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福闺秀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沈府的马车渐渐远离那丝竹乱耳的谢家梅林别院,沈瑶林裹着雪白的狐裘隐入沉思,一时间竟没有像来之前那样嚷嚷着冷,让一旁守着她的烟年很是奇怪。 就连在车角抱剑一向冷冰冰不理事世的沈千堂都剑眉微挑看向她,眼中满是诧异。 这实在是太安静了。 也不知道是谁,来的路上,裹得像个球一样,还冷得直打哆嗦,叽叽喳喳的埋怨着火盆没有用,念叨着要弄个什么‘汤婆子’…… 呱噪得紧。 汤婆子是个什么玩意? 沈千堂没听说过。 可是,从名字就能听出来是某种世家贵女们取暖用的东西。 哼! 就这帮子贵女世子们娇贵。 穿着皮裘烤着火盆还冷得瑟瑟发抖,真应该把她拉到大街上,看看那些和着雪睡在街上的流民,看看他们冷不冷! 现在,从谢府梅林别院上车后,就一直一言不发。 是不是冻傻了? 还是在谢府梅林花厅中喝多了?! 他可是看到了沈府的一向风清月朗的大公子沈琼树都有些喝多了,这个女人该不会也喝多了吧?身上酒气萦绕的。 沈千堂知道有很多人醉酒后的表现都异于常人。 难道这个女人喝醉后的表现就是……发呆?! 一脑门官司、脸皱成个包子样的……发呆?! 若是沈瑶林知道沈千堂这样想她,非大白眼翻他不可。不过,现在沈瑶林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另外两人对她的担心,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今天在谢府梅林别院发生的事情。 最主要的是女主大人李慕夏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谢府梅林别院、出现在男二谢行之的身边?! 还有男主楚北决与女主大人李慕夏之间究竟出了什么意外? 怎么剧情好像崩了呢? 这些已经完全不是她所熟悉的剧情了,沈瑶林心里慌得厉害。 未来开始变得扑朔迷离,原本清晰的路,也都笼罩上了一层迷雾,变得朦朦胧胧,再也看不清楚…… 沈瑶林如何能不慌?! 还有…… 今天……男主是不是撩她了?! 一想到那小小方寸之间的暧昧,沈瑶林就止不住脸皮发热。 这个不能想…… 那是朵要人命的罂粟花,漂亮是漂亮,可是,会死人的。 沈瑶林脑子里想着楚北决俊美无俦的脸,心里不停的给自己默念清心决,试图让自己的脸皮不那么发烫。 原本冷静下来的大脑,隐隐又有冒泡成为一锅粥的趋势…… 正在沈瑶林自己跟自己较劲时,奔驰的马车嘶鸣着猛然停了下来,沈瑶林一个没有防备好悬滚进火盆之中,烟年着急去拦,自己也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和沈瑶林滚成一团,沈千堂手急眼快,一手一个将她们拎好,扔到坐位上,冷着脸正色吩咐道:「坐好!我出去看看!」 说罢,掀帘打开车门,身手矫健的跳下了马车。 「怎么回事……」,沈千堂冷声问道。 车帘晃动间,沈瑶林似乎看到了前面兄长的马车似乎也停了下来。 「沈侍卫,前面好像一棵树倒了,正拦在我们回府的路上……」,赶车的沈家马夫恭敬的回道。 树倒了……?! 谢府梅林别院在云台山附近,离开谢府梅林回沈府必会经过一片密林,而现在他们应该就是在这片密林之中…… 莫名的,沈瑶林的心头便涌上一层不安。 「烟年,你留在马车内,坐好!」 沈瑶林交待了一句后,便急急的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冬日冷冽的寒风夹着细碎的雪粒打在脸上,刺骨的疼,仅一个照面,就将沈瑶林打透了,彻骨的寒。 可是,这些沈瑶林都顾不得,她急急环视四顾。 这一看,心中不由得发沉,他们沈家的车队现在所在的位置相当的不利。 两面密林,一条只能容纳一辆马车行走的官道,停着他们沈府两辆车和沈府带来的二十多个护院……远远的望着前面,只能看到一棵似成人腰粗的树木挡在兄长的马车前,将前方的路拦腰截断…… 那棵树不腐不朽,怎么会好端端的正好拦住了他们回家的路?! 沈瑶林心中的不安越发的严重了。 似是在印证沈瑶林心中的不安,寂静的密林深处突然鸟雀惊飞,带着不详的凄鸣,向北方慌乱逃窜…… 沈千堂一见这雀鸟惊飞的异状,脸色一下就变了,回过头对沈瑶林大吼一声:「回到马车上,别出来……」 话音未落,一只锋利的黑色箭矢发出凌厉的破空之声,奔着沈瑶林而来。 沈瑶林惊得整个人都呆住了,完全不能躲避。 只能看着那只黑色箭矢在她的视野中越来越大,沈瑶林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死定了,而且,是死状极其凄惨的那种,直到那只黑色箭矢被沈千堂利落的一剑斩落,沈瑶林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第2章 耳边是沈千堂气急败坏的大吼以及沈家仆人声声的‘有刺客……’。 沈千堂想将沈瑶林推入马车内,可是,第二批箭矢已经如箭雨一般四面八方的向着沈家人急射而来,他根本没有时间将沈瑶林推入马车,只能紧紧的将沈瑶林挡在身后,护得风雨不透。 「女公子……」 车厢内的烟年惊叫着似是想要扑出来。 「回去呆着!」 沈瑶林厉声喝道。 她已经拖累了沈千堂,若是再冲出来个烟年,就热闹了。 连她都得找个机会闪回车内,烟年冲出来做什么?! 车厢内的烟年似是被沈瑶林的厉声给吓住了,虽然,她很担心自家女公子,可是,女公子将门顶得死死的,又严令她不许出来,只能含着两汪眼泪躲在马车内瑟瑟发抖。 其实,马车上的沈瑶林也在发抖。 抖得如同风中残叶一般。 密林之中,厚雪之下,不知道何时竟藏了许多身着黑衣的刺客死士,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唯露出一双似狼贪、似犬恶的眼睛,疯狂的向沈家众人杀了过来。 一波又一波,宛如潮水一般。 杀气冲天! 沈瑶林惊得脸都白了。 这些人的阵势竟隐隐比肩当天楚北决遇刺的情形……无论是从人数还是出动的高手情况,还有那不要命的凶猛之像。 他们沈家这是得罪谁了?! 只是一个萦阳郑家和范阳卢氏的旁枝,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他们的势力又不在这里。 还是他们还是低估了萦阳郑家和范阳卢氏的能量? 他们沈家这是何德何能能与楚北决受到同样的待遇? 沈瑶林越想心里越凉。 不提当初楚北决身边有绝影,就是楚北决自己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最后又有她将沈千堂派了出去,楚北决他们才撑到楚家军的到来。 可是,他们沈家就只有一个高手──沈千堂。 兄长身边虽然也派了一个剑客,但是,功夫肯定是不如沈千堂的。 剩下的护院更是不堪一击的。 情形就如沈瑶林料想到的那般,面对如此凶悍且有组织有规模的攻击,沈家的护卫队根本就不是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性命宛如稻子般被收割掉。 这样下去不行! 当初楚北决遇刺,可是在洛阳城里,楚家军救援来得快。 可她们可没有援军。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这儿遇险了。 再这样下去,怕是所有人都要性命不保了。 他们苏家的这两辆马车都被箭矢扎得如同筛子一般了,敌人越来越多,就算沈千堂剑术高超,可是,还要护着她,也是险象环生。 沈瑶林根本没有办法看清兄长那边的情况如何…… 敌人究竟是要财还是要命?! 沈瑶林一时也判断不出来。 只是不能再这么干耗下去了,否则,他们的处境会越来越危险。 沈瑶林心跳得越来越快,可是,脑子却出奇的清明。 她回身飞快的扑在门缝上,急切低声道:「烟年,你躲在马车里,从里面划上,千万别出来……」,只来得及吩咐这一句,甚至都没有办法确认烟年是否听见了,她又转过身对紧紧护在她身前,将一切危险挡在外面的沈千堂道:「沈千堂,这样下去不行。」 「你有没有把握斩断缰绳,带一个人突围出去?!」 「小心!」 沈千堂将沈瑶林一把拽离原处,反手一剑挑断不时何时爬到车顶想要偷袭之人的手筋,被将他挑落马车,深深的看了一眼沈瑶林,「可以!」 沈瑶林大喜。 「沈千堂,带我兄长突围出去!要将我兄长安全的送回沈家!」 什么?! 沈千堂一个闪神,差点被敌人偷袭得手。 手上的剑又凶又狠的刺入对方的胸膛,将人一脚踹入了马车,沈千堂才有空转过身,对沈瑶林凶道:「你让我去救你兄长?那你怎么办?!」 沈瑶林秀眉倒竖。 「让你去,你就去!」 「哪儿那么多废话?!」 「快去!」 她这里不用他管! 沈瑶林一边说一边急急的看向那些马匹,琢磨着挑哪一匹,一会好出逃。 感谢原身是个会骑马的。 感谢她温柔的宝月,让她消除了对马匹的恐惧,学会了骑马。 否则,今天,她可是要生生死在这里了。 沈千堂目光瞬间变冷,理都不理沈瑶林,只是低低道了一声,「得罪了!」。 沈千堂单手搂过沈瑶林,脚尖在马车一点,凌然暴动,带着沈瑶林就直奔前方十米远的大公子沈琼树的马车而去。 沈瑶林一声尖叫哽在嗓子眼里,只觉得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只眨眼间便已经到了兄长沈琼树的马车上。 第3章 果然好功夫! 可是,把她弄到她哥的马车上干什么? 她还打算骑上一匹马,将火力都吸引在她身上,好让她哥趁乱逃走呢。 兄长沈琼树的马车上,守护兄长的那位剑客身上虽然已经挂了彩了,却还是将车门守得很牢。冷不丁见有人飞了上来,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敌人来偷袭呢,等看清是沈千堂与女公子,心中才松了一口气,手上的宝剑更是舞得密不透风,守在左边,将右边留给了沈千堂,也让他的压力小一些。 沈千堂根本看看沈瑶林,冷着脸牢牢的守住了右边,将沈瑶林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大公子沈琼树。。 「雁奴,谁允许你这样做事?!」 大公子沈琼树听见沈瑶林胆大包天的想法便怒了。 他妹妹胆子太大了,竟然要给他吸引开敌人。 这是多危险的一件事情?! 她一个弱女子一个人骑着马跑出去,独自面对这么多刺客杀手,那还有命回来吗?! 胡闹! 若不是沈千堂没有事事都听她的,今天这事儿就让她做成了。 大公子沈琼树想想都后怕,脸都变色了,哪里还有之前半分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的气度? 「兄长,你必须走!」 「沈家就靠你了!」 「只有你走了,获救之后,才能带人来救我!」 沈瑶林急切道。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那些都集中的往这辆马车前冲,沈家的护院一个个倒下,眨眼间就只剩下二十来人苦苦支撑。 马车上是沈府的大公子和女公子,沈府唯有的两位少主子。 若是他们出了事儿,沈家就完了! 沈家若是玩了,他们这些死契于沈家的护院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再难也要为两位公子拼出一条生路来! 那些黑衣刺客果然是冲着他们兄妹来的,见沈瑶林离开了自己的马车,纷纷都弃了沈瑶林的马车转来攻击大公子沈琼树的马车,根本没有人想要打开沈瑶林的马车看上一眼。 所有人都向着大公子这辆马车冲来,沈千堂他们的压力就更大了。 「沈千堂,带我兄长走!」,沈瑶林命令道。 「不行!」 「沈千堂,带我妹妹走!」 大公子沈琼树根本不同意。 兄妹俩互相抓着较劲。 沈千堂闻言就想要抓沈瑶林走,沈瑶林闪身躲开,急得直跺脚,顾不得理会沈千堂,对大公子沈琼树喊道:「兄长,你还不明白吗?沈家没有了我,依旧是沈家。可是,沈家如果没有了你,沈家就什么都没有了……」,依如书上那般。 原主为什么会死得那般的惨? 那是没有了她兄长沈琼树的保护。 沈父只是一介文人,乱世之中护不住沈氏一族的人,就是加上她,也是不行的。她没那个脑子,斗不过那些搅动天下风去的虎狼。 只有大公子沈琼树好好活着,沈家才不会败。 只要沈家不败,今天这事儿,他们沈家就一定能报复回来。 一直以来,大公子沈琼树都是沈瑶林面临乱世而不慌的最大倚仗。 沈瑶林将大公子沈琼树看得比她的命还要重要! 是她的精神支柱! 若是大公子沈琼树今天折在了这里,就算沈瑶林今天能逃出生天,她也没有办法独自应对未来将会面对的狂风暴雨。 她就是个小女人。 她也没想过成就大事儿,她就想在沈父、兄长的庇护下安安稳稳的苟着。 所以,她兄长不能有事儿。 哪怕今天她真的逃不出去,死在了当场,她也相信大公子沈琼树会帮她报仇的。 一剑穿心也好过千刀万刮! 更何况……沈瑶林也是在赌…… 赌这些人要的不是他们兄妹的命,而是,要活捉他们。 为了沈氏宣纸的秘方。 否则,他们沈家这些人未必能撑得这么久。 沈千堂纵然厉害。 可是,再厉害的人也不能以一敌百,更何况还带着她这个拖累。 「不行!」 「绝对不行!」 大公子沈琼树坚决不同意。 妹妹说的都对! 但是大公子就是不同意! 纵然大公子沈琼树也是情感和理智分得极清的人,但是,那是对外人。对待自己的亲人,就算理智告诉大公子妹妹说的是正确的,也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情感上大公子沈琼树也绝对不会舍弃自己的妹妹。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沈瑶林眼眶发热,嗓子眼里像是堵了个棉花。 她其实很怕死的。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和大公子沈琼树分开。 第4章 来大齐一趟,能得亲人如此,无憾了…… 看着沈瑶林泪眼一闪而过的坚定,沈琼树心中猛的闪过不好的预感,脱口而出:「雁奴,你要做……」,话未说完,便只觉颈间一麻,随后整个人便软软的向后倒去。 沈瑶林死命抱住大公子沈琼树,回头对沈千堂怒吼道:「沈千堂,我是你的主子!现在,我命令你带我兄长突围出去。」 「记住!」 沈瑶林死死的拉住沈千堂的衣袖,一字一句道:「一定要将我兄长平安送回沈家!」 沈千堂愤怒的目光凌厉如刀,「我给你的防身的东西,你就是这么用的?!」,她怎么就敢?!她怎么就敢…… 明明又怂又色又胆小的女人,竟然就这么将生的机会让给了自家兄长,她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女人吗?! 沈千堂只觉得胸中的怒火似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自他学艺有成后,他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他要保护的人也从来没有失手过。 可今天,他竟然陷入了这样的两难境地。 以他的实力,他确实只能带走一个人。 沈瑶林就是知道,为了防止大公子沈琼树反对,干脆弄晕了他,逼他就范。 现在大公子沈琼树失去了行动能力,他若是不带他走,他就死定了。 「沈瑶林,你给我活着!」,沈千堂双目赤红,怒吼道。 一定要给我活着! 你就是一个祸害! 祸害遗千年! 听到沈千堂这句话,沈瑶林就放心了。 「好。」 「我答应你。」 沈瑶林展颜一笑。 宛如雪山之颠的玉莲冲寒怒放,冰心玉骨,晶莹璀璨,耀眼之极。 「你说的……」 「我记住了!」 沈千棠深深的将这个笑容记在心里,再不犹豫,背起昏迷的沈琼树,飞身落到一匹马上,砍断拴马的缰绳,用剑柄狠狠的一拍马屁股,「驾!」 受了惊的马儿嘶鸣着双啼高举,跳过拦在前方的树木,撒开四蹄,狂奔而去。 「沈琼树跑了……」 「别追了,全力活抓沈瑶林!」 …… 身后的叫嚣声犹如利剑刺入沈千堂的心中,手上青筋暴起。 沈瑶林,若你出了事儿,我沈千堂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必将所有害你的人全部诛杀! …… 沈瑶林见沈千堂带着兄长沈琼树冲出了包围圈,远远的看着只剩下一个黑点儿了,这才放心。他们这边已经越来越危险了,只剩下原本保护兄长的那名沈家剑客在勉力支撑,可明显也撑不了多久,险像环生。 「我们走!」 沈瑶林招呼道。 那名剑客自是知道女公子是何意,剑气然然爆长三尺,将围上来的敌人逼退,趁着空档,「得罪了……」,说完便夹着沈瑶林也落在一匹马上,手起剑落割断缰绳,反手一剑刺入马屁股上。 这一剑刺得又凶又狠,当场疼得马儿发了疯,四蹄翻飞猛的窜了出去,势如疯虎一般。 原本见沈琼树跑了的那些刺客,生怕沈瑶林也会这样跑了,因此在前面堵得结结实实,可是,面对一匹疯的马,都没有料,一个疏忽,就被疯马踢飞了好几个,撕开一条口子…… 马真是疼疯了,像利箭般,眨眼间就跑出了丈许。 「快追啊……!」 都愣着干什么?! 若是跑了沈瑶林,今天的任务就失败了,他们非被扒了皮不可! 一个明显是头目模样的人喝道。 「哼!」 另一个双目闪烁精光之人似是极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连招呼都没打便带着一部份刺客冲了上去…… 他们一动,另一些人也跟着动了起来。 最先说话的似头目的人反倒是最后一个带人追出去的。 虽说马匹势若疯虎般跑得又快又远,可是,它骑着两个人,又受了伤,等到精疲力尽自会慢下来,这一路上都有血迹指引…… 「他们跑不了!」 幽冷狠戾的语气,煞气腾腾。 只眨眼间,密林处就只留下了一地的死尸,血气冲天。 沈瑶林所坐的那辆马车的车门颤颤微微的打开,从马车上滚下来一个瘦弱的身影,看着满地的死尸,死死的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尖叫出来,迈着两条如面条般发软的腿,跌跌撞撞的往谢府梅林别院方向走去…… 她要去求救! 这条路只是回洛阳的必经之路,谢府梅林别院那么多客人,说不定运气好的好,还能遇到有提前退席的客人。 「女公子,你一定要等我……」 烟年胡乱的抹着脸上的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不知何时,青灰色的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撕绵扯絮一般,洋洋洒洒,密集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第5章 马上的沈瑶林已经快要看不清前方的路了。 可是,她不但不害怕,相反还激动得微微发抖。 天不绝我! 座下这匹马早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虽然硬凭着一股疯劲儿,将身后的杀手给甩开了,可是,那些杀手毕竟是高手,迟早会追上来的。 若是等他们追上来了,她才真是死路一条了。 沈瑶林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刚一张嘴,风夹着鹅毛般的大雪就先塞了一嗓子眼,说出的话像小猫儿一般,只片刻就被大风给刮没了……「这马快不行了,不能再带……跑了……我跳下马……藏起来……你……走……报信……」 虽然断断续续,但好在习武之人都耳目聪明,还是听见了。 此时,他们人仍在密林之中,这片密林十分的大,若是藏上个人,这天黑大风雪之下,还真是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且还有他这马的血痕在,后面的杀手也只会以为他们还在往前跑,这匹马若是只驮他一个人还能再跑上一会儿,让他把危险引开。 而且,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话,虽然打败那些杀手不可能,但是,逃跑……他还是没问题的。 只要女公子藏得好,相信会等到沈千堂找来的援兵的。 他还需要与沈千堂汇和,才能用最快的速度来解救女公子。 此计虽险,却可一试。 沈家这位剑客也是心思灵透之辈,只几息便心里有了决定。 「女公子,用不用我停下马……」 「不用!」 沈瑶林飞快的摇了摇头。 若是停下了马,血迹就会有变化,万一引起注意就麻烦了。 反正现在这马的速度也不快,沈瑶林选好一处斜波地带,将狐裘大氅的帽子一扣,狠狠心在沈家剑客的掌风推送下,就势滚落斜坡密林深处…… 「疼……」 虽然斜波下雪很厚,可是,沈瑶林还是被摔得七荤八素,趴在那里半天起不来,只能咬牙等疼痛过去。 雪大风急,只片刻间,就将沈瑶林滚落时的印子浅浅的盖了一层,想必再一会儿,便会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马上的剑客纵马又跑了十几米,耳听得背后传来悉悉索索急驰的脚步声,知道是那些杀手赶上来了,心一狠,又挥剑在马屁股上连戳了两剑,马儿负伤吃痛,再度嘶鸣着疯跑起来,空气中的血腥气浓郁了起来…… 「快追,他们就在前面……」 「别让他们跑了……」 「活捉沈瑶林……」 …… 沈瑶林怂得趴在雪地里,一动都不敢动,任风雪落满她的全身,将她埋起来。 还好,她穿的是白色的狐裘趴在雪地里本就不打眼,再加上她现在人在坡底,风雪大,天又暗…… 沈瑶林就听见上面一阵急促的让人心悸的脚步声如闷雷般,震得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慢,生怕上面的人发现她就在坡底。 若是,这个时候,让他们发现了她,那她可真就要玩完了。 大冷的天,沈瑶林愣是连惊带怕,吓出了一身的汗。 不知过了多久,上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可是,沈瑶林还是不敢露头,又强忍着在雪地里趴了有一会儿,才悄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向坡上望了望……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天就越发的黑了起来,四周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漫天风雪,还在纷纷扬扬。 沈瑶林只能模模糊糊的看清身前一米远,再远就什么也看不清了,诺大寂静的林子里只能听见到她自己低低的喘息声和漫天风雪的声音。 沈瑶林缓缓爬起来,藏身一棵树后,确定再也听不到人声后,才放下心来。 危机过去,沈瑶林这才惊觉她浑身都快要被冻僵了。 原身可是身娇肉贵的主儿,就这么硬生生的在雪地里趴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冰冷刺骨的寒气早已经打透了她的狐裘,凌冽的寒风四面八方的吹,现在宛如针扎一般,浑身上下寒意阵阵,哪儿哪儿都疼。 沈瑶林想着一柱香之前她还舒舒服服的在马车里烤着炭盆还嫌冷,现在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雪地里仓皇逃命,身边没有兄长、没有烟年、没有沈千堂……就有些想哭。 泪珠刚涌出一滴,就冻成了冰滴在脸上。 哭都不能哭。 沈瑶林哆嗦着,转转僵硬的脖子…… 天越来越黑了,密林深处那影影绰绰的昏暗阴影之中,就像隐藏着什么可怕的怪兽一般,沈瑶林很怕会有什么野兽突然扑出来将她吃了,可是,她更怕那些杀手折而复返。 这里必不是久待之地,万一,那些杀手找不到她,回来搜查可怎么办?! 她得马上离开这里,借着大雪未停之前,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大雪可以盖住她的一切足迹。 若是雪停之前,她还没有找到藏身之处,就危险了。 第6章 仔细的选了一个方向,沈瑶林壮着胆子,艰难的拔腿往密林深处走去,每走一步,雪都会深深的没入她的小腿。 沈瑶林想得简单,她就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身,离滚下来的斜坡越远越好,可是,天色太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再加上风大雪大,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 身上的狐裘早就已经被打透了,身子也冻僵了,每走一步,沈瑶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没走多远,沈瑶林就要歇一歇,可只要一停下来,那股冻死人的寒意就会彻底将她包围,风刮得她都快站不稳了,露在外面的小脸也被冻得生疼。 沈瑶林心里清楚,再找不到躲避风雪的地方,她怕是没死在杀手的刀下,就要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了。 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沈瑶林牙齿打着冷战,举步维艰。 也不知道沈千堂有没有带兄长平安回到沈府? 沈父见他们此时还未归,怕是要急坏了吧?会不会派人出来找他们?还是会以为他们夜宿谢府梅林别院了?! 那些杀手会不会去而复反?! 沈瑶林心急如焚,想要走得再远一些,可是失去视觉,让密林里的一切恐惧被加倍放大,她走得缓慢无比。 每一分、每一秒对沈瑶林来说都是煎熬…… 脚下的鹿皮软靴早已经湿透,冷硬无比,她的脚都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 也不知道被千刀万刮与被活活冻死,哪一个更好一些。 沈瑶林冻得整个人都迷糊起来,此时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摇摇欲坠,只凭着一口气强撑……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却硬撑着不敢倒下。 大雪中迷路之人,只要倒下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就在沈瑶林马上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似乎看见前方有一棵黑糊糊的树影,这树身足有磨盘粗,沈瑶林跌跌撞撞的来到近前,想着这么粗,能挡片刻的风,让她喘喘气也好。却不想,走到近前,才发现那竟是一棵枯树,枯树树身上似乎有个大树洞…… 沈瑶林宛如被打了一剂强心针,哆嗦着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树洞前。 还真是个树洞! 借着微弱的雪光,沈瑶林发现那是一个不算小的树洞,里面都空了,还挺深的,她蜷着身子蹲着应该没有问题…… 沈瑶林开心得差点掉下泪来。 她若是再找不到个可以藏身的地方,就死定了。 风雪已经渐渐小了。 她留下的痕迹就快要盖不住了。 沈瑶林从靴子里掏出短剑,用狐裘抱住胳膊,小心的在树洞里划拉一下……真好……里面没有藏什么小动物,是个空洞。 僵硬的手指颤微微的将短剑再插回靴子里,沈瑶林迫不及待的钻进了洞里。 外面雪窖冰天,寒风逼人,竟显得这个树洞里是那么温暖。虽然,沈瑶林也知道这只是假像,只是对比显出来的,待她适应了这个温度,温暖就会失去,若是在这里呆上一夜,她还是会被冻死。 可是,现在沈瑶林还是觉得好受多了。 若是在外面,她怕是挺不了一刻钟,在这树洞里,她好歹能多挺一会儿。 枯树洞里有一点青草的味道,有些呛鼻,却也不那么难闻。 沈瑶林哆嗦着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 雪真的要停了。 这密林里会不会有野兽? 若是有野兽,沈瑶林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袖珍箭弩,心中安心了几分。 这是她某天心血来潮时,自己摸索着画的图纸,找沈千堂给她做的。难得她的图纸画得那样糙,沈千堂竟然能听得懂,为她特制了一只,只巴掌大小,可以射出去锋利的银针。 银针上甚至还涂了可以致人昏迷的迷药。 迷药则是来自于无忧。 药性十分的霸道。 见血必晕! 放倒一个类似于沈千堂那样的高手绝对没有问题。 刚刚,她也是用这个放倒了她兄长沈琼树的。 只要是近距离,她就能射中目标。 这也是她为什么敢一个人想要替兄长引开杀手的一点点倚仗。 若这林子里真的有野兽,一头两头的,沈瑶林自信还可以自保。 将手伸到嘴边,沈瑶林哈了两口热气,纤长的睫毛上满是冰晶,活动着自己冻僵的手指,将袖珍箭弩紧紧的抓在手里,银针对着黑洞洞的洞口…… 不知何时,外面的风雪停了。 寂静的雪地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树枝断裂的声音…… 沈瑶林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里。 …… 沈瑶林听到了雪落下的声音。 不是那种轻飘飘、一片一片落下的声音,而是,树枝上浮雪被震落的声音。 外面有东西! 沈瑶林头皮发麻,紧紧咬住下唇,连呼吸都放轻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第7章 沈瑶林的眼前一片黑暗,如墨一般,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徒劳的努力睁大眼睛,妄想要看清隐藏在黑暗中的危险。 整个人是僵的,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而惊动外面不知明的危机,从而发现她,找到她!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找到她! 一滴冷汗流入眼中,又辣又痛,可是,沈瑶林却连擦都不敢擦。 