望向怡文,「唉!这个丫头竟然没发觉魔咒老早就被打破了,还在那里自怨自艾,真傻!你不觉得吗,元朗?」 贝君颐像是话中有话,还特意瞟了元朗一眼。 面对她有意的刺探,元朗噙着笑不语,态度沉定如海,波澜不兴。 「我真不明白那个喜欢怡文的人,为什么不快些表态,我猜喜欢她的那个人,大概是不怎么真心,也不想负责任,只是想玩游戏,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贝君颐故意道。 出乎意料的,这次元朗开口了。 「我不这么认为。」 「哦?怎么说?」 贝君颐充满兴味地等着聆听他的辩解。 「我觉得,也许是喜欢她的人太过明白她的迟钝,所以想要给她多一点时间去发现,不急着逼迫她面对这分感情。」元朗慢条斯理地回答。 唔,这点她倒是没想到。 「所以,你不认为他是不够真心啰?」 他露出一抹莫测高深的微笑。 「时间将会证明一切。」 对于元朗的回答,她虽不满意,尚可接受。 贝君颐点点头,「最好是这样。」 将元朗送到大门口,这时他像是想起什么,忽然回头交代。 「对了!她的隐形眼镜还没拿下来。」要是不管她,任她戴到天亮,眼睛可能会发炎。 君颐听完,不由笑了出来。 呵!这男人,明明在意怡文在意的不得了,却还不肯说开。 「知道了,回头我会叫醒她,要她取下后再睡。」 「那,我走了。」 「慢走。」贝君颐带着笑意,目送元朗驱车离去。 见他的休旅车在道路的尽头化为一个红色的小点,她才关上门。 「看样子,爱上怡文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哪!」贝君颐感叹的自语着。 一阵夜风拂过,庭院的白茶花花影摇曳,就像是在轻轻附和着她的叹息… 第二章 怡然咖啡馆门上的铜铃悦耳的扬起。 “欢迎光临。” 正在洗杯子的元朗,从柜台后直起身,看见贝怡文推门进来,目光霎时暖了。 但他马上注意到今天她不是一个人来,她的身后,还跟了一男一女。 女的精心打扮,穿着正式的小洋装,从妆容到指甲都百分百完美,连发型都卷得很可以;男的比较随性,穿衬衫牛仔裤,搭了件西服外套,都会风格里带着休闲。 至于怡文,仍是平日的白t恤牛仔裤,长发扎成马尾巴,脚上踩着黑色人字拖,和那两人走在一起,感觉很不搭,但他却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嗨,元朗。”怡文笑着对他打招呼,然后指指后方的两人道:“我带朋友来喝咖啡。” “欢迎,随便坐。”元朗颔首,同时对她的朋友点点头。 他们一行三人挑了靠窗的座位落座,贝怡文故意挑了前面的位子,让那两人面对面而坐。 很眼熟的“阵式”。 一直注意着怡文的元朗一脸好笑。 看样子,这妮子今天又给自己揽来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明明不喜欢,却又狠不下心拒绝——这就是怡文,一个容易心软的小女人。 元朗望着怡文的目光,多了一抹怜惜。 “这件咖啡馆气氛真好,有点像是老上海法国租界里的咖啡厅。”才一坐下,身为室内设计师的魏玲雅,就对咖啡馆的装潢品味赞不绝口。 “这里的咖啡更好,现磨现煮,喝了保证上瘾。”怡文极力地推荐着,然后转身向元朗招手。 元朗从吧台后绕出来,他穿着黑t恤牛仔裤,手戴大镜面潜水表,脚踩马汀鞋,将略长的头发全部往后梳,扎成马尾,露出脸部立体刚棱的轮廓,与单边的银耳环。 型男!看见元朗的瞬间,玲雅竟闪了神,差点忘了今天是来相亲。 元朗高大的身影往怡文身旁一站,一只手看似随意的搭在怡文身后的椅背上,露出职业性的微笑。 “三位要点些什么?” “没有menu,怎么点?”沈又钧皱眉道。 “这里没有menu,看你想和什么咖啡,尽管点就是了。”怡文忙替元朗解释。 “这倒有趣!”玲雅用一双精心勾勒的媚眼瞟他,“那我要一杯法式焦糖玛奇朵。” “没问题,怡文和平常一样吗?” “对,一样。” 元朗笑着望向沈又钧,问:“先生呢?” “你们这里除了咖啡,还有没有别种饮料?我不喝咖啡,咖啡会造成骨质疏松。”他是骨科医生,所以特别注重骨本。 元朗的眸子,几不可见的眯了眯。 很久没遇到这种客人了,如果他不是怡文带来的朋友,他哪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抱歉,本店只卖咖啡。” “只卖咖啡?没有茶?果汁?”沈又钧故意刁难。 “茶和果汁,劳驾你到外面的自动贩卖机买。” 丢下这句话,元朗超又个性的转身走人。 沈又钧见状,先是傻眼,然后气结。 “什么态度啊?不过是小小咖啡馆的老板,架子竟然那么大——”重点是,还害他在两个女人面前丢脸! “喔,我的天!”玲雅突然发出低呼,打断沈又钧的发飙,双手按在胸口,一副快要喘不过气的样子。 “玲雅,你怎么了?”怡文紧张的凑上前。 “你是有心脏病,还是有气喘?”玲雅的模样,让沈又钧忘记发飙。 “都不是,我只是有感觉了!”玲雅忽然揪住怡文的手,兴奋地宣布,“怡文,你相信吗?我想我恋爱了!” “嘎?你……你没搞错吗?”怡文瞠眸,惊恐地想:不会吧?难道她的“功力”又精进了?他们坐下来才不到三分钟。 “绝对不会错!”玲雅肯定地点着头,“我想我爱上元朗了!” “什么!” 诧异的二重唱,出自怡文和沈又钧之口。 沈又钧气急败坏的嚷,“搞什么?你们在耍我吗?魏玲雅,你没搞错吧?今天你相亲的对象明明是我!” 玲雅冲着他假笑,“我知道,不过我到刚刚才发现,我们似乎并不适合,因为我受不了连喝一杯咖啡都要担心会不会骨质疏松的男人。” 尤其看见沈又钧一副蓄意找碴的态度,让她顿觉自己根本就看错了他。这种自认高人一等的男人,怎么会是理想的对象? 爱面子的沈又钧,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咖啡馆老板击败,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魏玲雅,你最好不要后悔!”他怒气冲冲的放完话,马上起身离开。 经过柜台时,元朗眼也不抬,不轻不重的奉送了句—— “慢走。” 那一句话,摆明他的不受欢迎,让沈又钧听了更气。 “哼!我再也不会来了!”他朝元朗呛了一句,没风度的甩门离开,那力气大得连门框都震动。 元朗无动于衷地继续煮咖啡。 合则来不合则去,他的咖啡馆,从来不勉强无缘之人。 “真抱歉,小沈的怒气不是针对你。” 很懂得把握机会的魏玲雅,看准了机会,立刻移师到吧台前的高脚椅上,想要进一步认识这个性格的咖啡馆老板,进而将他把到手。 “无所谓。”他将煮好的咖啡推到她面前,“你的焦糖玛奇朵。” “谢谢。” 玲雅端起咖啡,啜了一口法式焦糖玛奇朵,无预警的被那浓郁香醇的口感震慑。 这男人,煮的一手好咖啡! 因为这一杯咖啡的感动,玲雅对元朗的好感更是三级跳。 “好棒的咖啡!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我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咖啡……”向来伶牙俐齿的她,竟在这一刻词穷了。 “谢谢。”他淡然扬唇,收下她的赞美。 “我叫魏玲雅,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你即将多了一位忠实顾客。” 元朗再度微微一笑,但他的目光却是越过玲雅,望向靠窗座位里那个小小的身影,凭着了解,他敏感的察觉到怡文的不对劲—— 怎么回事?她怎么看起来有些落寞? 怡文没有想到,魏玲雅竟然会爱上元朗。 她的意思,当然不是指玲雅爱上元朗是件奇怪的事,凭良心说,除去他煮咖啡的手艺不谈,元朗的外形是十分出色的,至少她就目睹过好几次女顾客对他告白,所以玲雅会喜欢上元朗,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只是,为什么是元朗? 玲雅起先不是对沈又钧很有好感吗?就是因为玲雅想和沈又钧进一步交往,所以才会找她帮忙,哪里知道,玲雅忽然说变就变,竟对元朗一见钟情。 那元朗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元朗会喜欢玲雅吗? 根据她的“经验法则”,有她参与的相亲场合,一定会诞生一对情侣——这么说来,元朗也对玲雅一见钟情罗? 想到这里,怡文的胸口莫名一紧,像是被什么给绞拧了下,感觉有点疼。 昨天离开咖啡馆后,玲雅又拉着她去吃晚饭,整顿饭下来,问的全是元朗的事,她答的支支吾吾,几乎招架不住。 “你不是认识他四年,还天天往他的咖啡馆跑,怎么感觉起来你好像跟他很不熟?”玲雅还这样取笑她。 这是她才猛然惊觉,自己对元朗的事,所知的竟然这么少! 她知道他曾经写过剧本,嗜喝咖啡,父母俱在并且还有一个开烘焙屋的妹妹,店里的手工饼干和蛋糕就是出自他妹妹之手,他最喜欢蓝调和爵士乐,养了一只叫阿拉比卡的猫…… 然后呢?他喜欢什么颜色?星座?生日?血型?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这些她都不知道,也没想过要去问。 平常,她总叽里呱啦的朝他吐苦水,讲的全是自己的事,却忘记要去倾听。 对她而言,元朗就像她喝咖啡的习惯,是那么自然的融入她的生活里,她已经太习惯他的存在,天天见面,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会一只待在她一转头就看得见的地方,却忽略了要去了解他,就像她从不会去探究咖啡的品种一样…… “糟透了……”怡文抱着头,简直懊恼得想拿脑袋去抡墙。 呜!没想到,她竟然是一个这么差劲的人!元朗一定是倒霉透顶,才会交上她这种朋友! 叩叩!叩叩叩! “贝小姐,贝、小、姐!” 指节轻叩柜台的声音伴随高分贝的喊叫,使怡文熊熊吓了一跳,蓦然抬起头,对上一张生气的小脸。 “啊?怎么了?” “叫你那么多次都没听见,又去哪里神游了?距离下班还有半小时,请你不要现在就开始打混好吗?” 对噢!她都忘了现在是上班时间。 “对不起……”连忙低头忏悔。 “真是的!我都搞不清楚谁是员工、谁是老板了!” 身为二手书店“铅字馆”唯一的正式员工,林婉玉的职责之一,就是要监督偶尔会打混晃神的老板贝怡文。 “是是是,玉姐,我会改进、我会改进。”怡文尴尬地笑:“你叫我有事?” “对啦,你有访客。” 这么晚了,还有访客? 怡文不经意朝门口望去,她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喝!居然是元朗! “不……元朗?你怎么来了?”她惊讶到舌头打结。 怎么心里才想着他,他就来了? “今天提早打烊了。我想,咖啡馆的老板偶尔也需要感染一下书香气息。”元朗扬了扬手上的纸袋。“我还带了一点伴手礼过来。” 不必打开,怡文早就从那芳醇的气味嗅出答案。 “万岁!是咖啡!”她欢呼一声,分了一杯给婉玉后,自己也迫不及待地打开杯盖啜饮起来、 今天没到“怡然”去,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想念这咖啡因。 趁着怡文喝着咖啡,元朗带着笑意环视一扫,将书店仔细打量,从上到下、左到右,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书籍。 怡文笑了。“你想找书吗?” “不急,我想先看看这里。” 元朗跨开步伐,在书店内逡巡。 他一直知道她的店址,但今天却是第一次踏进她的领域。 质朴的书架,古旧的封皮,泛黄的纸页,暖融的灯光……这些细微的质感,在空气里混合成一种略带陈旧、沧桑,但是令人舒缓愉悦的气息。 他早就想进来这书店,他想,走进这书店,就可以更接近她一点;可是也因为这样,他迟迟不敢前来。 他太了解自己,如果他更接近她一些,就会不知餍足的想要更多,所以他最多只允许自己站在书店的对街,远远地望着,想像这她在里面工作的样子。 而今,元朗终于进入这里,他放慢脚步,在一个又一个的书架间浏览。 “铅字馆”只是一家小小的二手书店,但却是怡文从无到有,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虽然这家店并不怎么华丽,也并不怎么赚钱,但是因为她真心喜欢阅读,所以便很自然的选择一份和自己兴趣有关的职业。 自己的点被元朗这样打量,她觉得有些自豪,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某部分的自己,亮敞敞地摊开在他面前,任人阅览。 “很棒的店。”半响后,元朗说道。 “你真的这么觉得?”书店被人夸奖,比听见自己被夸奖更令怡文开心、 “是。”他专注的望着她,一字一句道:“这里充满了你的风格,我很喜欢。” 忽然,怡文有些脸红。 拜托!他是在说书店,又不是在说你,你干嘛脸红?怡文在心里骂自己。 在慌乱之下,怡文开始不知所云,“我……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书,但我记得你喜欢爵士和蓝调,我们这里也做二手cd和黑胶唱片,要是遇见状况不错的爵士或者蓝调专辑,我就会另外留下来,我想……说不定你会喜欢。” 他专注凝视她的眼眸如深潭,令人望不见底。 他……为什么不说哈?在那样的注视下,怡文感觉胃部莫名的紧缩,心跳如擂鼓。 因为紧张的关系,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发干的唇,忽然间,她注意到他的眸子显得更加深幽。 “元朗……你要看看吗?” “好。” 听见他的回答,怡文轻吁了一口气,像是因为终于可以从这样的目光下逃离而感到轻松一些。 怡文咚咚咚的跑进柜台,从桌下拖出一只小纸箱。 “嘿咻!”见她拿的有些吃力,元朗跨进狭小的柜台。 “我来。”他接过她手里的纸箱,轻而易举的抱起放在桌上。 打开纸箱,元朗开始一张一张审视那些唱片,唇边的笑意也不自觉加深。 怡文真的了解他对音乐的品味,为他留的唱片,他几乎全部都收藏了,其中有些他特别喜欢的,还买了两张,一张用来播放,一张用来收藏。 但是,这些全是怡文为他留的。 因着这些缘故,他贪心的全都想要。 “你收集这些唱片收集很久吧?”这一整套唱片可说是绝版珍品,市面罕见。 “没有啦!没有很久。”她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收集了两年多。 他望住她的目光,不知为何令她脸红。 “谢谢你,这全部都是我想要的。” 听见他这么说,怡文如玉般得容颜,顿时被喜悦所点亮。 “真的?全部吗?” “是,全部。” 太好了!都是他想要的呢!幸好当时她将这些唱片另外收起来了。怡文为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而感到雀跃不已。 “以后如果还有,再继续帮我留。”他笑着取出皮夹,“今天收获不少,帮我结账吧!” “不不不,那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怡文慌忙摇手。 他敛起笑容。“怡文,别这样。” “真的!我不能收你钱,这是一份礼物。”怡文认真的解释,“每天喝着你煮的咖啡,就能感受到一种幸福的滋味,和一份愉悦的心情,比起你带给我的,这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回报。” 望着怡文的面容,他心情激越,他多想抱住她,将她锁在怀里疯狂的吻她,感受她肌肤的温度,汲取她发间的幽香,他想告诉她他爱她有多长的时间,但理智及时扯住他。 在这一刻,元朗意会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已完全跨出了纯属“咖啡馆老板”与“老主顾”的范畴,自然地跨入下一个阶段。 怡文对感情的领会,比一般人慢好几拍,过去他不想躁进,强迫她面对他的感情,然后害她还未感受到爱人的美好之前,就先感受到被爱的压力。 虽然她走的有点慢,虽然他早就站在下一个阶段好久好久了,但他仍愿意等待她赶上来。 因为她值得这等待。 就像慢慢地烘焙那些咖啡豆,就像是耐心煮出一杯好咖啡,他愿意用等待,换去她心中的纯情开花。 而今,他终于等到一种崭新关系的萌芽,从今以后,他会一点一点缩短两人的距离,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元朗为什么不说话? 怡文有些不知所措的仰视着元朗,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今晚的他有些不一样,尤其是他的眼神,像带着电一样,当他望着她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快要不能呼吸。 这时,她才发现他们站的好近,近到她能感觉到他周身辐射出来的热度,以及他吹佛在她头顶的呼吸,还有,他身上那混合了咖啡香的独特气味…… 怡文的脸莫名的红了,她的心跳急促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元朗,好像不再是过去的元朗了,她的每一个细胞,都本能的感应到他的存在。 她觉得有点紧张,她希望他不要站的那么近,可是又不希望他推开——老天! 要是元朗发现她有这么怪异的反应,不知道会怎么想?肯定会被她吓跑吧? 沉默,延续许久,怡文的心情也越来越不安。 “好,我收下这份礼物。” 当元朗终于收回皮夹,那迫人的氛围也在刹那间宣告消除,怡文松了一口气,脸上再度有了笑意。 “不过,我坚持你明晚到‘怡然’来,我要请你喝一杯咖啡。” 怡文忙不迭地点头,满口应允,“好啊!我明晚一定去!” “你一定要来,”他饶富深意地加了句,“我等你。” 回到家,元朗还未打开灯,一抹丝般触感,滑顺地蜷擦过他的小腿。 “喵!” “阿拉卡比。”元朗将他从“铅字馆”带回的纸箱,往鞋柜上一放,然后笑着弯身,将欢迎他回家的猫儿捞起,享受它温存的亲近。 一向,就只有这只猫静静的等待他回家,这几年来,它一直是这屋子里的女主人。 他给阿拉卡比倒了猫饲料,换了干净的饮水,然后跨进浴室冲澡。 在舒适的水温下,他仰起脸,让水柱畅快地冲刷过他的全身。 十分钟后,再踏出浴室,阿拉卡比已经填饱了肚子,黏过来向元朗撒娇。 元朗一面擦着湿发,一面笑看着爱猫在他的步伐间愉快的穿梭着。 然后,他注意到电话留言键亮着,他按下按键,窝近沙发里听留言。 “您有十六通留言。” 元朗蹙了下眉,十六通? “喂?元朗,我是晶芬,你什么时候换了手机号码也不跟人家说,所以我只好打电话到你家罗!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生日快乐!” “元朗,还好我还留着你家电话。三十岁生日快乐!改天一起吃顿饭吧?哦,对了,我是蜜娅。” “元朗,我阿涛啦!妈的你咖啡馆还没倒?呃,在你生日还讲这么不吉利的话好像不太好厚?啊哈哈!总之生日快乐啦!要是你咖啡馆倒了记得回剧组,记得我永远等你的剧本啊!掰!” “郎,我是小妖,记得我吗?我有留新电话给你,你怎么都不打电话给人家?我好想你,人家想帮你庆生说,听到我的留言快回个电话给我,等你喔!” “郎哥,生日快乐啊!最近我们公司要推一个游戏,你要不要参一咖写游戏脚本?我们公司这次玩很大喔!还请名模林小玲来代言,你有意愿记得通知我嘿!拜。” 听若罔闻的任由留言播过一通又一通,元朗俊美的容颜看上去仿佛没有表情,阿拉比卡轻巧地跃上他的腿,张开嘴巴打了个呵欠,见它可爱的举动,才稍稍软化了他冷漠的神情。 “你也觉得无趣吗,阿拉比卡?”元朗爱抚着它颔下的绒毛轻笑着。 他正想将留言全数清除,忽然一缕清脆的声音流泄而出,使他停住了删除的动作。 “喂?哥,生日快乐呀!” 听见这熟悉的语调,元朗又惊又喜。 那是他妹妹,元歆。 “听说有人明天就要跨进三字头了,哗!好老噢!小妹怎么能不来致个意呢?为了表示哀悼,明天我会亲手烤个蛋糕送去你店里。我知道你的店在你生日当天都公休,所以我会让小精灵偷偷放进冰箱的冷藏库里,不必太感动!你只要偶尔回报我几顿香的辣的就行,我很好收买的啦!就这样,生日快乐!” 原以为元歆要挂电话了,没想到她又补了句,“对了,奉劝你一句话——法律是不会承认你和虹吸壶的禁忌之恋的,好好给我找个大嫂才是正经!” 妹妹的最后一句话又让元朗笑了。 轻抚着阿拉比卡蓝灰色的绒毛,望着它在他腿上满足地蜷窝成一个圈,猫咪慵懒的神情,令他想起某个也喜欢窝在沙发里看书的纤影。 “大嫂是吗……” 那一瞬,元朗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第三章 日轮尚未落尽,成群的星子已经在天空的另一头闪耀。 五点钟,怡文下了班,依约来到“怡然咖啡馆”。 咖啡馆门扉紧闭,窗帘掩着,门上还悬挂着一只牌子:“本日公休。” “咦?今天没有营业吗?可是元朗明明和我约今天啊!” 怡文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忽然咖啡馆内灯亮起,元朗叼着烟前来开门。 开了门,他撑在门框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眼底含着笑意。 “既然来了,怎不进来?”元朗问。 怡文第一次发现,原来元朗垂眸而笑的模样,竟要命的好看。 “你今天不是公休吗?”怡文指着门上挂的牌子。 “我今天确实不营业,只用来招待贵客。”说着,他侧身让出通道,“进来吧!” 怡文虽有些迷惑,但仍是走进咖啡馆。 怡文今天穿着无袖背心,当她侧身通过大门的时候,两人的身体无可避免的相触,她光滑而裸露的肩头擦过他结实的胸膛。 在那千分之一秒的瞬间,一种特殊的悸动,令他们两人同时一震。 好像有什么在怡文的体内苏醒,她脸颊红了红,惊慌的抬眼,正望入元朗的眸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关系,她感觉他的眸色变深了,像一泓充满诱惑的深潭,几乎要将她的魂魄吸进去。 “抱歉……”她呐呐的说着,几乎是从他的注视中逃开。 即使没有营业,怡然咖啡馆里的空气,仍然弥漫着诱人的咖啡香,怡文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直到那香味沁人心脾。 平日她到店里,总是高朋满座的景况,今日的空荡令她有些不习惯,尤其是元朗把大部分的桌椅全都撤到一旁,只留一张桌子在中央,桌子相对的位置则放着两把椅子,桌上摆放着两份餐具,显见今晚她是唯一的客人。 忽然,这种特殊待遇使她受宠若惊,又有些心慌。 “坐,我去放音乐。” 元朗随手捻熄烟蒂,转身走进吧台,这时,忽然有个东西落在她腿上。 “噢!”她发出一声低呼,惊讶的低头望住跃到腿上的小家伙。 那是一只蓝灰色的猫,她不懂得辨认品种,只知道这必然是只十分罕见的猫。 “她是阿拉比卡。”元朗的低笑声传来。 怡文眼儿一亮。 “原来它就是你常挂在嘴上的‘室友’啊!”她笑着举起猫儿,凑近自己的脸,“你好啊,阿拉比卡!” “喵!”阿拉比卡回以一记寒暄。 “它是今晚的陪客,希望你不介意。” 怡文好玩的轻搔它的下巴,不介意地摇摇头。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陪客,我可是很高兴呢!” 不一会儿,轻快的爵士乐流泄在空气里,带来某种愉悦的氛围。 “要不要喝柠檬水?” 正在与阿拉比卡玩的怡文抬起头,讶异地望向吧台后的元朗。 “嘿!我还以为你要请我喝咖啡呢!”她佯怒的抗议。 元朗倒是笑了。 “咖啡等吃过饭以后再喝,原本我准备了香槟,不过考虑到你的酒量实在太差,所以我决定带回家一个人享用。” “你还准备了香槟?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中乐透了吗?”她好奇道。 “都不是。”元朗将两只玻璃杯放到桌上,总算道:“今天只是我的生日。” 闻言,怡文先是一愣,接着大叫起来。 “今天是你生日?天啊!我不知道……你昨天就应该告诉我的,我什么礼物也没准备——” “礼物我昨天就已经收到了,不是吗?” 他指的,自然是那箱唱片。 “那不算啦……” 怡文下意识的反驳,但元朗却伸出手,对她摇摇头,制止了她的未竟之言。 “对我来说,那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他望着她,一字一字的说。 在那样的注视下,怡文的心再度狂跳起来,她不由自主的按住心口。 老天,她是怎么了?她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她开始觉得自己一定是吃错了什么药,所以才会对元朗产生奇怪的感觉。 那种感觉她无法很确切的说出来,但是她发现自己开始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当他在她附近时,她感觉自己心跳特别不受控制,她开始注意他的背影,他的气息,甚至还注意到他的头发在光线明暗下变化的色泽! 天啊!看清楚,贝怡文,他不是别人,他是你的元朗啊!怡文在心底对自己大声喊叫着,可是那一点用都没有。 怡文不是很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她的直觉很确定一件事—— 她的麻烦大了! 她怀疑,她可能对元朗,滋生了超乎友谊的感情。 这个领悟使她掩面发出呻吟。 “不会吧……” 这……这算是对爱情“开窍”了吗? 过去二十八个年头里,她从没有对任何一个男人产生这么强烈的感觉——高中与大学时代她是遇过一、两个让她有好感的男孩,但那都和元朗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她不会想要把手伸进他们的发中,感受发丝穿梭在指尖的触感。 她也不会去注意,他们的手指有多修长,头发的光泽是什么颜色。 她更不会想要像一只小狗般,将鼻尖埋进他们的颈际,深嗅他的气息! 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如此意乱情迷! 天啊!天啊!怡文在心底不断回旋着这句话,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大声。 怎么办?以前的她可以和元朗一同把咖啡言欢、兴之所至的跳舞,但是现在,她却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他! “过来,阿拉比卡。”元朗将猫咪唤过去,将一盘猫食放在地上。 阿拉比卡从怡文腿上跃下,乖巧地走过去,元朗的手指熟稔地伸到它颔下,宠爱的搔了搔它的下巴,笑看着它开始吃晚餐。 当元朗伸手搔弄到阿拉比卡下巴的时候,一种陌生的情愫淹没了怡文,使她莫名地躁热了起来,她忽然发觉自己居然有种冲动,想要把下巴伸过去也让他摸一摸。 当怡文发现自己居然有这么疯狂的念头,不由脸更红了,她下意识的伸手扬了扬脸,希望他不会注意到自己脸红的样子,但偏偏事与愿违。 “怎么了?”元朗注意到她的动作。 “呃……你不觉得今天好像有点闷热?” “我去把冷气温度调低。” “不,不,我……我喝点冰水就好。” 元朗点点头,先倒了杯柠檬水给她,又道:“晚餐马上就来。” 怡文啜着柠檬水,一双清澈的大眼则跟随他的身影转来转去,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拔开”! 元朗在吧台后准备晚餐,他不慌不忙、游刃有余的姿态真是赏心悦目极了。他今天穿了件凯文克莱的v领棉恤衫,恤衫贴着他的身躯,勾勒出结实劲瘦的体魄,每当他从高处取物,手臂的贲起如弓,绷着衣袖,充满了力与美……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种好饿好饿的感觉。 “怎么了?” 在怡文出神时,他端子上来两盘沙拉。“没有……”她连忙摇摇头,看见他端上的菜,怡文惊喜地低呼:“哗!好漂亮。” “这是前菜,熏鲑鱼沙拉。”他道。 桔红色的鲑鱼薄片,卷成玫瑰花心的样子,铺在翠绿色的青菜上,洒上芦笋、黑橄榄与切细的红椒,再搭配以特调整的橙桔酱汁,看上去简直令人食指大动。 “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尝尝看,这沙拉的滋味比看起来更好。” 元朗说得没错,当她尝了一口薰鲑鱼沙拉,新鲜的鲑鱼薄片在她舌上化开,那滋味美妙得令她没齿难忘。 “我真不敢相信,你不但咖啡煮得好,连沙拉都有五星级饭店大厨的水准!” 身为女人的她,真的要甘拜下风了。 元朗白牙一闪,笑了。 “大概吧!因为这的确是饭店大厨做的。” “咦?”怡文愣了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煮咖啡还行,但做菜就不太行,加上我想要吃一顿不会闹胃炎的生日大餐,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叫外送。” 怡文不由哈哈大笑。 这一笑,放松了怡文紧绷的情绪,往昔和元朗自在相处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开始愉快的享用这顿晚餐。用完了所有的餐点,连生日蛋糕都吃了,元朗站到吧台后,在虹吸壶的上座中铺上滤纸,燃起酒精灯,开始煮水。 看见元朗在磨豆,怡文知道他准备要开始煮咖啡了,立刻兴奋地跟过去。 “元朗,你要开始煮咖啡了吗?” 跳上吧台最左侧的那个老位子坐好,趴在吧台上,一双小巧白皙的莲足在高脚椅上晃呀晃,满眼的期待,仿佛在盼着棉花糖的小女孩。 她的模样太可爱,令元朗不由一笑。 “对,你还喝得下吗?” “当然!我还有一个胃,是专门用来装咖啡的。”她拍拍肚子开玩笑道。 水渐渐滚了,蒸气将沸水加压,沸水顺着烧瓶里的玻璃管被压入上层,这一瞬,怡文感觉自己的脉动回忆,血流窜升。 这是她百看不厌的一幕——当沸水与咖啡粉遇合的瞬间,仿佛是终于寻觅到了契合的另一半,产生了动人的变化,香气发散而出。 这时元朗拿着竹匙,微侧着脸注视着咖啡壶,心中估量着搅拌的时间,半陷在眼睫下的目光专注而微低,仿佛蓄着雷霆万钧,有如一只伏低了肩,蓄势待发的豹子。第二十秒,他出手搅拌,第四十五秒,他再搅拌一次,到了第五十秒,他熄灭火焰,同时移开酒精灯,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此时,整间咖啡厅早已满盈浓烈的咖啡香,像爱情的余韵,引人留连。 他从柜里取出怡文专用的杯子,将刚煮好的咖啡注入杯中,推到她面前。 “趁热喝。” 怡文端起咖啡杯,啜了一口不加糖也不加奶的原味咖啡。 “还是这么好喝……”捧着热热的杯子,她闭眼发出满足的叹息。 自从大学时代迷上喝咖啡后,她每天固定要来一杯,但是从没有一家咖啡的滋味,比得上元朗煮的那样教她回味、百喝不厌。 “元朗,从实招来,你到底在咖啡里面加了什么?为什么只要喝过你煮的咖啡,就再也离不开这间咖啡馆?” 元朗燃起一根烟,俊颜在淡蓝色的烟雾后面若隐若现,微笑如谜。 “硬要说的话,我确实是在咖啡里,加了一味独门秘方……” 怡文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不自觉的倾身向前。 “真的?是什么?快告诉我!” “这可是商业机密,我怎么能泄漏?”他故意慢吞吞的卖关子。 “噢!别这样嘛!”她看着他,“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就透露一点口风嘛!” 这个妮子!元朗被她看得发笑。 “好吧!我只告诉你一个,你绝不能告诉别人。” “好,我用人格担保,绝对不说出去!”说完,还像童子军一样竖起三指。 元朗移过烟灰缸,弹了弹烟灰后,才道:“是‘想像’。” “想像?”怡文超惊讶。 他微眯起眼,望着她道—— “每当我在煮一杯咖啡的时候,我就想像我正和我爱的女人做爱。” 什么? 怡文先是一怔,接着脸蛋绯红起来。 “做……做……”她舌头打起结。 “……爱。”他替她接完话,然后仰头大笑起来,“怡文,你口吃了!” 怡文顿时有些气恼。 “讨厌!我问正经的,你却在开玩笑!” 天啊!他对她说那种话,害她的脸烫得都可以煎蛋了! “我没骗你。”他取来一颗咖啡豆,放在掌心里,直视着怡文的目光道:“在烘焙这些咖啡豆的时候中,我想像我正和它们恋爱,我拿捏它们的分寸,揣测它们的温度,发挥最大的耐心,想着要怎样和它们相处,才能让它们展现最美的滋味与风情。” 被元朗的眸子锁定,怡文感觉自己仿佛被催眠。 “当我煮咖啡的时候,我便想像自己正要与心爱的女人做爱,”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徐缓而低沉,“爱情是火焰,而我是水,当爱情慢慢将我加热,我便逐渐沸腾,透过这虹吸管的甬道,我将自己推向她,淹没她,让她在我的拥抱中慢慢融化,唤醒她们独特的芬芳……” 天!她头脑晕眩,心跳得好快,寒毛立起,裸臂上甚至起了鸡皮疙瘩,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体内血液兴奋的奔窜着!若不是因为坐着,怡文怀疑自己会双腿瘫软! 如果这是诱惑,绝对是一等一的高竿! 在这样迷离的氛围、这样的炽热的目光,以及这样勾惑人心的声调中,没有一个女人能不受吸引! 但在此时,元朗按熄香烟,往前倾身,双肘靠在吧台上,嘴角噙着一抹懒洋洋的笑,那双直视她的魔魅幽瞳,就像是魔法师的双眼,或一池召唤人的深潭,随时会将她的灵魂带走。 “怡文,你知道吗?每段爱情其实都带着苦涩,有时候它甚至难以入口,即使是这样苦涩,但细细品尝之后,却能感觉喉间醇香的回甘……” 仿佛能感受到那分甘醇一般,怡文不由下意识的舔了舔唇瓣。 但这无意识的动作,却使元朗眸心燃起一把火炬,不自禁地伸指从她唇上抚揉而过。 这动作太亲密,怡文惊讶地眨眨大眼睛。 “元朗……” 那花瓣般的柔唇,引得元朗俯下头,他的吻似蝶翅,从她的唇角轻柔地拂过,如嬉戏般一闪而逝。 在那一瞬,本能掌控了一切,怡文不由屏息,眷恋地偏过头去追索,挽留那稍纵即逝的蝶吻。 她的回应,使他喉间发出一声压抑而模糊的低吼,长久以来的自制力松动了,他托起她小巧的脸蛋,覆上了她的柔唇。 两唇的交会,犹如致命的雷电,那来自心灵深处涌上的愉悦,使他们的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叹息。 他的舌沿着她的贝齿缓慢的探索,接着深入她丝滑的口中,纠缠她、撩拨她,品尝她甜美的滋味与那分柔润细致。 怡文被元朗的吻逗弄得几乎忘了呼吸,一种无以名状的愉悦感,使她的背脊掠过一阵阵的轻颤。 这时她模糊的想起,在大学的迎新舞会上,她曾被一个学长窍吻过,她以为那就是“吻”,但和元朗的吻比起来,才明白那根本算不上是吻。 元朗的吻是如此深入,如此亲密,就像是……此生等待已久。 他令她感觉完整。 察觉怡文尝试着回应他,元朗的唇角扬起一抹直接而火热的方式占有她的双唇,与她的舌缠绵。 忽然,咖啡馆的门上,响起了轻敲。 起初他们都没有注意,直到轻敲变成锲而不舍的重拍,将他们两人打断。 “该死……”元朗不得不放开怡文,胸腔如风箱般鼓动。 怡文则红透了脸看向别处,他注视着她酡红的脸蛋,嫣红肿胀的双唇,令他差点想要将她拉进怀中,再次吮尝她的美好。 做了几下深呼吸平复自己后,元朗从吧台后走出来。 “我去看一下是谁。” 元朗才拉开门,一记轻快的“哈罗”便传了进来。 这熟悉的声音令怡文一愣,她回过头,正好与进门的红衣女子四目相对。 居然是魏玲雅! 玲雅显然也没想到怡文会在这里,两人一打照面,都怔住了。 “玲雅?”怡文诧异的问。 玲雅迅速堆出满脸笑,“我刚路过这里,看见咖啡馆虽然关着,但里头透出灯光,我想元朗应该在店里,所以顺便买了些宵夜带过来,没想到怡文也在。” “谢谢,但我们才刚吃过晚餐。”元朗说。 “这样啊,那还真不凑巧。”“我们”?玲雅细细玩味着这个词,一双略带询问的美眸调向怡文。 玲雅是个极擅长察言观色的人,她发现她的闯入似乎打断了什么,只有他们两人的咖啡厅气氛微妙,咖啡厅中央的一桌二椅,还有怡文双颊与唇上的可疑娇艳……她很可能选择错了时机前来,不过,这也让她心里有个底,让她明白还有谁是潜藏的情敌。在玲雅锐利的注视下,怡文不知为何有种心虚、想逃的感觉。 “很晚了,我想我也该回去了……”怡文嗫嚅着说。 元朗正想阻止,玲雅却早一步开口。 “我车子就在附近,不如就让我送你回去?” 玲雅都这么说了,怡文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谢谢,那就麻烦你了。” “走吧!”玲雅勾着怡文走向门口,开朗地对元朗笑着,“拜拜,我改天再来喝咖啡。” 元朗甚至来不及开口,玲雅就像一阵风似的将怡文带走了。 上车后,玲雅不急着发动车子,反而打开车内的灯,她有些问题要立刻向怡文求证。 “怡文,你今天是不是和元朗约好一起吃饭?” 微挑的眼线,将玲雅的眼眸勾勒得有些犀利,怡文发现自己竟有些害怕。 “我……只是来元朗庆生。” “今天是他的生日?”玲雅顿时风云变色,“你明知道他的生日,上次我打电话问你的时候,为什么要骗我说你不知道?” 怡文忙摇头,“我没骗你!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玲雅根本不相信她。 玲雅强压下怒意,问:“怡文,你老实告诉我,你该不会也喜欢元朗吧?” 怡文在第一时间想否认,却无法否认。她向来就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 玲雅一双厉眸紧盯着怡文越来越惨白的脸,再问:“上次我问你和元朗的关系,你说你们只是认识四年的老朋友,难道你也是今天才发现自己爱上他的?” “我……”怡文嘴唇颤抖,不知如何回答。她的确是到了今天,才发现她早就爱上元朗却不自知。 见怡文完全无法否认,玲雅重重地闭了闭眼。 “果然被我猜对了!贝怡文,我们朋友一场,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她失望又挫败的表情,令怡文好难过。 “玲雅——” “你知道吗?以前我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但是当我遇见元朗,他的存在轻易瓦解了我过去的信念,我就这样爱上了他,而我甚至对他还不了解——你明白这种感觉吗?怡文,我是真的毫无来由的爱上他。” 怡文垂眸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手,心里微微泛苦。 她当然明白这种感觉——因为所有找她陪同相亲的女孩,跟她说的都是同一套,她们都经历过这毫无理性的一刻,她早已见证过无数次爱情奇迹。 只是这些奇迹,从未降临在她身上。 好不容易当她意识到爱情的降临时,却与玲雅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你曾告诉我,你和元朗认识了整整四年不是吧?你和他认识了这么久的时间,为什么偏偏现在才要跟我争?你是故意的吗?还是觉得这样耍人很好玩?贝怡文,我到今天才看清楚你的为人!我真是错看你了,亏我还把你当成好朋友看待,你却是这样回报我!” 玲雅的指责,像一把又一把的锋利刀子,毫不留情的砍向怡文。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被朋友这样误会,怡文眼眶都红了。 “你这是干什么?该不会是要哭了吧?”玲雅见状,简直快受不了了,“拜托你搞清楚状况,该哭的是我才对吧!” “玲雅,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真的很抱歉……”她虽极力隐忍,但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怡文,你知道吗?我不管这是不是因为你的‘能力’所造成,但我真的从未对一个人感情强烈,这种毫无来由的一见钟情,我此生未曾有过,我想……这可能是我第一次这么疯狂的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 玲雅深吸一口气,重重地闭了闭眼睛,将眼泪硬是忍了回去。 发动引擎,在引擎的运转声中,她的声音仍是如此清晰:“我知道我这么说很过分,但如果你真的对我感到抱歉,真的当我是朋友,就不要介入我和元朗之间,这是我唯一的请求,倘若你做不到——”玲雅咬咬牙,决绝地吐出,“那我们的交情就到今天为止!” 第四章 翌日。 贝家电铃响起。 想起陈妈一早便出去买菜,贝君颐披了晨褛下楼,按下对讲机。 “找谁?” “你好!我是宅配,有一束花指名送给贝君颐小姐。” 君颐翻了个白眼——天!真不知道又是哪个偶像剧看太多的家伙想出来的耍浪漫把戏,真会找麻烦! “知道了。” 片刻后,君颐抱着重得要死兼阻碍视线的九十九朵红玫瑰进门,一下不留神,她绊倒一个重物,脚下一个踉跄,整束玫瑰脱手飞出,火红花瓣洒了一地。 “天啊,我到底踩到了什么……怡文?” 君颐低头一看倒抽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倒卧在地毯上呈烂泥状的“物体”,居然是自己妹妹! 怡文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在靠枕堆中蠕动了下,手里还抓着电视遥控器。 “呜……大姐你踢到我了。” 君颐听了差点没昏倒。 “你这么早躺在客厅地板做什么?” “嗯……人家在睡觉……”怡文含糊不清地道。 “要睡干嘛不回房睡?等等……你昨晚该不会就是在这里过夜的吧?” “嗯!是啊……” 君颐抓起怡文的耳朵咆哮:“不成体统!你以为家里没大人了吗?啊?要睡回房睡!” “呜,好啦好啦!” 怡文只好从靠枕堆里爬出来,步伐迟缓的回房去。 看着怡文无精打采的背影,君颐不觉有些担心。 “真不知道那妮子吃错什么药了?” 又翌日—— 已出嫁的贝家老三贝露琪,中午到出版社交完画稿,与丈夫韩兆堂一同用过午餐后,然后绕道买了马卡龙神盒当伴手礼带回老家,才一进门就看见二姐怡文抱着一桶爆米花,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无趣的午间电视节目。 “咦,二姐,你今天在家啊?”露琪微讶的问。 “嗯……” “你吃过中饭了吗?” “嗯……” “书店今天公休吗?” “嗯……” 奇怪,她的书店不都是周一固定公休的吗?但今天不是周一啊! 而且二姐说话都没什么表情,真的很不对劲喔!来试探她一下好了。 “二姐,你知道吗?今天……今天外面下大雪喔!”露琪开始胡说八道。 “嗯……” “而且听说麦可·杰克森和猫王复活了耶!” “嗯……” “白宫发布新闻稿,说欧巴马决定要和小布希在一起。” “嗯……” 露琪见怡文不管她说什么反应都一样,不由惊慌失措起来,抓起二姐用力摇晃着。 “天啊!二姐,不要吓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被露琪这样一晃,怡文总算清醒了一些。 “咦?露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晕! “二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陪你去看医生好吗?”露琪好担心的说,还摸了摸怡文的额头。 “我没有不舒服啊!” “真的?”露琪半信半疑。 “真的啦!”怡文强调。 再翌日—— 怡文带了一本搞笑漫画到庭院里,可是她翻开漫画,看了很久还是在看第一页,阅读是她最喜欢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连最轻松好笑、字数最少的漫画也看不进去。 “二姐?”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怡文吓一跳。 她转过向,看见一身西装笔挺,提着公事包的弟弟贝一苇就站在门边。 “一苇,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身为贝家唯一的儿子,继承贝里建设集团成为贝一苇责无旁贷的责任,随着父亲投身于建筑业界,为将来接班做准备。 “我是帮爸回来拿资料。”贝一苇扬了扬手上的光碟。 其实那只是一张空白光碟片,他特意跑回来,只是因为分别接到大姐和三姐的电话后她们都说二姐怪怪的,他放心不下,所以特地选在午间返回老家一趟。 “嗯……”怡文回避着弟弟关心的目光,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合理化自己的跷班。 “人总会有倦勤的时候,累的时候就停下来休息一下,不要太勉强自己。” 怡文微笑,“我知道。” 