眼前的黑暗,加深放大了她的恐惧,唯有手中那冰冷的箭弩才能带给她一丝安全感。 「女公子……」 「女公子,您在哪里……」 …… 密林中,影影绰绰的喊声飘飘忽忽伴着密集雪落的声音传来…… 有人在找她! 沈瑶林下意识的心喜。 是不是沈千堂搬来救兵了? 身子才刚想动,可是,却又下一刻又顿住。 若外面的人不是沈府的人,而是,那些去而覆返的杀手,怎么办? 她暴露了位置,不就让那些人抓个正着? 想到这一层,沈瑶林立刻又不敢动了。 还将自己的呼吸变得更慢更轻了,恨不得与枯树融为一体。 心中即焦急又紧张。 沈瑶林希望是沈家人来找她。 渐渐的雪落声、脚步声、还有人的声音就越来越多了,似是有很多人都在往沈瑶林这边走,可是,就算如此,他们的呼唤声中也透着一丝压抑,似是怕惊到了什么一般。 是沈家人在找她,又不敢大声,怕惊动那些杀手吗? 沈瑶林的心又激动起来。 努力的伸长耳朵,仔细分辨着外面的声音,希望在其中可以听到熟悉之人的声音。 可是,沈瑶林失望了。 外面的声音没有一道是她熟悉的。 杂乱的脚步声一点点逼近,呼叫她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漫无目的,声音越来越急促,隐含不耐…… 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 这绝对不是沈家的人! 若是沈家人来找她,绝对不会这样不耐烦。 沈瑶林不自觉的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儿,连呼吸都变得越发的轻了,恨不得不呼吸了。 沈千堂说过,真正的高手都是可以听音辨位的,若是被那些杀手发现她的藏身之所,她就死定了。 沈瑶林现在只庆幸这些找来的人都没有打火把。 若是打了火把,她这个小小的洞口怕早就藏不住了。 多亏她在风雪停之前就找到了这个树洞,否则,现在早就在外面挺尸了,然后,不出意外的被找到。 「怎么还没找到人?!跑了沈琼树,若是在抓不到沈瑶林,如何回去与主家交待?!」 「你们这样找,根本就是瞎找一气。那沈瑶林明明与沈家剑客逃出了密林……」 「不可能!那匹马身中三剑力竭而亡,以它的力气是绝对不可能驮着两个人跑了那么远的,必定是有一人在半途便下了马,藏身在这密林之中!」 三道声音或粗犷、或阴柔、或狠毒互不相让,口角不休。 就在沈瑶林所在树的后面不过远,虽然他们都压低了声音,可是沈瑶林还是可以听得很清楚。 「这样找下去不行!若是再耽搁下去,怕是沈家的救兵就要来了……」粗犷的声音中掩饰不住的急促。 为了不暴露,他们找人连火把都不敢打。 「那还不都是你的错!我家主子说了若是能活捉最好,若是,活捉不到,死的也无谓!偏你们碍手碍脚……」,狠毒的声音中充满不满。 「那可不行!当初说好了,沈琼树死活我们不论,但是,沈瑶林我们家主子说了必须要带回去!」 阴柔的声音尖锐起来。 …… 真的是那些不死心的刺客杀手们。 寒气冰住了沈瑶林的心,又慢慢遍布她的全身,如坠寒潭。 她听出来了,要抓他们兄妹的至少有三家。 且三家的目的不一致。 其中恶意最大的那家死活不论的。 沈瑶林身子不可抑的微微发抖,手冰冷无比,大气不敢出,心跳声是如此剧烈,大到沈瑶林都担心怕外面的人听了去。 是谁要抓他们兄妹? 除了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之外,还有谁要抓他们兄妹?! 沈瑶林推测那位声音阴柔的一定是出自荥阳郑家,只有郑靖中那个人才会对她如此感兴趣。 而那个一定要她命的狠毒声音怕是出自范阳卢氏,沈瑶林可还没有忘记谢府梅林花厅之中卢翠环那恶意的一眼。 可最后一家是谁家,沈瑶林就真的猜不出来了。 她凝神细听,希望能再听到些有用的信息,确定这最后一家是谁…… 可是,这三人在她附近打了一会儿转后,便心急的带人再往前而去了。 第8章 渐渐的沈瑶林周围的脚步声越来越少了,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响动,沈瑶林才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 她这时才发现,刚才太紧张了,她竟然一直憋着一口气到现在。直憋得眼睛发胀,心脏猛跳,似乎都要跳出来了。 由于憋的时间太长了,喉咙嘶痒欲呕,沈瑶林为了不发出声音,怕引回那些杀手,只能用狐裘蒙住头,拼命的硬忍,直憋得两耳嗡鸣,喘不上气来……手指紧紧的抠着狐裘,指骨发白。 不知折腾了多久,沈瑶林才平静下来,虚弱无力的掀开狐裘,汗湿衣衫。 冷风吹进来,沈瑶林止不住的哆嗦。 头昏沉欲裂。 沈瑶林想要保持清醒,可是,体力和精神上的双层透支,在寒意的催发下,都让沈瑶林再难以撑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沈瑶林越来越冷,头越来越沉,眼越来越花…… 终于头一歪,晕了过去。 …… 雪停,冷月出。 「女公子……」 「沈氏女公子……」 …… 漫山遍野的呼喊声,吓得鸟雀惊飞。 撒下那么多人,却连半点回声都没有,跌跌撞撞跟着一起搜寻的烟年快要崩溃了,「女公子……!」,烟年的声音撕心裂肺,带着哭腔。 女公子,您听见了吗? 烟年带人来寻你了…… 「绝影大哥,我家女公子真的在这一带吗?」 怎么还没有找到? 他们寻人的声音这么大,若是女公子无事,一定早就听见了。 可是,却迟迟没有回应。 「我家公子是不是出事了?」 烟年泪眼汪汪的看着绝影。 绝影面有难色的偷瞄着自家主子。 他能感觉得到自家主子的心情极度糟糕,他根本不敢火上浇油。 绝影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在沈家从谢府赏梅宴回去的路上动手,简直是无法无天! 原本他们的马车应该走在沈府马车前的。 可是,自家主子一定要等那拿书之人回来,这才耽搁了一段时间,让沈氏马车走在了他们前头。却不想出了这样的事儿。 当这个丫头踉踉跄跄拦住他们马车的时候,差点没让人当刺客给抓起来。 还是他发现这是沈家女公子跟前的丫头,报给了主子,才让人带了过来。 绝影现在都不敢回想当主子得知沈家车队遇刺,沈氏兄妹下落不明时,那瞬间阴沉的脸色。当他们打马赶到现场时,就算身经百战的自己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有人一定要弄死沈氏兄妹啊。 他知道沈氏这段时间动作频繁,沈氏的宣纸也没少让人眼红,但是,这样的手笔……也太大了。 在救醒了一个重伤昏迷的沈家护卫后,在他嘴里得知,沈氏女公子命沈千堂护着沈琼树先脱身了,女公子则与沈家另一名剑客共乘一马,冲出包围,下落不明…… 绝影顿时就觉得沈氏女公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可是话却还不能这么说,「你放心吧,主子说你家女公子应是在这一片密林,就一定在这里!」,绝影对自家主子的话深信不疑。 真难为自家主子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可是,所推论出来的细节竟像亲眼所见一般。 既然主子说那匹马驮着两人绝对不可能跑那么远,只有可能是一人半途藏匿,另一人骑马奔逃才有可能跑成这个距离,而就属这里最适合下马藏匿,那沈氏的女公子就一定是在这儿附近。 「放心吧,楚家的援军很快就到,到时候人多一起找,迟早能找到的。」,哪怕你家女公子是埋在了雪里,他们都能给她挖出来。 当然,这句话,绝影没有说出口。 他怕他说,这个小丫头会哭得更厉害。 可是,绝影真的是这么想的。 这都过了这么久了,沈家那位女公子若不是被那些刺客杀手带走了,八成也是冻昏在这片密林之中了。时间越久,越危险。 这冷的雪夜,人都是会冻死的。 一想到那样神仙般的美人冻死在雪夜里,绝影的脚步不由得加快,紧紧的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沈瑶林所有的痕迹都被风雪覆盖了,这里乱七八糟的脚印都是那些杀手留下的。 他们在找她! 楚北决浑身散发着冷冽的寒意。 「大将军,这里好像有人!」 密林之中,火把如繁星点点,人影绰绰,层层火光之中,突然一声大叫传来。 绝影精神一震,急忙转头去看自家大将军。 却见自家大将军冷着脸夹着强大的气压在他身边犹如一团风一般的刮过。 烟年跟在现在早已狼狈不堪,冻得瑟瑟发抖,可是,一听见可能有自家女公子的消息了,眼睛立刻亮了,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女公子?!」 第9章 「我家女公子在哪里?!」 就算绝影不说,烟年也知道,从事发到现在,好几个时辰过去了,天都黑了。若是再找不到自家女公子,女公子一定会被冻死在野地的。 烟年心焦如焚。 生怕下一秒看到的就是她家女公子冻僵的身体。 沈瑶林迷迷糊糊间,只觉得耳边好吵,眼前似有火光闪动,她担心是那些杀手去而复返,很想睁开眼睛看清楚,可是,浑身无力,脑子昏沉,眼皮似有千金坠,无论她有多着急,就是睁不开眼睛…… 朦胧中,似有一道人影出现在洞口。 「滚开!」 沈瑶林喃喃着,用尽全身力气扣动扳机,一点银光从洞内急射而出。 绝影在一旁看得真切,惊呼:「大将军,小心!」 任谁都没有想到已经冻到昏迷的沈氏女公子竟然还有伤人的能力。 楚北决修眉一挑,出手如电。 一根银针就这么被楚北决牢牢的捏在了修长如玉的双指之间。 竟然还涂了‘神仙倒’?! 楚北决目光复杂的看着洞内那小小的一团儿。 昏黄不定的火光下,树洞里的人儿极其狼狈,团成小兽儿一般,小脸白得似外面的雪一般,以往丰润玲珑的红唇色淡如水,如狐般慧黠的双眼紧紧的闭着,秀美的眉头不安的紧皱着…… 纵然人已经昏迷,可是,双手却仍牢牢的握着袖珍箭弩。 想必刚才那只银针就是从这里射出来的。 都已经这样狼狈了,却还是这么凶! 楚北决寒着脸,脱下身上的黑缎狐肷褶子大氅,将树洞中小小的人儿抱出来,虽然是冷着脸,可是手上的动作却轻柔无比,小心翼翼,似是怕弄疼了她一般。 「女公子!」 烟年哭叫着扑了上来,却被绝影拦了下来。 没看见自家主子脸都阴成什么样子了,看那个样子,主子也不可能将沈氏女公子交到烟年的手里。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家主子这样抱一个人呢。 绝影安抚好烟年,紧跟其后。 怀中的人好冰…… 楚北决眉头紧蹙。 若是再晚发现半分…… 将怀中的人狠狠抱紧! 「走!」 …… 沈府。 「女公子呢?你的职责不是保护雁奴的吗?为什么你回来了,雁奴却没回来?!」 「究竟出了什么事?!」 沈父不敢置信的看着沈千堂,还不死心的往沈千堂的身后望,似是这样就可以看到沈千瑶一般。 怎么好好的去一趟谢府梅林别院,就出了事了!? 沈千堂面罩寒霜,「我们在回来的路上遇袭了。对方高手尽出,我们寡不敌众。」 「女公子为了让大公子突围,将大公子迷晕,命我将大公子送回,以自身为饵……」 「现下落不明。」 「咕咚……」一声,沈父猛的厥了过去,软软的倒向地面。 「家主!」 老管家惊叫。 沈千堂手急眼快将沈父扶住,交予老管家扶着,手指在沈父的人中穴一点。 沈父悠悠转醒。 眼神有片刻的迷茫之后,立刻紧紧抓住老管家的手,焦急的命令道:「快……快让沈府所有护卫跟着沈侍卫走,务必要将雁奴救回来啊……」 最后一句甚至带上了哭腔。 连大公子沈琼树都被迁怒了几分。 可是,看着仍陷入昏迷的大公子沈琼树,沈父的满肚子怒火又发不出来。 沈千堂都说了,寄奴是被雁奴用药迷晕的,连一点防备都没有。 沈父知道女儿的心思。 寄奴是沈家未来的家主,更是沈氏一族的希望。 他不能出一点儿事儿。 哪怕是他出事了都可以,就是寄奴不能有事儿。 可是,雁奴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是让沈父心痛欲裂。 从小到大,他最疼的就是雁奴,若是雁奴真出了什么事儿,他日后在地下如何有脸面对雁奴的娘亲?! 沈千堂来不及安慰心神受到巨创的沈父,他着急要回救沈瑶林。 甚至都等不及与沈家众护卫一同走,只是扔下了地名后,便一马当先的先打马而去。 沈千堂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几乎沈家的人都知道沈氏兄妹遇刺,大公子回府,女公子下落不明的消息。 沈千予听说后,不禁失手砸了茶盏。 他匆匆跑出沈府,想要见一见兄长沈千堂,打听一下沈瑶林的下落,却只看见沈千堂打马而去急匆匆的背影…… 沈千予从未见过兄长如此急切的样子,心顿时沉沉的坠了下去。 「女公子,您千万不要有事啊……」,沈千予红了眼眶。 第10章 痴痴的在门外不知站了多久。 无忧来到窗边,将窗户打开,阴冷灰暗的天空,凌乱的飘着鹅毛般的大雪,寒气打湿了他的袈裟。 他知道沈瑶林手上有防身的箭弩。 沈瑶林气力小,只能随身携带这种袖针的箭弩,虽然射程有限,但那每一根银针上都配上了他独门的迷药。 药性霸道。 就是沈千堂那样的高手,用内力抗衡,也不过只能挺三息而已。 而那样的银针,沈瑶林有二十根。 只是,这样的箭弩也只能用来偷袭,若是被人发现了,就很难以抢到先机了。 沈瑶林…… 你究竟在哪里?! 迎着漫天风雪,无忧转动手中的念珠,在心中默默的念起了《本愿经》。 凭冰霜染睫,岿然不动。 望你平安归来。 「究竟是何人要害我沈家?!」 看着昏迷不醒的大公子沈琼树,想着失踪生死未知的小女儿沈瑶林,沈父内心悲愤,杀气腾腾。 「我沈延卿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一夜,沈家无人入眠。 …… 卢家。 「废物!」 「你们去了那么多的人,竟然还对付不了一个沈瑶林!?」 「我说过,若是不能活捉,就直接杀了!」 「你们怎么连这个要求都没有做到?!」 卢环翠压低声音咆哮。 又怒又气又恨。 本来她计划得好好的,联三家之力,怎么可能动不了沈瑶林?! 只要活捉了沈氏兄妹,还怕沈家不将沈氏宣纸的秘方交出来?只要她能得到宣纸的秘方,她就一定可以坐稳下一任家主的位子。 卢家就绝对不会再让她送给郑靖中联姻。 她悄悄动用了她手用了她母亲留给她的人手,与另外两家共同埋伏在沈氏兄妹回家的路上。 如果真的不能活捉,那就杀了。 沈延卿痛失爱子、爱女,巨大的打击下,他还如何能主持沈家,保住沈家宣纸的秘方!? 她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怎么会全都落了空?! 卢环翠的内心充满了不甘。 失去这次机会,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机会除去沈氏兄妹。 「女公子,属下原本想一箭要了沈瑶林的命,却被郑家人及苏家人阻拦……最后,虽将沈氏兄妹所带人手尽数斩杀,可是,也让沈瑶林逃入密林之中……」 「天色渐晚,密林中又风大雪急,视线不明,全力搜找中,又遇楚北决横插一手。」 「我们生怕惊动楚北决,暴露身份,最后只能撤走。」 「楚北决在一个枯树洞中救走了快要冻死的沈瑶林……」 一个面白窄额男人说道。 若是沈瑶林在这里一下便能认出,他就是一定要她命的那个语气狠毒的声音。 「郑靖中、苏善文!」 「迟早有一天,这二人会死在女色上!」 卢环翠气得浑身发抖。 她自是知道郑靖中和苏善文都痴迷于沈瑶林的美色之中,这一次之所以能说动这两人与她一同联手,也是利用了这一点。 原本三家协商的是,卢家要沈琼树,其它两人要沈瑶林。 可却没想到,她请来帮忙的最后竟成了妨碍她的人。 还有那个‘玉郎’楚北决…… 一想到连楚北决那样的人都是沈瑶林的裙下之臣,卢环翠更是又嫉又恨。 怎么一个个都被沈瑶林那个妖孽迷惑?! 她究竟有什么好?! 不就只是脸长得漂亮些吗?! 她又比她差哪里?! 她就只是一个纨绔而已。 一脸的狰狞拧曲了她那张只能算是清秀的脸。 「你们没有暴露身份吧?」,卢环翠气得很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才平稳下来。 机会已经失去,就算再气,卢环翠也没有办法,只能耐心再等待下一次机会。反正,沈氏兄妹总是要出门的,机会还可以再等。等不来,自已创造也是可以的。 当务之急是确认他们是不是没有被认出来…… 「回女公子的话,没有!」,面白窄额男人很肯定的说。 「那就好……」 「你下去吧。」 卢环翠的内心充满了郁闷,心情灰暗得与这灰蒙蒙的天一般无二。 「这雪都下了两天,还要下多久?!看着就烦!」 等沈千堂带着沈家人找到密林时,密林早已经一片狼藉,除了满地凌乱的脚印,什么都没有了。 沈千堂带着沈家的人连夜把密林整整翻了三遍,就差连地皮都翻起来了,可是,仍是什么都没有找到。沈琼树的剑客坚持当初沈瑶林就是在斜坡这里滚下去的,甚至不顾已伤,亲自带人又找了一遍,可是,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第11章 一连三天。 沈家因为沈瑶林的失踪,愁云密布。 沈琼树第二天就醒过来了。 原本,他应该睡上三天的,是无忧替他解的药性。 沈琼树在得知沈瑶林的迷药是无忧替她做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无忧。 没想到妹妹雁奴无意间从琉璃阁里买回来的人儿竟然是个用毒的高手。 也是…… 悬空寺的和尚又岂是常人?! 沈琼树内心复杂。 若是没有这迷药,他定不会让妹妹将生的机会让给他的。 可是,若真没有这迷药,妹妹落入敌手会更危险。 沈氏父子都认为失踪三天,沈瑶林很可能是落到了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的人手里。可是,从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那里却没有半点反应。 更没有第一时间让他们交出沈氏宣纸的秘方。 「这不正常……」 大公子沈琼树判断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两家可能根本就没有抓到妹妹雁奴。 自己身边的剑客是最后一个见到妹妹的人。 他既然说那片斜坡是妹妹最后消失的地方,那妹妹必然是在那里失踪的。那片密林平日里并没有大型野兽,林里亦没有血迹……且烟年也不见了。 比起妹妹可能落入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两家手里,沈琼树更倾向于妹妹和烟年很可能是被人给救走了这个推测。 「那你妹妹现在人在哪里呢?」,大公子沈琼树的分析让沈延卿焦灼的心稍微好受一些。 被别人救走,总比落入敌人手里要好。 只是,一想到女儿下落不明,生死未知,沈延卿又想流泪了,心一直揪着。 是啊,妹妹……在哪里呢?! 大公子沈琼树幽幽的望向窗外,心中暗暗发誓,若是这次救回妹妹,他必不会让妹妹再次陷入这样的危机之中。 固然沈家实力还不强大,可是,这个仇……他一定会加倍奉还! 大公子沈琼树眼眸漆黑如深潭般。 冷气森然。 …… 被无数人心心念念的沈瑶林,此时觉得自己快死了。 她没有被千刀万刮,却是被活活冻死在风雪之夜。 没有人来救她…… 她好冷! 从来不知道人冷到极致时,竟是这样的感觉,仿佛连骨髓都被冻住了。 她好像赤着脚身一个人走在冰天雪地的密林之中,密林好大,无论她怎么走,她都走不出去。每走一步,脚下都是鲜血淋漓,结成一朵朵血色带刺的冰花。 疼得她连灵魂都在战栗。 「好冷……」 「好疼……」 「我想回家……」 …… 紫檀黑漆大床上,层层弹墨绫薄雪絮被下的人儿,墨发散乱,秀眉紧蹙,往日如狐般慧黠的双眸闭着,百媚夭浓的脸此时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出数条口子,眼角偶尔有晶莹的泪珠滴落,看起来可怜至极。 睡得很不安,很难受。 「这位女公子在雪地呆得太久,情绪又大起大落,心神骤松之下,寒邪侵体,高烧不退……已经烧了一天了,若是今晚这烧还退不下来……怕就要凶多吉少了……」 楚家老医士一边收拾着自己的医箱,一边遗憾的摇着头。 多漂亮的一位女公子…… 可惜了。 「高伯,真的没有其它办法了吗?」 绝影不死心的跟在老医士的身后追问道。 这位女公子可不能死啊。 她若是死了,他不得被自家主子活活冻死啊? 他这一天过得比他过去这二十几年都难。 高伯可是他们楚家军的老军医了,一身医术无人出其右,若是连他都没有办法,沈氏女公子这条命怕就真的保不住了。 「嗯……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被称为高伯的老医士有些犹豫的看着床上烧成火炭的人。 绝影眼睛一亮,追问道:「什么办法?」 「她现在这种情况,用药是降不下来烧的。」 「往日里若是遇到这种在雪地里冻僵发热的人,是绝不能烤火取暖的,倒是可以用雪搓之。将人搓热,这人就可以救回来了……」 「那我们就用雪搓啊……」,这不是挺简单的吗? 绝影道。 高伯白了绝影一眼,「哪有那么简单!这位女公子过于纤细,本就寒气已经入了五脏六腑,若是冒然用雪搓的办法,怕是被雪一激,直接心脉尽断,那人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那您说它干嘛?!」 绝影气急,顿时觉得屋中的寒气更盛了。 他都不敢回头看向一直守在床边主子。 「倒是还有第二个办法,只是……」,高伯这回比第一次更加犹豫了。 第12章 「说!」 声音低沉黯哑,却干脆利落。 高伯一咬牙,开口道:「第二个办法要比第一种办法温和许多。人的体温是最适宜的温度,若有那冻僵的小动物可放在人的心口处,便可烧退缓缓醒来……」 见绝影双眼一亮,开口似是想说什么,高伯冷冷的抢在绝影之前说道:「若想用此办法,女公子必须褪去全身衣衫,且为她暖身的必须是男子。」 「为什么?!」 绝影怪叫。 「女子本为阴,自身火力不足,如何能为它人驱寒?!」 高伯一甩袖子,拎着医箱离开了。 他们家主子那个盯人的眼神,若说和床上那位女公子没点什么,他还真不信! 人老成精。 若不是看到自家主子不想那位女公子有事儿,他还真不想说这个办法。 唉…… 用不用的…… 他家主子自已看着办吧。 眼不见为净! 「主……主子……这……」 这可如何是好?! 绝影像是被雷劈了,傻在了当场。 那可是沈氏女公子……找谁?肌肤之亲?醒来后,整个沈氏一族的人还不得将他们给劈了啊?!他们哪里敢找人? 绝影的脑子乱糟糟的。 「出去!」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绝影扭着僵硬着脖子看向自家主子,却被楚北决一个冷眼扫过来,瞬间清醒,立马退出。等出了屋子,绝影才反应过来,主子让他出去,难不成是想……是想…… 「不……不可能吧……」 绝影大张着嘴。 屋内。 沈瑶林难受得更厉害了,哪怕身上盖着三条被子,明明被烧得面色通红,浑身烫得像火炭一样,却仍是喊着「冷……」,瑟瑟发抖,将自己团成小小的一团儿,哪时还有半点当初与他倔强的模样?! 一点烛光映在楚北决俊美的脸上,薄唇紧抿,凤眸幽暗。 「她的烧必须在今晚退下去……汗一定要发出来……」 「否则,必死无疑。」 「药石无用……」 「须得精壮男子为其取暖,方不能伤了根本……」 …… 衣料悉索有声,一件件墨色衣衫缓缓落于帐外,散落一地。 烛光摇曳。 …… 沈瑶林觉得自己就快要被冻死的时候,突然落入一团火之中。 这团火一点也不灼人。 相反,温暖怡人,十分的舒适。 就像是温泉一般。 沈瑶林早就已经被冻得昏迷,四肢冰冷,身子瑟瑟发抖,只余心口一点温热。落入这团火中,暖意渐渐将她包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在慢慢的恢复温度。 身子也不在蜷缩如虾米一般,渐渐舒展放开。 这样的温暖让她眷恋。 这一刻,她的梦里再也不是密林中的冰天雪,脚下也不在是扎人的带血冰花,而是,花开半里的怡人暖春。 直到温泉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温度过高,沈瑶林才感到了一丝不适。 太热了…… 沈瑶林汗如雨下,脸色潮红,额前一缕黑发湿湿的黏在脸颊,帐中香甜馥郁,比牡丹还要娇艳夭浓。 不行了…… 她真的要被热死了。 沈瑶林开始挣扎,一脚踢出,恍惚间,似乎听到一声闷哼。 随后,大火终于消失了。 可是身上又黏又腻,湿汗淋漓,爱干静的沈瑶林又不舒服的皱起了秀眉,委屈的憋着嘴,嘤咛着,泪珠又隐隐出现在眼角。 她隐约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似是穿衣的声音,安静片刻后,就又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似是有人替她擦拭了身上,又替她换上了干净的亵衣和被褥。 「渴……」 「想喝水……」 沈瑶林喃喃着。 可是,没有人理她。 她好渴! 嗓子眼都快要冒烟了…… 努力想让自己声音大一些,可是,发出的声音却还像奶猫叫一般。急得沈瑶林眼角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瑶一般,隐有打湿枕巾的意思。 她要喝水! 就在沈瑶林觉得自己快要渴死了的时候,终于有水缓缓的流进了她干裂的唇里,解了沈瑶林的干渴。 沈瑶林贪婪的吞咽。 似是从来没有喝过这么清甜的水一般。 喝饱了,沈瑶林就想要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在照顾她,她是不是已经回了沈家。可是,奈何眼皮似有千金重,怎么都挣不开。 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振动几下,最终放弃了,又归于平静。 温暖舒适的被褥让沈瑶林疲惫至极的身体和神经彻底放松,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第13章 这一次,沈瑶林睡得极香。 梦中再没有冰天雪地,也没有热得烤人的火团。 沈瑶林醒的时候,看着陌生的床帐,很是茫然了一会儿。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在干什么?! 沈瑶林第一反应是─她又穿了?! 想要起身看一下情况,身子才一动,就发现头也痛、身子也痛,嗓子也痛,还没有力气……浑身又酸又软,活像病得不轻的样子。 难道她冻死在密林雪地里,又穿到一幅病秧子的身体里? 冻死?! 对了…… 密林、树洞、杀手、兄长、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 沈瑶林心里一急,猛的大声咳嗽起来,直咳得撕心裂肺,眼中泪花直转,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直欲晕厥……突然有人在为她轻轻拍背,力气不是很大,很温柔平和,大大缓解了沈瑶林的咳嗽。 等沈瑶林咳嗽停下来,整个人已经虚弱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额头冷汗淋漓。 嗓子又疼又干,说不出话来。 越说不出话,沈瑶林越急,隐隐又有要咳嗽的意思。 正难受间,有人扶起她,一盏温水递在了唇间。沈瑶林顾不得许多,三口两口,贪婪的饮光了盏中的温水。有了温水的滋润,大大缓解了沈瑶林嗓子的疼痛干涩,她这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 这时,她才发现喂她喝水的手,修长白皙,指骨如玉,配着青瓷茶盏,说不出的好看。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再好看就也是一个男人的手。 她此时,正半倚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沈瑶林吓得不轻,死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那两条臂膀,只能被困在一个炽热的胸膛里。 「谁?放开我!」,沈瑶林惊怒交加。 「现在才知道怕?!」 幽冷的声音,难掩其中的盛怒。 却莫名的熟悉。 「楚……楚北决?!」 还没等沈瑶林想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楚北决的床上,理顺这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儿,下一秒整个人便重重的压回到了床上。 「你……你干什么?」 沈瑶林呼吸不畅,花容失色。 于是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问出口后就后悔得想把自己的舌尖咬掉。 这话怎么就这么有歧义呢? 「干什么?」 「沈氏女公子乃是洛阳城第一美人,如此千娇百媚的美人在怀,你觉得我一个正常的男人……应该,干些什么?!」 楚北决声音邪魅调笑,眼神却冷凝残酷。 「不……不可能……」 「你……你不是这样的人……」 沈瑶林颤着声,却下意识的回道。 楚北决怎么会是这样重色/欲的人呢?!他身边一直有着琼姿花貌的女主跟随,都不曾见过楚北决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她记得书中的楚北决最孟浪的时候,也不过是在母亲祭日那天醉酒,一直盯着女主的脸看。 当时,她们这些读者都嗷嗷叫着让男主冲的时候,他却伏案醉过去了。 当时,她们这些读者心中的失望,就不用提了。 就是那种我那啥都那啥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意思。 身下的人如牡丹般浓艳,眼底却清澈剔透,带着纯真与信赖。 似是笃定了他不会拿她怎么样。 这样的信任,不但没有让楚北决心中的怒火稍息,反而越发的旺盛。 楚北决心里恨沈瑶林行为莽撞,竟然将生的机会就那么让给沈琼树。她生得如此模样,有没有想过,万一她落到那些杀手的手里,丢掉很可能不只是命! 她会遇到什么? 楚北决的眸底暗如急风暴雨。 「哦……那我是什么样的人?雁奴似乎很了解我……可是,雁奴……无论你如何精乖灵透……却也不要忘了……」 「我楚北决亦是男人……」 吻…… 轻轻落下。 在丰润玲珑的红唇上辗转反侧。 沈瑶林眼前一片模糊,大脑空白。 室内温度节节攀升,直到门外突然传来绝影的通报声,才打破了这一室的旖旎,也惊醒了纠缠的两人。 「大将军,沈氏‘琼楼‘公子到访!」 沈瑶林似仍在懵懂之中,傻傻的看着楚北决,好像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那眼尾的残红,娇艳欲滴,百媚夭浓。 「等我……」,楚北决嗓音沙哑。 …… 大公子沈琼树在醒来后,就一直苦苦思索当天的刺杀。最先排除了妹妹或落于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之手,推断妹妹与烟年的失踪很可能是被其它人给救了。 而这个救妹妹的人最大可能是谢府梅林别院半路离去的客人。 第14章 而且,是在他们离开之后。 虽说,回洛阳城的路有好几条,但是,说不定就有人走了和他们一样的路呢?然后遇到了求救的烟年,进而救了妹妹。 只是……这个人会是谁? 思及此处,大公子沈琼树不顾身体还有些虚弱,执意带人去了一趟谢府。 谢行之听闻沈瑶林失踪,瞬间失色。 命人将当日管家召来,细细询问,沈家人离开后,又有何人离席……奈何,当日半路离席的就只有沈家与楚家两家,并无其它人家。 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两家更是第二日天明时分才离开的。 大公子沈琼树听闻不由得万分失望。 他记得楚北决是先他们离开谢府别院的。 「并不是。」,谢行之身后的李慕夏突然出声,她回想道,「楚大将军赢了酒令花赏,点名要了一本书,他是等到下人拿到这本书后才离开梅林别院的……」 李慕夏自然是关注楚北决的。 因此,楚北决究竟是何时才离开梅林别院的,她自然最清楚。 如果她所猜不错的话,救走沈瑶林的是楚北决。 李慕夏将她的推断说予谢行之听。 谢行之脸色有几分激动。 公子……在意那位沈氏女公子? 李慕夏明明可以不说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让谢行之知道。 他所思所想的人,也许正与别的男人在一起。 大公子沈琼树却很是惊喜。 若是谢行之这位貌美的贴身女婢说的是真的,那么,妹妹也许真有可能是被楚北决给救了。 楚北决虽然是先离开花厅的,但是,很有可能是在他们之后走的。 若是别人,说不定救不得妹妹。 但是,若是楚北决……那定然可以。 大公子沈琼树的心再度火热的跳动起来,不再停留,婉言谢绝了谢行之想要派人帮忙的想法,脚不沾地,立刻命人驾车又直奔楚府而去。 「夏儿,你……」 谢行之张了张口,似是想要说什么。 「公子,怎么了?」 可是,对上李慕夏的眼睛,谢行之又似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什么沈瑶林会出事,而他却不知道呢? 为什么救她的人,不是他?! 谢行之目光变得怅然忧郁。 …… 大公沈琼树辞别谢行之,又匆匆忙忙赶到楚府。 心里想着,若是楚北决救了妹妹,为什么不告知他们沈府一声?不知道他们沈府有多着急吗?念头刚起,转念又一想,若是楚北决真的救了妹妹,哪怕他们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们沈府,都可以。 只要他妹妹平安无事。 没有人知道在客厅等待的时间,大公了沈琼树有多么难熬。 难熬到像过了一生那么长。 直到茶都喝了三盏,大公子沈琼树才看见楚府的主人─镇府军大将军楚北决。 在得知沈瑶林真的是被楚北决所救,大公子沈琼树的心这才放进了肚里,心中升起的庆幸让他都没有发现楚北决的脸色难看得紧。 于是,沈瑶林就回了沈家,片刻都没耽误。 沈瑶林知道兄长来接她回家,心里高兴极了,恨不得肋生双翅,快些离开楚府。 楚北决看她的眼神,太过灼人,实在让她心慌不已。 似乎她睡了一觉,这天就变了一般。 烟年受过这惊魂一回,让沈瑶林放了半个月的假回去休息了。 宝画也让她赶了出去。 「啊!……」 第n次哼唧,沈瑶林再一次将自己埋回到松软的床褥之间。 她已经回到了沈家。 可是,在楚北决府上发生的一幕一幕,却像是电影一样,不停的在她的脑海里循环播放个不休。 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 这个时候,若是沈瑶林还不知道她和楚北决之间的有些不正常的话,她就是个傻子。 在怎么骗自己楚北决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自己都编不下去了。 若是楚北决对她无意,会吻她吗?! 一想到那个让人意乱情迷的吻,沈瑶林的脸皮就止不住的再度发烫,又想要哼唧了。 「女公子……?!」 宝画担心的推门而入。 沈瑶林不想让宝画看到自己现在这幅模样,急忙将自己藏在被褥里,嘟囔着:「宝画,我没事儿,快出去!」 宝画不知道女公子这是怎么了,有心想要看看,可是,女公子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无奈,只得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沈瑶林的床上,留下一句,「楚大将军命人送东西与女公子……」,便离开了。 楚北决送她东西?! 不是吧…… 这么快就要追她吗?! 第15章 沈瑶林纠结着探出头,看到自己枕边放着的一个紫檀木匣。 会是什么?! 这会是什么呢?! 沈瑶林坐在松软的锦缎床上,随意的散着长发,衬得脸越发的精致,眼睛里全是疑惑,纤纤玉指捅了捅那个做工精美的紫檀木匣,迟迟没有打开的意思。 按理说被人追求,送礼物。 做为收礼物的人,怎么也得充满期待,一脸娇羞的模样。 可是,沈瑶林不但没有娇羞,她还很惊悚啊。 真的惊悚,不是慌乱这么简单了。 她突然有一种接了女主剧本的错觉。 女主的剧本那是别人能接的吗?!被虐得多惨?!最后,心碎神伤,失去了生的意志,自尽而亡。 那得有多绝望,才会那么狠的对待自己? 沈瑶林一点儿也不想自己被楚北决盯上。 女主李慕夏有弟弟这个亲人捏在楚北决的手里,让她翻身不得,反抗不能。她也有弱点啊……而且,她是一身的弱点。 沈家父子、玲珑夫人、烟年宝画、沈千堂千予兄弟…… 无论捏哪一个,她都会痛到跳脚。 若是真的被楚北决盯上,她哪里还能有小命在?还不得乖乖就犯?! 心里打定主意,一会儿,不管这盒子里的礼物有多珍贵,她都送还给楚北决。 绝不能和楚北决牵扯不清。 嗯……这次的救命之恩…… 沈瑶林咬着下唇,一脸的肉疼。 要不…… 还将那个墨玉扳指还回去,抵了这恩情?! 那个墨玉扳指,沈瑶林看得很重,一直放在玉匣里由烟年保管。那是沈瑶林为玲珑夫人求的一道保命符。 「总还是有机会的……」 沈瑶林喃喃着。 总还是有机会再让楚北决欠她恩情的。 毕竟,她是知道一些未来剧情走向的,只要她用心,总能再找到机会的。 心里打定了主意,沈瑶林也就不纠结了。 深吸了一口气,沈瑶林伸手打开了紫檀木匣。 里面不是沈瑶林想像中的金玉珠翠或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本平平无奇的书册。 蓝色硬纸封面,雪白宣纸为里。 很明显这是一本手抄本。 想必谢府对于自家的藏书也是珍之重之,孤本原册是轻易不会外借的。 「没想到谢府也在整理抄录书籍……」 沈府以家中藏书丰厚而挤身二流世家,身为一流世家的谢府,家中的藏书更是只会比沈府多不会比沈府少的。 沈家都能想到的事情,谢家怎么会想不到?! 若是想不到这一点,也就不是能与男主楚北决一争天下的男人了。 想到谢行之,沈瑶林又一阵晃神。 谢行之可以说是一个很完美的男神。 比男主还要完美。 男主内心阴沉冷漠,性格腹黑睚眦、手段狠毒冷酷,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这样一个人居然被人评为‘玉郎’,可知他用温润如玉的伪装骗了多少人。而男配谢行之,就真的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君子了。 一举一动皆为高洁之士。 对女主发乎情、止乎礼,十分的尊重。 且谢行之学识渊博、悲天悯人、智谋超群,不愧‘枕山’公子之名。 与谢行之相比,楚北决并不完美。 至少,对于女人来说,男二谢行之这样的才是让人爱的。 不知道为什么,沈瑶林的脑子突然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还不等沈瑶林细究,它就又飞快的消散,再抓不到一点头绪。 沈瑶林直觉觉得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可奈何,就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任沈瑶林将顺滑乌黑的头发搔成鸟窝也想不起来,只得放弃。 伸手拿书。 沈瑶林爱书成痴。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也无论是什么杂书,她都喜欢。 尤其大齐,书本知识比金子还要珍贵。 楚北决没有送她那些俗物,而是,送了一本书给她,不得不说,真是送到她的心坎里了。 让她都有些不舍得还回去了…… 若是普通的书,干脆,她就在沈家再找本兵书,还了他这礼,也就是了。 这么一想,沈瑶林心情就放松了。 甚至还带了几分愉悦。 「怎么还扣着放?真是的……哪有人送书,是将书扣放在盒子里的?一定是绝影那个粗手粗脚的人才会这么对待珍贵的书籍……」,沈瑶林碎碎念着。 直接将锅扣在了绝影的身上。 像楚北决这样文武全才的人,是绝对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这样粗暴的对待珍贵的书籍的。 第16章 那做错事的人自然就是绝影了。 也不知道楚北决送了本什么书给她……? 「啊!」 等看清了手上这书的名字,沈瑶林媚眼圆睁,一声尖叫脱口而出。 吓得宝画再次推门而入。 自从沈家差点失去女公子,整个沈家的人对女公子看得有如眼珠子一般。 宝画更是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不错眼的盯着她家女公子,生怕她家女公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又出什么意外。 万一那些杀手潜进沈家可如何是好!? 因此,听到尖叫声,宝画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推门而入,却看见她家女公子披头散发的坐在床上,手上紧紧的抓着一本书,表情又惊又喜,嘴里念叨着,「竟然是《齐民要术》?!」 沈瑶林根本顾不上理会宝画,她现在满心满眼全都是这本她心心念念想要的《齐民要术》。 怎么会是《齐民要术》?! 在沈瑶林都已经放弃了这本书,认命的打算要多花几倍的时间去收集整理大齐农作物资料的时候,这本书居然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沈瑶林快乐得恨不得要满床打滚了。 「女公子,您快躺好,别着了凉,您的身体可还没好呢。还有,这书,您暂时不能看,伤神……无忧大师说了,您这次可是寒邪入体,若是不好好将养,与……」,与寿数有伤…… 沈瑶林一个没注意,手中刚新鲜热乎的书本就被宝画抽走了。 「宝画……」 沈瑶林可怜兮兮的看着宝画,想让宝画将书本还来。 她都找了这本书许久了,眼看着现在到了她的手里,她还不能看,这不是像在一个快要饿死的人面前放了一桌子满汉全席还不让她吃一样残忍吗? 沈瑶林如何能忍受?! 宝画被沈瑶林看得心软。 她自然是知道自家女公子对这本书的渴望,可是,一想到无忧大师说的‘若不彻底驱除寒邪,每到换季便会发病,与寿数有伤……’,就不得不硬下了心肠,不去看自家女公子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誓要严格按照无忧大师所说的一切执行。 养病就是养病! 不能耗神就是不能耗神! 吃药就是吃药! 「女公子,吃药!」 宝画冷硬着心肠。 绝对不能由着女公子任性。 「不吃!」 「我要看书!」 沈瑶林很生气,拒不配合。 「女公子……」 宝画伪装的冷硬瞬间崩溃成渣,急得险些哭出来。 看宝画都快让她欺负哭了,沈瑶林也软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让我看上一眼,好不好?」 宝画纠结,心里正艰难的做着天人交战。 若是只看上一眼……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不行!」 清淡的声音,伴着淡淡的檀香气息,推门而入。 一身白衣,澄澈沉静,眉眼空灵清透,不是无忧又是谁?! 「无忧大师,您可来了……」 宝画激动得险些哭出来。 无忧大师若是再不来,她真的快要顶不住了。 将手中的药碗交到无忧大师的手中,宝画带着小丫鬟落荒而逃。 她真的对自家女公子狠不了心肠的。 这种活儿,还是交给无忧大师吧。 他是出家人,六根清净,定能不受女公子的干扰。 「就……就看一眼……」 纵然药碗换了人,沈瑶林依旧不死心的想要给自己争取一个可以看书的机会。 心心念念的书已经到了手里,可是,她却愣是不能看,这不是让她抓心挠肝,挑战她的意志力吗? 「您觉得您的自控力如何?」 无忧将药碗递给沈瑶林,目光平静的看着沈瑶林。 莫名的就有股沉重的压力。 这还是那个被她调戏得神态大乱的小和尚吗? 沈瑶林心中一滞。 她找了这本书那么久,怎么可能真的就只看一眼就放手?怕不是要多看几页才好。 她的只看一眼,其实,连她自己都不信。 无忧是见过沈瑶林工作起来的疯狂和执着。 她忙起来连饭都不吃的,而且,脾气大得吓人,固执已见。 除非是忙完了或是身子真的顶不住了,才会停下来。 与沈瑶林共事的这几个月,无忧已经很清楚沈瑶林的工作风格。 他可以确定,若是宝画真的将书给了她,她绝不会乖乖听话,只看一眼的。她会立刻让宝画将书桌备好,投入工作当中。 「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很糟糕!极其虚弱,元气大损,甚至伤到了根本,若不好好将养,寒邪很有可能反扑,没有个三、五个月的时间,根本无法养好,更不能耗损元神,伤上加伤……」 第17章 无忧的语气冷冰冰的。 独属于医者的高高在上,与遇到不听话病人的不满和愤慨。 让沈瑶林瞬间蔫了。 无精打彩的喝着苦药汤子,心里无比的想念现代的水滴丸。 这药真的太苦了…… 中药虽能治根,可是,调理起来却太慢。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再这么喝上几天,我的胃都要喝倒了,我要厌食了……」,沈瑶林苦着脸将药确定递了过去。 无忧面无表情的从大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沈瑶林。 「吃的?!」,闻着香甜,沈瑶林接过打开。 里面是一块块造型玲珑、四四方方的糕点,「这是……」,沈瑶林好奇的看着无忧和尚。 「红参糕。」 无忧淡淡道。 红参最是温和滋补。 悬空寺的红参糕最为出名。 书被没收了。 可怜沈瑶林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书,总算到手了,却还不能看。 只能吩咐下去,让人将书送到沈千予的手上,让他务必在一个月内重新抄写一本,其它的抄书工作都可以暂且放下。 直至沈千予那边回复一定能够完成,沈瑶林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本书应该就是楚北决在谢府梅林别院酒令赢来的花赏了。 原本,沈瑶林以为楚北决意在谢府珍藏的那几本兵书,毕竟为了一本《虎钤经》,楚北决几次登门沈家。 谢府的藏书也不照沈家差。 反正,沈瑶林是不会相信谢府会没有兵法书的。 可是,明明一个应该借兵法书的人,却借了她最想要的《齐民要术》。 他怎么会知道她想要《齐民要术》? 沈瑶林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好像是谢府花厅时提过一嘴《齐民要术》。当时,兄长沈琼树已经喝了不少了,眼看着不能为继时,她说她不要了…… 难不成,楚北决是那时候听到的? 沈瑶林的呼吸一乱。 楚北决的用意,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心里不想欠楚北决的人情,可是,这本《齐民要术》,沈瑶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送回去的话。 她需要这本书! 非常需要! 这本书的价值已经不是送某一本书能还礼的了。 这本书落在沈瑶林的手上,也许就可以转化为一座座满满登登粮仓的粮食。 这个人情,她要怎么还?! 半瘫在床上好几天,沈瑶林才写了还礼的礼单。 三座粮仓。 这礼单还是个欠条…… 五年内可兑换的那种。 精心的装在盒子里,与那枚墨玉扳指一同送去给楚北决。 …… 「大将军,沈氏女公子差人送了东西来……」 绝影一边说,一边将东西放在了自家将军的书案之上。 书案之后的那个人影身材高大挺拔,正襟危坐处理着一份份军务。 虽说已近年关,可是,镇府军大将军一职,置关重要。他们早已经觐见完了齐恭帝,理应早就该离京返回了,可大将军却迟迟没有动静。 绝影知道大将军在等什么…… 她送来的东西?! 会是什么…… 楚北决手上的笔一顿,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玉匣之上,黑眸深不可测,如波光淋漓的湖面。 绝影很自觉的告退。 将空间留给自家大将军。 玉匣上似乎还有着独属于那人的甜香,只一息间,便勾起了楚北决汹涌彭拜的记忆……幼兽一般的哭泣,夭桃浓李的媚颜,不盈一握的细腰…… 左手猛的握拳。豆.豆.网。 楚北决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已恢复了清明,只余眼底一点残热。 轻轻打开玉匣,他的墨玉扳指和一张纸条正静静的躺在里面。 楚北决眉头微不可见的皱起,待看完纸条上的字,又不禁哑然失笑。 果然是那头小狐狸能做出来的事情。 欠条?! 亏她能想得出?! 摸着原本属于自己的墨玉扳指,楚北决低下头,嘴角微勾,凤眼含笑……沈瑶林……他的人情债……又哪里是哪么容易还的? 提笔在原本的纸条上写下一行小字后,连同墨玉扳指又重新放了回去。 「绝影!」 「在!」 绝影挑帘入内。 「将这玉匣给沈氏女公子送回去!」 「是!」 「另外,刺杀沈氏女公子的第三家查出来没有?」,楚北决淡淡的看向绝影。 绝影瞬间明白自家主子是嫌弃他们太慢。 心里欲哭无泪。 第18章 他们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主要是当时那些杀手都已经撤了,他们着急寻找沈氏女公子的下落,又一个活口都没有抓到,那些杀手都是专业的,应是私人豢养的。 他们仅从衣物、刀剑、尸首上来辨认、收集有用信息,实在是难度不小。 「嗯?……」 楚北决挑眉。 所以呢…… 绝影瞬间皮子一紧,直接报告结果:「刺杀沈氏女公子的第三家是城北吏部郎苏家。」 「不过……」 「苏家与郑家似乎更想活捉沈氏女公子,三方起了冲突。」 「否则,只怕沈氏女公子也没那么好运,能逃出生天。」 这三家集合起来的力量,不容小觑。 沈家虽然有玲珑夫人护着,可这三家也不是在明面上使劲儿的,都是暗下阴手。这比如这次,防不胜防,险些出了大事。 「沈家那边情况如何?」 楚北决似是对这个结果一点儿也不意外,只是眼神越发深沉冰冷。 「沈家现在已能确定的是此次刺杀的主谋是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但是,尚未将怀疑对象锁定在苏家……此次沈氏女公子受伤,其兄长沈琼树震怒,已经暗地里出手对付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了……」 虽然沈家的实力与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两家相比还要弱势许多,但好在洛阳并不是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的本家,留在荥阳郑氏的郑靖中与范阳卢氏卢环翠只是旁枝,留守在洛阳的势力不如本家那样庞大。 「沈氏大公子沈琼树……嗯……」 想起沈氏大公子沈琼树计划的精妙,绝影后脖颈就有些发凉。 沈氏女公子的兄长……略有凶残。 绝影将大公子沈琼树对付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的计划一五一十的汇报给楚北决,一边说还一边心有余悸的样子。 「杀人诛心,算无遗策……」 沈氏大公子沈琼树果然不愧为‘京中三杰’之一。 楚北决修长的指尖敲了敲桌面,眼中精光闪动,嘴角微勾。 若不是体弱多病,不能多思多虑,未来这天下,怕是又要多出一号人物了。 既然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沈氏大公子沈琼树已经出手了,那就交给他罢了。 沈瑶林那般为他博命,他这个做人家兄长的若是不能替自已妹妹报仇雪恨,沈瑶林也就不必呆在沈家了,配不上她那般的付出。 苏善文倒是一直对沈瑶林不死心啊…… 楚北决凤眸微眯,身上的气息变得阴冷。 「安排下去,让暗影走一趟。」 楚北决说的轻飘飘的,绝影却吓得心里一跳。 沈氏女公子…… 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不成……他家主子真的与沈氏女公子有了……有了……有了肌肤之亲?! 暗影轻易绝不离主子身边半步。 让暗影走一趟,这就是打算要苏善文的命。 「是。」 绝影肃然道。 …… 「我为什么要嫁给郑靖中那个人渣?!他已经不能人道了,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卢环翠几乎要疯了。 自从那天从谢府梅林别院回来之后,她就处处不顺。 先是知道沈瑶林平安无事被楚北决救了,然后就是郑靖中贪恋美色在妓馆寻欢三天三夜伤了根本,不能人道。 原本这也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郑家这个时候竟然提出让她嫁过去,加强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两家的联姻,还说是主家的意思。 她被做为了弃子,被抛弃了。 这是卢环翠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难道换别人就不行吗?卢家那么多旁枝,为什么非得是我?!」,卢环翠不甘的吼着。 「郑家指定要你。」 卢环翠的父亲冷冷道。 其它人哪有那个价值?! 卢环翠面目狰狞,「连您也不帮我了吗?就因为您新纳的妾氏有了身孕?!连是男是女,能不能养得活都未知,您就要放弃我这个继承人?!」 「放肆!」 「卢环翠,直到今天,你都不知道你哪里做错了吗?!」 卢父脸色铁青。 卢环翠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目光透着恨意。 卢父突然浑身觉得无力,「你根本不适合做家主……收拾收拾东西,嫁过去吧……」 郑家的婚期订得很急。 「这是你最后能为卢家做的事情了……」 卢环翠还要反抗,可是,卢父已经不想和她再说下去了,只是叫人将卢环翠拖了下去。 「不到婚期不许放她出来!」 若不是她肆意妄为,郑家又如何会如此迫切的想要将卢家绑在一起。 第19章 她真的以为郑靖中的出事,真的就只是郑靖中贪花好色?! 那是来自于沈氏大公子沈琼树的报复! 他们以为他们做的事情,天衣无缝?! 这半年多来,沈氏在沈氏大公子沈琼树的谋划下,积蓄的力量早已今非昔比。走一步算三步的细密布局,连他这个做家主多年的人都心惊。 更何况沈氏的身后还站着玲珑夫人。 想到陈留袁家,卢父的脸色变了又变。 若是卢环翠当真能除了沈家那对琼树瑶林,灭了沈家,让沈家一蹶不振,卢父还认为她可堪造就。 可惜却是志大材疏。 若不是郑靖中的兄长拖着病体找上门来,他还被蒙在鼓里呢。 这个时候,郑家与卢家除了抱团,没有第二条路走。 他们与沈家的仇是结下了,两家的交手不会停止,总会有一起清算的一天。 在得知一同参与刺杀的苏家苏善文遇刺险些丧命之后,卢父更加确认了这是来自沈家的报复。没想到连苏善文都差点栽了,卢家与郑家的婚期又提前了。 卢环翠知道后砸碎了满屋子的摆设。 「那狗日的苏善文竟然弄了套金丝宝甲穿在身上……」,绝影忿忿然。 若不是有那救命的东西在,暗影怎么会失手?! 怎么会被大将军罚了八十军棍?! 他看着都疼。 楚北决凤眸幽幽的看了绝影一眼,绝影立刻收声。 他知道错了。 任务失败就是失败,他不应该为暗影找借口的。 强烈的求生欲促使绝影开口道:「大将军,苏善文那狗日的被暗影吓怕了,轻易不肯出府一步,想要再次刺杀他……」 很难。 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时间了。 镇府军那边因为大将军迟迟不归,已隐有流言,急盼大将军回去稳定军心。连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齐恭帝也在有心人的挑拨下对大将军起了疑心。 他们真的不能再呆下去了。 真是便宜了那狗日的。 只是,他们走了,若是那苏善文再找沈氏女公子的麻烦,可怎么办?! 一时间,绝影不知该如何是好。 「京里的水也该混起来了……」,楚北决声音幽冷,莫测又危险,「「将天女在谢府的消息散布出去……」 绝影心中一惊,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将军。 天女…… 天女在谢府?! 那为何…… 可是,大将军不是他能质疑的。 他能做的只是服从。 「是,大将军!」 天女现于京城?! 这京中的水何止是会混起来?根本就是要变天了……他都能想像得到,消失了小半年的天女一旦再次现世,将会引来怎样的混乱和争夺。 到时候,哪里还有人顾得上沈氏女公子?! 哪怕那个对沈氏女公子贼心不死的苏善文都不会有时间分心在沈氏女公子身上。 只是…… 绝影有些不明白,自家主子明明知道天女的下落,那主子该做的事情不是应该将人偷偷抢过来,藏起来吗?! 为什么要把天女的下落公之于众?! 那可是天女啊! 得天女者得天下! 试问这天下间,有几人不心动?! …… 养病的这一个月,洛阳城热闹得沈瑶林只觉得眼花撩乱,连药汤子都不觉得苦了。 荥阳郑氏郑靖中因为贪花恋色伤了根本,听说人已经废了,再不能风流了……沈瑶林因为荥阳郑氏刺杀她们兄妹,又害得她差点丧命,恨郑氏恨得要死。 以沈瑶林的心性,很希望沈千堂能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干脆痛快。 可是,也不得不承认,死确实是便宜郑靖中了。 像郑靖中这样的色中饿鬼,一辈子再不能人道,真的是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 有的时候,死反而是一种解脱。 这样痛苦的活着才是千刀万刮的凌迟。 还没等沈瑶林吃完郑靖中的瓜,就听闻郑卢两家要联姻了,而且,婚期还一提再提。 「啧啧……」 「原本以为恒月秀的父亲就已经够渣了,没想到卢环翠的父亲却更胜一筹啊……」,沈瑶林捧着红参糕吃得津津有味。 那个苏善文不管怎么说,至少是个男人。 那个郑靖中都不能人道了,卢环翠的父亲竟然还逼着卢环翠嫁过去,守活寡。 以前可是听说卢环翠是照着家主培养的,现在,卢父有了儿子,女儿就这么随手成了弃子。 啧啧,她若是卢环翠,她非得黑化了不可。 她还想着郑靖中废了,不知道卢郑两家的联姻会不会废掉呢。 第20章 「女公子,您竟然还有心思同情那个女人?!他们渣男贱女配得很呢!」,烟年恨恨道。 她现在一闭眼睛,就是风雪漫天的密林深处,她家女公子冻得冰凉的身体。 若不是有无忧大师在,女公子的身体未必能将养得过来。 半条命都差点丢了。 烟年恨不得郑靖中和卢环翠两个人过得更惨一点。 「这样多好,让他们两个祸害彼此去吧。」 头一回看到温柔似水的烟年露出这样凶残的表情,沈瑶林看得一乐,拍了拍手上的渣渣,将空盘子交还给烟年,一挑眉,「谁同情卢环翠了?」 沈瑶林可不是东郭先生。 人家都指名点姓要她的命了,她没有反手给她戳上两刀,都是她好涵养了。 卢环翠野心大得很,一心想要当洛阳旁枝的家主,不想嫁给郑靖中。结果,她现在不但做为弃子嫁给了郑靖中,郑靖中还是个不能人道的残废。 简直没有比这更狠的惩罚了。 沈瑶林舒心得很。 心中隐约知道这一切怕都是自家兄长的手笔,对自家兄长更是崇拜到无以复加,深觉自己幸福。 这条大金腿可是她亲兄长,抱得牢着呢。 果然,只要她兄长无事,她就会无事。 至此,大公子沈琼树奠定了在沈瑶林心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日后,只要大公子沈琼树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头疼脑热,沈瑶林就会慌得六神无主,不知惹出多少事来。 至于等到听闻苏善文遇刺却因穿有护身宝衣而命大的逃过一劫,现在,不敢出苏府大门一步时,沈瑶林就眉眼发冷了。 苏善文竟然还在打她的主意。 若不是兄长查到最后一家是苏善文,沈瑶林险些将他给漏了。 主要是,沈瑶林也没有想到苏善文竟然对他执念这么深。 忙着争霸天下的人,竟然还会对她伸出爪子…… 这样的爪子就应该剁了! 沈瑶林冷冷呲牙。 