贝一苇仔细端详怡文的表情,“你看起来气色真的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怡文忙摇手,“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有烦恼?哈哈……” “明晚国家音乐厅有一场很棒的演奏会,我们一起去听好不好?” 那一瞬间,怡文觉得好感动。 她这弟弟从小就非常细心,非常体贴,长得又帅,若不是他一再声明早已心有所属,她一琮会将身边最好的女性友人介绍给他! “一苇……”怡文拍拍弟弟的手,“我真的没事,不要替我担心。” “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要放在心底不讲。” 怡文忍不住笑出来,“欸,我们之间谁比较大啊?” “你,不过你老是迷迷糊糊的,我觉得我当你哥还比较合适。”贝一苇一本正经地道。 “我哪有迷迷糊糊?”怡文鼓起两肋抗议着。 “怎么没有,你——” 怡文看得出贝一苇还想说什么,但就在此时,他的手机传入一通简讯,贝一苇看完简讯后无奈地叹口气。 “我得回去开会了。” “嗯,别让同事等,快回公司去吧!”怡文催促着。 贝一苇往门口走动,走到一半又折回。 “怎么啦?是不是忘了什么东——” 怡文话没未说完,贝一苇张开手臂,搂了搂娇小的怡文,还开玩笑似的将她抱起,怡文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 “二姐,有事随时给我电话,虽然我现在比较少住在老家,但我们永远是姐弟,可别跟我生疏了!”贝一苇不放心地叮咛。 “我会的。开车开慢一点,注意安全!” 与弟弟道别后,怡文合上漫画。 既然没有心思看书,也不想再闷在家里,干脆出去走走吧! 暖煦的日光,非假日的午后,没有目的,不必赶时间地缓慢散步,其实是件非常享受的事。 怡文穿着印有大头狗的t恤,刷白牛仔裤,踩着一双黑色人字拖在街道上闲逛,忽而一名端着咖啡的粉领与她擦身而过,不小心撞上了她。 “抱歉抱歉!”对方急急道歉。 “没关系。” 对方离去后,还留下一缕要命的咖啡醇香,勾动了她胃里咖啡因的相思,令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残香。 天啊!她几天没喝咖啡了?起码三天!天知道她有多想念咖啡的滋味。 怡文的双脚象是自有其主张似地掉转了方向,往怡然咖啡馆的所在地走去。 离“怡然”越近,怡文的脚步就越轻快。当她看见咖啡馆门口那个蓝白色相间的半圆拱顶小雨蓬时,她的脸上露出大大的微笑。 站在对街,怡文强自按捺着想飞奔过去的冲动,望眼欲穿地等着交通号志上的小绿人出现,不料,在这时候,她看见靠窗的位置上,坐着一抹抢眼的火红身影。 是玲雅。 号志转换,小绿人伴随着导盲的布谷鸟轻快的漫步起来。 行人像鱼一样穿梭在斑马线上,怡文却觉得自己的脚重得像是举不起来。 想起三天前玲雅对她的说的那番话,怡文不知为何觉得胃部紧缩了起来。 还有十五秒。 布谷鸟鸣频率变快变尖锐,小绿人像是被狗追似的开始急促奔跑。 还有五秒,五、四、三、二? 怡文咬着下唇,站在咖啡馆的对街,怎么也不敢踏出那一步。 号志转红,汽机车像是被放出闸门的兽,暄嚣的再度占据路权。 怡文气沮地垂下头,安慰自己:不去“怡然”也没关系,至少到处都买得到超商的便利咖啡。 每当咖啡馆门上的钢铃响起,元朗总下意识的希望走进来的是贝怡文,但每次的希望都成了失望。 距离他生日,已过三天。 这三天,怡文不曾出现在咖啡馆,倒是她的朋友魏玲雅天天来。 发生了什么事?怡文从不曾这么久没来。 他生日那一晚,他吻了她,却来不及向她表白。自那一晚以后她不再来找他,这代表什么?她生气了?需要时间想清楚?或是对他没感觉?他想知道这三天她的小脑袋里在相什么。 至于魏玲雅——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室内设计师都这么闲,魏玲雅竟可以在咖啡馆一待就一天,不厌其烦的询问每种咖啡豆的名称与特质。 看在怡文的面子上,元朗努力压抑下心中的不耐,尽量满足魏玲雅的好奇心—— 但天知道,他已经快将耐性用尽,因为玲雅的问题越问越私人,对他的兴趣显然高过咖啡,已经快要令他忍无可忍!如果不是顾虑到她是怡文的朋友,他早就将她列为拒绝往来户。 元朗走进吧台后的休息区,拿出手机,迅速搜出旧日死党的电话,拨号。 电话响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有人应声。 “哈啊!喂?”电话彼端先是一记长长的哈欠开场,足见对方仍处在严重睡眠不足的状态。 “阿涛。”元朗的声音中带着低气压。 懒散样迅速消失,换上精力充沛的声音。 “哟,是元朗啊!怎么会想到打给我?真是蓬毕生辉啊!” 呆子,“蓬毕生辉”不是这样用的!但元朗没心情纠正他。 “怎么会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有意思要回剧组来啊?” “如果我没记错,剧组最近杀青对不对?” “对,怎样?” “你现在有没有空?”元朗的声音持续低沉。 “有有有!!!只要是你找我,我随时人空。” “那好,你现在马上到怡然来。” “要干嘛?” “代班。” 阿涛的脑袋一下子转不过来。“嘎?代班?有没有搞错!” “我等你四十分钟。”说完,元朗挂掉电话。 “天啊!元朗我真会被你搞疯……”阿涛用快死的口气嚷道。 “‘怡然’交给你了。”元朗拍拍他的肩说道。 “到底是有什么火烧屁股的事?”元朗从不拜托别人的,真的很反常喔! “改天再说。” “等一下啊!费老大要我问你,你最近有没有在写剧本……“ 不管阿涛在背后哇啦哇啦地喊什么,元朗迳自拿了钥匙,提了纸袋,从后门开了休旅车就离开,直奔“铅字馆”。 铅字馆内依然播放着轻轻柔柔的音乐,柜台上依旧插着一大束满室生香的香水百合,店员林婉玉坐在柜台后整理即将上架与将要cd上网的书籍资料。 元朗闯进宁静的铅字馆,他的模样太急躁,让林婉玉有些讶然。 “元先生?” 元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定下心神。 “我找怡文。” “她今天请假喔!” “请假?”这个答案令元朗意外。 林婉玉起先犹豫了一下,接着小声透露,“事实上,她已经请假三天了。” 元朗微蹙起眉,“怎么了?她生病了吗?她明天会不会来上班?” “不知道耶,贝大小姐没交代。”其实她也有点担心,可是她又不好过问老板的私事。 怡文没来上班,竟是贝君颐代为请假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谢谢,这咖啡请你喝。” 元朗将装了两杯咖啡的纸袋放在柜台,脚跟一旋,离开铅字馆,开车直驱贝家。 三天见不到怡文,他既困惑又不安,但当他知道她已三天没上班,他的心里只剩下担心。 “唔……不好喝,这个呢?哗,不行,酸味好重!” 怡文手里提了一大堆外带咖啡,从便利超商、星巴克到咖啡专卖店的现煮外带咖啡,就是没有一杯喝起来可以取代元朗为她煮的咖啡。 怡文超沮丧的。 怎么办?今后她要去哪里解她的“咖啡瘾”? 干脆帮婉玉加薪,请她每天下午去“怡然”帮她买咖啡?不行,元朗认识婉玉,他一定猜得到婉玉是帮她买,只有她才会点特调咖啡,也只有元朗知道她爱喝的口味。 “伤脑筋……我的味蕾已经被元朗宠坏了。” 怡文提着自己满手沉重的袋子。里头装的都是只喝了一口的咖啡,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种鼻子酸酸的感觉。 天色暗了,怡文拖着有气无力的步伐回家。 弯进巷口时,她忽然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就在那千分之一秒的瞬间,怡文直觉地倒抽一口气,踉跄后退两步,慌忙将自己的身躯藏回转角后面,感觉自己心脏跳得很快。 她……没看错吧?站在家门外的是……元朗? 元朗站在贝家对面的那盏昏黄路灯旁,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好长,他靠着围墙而立,一手握着携带式烟灰缸,路灯下,她看见他的烟灰缸堆满了烟蒂。 天,他在这里站了多久?现在还是咖啡馆的营业时间,他怎么会跑出来? 忽然贝家的镂花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元朗立即按熄了烟,站直了身躯。 怡文看见陈妈端了一杯水出来给元朗,元朗婉拒。 “二小姐还没回家啊,她也没带手机出门,元先生……你要不要改天再来?” “没关系,我不赶时间。” “我有打电话给大小姐,她交代请你进屋去等。” 元朗再度婉拒,“谢谢,我在这里等就好。” “这样厚……”陈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不然你渴了再跟我说,这种天气要多喝水才不会中暑,屋里还有很多柠檬水,不要客气。” “谢谢。” 陈妈进屋去了。 元朗又重新靠回墙边,准备再燃一根烟。 躲在转角处的怡文,这一刻心抖得剧烈。 他……真是来找她的?可是,她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元朗在弹开打火机时,忽然嗅到一缕绝不会错认的味道。 怎么会有咖啡的香味? 他转过头,不意与躲在转角只探出一颗头的怡文打了个照面。 “怡文?”这是她家,她躲在那里做什么?因为不想见到他吗? 想到这里,元朗的眼色黯了几分。 怡文吓了一跳,没料到会被元朗发现,她有点想逃走,可是又觉得很没礼貌,只好硬着头皮走出来。 “嗨!”她有点心虚的打招呼,却不太敢正视他。 “嗨。”元朗收起香烟,看着眼前微低着头的小脑袋,感觉很复杂。 看见她人好好的,没病没痛,他很高兴,想紧紧拥住她;可是想到她整整消失三天,都不去找他,让他寝食难安,又很想吼她,他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他只好挑了个安全的话题开头。 “你去买咖啡?”元朗看着她手上提满了袋子,皓腕上勒出许多红红白白的痕迹。 “呃……” “买这么多,全都是你要喝的?你喝得下?”他取下一杯,看见本子上印的字样,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嘲弄。“city café? 什么时候开始你改喝这种咖啡?” “不是……”她急急否认。 “想喝咖啡为什么不去我那里?” 怡文抬起头望住他,表情有些惊惶失措,什么都还未说出口,眼眶已经红了。 在这沉默的时刻,元朗蓦然明白了她心中想的,却说不出口的话—— 她想要找出能取代他煮的咖啡。 这个认知,使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无形的利爪抓破一个洞,痛彻心扉。 很好,今晚总算没有白来,至少他得到了他要的答案。 元朗平静地将那杯放回袋中,还她。 “我走了。” 怡文提着满手冷掉的,他转身离去时,她的心也凉了大半。 她知道元朗一定误会了,她张口,声音却卡在喉中,喊不出来。 有时候,人不会意识到这个人对自己的重要性,人都是在即将失去时,才测得出这个人在心底的重量。 为什么她总喜欢往“怡然”跑?为会么她话都能跟他说?过去她从未正视过这些问题,直到玲雅宣告她爱上元朗为止,那一刻,她才惊觉自己心底真实的感情。 天!她是这么盲目,如此迟钝,不曾察觉元朗对她而言,早已不只是一个朋友,他对她的在乎,也早就超越了朋友的界限,是她一直视而不见。 “元朗,我不懂,为什么爱神的金箭老是绕过我?你说,我会不会是被丘比特给遗弃了?”她曾这么问他。 “你想太多了。” “你又知道了?” “你的幸福已经在前面等你,只是你还没有发现而已。” 殊不知她误会了丘比特,他并没有摒弃她,是她忘了倾听心的声音。 当时她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她现在发现了,可是……这一切会不会太迟了呢? 蹲在地上,将小脸埋在膝上哭得好伤心,没有发现元朗在此时折返。 元朗原本已经走远,但上车前却看见她在路灯下缩成一团哭泣的样子,她的眼泪摧毁他的理智,让他的心可怕地揪紧着,到最后,他走不开—— 他没有办法丢下正在哭泣的怡文走掉! “怡文……”他的手角上她颤抖的肩,将她搂进自己怀里。 怡文在泪眼矇眬中,发现元朗居然折回来,她低喊一声,哭着抱紧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对他喃喃说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呜呜,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好讨厌自己……呜呜……” “怡文,你先别哭,有什么话慢慢说。”她像是非常沮丧,非常烦恼,一直呜呜咽咽地哭得非常伤心,但她说了什么元朗完全有听没有懂。 “你不懂……我觉得很内疚……呜呜,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元朗,我……” 怡文哭到最后,讲的话根本已变成外星语,超乎元朗的理解范围。她重复着同一句话,元朗努力分辨她的外星语,一直到第五次,他才听懂了她的话,而那句话,却深深震撼他的心。她说—— “元朗,我喜欢你……” 第五章 怡文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的脸。 “呜……好丑!” 眼睛肿得像核桃,鼻子红得像打过一百次喷嚏……她居然用这样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向元朗告白,真难为他没有吓得退避三舍! 而在措手不及之下被告白的元朗,居然非常镇定。 他先将她从地上扶起,然后问她:“我们需要谈一谈,要去你家,还是由我决定?” “随便……可是我想喝咖啡,一定要你煮的才行。”她一边抹泪一边说。 元朗笑了,“知道了。” 于是怡文上了元朗的休旅车,元朗先是开车载她在市区绕了绕,待她情绪完全平复后,才载她回自己家。 “这是什么地方?”怡文有些迷惘,她还以为元朗会载她到“怡然”。 “我家。” 怡文抬头,看见的是一栋日式平房,外观看起来就像一个老爷爷那么老,却保养得非常干净,很有味道。 “我怎么好像在哪里看过这间房子啊?好像是某个冰淇淋广告……” 元朗低笑,替她说出口:“抹茶宇治?” “对对对……” “嗯,我借他们拍过广告。” 对即将进入单身男子家毫无防备,也不怀疑他是否别有用心,却净想起一些有的没的——这就是贝怡文,单纯而不懂得怀疑。 看见元朗脱鞋,怡文也跟着脱鞋。 “我去拿双室内拖鞋给你。”元朗道。 “不不不,我想打赤脚。”她忙阻止,“赤脚踩在原木地板上多舒服呀!” 说完,怡文将鞋脱在玄关,享受赤足踩上原木地板的感觉,每走一步都有木制地板特有的轻微剥啄声。 客厅里没有多少家具,电视,音响,矮几,两张长沙发,靠窗的地上养了一盆绿竹,此外别无长物,清楚明了。 “喵!”阿拉比卡迎上来,亲密地摩挲元朗的腿,好像在对他说“欢迎回家”。 “我回来了。”元朗一掌托起蓝灰色的猫儿放在肩上,“这是怡文,记得吗?” “喵呜!” “嗨,阿拉比卡!”怡文摸摸它的下颔,阿拉比卡舒服地半眯起蓝绿色大眼。 就在她和阿拉比卡打招呼时,她不经意看见玄关墙上镜子里的自己。 “啊!”怡文发出一声惨叫。 “怎么了?” 她慌慌张张地用手遮起半张脸,“厕所……我要借厕所……” “左手边,灯在门边。” “谢谢!” 她拔腿就冲进厕所,关上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洗了把脸。 洗了脸后看起来虽然好多了,但对红肿的眼睛鼻子好像没多大作用。 “超丢脸的!” 怡文躲在浴室里发愁,根本不敢用这张脸出去面对外头的元朗。 不过……再难看也得出去,她总不能一辈子把自己反锁在元朗的浴室里吧? 怡文叹了一口气,终于走出浴室。 走出浴室,她就闻到令她眷恋数日的咖啡香。 对!就是这个味、就是这个味! 怡文循着香味来到开放式厨房,看见元朗将刚煮好的咖啡倒进杯子里。 “咖啡煮好了。” “谢谢。”她拉了中岛台边的高脚椅坐下,面容一整,端起咖啡先深深嗅闻咖啡香气,才开始缓缓啜饮。 每次看着她用如此珍视、虔诚的态度对待他煮出的咖啡,元朗的眼中不由盈满笑意。 “咦?这是……巧克力摩卡?”怡文有些惊讶,以前元朗说过,“巧克力摩卡”根本不能算是咖啡,只能算是甜品。“为什么?” “我奶奶说,巧克力是安慰哭泣的孩子最好的特效药。” “啊?可是我又不是小孩子!”怡文抗议。 说完,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在这相视而笑的片刻中,一种昔日的熟悉感又回来了,但仿佛又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 沉默的氛围,让两人有些不知所措,当怡文想起自己今晚的告白,不觉又多了几分难为情。 “我去放音乐。”元朗走向音柜,“你想听什么?” “我看看……”怡文放下杯子,也凑到cd柜前,“我想听爵士——” 忽然,怡文愣住了。 她发现,元朗的cd柜上有好多相同但重复购买的cd,有的甚至有三张之多!新旧不一,而且那些看起来都那么眼熟—— 然后,怡文忽然明白,那些看来眼熟的专辑,全是她前几天送给元朗的。 “原来我送你的,你早就都买啦?”怡文忽然觉得自己好傻气,还曾为了元朗说他每一张都喜欢而沾沾自喜,原来人家只是客套而已。 “你都有了怎么不跟我说呢?”怡文想要努力保持微笑,却显得万分勉强,“送了一堆你原本已经有的,你一定觉得很困扰,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吧?” “不,我很高兴。” 他的回答,令怡文诧异地抬起头。 元朗望住她,目光似墨浓,令她心悸。 “因为是你送的,所以每一张我都想要。” 在元朗的注视中,怡文心跳如雷,耳机嗡嗡作响,她觉得自己的双腿像煮熟的意大利面条一样发软。 她觉得头昏昏的,感觉这一切好不真实——可能吗?元朗会喜欢她吗? 过去,爱神的金箭总是绕过她,成全她身边的人,像是她的朋友,她的妹妹……甚至是不相干的人,她不只亲眼目睹过多少次身旁的男女因为她的关系一见钟情、成双成对。 她偷偷期盼了好久,却老等不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等得几乎心灰意冷——这一次会有奇迹发生吗?可能吗?她喜欢的人,也喜欢着自己? “我前面有着幸福,只是由于种种意外,它姗姗来迟而已。”元朗轻声念着他们曾经谈论过的罗兰·巴特的句子,垂眸凝视着她,“现在,它已经来到。” “元朗……”怡文伸手,想要碰触他的脸庞,却又不敢。 她真的好怕这一切是丘比特的恶作剧,只要她一碰,最美好的梦境就会破碎,她又回到过去那个不曾遇见爱情的自己。 元朗却在她缩回手之前握住她、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怡文,我爱你。”他望着她说。 怡文震动了一下,屏住呼吸,胸口仿佛有什么满溢着。 “我爱你,从四年前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一直爱着你,这么多年来,我始终在等你真正将我看入你的心底。”他微笑,“而现在,我想我终于等到了。” 几滴清泪,缓缓滑下怡文的脸庞,但一朵好美好美的笑容,却在她的唇上绽放。 曾经,她以为世界上不可能有人会爱上她了,但他却说,他一直在等她。 暗恋着一个人,是微酸的甜蜜;而两人相爱,是世上最美的奇迹。 她终于等到了,属于自己的奇迹。 怡文发出一声轻喊,投入元朗的怀中,他抱住了她,低下头来寻着她的唇。 在两人激切的拥抱中,不知谁的手撞着了音响的开关,音响里流泄出曲子《the blower''s daughter》,damien rice那略带着嘶哑的声音唱着—— and so it is,just like you said it would be,(就这样,一如你曾说过的) life goes easy on me most of the time……(大部分的时候生活就这样过去了……) i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我无法将视线从你身上移开) i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我无法将视线从你身上移开) i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我无法将视线从你身上移开……) 阿拉比卡趴在窗台上,看着这对紧紧拥吻在一起的恋人,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夜好深了,该睡了…… 怡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在陌生的地方。 亮丽的晨光从玻璃窗洒入,吊扇在天花板无声地转动着,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有车声隐隐流过,此外一切如此静好。 这是哪里? 怡文先是困惑,然后,记忆犹如回归的潮汐,她回想起昨晚的一切—— 昨晚,她哭着向元朗告白,她被元朗带回家,生平第一次夜不归宿,她先是……然后元朗就……最后两人就…… 怡文悄悄掀开被子,往里头看了一眼—— 被子下,她不着寸缕。 天啊!那不是梦! 她倒抽一口气,惊慌地弹跳而起,差点跌下床,幸好一只健臂拦腰一抱,将她稳稳地捞回床上。 吓死人了!还好有惊无险。 怡文闭眸舒了一口气,睁开眼,不意却对上元朗放大的俊容。 “早。” “早、早……”她的芙颊飘上两朵彤云,讲话不由自主的结巴。 “怎么突然跳起来?” “没事、没事,呵呵……”她觉得自己心脏跳得好快。 “睡得还好吗?”早晨的元朗嗓音低沉,格外有磁性。 “好、好,很好、很好……”怡文觉得自己好像退化成一只学舌的九宫鸟。 一早就和元朗四目相对,俊男在侧,美色当前,这……这对心脏太刺激了—— 不对!她在想什么?这时候她不应该还在垂涎元朗的美色吧? 但是当她对上他的目光,她的脑中却有如塞进软呼呼的棉花,不能运转,眼底全是他,只有他。 