她忘不了就是这个人害得原主家破人亡,父兄惨死,原主也被凌迟而死的。 「怎么就没弄死他呢?」 沈瑶林心中充满了遗憾。 沈瑶林以为这也是兄长出的手,却没想到被告之,不是他。 那就是他得罪的人太多了。 沈瑶林心内窃喜。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也不知道这次想要苏善文命的是何人,她和他一定是朋友。 还没等沈瑶林消化掉她的朋友是何方人士呢,就又传来天女再次现世,且就在谢府的消息。 这条消息直接就将沈瑶林给炸蒙了。 是谁?! 是谁放出来的消息?! 怎么就会走漏了消息呢?! 天女李慕夏在谢府这条消息,她知、楚北决亦知。 可是还会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不会的。 哪怕真的有第三个人知道,谁会吃饱了撑的,将天女的消息漏出来,哪一个不会暗下黑手,将天女绑走,藏于自家。 哪里会有人愿意将这么重要的消息散播出来? 除非那个人的实力不如谢行之,他确定以他的实力抢不来人。 所以,才会用这个法子将京中的水搅混,他好趁乱将人偷出来。 得利的渔翁是谁? 沈瑶林暂时发现不了。 不过,她想只要她紧盯着,总能将这个渔翁揪出来。 只是……当务之急是…… 楚北决知不知道天女的消息已经泄露?! 虽然,在谢府梅林别院上,楚北决表示出一幅对女主不是很上心的模样。 可是,楚北决真的能对女主无动于衷吗? 那可天女! 是女主! 是他楚北决命定的女人。 「我去!」 沈瑶林突然炸尸般的从床上弹起,花容失色道:「楚北决那家伙不会以为是我将女主的下落透露出去的吧?!」 这女主在谢府的事儿,她知道楚北决知道,楚北决也知道她是知道的啊。 怎么看,她怎么都有嫌疑啊。 万一,楚北决迟迟留在京中不走,就是为了带走李慕夏,她这是不是就算是坏了男主的好事?! 虽然,不是她干的。 但,奈何,她最有嫌疑! 楚北决会信这件事情与她无关吗?! 就那个阴沉冷漠又睚眦必报的主儿?! 沈瑶林突然觉得后背冒凉气。 「烟年,快给我拿纸笔,我要写信……」,沈瑶林跳下床来,光着脚丫子,在屋里急得直转圈。 「女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呀?!您是要急死烟年,是不是?!」 第21章 烟年见自已眼中娇弱怕冷的女公子竟然赤脚踩在地上,哪怕这地上正铺着厚厚的一斗珠的雪白皮毛,可是,烟年也止不住的放声尖叫,整个人都快要晕了一般。 这若是沾了地上凉气,可怎么办?! 烟年领着几个小丫鬟,七手八脚的将沈瑶林架回了床上,坚决不允许她下地。 「不下就不下……」,沈瑶林头疼无比。 自从回来,烟年几乎拿她当玻璃美人看了,活像风一吹,她就要见阎王了。 「快给我拿纸笔,我要写信给楚北决。」 这事儿等不得,太急了。 一想到若是被那位主儿误会了,沈瑶林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是,楚大将军已经离京了啊……」,您还写什么信儿?写信他也收不到啊…… 烟年很奇怪的看着自家主子。 「离……离京了……?」 沈瑶林整个人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她是不是死定了…… 这下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对呀……」 「刚刚楚府的人送来一个盒子,我问了一嘴,说是楚大将军已经离京两日了……」,烟年一边说一边让人将盒子拿来,送到沈瑶林的面前。 沈瑶林看着那个紫檀雕花匣子,头皮发麻。 她死定了。 匣子里面装的什么? 匕首、毒药、还是白绫?! 沈瑶林脑海中浮现出种种不好的念头,血肉模糊的,将自己吓个半死。 哆嗦着打开紫檀雕花木匣,里面露出的是她装有墨玉扳指的玉匣子。见到熟悉的物件,沈瑶林终于不抖了,心头涌上一丝明司,隐隐猜到里面会是什么。 匆匆打开玉匣…… 温润细腻、古朴大气…… 不是她送回去的墨玉扳指,又是什么? 「怎么给退回来了?」 沈瑶林奇怪的拿起墨玉扳指,发现墨玉扳指下还压着一张纸条,很明显,这是楚北决给她的。 雪白的宣纸,带着淡淡的墨香。 沈瑶林打开纸条,两三眼看完。 沈瑶林表神变幻,一时半会儿的,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用她的袖珍弩换他的救命之恩?! 怎么……总感觉……她好像占了便宜? 诚然,她的袖珍弩是个好东西。 在没有火器时代的大齐,这玩意可以当枪用。 可是…… 楚北决用不着啊! 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高手,一身的剑术出神入化。 沈千堂曾说他虽然被尊为天下第一剑客,可是,面对楚北决,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这样一个人,要她的袖珍弩有什么用? 完全是鸡肋! 可要说楚北决是故意让她占便宜……沈瑶林咬着柔嫩的下唇……会不会太自恋了? 沈瑶林足足纠结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揉着想得发胀的脑袋,打算放弃。 算了…… 不想了…… 头好疼。 爱咋咋地吧。 沈瑶林将纸条和墨玉扳指收起,叫烟年好生收好。 看着东西被烟年拿走,不知道为什么,沈瑶林总觉得她和楚北决之间的恩情好像会越来越算不清楚了的错觉…… 等沈瑶林知道京中已经因为天女现世,彻底乱了的时候,整个人都已麻木了。 波澜不惊。 消息不是她透出去的。 不管怎么说,楚北决也得讲道理不是? 实在不行,她还有墨玉扳指在呢,总能让楚北决手下留情。 而且,她们沈家也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天女最终花落谁家,都与她们沈家无关。 所以,就在外面为了争夺天女,闹翻了天,整个洛阳城人心惶惶的时候,沈家一家躲在家中,吃瓜看戏。 …… 「女公子,家主说最近京里乱得很,让您务必不要外出。」,宝画细心的为沈瑶林通着头发,柔声道。 沈瑶林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想出去,你们倒是让我出去算啊……」 她就在林子里冻了半宿,无忧那家伙竟然让她一整个冬天都不要出屋了。 她憋的都快长蘑菇了。 「女公子,听说那个天女琼姿花貌,连皇帝都想让她进宫,圣旨到了谢家,‘枕山’公子只说谢家并无天女,只走失了一个名唤‘夏儿’的婢女……现在整个洛阳城为了找这个名唤‘夏儿’的婢女闹得人仰马翻的……」 家家都不得消停,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冲进家门,搜寻什么‘天女’、什么‘夏儿’。 「现在街上稍微有点姿色的女子都不敢上街了,生怕被误抓了去……」,宝画接着道:「女公子如此貌美,被惊到可如何是好?」 第22章 宝画说来说去的意思就是,外面乱着呢,就是让她打消了想要出门的念头。 主子的身子可还没养好呢,万一再受风寒可怎么办? 沈瑶林也就是随口一提。 她知道没有无忧那家伙的首肯,沈家人从上至下,没有一个人肯配合她,让她外出走走的。 她也是养病养得无聊死了。 别说外出了,就是在院子里走走,都不让。 说是不能见风。 也不能看书太久,怕伤神。 比蹲大牢还惨。 也就只能靠京里这点热闹打发时间了。 宝画用玉梳小心的沾起一点金雀玉露,浸染滋润着手下乌黑顺滑的长发,让清甜幽濡的香味萦绕其上,从发顶至发梢,小心翼翼的养护着。 女公子不能外出,不能工作,不能伤神,倒是便宜了她们,可以为女公子细细的做养护。 以前女公子可喜欢了呢。 每次一做就是一整天,从头发到脚趾。 可是,女公子现在都好久不做了,每天都忙得很。 害得她这一身的好手艺都快生疏了。 现在,总算有时间了,宝画有信心自家女公子若是能让她养上一个冬天,必能再美出一个新高度。 洛阳第一美人绝对不是随便说说的。 「女公子,那个天女真的那么漂亮吗?比之女公子又如何?」,宝画想了想,又坚定道,「我不相信有人会比女公子更漂亮。」 漂亮吗? 沈瑶林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想起女主李慕夏那张琼姿花貌的脸来。 「自然是漂亮的。」,沈瑶林道。 若是不漂亮,又怎么能成为女主,引得男主男二痴缠不休? 严格来说,她二人在容貌上应是平分秋色的。 只是,在书中原主死得早,这洛阳第一美人的名头自然就落在了原女主李慕夏的头上。 宝画却是不信的。 她家女公子可是世家女公子,从小金尊玉贵着养大的,一身的气派岂是山野乡人一个小地主的女儿能比的?! 「也不知道这天女现在在哪里?最后又会花落谁家……」,烟年为沈瑶林端上一盏甜枣羹,好奇道。 在哪里? 沈瑶林嘴角一扯。 还能在哪里?! 沈瑶林敢打赌,李慕夏一定还在谢行之的身边。 谢行之可是仅次于男主楚北决的存在。 如此多谋善断的一个人,会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开什么玩笑?! 再说那个齐恭帝,虽然名意上是皇帝,是九五至尊,可实际上,皇权早已被架空,根本拿这些庞然大物的世家没有办法。 否则,谢行之说人走失了就走失了!? 若是在皇权集中的朝代,哪怕是人走失了,谢府都要给出个交待。 哪里会像现在这般,就这样轻轻放过。 齐恭帝拿谢家毫无办法,只能折腾折腾洛阳的百姓,满大街的搜寻貌美女子,抱那万分之一的希望。 不过,沈瑶林猜测,谢行之不会留在京城太久的。 谢行之怕的自然不是齐恭帝。 而是留守在洛阳的各大世家。 天女可是一个香饽饽,谁不想咬上一口? 比如那个苏善文? 若是这些世家联起手来,为了抢夺天女,一起对付谢行之,那谢行之都要避其锋芒了。 就是不知道谢行之何时动身了…… 怕应该也快了吧? 此时的洛阳城对于谢家而言,已是虎狼之地。 各大世家可不是齐恭帝那个草包,随便骗骗就能骗得过去的。 虽然,人困在家中,但洛阳城内的风云暗涌、一触即发的紧张,她光是想都能想得到。 吃着暖暖的甜枣羹,享受着宝画专业的头部按摩,沈瑶林吃瓜吃得很开心。 正当一屋子主仆八卦得正快活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守在门口的小丫鬟一层层的报进来,「大管家来了,说是有事找女公子。」 大管家?! 这位老人家怎么来了? 这天寒地冻的…… 「快请老人家进来……」 「烟年让人上茶来……」 安逸闲适的屋子立刻忙得团团转,看得抖落身上的雪花进来的老管家笑眯了眼睛,恭敬的给自家小主子见了礼后,道:「女公子,别忙了……大公子有请。」 沈瑶林怎么也没想到,她吃瓜吃瓜吃到最后吃到自己家里来了。 听到老管家说谢行之来了沈府,沈瑶林险些一口甜枣羹噎死自己。 谁?! 谢行之?! 「他怎么来了?!」 沈瑶林媚眼圆睁。 这位难道不知道他现在就是个大麻烦吗? 第23章 还这么堂而皇之的跑到她沈家来,万一,被人误会他将天女藏在了他们沈家。那些盯天女盯得眼珠子发红的世家们,还不得撕了他们沈家?! 那他们沈家不是躺着也中枪吗? 这可不行! 沈瑶林下意识的就想让老管家将人哄出去,别让他进门。 他们沈家可和谢家不熟。 老管家一脸的哭笑不得,怎么能将人哄出去呢?那多失礼?!哪里是待客之道。 家主会气坏的。 「’枕山‘公子是为了上次两位公子从谢府离开遇刺一事而来赔礼至歉的……他要离开洛阳了,离开前特意过来一趟,想要见女公子一面,当面致歉……」 「大公子请您去前厅见客。」 「可是,我不是不能出屋见风吗?」,沈瑶林弱弱道。 「大公子问过无忧大师了,无忧大师说只此一次,下不违例。」,老管家又道。 他兄长平日里就差将无忧和尚的话奉为圣旨了,说不让她出屋,就不让她出屋。无论她怎么耍赖打滚都没有用,铁石心肠。 明明平日里他最疼她的。 今天,竟然破天荒的让她出门? 沈瑶林可不认为兄长会做无意议的事儿。 这么想着,沈瑶林想要撵人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眼珠转了两圈。 她兄长都不怕谢行之给沈府带来麻烦了,那她还怕是什么? 见就见! 她倒要看看谢行之到底是做什么的? 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当初她们兄妹遇刺一事而来的吗? 沈瑶林身披狐皮大氅,手捧汤婆子,坐着软轿,轿内置有火盆……这样一路被抬着去了前厅。 被这样密不透风的层层保暖,沈瑶林到前厅后,厅内早已置了几个火盆,温暖如春。可是,沈瑶林愣是不觉得热,脸上连一滴汗都没有。 看得大公子沈琼树心疼无比。 若不是谢行之所奉赔礼确实太合他的心意了,他也不会让雁奴这冬日里还要走一趟。 「竟不知女公子伤得这般重……」 谢行之上前与沈瑶林见礼。 语气充满愧疚,漆黑的瞳孔飞快闪过一抹恼恨疼惜。 屋内明明温暖如春,连下人都脸色潮红。可是,她穿得这样暖厚,面上也没有一丝暖意,唇色色淡如水,苍白中透着一丝脆弱的病态。 听闻她那夜在雪地中冻了半宿,受了寒邪。 若不是沈家请来了神医妙手,怕是……这世上再无这人了。 沈瑶林倒是觉得没什么。 这本身就不关谢行之的事儿……而是,荥阳郑氏与范阳卢氏还有苏氏对沈家的贪欲和恶念而已,沈瑶林从来就不曾迁怒到谢行之的身上。 她将身上的狐皮大氅解下交给烟年,捧着手中的汤婆子,浅浅而笑:「这与枕山公子何干?枕山公子大可不必于此。」 这些世家们是极重颜面的。 沈瑶林在谢府梅林宴离去后遇刺,那就是不给谢氏面子,谢府的人会来这一趟,倒是情理之中的。沈瑶林表达了沈家并无怪罪谢家之意后,注意力就被谢行之身后那个绝美的婢女给吸引走了。 这不是女主大人吗? 李慕夏。 虽然,李慕夏这次的装扮与上次在谢府梅林别院时有所不同,但是,女主那张群芳难逐的脸,真的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还说走失了……? ‘枕山’公子……傲气得很嘛…… 明知道满洛阳城都在找‘天女’李慕夏,都快找疯魔了,他对外说人走失了,可是,还是堂而皇之的把人带在身边,怕不是以为大家眼睛都瞎了? 这么自信能护得住女主大人,不是傲气是什么? 所以……不愧是‘枕山’公子吗? 沈瑶林目光缓缓的从谢行之的身上划到谢行之身后俏婢身上,嘴角微勾,美眸便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 谢行之似是感觉到了,神色明显紧张了几分。 沈瑶林以为他是对‘天女’的安全紧张,毕竟天女身份特殊,人人都觊觎,怕被他们沈家人察觉,所以,才紧张。故尔忙收敛几分,注意力不再分到李慕夏的身上。 款款落座。 沈瑶林能感觉得到谢行之那张俊美的脸,神色放松了许多。 其实,何必…… 他们沈家又无意争夺天下。 天女是谁?归谁? 他们沈家根本就不在意。 只希望……明主早定,天下太平,沈家能得以安然度日。 「可是,无论如何女公子是在离我谢家之后才出的事儿,我谢家难辞其咎。若是女公子它日有事需要谢府相助,可持这枚玉佩寻来,我谢家必不推辞。」 谢行之随手解下腰间一枚羊脂玉佩,递了过来。 那玉佩上刻有灵龟呈低头行走状,晶莹剔透,温润细腻,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第24章 谢行之身后的李慕夏一见谢行之送出了这枚玉佩,脸色一变。 沈瑶林怔住了,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谢行之,却看到谢行之满眼的认真。 怎么也没想到谢行之会送她一枚玉佩。 男二谢行之的玉佩…… 男主楚北决的扳指…… 她一个小小的炮灰这是何德何能,让两位风云从龙的人物,一人给她一件信物? 沈瑶林手指微动。 她想要! 非常想要! 男二谢行之的承诺,如何能让沈瑶林不心动? 可是…… 真的就只是为了当初她遇刺,谢府给的交待吗?会不会太贵重一些……这玉佩一看就是随身之物,她真的能接吗?沈瑶林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这枚晶莹剔透的玉佩上了,女主李慕夏微变的脸色,她根本就没有留意到。 沈瑶林目光不由自主的求助于自家兄长。 大公子沈琼树同样愣了一下,看向谢行之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探究。 谢府送来的礼单上并没有这枚玉佩。 这枚玉佩与其说是送予沈家的,不如说是单独送予妹妹雁奴的。 收下吧。 大公子沈琼树微不可见的对沈瑶林点了点头。 天女现世,洛阳群丑跳梁,乱世已初现端倪。 这个时候,大公子沈琼树并不打算放弃这样一份强有力的承诺和保护。 他们沈家可以有事,但是,他的妹妹绝不可以有事。 沈瑶林见大公子沈琼树点头了,顿时放下心来,没有任何负担的收下了。 她哥说能收,那就一定能收。 沈瑶林感受着手中玉佩的温润和一丝淡淡的暖意,有些讶然。 这竟然还是一枚暖玉。 价值连城。 这般珍贵。 沈瑶林不由得挑眉看向谢行之。 难道谢府已富甲天下到这般地步,如此珍贵的暖玉玉佩可随手送人? 「这枚玉佩乃是暖玉,常佩戴可温养五脏,调中补和,驱除体内阴邪之气,对佩戴之人大有益处……」 见沈瑶林看他,谢行之便知沈瑶林已经意识到这枚玉佩的妙用了,浅笑道。 声音柔如春风,激起人心中几许涟漪。 很明显,谢行之是希望她能够随身佩戴。 沈瑶林一怔,下意识的就看了一眼女主李慕夏。 李慕夏的头低垂着,沈瑶林看不到她的脸,不知道她现在脸上表情为何,可是,沈瑶林却看到谢行之说完这句话后,李慕夏窈窕的身影微微一颤。 呃…… 沈瑶林觉得手中的玉佩有些烫手了。 她一点儿也不想刚得罪完男主,就紧跟着又得罪女主大人。 「枕山公子有心了。」 大公子沈琼树却惊喜道。 妹妹雁奴体内的寒气,一直都是大公子沈琼树的心病。 他没有告诉沈家任何人知的是无忧曾对他说,妹妹雁奴体内寒气侵损得厉害,恐怕子嗣艰难。 没有人知道大公子沈琼树内心的痛苦和煎熬。 若是妹妹雁奴不是为了他,又如何能遭受这样大的罪? 虽说妹妹日后是打算养面首的,可是,若没有个亲血脉在身边,日后谁来照顾? 纵然,无忧大师已经尽力为妹妹雁奴调理了,可是,收效十分缓慢。 现在见此玉佩可调理妹妹雁奴的身子,大公子沈琼树自然是喜出望外。对送出玉佩的谢行之,目光中都多了几分热情。 若不是谢行之还有要事在身,大公子沈琼树都要留下谢行之长谈了。 送走了谢府一行人,沈瑶林松了口气。 压力太大。 她都有点要冒汗了…… 「这玉佩竟这般有灵性吗?」,只刚刚到手,雁奴竟有热的感觉了?大公子沈琼树笑道:「雁奴,快快戴上,别摘下来……」 沈瑶林觉得兄长实在是太夸张了。 她感觉热是因为女主大人给她的压力太大了,与这暖玉玉佩有什么关系? 「兄长……」 沈瑶林无奈的看着大公子亲手将那枚羊脂暖玉系在了她的腰间,长长的宝蓝流苏垂在一侧,戳了戳。 「就算要戴,好歹也等宝画给我换一个穗子的啊……」 这穗子明显是男子佩戴的样式。 做工精巧,颜色搭配素雅阳雪,编穗子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心思玲珑之人。 大公子沈琼树没接这茬,转身拿来礼单给沈瑶林看,「之所以让你出来见一面,主要是看在这两样赔礼的面上,倒是没想到最贵重的竟然是这暖玉玉佩。」 沈瑶林眨眨眼睛,敢情谢府的赔礼不只这枚暖玉玉佩。 打开礼单,沈瑶林看到了兄长沈琼树指的两样赔礼上。 第25章 恍然。 难怪兄长沈琼树会这么郑重的让她出来见上一面。 这礼物上的第一件礼物,是一件雪貂大氅。 这雪貂可最是能御寒保暖。 比她身上这件狐裘大氅可是要贵重许多。 穿上它,哪怕是走在寒风凛冽的隆冬,无论外面有多冷,都不会有半丝冷意。 这种动物只生长于长白山境内,生机机警,快如闪电,数量稀少,多为紫貂。 得一件紫貂大氅尚且艰难,更何况是雪貂。 不过,这礼物虽然难得,但也只是能让大公子沈琼树眼神微亮而已,让大公子沈琼树动心的是谢府送来了谢府梅林别院花厅地火龙的取暖方法。 妹妹雁奴现在受不得一点寒凉,屋中更是火盆不能停。 沈琼树早就心动于谢府梅林别院花厅的温暖如春。 有了这地火龙,妹妹雁奴这一整个冬天就都不会难过了。 这样的密术,谢府都拿来赔罪了,足见其真诚和用心。 这才是大公子沈琼树请沈瑶林来的用意。 毕竟,谢府的赔礼主要是给妹妹雁奴的,礼物如此贵重和用心,妹妹雁奴这个收礼的主人如果不露面,是一件极失礼的事情。 因此,他才在问过了无忧大师后得到允许,才让大管家去请的妹妹。 「竟然是地火龙啊……」 沈瑶林挑眉,心中喜欢。 上次去谢府梅林别院的花厅,她就有所怀疑了。 没想到竟然还真是。 虽然,她屋中有火盆。可是,那总是要人来换的。白天尚好,晚上烟年和宝画总得有一个替她守夜换火盆,不得休息。 沈瑶林心疼。 现在,有了这东西,烟年和宝画总算不用那么辛苦了。 确实是个好东西。 值得她特意跑来一趟。 沈瑶林开心的眯了眯眼睛。 谢行之要带天女走了,这洛阳城总能安生下来了吧? 谢行之离开沈家的第二天后,便带着天女李慕夏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洛阳城。 听说在离洛阳城外不到五十里的地方,就开始遇到了刺杀。不过,谢行之随身带了许多剑客高手,那些刺杀根本留不住他,更别提想抢什么天女了。 这种刺杀,一直持续谢行之的整个行程,直到谢行之到了陈郡地界后,才再没有刺杀的消息传入洛阳城。 谢行之离开洛阳城后,洛阳城终于安静了下来。 齐恭帝也不在要死要活的寻找什么天女了,他将捉来的民间美女全部纳入后宫,整日嘻戏,沉醉于酒池肉林之中,醉生梦死,懈怠朝政。 一时间,民愤无数,怨气四溢。 一些老臣联名上书谏阻和规劝,可是,齐恭帝根本不管这些。 最后甚至连朝都不上了。 让这些老臣死谏都找不到人。 让大齐无数还有良知的官员痛心疾首。 大齐王朝已隐隐有亡国之像。 不过,这一切都被沈家人有意无意的摒在了沈瑶林之外。没有人想让沈瑶林知道这些糟烂事儿,不想她伤神,只想她一心好好养病。 谢行之给的地火龙设计图很是详细,甚至连匠人都送了两个来,沈瑶林屋内很快便搭好了地火龙。 屋中温暖如春,却不见半点烟火,连玉蓉花都开得比别处更肥美绚烂,清雅幽濡。在屋子只需着松快的单衣即可,说不出的舒适怡人。 烟年和宝画着实新奇的好几天。 连对送这个方法的谢行之都好感急剧上升。 谢行之一行遇刺,两个丫头还着急念了好几天。 沈瑶林却是十分淡定。 宝画替沈瑶林做了一根银白月华的穗子替换了原来的宝蓝穗子,换在了那枚羊脂暖玉玉佩上。 沈瑶林让宝画好生收着那条宝蓝色的穗子。 虽然不知道那根穗子是何人所做,可是,那样的美,也足见做穗子的人是何等用心。 沈瑶林不想践踏了这份心意。 在羊脂暖玉的温养下,再加上无忧和尚的药性调理和满府人的精心照料下,挨过漫长的寒冬,沈瑶林终于迎来暖意融融的春天。看着外面灿烂芳菲的四月天,沈瑶林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跃跃欲试蠢蠢欲动的心了。 她已经被面前这个绝色和尚困在屋子整整一个冬季了。 整整一个冬季。 三个月啊…… 为了这一天,她都足足激动得好几天没睡好觉。 若是今天无忧还对她说身子没养好,不能外出,她就和这个家伙拼了。 沈瑶林紧紧的盯着为她闭目把脉的无忧,一脸的严肃,那幅模样逗得宝画和烟年抿嘴直乐。 她们也知道女公子这是憋坏了。 愣谁如果一个冬天都憋在屋子里,一步不得出,也会是女公子这幅模样的。 第26章 她们都还好。 包括家主和大公子沈琼树都没怎么被自家女公子迁怒。 唯有无忧大师承担了自家女公子全部的怒意和怨念。 怪可怜的。 无忧纤长的睫毛微颤,收回了手,淡淡的睁开了眼睛,直视沈瑶林,道:「女公子身上的寒气仍在……」 沈瑶林脸色一变,用凶狠的眼神示意,他今天必须让她出去放风。 可是,无忧根本不为所动。 连语气都没有半分变化,依旧澄静空灵。 这个她买来的四千金的美和尚现在好像越来越不怕她了。 「……应该还余三分……」 「只是,这三分若想除去,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所以……」 沈瑶林媚眼微眯。 「所以,女公子可以出门了,剩下的慢慢温养便可……只是,每年冬日还要细心将养,万不可受凉受寒……」 无忧波澜不惊细细叮咛。 可是,沈瑶林早已经听不见了,她满脑子都是「可以放风了……」「做牢结束了……」「她终于可以出门了……「啊啊啊……」」 土拨鼠尖叫着沈瑶林给了无忧一个热情无比的拥抱。 「我终于可以出门了……」 「谢谢你,无忧……」 无忧冷不防就被扑了个满怀,幽香潋潋。 瞬间,整个人就定住了,雪白的耳垂渐渐殷红似血。 这幽香似蝶,翩然而至又突兀离开。 沈瑶林高兴坏了。 为了将这份喜悦传递出来,她又飞快的抱了烟年,抱着她转了两圈,直转得烟年求饶连连……宝画在一旁看热闹犹自笑得开心,声如银铃一般。哪成想,沈瑶林抱着烟年转了两圈后,就直奔她而来,一把将没有任何防备的宝画抱着,吓得宝画连连尖叫……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家女公子这是乐疯了。 她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女公子如此模样。 不过,也能理解。 女公子比她们惨多了。 她们每天都可以自由的进进出出,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她家女公子就只能抱着汤婆子坐在窗口望着外面发呆,像坐牢一样……那个样子,她们都心疼。 好好一个人若是被关在屋子里三个多月,足不出户,一旦得知可以出门了,估计也得高兴疯了。 还没等众人说些什么,沈瑶林已如一阵旋风般刮出了屋外。 「女公子,您慢些……」 「小心脚下……」 宝画和烟年带着一众女婢惊叫着追了出去。 屋中的欢愉随即一扫而空,清冷寂寥,只余无忧仍呆立在原处。 清俊的背影宛如深山古寺中的雕像,久久未曾动弹一下,像是被封印了一般。 屋外欢声笑语。 那娇声如阵阵如鸢啼凤鸣,一下一下撞击着无忧的佛心。 潋潋幽甜,软玉温香。 如梦似幻、如雾如烟。 无忧的手不自觉的开始微抖,修眉微蹙,俊眼紧闭,额头竟微微见了汗,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澄静安然…… 心魔隐现。 手中的佛珠飞快的转起,《心经》如行云流水般从无忧的唇中倾泻而出。 屋外娇声远去,不知过了多久,无忧才平静下来。 可是,却已汗湿衣衫,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从未有过的狼狈。 无忧眼神惨淡。 「师傅,您当年送我下山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佛珠裂,心魔……」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了无忧的唇边,无人听闻。 …… 沈瑶林一个冬天没有出来,却像是在大牢里关了三年一般。一旦放出来,整个人浑身轻松,像是要飘起来一般,实在是太快乐了。感觉天也蓝、树也绿、连花都分外美了,空气都充满了甜味。 有一种老子又活过来的感觉。 「我终于出来了……」,沈瑶林叉腰仰天狂笑。 什么淑女不婆女的,仪态不仪态的,沈瑶林已经完全顾不得了。她觉得她若是再憋下去,她就要憋疯了。 「女公子,您这是……」 烟年在后头捂嘴偷笑。 她们也为女公子开心。 「走!看父亲和兄长去!」,沈瑶林大袖一甩,颇有一种又可以祸害天下的霸气。 「遵命,女公子。」 院中女婢齐齐娇声道。 众人拥着沈瑶林一路欢声笑语的往主院而去。 主院书房中,沈父和大公子沈琼树正在讨论沈瑶林前几日命人送来的厚厚的一本《大齐农作物细则》,正详谈着,便已经听到院中喧嚣之声。 彼此无奈又宠溺的看望了一眼。 第27章 能在他们商议正事时,在书房外喧哗之人,不是雁奴又会是谁?! 满府也只有她有这个胆子。 虽说无奈,可是,能再次听到雁奴这样开心清脆的笑,沈氏父子都觉得舒心无比,压在心头一个冬天的大山总算被搬开了。 「父亲,兄长,您们在做什么?」,沈瑶林推门而入,巧笑倩兮,古灵精怪。 「在选为你推行良种的田地啊……」,大公子沈琼树点了点桌上那本厚厚的《大齐农作物细则》,一脸的宠溺。 妹妹雁奴已经做得如此详细了,哪怕是他们这种庶物农事不通的人,都能看懂。只需按照这本书上所写的来做就好。 沈瑶林恍然。 沈瑶林遇刺之前,这本书就已经被她弄得七七八八了。遇刺后她休养了一个月,沈千予在规定时间内抄写完了《齐民要术》。 她又乖乖养了一个月,在无忧的同意下,每天可以忙上一个时辰,终于在《齐民要术》的帮助下,完善了这本书。 交给了沈氏父子。 「可不是,现在已经是春季了,都错过了诸多时间。若是再不抓紧,就要浪费一年了……」 「良种可已选好?」 「父兄打算在哪里耕种?可是良田……」 沈瑶林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烟年和宝画在后面心中直叹气,这可才刚出来,怎么就又谈起正事了? 她们好像又看到了女公子疯魔工作的那几个月。 心有余悸啊。 「良种已经选好。」,接话的是沈父,「现在要订的是……究竟在哪几个地方进行耕种……」 「除了洛阳附近沈家的田庄之外……」 沈父打开大齐地图,用手点了三个地方,「我和你兄长还选了这几个地方……」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沈瑶林懂。 算一算,乱世还有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就要到了。 那时,天下大乱。 洛阳也并不安全。 天下群雄,逐鹿而起,大齐处处战火,没有一处是安全的。 那时的沈家还不知会搬迁流离到哪里。 粮食也不能都跟着走。 最好的办法就是多为沈家留下活命的机会。 只是…… 这三处…… 沈瑶林心中颤,神色复杂的抬眼看向自家父兄。 父兄是觉得这三家最有胜算吗?! 这三个地方,分别是陈郡、陈留和陇西。 沈瑶林知道父兄绝对不是随意选的这三个地方,因为,这三个地点分别代表着陈郡谢家、陈留袁家和镇府军势力盘结的陇西。 也就是说,父兄认为未来乱世争霸天下最有可能成为赢家的就是这三家。 这其中陈留袁家自不必说。 玲珑夫人拿她视亲女一般。 战乱一旦到来,无论谁手里有粮,都会成为众矢之的。若没有势力相护,就如同三岁幼儿抱金砖行闹市一般的危险。粮仓被抢都是轻的,弄不好连人都保不住,辛辛苦苦几年全为他人做了嫁裳。 但是在陈留,这样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玲珑夫人一定会护着沈家的。 可以说若不是平定天下的明主,只能有一个,陈留袁家是沈家最好的选择。一旦战乱起,沈家就可以收拾金银细软,投奔陈留袁家。 有沈瑶林和玲珑夫人的情谊在,沈家的日子,一定不会难过。 乃是上选。 而陈郡谢家……则完全是出于对百年世家贵胄谢氏一族势力庞大的考量了,可以说众世家势力排行谢家为首。 再加上天女在陈郡谢家。 连沈氏父兄也不可必免的受到了影响,在心中认定陈郡谢家得天下的可能性最大。 且谢府梅林别院遇刺一事,让沈府与谢氏结了一份善缘。 若是日后投奔而去,凭借那枚羊脂灵龟玉佩,也可得谢家一二分相护之情。 此为中选。 「那陇西楚家……」,沈瑶林看着地图所标注的陇西楚家的字样,轻声道。 陇西匪患自被平定后,陇西就成为了楚北决的地盘。 大公子沈琼树开口,道:「此为下选。」 沈瑶林闻言,目光复杂。 她没想到原书中让人闻风丧胆、用铁血手段平定天下、杀得百万胡虏魂飞魄散的‘杀神’男主,在兄长这里竟然成了下下选。 女主大人的影响力真的很大。 恐怕这大齐有这样想法的,肯定不止他们沈氏一家。 前世,没有人知道天女在楚北决的手上,更没有人知道天女的下落。 而这一世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天女在谢行之的手上。 天女带给谢行之的助力现在还是隐形的,看不见的。可是,待到战乱时,那必然会形成一股庞大的令人恐惧的力量。 第28章 天女所在,会带动不知多少如沈家这样以求在乱世中寻求明主庇护的家族投奔。 每一个家族的投奔都会使谢行之的力量壮大一分。 天女的存在,哪怕她本身并没有那种玄而又玄的天命力量,可是,只要人们相信,人们就会赋予她这种力量。 占尽天时和人和。 这样的仗……还怎么打?! 「楚北决……你究竟知不知道……你错失的是什么?」,沈瑶林喃喃道。 剧情崩了,所带来的第一个难题,现在已经显现。 那就是沈家要将宝压在谁的身上? 若是剧情没改之前,这个时候的沈瑶林应该是暗搓搓的怂恿父兄将宝压在男主楚北决的身上,该如何劝说,沈瑶林都已经想好了。 可是现在一句都用不上了。 沈瑶林很心塞。 她不喜欢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沈瑶林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好好的剧情为什么就崩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若是以前,沈瑶林可能还会猜想女主李慕夏是男主楚北决安插在男二谢行之身边的钉子。 可是现在沈瑶林已经不这么想了。 若是李慕夏是楚北决的人,在天女暴露后,就该让天女李慕夏回楚家成为他的助力,而不是,把天女继续留在谢行之的身边,成为谢行之的助力。 有了天女的谢行之其实力已经隐隐有压楚北决一头的意思了。 天女留在谢行之的身边越久,对楚北决就越是不利。 可时至今日,天女仍留在谢行之的身边,那只能是说剧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崩了。 天女李慕夏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成为了男主的敌人。 这坑爹的剧情啊。 「雁奴,何意?」,沈父有些不明就理。 沈瑶林眼神有几分哀怨的看着父兄,「上次谢府梅林别院上,楚北决认出了一直跟在谢行之身边的女婢就是天女,可是……他竟然说……」 「无稽之谈!」 沈瑶林模仿着楚北决当时说话的语气,她不知道,她连神态竟然都模仿的有几分相像。 听听,说的这是人话吗?!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将天女抢回来吗? 实在是太狂妄了! 沈瑶林的话一出,大公子沈琼树才知道原本当初在谢府梅林别院中,竟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他为什么告诉你关于天女的事情……」 睿智近乎妖的大公子沈琼树一下子就找到了其中的不合理处。 天女这样重要的事情,哪怕楚北决对天女没有觊觎之心,但是应该也不会就这样随随便便的告诉自家妹子吧? 这里的重点不应该是,楚北决和妹妹,他们之间的关系何时已经好到可以去谈天女这种敏感问题了吗?! 这下连一向神经大条的沈父都有些觉得不对劲了,也疑惑的看向沈瑶林。 沈瑶林张口结舌。 她该怎么解释?! 这种明明在谈正事,突然画风就变了,变成家长在关心你是否早恋的惶恐和尴尬,是从何而来?! 偏偏沈瑶林还不能理直气壮正大光明的说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清白得比豆腐还清白。 一想到被楚北决压在床上的那个让人意乱情迷的吻,沈瑶林就不自觉的心慌气短。 「就是……就是……」 「那个婢女长得好看嘛……我就……我就好奇……」 「随口问的……」 「随口问的……」 沈瑶林打着哈哈,迅速转换话题,「所以,父兄的意见是陈留袁家所推广良种的耕田最大、陈郡谢家次之、陇西楚家最少……?」 这也代表着沈氏父兄对于沈氏利益的判断。 无论日后陈留袁家是否能够取得天下,在战乱未平,明主未出之前,陈留袁家都是他们沈家最好的选择。 而陈郡谢家因为有天女在,又有一份玉佩承诺在,次之。 沈瑶林倒是觉得在陈留袁家、陈郡谢家的对比下,沈氏父兄还能看好楚家,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见沈瑶林不想谈,沈氏父兄也就顺着改变了话题。 女儿/妹妹大了,谁还不能有几个小秘密? 在说,雁奴怎么说也和楚北决有过借人还书的恩情在,又看谢行之的婢女长得漂亮,会好奇问上几句也很正常。天女虽然珍贵,可是,以楚北决的狂傲,他都认为是‘无稽之谈’了,会随口说与雁奴听,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这三家之中,我们认为楚北决的胜算最小。但是,楚北决其人却不容小觑,心机谋略冠绝天下……」 大公子沈琼树眼中波光流转,慢慢道。 其实比起来,楚北决的实力在大公子的心中是要高于‘枕山’公子谢行之的。 诚然,‘枕山’公子谢行之多谋善断,可奈何他不是将帅之材,无法亲自征战天下。 第29章 可楚北决却是难得的文韬武略、文武双绝的人物。 若不是天女花落谢家,大公子沈琼树做的就绝不是今天这个判断。 沈父在一旁点头,「楚北决其人品风度堪称当世瑰杰,他人难掠其锋芒……日后……这三家逐鹿天下,必是一场极其凶残的血战……」,沈父只想想便不寒而栗。 他们沈家只是天下大乱中一叶小小的浮舟,沈父所求也不过是沈家不要在这些滔天巨浪中化为齑粉。 屋中自谈起正事后,下人们便早早的退了出去,屋里便只余沈家三人。 此时,三人脸色都很凝重。 陈留袁家、陈郡谢家、陇西楚家……这三家之中,到底会是谁赢得天下……他们无法确定。 「现在能做的事情,也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大公子沈琼树点了点地图。 他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很少……这就是弱者的悲哀,只能被卷在大浪里,随波逐流。 他们沈家现在……还是很弱。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沈瑶林也点了点头,这些都是沈家的后手和退路,「但是,我觉得陇西的耕地可以再多一些……」 纵然天女已不在楚北决的身边,但是,沈瑶林还是想在陇西多推行一些耕田。 「为什么?」,大公子沈琼树问道。 沈瑶林秀眉紧蹙,迟迟没有说话。 大公子沈琼树也不催问,很有耐心的等待沈瑶林给他一个答案。 「枕山公子是‘九品中正制’的忠实拥趸和追随者……兄长,一个齐恭帝去了,换了一个谢恭帝……对这天下……又有什么益处?」 沈瑶林心情很沉重。 焦躁不安。 谢行之所维护的与沈瑶林的观念相违背,可偏偏天女选了他。 楚北决明明是天下之主,有道明君,可天和不在他这里。 私心里,沈瑶林并不希望谢行之会赢,也不想让沈家将身家压在谢氏身上。因为,那只会是一个火坑到另一个火坑,完全是饮鸩止渴。大齐的乱像根本不是眼前的旱灾、虫灾,而实实是人祸。 是九品中正制。 在才是一切祸乱的根源。 可惜,能看透这一点的太少了…… 庆幸的是,大公子沈琼树却是其中之一。 「好。」 「听雁奴的。」 于是,在沈瑶林的要求下,沈家推行良种耕地的面积陇西一举超过陈郡,直与陈留袁家持平。陈郡谢家反而是最少的那个了。 「希望这个决定不会让我们后悔……」 大公子沈琼树沉声道。 陇西的地盘扩大了,问题也就跟着来了…… 那就是……沈家的人手不足。 这一年多来,沈家在大公子沈琼树的运作下已经招募了近几百名流民。虽然在顶级世家的眼中,这些人数尚不够看。可是,这却已是沈家所能养得起的极限。 这还得归功于沈瑶林的留仙楼和沈氏宣纸这两大产金蛋的母鸡。 尤其是沈氏宣纸。 这才支撑起来这百余多张嘴每日的吃喝嚼用。 但是,若是再多些,就是沈家有金鸡也会感觉到吃力了,毕竟,大齐这个糟糕的时代,有的时候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现在让这些人去屯田,既可以积蓄力量,又可以为沈家缓解压力。 陈留离洛阳最近,地盘也最大,沈家将大部份的人手都调去陈留耕田。 有玲珑夫人在,在陈留想买下大片的田并不是难事。 陈郡地少人少,亦不是什么难事,实在不行去陈郡后,现招募流民都来得及。 困难的是陇西之地。 陇西沈家想要耕种的田地已与陈留袁家持平,先不说田地是否如陈留袁家那般好买,就是人手上他们也是不足的。沈家大部分的人手,都被调到陈留袁家去了。 让陈留那边少买些地,将人手拨一些给陇西楚家,大公子沈琼树又十分的不舍。 可以说这三家当中,只有陈留袁家是对沈家态度最友善的。 这个篮子是最乱世初期是最保险的。 大公子沈琼树又怎么舍得削减陈留袁家那边的人手? 一时间,大公子沈琼树陷入了为难之中。 沈瑶林美目转了两圈,嘿嘿笑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那模样活像是不知道又要去坑谁的小狐狸,笑得狡猾又得意。 …… 陇西大将军府。 「大将军,陇西的确是个好地方啊……」,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眉飞色舞,粗声粗气的说道。 难怪大将军一定要来陇西剿匪。 陇西多矿山啊。 且铁矿山居多! 现在,陇西已经完全是他们楚家的地盘。 这地盘上的矿山自然也就都归了楚家。 第30章 一身常服的楚北决,眸色墨黑,开口打断了胡须大汉的兴奋,沉声道:「秦校尉,打造好的兵器可都处理妥当了?」 「处理妥当了。」 说到正事,满脸胡须的秦校尉脸色一板,声如雷鸣,「所有新铸成的兵器全都用油纸包裹密封,沉于卧龙山湖底……」 保准战时即可拿来使用。 齐恭帝虽然昏庸不堪,荒淫无道,但他现在必竟还是天子。 纵然人人都知道这个帝位,他坐不长了。 私制武器这种事情,还是要命的,要私下偷偷的做。 推翻这个昏聩的大齐王朝,想到那满湖底的兵器,秦校尉激动得脸色胀红,连胡须都在微微发抖。 只不过,还不够。 还要更多。 秦校尉有心再说什么,可是,楚北决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跳过他直接落于他身后一个清瘦的文人身上。 「刘监军,粮饷筹备的如何了?」 有道是皇帝还不饿差兵,可是,楚北决接手这十万镇府军,齐恭帝却没有拨给他一两银子,这十万镇府军吃的粮饷全都是他的私库,这种吃法任谁也吃不消。 解决十万镇府军的粮饷问题,迫在眉睫。 被称为刘监军的清瘦文人被点到名后,一脸难色,迟疑道:「镇府军的粮饷迟迟收缴不齐。陇西的这些世家望族们每次催缴粮饷时,都是找各种理由推延,推三阻四,吱吱呜呜,就是不肯往出拿粮拿钱,像割肉一样……」 想了一想,刘监军又愤愤然,「他们这是看到匪患已平,要……」 要卸磨杀驴呢。 想想这话说出来不好听,刘监军又给咽了回去。 和当兵的混久了,他都变得粗俗了。 「他奶奶的,竟然欺负到咱们楚家的头上来了?!我看他们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早知道就不将匪患清理得那么干净了……」 一听说粮饷出了问题,秦校慰勃然大怒,「我看他们这些软蛋就是欺负你刘监军是个好脾气的,好说话……我去收试试……看谁敢不交?!」 秦校尉胡须如针般炸起,脸隐现狰狞之像。 「秦校尉不可如此莽撞……」 刘监军见秦校尉杀气腾腾的模样,心里一惊。 他们楚家是强龙,这些世家望族就是地头蛇,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激起民变,「……可不能如此粗暴行事……」 「那你说该如何?我告诉你,咱们兵士饿着肚子可是打不赢胜仗的……」,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秦校尉很明显有了焦躁之意。 「这……」 刘监军一时也为难住了,他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大将军,至今找不到合适的处理办法,他实在是有负自家将军重托。 楚北决下意识的摸上了自己的左拇指,那里空空如也,才想起来墨玉扳指已经给了某个小狐狸。目光幽晦,却扬唇微笑,「刘监军,明天通知下去,陇西各大世家、庶族、地主、乡绅、商人……凡交纳了粮饷的人家,均在其屋外大门上插上我楚家的旗子,受楚家保护……」 「没有这面旗子的被抢了,就不用来找楚家了……」 「毕竟,我楚家兵力有限,顾不得不开眼的货色。」 刘监军眼睛一亮,脱口道:「这个办法好!」 「只是陇西境内匪患已除,又哪里来的土匪会抢他们呢?」 楚北决目光幽幽看向秦校尉。 秦校尉一个激灵,眉开眼笑的将自己的胳膊搭在了刘监军文弱的肩膀上,「怎么会呢?总有几条漏网之鱼的嘛……「,若是没有漏网之鱼,创造条件也要有的…… 他手下的大兵可是饥渴难耐得很啊……想想那陇西那几个肥得流油的世家望族们,秦校尉激动得脸红如关二爷。 他包准抢得他们连底裤都没得穿! 刘监军看着身边摩拳擦掌,笑得一脸狰狞的秦校尉,瞬间恍然。 这招太绝了! 想想自己平日里在那些世家望族里受的气,刘监军终于心平气和了。 镇府军的粮饷总算有着落了。 「辛苦你了……」 刘监军对能对付这些白眼狼们,心里也是解气得很,难得和颜悦色的与秦校尉说话。 「哪里……哪里……一点儿也不辛苦……」 天大的肥差啊…… 哪里辛苦了?! 秦校尉大笑。 刘监军解决了镇府军粮饷的问题后,眉头刚舒展没到一秒就又皱起来,道:「大将军,陇西匪患虽平,但遗留下的问题不少……」 陇西匪患足有五万多人。 这些人不能放入镇府军中,会引起上面的忌惮。只能编入楚家军,可是这些人就算他们收编进入楚家军,以楚家的财力猛然吃进这么多人,也是相当吃力。 很容易就没有钱粮周转。 毕竟楚家的钱财现在都贴在了镇府军的身上。 第31章 现在两头要钱、要粮……刘监军只觉得他的头发都要掉光了……就像一只蜡烛两头在烧,心力交瘁。 管理军需是大将军对他的信任和重视,但是……真的很难搞啊…… 「这么多人要吃饭,可怎么办?」 大齐连年的天灾人祸,十亩良田有九亩是空的,无人耕种。连陇西也是这样。别看这些良田都在那些世家望族的手里,可是,大部份也都是无人耕种的。 他们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粮。 刘监军清瘦的脸皱纹堆垒,愁的。 虽说,他也觉得这天下间没有什么事情是能难得住他们家大将军的,可是,刘监军还是觉得这个问题基本无解。 哪怕是他丢给他们家大将军,怕是大将军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 毕竟,他们家大将军也只是大将军,不是点石成金的神仙,更变不出粮食。 他们需要粮! 需要很多很多的粮! 秦校尉也有些牙疼了。 就算他是个武夫,也是知道如果这天下的人都不去耕种,那他们就会被饿死。 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这可怎么办? 就在秦校尉也想向自家大将军讨个主意的时候,门外传来绝影的声音,「大将军,洛阳沈氏故人有要事求见……」 刘监军:「……」 秦校尉:「……」 这个洛阳沈氏是何人?竟然敢称故人?还有要事求见?! 每天想见他们大将军,和他们大将军攀亲带故的人不知有多少,大将军可是一概不见的。 这个绝影也是。 没看到他们正在讨论军中正事吗? 这个时候怎能出声打扰?! 怕不是要挨军棍了…… 秦校尉在心中暗搓搓的想着。 谁叫那个绝影平日里拽得二五八万一样,除了大将军谁也叫不动他。每次让他做个通传,都会被他用白眼好顿翻。 都说他功夫好,秦校尉老早就想试一试了。 就在秦校尉幻想着绝影会被自家大将军赏顿军棍时,却惊悚的发现自家大将军的嘴角微勾,凤眸含笑,悠悠道:「送粮的来了……」 送粮?! 秦校尉与刘监军面面相觑。 难道这个洛阳沈家是个世家贵族?产粮大户?!没听说有哪个顶级世家姓沈的啊……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是给他们楚家军来送粮的,他们都欢迎。 一时间,刘监军和秦校尉看向门口的目光不由得变得火热起来。 …… 「洛阳沈氏十四郎-沈昭见过楚大将军!」 说话之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长得清秀俊美,脸上带着得体的浅笑。 行礼间,大袖翩然,温文尔雅,书生气十足。 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很好的世家公子。 在他身后还跟着个同样十七八岁,模样俊俏的小厮以及一个剑客高手。 这奇怪的三人组。 秦校尉大眼珠子滴溜乱转。 他们就是来送粮的? 那为何不见粮食? 秦校尉心中百爪挠心,眼角余光不时偷瞄门外,似是那样就能够看到满车满车的粮食。 刘监军一看秦校尉这个表情,就知道这个老伙计在想什么。心中只想叹气,就算这沈家真的是来为楚家送粮食的,那必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怎么可能现在就将粮食带过来? 只是,这般大事,沈家就托付给了一个少年,这……是不是有点太儿戏了?! 若是沈瑶林知道刘监军心中所想,怕是脸又会皱成苦瓜了。 这样的大事,她又如何想托付给一个小小的少年?! 可是他们沈家真的是无人可用,人才凋零。 不只本家如此,连旁枝都是如此。 老的老,小的小。 严重缺乏中坚力量。 沈瑶林也不想的,可是,扒拉来扒拉去,最后,也只得将旁枝家的几个还算成器的少年给扔了出去。 为了保证他的安全,大公子沈琼树还特意将自己的剑客派过去给十四郎沈昭保驾护航。 还好,沈昭人虽小,可是,胆气却壮。 面对大公子沈琼树交待下来的事情,没有半分胆怯,反而跃跃欲试,和家里的老人说了一声,直接带人就走了。 能为本家‘琼楼’公子做事,不知多少人羡慕他呢。 「沈氏十四郎沈昭?」 「这一路行来可还顺利?」 「沈氏家主及……众位公子……可都还好?」 楚北决嘴角微勾,眼中笑意淡淡,尤其是在提到‘众位公子……’时,声音不自觉的微微一顿。 其它人或许还听不出来楚北决的异样。 可是身为楚北决贴身侍卫的绝影,虽然守在大将军身后,保持高冷的面无表情,可是,此刻却眼角微抽。 第32章 他心里敢百分之百的确定,他家主子其实从始至终想要问候的人只有一个。 那位沈氏女公子。 眼前这个少年,若不是沾了沈氏女公子的光,哪里能得到自家大将军的和颜悦色,还能站直在大将军面前从容自若,侃侃而谈?! 「多谢大将军关心。」 「十四郎此次前来,是专程替我家家主送上书信一封的……」 沈昭一边说,一边示意身后的小厮上前将书信递上。 绝影眼角又抽了两下,才接过这‘小厮’的书信。 烟年这丫头,以为打扮成小厮的模样,他就认不出她了吗?没想到沈家人送来书信,竟然她也跟着来了…… 那手里的这封信究竟是沈家家主所为,还是那位沈氏女公子所为?! 绝影觉得,他都不必猜了。 「婢女烟年见过楚大将军!」 烟年上前见礼,并将手中所捧的信匣将给了绝影。 她这一路行来,倒没吃什么苦头。 主要是女公子为他们打算得周全,他们带的人多,又一行人轻车简行。 因此,烟年的气色还不错。 「原来是你……」,楚北决眼波一闪,「你家女公子身体可好些了?能出屋门否?」 其实,楚北决每隔半个月都会收到关于沈瑶林现况的汇报。 对沈瑶林的状况了如指掌。 可是,他还是更想听她身边近身之人所述。 来得详实些…… 烟年原本对镇府军大将军楚北决是有些怕的。 威震天下的镇北府大将军,只三个月便用雷霆铁血手段平了陇西匪患,她一个内宅婢女,如何能不怕?! 可是,她也忘不了,在那个风雪交加又让人绝望的夜晚,是这个人救了自家女公子。 若是没有他,她家女公子怕是就要没命了。 就冲这个,烟年便感激他。 甚至偷偷给他立了牌位。 也许因为有这段恩情在,烟年倒是少了几分对楚北决的恐惧,更多的是感激。 「女公子身子已然大好,可以出门游玩了。只是每逢天冷或是变天时,还需多加衣裳才是……」,也不知道宝画一个人能不能照顾好自家女公子。 烟年有些想念自家女公子了。 手中这信,十分重要。 临行之前,女公子千叮万嘱叫她一定要将这封信交到楚大将军的手上,女公子说这关乎着沈氏一族的未来。 烟年不是很懂。 但她跟在自家女公子身边这么久了,隐隐也明白自家女公子在焦虑什么,在做什么……女公子如此在意这封信,那信上所言的必是一件大事,她一定会为女公子做好的。 烟年将手上的信转交给绝影后,心中的大石这才落下。 「你家女公子纵然身子已然大好,可毕竟曾吃了苦头,你们要多多留意,且不可让她任性妄为……」,一想到沈瑶林一旦做起事来,就不要命的拼劲,楚北决眉头紧皱,声音中也多了几丝威严。 烟年见此,非但不怕,反而一个劲儿的点头。 颇有一种找到知己的感觉。 他家女公子一旦工作起来,就没日没夜的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特别的伤身又伤神。 之前身子好的时候,还能如此。 可现在身子受过损,哪里能比得起之前?! 就偏偏女公子自已不以为意,还以为自己像以前一样健康。 她们这些跟在身边的人,嘴皮子都要磨薄了。可是,女公子当面听进去了,背后依旧我行我素。她是主子,她们是下人,真真是难为死个人了。 现在,难得有个人和她们意见一致,烟年对楚大将军的警戒心就更低了几分。 魏校尉满脑袋浆糊。 沈氏的女公子又是谁?! 哪个女人这般厉害,竟然能让自家大将军如此上心?! 没错! 就是上心! 魏校尉何曾见过自家杀伐果断的大将军有如此一面,竟然还关心人家的身体,嘴上说着任性妄为的不满,可他就是听出一丝不对劲儿的东西在…… 是什么呢?! 魏校尉想不出来,用小眼神眼巴巴的偷瞄身边的老伙计。 果见,老伙计面上也有惊诧一闪而过。 果然…… 他也发现自家将军有些不对吗? 魏校尉心中激动。 想要再看清些,可是,刘监军已经迅速恢复了往日的一张死人脸,再看不出分毫的情绪了。 切! 死人脸! 魏校尉心中腹诽。 那边,楚北决已缓缓打开了信匣中的书信,看到上面那熟悉的笔迹,嘴角微翘,果然是她写的。这只小狐狸,生怕沈家在他手下吃亏,不但亲笔写了书信,甚至还派了与他们有过几面之缘的烟年来送信,心眼子都动到他头上了。 第33章 可纵然如此,楚北决身上的气息还是不自觉的变缓变柔。 魏校尉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这还是刚才脸色阴沉,轻易间就瓦解了陇西世族抵抗的大将军吗?不是……这信上都写了啥呀?能让他家大将军这么高兴? 这沈家是打算送他们楚家军十个、百个大粮仓吗?!豆.豆.网。 魏校尉心痒难耐。 毕竟就在刚才一柱香前,他们都还在犯愁楚家军的粮草该怎么办?那五万匪寇该怎么养活? 「几位远道而来,先下去洗漱休息去罢。沈氏信中所提之事儿,楚某会仔细考量的……」,看完书信,楚北决轻柔的将信收起,放入私人信匣之内。 「多谢!」 直至此时,十四郎沈昭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看楚大将军的意思,他们沈氏所求之事儿,十之八九能成。 心神一松之下,脸上不免透出了几许疲惫。 他们这一路行为,为了减少遇到流民匪患的可能,都是壮马拉车,轻车简行,简朴为主……一路上虽有惊,但他们带的人多,却是无险的。 只是,疲惫是难免的。 因为心中揣着事儿,他们来到陇西后,只是休整了一晚上,便早早来大将军府求见了。 三人道谢告退。 魏校尉便再也忍不住,搓着厚实如熊掌般的大手,一脸垂涎的看着自家大将军,「大将军,沈家是来给我们送粮的?!」 这也有点太远了…… 是不是沈家有投靠之意?! 那他们可太有眼光了! 不是他魏某人吹牛,普天之下,他们大将军还没有对手! 沈家若是此时傍上他们大将军,那可是赚大了。 连刘监军都是一脸的期盼。 楚北决道:「是……也不是……」 魏校尉牛眼已经快要转成蚊香了。 这个是也不是,是什么意思?! 要不他就说,他最不愿意和这些文人打交道了,一句话埋三个坑,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你也弄不明白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一点儿也不爽快。 若是别人,他老魏早就瞪眼睛了,可是,这是在大将军面前。 哪里有他放肆的地方?! 魏校尉急得脸皮都隐隐发胀了,他家大将军才善心大发的开了尊口:「沈氏计划在陇西买下千亩良田,且向我们购买流民匪寇三千人,用以管理田庄农舍……」 「均以粮换之。」 「先交货,后付款!」 「所产粮食三七分。」 这个空手套白狼的小狐狸。 魏校尉闻言,胡子又再度炸裂。 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自家大将军很明显心情很好的样子,又只能憋回心里。 可满脑子的咆哮却是怎么也消不下去的。 这洛阳沈氏是谁家啊?! 这么精明怎么不去做生意去呢?! 空手套白狼啊…… 管他们要地、要人……他们出技术,技术股又是个什么东西?!说是给粮,可是,谁能保证一定能收到粮食?万一有个旱灾、蝗灾什么的,不就血本无归了?! 若是他,早就把人大棍子打出去了。 为何自家大将军心情还那般好?! 「属下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一直沉默不语的刘监军率先说话了,双眼隐隐发亮。 这下魏校尉再也忍不下去了,怪叫道:「这个办法哪里不错了啊?」,哪里啊……为什么他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只觉得他们楚家吃亏了。 刘监军忍不住在心里给了魏校尉一个白眼。 这头蛮牛、大老粗,一到行军打仗,便生龙活虎,点子一个接着一个。 一涉及这些庶物,就脑子一团子浆糊。 让人不想和他说话。 那五万匪寇,他们楚家已经吞得很辛苦了,成为楚家一个沉重的负担。分出一千人对于楚家而言虽然在减少压力这一块上,只是杯水车薪。 但是,这分出去的一千人却能给楚家带来源源不断的粮食,这才是重点。 虽说是三、七分。 可是,以沈家的实力哪里吃得下七分?这七分只要是在陇西,那迟早还不是他们盘子里的肉?他们现在缺的不就是种粮食的人吗? 陇西大片良田,却无人耕种,十室九空。 那些良田空放着也是可惜,若是能给沈家人耕种,岂不是两全齐美。 而他们看似出了田、出了人,付出较多,可那只是一次性的付出,带来的却是源源不断的收获。 若是沈家真是善于耕种的人家,这种合作模式……大有可为! 「可……可是,那沈家真的能种好那些田吗?」,魏校尉听了刘监军的分析,总算明白了几分,遂提出了最尖锐的问题。 第34章 刘监军这回真的翻白眼给魏校尉了,「若是这沈家人没有把握,千里迟迟陇西一行,难道只是为了逗你魏大校尉玩吗?」 吃饱了撑的?! 这一路的艰难险阻就不说了,流民、匪寇横行,一个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 谁有那个时间和精力来逗你玩!? 这样真的可行……? 魏校尉还是有几分疑虑。 「大将军,沈氏的计划虽然不错,我们也可以放手一试。只是,这陇西良田多在那些世家地主的手里,他们虽然已无人耕种,但是,想让他们出让土地……怕也是难事一件啊……」 这些世家望族们就是死,也会将土地牢牢抓在自己的手中,哪里会肯卖给他们。 而且,替沈氏垫付这千亩良田就又得是一笔费用。 虽然不多,也就是几千金。 可是,也是一笔开销不是? 为何沈氏要用粮来代呢? 说那沈氏拿不出区区几千金,刘监军是不信的。 这年头,能称得上世家大族的,家里请得起剑客的,谁能出不起这几千金?!怕是担心山高水远,这几千金虽不多,但是,从洛阳若是运到陇西,就太吃力了。 不如以粮换之。 反正对于楚家军和镇府军而言,金银并不重要,倒是粮食才是珍贵得紧。 若是沈瑶林知道刘监军已将她的所思所想,猜得七七八八,必将引为知已。 她就是这么想的。 从洛阳到陇西运上几车金子,那不是吊着一块肉在一群饿狼面前散步吗?他们沈家可没有这个实力,能够将几千金从洛阳平安护送到陇西。 诚然,楚北决是绝对有这个实力的。 可是,这一来一往要耽误多少时间?多少人力? 反正楚北决也是做大事的人,想必也不会在区区几千金上面跟她计较,索性用粮食换了,反正他们最缺的也是粮食,这样落得个彼此方便,不是挺好的? 