昨晚,她将自己给了出去,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就好像……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了,因为爱情的缘故,使自己成为一个全新的人。 晨光洒入卧室,清风拂动帘幔。 他俩彼此注视着,无须多余的言语,就这样把对方看入自己心底。 元朗伸手,温存地将她颊畔的发丝勾到耳后,然后滑至她颈际,略一施力,两人的唇便胶着在一起了。 元朗轻轻翻身,将她压进柔软的大床上,两人身躯交叠着,他的肌肤暖着她的,因为羞涩,她莹白的皮肤漾出粉樱般的艳泽。 他吮尝她,探入她丝绒般的口中,与她的舌尖共舞;他的大掌滑过她的脸蛋、秀颈香肩……一路往下,停留在她敏感的腰肢后侧,轻摩抚弄,怡文攀着他宽阔的肩细细轻吟。 两人亲密地吻着,四肢交缠,吐息融在一起,氤氲的热意,使得身体逐渐沸腾了起来…… 元朗分开她的腿,置身于她之间,在奔赴欢愉的前一刻,他漆黑的眼眸锁住身下的怡文,专注地凝视着她。 过去,他曾在无数的夜晚梦想过这一刻,而今她就在自己的怀中,渴望化为真实,这份美好的感觉令他几乎叹息。 怡文双唇嫣红且微微肿胀着,眼眸湿润,目光迷蒙,流转间有如水波荡漾。 “元朗?” 听见她唤了他的名字,他咧开一抹令她心悸的微笑。 “我在这。”然后,他缓缓地进入她。 怡文抽了一口气,那份紧密与充实,男女间最亲密的连系,令她目眩神迷。 当他开始律动,世界仿佛失速了,她无法思考,只能攀附着他。 在犹如覆灭般的高潮过后,怡文浑身娇软,无力动弹,伏在他的胸膛上娇喘不已。 她累惨的模样令元朗怜爱地笑了,他将她调整了一个较舒服的卧姿,圈着她瘫软的娇躯,与她耳鬓厮磨,轻吮她的耳垂。 “元朗?”在朦胧入睡之际,怡文呢喃低唤。 “嗯?” “不要走开……” “我不会。” 听见他的保证,怡文的唇弯起一抹笑,放心地睡着了。 元朗低首,在她瘦伶伶的肩上印下一吻。 “我爱你。” 当怡文再度醒转,已是彩霞满天的傍晚时分。 “嗯……”她先动身子,接着缓缓睁开眼睛。 “醒了?”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怡文眨了几次眼睛,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几点了?” “四点半。” 怡文瞠大眼,接着发出哀号,“我一天没回家……完了!等我回去后,我姐会杀了我!” 她飞快跳下床着装,但她足尖才落地,便听见好大一声怪音—— “咕噜!” 怡文大窘,尴尬得要命,真不知要按住肚皮好,还是盖住自己羞愧的脸好。 元朗笑,“你先去冲个澡,我去弄点吃的,然后再送你回去。” 半晌后,怡文带着微湿的发从浴室里走出来,赤着足来到厨房,看见元朗背对着她正在煮意大利面。 看着他宽阔的背脊,一种深爱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让她感动得想哭。 曾经以为自己被丘比特和月老列入黑名单,只能羡慕别人的好姻缘,没想到 ,她也能与人相恋相爱,体会爱一个人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事。 她慢慢地走过去,靠近他的背,然后将自己的脸颊贴在那副令人安心的宽背上,像无尾熊似的环抱住他劲瘦的腰。 “洗好了?” 贴着他的背,元朗的声音,仿佛是从身体的最深处传来,令她不禁微笑。 “嗯。” “面快煮好了,你先去坐着。” “我陪你啊!”她孩子气地说着。 元朗想笑,煮个面有什么好陪的?但他想宠她,任由着她赖在他身边。 吃过意大利面,又喝了一杯咖啡,元朗送怡文回家。 “用走的,不要开车好不好?”怡文说:“晚风凉凉的很舒服,就当作是散步,吃饱饭散散步有益健康啊……” 元朗望着她,看出她其实在拖时间。 怡文红着脸低下头,觉得自己的企图表现得太明显,有些不好意思。 “你一天没回家,家人会担心。”他牵起她的手,“走吧!” “咦?” “你不是说想散步?” 怡文眼眸亮了。 “嗯!” 望着伸向她的大手,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手覆上,与他十指紧扣。 “走吧!” 牵着他的手,走在凉风习习的路上,怡文在心底拼命祈祷,要上帝帮助她紧紧握住这手,不让幸福轻易离去。 回到贝家,贝家女主人——也就是怡文的大姐贝君颐,正在客厅里恭候两人大驾。 “哟,我们的二小姐总算回来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大姐的表情,怡文觉得好像看见鲨鱼在笑,害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自母亲过世后,贝家就是父亲主外,大姐主内;贝君颐就像是当家主母一般,号令整个贝家上下,家里的事一概由她说了算,俗话说“长姐如母”,他们这些弟妹,对贝君颐可是又敬又爱。 “过去二十四小时打了几百通电话也没人接,也不知道是私奔了还是被绑架了,我们可是着急得都要报警了呢!”贝君颐一面喝着玫瑰花茶,一面慢条斯理地说着。 “对不起……我忘了带手机出门……”怡文羞愧地垂下头。 “我猜,你们大概去了无人岛了,那里连个电话也没有?” 元朗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贝君颐的矛头转向他了。 “是我的疏忽,我应该打个电话让怡文跟家里人报个平安。” “人既然平安回来就好,怡文,你回房去,姐有话要跟元朗说。” 怡文担心地望住元朗,她猜不出大姐留元朗说话的用意,只怕元朗会因为自己的关系被骂。 “姐,是我不好,跟元朗没关系,你不要怪他……” 贝君颐几乎失笑,妹妹都还未嫁出去,就先学会胳膊往外弯了。 “干么?他那么大个儿,我能对他怎么样吗?”她故意挑眉说道。 “怡文,没事的,”元朗给她一抹安心的笑容,“你先回房,晚一点我打电话给你。” 怡文犹豫了一下,才挪动脚步往房间走去,临去前还一步三回首,像是非常的不放心。 “我妹妹八成以为我会对你下毒手。”贝君颐不禁好笑地说。 元朗笑了,“她只是担心连累我。” “让她担心一下也好,这样以后她就不敢不知会家里一声而外宿。”贝君颐展手,往沙发一指,“坐吧,陪我喝杯茶!” “是。” 元朗接过陈妈端来的花茶,习惯性的先闻香,再品茶。 “怡文给你添麻烦了,先跟你说声谢谢。”她朝元朗举杯。 “她没有给我带来任何麻烦。” 贝君颐弯唇一笑,“看你们一起进门的样子,我想你们开始交往了?” 贝君颐冰雪聪明,元朗也不打算隐瞒,很干脆地承认了。 “是。”想起昨日,元朗的目光柔了。 “你等了她多久?两年?三年?” “四年。” 这数字令贝君颐微微一震。元朗可真是个有心人! “如果那妮子一直不开窍,你也打算一直等下去吗?”贝君颐不由好奇地问。 其实,元朗也没有想过,万一怡文始终当他是个朋友,他是否要继续守着那家为她开设的咖啡馆里?他对待爱情的态度,就像对待一株很有个性的花苗,不到无法坚持的时候,绝不轻言放弃。 “如果她一直没有对象,我想我会继续等下去。”他淡淡地说。 他的语气是那么平淡,却令贝君颐内心震慑。 她见过太多追求者,听过太多爱情誓言,那些人在那个当下说出的话,或许都是真心的,但是,他们说得出却做不到,一百个人之中,鲜有一、二个肯花心思去实践当初的诺言。 反观元朗,他从未承诺过什么,也从未以任何追求花招试图让怡文改变她对他的既定印象,不张扬亦不炫耀,他心甘情愿为了所爱的女人默默地守候,不愿为了缩短等待而扰乱怡文的心。 他相信每个人的爱情自有其时,有些人开窍得早,有些人开窍得晚,而有些人则是在很久以后,才会明白当时所以为的爱并不是爱。 “我们家怡文,是个幸运的女孩。” 元朗却笑着轻摇了下头,“或许幸运的是我。她非常单纯,没有心机,不矫揉造作,但她的内心,却有很丰富的感情。她对待一只小猫,一盆花草,或是一本旧书、一杯咖啡,都充满了感情,我想从她眼睛所看出去的世界一定很美丽,我希望我能一直被她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 贝君颐被元朗的话所感动了。 “有人曾说,怡文是贝家三姐妹中最容易被忽略的,这话曾令我非常生气。” 君颐轻道:“对我而言,怡文就像一块温润的玉,或许不够璀璨亮眼,但了解她的人,会欣赏她质朴纯净的美,我很高兴有人能和我一样注意到她的优点。” “怡文很幸福,有你这样的姐姐。”元朗诚心地说。 君颐眼波一转,红唇轻扬,“这可不表示,我就原谅你们让我操了一整天的心!” “我保证这种事以后绝不再发生。”元朗正色道。 “这还差不多。” 送元朗出门时,元朗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君颐以为他忘了什么。 “我忽然想到,我一直忘了告诉你,有时爱情并不是我们所以为的那个样子,不要被假象所蒙蔽。” “哦?”君颐不解。为什么要特意跟她说这个? 元朗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最聪明的女人,在面对爱情时,也往往看不清真相。 “我花费四年,等到了我所爱的人,却有一个人还在等待。” 君颐防备地环抱双臂,“你指的是我和雷明彦的关系?” “不,是另一个。”元朗对君颐笑了笑,“我走了。” 啊?什么跟什么?他到底想说什么? 贝君颐站在门口,元朗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困住了她,忽然—— “啊,讨厌的蚊子!” 君颐决定进屋去,将元朗的话抛向脑后。 第六章 “元朗,你不用去店里没关系吗?” “嗯,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怡文不放心地再问了一次。 “真的没关系,我已经请人代班了。”元朗笑道。 当阿涛发现自己居然不是代班一天,而是整整一星期,脸都绿了,直嚷着误上贼船,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这样啊!”怡文听了,心里暖暖的。 “怎么了?”连正在开车的元朗都注意到她的笑意。 “我……开心啊!”怡文笑得眼儿弯弯,“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呢!” 元朗听了,眸色柔了,他分出一只手,一路上都与怡文十指紧扣。 这天,他们决定去花莲,取道北宜高速公路,再从苏澳接苏花公路到花莲,非假日的高速公路车流顺畅,预估车程约一个半小时,但怡文一点也不觉得难挨,能够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只是坐在车里都开心。 因为怡文说,很想在夏天结束前看看夏天的海,元朗就计划了这次的旅行,他订了民宿,准备在海边慵懒地消磨时光。 元朗订的民宿,是白屋蓝顶的希腊风格,当东台湾的阳光洒在小屋上,白色小屋闪动着耀眼的光。 “好可爱!好漂亮!空气好新鲜!啊!我真喜欢这里!” 进入房间,行李才放下,怡文就高兴地跑来跑去,一下推开窗户,一下子走到阳台,一下子跑进浴室,嘴里不停地赞叹着。 元朗订的是双人房,两张单人床,一般女生进房间会先注意这个,但她眼里只有花莲的美景。 元朗笑看着怡文像个好奇的孩子般探险着,眼底满是纵容。 “元朗,快来看!”怡文站在床边对他招手。 他走过去,先感受到一阵凉风拂来,略带着海水的咸味,接着展现在面前的,是一幅碧海连天的绝景。 “好美!”为这一片动人的蓝,怡文感动得叹息。 元朗伸手,将怡文揽入怀中,让她的背契合他的胸怀,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 “想不想去潜水?”元朗问。 怡文闻言,眼睛一亮。 “可以吗?” “我预约了潜水教练。” “万岁!”怡文开心地欢呼。 东海岸的海边,沙子特别细,海水特别蓝。 换了潜水衣,听教练讲解完装备与注意事项,他们开始练习潜水。 由于两人都会游泳,所以很快就抓到窍门,他们开始练习潜水。 因着台湾东北角特殊的海湾地形,能的的那个汹涌的潮流,吸引了丰富的海洋生物在此栖息,清澈的海湾内约有八十几种鱼类出没,以隆头鱼科、蝶鱼科、雀鲷科、粗皮鲷科等较多,尤其变色雀鲷的出现率最为频繁。 在蓝色的水波中,五颜六色的鱼儿在他们身旁自在穿梭,他们好似也化为两条人鱼在海中悠游。 怡文对海底世界着迷,若非天色渐暗,加上教练不断催促,她还舍不得离开。 “下次绝对还要来!”她下定决心似的说。 元朗笑看她晒得红通通的脸蛋,问:“饿不饿?” “超饿的!”游泳不知为什么特别容易饿。 “我们去吃烧烤。” 结果,元朗带了怡文去了一家生意兴隆的烧烤店。 新鲜的虾蟹鱼贝、蔬菜,用炭火烤了,洒上岩盐,美味得令人晕眩。 “好好吃 !”元朗将虾子递到她唇边。 怡文尝了一口,“好鲜美!”她也递了一只已剥好壳的明虾到他嘴边,笑着喂他,“你也吃呀!” 元朗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皓腕,就着她的手慢慢地吃掉那只虾子,最后,他将她的纤指含入唇间。 他的舌,充满挑逗,而他的眼神,则诉说着比舌头更加诱惑的事。 怡文的小脸泛起薄晕,连耳朵都红了。 他放开她的手低语,“先放过你,等晚一点。” 晚一点?当明白他所指为何,心跳不由加快了些,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晚饭后,他们到海边散步。 远离城市的光害,东台湾的天空满是星光。 “早知道花莲这么美,真不应该到现在才来!” 与元朗手牵手走在沙滩上,怡文完全爱上这里的悠闲与美景,真想就此住下。“明早我预约了外海赏鲸,下午去太鲁阁国家公园。” 怡文听他说着明天的计划,大眼里满是向往。 “元朗,你花了很多很多时间计划这一切吗?”怡文突然问。 元朗挑了下眉,“为什么问?” “因为……我觉得很感动,从没有人为我花费那么多心思……”她的眼眸湿润,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元朗爱怜地轻抚她的脸蛋,道:“别想那么多,我喜欢看你笑,只要你开心就值得了。” “元朗……”她踮起脚尖,在灿烂的星光下,在温柔的浪涛声中,她攀住他的颈项,主动亲吻了他。 晚上返回民宿,他们躺在各自的单人床上,面向着对方,两人隔着两臂之遥的距离互相凝视着,玩了一天应该累了,但不知为何却都不忍入睡。 “元朗……”怡文终于鼓起勇气问:“我可以过去吗?” 元朗微微一笑,揭开薄被。 怡文钻入被中,和他挤在一张单人床上。 他抱住她柔软的腰肢,她环抱着宽阔的胸膛,倾听他沉稳的心跳声,感受两人肌肤相亲的温暖,不由满足地轻叹一口气。 她好喜欢赖在他身边,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觉得满心欢喜。 “元朗,你为什么要订两张单人床?”她终于问出这个令她困惑的问题。 “因为我不想让你有压力。”他轻声回答。 怡文抬头望住他,清澈的眼眸带着些许羞怯。 “那个……明天可不可以换一个床大一点的房间?” 她的话令元朗胸膛振动,逸出一串低笑。 “好。”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然后吻住她。怡文闭眼,回应着元朗的吻,任情潮将她卷入万丈波涛中,在他的热爱中摆荡着,被他的温柔所淹没。 星夜无语,只有海涛声轻吟到天明。 台北的晚上,毫无预警地下了一场骤雨。 怡然咖啡馆门上的铜铃乍响,一抹明丽的身影走进。 吧台后的元朗抬起头,看见走进店内的是魏玲雅。 进门皆是客,元朗一律扬起招牌微笑。 “欢迎光临。” 看见元朗又站回吧台后方,她的眼睛一亮。 “嗨!总算见到你了。” 今天她穿着干练的套装,西装外套内是低胸缀着珠片的小背心,极短的裙下,露出一双修长的美腿。 “一杯咖啡,老样子。”她喜欢在点咖啡的时候说“老样子”,仿佛她和元朗之间有某种默契。 玲雅在吧台前落坐,刻意地往前倾身,低胸领口下,饱满的双峰若隐若现,精致描绘的眼妆,带着若有若无的挑逗。 元朗经营咖啡馆四年,什么样的女客人没见过,对于各种卖弄风情的小动作早已无动于衷。 他转身从柜内取出两种咖啡豆,以适当比例加以混合,开始将咖啡豆磨成粉。 “我刚下班,顺道弯到这里看看你回来没有,你好久没到店来了!看来你晒黑了不少,发生什么事了吗?”玲雅看似闲聊般的问着,事实上一双锐利的眼却牢牢盯着元朗脸上的每一分表情。 “只是给自己放了一星期的假,所以拜托朋友来代班。”原来淡淡带过,并不想多说。 “啊,以后你可不能随便休假,否则我要上哪解我的咖啡瘾?” 元朗笑,“阿涛煮的咖啡,你喝不惯吗?” “那种代班小弟煮的半吊子咖啡已经不能满足我,我的舌头早已经被你养习惯了!” 玲雅是想讨好元朗,却没注意元朗的眉目清冷了几分。 “是吗?”他垂眸,点燃酒精灯,不再接话。 玲雅并不晓得,阿涛绝非什么“半吊子的代班小弟”。 阿涛曾在法国知名咖啡馆修业七年,虽然外表看起来吊儿郎当,但他对咖啡品质的要求,绝对龟毛到不下于元朗。“怡然”之所以一直不请工读生,就是因为对咖啡的要求太过坚持一般工读生根本达不到元朗的要求,若不是阿涛肯帮忙,过去一个星期,他是宁可公休的。 九点半之后,雨势渐渐停歇,大部分的客人趁着雨停走出咖啡馆,赶着回家。 转眼间,咖啡馆只余两、三桌客人。 趁着人少,元朗较为清闲时,玲雅又道:“元朗,我有事想拜托你。” 元朗扬了下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和我朋友打算合伙,在捷运地下街开设咖啡厅,我朋友是主要出资者,我则负责店内设计与管理,目前雏形已备,但是唯独咖啡豆的门路还没个底,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一些建议?” “你想经营咖啡厅?”元朗感到有些意外。 “是啊!因为遇见你,所以对咖啡产生兴趣,刚好有朋友在找合伙,所以我就参一脚了。”见自己的话题,成功引起元朗的注意,玲雅笑得更甜,“虽然只是小小投资一点,到底我还算是个门外汉,为了避免投资失败,只能来向你讨教啦!” 元朗沉默半响,不明白玲雅为什么突然想开咖啡厅。 台湾的咖啡厅竞争非常激烈,加上便利超商打出平价咖啡策略,几乎让市场呈现饱和状态,若不能走出属于自己的独特性,找出属于自己的客群,生存的机率微乎其微。 玲雅是怡文的朋友,他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她这些,但玲雅见元朗不说话,以为元朗不乐意,立刻加把劲的卢他。 “元朗,大家都朋友,拜托帮个忙嘛!” 见她双手合十,把他当神拜,元朗不禁好笑。 “既然决定要开咖啡厅,还是要多做功课才行,”元朗随手取来一张杯垫,写下一些价格公道、品质的盘商,“你可以先到这几个地方看看,这几家盘商的老板对咖啡很有热情,你可以多去和他们请教。” “我的合伙人曾建议我去drop。” 元朗不以为然地挑了下眉,“drop的价格虽然低,但是咖啡豆品质良莠不齐。” “原来这样,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将drop列入考虑了……”玲雅又掏出一份资料,“你可不可以煮这几款咖啡让我试饮,虽然这几款咖啡都含有巴西咖啡豆的成分,但是消费者口味似乎教偏好这两种……” “或许不只是咖啡豆成分的问题,与烘焙度也有关。”元朗从柜内取出烘焙度不同的咖啡豆,让玲雅品评分辨。 在无人看见时,玲雅的唇角湾起了一抹得逞的笑—— 太好了!a计划,成功! 今天元朗肯帮她,以后她就有根多借口可以接近他了。 她想,人都是日久生情的,只要她制造机会多和元朗相处,并且迎合元朗的兴趣,凭她的条件,时日一久,她就不信元朗不动心! 因为魏玲雅的关系,元朗比平常晚了半小时才离开咖啡馆。 “元朗,谢谢你帮我,我觉得今天收获好多!” “别客气,改天见。” 关上灯,锁上门,元朗朝自己的休旅车走去。 玲雅眼看着独处的机会都要消失,她情急下,连忙喊住他。 “元朗!” 元朗停下脚步,微侧着脸。“还有事?” “元朗,为了答谢你,我请你吃宵夜好不好?”玲雅眼中满是期待,找借口想与他多独处一会儿。 昏暗中,他的表情莫测高深。 万籁俱寂,在等待他回覆的那一刻,玲雅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别放在心上,魏小姐是怡文的朋友,我帮点小忙是应该的。” 听见元朗这么说,玲雅完美的微笑顿时垮了下来。 难道,对他来说,她的定位至今仍只是……怡文的朋友? 没想到,即使人不在,但怡文的影子始终站在她与元朗之间,是她最大的威胁。 “抱歉,我先走了。” 元朗朝她一颔首,发动引擎,转眼便将车子驶出巷道。 看着远方红色的车尾灯,玲雅的眼神不由得流露出几许幽怨。 同一时间,铅字馆的灯还亮着。 店门虽已挂牌子,但因为进门处的墙上有油漆脱落的清醒,所以怡文特意留下来补擦油漆。 没想到,这时却有个不速之客擅自推门而入。 “嘿!怡文,幸好你还在店里!” “家欣,好久不见!” 看见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怡文显得很开心,立刻从长梯上爬下来,她一手拿刷子一手提油漆桶,穿着旧围裙,头上戴着以旧报纸折成斗笠状的帽子,脸颊上还沾到一抹油漆,造型一整个很噱。 “怎么有空来啊?好久没看到你了,你最近在忙什么?王爸爸和王妈妈还好吗……” 家欣挥了下手,打断怡文的未竞之言。 “怡文,我只是来问你,这星期六你有没有空?” “星期六?不行耶,星期六我得看店……” “喔,对!我忘了你的店休是周日和周一。”家欣拍了下自己的额头,“那你这两天拨一天给我吧!就这么说定了!” 怡文眼儿一亮,“要去聚餐嘛?太好了!小佩和雅雅她们也会来吗?我好久没看见大家了,真想念你们……” 家欣噗哧一笑,“当然不是啊!你在想什么啊?我来找你,是希望你陪我去相亲!” “相亲……”怡文的笑容,变得有些呆滞。 “怡文,你知道吗?我们业务部最近换了经理,你知道他长得像谁吗?他长得爆像吴彦祖的!而且,听说他还是老板的侄子,你说,条件这么优的男人我岂能放过?我好不容易找借口约他出来,你一定要陪我去!把你的桃花运分给我,这对我很重要,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不行啦!家欣,我这礼拜真的不行……” “不会花你太多时间的,你只要去一下,促进我们的良缘就好了,到时你就可以去忙自己的事,不用陪我们也没关系……” 怡文垂眸,不言不语。 见状,家欣不由得生气了。 “怡文,我当你是朋友才来拜托你的,你就真的出一点力也不愿意?你忍心看我白白失去一桩好姻缘吗?” “不是不愿意,我只是觉得……就算我不去,你也可以试试看,先和他从朋友做起啊!” “什么?”家欣傻眼。 “难道你不觉得,和一个人从相识,到了解,到交往,是一段很美的过程吗?爱情不就是这些过程里,一点一滴产生的吗?” 家欣目瞪口呆的看着怡文,好像她在说外星语。 “喏,就拿咖啡来说吧!如果想要喝咖啡,将即溶咖啡粉倒进热开水里,其实也可以喝到,可是,真正美味的咖啡,是需要一点一滴的蒸馏,慢慢地守候,这样才能真正喝道咖啡的精髓与灵魂……” “噗哈哈哈哈……什么咖啡的灵魂?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啦?”家欣捂住唇,笑得双肩抖动。 怡文无奈。 好吧!她是不擅长比喻,可是她为什么笑得看到志村爆笑剧? “家欣,我没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好了啦,别再开玩笑了!我们言归正传,”家欣正色道,“星期日,下午两点在西华饭店toscana,我已经订好位子了,你一定要来喔!我的幸福就掌握在你手里了!就这样,拜啦!” 说完,家欣像一阵风般离去。 “等一下,家欣!家欣……” 怡文追到门口,正好看见元朗迎面而来,家欣与元朗擦肩,家欣看见元朗,不由露出惊艳的表情,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元朗瞧。 好……好俊的男人! 当她发现俊男是走进铅字馆,她忙不迭地又折返。 怡文见家欣折回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家欣,我真的很想帮你,但星期天我已经有约了,没办法陪你去……” 但家欣根本没在听,她一双媚眼只顾盯着元朗,元朗目光一冷,被这屋里的目光惹得隐隐不悦,便转过身避开家欣的注视。 “怡文!”她手肘推推怡文。 “啊?” “这是你朋友吗?快帮我们介绍一下!”家欣低声催促。 那一瞬间,怡文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帮我们介绍一下嘛!”她将怡文拉到一边咬耳朵,“这男的好帅,我想认识他!” “可是……你不是喜欢你们公司的业务经理吗?” 家欣闻言,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 “拜托!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人生那么短,俊男那么多,这是个开放的时代,你别死脑筋了好吗?” 怡文呆住了。 家欣的意思是,就算脚踏两条船也无所谓吗? 此时,元朗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在怡文身旁停下,一手搂住她的肩。 “你好,我叫元朗,是怡文的男朋友。请问如何称呼?” 男?男朋友? 王家欣顿时有些尴尬。 她以为怡文今生是跟恋爱绝缘了,没想到她居然也交得到男朋友? “我叫王家欣,是怡文的……大学同学。” “抱歉,这周怡文的假日已先被我订定了,希望你不要见怪。”元朗嘴上说得客气但眼神却透着阴冷。 “不会、不会……” 人家男朋友都开口了,家欣也不好说什么,更何况,她刚刚还出了那么大的糗,自然不好再待下去。 “那……怡文,我们改天再约,我再打电话给你,拜拜!” 家欣离开了,好半晌,铅字馆没有半点声音。 怡文放下油漆桶与刷子,然后拉下报纸做的斗笠盖住自己的脸,不一会儿,报纸浮现两块湿印。 “怡文……” “对不起,我有点沮丧,让我哭一下……”她在报纸下哽咽的说。 元朗叹一口气,将她转向自己,然后抱住她。 虽然没有声音,但他感受到她无声的啜泣。 “家欣她……是我高中时的好朋友,我们很久没联络了,今天她特地来找我,我好开心……”她鼻音浓重,并且不停地吸着鼻子,“可是,原来是我误会了,她不是来看我的……她说她喜欢公司的业务经理,所以才来找我帮忙……” 元朗拿开她紧捉的纸帽,抱住她的头,在她的发心落下轻吻。 “如果时间许可,我还是愿意帮的,可是……她看到你之后竟然说……人生那么短,俊男那么多,还说我大惊小怪……”怡文眨下一串泪珠,“家欣她……怎么会那么可怕?她已经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我真的觉得好难过……” 元朗抱着怡文,听她倾诉伤心话。 “从上大学开始,我就发现自己身上有种奇怪的力量,好像是只要我在场的联谊场合,就一定会配对成功,毕业后,更是常常被抓去相亲……有人还开玩笑的说,你不该开二手书店,应该运用天赋去当媒婆,赚得还比较多!” 元朗抱住怡文的手紧了紧。 想起有人曾这样讪笑她,元朗心中就有股怒气。 “我早就习惯了,只要是我自己的相亲场合,和我相亲的对象一定会和别人一见钟情,不过,我觉得就算自己不能因为这个能力而受惠,但若能促成别人的姻缘,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后来有越来越多人知道我的事,我发现我被当成一种取巧的工具,大家如果喜欢谁,就弄一个名为相亲或联谊的场合,然后找我当介绍人,不必追求,不必花费任何心思,就可以拥有他们梦寐以求的爱情。” 怡文抬手抹掉脸上的泪。 “可是,爱情是可以这样轻易操纵的东西吗?我甚至觉得,我的存在,对爱情而言,根本就是最大的讽刺!” “怡文……”元朗叹息了。 “我变的很不快乐,也好讨厌这样的能力,如果有上帝的话,我真的很想问它‘为什么是我?’、‘这种能力何时才会消失?’。有一阵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很沮丧。后来,有一次我去看电影《蜘蛛人》,里面不是有句名言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让我停止负面思考。 我想,这样的能力也许是月老或许是丘比特此给我的,我应该好好利用我得能力来做点什么,或许帮助更多人拥有属于自己的爱情就是我的使命……可是没有时候我会怀疑,我得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 怡文的眼泪落得更急了。 “毕业之后,我慢慢发现,来拜托我的人,有的根本已经结婚,甚至有人根本已经有了交往中的男女朋友,只是为了寻找刺激,所以想要利用我的能力左右逢源……原本我以为,我所拥有的,是可以使别人获得幸福的魔法,可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事实并非如此,我的能力,也可能造成别人的不幸……我只要想到我或许可能在无意中破坏了谁的幸福,我就觉得好不安、好自责……” 元朗心疼的抱紧怀中默默垂泪的小傻瓜。 “慢慢的,我开始不能确定爱情是什么,它是否真的存在?后来,我又变得不敢交朋友,我只想要隐藏自己的能力,我觉得好累,再也不想管那些事……但总是有人千方百计的透过各种管道找上我,他们不肯放过我……” 元朗捧起怡文凄楚的泪颜,怜惜地、细细地啄吻着她,他先是轻吻她红通通的鼻头,然后是被泪水沾湿的唇瓣。 起初,怡文一直沉浸在忧伤里,并没有感觉元朗在吻她,但元朗用吻一次又一次地唤回她,直到她感觉他的存在,并且开始投入、回应他的索吻。 在他温柔的亲吻与温暖的怀中,怡文终于慢慢地止住了眼泪。 元朗取来面纸,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因为眼泪太多,居然还把脸上沾到的水性漆洗掉了。 “你看,你的眼泪多到把漆都洗掉了。”元朗拿面纸给她看,面纸上果然沾了一抹粉绿。 “噗……”怡文鼻子还红着,却忍不住格格笑了起来。 这一笑,难过的感觉顿时减轻不少。 元朗牵着她在柜台后坐下,然后在她面前蹲下来。 “哭了那么久,渴不渴?” “好渴……”她不好意思地承认。 元朗轻点了下她的红鼻子,然后像魔术师一样变出一杯咖啡。 “元朗,你怎么办到的?你真是我的英雄!” 她夸张的语气,使元朗失笑。 “下班后从‘怡然’带过来的,不过你哭太久,咖啡应该凉了。” 她打开杯盖,迫不及待地咕噜噜喝掉大半杯后,满足地发出“啊”的一声。 “你煮的咖啡,就算凉了还是很好喝。” “谢谢啊!” 看见她因为喝着他煮的咖啡而面露出笑容,元朗觉得工作一整天的疲劳都没了。 “元朗……你觉得,爱情到底是什么?”怡文茫然的问。 “如果你四年前问我,我会告诉你,爱情就是无悔的等待;如果你是现在问我,我会回答你,爱情是使一个人感觉幸福的能力;如果二十年后问我,我可能会回答你,爱情是那个使你还能感受四季更换的回忆。” 怡文没好气地说:“很好!你果然是罗兰·巴特的信徒,解构得真是彻底!谢谢你啊,经过你的解说,现在我觉得更模糊了。” “怡文,其实你的问题,恐怕没有人能回答你,这是一个最巨大最复杂的申论题,对一百个人而言,爱情就有一百种呈现方式,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 “元朗……”怡文忽然想到一个过去她始终没想到的问题,“你谈过很多次恋爱对不对?” 元朗忽然僵住。 墙上咕咕钟里的假鸟,忽然在此时跳了出来,非常不识趣的伸着脑袋,拍起双翅,快活地旋转起来。 咕咕,咕咕,咕咕…… 叫了十二次后,它又缩了回去。 铅字馆内安静依旧,怡文那双湿亮如黑葡萄般的眸子,仍然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元朗,等待着他的回答。 元朗的额头冒出三条黑线。 “对,很多次。”他终于承认。 他不想骗她,他确实曾经很荒唐。 “所以,你刚刚说的那些,全是你的经验谈罗?” 元朗忽然觉得有点头痛起来,不由伸指揉了揉太阳穴。 “怡文,你看过波堤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那幅画吗?” “嗯啊。” “爱之女神维纳斯,她是从海洋的泡沫中诞生,日后,每当她再度回到海中沐浴,她就会回复成处子,宛如新生。” “是喔?” “当我看着那幅画,我明白了一件事:爱的瞬间,就是创始的瞬间。或许我有很多过去,但是当我遇见你,真正明白什么是爱情,过往的一切,就像是被海水洗去,不再存有任何意义。” 怡文眨了眨大眼睛。 “你觉得你这样说,我就不会想知道你的过去了吗?” “怡文……” “哈!闹你的啦!”怡文抱住元朗,贴着他的脸颊说道:“我不知道在别人眼里,爱情究竟是什么样子,我只知道,现在的我非常满足,也非常幸福,因为期待能见到你,所以每天睁开眼睛都觉得开心,我想……这就是爱情了吧?” “我想是吧!”元朗环住怀里纤瘦的娇躯,微笑地低语。 第七章 元朗与怡文都放假的时候,最常做的事就是去租一堆影碟,买一堆卤味或零嘴,窝在他家里,两人一猫悠闲地看片子。 他们看片子的品味很不一样,怡文喜欢轻松的喜剧片,但元朗却喜欢艰涩难懂的艺术电影。 怡文笑点很低,每次看喜剧片都笑到抱肚,可是元朗却只是配合地扬一下唇角而已,看艺术电影时,只有元朗一个人聚精会神,而怡文在看了二十分钟后就头一歪,呼呼大睡起来。 尽管他们对电影的品味是如此不同,但他们却一直相安无事,毕竟,他们最喜欢的,还是两人窝在一起,享受彼此陪伴的感觉,至于看什么电影,反倒没那么重要。 “星期二是婉玉看店吧?”看完一部轻松的爱情喜剧,元朗将碟片从放映机中取出。 “嗯。”怡文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来不来我店里?我煮咖啡给你喝。” 元朗那饱含着宠爱、温柔的声音,就像恶魔的催眠似的,教她如何拒绝? “我……”怡文的头就要点下去的那一刻,理智的一方连忙拉住了她。 “我……我想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元朗有些讶异。 “最近……店里进了很多二手书,必须建档和上架,我怕玉姐一个人会忙不过来。”她躲避着他的目光,竭力维持镇定。 “我会请她喝一星期的咖啡。” 怡文先是吃了一惊,接着笑着晲他一眼。 “这算是贿赂吗?” “大概是。”他垂眸望着他,那充满诱惑的眼神令人心悸,大手环在她腰间,“来不来?” “元朗……”怡文仍犹豫着。 “自从我们交往以后,你就很少到我店里了,为什么?” 怡文哑口无言,她无法否认这一点。 “我只是……不想打扰你的工作。”她回避着他的视线说道。 “我不认为那是打扰,”元朗将她拉入怀里,捧住她的脸,辗转啄吻着她的粉唇,“我喜欢你的陪伴,以前你常在下午偷空溜到我店里,慢慢的喝上一杯咖啡,和我天南地北的闲聊,我不想在交往后失去这项福利。” 怡文听了,心里既甜蜜又酸楚。 其实,她又何尝不想去?她也好怀念从前像朋友般一起消磨的时光。 只是她每次去,总怕碰上魏玲雅。 元朗不知道,其实她曾去了“怡然”好几次,只是每次都发现玲雅的车就停在附近,显然她早就成为店里的常客,所以她不敢进去,更不敢久留,就怕遇见从店里走出的玲雅,两人见面分外尴尬。 怡文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玲雅用濒临破碎的坚强,对她说的那些话—— “怡文,你知道吗?我不管这是不是因为你的能力所造成,但我真的从未对一个人感情如此强烈,这种毫无来由的一见钟情,我此生未曾有过,我想……这可能是我第一次这么疯狂的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 “我知道我这么说很过分,但如果你真的对我感到抱歉,真的当我是朋友,就不要介入我和元朗之间,这是我唯一的请求,倘若你做不到——那我们的交情就到今天为止!” 当时,她看见玲雅的眼眸里,隐隐闪着泪光。 玲雅是如此坚毅、自信的都会女子,她的自尊心极强,当时的那些话,是她舍弃了自尊而说出口的,她……不想看见玲雅哭泣。 “改天吧……改天我一定去。”暂时,她只能这样推托。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 元朗放开她,没再说什么,迳自收拾下桌上的空盘与空杯,转身走进厨房清洗。 他?生气了? 怡文有些慌了。 元朗脾气一向很好,甚少动怒,但她却惹他不高兴了。 “对不起……”怡文怯怯地扯了扯他衣角,道歉着。 元朗背对着她,没接话。 好吧,这招没用——换绝招! 怡文慢慢地走过去,靠近他的背,然后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宽背上,像无尾熊似的环抱住他劲瘦的腰。 “对不起嘛,原谅我好不好?”她毕其功于一役,使出最撒娇的口气,绝对要让元朗怒颜转晴。 根据以住的经验,只要她使出“背后熊抱”这项大绝招,不管元朗当时在做什么,都会放下手边的事,与她温存一番。 可惜,这次怡文失算了,元朗无动于衷。 “那……我不吵你,我回家了,拜拜……” 她失望的拿起包包,独自落寞地离开。 听见关门声,元朗心脏一沉。 她临走前沮丧的口吻,让他无法再负气一秒钟。 不过是点小事,他是个大男人,难道真要跟她计较到底不成? 关了水龙头,元朗随即追了过去。 夜色已深,巷道昏暗,打开门往外一望,转眼已看不见她的踪影。 “怡文?”他在夜色中喊。 “元朗,我在这儿!” 元朗猛一转身,低头一看,发现怡文就蹲在他家墙角,跟他挥着手,笑得超甜蜜。 “我就知道你会追出来。”她早就料到,元朗再怎么生气,也不可能放她走夜路的。 元朗觉得自己被耍了,一瞬间不知该笑该怒。 “对啊,被你料中了,这下你开心了?”他双手抱胸,连自己都听出声音里的气恼。 怡文拍拍膝盖起身,粘到他身边,挽起他的手臂摇啊摇。 “元朗,你还生我的气吗?” 他轻哼,调开目光。 “你说呢?” “我猜……你已经不气了。”她试探地对他笑,“我猜得对吗?” 元朗还想气久一点,至少让她紧张一下也好,但唇角隐隐浮现的笑意已让他破功,老天在上,他真的没办法对着这样一张甜蜜的笑脸生气太久。 “入秋了,晚上很凉,进屋去。” 这句话,应该表示他要跟她和好了。safe!警报解除!怡文开心的想。 “好,你牵着我,我怕迷路。”她不由分说的,主动将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掌心里,把他牵得紧紧的,然后对着他咪咪笑。 元朗低头,震惊且无言的看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就这样!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不悦,竟然被她两三下就摆平! 他彻头彻尾的栽在一个女人手里,而且这个女人具有摆布他喜怒哀乐的能力! 这得寸进尺的家伙!真以为他拿她没辙吗? “过来。”他忽然将她拖进怀里,一把抱起,将她像一袋咖啡豆一样扛上肩。 起先怡文没有警觉,等到发现自己面向着地板,仿佛倒栽葱一般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两手乱挥。 “啊!不要!元朗,这样好可怕,快放我下来!” “怕就抱紧一点。” 相对于她的惊慌失措,元朗反倒噙着笑,气定神闲。 “我不知道抱哪里啊!拜托放我下来,人家会怕……” 元朗对她的求饶充耳不闻,就这样吓她一吓也好,否则总是自己任她搓圆捏扁,太没有面子了! 就算她怕得大叫,元朗还是故意扛着她慢慢走进屋去,走到房间,将她扔到床上。 在怡文还晕头转向的时候,元朗修长的身躯覆上了她,略带报复意味地咬了记她的下唇,听见她吃痛地倒抽一口气后,他又心生怜惜,舌尖探入她的口中,以缓慢且惊人的柔情爱抚她;怡文微蹙的眉松开了,轻嘤一声,环住他的颈,迎合他的入侵。 “难道你不知道,任意摆布一个男人,是很危险的事吗?”元朗贴着她的唇魔魅地低语,教人心跳加速,双腿虚软。 “我才没有……”尽管怡文被吻得近乎神智不清,仍不忘为自己抗议。 怡文娇喘不已,目光朦胧,仿佛要融化一般的美态,令元朗无法自抑。 “说谎。”他哑声说完,再一次低俯下头封住她微嘟的唇。 之后,房内再无言语。 月华如练,一室旖旎。 接下来的夜,元朗夺回主宰权,将那个牵制他喜怒女人,摆平在他身下,治得服服帖帖。 这天,魏玲雅一如往常的来到“怡然咖啡馆”,不过这次她还带了一个朋友。 “哈罗!元朗,我又来了!”今天的她,依旧打扮得情感亮丽。 “欢迎。”元朗微笑。 “跟你介绍一下,这全是我的朋友,allen,我专程带他来喝咖啡。”玲雅压低声音说,“他也是个咖啡痴喔!” 旁边的allen故意咳了两声,“我听到了喔!” 玲雅做了个鬼脸,笑了起来。 “你好,我是元朗。”元朗伸出手。 “我是allen。”他亦伸手握了握,“这阵子听说玲雅也迷上喝咖啡,所以一定要她带我过来。” “我的荣幸。” 两人在吧台前靠窗的位置落坐,元朗看见allen坐上他为怡文留的位子,低声开口—— “抱歉,可以请你换个位子吗?这位子是保留座。”虽然知道怡文不会过来,但他仍为她留下保留席。 “没问题。”allen从善如流,换到玲雅右边的位子。 “谢谢。” 待两人坐定后,元朗送上两杯柠檬水。 “元朗,你说这位子是保留座,但我从没看见过这个位子坐人啊!”玲雅好奇地问。 她还记得不管咖啡有多满,这个位子始终是空着的。 “这位子,是保留给我女朋友的。”元朗淡淡地说。 “原来如此!”allen一听,不由哈哈大笑。 玲雅却是脸色一变,笑颜隐敛。 女朋友?她怎么不知道元朗有了女朋友?她曾向怡文确认过,她明明说元朗没有女友的!难道这件事连怡文也不知道? “不知道元先生的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是个精明干练的大美吧?”allen与元朗轻松的闲聊。 “叫我元朗就好。”提起怡文,元朗刚毅的脸庞变得柔和了,“我女朋友是个有些散漫,胸无大志,连妆都不怎么化的女孩。” “真的?”allen很讶异,在台北,他几乎没遇过出门不化妆的女子。 “真的,她总穿着t恤和牛仔裤,踩着人字拖趴趴走。” “好有趣!她什么地方吸引你?”allen好奇道。 “她的自在和单纯。”元朗笑道。 玲雅听完,心一紧。 他……说的是怡文吗?难道他们已开始交往? 虽然无法肯定,但一只名为“嫉妒”的兽,正悄悄啃噬玲雅的心。 如果怡文真的隐瞒她和元朗交往的事实,那……她的感情该怎么办? 在感情里,她没输过,只有她提分手的分,男人们都只想巴住她,生平第一次,她抓不住一个男人,她好不甘心…… “真希望有机会能见见她。” 元朗笑了笑,“allen,你要喝什么?” “蓝山。” “一杯蓝山。”元朗转向玲雅,扬起公式化的笑容,“魏小姐呢?” 魏小姐,玲雅听了心更冷了。 难道,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对他而言,她仍只是“魏小姐”吗? 其实,他也知道她都点什么的,为什么还要再问一次? “你知道的,和平常一样。”她涩涩地道。 “ok。” 心情纷乱,玲雅决定让自己冷静一下。 “allen,我去一下化妆室。” “好。” 走进化妆室,玲雅撑在洗手台上,面对镜子里的自己。 镜里的她,化着无懈可击的妆,穿着合身的kdny套装,ma-nolo hnik的高跟鞋,都会女子的装扮,真可笑……没想到元郎喜欢的对象,却是个连妆也不化,穿着t恤牛仔裤配人字拖的平凡女子。 今天,元朗还故意问她要点些什么,但他明明知道的,这几个月来,她不都点一样的咖啡吗?他是记不住,还是故意的?若这是故意的,元朗真的好残酷……她喜欢他的态度表现得那么明显,他却一点颜面也不留给她…… 本想测试一下,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元朗对她到底有意无意,所以特地带了allen来。 认识多年,allen对她一直有好感,只是她刻意保持距离,不迎也不拒,allen家世好,外型佳,没男友时邀他出席需要男伴的场合,也算面上有光,留着这个追求者,对她一点坏处也没有,对女性魅力则是种加分。 今天她特意找来allen想要试探一下元朗看见她带别的男人来会有什么反应,结果他仿佛没感觉,他看她的方式一如以住,这让她自觉在他眼里和一般客人没什么不同…… 玲雅逸出一抹苦笑。 要放弃吗?玲雅问着镜里的自己。 不!她不要放弃,她想要元朗,她打从心底想要这个男人,她不要认输! 玲雅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情后,推开化妆室的门,回到咖啡馆里。 