刘监军的话音刚落,魏校尉便双眼发亮。 可算有个他能听明白的话了……「不就是不愿意卖地吗?这又是什么难事?他们还不愿意交粮饷呢,不也得乖乖交上来……」 那边楚北决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扣几下后,淡淡的开口,「若是有那确实无钱无粮的……交地……亦可。」 「没错!」 魏校尉一拍刘监军的肩膀。 没粮是吧?!没钱是吧?!那地总有吧?! 有啥拿啥,我们不嫌弃。 反正他们是兵痞子。 几件压在刘监军心头的大事,就被这么三言两语的被解决了,刘监军觉得肩膀一松,整个人都松快了。 「剩下的事情,就拜托魏校尉了。」 刘监军郑重的向魏校尉行了一个大礼。 他这个红脸唱完,就该魏校尉这个白脸上场了。 「不打紧,不打紧……」 这事儿必须找他! 他高兴着呢…… 魏校尉一张大脸笑成了一朵花。 …… 楚北决第二天便召见了沈昭和烟年,将楚家的决定告之两人。 沈昭喜不自禁。 同时也深深为自家的手笔而自豪。 普天之下,能在楚大将军手下空手套白狼成功的,好像就他们沈家一家,还成了。 烟年也高兴,她迈出一步,屈身向楚北决行礼道:「我家女公子有吩咐,若是大将军允了,命我速回沈家相。」,女公子还要做其它安排。 比如……农业人员培训。 沈瑶林虽编写了《大齐耕种细则》,可是,会种田的不会读书,会读书的不会种田。 她得将她书中的知识教给这些会种田的。 烟年出发前,女公子就在忙这些事儿。 若是确认了陇西事宜,女公子就得再多培训出一些人来分到陇西做技术指导。 这事儿宜早不宜迟。 女公子说了,这事情若是大将军同意了,那么,大将军无论是出头替他们沈家买地、还是从流民匪寇中调出三千人……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这些田地归于哪个田庄,哪个田庄又能装下多少人……都得有人来规划安排。 这段时间,不能浪费。 刚好给她用来培训陇西农业技术指导的时间。 楚北决修眉微蹙,「你家女公子总是这般忙碌吗?」,那她的身子如何受得了?!心中隐有怒意勃发。 「我家女公子……」,烟年迟疑了一下,最后怅然道:「我家女公子说‘若是可以,谁不愿意只闻风月不闻风云呢’……」,谁不想过轻松的日子? 可是齐恭帝穷奢极欲、大齐朝纲崩坏、乱世将至……他们沈氏本就底子薄,想要护住沈氏一族百十口人的性命,不拼命一点怎么成呢? 第35章 楚北决闻言,久久不语。 沈昭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对了。 这位镇府军的大将军似乎对自己本家的表姐关注甚多。 他表姐可是洛阳城第一美人…… 这位楚大将军不是对自家表姐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沈昭隐隐有些警惕。 烟年能回洛阳,可他不能回。 无论是楚氏出面替沈家买地、还是分人、划分田庄……这些都是替沈家做的,沈家必须有一个主事的在这里顶着。 他就是沈家派出来的负责人。 所以,若是事情不成,他回洛阳。 若是事情成了,他则不必回洛阳了,全权负责陇西这里的一应事务。 他可不能输给去了陈郡的七哥和去陈留的十六弟。 「这两封信你拿着。」 「一封给沈氏家长及大公子,另外一封则给你家女公子。」,楚北决扬手,两封封好的信就轻飘飘的落入了烟年的手中。 「是。」 烟年道。 沈昭眼睛都睁圆了。 楚大将军竟然亲自给表姐写信了? 难道……他也知道沈氏所做这一切的幕后执棋之人是自家表姐?! 「接下来的事情,便要辛苦十四郎了。十四郎要忙的事情甚多,不如就先暂住在将军府里吧,处理起事情来也方便。」 楚北决难得的和颜悦色。 十四郎沈昭受宠若惊。 「既然大将军开口,那十四郎就却之不恭了,叨扰大将军了。」 可随后的日子,沈昭才知道楚大将军说的真不客气话。 他真的很忙。 应该说楚大将军的人很有执行力。 他刚来的时候,还曾听闻陇西各世家望族对楚北决征收军饷一事,极其的不配合,滚刀肉似的拖欠着,迟迟不上缴。 可自从镇北军放出话来,只保护那些门口插旗子的人家后,陇西匪患再度猖獗起来。 没有挂旗子的陇西大户世族张家,一夜之间,被陇西土匪抢得分文不剩,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抢光了,连房产地契都没保住。 所有护院也尽数被杀。 张家家主带人哭着上门请镇府军缴匪,却被拒之门外,凄惨无比。 陇西第一望族只一夜间便灰飞烟灭,土灰瓦解。 其它陇西世家们人人自危,有些顶不住压力的小庶族已偷偷去了镇府军补交军饷。一些仗着自家护院侍卫多的世族,犹自抵抗。 可是,在连着一个月,这些陇西世家大族们接二连三的被抢,连底裤都被抢得精光后,终于认命,再不敢推延,纷纷跑到镇府军补交军饷。 这样一折腾三月有余,军饷都已补齐。 可陇西原本的几大世家,已只剩下寥寥几个了。 等镇府军放出风声要收购良田,纵然心疼,可是,已无一家敢反对镇府军的征令。 就这样,一本本的良田帐册雪花片似的飞向沈昭。 沈昭…… 痛并快乐着。 天佑六年,五月初五。 原本应是踏青赏景的好日子,可奈何天不随人愿。范阳、荥阳大雨已下二月有余,洛阳也是阴雨绵绵,月余不曾见晴。 范阳、荥阳大雨致使两地河水暴涨,冲毁了堤坝,淹没了良田,冲垮了屋舍,数十万灾民流离失所,逃难来到洛阳,却被拒之城门之外。 城门不开,生机断绝。 洛阳城外悲嚎之声,日日不休。 「三丫儿不哭,等明天洛阳城门开了,娘给你讨饼子吃……」,一位麻布包头,脸色蜡黄的女人用枯瘦的手摸着怀里的孩子,心疼的哄着。 她怀中的小儿约有五、六岁的样子,瘦得都脱像了,显得眼睛份外的大,已经饿得都快要哭不出声了。 脸色蜡黄的女人心痛如绞。 可也只能嘴上这样徒劳的安慰着。 她知道,明天这城门也不会开的。 她们的皇帝不管他们了,洛阳城门不开,她们也没有力气再走回去,只能在城门外等死。 洛阳城外连野草都吃光了,什么吃的也没有了。 女人死,她并不害怕。 她家男人死了,她家也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可是,她舍不得她女儿死。 她命苦,生的大丫、二丫,全都没保住,就只活了个三丫。 这就是她的命! 也是她丈夫留下的唯一血脉。 她不怕死,可是,她怕她死了,就没有照顾她的三丫。她怕她的三丫会饿死。从大前天,她们吃光了最后一口口粮后,三丫头就什么都没吃过了,饿了只能喝雨水。 孩子已经饿得有气无力了。 脸色蜡黄的女人紧紧的搂着女儿,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惊惶,她的女儿是不是就要饿死了?谁能来救救她们?只要能救了她女儿,哪怕她卖身为奴,一辈子为人当牛做马,她都愿意。 第36章 可是…… 谁能来救她们呢? 女人入目四野,全是如她一般的可怜人。 密密麻麻。 他们蜷缩在冰冷的城墙之下,任冷雨将他们浇透,个个神情麻木,脸上布满死气,有的人含胸驼背,头低低下垂,已不知是生是死。 女人甚至看到有几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偷偷将那个不知生死的人拖了去……想到前几日听闻流民之中已经饿得人吃人了,女人惊恐万分,将自己的三丫儿紧紧的搂在怀里,将自己的身子缩了又缩…… 听说,他们最爱吃的是幼童。 女人的泪混着雨水,绝望爬了满脸。 城内依旧纸醉金迷,膏梁锦绣,城外却已是人间炼狱。 这时,突然一阵紧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城下的人有的早已麻木,闻之不动,有的还留有一丝希望,慢慢的顺声寻找…… 「洛阳城外绿旎山庄沈家招人啦,大家快去啊,一天供两顿饭啊……快点去……去晚了可就招满了……」 一个魁梧的有些瘦得脱像的汉子边跑边大声的喊,如同一道旋风般刮到了女人的身边,一把抱起城墙边一个虚弱无比的老太太,大声的喊道:「娘,我带您去吃饼子喝热粥去……」 说完,就要将老太太背在肩上。 猛然,身边伸出一只枯瘦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抓得死死的,任他皮粗肉厚都感觉到了尖锐的疼。 「这位大哥,您知不知道这绿……绿什么山庄召不召女的?」 女人五指如钩般死死的抓着人,一双眼睛泛着绿光,宛如抓的是三丫儿的生机。 看着眼前脸色蜡黄的女人和她怀里快要饿死的孩子,大汉也知女人在想什么,都是濒死之人,本就该互帮互助,否则,他也不会特意将消息告之大家。 「这……这个我不知……」 他们在洛阳城外乞讨多日,偶尔也会有一些世家望族前来挑人。 可是,他们挑的都是强健之人,用以充当护院的。 像是瘦弱的男子尚且不要,会要这一个女人吗? 「多……多谢……」 女人眼中的光暗淡下去,无力的收回了手。 好像刚才一瞬间的爆发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魁梧大汉心生怜悯,道:「这位妹子,你不妨去试试,哪怕他们不要,你也向他们讨一餐饭食予你的小女儿啊……」 「你说的对!说的对!」 女人的眼中的光再度亮起,撑起身子爬了起来,跟在这位魁梧大汉的身后,跌跌撞撞。 「三丫儿,你别睡,娘给你要饼子去了。」 「饼子可好吃了,可香了……」 「你别睡……」 魁梧大汉带来的这个消息就像一针强心针,激起了无数人的求生欲,只要听见了还能爬得动的,都跟着魁梧大汉走了,他们互相帮扶,扶老携幼,奔着生的希望而去。 天上的阴雨还在不停的下着,没有一丁点要停的意思,灰色的天空阴云低得仿佛已压到城墙头。雨水顺着铠甲的帽沿流入到守城士兵的脖子里,冰冷入心,他们都已被雨打透,可是,他们却不能退下休息。 上头怕这些流民会暴动打进洛阳城里,命他们严防死守。 一旦有流民暴动…… 杀无赦! 接到这个命令,守城的兵士十分难以接受。 城外那些只是来逃难的无家可归的可怜人,朝廷不但不安抚他们,下令赈灾,竟然还不让他们进城,就这么狠心绝了城门十几万人的活路。 虽然,他们心有不忍。 可是 ,他们也只是小兵,上面说什么他们也只能做什么。 只能每日咬牙冷眼看着城下上演着一幕幕的人间惨剧,他们也从最初的眼红心软慢慢磨得硬了心肠。要怪就只能怪这该死的老天、怪他们自己可怜摊上那样一位昏聩的君王。 城墙上的兵士们目送着这些人蹒跚的离开城门,却并没有因这些流民的离开而松上一口气,因为,他们大部人最终还是会回来。 那些世家们将人当牲口一般的买卖,要的都是最强壮的、身体素质好的,这些流民大部份都会被淘汰,然后……再次回到城门口盼着两扇永远都不会开的门打开。 洛阳沈家素有贤名,两位公子皆是悲天悯人之辈。 只希望这次的沈家能给更多人一些活路,让他们不至于在冰冷的雨夜活活饿死。 …… 沈瑶林此时人就在绿旎山庄。 绿旎山庄地下有温泉脉,庄内气候怡人,最适合体内虚寒之人颐养。 因此,沈瑶林好了之后,沈家人便命人将沈瑶林移到绿旎山庄长住。 看着外面仿佛天漏了般的连绵阴雨,沈瑶林秀眉微蹙,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月锦缎披风。 「女公子,是不是冷了?不若将这窗户关上吧……」,烟年上前轻声道。 第37章 这风冷雨凉的,若是着了寒就不好了。 这一年多,烟年和宝画二人简直视沈瑶林为琉璃美人,一遇到变天、下雨、起寒,就恨不得将沈瑶林护得密不透风。 「无妨……」,沈瑶林摇摇手。 这绿旎山庄有地下温泉脉,整个山庄整年气温都可以保持在最怡人的温度,这一点点雨不当事儿的,她一点也不冷。 若不是怕烟年宝画担心,她连这披风都是不想披上的。 沈瑶林心中发愁。 焦虑难以抑止。 她只知道天佑七年会爆发大旱,可是,她并不知道,原来在这大旱之前还有一场大涝的。虽然只是范阳、荥阳两地,灾情不能与天佑七年那场几乎席卷半个大齐的旱灾相比,可是,这流离失所的几十万灾民,还是让沈瑶林心惊不已。 看到那些麻木死气沉沉的脸,沈瑶林就莫名的悲凉。 因为,这一切都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未来,他们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沈瑶林几乎是掐着日子的算着,忙碌着。 每过去一天,就意味着大灾年就要提早到来一天。 沈瑶林算着离乱世开端的那场大旱应该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一年……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陈郡、陈留、陇西沈家农庄耕地事宜,都已经展开,虽因初初忙乱,而耕种不多,但好在沈瑶林提出的科学种田,从良种、到翻地、到施肥、再到杀虫……这一番手段下来,一亩地最后的收成竟比得起之前两亩地的收成。 让沈家粮仓一个个肉眼可见的肥了起来。 今年,一切都已上手,有了经验,所种耕地翻了三番,想必今秋十月,沈家的粮仓将会迎来新的井喷之态。 若无这些粮仓在手,沈家哪里敢放言招收流民?! 陈留与洛阳最近。 有玲珑夫人手书,陈留袁家会派军队将粮食送到洛阳。 除了陇西楚家是当初就商量好的三、七分,其它两家,为了关系融洽,沈瑶林也会分出三成卖于陈郡谢家和陈留袁家。 沈家的钱库也丰满了起来。 「雁奴,这般的冷雨天,怎能坐在窗边?」,身后传来兄长沈琼树的声音。 沈瑶林回头,正见着兄长沈琼树摘下身上的雨具,正一脸不赞成的看着她。 「兄长……我只是……」,有些害怕。 最后几个字,沈瑶林没有说。 可是,大公子沈琼树奇异的明白了妹妹的意思,也知道她在怕什么。 他没有忘记妹妹梦里是如何惨死的。 眼看着那一天,一天天临近,妹妹如何能不惊? 「无事的……有兄长在,定会护你周全。」 大公子沈琼树缓缓将沈瑶林揽入怀中。 沈瑶林听着大公子沈琼树沉稳有力的心跳,紧崩的神经终于缓缓放松了下来。 心神平稳下来后,沈瑶林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兄长所来何事?」 沈瑶林叫烟年为兄长奉上红枣姜汤茶。 兄长毕竟是冒雨而来的,喝盏红枣姜汤茶驱驱寒才好。 兄长的身子可也是不好的。 难得看到自家妹妹如此小女儿的神态,大公子沈琼树也觉得有趣儿,可是,也不敢逗弄太久,生怕妹妹会恼羞成怒。 「雁奴上次所说的关于收集雨水一事,我已写信告之陈留、陈郡、陇西三地,让他们今年务必做好雨水收集工作,并将明年有可能大旱之事告之,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另外,洛阳沈氏多处田庄也都在进行着雨水收集工作……特别是绿旎山庄后山的山洞中,竟有一方很是宽大似池子的深坑,绿旎山庄收集的雨水都藏于此山洞中了。若是明年果真大旱将至,藏于此山洞中的水也可避免被蒸发……只是……」,仍是太少,不够用罢了。 大公子沈琼树可惜道。 如真是若妹妹说的那般严重的大旱,只这些收集来的雨水,又能起多大作用? 杯水车薪啊。 沈瑶林闻言也是心有戚戚。 缺水这个问题,哪怕拿到了现代,也是让人头疼的问题。 以现代的科技可以实现南水北调这一伟大的壮举。 可到了这古代,那就想都不要想。 他们能做的就是一个字─‘忍’。 「让他们深挖井、广积粮……」,大旱将至,人都没水喝,又哪里有庄稼的水喝?,沈瑶林只希望人们可以攒够粮食,多挖深井,将这三年的旱灾忍过去。 除了这个……他们也做不了其它的什么…… 好歹,他们提前了一年做这些准备,尽一切可能存水存粮,总会多救回一些人吧?这也就够了,他们也只是人,不是神。 「兄长可有这条个消息散播出去?」,沈瑶林道。 既然是半个大齐都卷入干旱,那自然不能只通知这三地,最好是让更多的人做好准备。 第38章 「散播到是散播出去了……」,大公子沈琼树也是赞同将这条消息散播出去的,「只是有多少人会信,就不是咱们可以控制的了。」 事实上,相信的人很少。 大部份的人都认为这只是一条荒谬的流言。 现在这雨下得这么大,明年怎么可能有旱灾? 还存雨水?! 看着下雨就烦! 「实在不行,就借用一下‘天女’的名头……」,沈瑶林建议道。 她其实之前是想借用赵郡大悲寺无印大师的名头来着。后来又一想,赵郡大悲寺的无印大师可是得道高僧,万一算出她这个妖孽就麻烦了。 所以,主意最终还是打到了女主李慕夏的头上。 沈瑶林心中抱歉。 对不起了,女主大人。 借你的名头一用。 没办法,谁让您名声这么盛呢? 她们干巴巴的说明年有大旱,谁会信?但是,这话若是天女说的,就又不一样了。 你看……这就是天女的威力。 越想,沈瑶林就越觉得楚北决轻视天女是一件十分不明智的事情。 不过,再不明智,也轮不到她一个小小的炮灰女配来批评。 她还没那个资格呢。 「嗯……这个法子好……」,大公子沈琼树击掌赞道。 其实,这样的法子非是他想不到,而是,不愿意往这上面过多的用心罢了。在大公子沈琼树的心中,只有沈家人才是他的亲人,才值得他殚精竭虑的为其考量。 可是妹妹雁奴却不一样。 妹妹才是真正悲天悯人的善人。 「对了,兄长,陇西那边十四郎传信过来说,指导种田的人不够用,请求再派些人过去……」,沈瑶林道。 一年的时间,已经让楚北决彻底将陇西撑控在自己的手下。 有了楚北决这头强龙的关照下,沈氏的农庄迅速发展成了现在的二千顷,当初送过去的人早已不够用,每个人都是能者多劳,一人顶几人用。 十四郎已经来了几封信来催着要人了。 大公子沈琼树苦笑道:「陇西的扩张实在是太快了……」,已经远远的超出了当初他们的设想,更是将陈留都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他们无人可派啊。 妹妹雁奴所着的关于种地的学说,他们开了一个班。 这个班培养出来的人,分别散在洛阳、陈留、陈郡和陇西四处,指导当地沈家庄人按妹妹的方法种田。 四处供不应求。 不是他们不想多培养出一些人来,很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学的,除了第一点必须会种地之外,还需要心思玲珑善于学习之辈。 若是固执已见的老农,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沈瑶林也明白兄长的难处。 想想洛阳城外那些流民,沈瑶林道:「希望这次可以招募到更多符合条件的人……」,除了可以解沈家燃眉之急,也可以给那些人一些活路。 想到这个,大公子沈琼树也舒展了长眉,「应是可以。」 沈氏给的条件已算丰厚。 除了卖身银之外,绿旎山庄一日两餐,有饼有粥有菜外,还有四季衣裳两套。 且还可以额外带一亲人进入绿旎山庄。 每月还有工钱。 比起外面两袋子糙米就能买断一个壮汉的终身,沈家给的条件已极是优渥。 大公子沈琼树心里盘算着,若是这次召足了人,便优先派一些给陇西的十四郎……那边沈家的势力发展实在太快了……让他心动 更让他心动的是楚北决写给他的书信上的提议。 陇西…… 正当大公子沈琼树陷入沉思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宝画推门而入,急声道,「大公子,女公子,前面召人处出了乱子……」 …… 「我求求您们了……我什么都能干的。」 「我能下地、能洗衣裳、能缝补、我还会做饭……您们买了我吧……您买了我您们一定不会亏的。我要的不多,就是给三丫儿一碗热粥喝……就一碗粥……」 「求求您们了……大发慈悲吧……我家三丫儿快不行了……」 「呜呜……」 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割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怀中那个弱小的孩子就那么软软的依偎在母亲的怀中,出气多入气少,让人眼眶发热。 「求求您了,买下我们吧……」 女人身后一溜的跪着一排排足有几十号的老弱妇孺,个个面有菜色,浑身滴水,狼狈不堪,唯有一双双眼睛亮得惊人。 这些人都是跟三丫儿娘一样想着博一把的念头。 虽说各大世家从不召女子,可是,她们不博一下就真的没有命了。 博一下,哪怕不被买了,能讨完粥吃也是好的。 第39章 其它已被买下的汉子都不禁红了眼眶。 他们只能带一个人入绿旎山庄,自已家的亲人尚且不够,真的不能在帮助更多的人了。 沈瑶林尚未进来,便已经将这些凄惨的哀求之声听了个满耳。 求着别人将自己当牲口一样买卖,该是何等的悲哀和绝望。 「大公子、女公子到……」 门外的人大声通传着,自有下人上前为两位公子推开门。 屋内所有人顿时只觉得眼前一亮。 像他们这些对生失去希望,每天活得惶恐绝望,只求一餐温饱让他们做什么都行的人,生凭第一次感觉到了自惭形秽。 那是何等般的神仙人物…… 三丫儿娘只见一位仙人缓缓向她走来,她对她说些什么,她都没听见,只看见仙人抱起了她的三丫儿,焦急的说了什么,便有人很快拿了一碗温粥来…… 沈瑶林想要试探着喂那个小小的丫头喝点粥,可是,小丫头已经饿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嘴也没有力气,沈瑶林喂了几次,都喂不进去,急得一把将小丫头又放回了女人的怀里,将粥递到她的面前,「快喂她喝点东西……」 三丫儿娘这才如梦方醒,看着面前的这碗温粥,眼泪大颗大颗的滴落,什么都顾不得上说,接过粥碗,先自己喝了一口,然后,以口哺之,一点点的喂着……很久时间,这一口粥才喂了进去…… 三丫儿娘脸上涌上喜色,急忙又喂了第二口、第三口…… 直到喂到第五口时,小小的孩童才发出了微弱的哭声…… 「三丫儿……娘的三丫儿……」 「不哭哈……娘为你讨来了粥呢……娘这就喂给三丫儿喝……」 三丫儿娘又哭又笑,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抽空感激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恩人,复又低头专心的喂自己的孩子去了。 一碗温粥,三丫儿娘一口都没舍得喝,全喂了三丫儿,小小的孩童脸色总算好了些,身上也有了热乎气。 这条小命总算是抢了回来。 三丫儿娘抱着三丫儿,放声痛哭,在女儿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 失而复得的女儿,让三丫儿娘心中充满了感激。 三丫儿娘是个刚毅的性子,将女儿抱好后,在沈瑶林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一口气磕了三个响头,直磕得额前见血,「公子,您是三丫儿的救命恩人,从今以后,我和三丫儿的命就是您的了。」 「我们母女两愿为您当牛做马……」 「衔环结草,以报恩德!」 三丫儿娘双眼满是坚定。 收下三丫儿娘并不是什么难事儿,一个人她还养得起,可是,这满屋子跪着的老弱妇孺,才是真的揪着沈瑶林的心。 那一张张骨瘦形枯的脸上全是憔悴和苦难,深深凹陷在眼窝里混浊的眼珠此刻爆发出让人惊心的炙热亮光,看着她仿佛在看着她们的救赎。 沈瑶林的嗓子像塞了一团棉花,眼眶止不住的发红。 她知道大灾之下流民的凄惨,可是,如此正面直视,沈瑶林发现她还是高估了她的承受能力。 「求求您了,买了我们吧……我们愿一辈子为您当牛做马……」 「我们吃得少,一日只得一碗粥便可……」 「我们什么都能干的……真的……什么都可以……」 …… 眼前这一排排的老幼妇孺齐齐的矮了半截,衣衫褴褛的磕头不止,屋内哭求声一片…… 沈家的下人们七尺高的汉子,也不禁红了眼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往日闹到主子面前,他们早就将人撵出去了。可是,眼前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妇孺,如果将她们撵出去了,就是亲手送她们去死……沈家下人一时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这个手。 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些人如果留在沈家山庄只会是负担。 今天收下这些十几、二十个妇孺不难,可是,明天呢……后天呢……如果洛阳城外那些难民中的妇孺都跑来山庄救助,怎么办?! 这也是他们之前不得不将自家两位公子请来的原因。 赶不得、收不得。 沈家下人们也不由得将期盼的目光望下了自家的两位公,希望能在自家两位公子身上得到满意的答案,在他们的心中,自家的两位公子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就没有会么是两位公子解决不了的。 大公子沈琼树嘴唇微动,眸中闪过不忍,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压了下去。 他也不愿意妹妹雁奴看到这人间惨剧,他希望他的妹妹永远开心快乐,不沾世事。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 妹妹雁奴已不是那天真浪漫只知玩乐的小丫头了,她有仁心系天下,他不能一味的将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密不透风,适当的需得让她见识风雨。 所以,明明大公子沈琼树可以出言帮助沈瑶林揽下这件事,却还是忍住,看着妹妹雁奴,看她会如处理。 第40章 沈瑶林看着这些人。 生与死…… 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这种肆意掌控他人生死、高人一等、凌驾众生的权力,并不能让沈瑶林感到愉悦,相反只能让她的心情沉重窒息。 外面依旧阴云密布,雨丝还在随风摇曳,不见一星半点放晴的意思,整个洛阳宛如陷入了梅雨季节。 真真是一点活路也不给啊…… 沈瑶林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眼中一片清明。 「你确定要自卖自身与我绿旎山庄?纵然所有待遇与男子相比皆减一半,一天只得一餐,还要辛苦劳作,也是愿意?!」 沈瑶林看着面前跪得直直的三丫儿娘,肃然道。 「愿意!」 三丫儿娘脸上闪过一抹喜色,飞快的抱着三丫儿又给沈瑶林磕了一个头。 别说一日只得一餐,就是只得一碗粥,她也是愿意的。 「绿旎山庄是可让一人随你入庄,可亦是奴籍且这进入之人无论是老人还是幼儿,皆需劳作……」 「绿旎山庄不养闲人!」 「这你也愿意?!」 沈瑶林道。 「愿意!」 三丫儿娘又磕了一个头。 「你们呢……?」 沈瑶林目光划过面前跪着的每一个人,似是想要看看她们是否在连这样苛刻的要求也要卖身入庄,是否真心,有无不服之意…… 她今天开这一条口子,明天就会有无数的人涌入绿旎山庄。 以他们沈家的实力,也吃不消那十几万人的流民。 养流民不是她沈家的义务,而应该是那位高高坐在皇位上的齐恭帝。 别怪她开的条件苛刻,而是,她必须先有那个实力,才能去怜悯别人。没那个实力,又想帮人,就要学会退让。 向这个操蛋的现实退让。 沈家要收留这些妇孺,负担必会加重。 她只能尽可能的让她们发挥她们的最大价值,堵住悠悠众口,再减少她们的耗用,才能带着她们共同撑过去。 一餐…… 不过也就只是饿不死罢了。 可是,这已是沈瑶林能给的所有了。 想想即将要到来的三年旱灾连三年蝗灾,沈瑶林心情沉重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不过,出乎沈瑶林意料的是,底下跪着的这一群妇孺竟没有一个露有怨言,反而,个个一脸惊喜,对着她磕头不止,「愿意,我们愿意……」 「女公子,您就是我们的大恩人……」 「活菩萨……」 「您才是真正的天女大人……」 这些老弱妇孺跪在地上‘呜呜’的哭着,不知是谁还提了一句‘天女’。 她们心里清楚。 一路讨饭来到洛阳城,若是城门不开,其它青壮男子或是年青漂亮的少女也许还有活路,可是,她们死定了。 没有人会买她们的。 买她们只会多一张嘴,谁会愿意买一个多吃粮食的人? 现在的粮食比金子珍贵! 可是,沈家这位仙人般的女公子竟然真的将她们这些无用的人买下了,如此悲天悯人。这些人在生死之间走了一圈,惊惧绝望后的新生,让所有人都哭成了一团儿。 似是这样,就能将自己所受的磨难全都哭出来。 「别哭了……下去吧……」 沈瑶林挥挥手,让人带她们下去。 这些人身上的衣衫都是湿的,一路逃难而来,衣衫褴褛,蓬头污面,急于要梳洗,换上新裳,进行身体检查。只不过,他们山庄里怕是没有那么多件女式衣衫,只能穿上男裳了。 很快这些人便千恩万谢着跟着沈家的下人走了。 看她们的背影是那么的欢愉,再无之前浑身的死气,生机勃勃。 女人……真是又脆弱又坚强的生物。 这些妇孺退了下去,满屋的沈家下人都松了一口气,这真的是最好的结果了。 原本大家都以为事情已了,沈瑶林正打算和兄长打个招呼相约离去,突然厅的门再度被打开,沈家一个下人身披蓑衣,带着一脸的雨水的冲了进来。 「又怎么了?」 大公子沈琼树隐有不悦。 什么事情都处理不了,还总要惊到妹妹雁奴,他们都是做什么的?吃干饭的?! 「大公子,门外集来一群闹事的流民,足有百人,闹着让我们沈家给他们一个交待,为什么不收他们入绿旎山庄……」 一阵大风吹开了大厅的门,风裹着雨丝刮了进来,吹得人透心的凉。 沈瑶林这才隐隐约约听到山庄大门外似隐隐有骚动,顺风偶尔飘进几句中气十足的质问,「我们身强体健,你们连老弱妇孺都收了,凭什么不收我吗?!」 「就是……」 「凭什么?!」 第41章 「我们要见沈家家主!」 …… 沈瑶林原本已经披上了月绵缎的披风,烟年为其打伞,打算离开了的。见此状,不由得生出几分奇,看向自家兄长问道:「听这声音,应是体魄强健之人,兄长为何不收?」 大公子沈琼树面沉似水,冷幽幽的瞥了一眼报信之人后,来到沈瑶林的面前,细心的为沈瑶林拢好的月绵缎的披风,柔柔笑道:「不过是一些子丧德猥鄙之辈,雁奴不必理会,你先回去,兄长处理好了自会去寻你……」 沈瑶林知道自家兄长的脾气,能让兄长说出‘丧德猥鄙’这四个字,足见其品性不端。 她家兄长才不会看错人。 既然是这样的人,自是不能进入绿旎山庄的。 她兄长会处理好的。 