玲雅才刚坐下,两杯咖啡正好送上来。 allen端起蓝山咖啡,小啜一口后,面露惊喜。 “这是真正的蓝山!口甘,毫不酸苦。”allen大赞,“真难得!可以喝到真正蓝山咖啡的店不多见,通常一般的咖啡厅考量到成本,不供应一杯三、四百元的纯蓝山,可是以蓝山混合其他咖啡豆冒充,今天能喝到原汁原味的蓝山,我觉得很感动。” “谢谢。”对于赞美,元朗只是回以一笑。 “我就说吧!这家店和别家不同,现在相信了吧?”玲雅得意地接口。 “元朗,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 元朗挑了下眉,“请说。” allen从louis vuitton名片中掏出一张名片,放在吧台上。 “我是soco百货北区经理,是这样的,最近本公司想扩展美食餐厅的业务,其中特别规划增设顶级咖啡厅,以‘贵妇下午茶’为卖点,因此我们请玲雅负责室内设计,一咖啡厅将以法国crillon饭店风格为基调,并且采用法国名瓷bernrdaud,搭配de joe robuch目的的特制甜点,而关于咖啡的部分,我刚刚喝过你的咖啡,你的表现不俗,通过了我的考验,恭喜你!我仅代表soco百货,欢迎你成为我们的工作伙伴!” allen伸出手,以为元朗会迫不及待和他握手,但他料错了。 “元朗?”玲雅在一旁低语,“你怎么了?这可是个好机会……” “抱歉,我从未‘应征’过贵公司的工作。”元朗淡漠的说。 allen闻言傻眼。 “这是怎么回事?”allen转向玲雅,神情恼怒,“是你推荐这家店我才来的,搞什么?” “allen,让我来跟他谈。” “我没闲工夫在这里耗,你谈完之后到办公室回我消息!”allen说完,丢下一张五百元纸钞走人。 “请等一下。”元朗忽然开口。 allen站定,玲雅的眼睛露出一抹希望之光。 “一杯蓝山三百八十元,这是找零,谢谢。”元朗将零钱放在吧台。 allen不可置信的瞠大眼。 “不必了!”他吼完,大步走向门口,甩门走人。 玲雅头痛的抚额。天啊!怎么会弄成这样? “元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正在把一个好机会往外推!难道你不积善成德,这可是个扩展事业的好机会!你的咖啡将可以在soco百货设点专卖,从北部开始,说不定可以扩及全台,这可以带来多大的利润……” 元朗冷冷地瞬了她一眼,那一眼令她住了嘴。 “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帮你!”玲雅急了,“如果能进驻百货公司,就可以接触到更顶级的客层!一杯蓝山你甚至可以卖到六百元!我认为你应该有更大的发挥空间,而不是仅仅守住这家小店而已——” “我不需要顶级的客层,我只愿为那些真心喜欢的人煮咖啡!”元朗冷道:“魏小姐,我没有赋予你权力去规划我的人生,希望你不要搞错了!” “我不是要规划你的人生,我只想帮忙……” “谁要你这么做?”元朗垂眸望着她,眼神如冰,“你以为你了解我吗?” “或许我不够了解你,但我相信没有人甘于平凡!人都是往上爬的!元朗,你既有本事创造比这家店营业额多数倍,乃至十数倍的利润,可以赚大钱的事,何乐而不为?”玲雅不懂,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他就是不领情? “不要以为所有人都拥有你那一套价值观,并不是每个人都将赚钱视为人生首要目标!”元朗冷嘲。 玲雅简直不敢相信,她为他掏心掏肺,费尽心思,而他不但不感动,还讽刺她! “怎么?难道你觉得谈钱俗气吗?”被拒绝得这么彻底,玲雅的眼眶红了。 元朗冷笑一声,“我只觉得,人生在世,如果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赚钱,那到底人生算什么?我只想做我喜欢的事。” “太可笑了!你说你喜欢的事,难道就是窝在这个小咖啡馆里,煮一辈子咖啡吗?” “魏小姐,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开咖啡馆吗?” 玲雅深吸了一口气,才问出口:“为什么?” “因为我深爱的女人喜欢喝咖啡,就只因为这样。”他笑了一下,“我想,这种感觉,你大概不能体会。” “你的女友,我认识吗?”一股冲动,让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这间咖啡馆就是因她而命名的,难道还不够明白吗?” 一切……都已证实了。 她真傻!她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原本以为,帮助他,让他的事业一飞冲天,让他少不了她,他就会爱上她。真傻……原来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 这辈子,她从未如此爱一个人,爱到全心全意,只为他设想,可是这男人却不屑一顾,将她的感情视若敝屣!她从未被任何人、任何事打败过,但为了,她付出那么多却像是抛身大海,她觉得自己败得彻底,心痛到没有任何知觉。 泪水夺眶而出,玲雅提起包包,伤心地跑出怡然咖啡馆。 怡然咖啡馆的对街,站着一个踌躇的身影。 今天,好像没有看到玲雅……怎么办,要进去吗? 自从与元朗交往后,怡文就不曾再踏进咖啡馆,尤其是几天前,元朗还为此生了气。“可是,万一她进去了,玲雅随后也来,两人碰上了怎么办?” “还是回去好了……” 怡文正要离开,不意看见一名女子从咖啡馆奔出来,掩着脸像在哭泣一样。 当那名女子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怡文吃了一惊—— 是玲雅! 魏玲雅看见站在对街的怡文,她幽怨的眼神顿时转为愤恨。 当绿灯亮起,玲雅踩着高跟鞋走向怡文,那冰冷、愤怒的眼神,与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教怡文不由自主的想逃,但来不及了,玲雅已经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怡文愣了下。 “为什么不进去?那是你男朋友开的店不是吗?” 她知道了?她一惊。 “对,我知道了。”玲雅双手环胸,“算一算,你们交往起码三个月了,你真会保密,连我都被蒙在鼓里!” “对不起……”玲雅责备的口气,让她下意识的道歉。 “对不起?你为什么要道歉?难道你觉得你做错什么吗?”玲雅嘲讽道。 怡文咬住下唇,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玲雅……或许我不该隐瞒你,但我只想说,爱情是不能退让的,我已经喜欢元朗好久了,我无法将他让给你……” “你胡说!明明是因为我先表明喜欢,你才要跟我抢!” 怡文摇头,“爱情这种事,不是意气之争,而是两厢情愿,半点也勉强不来的——” “你够了吧?”玲雅冷冷地说:“不要对我说那些鬼话,我一个字也不想听!” “玲雅……” 玲雅的脸上,蓦地浮现一抹飘忽的笑。 “我真是错看你了,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朋友,但是你对我这朋友却不曾说过真心话!更过分的是,你明知道我喜欢元朗,却完全不想和我公平竞争,暗地里而诡计,横刀夺爱……贝怡文,你是我见过心机最重的女人!” 玲雅愤怒的控诉,像一记又一记的巴掌般,打得怡文的脸色惨白,明明气温有二十八度,她却觉得好冷好冷。 “玲雅,你听我解释……” 怡文要去拉玲雅,却被她挥开。 “我根本不想听你解释!你以为发生了这些事以后,我还会相信你吗?别欺人太甚了!” 挺直背脊,忍住眼泪,玲雅伸手招来一部计程车。 她坐进车里,降下车窗对怡文冷道:“我这辈子不会原谅你,我会要你付出代价,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计程车载走了魏玲雅,但她怨毒的眼神,却像个无形的诅咒,令怡文无法自制的发起抖来…… 第八章 “怡文,你的脸色不太好。” 怡文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 “有吗?” “你这几天很沉默,而且常发呆。”元朗不放心地问:“身体不舒服吗?” “开车应该好好注意路况,怎么注意到我的脸上来?”怡文故意开玩笑,想要扯开话题,但元朗没被她轻易唬弄过去。 前方红灯亮起,元朗缓缓踩下煞车,这才转头望向怡文。 “最近工作太累吗?还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平常两人工作都忙,上班时间为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若想要去哪里走走,也只能选在早上。 这天,元朗说要带她去探望刚传出怀孕喜讯的妹妹元歆。 怡文曾听元朗说过,他的父母自从退休以后,便从喧闹的台北搬至埔里小镇养老,元家二老身体尚称硬朗,一有空闲便与三五好友相谐出游,日子过得非常惬意,一些老人家怕寂寞所以太黏儿女的“症头”从未在二老身上发生过。 元家二老南迁后,元朗在台北就只剩下元歆这个至亲,兄妹俩感情一直很好,即使元歆出嫁后,两人仍保持密切的联络。 元歆与丈夫在东区一同经营烘培屋,起先只是一家普通的面包店,但因为手作蛋糕与小甜点渐渐闯出名气,经由美食节目的介绍与网路上建立的好口碑,近年已转型为下午茶餐厅,也接受饭店或餐厅的订单,当然,“怡然咖啡馆”亦是其中之。 “店里最近是比较忙,但我不觉得累,你别担心。” 她不想元朗知道她与玲雅间发生的事,更不希望他为她担心。 元朗沉默了下,仿佛还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那就好。” 绿灯了。元朗将视线调回前方,平稳地将车子驶入车流中。 片刻后,元朗将车子驶入忠孝东路旁的一条小巷内。 这里地处闹区,但进入小巷后,却仿佛将喧嚣隔开,是颇为安静的住宅区。 元朗带她进了一幢大楼,乘了电梯上五楼。 五楼以电梯为中心,区隔为左右两户,元朗走向电梯右侧,按下电铃。 叮咚—— 铃声响罢,大门几乎马上被打开,门内,是一张布满笑意的清丽脸庞。 “歆歆。”元朗含笑低唤。 “哥!好久不见!”元歆热情地抱了抱元朗。 “这是怡文。”元朗为两人介绍,“怡文,这是元歆。” “你好,我是元歆,我哥终于肯让我见你了,我可以叫你大嫂吗?”元歆笑吟吟地问。 “啊?”怡文一愣,脸蛋顿时炸红。 “歆歆!”元朗拿自己妹妹没辙。 元歆吐了吐舌头,拉开大门,“请进,家里很乱,多多包涵喔!” 怡文随元朗换了鞋,走入屋里,发现屋内窗明几净,空气中还泛着丝丝甜味。 她注意到客厅小几上,放了一帧合照,元歆依在一名粗豪男子的身旁,笑得非常灿烂,这名男子想必是她的丈夫。 “大熊呢?”元朗问。 “他得看店、送货,所以没办法陪我招呼你们,他呀!自从得知我怀孕之后,他再也不肯让我忙店里的事,要我好好待在家里安胎,完全把我当成玻璃人儿!” 元歆从厨房内端出甜点与水果茶来待客,嘴里虽抱怨着,但眼底却写满了幸福。 “来,贝小姐,请用茶点。” “叫我怡文就好。”怡文看着那碟有如小白花一般的精致甜点赞叹,“好别致的蛋糕喔!这叫什么?” “叫紫粕香,我早上才做的呢!” 怡文尝了一小口,最初是微甜的紫米慕斯在舌尖漾开,夹心部分的百香果慕斯,则带着酸甜的余韵,最后沁人心脾的则是百香果的芬芳。 “怎么样?” “好棒,味道的层次好丰富,让人意犹未尽呢!哦,对了,差点忘记……”连忙递上伴手礼,“这是我准备的一点小礼物。” “怎么这样客气!”元歆惊讶地发现怡文准备了好大一袋,开玩笑道:“我看这袋子装得下全世界了。” “我本来没准备那么多,但是每次经过卖宝宝礼物的店,就忍不住进去逛一下,因为东西好可爱,所以就忍不住又多买了一两样,其实东西没有看起来那么多,是盒子比较占空间。”怡文不好意思地解释。 “谢谢你,我可以打开来看吗?”元歆像个兴奋的小女孩。 “当然。” 一旁的元朗也很好奇,怡文什么时候准备了这些,他一点也不知道,直到今早去她家接她时,才发现她拎了好大一个纸袋,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她也不肯告诉他。 元歆取出放在最上面的。 “是莫扎特的cd!太好了,我正需要这个!我听说莫扎特是胎教音乐的首选呢!”元歆开心的说,“晚点大熊回来可以和宝宝一起听。” “你喜欢真是太好了!”怡文松了一口气,她可是挑了很久呢! 接着元歆再取出第二样,由海水蓝盒子与白色缎带所包装,打开后,里面是一只小钥匙。 “这是宝宝专用的钥匙。”怡文解释。 元歆打开第二盒,里面还是钥匙。 “因为不知道是男宝宝或女宝宝,所以我买了两支,这只上面刻了芭蕾舞鞋,是给女宝宝用的。”怡文连忙解释。 打开第三盒,里面是个圆形有盖的瓷器,上面画了只可爱的鲸鱼。 “这是用来装宝宝乳牙的盒子,以后换牙时可以用。”怡文解释道。 第四盒。 “这是一种玩具,摇起来会有沙沙声,可是可能要等宝宝大一点才能玩。”怡文再度解释。 第五盒。 “这是可以放宝宝照片的相框。” 第六盒。 “……我不知道怎么会多这只熊宝宝,可能是我姐放进去的,因为我随口提过一次我在准备给小宝宝的礼物。”大姐眼光好怪,这只全身写满了“王”字样的熊哪里好看了?表情一点也不可爱。 元歆看完了所有礼物,桌上也堆满了盒子与缎带。 但是,元歆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微妙,她迟疑地望向元朗,不知这份“厚”礼究竟该不该收。 元朗忍着笑,完全能理解妹妹在想什么。 “既然是怡文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怡文发觉气氛好像不对,兄妹俩的眼神仿佛在交换什么讯息,使她不由得有些慌张。 “怎么了吗?是不是我送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她紧张地检查着。 “怡文,这些东西真的很漂亮,可是……”元歆很谨慎的措词。 “是不是不喜欢?”怡文看起来有些沮丧,“我问我姐该去哪里买给小宝宝的礼物,结果她就丢一张名片给我,告诉我那家店有很多。” 早知道真不该去那家什么“tiffany&co”,应该多问问其他人意见的! 见怡文如此沮丧,元歆忙道:“不是的,我都很喜欢,只是……呃,你送太多了,害你破费,我很过意不去!” 怡文一听,原来元歆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她送太多,所以脸上的阴霾顿时消失了。 “你不要这么说,小宝宝的东西都好可爱,我在买的时候也很开心,所以才会忍不住买个不停!”怡文笑道。 “谢谢你这么费心,宝宝真幸福,还没出生就有人那么疼他!” “我也很期待宝宝出生后的baby shower,我再问我姐哪边可以买到小宝宝的衣服——” “我哥也知道!”深怕怡文破费的元歆忙用手肘推了推元朗,暗示他配合,“不用再特意去问令姐了!真的!我曾跟哥提过几家,他可以带你去!” “对,我知道。”元朗只好配合演出。 怡文点点头,“这样啊!那我再拜托元朗带我去。” “来,喝点水果茶,这是用干燥有机水果片和大吉岭冲泡出来的,味道很香。” “谢谢。” “我冰箱里还准备了一些水果……哥,可以请你帮个忙吗?”元歆一边说一边使眼色,向哥哥打pass。 元朗会意。“当然。” 兄妹俩一同进了厨房。 元朗斜靠在冰箱上,笑望着妹妹。 “干嘛把我叫进厨房?” “我真的可以收下那些礼物吗?那些东西加总起来要好几万耶!”元歆低喊。 “那是她用心准备的东西,就收着吧!” “真的吗?可是……也太贵重了吧!最教我惊讶的是,连我这个对精品很不敏感的人也知道tiffany和ci,她却说tiffany是一间‘有卖宝宝礼物的店’……” 元朗微笑,“你知道吗?她曾花很长一段时间,搜集了一套我所喜欢的绝版,做为我的生日礼物,她想法很单纯,就是考虑自己想送什么,适不适合对方,以及是否能让收礼物的人感到开心,跟价格毫无关系。” “我能了解为什么你会喜欢她。”元歆一面从冰箱内取出水果盘,一面压低声音说道:“哥以前的女朋友清一色是艳光四射到令人眼睛发痛的类型,都很美,可是……好像也就只有这样。相处的时候,觉得对方好像没有任何感情,开心或不开心,感觉多好空泛,喜欢或不喜欢,也只是客套而已,但怡文是一个非常‘真’的人,有点像孩子,是用自己真实的感情在面对这个世界,这很少见。” 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人,都因为太害怕受伤了,所以早就学会了戴上假面具来伪装自己,不怎么表露感情。有时候,元歆都不免觉得这世界像一场假面舞会,大家虚应来虚应去,鲜少有真心。 “我曾以为自己历练了很多,但遇见她之后,我才明白过去从没爱过,只是荒唐。” “那就快点把人家娶进门啊!”元歆没好气的说:“这样的珍宝,不快点宣告所有权,是要等别人来抢吗?” “再过一阵子吧!我们虽然认识四年了,但交往却是最近几个月的事,我不想催促她。” “我可是很期待和她成为妯娌呢!”元歆说完后,将整盘水果交到元朗手里,“好了,密谈完毕,咱们回客厅吧!” 元朗笑看了妹妹一眼,依言端着水果盘回客厅。 “哗,这么多!”怡文发现盘里的水果,竟有七、八种之多,排列得非常美观。 “多吃点,不要客气。”元歆殷勤招呼,“我先生说,要多吃水果补充维他命,宝宝才会健康漂亮。” “知道性别了吗?”元朗问。 元歆耸耸肩,“还不知道,我和大熊都觉得健康就好,不管是男孩女孩我们都很高兴。” “知道自己怀孕了,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怡文好奇的问。 “当我知道自己的肚子里怀了所爱的人的宝宝,我觉得很幸福,非常幸福,就好像再也没有遗憾了。”元歆满足的笑道。 “大熊的反应呢?”元朗问道。 “他呆了一分钟,才跳起来高兴得乱吼乱叫,然后打给所有亲戚朋友说他要当爸爸了!” 大家听了,全笑了起来。 这时,怡文的手机响起。 “抱歉,我接个电话。” 怡文拿起手机,走到一旁,谈了一会儿后,手机忽然重落在地上。 “怎么了?”元朗发现她的脸色非常苍白。 “我接到玲雅的姐姐打来的电话,”怡文竭力保持镇定,但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抖,“她说,玲雅吞药自杀了……” 元朗凛容,“她现在怎么样?平安吗?” “她说……玲雅想要见你。” 怡文随元朗驱车赶到医院。 在车上,怡文的眼皮直跳,交握的双手冰冷而颤抖,她的脑中,尽是前晚玲雅狰狞的面孔,冲着她冷冷说道—— “我这辈子不会原谅你,我要你付出代价,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怡文没想到,玲雅真的这么做了,她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对她施予最残酷的报复……真傻!难道这样做,她就能得到她所想要的爱情吗? 怡文望住元朗,他的面容严峻,嘴唇紧抿,她感觉到玲雅的自杀,对元朗也造成某种冲击。 她想,元朗应该是知道玲雅喜欢他的,因为玲雅几乎每天都到咖啡馆,但元朗从未对她提过玲雅的事,她也就不闻不问。但……究竟元朗是怎么看待玲雅的? 车子很快地抵达医院,两人直奔玲雅病房所在的楼层。 站在病房外,怡文忽然开口,“元朗,我想……我还是不进去了……” “为什么?” 怡文沉默半晌,才低声道:“因为玲雅想见的人,是你。” 元朗望住怡文,他看见她苍白的面容下,竭力隐藏的哀伤。 于是,元朗明白了,对于玲雅对他的感情,她一直是知情的,只是放在心底,从来不过问。 “怡文,你什么都不要担心。”他将她拉入怀中,环住她,给予她此时所需要的安全感,“不会有事的,你在这里等我,嗯?” 怡文被动的点点头。 元朗又轻触了下她的脸颊,才敲了敲病房的门。 “请进。”里面传出女子的声音。 “我进去了。”元朗回头道。 怡文目送元朗进去后,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转身离开医院。 元朗走进病房,迎上前来的,是一名年龄比他略长的女性,长得与玲雅有七分相像,脸色因惊惧而显得苍白,双眼因哭过而明显浮肿。 “请问,你就是元先生吗?” “我是。” “我是玲雅的姐姐,明雅。抱歉……发生这样的事,我不得不打电话给你的女朋友,拜托她请你过来一趟,这是玲雅醒来后唯一的要求,所以我无法拒绝……” “我明白。” “她在等你,你们慢慢谈,我不打扰你们。”明雅轻声说完,安静地离开病房,将空间留给他们俩。 元朗拉开帘子,看见躺在病床上的玲雅—— 她虚弱的躺在病床上,脸色青白,手上吊着点滴,腕上缠着绷带,向来明艳照人的玲雅,此刻像朵枯萎的玫瑰,令人不忍目睹。她才刚洗完胃,此刻非常虚弱,喉咙也还因为剧烈的催吐而疼痛着。 当她看见元朗,无血色的唇牵动出一抹笑容。 “你来了!” 她试着伸长手,想要握住元朗,但他站得不够近,她碰不到他,元朗冷眼看着她的努力,不肯丝毫迁就。 最后,玲雅乏力地放弃了。 她意识到元朗的到来,并不是为了给予她安慰。 “我在酒里加了安眠药,还割了腕,以为一定死得成,偏偏……我姐姐提早回家,将我送医……世事难料,不是吗?”玲雅自嘲的说。 元朗望着她,以及她手上的绷带,目光深沉难辨。 “我姐告诉我你要过来之后,我一直在猜,你会以什么表情来到我病床边,我心底忍不住盼望……如果你能显露出一点点担心,或是不忍,让我感觉你对我至少是有一点点在乎的,那也值得了……但是,你还是这么冷漠……” 元朗漠然的态度刺伤了她的心,泪意模糊了玲雅的视线。 “这辈子……我这辈子从没这么爱过一个人,以前我不喝咖啡的,为了你,我让自己习惯咖啡、甚至找资料充实咖啡的知识,因为不想让你的才华被埋没,所以我向soco百货提案,希望能帮助你扩张事业版图……我为你做了那么多,甚至远超过怡文所能付出的,我比她更爱你,可是你却看也不看我一眼……” 玲雅掩着脸,委屈地哭了。 “开出价码。”元朗忽然开口。 “什么?” “开出价码,”元朗的目光冰冷,说出的话更令人心寒,“我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回报你的感情?” 玲雅错愕,不敢相信他竟说出这种话。 “为什么露出那种表情?你认为我在侮辱你吗?” “难道不是吗?”玲雅悲愤道:“我付出的感情,难道是金钱可以衡量的吗?” 她都已经为他自杀了,他却想用钱摆平一切,这男人难道没有心吗? “你虽说你的感情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但此刻你对我做的事,难道就不是一种追讨吗?” 玲雅一怔。 “你为了我,强迫自己去习惯喝咖啡,去了解相关知识,去向百货公司提案……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是,你这么做背后是有目的的不是吗?你擅自做了这些事情然后一厢情愿地认为你为我‘付出’了,你的付出并非毫无所求,而是建立在你期望我回报的基础上。 “如果我不能按照你希望的方式回报你的爱,你就认为我辜负你、我亏欠了你,所以你才想以死报复。玲雅,你的爱是功利的,一旦付出了,就讲求回报,和那些股票投资客没有两样,对你而言,爱情只能是一门稳赚不赔的生意,这样,你还能说,你的感情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吗?” 元朗的口气是平淡的,毫无职责之意,但字字句句却是如此犀利。 “谁的爱情不是这样?”玲雅白着脸瞪住他,“为一个人投入了感情,原本就会有所期望,希望对方也能爱我,这样想有什么不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那样对不对,但我很怀疑,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 元朗平静地回视玲雅微愠的目光,继续说道—— “我以为爱的本质应该是单纯的,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付出感情应该是心甘情愿的,单纯的因为喜欢而喜欢,难道不是这样吗?你擅自对我付出,然后又以此来向我索讨人情,要求我对你的付出回报,我倒是很想反问你一句:为什么你付出我就一定得接受?为什么我必须为了我根本不需要的感情对你负责任?” 这句话,像一支利箭,狠狠穿入她的心脏。 天!他待她好残忍!非但不曾怜悯,还否定她的感情,他够狠! 强忍住心痛,玲雅尖锐地质问:“元朗,你的付出如今有了回报,当然能说得那么轻松!我很好奇,如果今天怡文并不爱你,你还能站在这里对我说这些唱高调的话吗?” 爱一个人却不求任何回报,只是一则虚妄的神话!除非是傻瓜,否则没有人付出了爱却不渴望对方的回镇!谁会无条件的对一个不可能回报自己的人好?绝不可能有这么愚蠢的事! 元朗听了玲雅的话只是笑了一下——那是一抹很轻、很悲悯的笑。 “你知道吗?我等了怡文四年,曾经,我也以为我必须一直等下去,因为相爱原本就是一件奇迹,我从不敢奢求。但我并不觉得痛苦,对我而言,有一个爱恋的对象是件幸福的事。” “我为她开了咖啡馆,每天等待她的来临,这些她都不知道,直到现在我也不曾告诉过她,怡文对爱情并不敏感,但我甘心等她,我从不催促她面对我的感情,我希望由她自己发现并回应,而不是因为我的催逼。” “如果,她一直没发现呢?难道你不会有怨言?”玲雅再问。 元朗微微一笑。 “如果等待到了最后是一场空,她最后爱上了别人,我也不怨任何人,因为爱她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我的选择,我甚至会祝福她,感谢那个给予她幸福的男人。 我不要她因为我暗恋了她四年而心怀愧疚,更不要她怀抱着回报的心情与我交往。 因为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要的是她的真心,而不是她的回报,如果她是基于回报而和我在一起,那么我宁可不要。” 玲雅震撼了。 她从未想过这些,也从未有过这样深刻而纯粹的感情。 对她而言,所谓的爱情,只是一种本能的吸引,合则聚,不合则散,只有在单方面想努力抓住这份感情时,才需要动用心机。 这世上的人,大多人不能抗拒别人对自己的好,因为贪恋别人对自己的好,毫无节制地收取,直至那份好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枷锁,回报变成一种不得不为的义务,最后两人再也负荷不了为止,而爱情——却早已荡然无存。 “你说得倒容易……但我的感情怎么办?”她的双眼因忍泪而通红,哽咽地低喊:“我真的很爱你!我从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爱得这样迁就、这样没自信……当我知道我不可能拥有你的时候,我绝望得只想死……” “玲雅,你以为你爱我,其实那是你的错觉。” “我爱你,那不是错觉!”这句话几乎击倒了玲雅,她顿时激动了起来,“你可以不爱我,但你不能否定我的感情!” “你甚至不了解我,凭什么说爱我?来自外表的迷恋,并不是爱情。” 元朗从旁边的小几上抽来一张卫生纸,放进她的手心,低语:“如果你真正爱上一个人,你会将对方的感受放在自己的感受之前,你不会忍心选择自杀,让你所爱的人永远背负十字架;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你会真心的希望对方幸福,就算给予他幸福的人不是你——那,才是真正的爱情。” 玲雅哑然,仿佛丧失了为自己辩驳的能力。 “我走了,祝早日康复。”元朗说完,准备离去。 “你不怕这一走,我又再度寻短吗?”玲雅的声音在他身后冷冷响起。 元朗顿住了脚步,但他没有回头。 “如果你选择那么做,就印证了我刚才所说的——你只是不能接受自己付出后却一无所获,所以用生命胁迫我回应你的感情而已,你并不爱我,而是自私。” 元朗的理智,令玲雅更加崩溃,“她就那么好吗?为什么你就不能试着给我一个机会?或者我比怡文更适合你!” “怡文绝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但是当我和她在一起时,我感到生命因此完整。” 听着元朗用那样温柔的语气谈论怡文时,玲雅脸上泪水奔流。她知道,就算再一次寻短,元朗也不可能爱她…… “我不会祝福你们的!”玲雅哽咽地说。 元朗微微一笑。 “但我们会祝福你,玲雅,希望你早日遇上一个珍爱你的男人。” 走出病房,元朗以为怡文会在走廊上等他,但她却不在那里。 元朗拿出手机,却又想起在医院里禁止使用手机,所以快步走出医院,在门外拨了号。 “您所拨的电话目前关机中。” 关机? 元朗的心里隐隐不安。 他取出钥匙,直奔停车场,片刻后,他开了车往贝家的方向驰去。 怡文到家时,刚过晚餐时间。 “二小姐,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元先生呢?他没跟你一起来吗?”陈妈笑吟吟的迎上前,却被怡文有些苍白的脸色吓一跳。“天啊!你脸色好难看,发生什么事了?” 怡文摇摇头。 “我只是觉得有点累……我想睡一下。” “还没吃晚饭吧?我马上去准备——” “不用了,我还不饿,待会儿再吃……” 怡文走进自己的房间,放下包包,脱了鞋,直接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来她的房间,轻轻地拍了拍她。 “怡文?怡文?醒一醒……” 怡文觉得有人在唤她……好像是大姐的声音,可是忽远忽近,感觉很模糊,她想睁眼,却睁不开,她觉得好热,好难过,仿佛自己是烤架上的一块肉片…… “元朗来找你,现在就在客厅,你要不要起来一下?怡文……天啦!怡文,你在发烧!” 怡文只听到这一句,便又昏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作了很多梦。 她看见玲雅,穿着合身套装,姿态妖娆地坐在依然咖啡馆里,那个她最常坐的位子上,一面喝着咖啡,一面与元朗说话。当她想要走近,玲雅却忽然放下杯子,走了过来,然后伸手用力将她推开,当她爬起,玲雅便又再推,看见她扑跌在地的样子,玲雅高声地笑了起来…… 然后,画面一变,忽然来到玲雅与她摊牌的那一天—— “明明是因为我先表明喜欢元朗,你才要跟我抢!” 玲雅指着她破口大骂着:“我真是错看你了,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朋友,但是你对我这朋友却不曾说过真心话!更过分的是,你明知道我喜欢元朗,却完全不想和我公平竞争,暗地里耍诡计,横刀夺爱……贝怡文,你是我见过心机最重的女人!” 不!不是这样的! “我这辈子不会原谅你,我会要你后悔竟敢这么对我,因为这是你欠我的!是你欠我的!”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做傻事! 接着,画面再度一变—— 玲雅躺在浴缸里,浑身赤裸,而手腕上的血,染红了浴缸里的水,玲雅的眼茫然大张着望着天,像是不甘心。 “啊——不要!不要!”怡文尖叫着,崩溃地啜泣起来,“天啊!为什么?为什么……” 夜里,元朗一听见怡文的尖叫,便从躺椅上爬起,飞奔到床边,点亮床边的阅读灯。 “醒醒!怡文,那是梦,那是梦,你在作噩梦!” 怡文满面惊惧的泪痕,整个人蜷缩起来剧烈地发着抖,但她没有醒来。 她发烧到四十度,整个人神志不清,昏昏沉沉,且睡且醒,在无梦与噩梦间挣扎着,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元朗抱住怡文,贴着她依然发烫的身躯,心如刀割。 君颐请了医生外诊,医生却查不出任何原因,他给怡文打了退烧针,也半强迫地灌了药,但仍断断续续发着高烧。 没有人知道怡文为什么会生这样的急病,但元朗知道怡文为什么病倒。 玲雅自杀的事,对怡文冲击太大,她太过善良,将玲雅的寻短全归咎于自己,强烈的罪恶感将她击倒,高烧不退。 “怡文,快醒来……不要用折磨自己来赎罪,放过自己,那不是你的错……” 元朗无助地抱着病弱的怡文,贴着她烧红的颊,惊觉到自己和怡文同样脆弱。 他这一生从未惊惧过什么,但这一刻,他真的害怕自己会失去怡文。 “元朗?”君颐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元朗抬起头,望向贝君颐。此刻的他一脸疲惫,眼底布满血丝,下巴冒出了胡渣,看起来非常落拓。 “你去客房休息,我来照顾怡文。”君颐说道。 元朗却更加抱紧了怡文,坚定的摇头。 “不,我要在这里。” “你已经守在这里三天了,再这样下去,倒下的会是你!” “我撑得住的,拜托……让我留在这里!”元朗已经疲于争论,但他的态度再坚定不过——没有任何人能将他从怡文的身边拉开。 君颐知道劝不动他,这三天以来,元朗不肯回家,累了就在怡文房内的躺椅短暂地睡一下,醒来后又继续陪着怡文,他不管他的店,也不回家,还是君颐强迫他交出家里的钥匙,亲自将阿拉比卡送到宠物旅馆去。 “明天一早,怡文若仍不退烧,我决定将她送到医院去。”君颐说出了她的决定。 元朗点点头。 君颐离开怡文的房间,她在沙发上坐下,颓然掩面。 然后,身旁的电话响起,君颐下意识地接起。 “喂?” “君颐,怡文退烧了吗?” 听见电话彼端传来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使她感到一阵强烈的心安,一股莫名的泪意,忽然夺眶而出。 “还没……”她忍泪说道。 “你呢?你还好吗?” “还好……” “还好是个很笼统的答案,别替我省电话费,多说一点,不然教我怎么安心?”他没好气地再问:“你吃过晚饭没?” “晚饭?”君颐仿佛此刻才想起这件事。 “怎么?现在都快九点了,你还没吃晚餐吗?”对方一听,立刻火冒三丈地开骂:“搞什么鬼?你以为自己是无敌铁金刚吗?怡文现在病着,你还不吃饱怎么有力气陪她奋战?要是你也垮了怎么办?” 君颐听着他在电话彼端火爆开骂,她眼眶里蓄满了泪,唇际却是笑着的。 这个嘴巴很坏的家伙,表达关心的方式总是这么激烈。 “你现在人在哪里?” “……东京。”闷闷不乐的声音。 “什么时候回来?” “明晚八点的班机。”声音更闷了。 君颐闭了闭眼。还好将近二十四小时…… “我……很想念你。”君颐脆弱的低语。 她很少说这种话,可是,她现在没有力气伪装。 电话彼端,一片岑寂。翻腾激越的情绪,无法以言语传达。 “明天我一下飞机就去找你,你乖,先去吃饭。”他柔声劝哄着。 “嗯。” 收了线,君颐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厨房。 陈妈见君颐满脸是泪,不由动容,放下正在熬煮的鸡汤,走上前去,给这个贝家女主人一个充满母爱的拥抱…… 窗外的曙光,惊扰了元朗的浅眠。 他才睁开眼,几乎就马上清醒了,掀开身上的薄被,小心地移至床边,用耳温枪确认怡文的温度。 四十度。 他睡前为她量过一次体温,那时是三十八度,经过了三小时,她又开始发烧了。元朗坐在床边,为她换了一片退热贴,然后轻抚她红通通的脸蛋,眼神哀伤。 “怡文,你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快点醒来……”说完,他抓住她单薄的肩膀,开始摇晃她,“醒来!快醒来……” 怡文仍不曾睁开眼。 “你一定要这样自我惩罚吗?要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才觉得足够?” 他咬紧牙根,强忍住几欲崩决的眼泪,抱住她,将脸埋入她发烫的颈窝中。 老天!他该怎么做?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醒来? 忽然,元朗像是明白了什么,抬起头注视着在病中挣扎的怡文,低哑地开口:“怡文,你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玲雅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觉得自责或内疚。如果和我在一起,会使你怀有罪恶感,那么,只要你醒来,我愿意……”元朗的声音哽了一下,他狠狠闭眸,才又接着继续说道:“我愿意离开……” 只要能让她停止自责,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半小时后,怡文的高烧退了。 医生宣布她已经稳定下来,不必送医院,只等她从昏睡中清醒,好好进食补充养分。 当天中午,怡文自昏睡中清醒。 怡文清醒后,不曾再见到元朗。 第九章 “我替‘铅字馆’请了一个工读生,暂代你的工作,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这阵子你先别烦恼其他事,安心把身体养好要紧。” 怡文一面喝着鸡汤,一面听着君颐说话,对于大姐的决定,怡文没有异议。 “谢谢。” 君颐看着妹妹因大病一场面显得苍白而削瘦的小脸,心里止不住的心疼。 为了谨慎起见,怡文醒来后,君颐仍坚持要送怡文到医院做健康检查,初步检查结果出炉,除了因发烧的关系,白血球指数较正常值高出一点点之外,报告数据皆显示正常,这场莫名的大病竟找不出原因。 难道,真如元朗所说的,是心理压力所引起? 病愈后,怡文始终没有问起元朗。 曾经是那么紧密的结合,心与心的连系,怡文真是因为对玲雅怀有罪恶感,所以选择与元朗分开吗? 君颐没有开口问,“元朗”二字此刻就像个禁忌,在怡文完全恢复健康之前,她不敢冒险,如果那时怡文此刻最深的痛,她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翻弄。 怡文喝完了鸡汤,君颐将汤碗收走。 “要不要再喝一碗?” 怡文摇摇头。 “气象预报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怡文望了望窗外,真的,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秋季的末尾,要享受这样温熙的天气,得再等到明年的春天。 “也许我会出去走走。” 病后一星期,这是怡文第一次主动说要外出,真是个好现象。 “去走走也好,虽然天气挺好的,不过还是记得加件外套再出门。” “嗯。” 君颐退出房间前,怡文忽然唤住她。 “姐。” “什么事?”君颐停下。 “谢谢你。”她真心诚意地道谢,这阵子以来,真的麻烦她太多了! 君颐笑了,“要谢我就快给我胖回来!” 怡文低头看看自己,难为情的笑了。 真的,瘦了一大圈呢!快变成纸片人了。 怡文走出家门,没有目的的闲逛着。 没有一定要去哪里,也没有赶着往哪里去,但不知为什么,当她再度停下来时,来到的却是怡然咖啡馆。 有别于平日的高朋满座,今日的咖啡馆空无一人,大门深锁。 怡文惊讶的走上前,看见门上贴着一张纸条。 “暂停营业” 她看了下日期,已是一星期前。 怡然咖啡馆的停业,对她而言,就如同失去了一个寄托般怅然。 怡文抚摸着门边的铸铁店招,忽然,与元朗过去在店里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元朗,你煮出来的咖啡,简直像是艺术品!你可要好好守住这家店,如果你哪天决定关店回去重操旧业,我上哪儿去喝这么棒的咖啡?” “这家咖啡馆,是为了懂它的人而存在。” “那不就是说我吗?” 她曾是这家咖啡馆最忠实的顾客,曾几何时,它已寂寞萧条。 “元朗,从实招来,你到底在咖啡里面加了什么?为什么只要喝过你煮过的咖啡,就再也离不开这间咖啡馆?” “这可是商业秘密,我怎么能泄露?” “唤!别这样嘛!”她卢着他,“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就透露一点口风嘛!” “是‘想象’。” “想象?” “每当我在煮一杯咖啡的时候,我想象我正和它们恋爱,我拿捏它们的分寸,揣测它们的温度,发挥最大的耐心,想着要怎样和它们相处,才能让它们展现最美得滋味与风情。” 曾经,他俩是如此亲近,如今,吧台后那个专注于煮咖啡的身影已不复见,连抹余香亦不复存在。 “元朗,我们来跳舞!” “你醉了是不是?” “才没有!快点,别躲在吧台吗,出来出来!” 她拉着元朗,在无人的咖啡馆中央轻舞着。 “元朗……我不懂,为什么爱神的金箭老是绕过我?你说,我会不会是被丘比特给遗弃了? “你想太多了。” “你又知道了?” “你的幸福已经在前面等你,只是你还没有发现而已。” 想起他望着她时的温柔目光,怡文的视线蓦地模糊,泪如泉涌。 其实,在大病的那段日子里,她知道是谁在看顾她,夜里,当她被噩梦惊醒,总有一双温柔的大手抚慰着她,听着他低喃着安慰的话语,平复她惊恐的心情,直到她再度沉沉睡去。 然而,当她越依赖元朗的轻哄,入睡后的梦境就更加可怕。元朗对她越温柔,梦里的玲雅就越愤怒,自残的手段也就越凶狠,那些血腥的画面,令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她的梦像是永无止境的炼狱,令她心力交瘁。 她好怕醒来,也好怕昏睡,更怕的是介于睡与醒之间,那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无无助。 在病中,她曾听见元朗反覆对她说,玲雅的事不是她的错,她没有伤害到任何人,所以不需要觉得自责或内疚。 但……玲雅终究是恨她的不是吗?因为恨她夺走属于她的幸福,所以才选择轻生。 玲雅的选择,看起来好像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对于这件事,她真的可以轻描淡写的说一句“那是她自己想寻死,与我无关”,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与元朗过着快乐的生活吗? 她原以为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只要两人相爱就可以得到幸福,但为什么却还是有人受伤了呢? 她不知道,也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 元朗说,如果和他在一起,会使她怀有罪恶感,那么他愿意离开。 他了解她解不开的那个心结,不忍她深陷在罪恶感中,所以选择放手。 元朗是如此的了解她,直至她的心灵深处:他给她的爱,是无尽的包容,他让她明白,原来,爱并不是非要在一起不可,而是希望对方更幸福。 元朗,元朗…… 她是如此的想念他,可是又不敢去找他。 起风了,西风吹落一地黄叶,她开始觉得有些冷。 怡文擦干眼泪,恋恋不舍地再摸了摸那块店招,最后黯然地离去…… 于公与元朗有“工作上的往来”,于私身为元朗唯一的妹妹的元歆,在咖啡馆暂停营业一个星期后,终于忍不住杀到元朗家。 “哥,你真打算放着咖啡馆不管了吗?”她劈头就丢出这个问题。 “你特地跑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元朗不禁好笑。 “到底是不是?”元歆执意追问着。 “我想……暂时搁着吧!” “那怡文的事呢?”最近哥真的很反常!把所有事都丢下,撒手不管。 元朗轻柔地扶着窝在他腿上的阿拉比卡,淡淡一笑,却没有回答的意思。 “你们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上次你们来看我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我知道你开咖啡馆是为了她,如果不是与她发生什么事,你是不可能放着‘怡然’不管的。” “歆歆,我和怡文的事我自会处理,你不要为我们操心。” “我怎能不操心?你是我哥耶!而且,坦白说,我一点也不觉得你有像在处理的样子。” 元朗抬起眼眸,望住一脸担心的妹妹,他的脸上首度失去自若的浅笑。 “掌握主动权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听见这话,元歆讶异地瞪大眼睛。 “我们去看你那一天,她的一个朋友自杀未遂。” 元歆倒抽一口气,“为什么?” 元朗扯出一抹没有笑意的笑,“她认为,是怡文夺走了属于她的幸福。”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元歆渐渐从元朗的口中得知事情发生的始末,拼凑出整件事的原委。 听完后,元歆摇了摇头。 “真傻……爱情这种事原本就不能强求,就算是以生命作为要挟,得到的也只是廉价的同情,不可能是真爱啊……”这么做不是本末倒置吗? “怡文却为了她的寻短而自责,甚至生了一场大病。” 元歆诧异,“怡文怎么会这么想?