「兄长,买下的那些女眷让她们去后厨、浆洗房、针线房去吧……老人和幼童也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老人可以为其它人看护幼童之类的……」 这些是沈瑶林刚才打算买人时,心里就盘算好的。 他们买的人越来越多,这几处也同样需要人。男人总是没有女人家细心,这些妇孺别的不行,但是,做饭洗洗涮涮,肯定是强过那些男人的。 「只是,有一条若是有人做奸犯科,就别怪沈家扔了他出去!」 她给他们一口饱饭吃,不是让他们饱暖思淫/欲的。 以前绿旎山庄不收妇孺,也就不用担心这种事情。现在沈瑶林开了这个口子,问题也就随之而来。 大公子沈琼树失笑,忍不住用手揉了揉妹妹雁奴发顶,「怎么就这么爱操心?」,只片刻的功夫,妹妹竟然连这些人的工作都安排好了,甚至连她们的安全都惦记上了。 他的妹妹……让他好生自豪。 「知道了,快回去吧,小心着凉。」,大公子沈琼树殷殷叮嘱,小心的将沈瑶林送入软轿之中,见一顶软轿消失在斜风细雨之中后,脸上的温柔浅笑渐渐收敛,在回身面上早已冰冷一片。 「带上一百护院,若是外面再有闹事之人,格杀勿论!」 「沈氏绝不收以人为食之禽兽!」 大公子沈琼树冷声道。 妹妹雁奴梦中的死,始终是大公子沈琼树心头一根刺。 若是三丫儿娘在这儿,必能知道门外闹事之人便是她刚刚看到的在城墙下拖人而食的那群汉子在闹事。若是放了这样的人入庄,她怕是晚上搂三丫儿睡觉都要不得安生了。 …… 诚如沈瑶林所想的那样,沈氏绿旎山庄招妇孺的消息一经传开,每日涌向沈氏绿旎山庄的流民越来越多……虽然,沈氏对于这些妇孺的供给也不过就是每日一餐而已。 可是就这一餐,就可以活人无数。 这些流民所求的也不过是堪堪裹腹,不要饿死而已。 沈瑶林压力很大。 虽只有一餐,一餐也不过是个饼子。 可是,积少成多……每日看着沈府粮袋子‘哗哗’的往下降,沈瑶林看着帐本心里就直发愁。若不是去年秋天,三地实行了她新的耕地方法,沈家早就被吃垮了。 沈瑶林算计着他们沈氏再召一千人,应该就不能召了。 再召下去,手头三地的粮仓里的粮食怕是不够支持吃到秋天下一批新粮到来的。 所以人数要严格控制。 除了这个问题外,沈瑶林还面临一个急需觖决的问题,那就是沈氏所有的农庄、山庄都已经住满了人,若是再召一千人的话……就要在山庄外面搭草棚了。 若是往日,在山庄外面搭草棚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可是,那个的前提是不下雨。 现在洛阳阴雨绵绵已有月余不曾停歇了,这样的恶劣的气候下若是住在草棚里,铁定会生病的。这么多人,若是生起病了,绝对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为他们再寻得一个住处。 可是,这样能容纳近千人的地方,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女公子,玲珑夫人给您下了请贴,邀请您去做客……」 女公子的焦虑,烟年和宝画帮不上什么。 只希望能做出什么事情,让女公子暂时宽宽心。 因此,玲珑夫人的这张请贴对于烟年和宝画来说,无异于久旱逢甘雨。 玲珑夫人对于自家女公子而言自是不同的,若是玲珑夫人相邀,女公子必会放下手头的事情,欣然前往。 玲珑夫人是出了名的会吃、会玩、会享受的人。 若是女公子能去散散心,岂不是一件美事? 因此,前头门房刚送来帖子,烟年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给自家女公子送了过来。 「玲珑夫人?」 沈瑶林一愣。 夫人怎么想起给她下贴子了? 想起玲珑夫人,沈瑶林有些惭愧。 自从她在家养病养了一个冬季后,除了玲珑夫人因担心她知道她不得外出后,便亲自上门来看她后,自她好后,却一直因为忙碌,都没有去看过玲珑夫人。 第42章 纵然心中千头万绪,可是,沈瑶林还是决定按日赴约。 她其实有好多话想与玲珑夫人说。 陈留那边的发展,若不是有玲珑夫人的顶力相助,沈家的发展不会像现在这样好。尤其是陈留那边离洛阳最近,现在沈家在洛阳收了这么些流民,所用之粮食大部份来自于陈留那边。 每一次沈家送来粮食的粮队都是于陈留的袁家军护送的。 否则,这些引以垂涎的粮食如何能平平安安的运到洛阳沈家!? 她一直未能当面向玲珑夫人致谢。 还有这风云乱涌的天下,玲珑夫人是不是……就要步入命定的结局?她……一定要上战场吗? 不上……可不可以? …… 到了请贴上所写的日子那天,烟年和宝画一大早的就早早起来,为自家女公子的出行做着准备。天气依旧是阴雨绵绵,雨丝缠绵如线,让人无端的就心情压抑。 尤其是当沈府的马车走在官道上,看到两旁如败草般伏倒在官道两侧的流民时,人们的心情就更加的压抑。 那些人就那么倒在泥水里,生死不知。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一个个瘦骨嶙峋,衣不蔽体。 宛如人间炼狱。 也有一些还得动弹的流民见到有人,便想一拥上前讨食,可是,远远见到沈家车队威武的一行人,那一个个体格强健,手持锐利长矛的护院,便战战兢兢的停止了脚步,只敢远远的坠在沈家车队队尾羡慕,却不敢冲上前来拦截。 宝画红着眼眶,放下了撩车帘的手。 「这该死的……世道……」 宝画心中悲愤,已经到了嘴边的‘齐恭帝’咽了下去,恨恨的换了‘世道’二字。 是啊…… 这该死的世道…… 沈瑶林嘴角扯起一抹苦笑。 人家穿越都是都是弹弹琴、听听小曲、弹个小恋爱什么的,怎么到了她这儿,画风就全不对了呢?她是做了什么孽,要挑战乱世剧本? 最可恶的是,还不知道为什么剧情就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成原样。 否则,沈瑶林现在也多个念想不是? 她都恨不得现在就将女主与楚北决送做堆,明天楚北决就可以结束这乱世。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也不知道她要等多久,才能等来太平盛世…… 沈瑶林自顾自陷入沉思…… 宝画和烟年也被马车外的惨状惊了心神,也不想说话,马车内陷入了一片压抑的沉默中。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一晃,停了下来。 沈千堂在车角抱着剑,在马车停下来的一瞬间,便睁开了眼睛,看着沈瑶林道:「到了。」 沈瑶林惊醒。 宝画撩开车帘,终于露出了上车后的第一个笑容,脆声道:「女公子,玲珑夫人的庄子到了。」 洛阳城内越来越乱,在流民至,洛阳城下令关城门之前,许多已经提前得到了风声的世家们,都已经纷纷提前出了洛阳城。 毕竟,谁也不想被齐恭帝关在洛阳城内。 万一,那个齐恭帝发什么疯,要拿他们开刀,岂不就是瓮中捉鳖了? 玲珑夫人就是最早离开洛阳城的那一批人。 如沈家住进了洛阳城外沈家别院的绿旎山庄一般,玲珑夫人也住了袁家在洛阳城外的别院,连名字都是与绿旎相对的。 玲珑夫人的别院名为红袖山庄。 红袖、绿旎是洛阳城有名的两大名庄。 绿旎是因为有地下温泉的泉脉,遍种天下珍奇的名花而闻名天下。 而红袖山庄则是‘三步一亭、五步一景’,以玲珑精巧的奇景而闻名天下的。 且其中最为让人艳羡的则是玲珑夫满园绿肥红瘦、各有艳色的面首们。 有人曾有幸被邀入园,差点迷失在里面不说,出来后更是直言玲珑夫人的红袖山庄乃是天下第一之地。 足见红袖山庄的大名。 只是,非得玲珑夫人青眼之人不得入。 整个洛阳城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进红袖山庄而不得入门。 沈瑶林是唯一的例外。 只要她想来,红袖山庄的大门就永远为她敞开。 以前的原主可是没少来,不过,沈瑶林却还是第一次来。 脑海中回想着原主记忆中的红袖山庄是什么模样由烟年扶着她下了马车,红袖山庄派来接她的软轿早已到了山庄门口,一行人打着伞在雨中等候,细雨打湿了他们的鞋袜和衣袖,却不见他们有丝毫不满。 为首的人一见沈瑶林,急忙上前与她见礼,「青九见过沈氏女公子。」 清亮的嗓音,精致玲珑的容貌,不正是上次跟在玲珑夫人身边的美少年,又是谁呢? 「原来是青九啊……你家夫人可在里面?」,沈瑶林看到美少年,眉眼带笑。 青九柔柔笑道:「女公子小心雨凉,快请上轿,我家夫人正等着您呢。豆.豆.网。」 沈瑶林点点头,怕玲珑夫人等急了,也不再说什么,上了红袖山庄的软轿。 第43章 沈家的人随行在后。 若是往日,原主定是不做软轿,要自己走上去,顺便赏玩的,必是等到累时,才会坐轿子。沈瑶林也想自己走,可是,现在这外面下着雨,她又不能招一点寒凉,只能掐灭了自己心头这点小念头。 不过,虽然不能自己走着看,坐在轿中挑起轿帘一角看,也是不错的。 红袖山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奇石……应有尽有,鳞次栉比,鬼斧神工,惟妙惟肖。果真应了那句「处处是景,步步是画……」的点评,占尽巧夺天工,人工胜天然,宛如仙境一般。 沈瑶林看得津津有味。 因为看得太专心,等下了软轿,来到玲珑夫人居住的吟风水榭,入了室内,沈瑶林才发现身上披的披风竟湿了一角。 「又不是没看过,我这庄内的景色,竟值得你看得湿了衣裳?」 花梨海棠蕉叶榻上,玲珑夫人命人拿下去将披风烘干,拉过沈瑶林的手,嗔怪的点了点沈瑶林光洁的额头。 自已的身子不能受寒,自己不清楚吗? 沈瑶林一点儿也不心虚,柔弱无骨的依偎在幽香馥郁的玲珑夫人怀里,眉开眼笑道:「雨中的红袖山庄也别有一番风味啊……」 「许久不见夫人,夫人依旧国色天香、倾国倾城,让雁奴好生嫉妒呢……」 沈瑶林嘴甜舌滑,甜蜜的话不要钱的向玲珑夫人拍来。 「你还知道你许久不来见我啊?你个小没良心的。」,玲珑夫人嗔怒的一点沈瑶林的额头,「你右是再不来,怕是就见不到夫人最后一面了……」 沈瑶林闻言,心中便是一惊。 沈瑶林急忙坐起,媚眼圆睁,「夫人,这是何意?」,随即又立刻反应过来,脸色渐渐暗淡,「夫人……这是要回陈留了吗?」 沈瑶林其实早就知道玲珑夫人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洛阳。 齐恭帝穷奢极欲,暴行逆施,放着范阳、荥阳两地的大灾不去救,反而自己关起城门每天花天酒地,醉生梦死,早已失尽人心。 从各大世家纷纷从洛阳城搬出就可以知道,大齐王朝正隐隐欲坠。 这个时候没有人愿意与齐恭帝一起陪葬。 玲珑夫人脸色复杂难言,抬起手轻轻的摸了一下沈瑶林的脸颊,半是欣慰半是忧伤,道:「我家雁奴真是冰雪聪明……」 「齐恭帝半月前上了一次朝,却不是要讨论两地发水,如何安置灾民,而是……」,玲珑夫人嘴角微勾,似嘲似讽,「而是,他要求百官为他建鹿台……」 「他要他这鹿台藏尽天下美女、拥有天下奇珍、还有享用不尽的美酒珍馐……」 沈瑶林心神巨震,气得脸色发白。 想到那个在她怀里几乎饿死的女童、想到来时那一路上如败草般伏倒在官路两边的流民……沈瑶林心中宛如一把烈火在烧。 齐恭帝不肯放粮赈灾、不肯开门纳民也就算了,他现在还想要雪上加霜! 他每日在宫中与宫娥嘻戏,醉生梦死的时候,知不知道城外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会饿死多少人,知不知道这些饿死的人,在死前有多痛苦多绝望?! 「他怎么敢……?!」,沈瑶林咬牙切齿。 「蠢笨如豕之人,他有什么不敢?!」,玲珑夫人不屑。 「皇命已经下发至各州郡,言若有延误,让各州郡官员提头来见!」,玲珑夫人说到这儿,媚眼微眯,「荥阳郑家及范阳卢家借此皇命大肆搜刮民脂民膏……」 沈瑶林越听越心惊,心已经止不住的往下坠去。 终于她听到了她最担心的事情,「荥阳、范阳两地的百姓本就因水灾而家破人亡,损失惨重,郑家和卢家还要刮地三尺,终于激起了民变……」 「荥阳和范阳两地的百姓……」 「反了……」 「他们杀进荥阳郑家与范阳卢家,将两家的财富席卷而空,又一路向洛阳城打来,誓要要推翻齐恭帝这个昏君。除了荥阳和范阳两地反了之外,太原王氏也起兵了……还有兰陵萧氏……」 「如此轰轰烈烈的事儿,又如何能少得了我陈留袁氏呢?」 玲珑夫人眼中战意熊熊,当看到一脸雪白面有惊恐之意的沈瑶林,又全都化为了一腔柔情,慈爱道:「所以,雁奴……洛阳城已经不安全了……」 「你可愿意随我回陈留袁家?」 这里的你……自然是指沈氏一族。 玲珑夫人自是知道沈氏这一年来的手笔。 三家选地,自是出自大公子沈琼树的手,可是,那一套稀奇古怪的种田手法,定是出自这个小丫头之手。 沈氏一直在积蓄力量,几年下来,已是非常可观。 只是,在玲珑夫人眼里,还远远不够罢了。 而这洛阳城已经不安全了。 快则半年,少则一载,洛阳城必破,大齐必亡。 别人她管不着,可是,雁奴……她着实放心不下,便想着带雁奴一同返回陈留,将雁奴护在她的羽翼之下。 第44章 玲珑夫人的拳拳爱护之心,沈瑶林如何能不知? 就是知道,沈瑶林才越发的难过。 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荆草,薄如浮萍,今日还在身边笑语晏晏的人,明天就不知道是否已黄泥销骨? 「夫人,您一定要上战场吗?」 「战场……不应该是他们男儿郎的事情吗?」 沈瑶林心情沉重的依偎在玲珑夫人香软的怀里,恋恋不舍的说。 「怎么?雁奴是担心战场上刀枪无眼,伤了本夫人?!」,玲珑夫人见沈瑶林情绪低落,故意调笑着。 「夫人……」 沈瑶林带着鼻音,不依的将头深埋在玲珑夫人胸前的柔软中。 她何止是担心战场上刀枪无眼? 她是担心玲珑夫人会步上命定的结局,丢了性命。 「雁奴,我既身为袁家女,那么踏上战场就是注定的事儿,我早有准备……再说,陈留袁家军可有精兵十万的虎狼之师,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看到沈瑶林如幼兽般拼命的在她怀里寻求安全感,玲珑夫人的一颗心都要暖化了。 「可是,夫人……这天下只会有一位帝王……」,其它的人无论是虎狼也好,是雄师也罢,都会被摧毁,化为齑粉。 袁家军……终会灰飞烟灭的。 玲珑夫人听懂了沈瑶林的言下之意,替沈瑶林梳理长发的手微微一顿,媚眼微微怅然,「那就是袁家的命!」 陈留袁家是有争霸天下的野心的。 一方霸主当久了,谁会不向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更何况,坐在那个位置的人还是那样一个昏聩无能之辈,让他们如何能心服口服? 只是,逐鹿天下是有风险的。 赢则君临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输则功败垂成,满盘皆输,有损无益。 她的雁奴一向聪慧,会想得如此透彻,玲珑夫人一点都不意外。 「既然是要火中取栗,自然是不能怨那火烫了手……」,玲珑夫人淡然道。 沈瑶林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劝得动夫人的。 像夫人这样的人,如谢行之一般,哪怕就算他们不想动,可是,他们身后的人也会推着他们动的。这是站在高位的一种无奈和悲哀。 他们代表的早已不是他们一人,而是,他们身后所各自代表的利益。 沈瑶林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能越发的抱紧了玲珑夫人,拼命的汲取玲珑夫人身上的温暖和幽香,闷闷道:「夫人,您要好好的……您一定要好好的……」 虽然,她手上有楚北决和谢行之各欠下的一份人情,可是,若真到了那一天……玲珑夫人……会愿意独活吗? 沈瑶林的心里冰凉一片。 从没有一刻,这么恨她身处乱世。 「雁奴,你回去以后与你父兄好好商量一下……」,玲珑夫人道。 她是知道沈家在陈留、陈郡、陇西三地都各有农舍田庄,也知这是大公子沈琼树布的暗棋。一旦洛阳城动乱,成为危地,沈氏或是回祖地,或是去这三地之一。 私心里,她当然是想将雁奴护在羽翼之下的,只是,还要看沈氏家主和大公子沈琼树的决定。 「无论沈家最后的决定是什么,我都希望我的雁奴能过得好……」 沈瑶林眨着那双和玲珑夫人几乎一模一样的媚眼,眼中全是茫然。 她们沈家还没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 总想着这一天还离得远,却不想,只是眨眼间就已经逼近了眼前。 玲珑夫人说完后,许是觉得这样的话题太过沉重,便转移话题调笑道:「最近洛阳城外都在传沈氏女公子是位活菩萨,怜惜妇孺、收留老弱……怎么样,沈氏的绿旎山庄已经快要住不下了吧……」 「听说你把你们绿旎山庄的奇花异草卖了不少,以腾出地方以容纳下更多的人……不心疼吗?」 一边说,一边执起热在风炉之上的小壶,替沈瑶林倒了一杯热热的杨梅甜露。 碧绿的夜光杯中,红如玛瑙的玉露,带着酸甜的扬梅香,十分的诱人,热热的喝下去很是舒服。 「夫人,您又在打趣雁奴……」 沈瑶林无奈的嗔了一眼玲珑夫人。 心疼自然是心疼的。 她们绿旎山庄本就是以这些奇花异草而闻名的,现在,他们自己先将绿旎山庄祸害得不成样子。 可是,与其让绿旎山庄内的奇花异草未来尽毁于战火之中,不如卖出去一些,也算为它们找个好人家,说不定还能存活一部份。 卖来的钱和空出来的地,还可以救助更多的流民。 沈父为此可是第一次与沈瑶林置气了一个月,不曾开口说话呢。 她都快要愁死了,玲珑夫人还笑话她。 什么活菩萨啊……这三个字后背的压力可太大了。别说沈氏的粮食袋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天天在消失,就说沈氏不断招募进来的人无处可住这件事儿,就已经让沈瑶林快要生无可恋了。 第45章 她真的连上下铺这种招儿都使出来了,就为了能让屋子里多住几个人。 可是,还是不够解决越来越的人的住宿问题。 「雁奴,我给你出个主意如何?」,玲珑夫人笑眯眯的看着沈瑶林。 沈瑶林双眼发亮,「夫人,您有好办法?」 因为人太多,住处不够的问题,他们兄妹可是都快愁死了,可短时间内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看着绿旎山庄不断的挤进越来越多的人,快要撑爆了。 「有啊……」,玲珑夫人媚眼波光潋滟,「雁奴撒个娇来看看,我就告诉你……」 「夫人……」 沈瑶林不依的扭着身子,声音又嗲又甜。 直到玲珑夫人都大呼受不了,才笑道:「雁奴,你觉得我这红袖山庄如何?」 红袖山庄?如何? 不是…… 玲珑夫人这是何意? …… 「夫人,您这是何意?」,沈瑶林秀眉微蹙道。 红袖山庄可是与绿旎山庄齐名的洛阳两大名庄,洛阳城无人不晓。 不过,绿旎山庄已让她祸害得够呛,现在,已远远赶不上红袖山庄了。夫人不会是想将红袖山庄也送给她祸害吧? 「都和你说了,我不日就要返回陈留了。这红袖山庄空着也是空着,不如送予我的雁奴,还能做些善事……」 玲珑夫人果然有此意。 「这如何使得?」,沈瑶林急忙拒绝。 这红袖山庄价值几万金之数,她如何敢收? 「为何使不得?」,玲珑夫人不以为意的点了点沈瑶林的琼鼻,调笑道:「你的绿旎山庄都让你祸害成那样了,怎么就对红袖山庄心慈手软了?」 「洛阳城破,红袖山庄也难免受到战火荼毒。若是那样,还不如做些善事……」,玲珑夫人幽幽的说道。 这不就是刚才沈瑶林说的话吗? 理儿虽然是这个理儿……但是……沈瑶林还是很难受啊。 「毁了一个绿旎山庄,父亲就已经足足有一月不与雁奴说话了。若是知道雁奴又将魔爪伸向了红袖山庄……」,沈瑶林一脸的生无可恋,不敢想像。 而且,不只是沈父的问题,她自己也心疼得紧啊。 这样的折磨,她实在是不想再来第二遍了。 「那你要还是不要呢?」,玲珑夫人媚眼微眯,戏谑的看着沈瑶林。 沈瑶林想想塞得快要爆炸的绿旎山庄、想想那些住在山庄外草棚中冻得瑟瑟发抖的流民,咬着牙哽咽道:「要!」 「这才乖嘛……」 转过身吩咐下人道:「去叫袁寻将红袖山庄的地契拿来……」 沈瑶林无奈的再次依偎在玲珑夫人的怀中,夫人还真是个急性子,说要将红袖山庄给她,竟是片刻都等不得。 不过……袁寻? 是谁啊? 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沈瑶林喝着酸甜可口的杨梅玉露,整个人半枕在玲珑夫人的胸前,脸很不客气的贴在那片柔软丰盈之中,发如流云,慵懒又随意。 花梨海棠蕉叶榻上,玲珑夫人云鬓峨峨,倾城妖娆,尤其是胭红的金丝软烟罗纱衣被沈瑶林撒娇时蹭得一边儿滑了下来,香肩半露,靡颜腻理,荡人心魄。而沈瑶林一身男装示人,百媚夭浓,丹青难画,风流天成…… 两人亲密的相依相偎,屋中的婢女们不争气的脸红了一半儿。 虽说这红袖山庄满园春色,可是,沈氏女公子这一枝,无人能及。 真的不怪她们脸红心跳。 软榻上,沈瑶林和玲珑夫人随意的说着话,沈瑶林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听这声音不似女婢,倒似男子。 听脚步声却也不像是玲珑夫的那些各娇百媚的面首们,目光不禁有些好奇的寻声向门望了过去…… 「启禀夫人,寻已将红袖山庄地契拿了来……」 冰冷肃穆的声音,暗含金戈之音。 哇哦…… 沈瑶林眼睛一亮,声音很好听啊。 就是不知道人长得怎么样? 正想着,便听到玲珑夫人懒懒的声音,「送进来吧……」 守在门口两侧的婢女将中门向两边拉开,一束亮光正打在来人的肩头,身姿笔直挺拔,一身戎装,五官棱角分明,眉骨高耸,剑眉星目……这个男人宛如一道刀锋,雪亮刚毅,破开阴雨,照亮了室内。 真男人! 沈瑶林觉得自己的男装和他一比,她就是个假货。 虽说大齐是以她这样的阴柔美少年为美,可是,在她心里还是这样英挺刚毅的男子才是汉子。 夫人身边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人? 沈瑶林仔细地回想着原主的记忆,也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能疑惑的看向玲珑夫人,用眼神示意,「这个人是谁啊?」 因为抬头的关系,沈瑶林此时的头已经枕在了玲珑夫人浑圆丰盈的雪峰上而不自知,还因为觉得很舒服,而又蹭了两下,波涛汹涌。 第46章 沈瑶林正蹭得舒服,突觉一股冰凉的杀气向她席卷而来,沈瑶林悚然而惊,急忙回头,正对上两道黑森森的视线,透心凉。沈瑶林在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就已下意识的就弹了起来,坐直了腰板,与玲珑夫人保持距离。 规矩坐好了,才反应过来,自己为毛要怕? 不是…… 他谁啊?! 沈瑶林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而羞耻,刚要炸毛,就被玲珑夫人的柔荑一把又给搂了回去,百媚夭浓的脸正撞进玲珑夫人的波涛汹涌中,还被压了两下,憋得沈瑶林险些透不过气来。 「他就是袁寻喽……一个又古板又无趣的人!」 「东西拿来。」 玲珑夫人慵懒的从袁寻的手上取下匣子,将可怜得憋得满脸通红的沈瑶林放开,将匣子放到沈瑶林的手上,「雁奴,这红袖山庄从今天起就是你的了。」 袁寻瞬间目光凌厉,开口道:「夫人……」,似有规劝之意。 可玲珑夫人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媚眼如丝,吐气如兰,「谁能讨我欢心,我就送给谁……雁奴甚合我心意……寻若是亦能讨我欢心,送你也可啊。」 沈瑶林捧着盒子,一脸懵。 目光不住的在玲珑夫人和这个叫袁寻的男子之间徘徊,她怎么就嗅出一丝奸情的味道呢? 却见那个如刀锋般的男子原本还是双眼凌厉似是要将这个蛊惑夫人的小妖精斩于剑下,在听完玲珑夫人的话后,整个人都是一僵,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最后维持着冷脸,声音没有起伏道:「寻告退!」 说完不再看两人,转身大步离开,似后面有什么在追赶他一样。 这……有点不对啊…… 沈瑶林看看今天自己的这身男装打扮,总觉得自己莫名的似乎充当什么角色。 「嘁……」 「还是那么无趣!」 玲珑夫人望着袁寻消失的门外,喃喃道。 沈瑶林原本想问玲珑夫人她与这个叫袁寻的是不是旧相识,可是,看到玲珑夫人微红的眼眶和眼中一抹眷恋,沈瑶林决定她还是闭紧嘴巴吧。 她那风流之名遍天下的玲珑夫人竟会对一个男人露出这样缺爱的表情……这中间说没有故事,谁信呢? 而且,看玲珑夫人的模样,这其中的故事八成是让人伤心的。 沈瑶林的嘴闭得紧紧的。 她一向不喜欢去打听别人的伤心事。 若是人家想说,自会告诉你,若是别人不想说,你一个劲儿的追问,不是让人将伤疤挖开,再次流血吗? 玲珑夫人也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慵懒妩媚,似是刚才瞬间的失态,都只是沈瑶林的错觉而已。 沈瑶林来到红袖山庄,玲珑夫早几日前就为她备下了她素日爱吃的。 「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最适合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锅子,知你身子不好,忌辣忌麻,只做了菊花锅子,用鲟鱼骨做的底汤,滋味鲜甜又没有火气,最适合你了……」,玲珑夫人笑道。 这菊花锅子果然很用心。 底汤白如牛乳一般,里面又放了金黄的菊花花瓣,翻翻滚滚,香气扑鼻,美不胜收。 鸡肉切丝、鱼肉切片、羊、牛成卷,都切得极薄极细,下锅几息便好。翠白相间的蒲菜、菘菜、水灵灵的蒿菜、蕨菜……还有白生生的藕和鸡枞菌……一盘又一盘,围着菊花锅子满满的摆成一个圆。 琳琅满目。 极是丰富。 还有一些小食配菜,也都是原主爱吃的。 松虾、烘兔、酥雉、醉蟹。 其中醉蟹肚皮雪白,蟹爪粉红,深得沈瑶林的喜爱。 若不是她身子畏寒不能多吃,沈瑶林决不会只吃两个就放下的。 因为吃了寒性的蟹子,玲珑夫人迫天荒的让沈瑶林喝了两杯黄酒去去寒。玲珑夫人则是喝的葡萄酒,殷红似血,配上翡翠酒盅,说不出的好看。 「锅子这种东西,还是自己涮来好吃,让下人们帮忙,都不尽兴了……」,玲珑夫人浅笑着,又喝了一杯。 沈瑶林觉得玲珑夫人喝得有些多了,「夫人,您吃些菜,歇歇再喝吧……」 葡萄酒虽然芳醇甜蜜,不如白酒辣口,可是,它的后劲儿却是很足的。 酒喝多,伤身! 「傻雁奴,你是在担心本夫人的酒量吗?本夫人千杯不醉!你才应该关心一下你自己的酒量问题……」,玲珑夫人玉面绯红,却依旧笑眯眯的。 沈瑶林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 瞧,果然喝醉了不是? 这喝醉酒的人,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的。 「夫人,您真不能再喝了……」,沈瑶林苦口婆心的劝慰。 奈何,玲珑夫人执意不听。 酒仍是一杯接一杯的倒,直喝得醉眼迷离,隐有泪光。 在玲珑夫人彻底醉过去之前,沈瑶林似乎听到玲珑夫人喃喃的叫了一声‘袁寻’。 第47章 沈瑶林呆了一下。 她就说她总觉得今天玲珑夫人情绪似乎有些不对。 玲珑夫人是个胸有丘壑的人,非普通女子,天人之姿。沈瑶林实在想不出,这样完美的玲珑夫人也会为情所困? 那个袁寻……究竟是何人? 值得玲珑夫人为他如此伤情? 尽管沈瑶林心中疑虑重重,但是,玲珑夫人已醉,沈瑶林还是招呼玲珑夫人的婢女来将玲珑夫人搀扶下去休息。 奈何,玲珑夫人极度不配合,口口声声都叫着袁寻的名字,眼角还掉落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这颗泪珠一下子就烫了沈瑶林的心。 「若不然将越骑将军叫来吧……」,夫人这样一直不配合,也不是办法啊。 玲珑夫人的贴身女婢绿翘满脸为难的开口道。 「也只能如此了……」 另一位女婢红凝向沈瑶林,躬身施了一礼,「烦请女公子先照顾一下我家夫人。」 沈瑶林只能默默点头。 心里将那个叫袁寻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只是,心中仍难免疑惑。 若是袁寻就是夫人喜欢的人,那夫人为何还要不停的收纳面首?她知道夫人初入洛阳城,之所以大肆收纳面首,那是为了不入齐恭帝的后宫。 可是,后来齐恭帝已娶皇后,且已没有纳夫人入后宫之意,可是,夫人收集面首的爱好似乎也仍没有半点收敛,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这究竟是为何? 明明爱得这样深,却偏偏将自己弄得声名狼藉。 这不是反而将人推得越来越远吗? 难道,那个袁寻就是因为夫人的名声不好,所以,才会对夫人如此冷淡? 「那位叫……袁寻的……是何人?」,沈瑶林忍不住打听起来,听绿翘似乎叫他越骑将军。 留守的绿翘小心替玲珑夫人擦拭着额头的香汗,听见沈瑶林问话,略有迟疑,但最后还是小小声的回了话,「袁寻是我们夫人的义兄。」 啥玩意?! 沈瑶林被惊雷劈得找不到东西南北。 义……义兄?! 沈瑶林有些牙疼了。 「嗯,越骑将军原本是孤儿,自小被家主养在膝下,与夫人一同长大……」,绿翘补充道。 青梅竹马?! 那玲珑夫人会喜欢上袁寻就很有可能了。 必竟是那么出色的男子。 那……袁寻呢? 他对玲珑夫人是什么感情? 正在沉思间,中门再一次被拉开,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那个宛如刀锋般的男人不是夫人心心念念的袁寻,又是谁?而另一个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正是刚才去请人的玲珑夫人的贴身女婢红凝。 「将军,您可来了……」 绿翘见到袁寻,仿佛见到了主心骨。 「夫人,醉了……」 「我来……」,低沉的嗓音。 高大的男人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将醉猫般的人儿抱入自己怀中,让她的娇颜紧贴在他心口的地方,眼中的深情虽只是一纵而过,但沈瑶林发誓,她绝对没有看错。 似是只有玲珑夫人醉了,袁寻身上距人近里之外的冷漠才会融化。 所以……玲珑夫人一直不婚…… 是不是就为了等他?!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沈瑶林嘴里的杨梅玉露都不甜了。 