那根本不是她的问题,为什么要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揽?” “因为她太单纯。” 元朗伸指轻轻搔弄阿拉比卡的下巴,阿拉比卡半眯起蓝色的眸子,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继续说道:“饱经世故的人才不会被这种事困扰,甚至不会因此而留下任何心理上的阴影;但怡文不同,她的心思纯净无伪得像个孩子,她无法不在乎朋友的感觉,也无法忽视她的爱情曾伤害了别人的事实。”元朗轻轻的说。 怡文太纯真,太善良,所以她过不去这个心结。 而这也就是为什么玲雅会选择自杀作为报复的理由,因为她知道,这么做或许不能动摇他,但一定能打击怡文,让他们的恋情以最快的速度告终。玲雅早已不在乎后果,她不能得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这种人真可怕……”元歆打了个寒颤,“哥,这时候,你更应该待在怡文身边,告诉她,这整件事根本是那女人自找的,她想死就让她去死,她根本不必对那种人负什么责任——” “然后把她变成和那些世故的人一样?” 元歆一怔,默然无语。 说的也是,如果她这么做,不就与其他人没两样了? 怡文身上有一种很罕见的纯真,这在现在已是非常少见了,有时在孩子身上亦不复见,他们已经被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社会化”了,但怡文却依然保有,这就是为什么元朗如此珍视,呵护她的原因。 直接剥夺一个人的纯真,逼他快速成长,这或许可以解决很多事,但牺牲掉的却是比这些更珍贵的东西。 世故的人多了,不需要把怡文给拖下水。 “难道你打算就这样放弃这段感情?” “当然不会。”元朗望住妹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微笑,“我相信怡文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调适。” 元歆简直要晕倒了。天呀!他说的可真轻松! “一点时间是多久?如果需要很久呢?”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我等。” 元歆听完,直翻白眼。 好吧!她早就知道,自己有个非常善于等待的哥哥,他总是最能沉住气,仿佛拥有全天下的时间,光看他为了等待怡文就可以耗上四年的时间就知道,这次他八成也会比照办理。 但是!她和哥哥不同,与他相比,她承认自己相当缺乏耐性,她可不想在等待生产的这段时间内,为他们两人的事在一旁干着急。 她从小就是个毛毛躁躁的野丫头,她是那种为了让事情可以早点发生早点了解,不惜拿棍棒去挑衅老虎的人。 元朗看了看时钟,已差不多是晚餐时分。 “要不要留在我这儿吃晚餐?打个电话叫大熊下班后过来我这里。” 元歆故意打了个冷颤,半开玩笑的问:“是你要下厨吗?” 元朗瞪她,“至少我的意大利面没那么糟!” “好吧!我会打电话要大熊来时顺便带一罐胃药来。”元歆笑了起来。 “谢谢你的信任啊!”他没好气的说。 看着元朗走人厨房,元歆开始思索这,到底有什么方法可以缩短等待的时间,让这对相爱至深的恋人不再各分东西…… “怡文!怡文!” 听见贝君颐一迭声的唤她,怡文从房里走出来。 “姐,怎么了?” “有一位元歆小姐,她说有急事必须见你。”君颐的神情凝重,全然不似平常。 元歆?元朗的妹妹? 怡文有些疑惑,也有些意外,但仍点点头。 “我这就下去。” 走进客厅,怡文就看见满脸紧张的元歆。 “元歆?你怎么来了?” “怡文,抱歉,我知道我这样跑来很冒失,但我束手无策,我去了‘铅字馆’,刚好遇见了令姐,所以我拜托她带我来见你……” 元歆急迫的语气,使怡文忙安抚她,她可没忘记元歆是个孕妇。 “没事的,没关系,我去倒杯茶,有什么事你再慢慢说……” 还倒茶?元歆傻眼。 “不,没时间了,我担心我哥出了什么事……” 一听见事关元朗,怡文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元朗?他发生什么事了吗?”她紧张的连声音都变了。 “我也不知道他发生什么事,我们每隔两三天会互相打个电话,可是前天开始,我就怎么也联络不上他,我和大熊去过他家,可是不管我们怎么敲门都没人回应……” 元歆一面说着,一面小心观察着怡文的反应,发现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我觉得很不安,他过去从不曾这样。我知道最近我哥情绪很低落,连咖啡馆都关掉了,怡文,我知道我没有立场拜托你什么,但我真的很怕他会想不开……” 天啦!怡文感觉眼前一阵昏暗,她觉得自己忽然间像是失去了支点一样,开始往下掉。 元朗……她不能失去元朗! “我去找他!” 丢下这句话,怡文立刻飞奔出去。 “等等,怡文,让我送你过去!”元歆在后头喊着,同时回头看了君颐一眼,露出微笑。“谢谢你的配合,贝小姐,若不是你答应帮忙,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以后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君颐弯起红唇,含笑回应。 为什么人都是在即将失去时,才会明白对方在自己心里的重量呢? 在元歆开车送她前往元朗家途中,怡文忍不住这么想。 在她被罪恶感所纠缠而不敢见他的时候,元朗心里又是怎么想的?他是否也对她失望了? 元歆的车在元朗的日式平房前缓缓停下,在还未停稳时,怡文早已解开安全带下车, 把元歆吓了一大跳。 “怡文,小心——” 但怡文对元歆的警告充耳不闻。 她站在熟悉的大门旁,用力地按电铃,光按电铃不够,她还用力拍门。 “开门!快开门!”怡文大声喊着,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濒临粉碎的坚毅,像纸糊出来的坚强。她拍得手掌都发红了,却像是没感觉一般。 片刻后,门锁发出一声脆响,元朗从里面将门打开。 当他见到怡文是,疲惫的俊容上显露出一丝诧异。 “怡文?”然后他也看见了妹妹,“歆歆?”他皱起眉,“这是怎么回事?” “哥,你们好好谈谈,我不打扰你们了,拜!”元歆说完,丢下怡文独自面对哥哥,然后迅速钻上未熄火的车,一溜烟的离去。 元朗什么也来不及问妹妹,只好将目光转向怡文。 “元朗,你……没事吗?你没有做傻事吧?”怡文焦急地抚上他的脸,他的肩,确定他好好的,全身上下毫发无伤;“傻事?”元朗怔了下,旋即意会过来。 一定是元歆搞的鬼,才让她担心成这样——事后他会好好跟妹妹算这笔账。 “没有,我很好,什么事都没有。”他拉下她的手,捧住她惊慌的小脸,以自己的额头贴住她的,“嘘,怡文,冷静下来,好好看着我——我没事,真的没事。” 怡文看着他,就像害怕一眨眼他就会不见那般看着他,知道确信他没事,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没想到,一松懈之后,一股泪意却冲进了眼眶。 “元朗,我还怕你出了什么事,而我什么也来不及对你说……” 注意到对面邻居好奇地张望着,元朗将她拉入怀里。 “别站在门口,先进来再说。”他转身为她挡去那些打探的目光,接着反手关上大门,带她走进屋里。 “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要,不要……”怡文抱着他,在他怀里拼命摇头,“你哪里都不要去!” 他感觉她吓坏了,不知道元歆到底说了什么骗她,让她恐惧成这样。 “好,我哪里都不去。”元朗抱住她,亲吻她的发心,给予她现在最需要的安全感。 当她感觉自己在他怀里,他的温度,他的气息……这一切恍如隔世,却那么地令她安心。 这半个月以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玲雅寻短的事带给她的冲击太大,令她深深自责,她开始自我怀疑,不敢面对自己,甚至在潜意识里惩罚自己。 她想念元朗,却又不敢见他,因为被罪恶感所缠绕,所以选择对他避不见面。 原本她以为,只要不见元朗,就可以减轻自己的内疚,让自己好过一点,可是,她却从未想过,被她拒于心门外的元朗又是什么感受?她那样排拒他,就好像当他是始作俑者,但元朗从未替自己辩解过一句话。 直到元歆告诉她元朗可能出事时,她才蓦然惊觉自己竟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她不能失去元朗。 在她茫然无措的时候,时间依然在走,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如果所爱的人不在了,那么她的余生,将不是只有后悔,而是不再存有任何意义。 在这世界上,若有一种怡文无法抛却的感情,就算失去全世界也一定要保住的,就是她对元朗的爱情,就算她的爱情真的伤害了玲雅也不可能放弃。 真傻!为什么她到现在才想明白呢?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元朗,请你不要生我的气……” 虽然她的道歉来的突兀,但元朗知道她为了什么而道歉,他的心因为她的道歉而微微发疼。 “怡文,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他用最轻柔的口气说道。 怡文抬起凄惶的眼眸,望住元朗,坦白她内心最深处的脆弱。 “我为了逃避罪恶感,所以不敢见你,只想把自己封闭起来,假装什么事都不曾发生,那样我就会好过一点。我是那么自私,只顾躲在最安全的堡垒中,全然不顾你的感受……” 元朗缓缓地摇头,“别把自己说的这么坏,你只是需要时间调适,好好的整理思绪,而这一点我无法帮你,我唯一能给你的,就只有时间。” “我很想见你,但是我不敢,我怕见了你,会忘记自己是夺走玲雅幸福的凶手……”她咬住下唇,羞愧地低下头。 她的话,再一次令元朗心底抽痛。 “这阵子以来,你一直是这样责备自己的吗?”她的单纯令他心疼,令他涌现更多保护欲。 “我毕竟伤害了她啊!我不能假装这一切都不曾发生……”她哽咽道。 元朗深深叹息。 “你没有夺走她的幸福,就算时间倒流,我先认识了她,我也不会爱上她,我与她之间仍旧什么也不可能发生,因为我不会是那个能够给她幸福的人。 “怡文,你觉得怎样才叫爱一个人?在我的想法里,若玲雅真如她所言的那么爱我,她不可能会用轻生作为报复的手段;如果真的爱一个人,绝不会忍心用这么极端的手段惩罚对方,要对方背负永远的良心谴责。玲雅并不是爱我爱到不能失去,她只是不甘心,反正无法得到,干脆全部毁去,她毫不在乎这么做是否会令他人痛苦,她是一个不懂得爱的人,因为她爱自己更甚于一切。” 元朗的话,帮助怡文理清了某些盲点,指引她走出了邪恶的迷障。 她盲目的相信玲雅,却不相信自己的心?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自己差点因为玲雅的报复,而错失了珍贵的感情。 长久以来,元朗在她的身边,像个朋友般分享她的喜怒哀乐,两人交往后,元朗包容她的一切,相信她、爱护她,虽然他不曾说出什么缠绵动人的情话,或是惊天动地的誓言,但他用他的心,他的行动表明了一切。 世上的一切都能滋养恨,但只有美好的心理才能滋养爱,使爱开出幸福的花朵。 在元朗身上,她看见了什么是“真正的爱”。 她是如此幸运,竟能拥有这样的爱。 怡文迟疑的伸出手,想要触摸元朗的脸,却又畏怯地缩了回去。 元朗捉住她的手,平贴在自己的面颊上。 “元朗……” “为什么不敢碰我?我喜欢你碰我。”他低下头,两人间的距离近在寸许,声音低醇如酒,“我想念你,我每天都在等着你出现在我家门口,告诉我你不会再惧怕什么,我们相爱这件事,比世上所有的一切更重要。” “元朗,这些日子以来,你……也想我吗?” “我也想你吗?”他闭眸,“你怎么能这样问?每天睁开眼,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你,每夜入睡后梦见的仍然是你。不能见到你的日子,对我来说像是无尽的黑夜,日复一日,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言语,令她的心灵震颤。 怡文有些惭愧,与他给予她的爱比起来,自己对他的爱,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我……觉得自己好渺小,我怕自己不值得——” 一个长长的吻,封住她的未竞之语。 这一吻,有如长久跋涉的旅人,终于到了绿洲,滋润了干涸的身心。 怡文发出一声小小的嘤咛,张唇迎向他的入侵,她踮起脚尖,努力地想环抱住他,想要感受更多的他,元朗察觉了她的意念,轻而易举地将她抱起,让两人身躯紧贴,不再存有任何缝隙,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去感受对方的存在。 然后,元朗将她带上床,注视着身下的她,那份专注的凝睇,像是会持续到永恒。 他以惊人的柔情爱她,将这段时间以来的相思,化为最具体的行动。 怡文在他的热爱中喘息,他的拥抱与亲吻点亮了她的眸,她不再忧郁,在爱的洗沐中重获新生。 过后—— 他们仍抱在一起,品尝这份就别重逢的甜蜜,不肯须臾分离。 元朗将一缯微湿的发勾回她的耳后,然后温存地吻了下她的唇。 “怡文,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不会知道自己能为了爱一个人付出到什么地步,是因为你,我才能体会到比一般人更多的幸福。” 怡文的胸口因为他的话语而发紧,唇角却勾起一抹好美好美的微笑。 “我爱你,元朗。”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乔轩【幸福在一起】系列在线阅读: 幸福在一起之一《改造我的男人》作者:乔轩 http://.dddbbb/html2/84132/index.html 幸福在一起之二《小姐不是好惹的》作者:乔轩 http://.dddbbb/html2/93610/index.html 幸福在一起之三《傻傻惹人爱》作者:乔轩 http://.dddbbb/html2/94018/index.html 幸福在一起之四《犀利美女》作者:乔轩 http://.dddbbb/html2/94933/index.html 尾声 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五,是贝家的“家庭日”。 在这一天的晚上,贝家的成员们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全部搬到一边,乖乖回家吃团圆饭。 这一天的晚餐时分,贝家人围着椭圆形餐桌而坐,贝家的孩子们按照排行,坐在他们从小到大不变的位置上,对面则坐着他们的另一半,而贝家的大家长贝德威,自然是坐在首座。 今天,贝得威红光满面,非常高兴,因为他的二女儿贝怡文第一次带了男友回家吃饭。 神呀!这真是太感人了!他一度以为二女儿不受月老的眷顾,先前不管他安排多少次相亲,都不曾成功过,没想到峰回路转,怡文竟比君颐更早修成正果! “怡文,快帮大家介绍一下啊!”贝德威催促着,迫不及待想要认识这未来的女婿。 怡文有些羞怯,她真的很怕在大家面前讲话,就算对象是家人也一样。不过,就算怎么怕,她还是必须将元朗介绍给家人们。 怡文从座位上站起,脸蛋红红的。 “呃,他是……元朗,是‘怡然咖啡馆’的老板,我们目前交往中……” “大家好,我是元朗。”元朗露出微笑。 “元朗,这位是我爸爸、大姐君颐、妹妹露琪、妹夫韩兆堂、弟弟一苇、弟妹裴乐睇……”怡文一一唱名过去。 贝一苇笑道:“嗯……其实也不必多作介绍,因为大伙儿早就认识了。” “是啊!”乐睇笑着接口:“自从二姐说她只喝‘怡然’的咖啡后,我和一苇也忍不住跑去品尝,有时在国外巡回公演喝不到,还会犯瘾呢!” “原来大家都去过啊!”露琪与丈夫韩兆堂对视一眼,讶异而笑。 “怎么都没人跟我说?”贝德威抱怨着,“看来只有我没喝到!” “爸,因为你太忙了啊!”怡文勾住父亲的手,甜甜地道:“改天我们一起去喝咖啡。” “明天我会亲自送给到伯父公司去。”元朗很识时务说道。 “呵呵。”贝德威闻言笑开怀,对这个机灵的小子很有好感。 大伙儿热闹地闲聊,言笑晏晏。 “陈妈,可以上菜了。”贝德威吩咐着。 “爸,等一下啦!”露琪连忙压低声音道:“还有人没到……” 这时,大家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集中到贝君颐对面的空位子上。 “噢,我都忘了……”贝德威有些尴尬。 君颐看了一眼壁上的挂钟,钟上显示的时间,使她的美眸燃起两把愤怒的火炬。 “不必等他了!这么多人等他一个,像什么话?陈妈,上菜!” 忽然,电铃响起。 位子最近客厅的贝一苇优雅地起身,“我去开门。” 片刻后,一抹高大的黑色身影随着贝一苇踏入贝家餐厅。 “抱歉,我来晚了。”他首先对众人致歉。 “你又迟到!我不是说过一定要准时嘛?”君颐拍桌站起,喷出蓄积已久的怒火。 “飞机误点,我一下飞机就过来了。” “你不会订早一点的班机吗?”君颐咬牙冷吟。 相较于君颐的怒火,来者的神情却显得那样轻松愉快。 “我订的就是工作结束后最快的班机啊!” 所有人见到这剑拔弩张的一幕皆屏息无语,惊讶得无以复加。 所有人都以为,大姐贝君颐交往的对象是雷明彦,没想到今天她带回家的,却是另一个男子,跌破众人眼镜。 这出乎意料的发展,甚至令大家长贝德威失态地张大嘴巴。 有别于贝家人,元朗的唇边扬起一抹微笑,他安适地端起桌上的开胃酒,轻抿了一口。他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早知道君颐正在交往的对象。 “快点和大家打招呼啊!”君颐对他使眼色提醒道。 “晚安,我是雷昀希,正与君颐交往中。”雷明彦的弟弟——雷昀希露出一抹迷人却玩世不恭的笑容。 看样子,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乔轩【幸福在一起】系列在线阅读: 幸福在一起之一《改造我的男人》作者:乔轩 http://.dddbbb/html2/84132/index.html 幸福在一起之二《小姐不是好惹的》作者:乔轩 http://.dddbbb/html2/93610/index.html 幸福在一起之三《傻傻惹人爱》作者:乔轩 http://.dddbbb/html2/94018/index.html 幸福在一起之四《犀利美女》作者:乔轩 http://.dddbbb/html2/94933/index.html 爱是创始 乔轩 大家秋日好!我是乔轩。 (幸福在一起)系列,堂堂迈入第三本,轩子终于把第一本就在一起的贝怡文与元朗送作堆了。万岁! 其实贝怡文的故事,应是要排在贝一苇之前的,但是因为贝一苇的故事比我预期的更早趋于完整,加上怡文与元朗的个性,在内心的刻画上需多所着墨,于是次序上就做了这样的调动,这又是一次“计划赶不上变化”的过程。 以前写故事比较倾向爱情“形式”的探索,这次则比较有爱情“本质”的深究,借由书写在回答自己“爱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的问题,最近回头去翻看自己的旧作,发行自己一路以来回答这个问题的方式和角度都不太一样,也清楚看见自己成长(成长!好可怕的两字!)的轨迹。 透过长久以来的书写,我以为自己会更懂一些,但其实并非如此,因为“爱情”有一千张面孔,有时候你甚至不太能察觉它的存在,或者就当你面对它的时候,也不太能感觉的出来,当然有时它也会带着欺世的假面具出现,而且并不好分辨。 我看着波提切利《维纳斯的诞生》、布格霍《维纳斯的诞生》、提香《由贝壳出生的维纳斯》、以及卡巴内尔《诞生前后》这几篇着作,我想起古老的希腊神话;维纳斯是由大海的泡沫中诞生,所以维纳斯的古希腊原文aphfodile(阿佛罗黛蒂),就是“出自海中的泡沫”的意思。 我觉得这则神话很有趣,为什么将掌管爱与美的女神与海的意象连接在一起;为什么说当她回到地中海沐浴,她就会回复成处子,宛如新生? 神话是一种很精炼隐晦的语言,没一个意象都是一种符码。 于是我想,或许回归到“爱情”的本质,就是一种“再生”与“创始”吧?爱的瞬间就是创始的瞬间,你虽然仍是你,却也不是原本的你了,因为爱上一个人之后,世界就与过去不同了,就连世界也不再是客观的存在。 当然,“爱情”也具有“再生”的本质,它不一定会一直存在,也不一定会永恒的存在,所以人的一生不见得只会发生一段爱情,又是和这个人分手了,爱情于是逝去,但遇到另一个人时,爱情又会重生。 oscar wild说:“一切都能滋生恨,但只有美好的心灵能滋养爱,爱的快乐,就像思想的快乐一样,在于意思到它的存在,爱的目的就是爱,而爱也是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失去的秘密。” 当你爱上一个人,会更认识自己,我想故事里的贝怡文与元朗就是这样,所以元朗才会对怡文说:“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不会知道爱是什么,不会知道自己能为了爱一个人付出到什么地步,是因为你,我才能体会到比一般人更多的幸福。”我觉得这真是一段很动人很深刻得话。 下一本书,写的自然是贝家大小姐贝君颐的故事了——呃,没有意外的话啦,轩子常会被新冒出的点子吸引,不过我会努力忍住……忍住……(握拳貌) 乔轩闲扯谈,下回书中见啦—— ----------------------------------------------------------------------- 豆豆小说阅读网推荐: 乔轩【幸福在一起】系列在线阅读: 幸福在一起之一《改造我的男人》作者:乔轩 http://.dddbbb/html2/84132/index.html 幸福在一起之二《小姐不是好惹的》作者:乔轩 http://.dddbbb/html2/93610/index.html 幸福在一起之三《傻傻惹人爱》作者:乔轩 http://.dddbbb/html2/94018/index.html 幸福在一起之四《犀利美女》作者:乔轩 http://.dddbbb/html2/94933/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