两个人明明就是有情,为什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玲珑夫人去休息了,沈瑶林不放心,执意要等到玲珑夫人无事,才肯回沈府。于是就留在厅中等待,绿翘留下来服侍,替沈瑶林倒了一盏扬梅玉露,并准备了几样果盘。 沈瑶林喝着扬梅玉露,啃着果子,还不忘了从绿翘嘴里套话,旁敲侧击,三言两语,便将玲珑夫人与袁寻之间的事情,弄了个七七八八。 「夫人的年纪已然不小了,此次回陈留,你们家主怕是会另有打算吧……」,沈瑶林又啃了一口果子,心里推测道。 当初夫人年纪小,袁家家主又不同意,袁寻自卑于出身,玲珑夫人一气之下带三千袁家军来了洛阳城,再不回去。 故意声色犬马,应该就想刺激袁寻,看他会不会吃醋、嫉妒。。 没想到袁寻真是一个榆木疙瘩不开窍,非要恪守本份,这么一耽误,玲珑夫人都已近三十了。 女人一生有几个十年? 据说袁家家主口风已经松动? 那这可是好事啊…… 「那又能如何?」 「越骑将军那个人……就是个木头!不解风情!」 绿翘恨恨的说。 她是玲珑夫人的贴身女婢,自小与夫人一同长大,感情深厚,自是知道夫人与袁寻之间的情愫。沈氏女公子与自家夫人之间的感情,这种事儿,别人也许说不得,但是,自家夫人视女公子为亲女,自是可以说得的。 第48章 若不是如此,夫人也不会故意借男装的沈氏女公子来气越骑将军了。 沈瑶林摸着下巴。 这么说,所有的症结都在袁寻身上了? 两人不再说话,屋中只响起沈瑶林清脆的啃果子的声音,偶尔伴有绿翘为她倒扬梅玉露的声音。 过了大约有一柱香的时间,红凝来报,说玲珑夫人已经酒醒了,想要见沈瑶林。 沈瑶林在绿翘的服侍下擦了擦手,匆匆跟着红凝去见玲珑夫人。 卧室里,玲珑夫人果然已经酒醒了,侧卧于床上,只是眼角的残红和隐有的泪痕,证明刚才夫人哭过了,屋里的气氛有些冷凝。而能惹哭夫人的人……沈瑶林一个眼刀飞了给了冷漠立在一侧的袁寻。 除了他还能有谁? 「雁奴,我一向视你如亲女,此次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你一定要好好的……无论有什么事儿,都可以来陈留找我……」 「夫人……」 沈瑶林心中动容。 这个时候,玲珑夫人还关心着她日后的安危。 玲珑夫人似是有些累了,说完这些话后,便躺下来休息了,「袁寻,帮我送送雁奴。」,侧过的身子,一滴泪落入香枕间,再寻不到踪迹。 …… 外面的天依旧阴雨缠绵,细雨如丝,随风淅沥,似是永没有停的那一日,让人们的心情也如这雨天一般,沉重压抑似是永无出头之日。 沈瑶林带着烟年沉默的跟在袁寻的身后,却在上软轿之前,发了话:「你们都下去,我有话要与越骑将军说。」 「是。」 烟年退得干脆。 连红凝都没有半分迟疑,带着身后的一众女婢下人们退了下去。 一时间,大门口,孤零零的就剩下沈瑶林和那个宛如刀锋般的男人─袁寻。 沈瑶林望着外面的斜风细雨,幽幽开口,语气阴冷,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神秘,「你知道玲珑夫人会死与何时吗?」 「你说什么?!」 一直冷漠如山的男人猛然转过身,双目精芒爆涨,不怒自威。 「栖风视你若亲女,你竟敢咒她?!」 袁寻的冷冷目光宛如刀锋一般冰冷刺骨,透着审视和压抑的愤怒。 她会咒夫人?! 沈瑶林都快被袁寻的逻辑给气死了。 满洛阳谁不知道她与玲珑夫人关系亲厚?就算袁寻一直留守陈留,从未来过洛阳,可是,沈瑶林不相信这十几年来,他没有一直关注着玲珑夫人! 他若真的对玲珑夫人无意,怎么会一直不娶?! 「袁寻,你是袁家军的越骑将军,现在天下乱象已现,你别说你连这点敏感度都没有……一旦战乱开启,玲珑夫人势必是要上战场的。只要上了战场,生死就再不由已……」 「连你都没有把握可以放言自己在战场上可以全身而退吧?」 沈瑶林无视袁寻身上澎湃凛冽的寒气,直视袁寻微红的双目,嘴角微挑,似讽似嘲:「你已经耽误夫人十几年了,还要继续耽误她多久?」 「也对……」 「也耽误不了几年的……」 「不如……你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夫人还能活几年……?」 一想起玲珑夫人未来的结局,沈瑶林就心疼难忍。 她都恨不得手上有把大锤,直接敲开袁寻这榆木疙瘩的脑袋,她让袁寻掰手指头数一数夫人还能活几年,是因为这是她经常做的事情。 每少一年,沈瑶林都要焦虑难安,心情低落好些日子。 「你……!」 「你凭什么认为我们袁家就一定输?!」,袁寻双手紧握成拳,尖锐的目光直视沈瑶林。 「可你能肯定你们袁家一定会赢吗?」 谁敢在楚家以及天女所在的谢家势力面前,放言一定会赢?就连他们袁家家主也不敢吧? 沈瑶林完全不俱,媚眼中带有一丝疯狂,不退反进,恶意满满:「你猜是三年还是两年……亦或是……一年……?」 声音轻得微不可闻,一字一顿。 却宛如是在拿刀凌迟着袁寻的心,直痛得袁寻浑身颤栗,眼底血丝密布,可却迟迟不能奈何眼前这个牙尖嘴利的女公子。 这一句一句,将袁寻的心捅得千疮百孔,血肉模糊。可是,袁寻却猛然意识到这个沈氏的女公子说的是真的,是他一直忽略的。 他以为他还可以守着栖风到老……可是,实际上…… 他们很可能已经没有时间了。 「袁寻,你虽将‘巡’改为‘寻’……可是,有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不要等到芳魂再无处可寻时……」 「再后悔莫及……」 沈瑶林与袁寻擦肩而过,缓步雨中,身后留下她幽然的一句。 袁寻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般。 沈瑶林回府后说了玲珑夫人要将红袖山庄赠于她的事情,并给父兄看了那地契。 第49章 「夫人对你深情厚谊,你就收着吧,别拂了她的一片心意……」 沈父看了那地契良久,才叹了口气道。 他们沈家的底蕴果然不能与陈留袁家这些顶级世家相比。一个绿旎山庄几乎是沈家半个身家了,若是拿来送人,沈父肯定得心疼死。 可是,玲珑夫人却连眼都不眨的就送给了雁奴。 虽说,洛阳城未来应是会陷于战火,此时,拿来送予雁奴还能最后发挥一下它的价值。可是,红袖山庄毕竟名气在那儿呢,这话也就是个借口罢了,无论是谁攻进这洛阳城,也未必会舍得破坏如此珍贵的红袖山庄。 「雁奴啊……你……尽量别损坏得太厉害……啊……」,沈父十分不舍的说道。 大公子沈琼树揉了揉额头,无奈道:「父亲……」 洛阳城显看着最早半年、最晚一年就会陷于战火之中,到时候,整个洛阳城都会满目疮痍、兵连祸结,这个时候父亲还只顾着那些死物。 「唉……我这不是觉得可惜嘛……」,沈父仍是有些心疼道。 沈瑶林在一旁偷笑。 「至于玲珑夫人所说的关于去陈留一事……」,大公子沈琼树垂下双眸,「我并不打算让沈家跟着袁家……」 谈到正事,沈父也顾不得心疼那些花花草草、奇珍异景了,看了一眼大公子沈琼树,试探道:「你是想去陈郡谢家吗?」 沈父这句话让沈瑶林的心也提了起来。 他们沈家真正的掌舵人,不是她、也不是沈父,而是她素有‘京城三杰’之名的兄长沈琼树。 虽说沈父还顶着名义上沈家家主的名头,可是,对于应对未来即将到来的乱世,沈父早已放权给大公子沈琼树。 也就是说只是要大公子沈琼树决定的,就是沈父也不会反驳。 大公子沈琼树现在的决定,事关沈氏一族一百多人的生死存亡,沈瑶林不可能不紧张。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原本的位面之子楚北决与已得天天女的谢行之谁会胜出,谁又会赢得天下?她做不出选择,这种头痛的事情,只会让她原本就不太聪明的脑子糊成一锅粥,咕嘟咕嘟的冒泡,最后烤干、烧糊,然后,死机。 所以,大公子沈琼树的决定,对沈瑶林而言也十分重要。 只要大公子沈琼树说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再也不用纠结这个该死的问题了。 「不!」 「我们去陇西……楚家。」 大公子沈琼树眉梢一挑,眼中波光流转,似星辰灿烂。 真的是去楚家…… 不知为什么,当沈瑶林听到大公子沈琼树做了这个决定后,沈瑶林放下的心中,还带着一丝庆幸和解脱。 似是她犹犹豫豫中,其实就是想选择这个答案。 可是,她太胆怯,无法承担选择的后果,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定。 现在好了,兄长替她做了决定,她终于不用在摇摆不定了。 「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楚北决来的信,他自然也看了。 上面邀请他们一家去陇西发展,言词真切,给出的条件也很好……不得不说,连他都有几分心动。 只是…… 沈父面有忧色的再一次确定,「真的不考虑陈郡谢家?」,那里可是有天女在的。 沈瑶林又是一脸的紧张。 天女…… 是她心中的一个魔咒。 她连穿到书里这么不马克思的事情都被她遇上了,对于身负有助平定天下使命的天女,真的很是忌惮。她很是担心天女李慕夏真的身负有某种玄而又玄的力量。 虽说不知道这种力量对上位面之子的时候,是否还会有用。 她每次都思考到脑子都会当机的问题,大公子沈琼树是如何做抉择的呢? 沈瑶林巴巴的看着大公子沈琼树,想要从大公子沈琼树那里获取更多的信心和力量。 「雁奴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大公子沈琼树轻描淡写的看了一眼不明所已的沈瑶林,「我相信老天绝不是要撵下一个齐恭帝,就只是为了更换一个谢恭帝上台!」 「我相信历史不会倒退……」 大公子沈琼树目光猛然锐利,气势逼人。 沈瑶林心中的迷雾猛然被劈开。 也许这世间有许多玄而又玄的事情,可是,当眼下的一切只化为数据,成为历史长河的一部份,跳出眼界所限,你会发现事情骤然变得简单而又清晰。 历史不会倒退。 也不是没有人想要开倒车,可是,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被历史的巨浪所卷,化为齑粉。 明明她这个来自后世之人,才应该看得更清才是。 却没想到还需要大公子沈琼树来提点。 「可是,事有万一……」,沈父还有顾虑。 不是他不相信寄奴的决定,只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一定的事情。万一有了变数,又如何?哪怕就是今天寄奴选择了陈郡谢家,沈父也会问出这个问题的。 第50章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从龙之功,他要的只是无论天下明主是谁,他们沈家都能安然无恙。 「就算楚家败了,不是还有灵龟玉佩在吗?」,大公子沈琼树淡淡道。 他们只是想找个能相对安全的地界得些庇护而已,又不与谢家为敌。哪怕有一日,真的是楚北决败了,有那块灵龟玉佩在,沈家也能保全。 这是大公子沈琼树为沈家上的最后一道保险。 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算无遗策。 他自然是知道那楚北决为何邀请沈家人去陇西。沈家有人有技术有粮食,战乱之中,粮食比金子还要贵。楚北决嗅觉灵敏,想要抢先将沈家拉拢过去,这并不难理解。 就是玲珑夫人相邀,这后面肯定也有袁家家主之意。 只是玲珑夫人与他们不同,她是真心对雁奴好的。 哪怕他们沈家最后不去陈留,玲珑夫人也不会怪罪。 别说楚家与沈家,他前两日其实还收到了陈郡谢家的书信,亦是请他们沈家去陈郡的,还是谢行之亲笔。 沈父这才满意的闭上了嘴。 沈瑶林……她的小脑袋瓜子,直接罢工了。 果然,这种大事交给她兄长就对了。 她何苦跟着纠结那么久,她又想不明白。 「若是真的定了去陇西,那我们要做的事情可就多了……」,而且,现在就得着手准备了,时间不等人。 沈瑶林皱眉道。 沈氏父子也知道沈瑶林在说什么。 对于荥阳、卢阳两地反了的事情,沈父略有耳闻。但是,一连反了这么多儿地方,甚至有太原和兰陵,沈父就真不知道了。 大公子沈琼树也叹了一口气。 他们的情报网真的不能与陈留袁家相比。 落后太多。 若不是玲珑夫人提醒,他们竟不知这大齐已然变天了。 大公子沈琼树陷入沉思,心中飞快的估算着这几处哪处的战火会最先打进洛阳城。理论是陈留袁家与洛阳城最近,应该是最先攻入洛阳城的。 但是,陈留袁家还要等玲珑夫人回去,再加上粮草调集、兵将整合,想要出兵怎么也得半年,兰陵、太原都不如陈留近,想要打进洛阳城也至少要半年,若是再遇到其它州府的抵抗,那就得一年了。 而那些荥阳和范阳的流民……他们的不可预测性就太多了。 也许他们不是最兵强马壮的一个,可是,流民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他们悍不畏死。 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亦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直至最后如星星之火燎原一般,不可抑止。 大公子沈琼树手指敲桌的速度越来越快,闭目沉思,那肃穆的模样,让沈瑶林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大公子沈琼树突然停了下来,睁开双眼,眼中俱是凛然和凝重。 「四个月内,沈家必须离开洛阳城。」 若是半年内再走,待到天下完全乱起来,就不好走了。 沈瑶林和沈父面面相觑。 这……这么急的吗? 他……他们沈家有好多人啊…… 怎么走? 走那条路线? 这一路上的吃穿用度如何安排? 沈瑶林想想就头疼。 可是,看到兄长沈琼树因为用脑过度,而微微泛白的脸,沈瑶林又一句质疑都说不出来了。 「我负责整理搬迁人员名单及动员事宜……」 「以及招满剩下的一千人。」 沈瑶林主动向大公子沈琼树讨活儿。 「那我就负责沈氏这些旁枝族老的动员事宜吧……」,沈家那些老人祖祖辈辈生活在洛阳,这冷不丁的要他们搬到陇西去,怕是心里会有抵触。 雁奴和寄奴都是小辈儿,这种事情还是他出面料理最为适宜。 大公子沈琼树也不推辞,「好,这两件事情就麻烦父亲与妹妹了……」 三个月沈氏整族迁至陇西,不是件小事儿,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但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要写两封信。 一封给留在陇西的十四郎。 他将沈家小辈放至三地历练,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另外一封嘛…… 自然给该给的人。 这样心心念念的想要沈家去陇西,不表示一下怎么行? 「娘,吃饼子……」 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头上梳着两个小揪揪,用麻绳扎了,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粗布衣,正掂着脚,想要将手上的饼子送到英娘的嘴里。 「娘不饿,三丫儿吃吧。」 英娘笑着摸了摸三丫儿头上黄黄的毛发,眼中满是慈爱。 虽然三丫儿一如既往的瘦弱,可是,比起之前三丫儿在她怀里饿得奄奄一息的模样,英娘已是很满足了。 第51章 她现在被分到厨房做一些洗菜择菜的粗活。 有饭吃、有屋住,还有她的三丫儿陪着她,英娘没什么不满足的。 若不是当初沈氏女公子救了她们娘俩,还让她们进了沈家,现在,她和三丫儿早就不知道死在何处了。 「娘,您吃吧。这是我叠衣服挣来的呢……」,三丫儿还是不死心的将饼子往她娘的嘴里塞,娇憨憨,「以后我叠一天的衣服,就可以赚一个饼子,您不用将您的那份儿分给我了……」 「三丫儿娘,这是三丫儿的心意呢,你就吃一口吧……」,另一个床铺的老人开口笑道,「难得三丫儿这么孝顺……」 这位老人正是当初和她一起倚在城墙下乞讨的老太太,夫家姓吴,正是她儿子吴大山带来了沈氏绿旎山庄招人,且还鼓励她一同前来的。 进入山庄后,吴大娘便和英娘三丫儿以及另外两对母女同住一处。 平日里吴大娘也没少照顾她们娘俩,英娘心中一直感激。 「多谢您平日里对三丫儿的照顾,若不是您看着她,我哪里有时间去厨房帮活?」,英娘感激道。 三丫儿才六岁,她去干活又不能带着她,看不见她又担心别人欺负她。 若不是有吴大娘,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可别这么说……」,吴大娘摆摆手,笑道:「我那也是为了多挣一口吃的,看这些小孩子也不费什么力气,再加上接一个叠衣服的活儿,我自己养我自己足够。」 吴大娘心中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 自食其力让她在山庄中活得十分坦然,不用担心会被当成负担撵了出去。 也对绿旎山庄的主人充满了敬佩和感激之情。 英娘心中羡慕。 吴大娘自己本身因为儿子进入绿旎山庄,可得一个饼子。 她选择看孩子,又可得一个饼子,再加上接了叠衣服的活儿,一边叠一边看孩子,两不耽误,又可得一个饼子。 不用她儿子吴大山就可以将自己照顾好,吃上饱饭。 看看自己的三丫儿,英娘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心疼,连三丫儿现在都可以挣得一个饼子了。 不过,一天两个饼子,还是太少了,三丫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英娘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个挣得多些的活儿干。 比如去学种地。 「三丫儿娘,你要去学种地?!那可是男人干的活,又脏又累的……「,吴大娘有些担心的道。 「我不怕苦也不怕累。以前我在家时也是经常下地的干活的,能比得上大半个劳动力呢……最重要的是……」,去学种地的话,给的待遇好,钱也多。 这样三丫儿也能多吃些,等攒些钱,她也好给三丫儿添些厚衣裳。 「这样啊……那等大山来看我时,我让他帮你问问什么个章程……」,吴大娘的儿子吴大山就是第一批去学种地的人,每七天可以回来看她一次,算算日子,明天应该就可以回来看她了。 「那可太谢谢您了,吴大娘。」,英娘感激得再三道谢。 …… 第二日,吴大山果然回来了。 吴大山依然魁梧。 只不过,之前的吴大山虽然魁梧,但是,却有些瘦脱了像,衣服穿在身上都晃晃荡荡的。现在的吴大山,不但精气神十足,还长了一些肉,看着十分威武,山一般,让人有安全感。 吴大娘有心向他了解一下学习耕田种地之事,却被吴大山带回来的一个消息扰乱了心神。 「你说流民暴动,正冲洛阳城而来,整个沈氏三个月后要迁至陇西,我们也要跟着去?还……还鼓励下人们男婚女嫁,互帮互携?」 吴大娘心神大乱,紧紧的抓着儿子吴大山的衣袖。 从私心里来讲,她们才刚刚安稳下来,吴大娘实在不愿意再一次颠沛流离,跋山涉水去另外一个地方讨生活。 可是,他们早已卖身于沈家。 而且家主也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他们如果继续留在洛阳城内的话,很有可能会被战火波及,丧命在流民暴动之中。 「家主说了,若是有那不愿意走的,沈家也不勉强,继续留在山庄里干满三个月的活,以活抵债,便可换回身契,放自由身出去……生死便再与沈家无关……」,吴大山继续道。 吴大山是个孝子。 他自己觉得走或不走都可以,主要是要看他老娘的意见。 若不是因为担心老娘,他其实更想去的是沈家的护院队。 那里不但给的工钱更高,待遇更好,还能学一身的好武艺。可是他娘岁数大了,需要他的保护,他不能去做这种刀头舔血,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活儿。 根本吴大娘还心中犹豫,对现在的平稳生活恋恋不舍,可是一听说如果不走,就要离开沈家,吴大娘心中立刻就有了决定,「走!」 「既然咱们娘俩已经卖给了沈家,就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沈家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第52章 吴大娘虽然只是小人物,可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 没听说现在流民暴动,天下已经快要大乱了吗? 在这样的乱世中,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家族庇佑,他们这些普通人命如草芥,如何能够活命? 沈氏家主心慈,实在是没有比他们更好的主家了,只有依附于沈家之下,他们才有可能活下来。 吴大山对此并没有意见。 他其实心里也是倾向跟着沈家走的,见老娘做了决定,吴大山无没有异议。 「所以,现在耕田种地的班儿暂时不开了,你们也被安排了新的工作?」,吴大娘向吴大山咨询了关于英娘想要去学习耕田种地的事儿,却被告知班暂时不开了。 因为整个沈氏所有人三个月之后就要动身去陇西,所以他们现在有很多工作要做。 学习耕田种地的事儿就暂时就先放下了。 他们这个班的学员被安排成数个中队的队长,每个队长都要负责十来个小队的迁移事宜。 「这下英娘该失望了……」,吴大娘一边给自己的儿子倒了碗温水,一边可惜的说。 吴大山三口两口的喝干了碗中的温水,摸了摸嘴巴子,安慰他娘道:「娘,没什么可惜的。家主说了在陇西沈家有千亩良田,万顷耕地,只要好好干活,说能吃饱肚子……而且,陇西有镇府大将军做镇,是最安全不过的地方……」 「娘,我们一定能过上太平日子的。」 儿子吴大山的话让吴大娘的心火热,眼前似乎已经看见了男耕女织、岁月安宁的美好日子。 一想到男耕女织,吴大娘不由得想起儿子吴大山刚才提到的,关于沈家鼓励他们这些买来的下人男婚女嫁的事儿…… 「大山,你说的可是真的?」 吴大娘双眼隐隐放光。 「当然是真的。」 吴大山被吴大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种事情他骗他老娘做什么? 吴大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原本以前是放假一天,他只要在天黑前回到他住的地方就成,可是,现在因为要搬迁陇西的事儿,他们所有人的假期都被取消了。 他只能回来打个转儿,就要挨个去通知他的队员们。 吴大山将事情匆匆说了,就打算离开,却被吴大娘一把抓住。 吴大山不明所已,莫名其妙的问道:「娘,您还有事儿?」 「有事!」 「当然有事!」 吴大娘不让吴大山走,笑眯眯的将他拉到面前坐下。 「你说主家鼓励你们男婚女嫁,那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吴大娘眉开眼笑。 吴大山立刻就反应过来,他娘是什么意思,不禁有些羞涩,「娘,您提这个干什么?」,咱们一穷二白的,谁会看上他? 还是没坑了人家的好闺女了。 现在好容易能吃上一口饱饭了,哪能就想着娶媳妇?! 「咋就不能娶媳妇儿了?!既然主家发话说让你们娶媳妇儿,你们就得听话,按主家说的去做!」,吴大娘也不给吴大山开口的机会,直接问道,「儿子啊,你觉得英娘咋样?!」 「人又温柔、又能干、对孩子也好……」 「会是个好媳妇。」 「她家里又没有什么人了……」 「最重要的是人好。」 吴大娘几乎是越说越满意。 若是儿子娶了英娘,她不但白得了一个儿媳妇,还有个漂亮丫头做孙女,等明年就可以给她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 一想到孙子,吴大娘觉得生活顿时有了奔头。 陷入自己勾勒出的美好画面中的吴大娘没有看到儿子吴大山在听到英娘的名字后,那张越来越红的脸,最后,吴大山只能嗡嗡的说一句,「娘,我去忙了……」 然后,落荒而逃。 在吴大娘收到消息的同时,在厨房帮工的英娘也同样收到了消息。 厨房本就是人多嘴杂,消息最容易流通的地点。 得知沈氏要迁移至陇西,绿旎山庄上下震动。 有不少人想法与吴大娘一样,舍不得现在安稳宁静的日子,心里并不愿意走。可是,听说如果不走,只要做满三个月的工抵债离开这条消息,大部份心中摇摆不定的人立刻就慌了起来,下意识的就要跟着沈氏走。 几乎那些买来的流民大部份都是愿意跟着沈氏走的。 他们的想法很干脆也很简单。 他们从荥阳和卢阳讨荒至此,早已经没有家了,去哪里还不是去?!陇西虽然千里迢迢要面对未知的旅程和未来,他们更怕被留下独自面对战火。 只有那些之前被沈家在洛阳城附近买来的一些下人们,心中一直犹疑不定,故土难离,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于这样一些人,沈瑶林给了他们七天的考虑时间,七天之后没有报名的,一虑视为自动弃权,归入三个月后离开沈家的那群人里。 第53章 沈瑶林的命令一条条的下发。 每一条都干脆利落。 绝不拖泥带水。 一时间,绿旎山庄上下气氛有些压抑,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脸的凝重,思考着自己未来该何去何从。有的人茫然,有的人坚定。 在这样的氛围下,家主鼓励召来的流民们男婚女嫁这件事情,反倒没有激起多少水花。 英娘肯定是要跟着沈家走的。 她早就说过,她和三丫的命就已经卖给了沈家女公子。女公子去哪里,她们就会去哪里,所以英娘一点迟疑都没有。 倒是将家主鼓励男婚女嫁的那条记入了心里。 既然家主这么说,她是不是也应该给三丫儿找个爹了? 陇西距洛阳相隔一千多里地,纵然是跟着沈氏大部队一起前行的,但是谁又能保证,不出一些意外呢,想必这一路上并不会太平。 她一个弱女子还带着一个五六岁的丫头,若是真的出了事儿,谁能保护他们母女? 三丫儿爹已经去了,她就只有一个三丫儿了,若是三丫儿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她一定活不下去的。 她要给三丫儿再找个爹,能好好保护她的爹。 只是……找谁? 英娘默默垂下了双眸。 她还要好好考量一番才是。 …… 「名册整理得怎么样了?」,沈瑶林揉了揉发胀的额角。 自从定下沈氏要在三个月内迁往陇西之后,沈瑶林就揽下了最杂最乱的事情,身上还肩负着再招一千流民的重任,真的是要压垮她了。 可是,父兄那边各自手上还有一堆的活儿,沈瑶林也不能将手上的活儿分出去,只能咬牙硬挺。 父亲要动员沈家族老宗亲,劝服他们东迁。 而兄长除了要制定迁移路线、调派人手、制定计划之外,还要秘密处理沈家百多年来积攒的家财。 能带走的带走,能埋的埋。 每个人都忙得要死。 这个时候,沈瑶林就无比的庆幸她当初是多么英明睿智,替自己抓了几个帮工。 可惜,沈剑堂被兄长调去参与制定迁移时的护卫计划去了,否则,她还能多上一个人不是?这年头,什么最宝贵?人才啊! 「女公子,这是沈氏所有下人的花名册,现总共一千两百七十六人。其中老人一百六十六人、幼童两百二十人、妇人三百人,其余青壮共计五百九十人……」 「截止到今天为止,总共有二百三十三对男女结为了夫妇,组建了新的家庭……」 「这一千二两多人,分为十个大队,一百个小队。」 「每个大队管理十个小队。」 「每一个小队管理约十二人……」 「这是花名册。」 沈千予边说边将花名册交予沈瑶林。 一手漂亮的小楷,看着就赏心悦目,让沈瑶林的头疼都好了许多。 沈瑶林不禁赞道:「千予的字越发的漂亮了,看着就舒坦啊。」 沈千予有些羞涩的弯起嘴角,眸子如碎星映湖面般潋滟,含着期待。 沈瑶林看到了芳娘的名字也看到了她的女儿三丫儿,这不禁让她想起了那个她曾抱在怀里软软小小的孩子。 看到三丫儿平安无事,沈瑶林不禁松了一口气。 沈千予见沈瑶林在芳娘和三丫儿的名字上顿了一下,很自然的接口道:「芳娘现在在后厨帮工做一些粗活,原本她想学习耕田种地的技术。可是,遇到要东迁陇西之事儿,技术班不办了,也就暂时放弃了。」 「三丫儿虽然人小,但是,很懂事儿,自己找了叠衣服的活,都能赚一块饼子呢……」 沈瑶林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沈千予,「这么多人的情况,你不会都了如指掌吧?」,这可是一千多人啊…… 她这是挖到了一个多好的大宝贝啊。 沈瑶林自己都没有弄清楚这些人的情况。 知道沈千予心细,所以,她才会将这件事情托付给了沈千予。 却没想到沈千予竟然心细如此,竟将这一千多人的情况全摸透了。 这名册上不但有着每个人的姓名、年龄、家庭人员、籍贯、性格特点……还有他们各自在沈氏所负责的职位和工作,以及他们的福利待遇。 若是沈瑶林想快速了解这些人的情况,真是没有比这本花名册更贴心的了。 沈千予见沈瑶林夸他,皆力想保持冷静,耳垂却微微泛红。 想了想,沈瑶林翻到芳娘和三丫儿所属的小队,只见上面写着十一小队队长薛武,道:「吩咐下去,让这个叫薛武的一路上照顾着点这母女俩个……」 总归是她抱过的孩子,沈瑶林还是想关照一下。 「好。」 沈千予温柔应下。 沈瑶林将花名册翻阅一遍,见沈千予安排得井井有条,条理分明,心头大石松了松。按照沈千予所划分的小队来管理,可以省很多事儿。 第54章 「千予,你看给他们多少时间可以收拾好他们的的包裹行礼?!」,沈瑶林手指敲了敲书案问道。 「半天,足矣。」,沈千予飞快的答道。 其实这些流民身无常物,能让他们想带走的也都是沈家发下来的一些四季衣衫和被褥之类的,半天都是多说的。 「不只四季衣衫和被褥……」,沈瑶林眉头微蹙,纠正道:「他们每一个人都得背自己的行军粮食,身上要带喝水的竹筒、小队长要身背做饭的铁锅还有盐巴、女子要带针线包……中队长要调派人手管理运输行军大帐……」 沈千予愣了一下,然后,飞快的拿笔记着。 沈瑶林依旧是想到哪儿说到那儿,话锋一转,又直接点名到了无忧的头上,「无忧,准备的药材和粮草都如何了?可准备充足?」 在无忧露了一手好医术之后,他就接替了原本的沈家老医士,成为了沈家医士的第一人。 本着能分出去一点儿是一点儿的宗旨,沈瑶林不但将药材这一块将给了无忧,本着能者多劳的方针,她还将整个沈氏的粮草调配问题全都丢给了无忧。 无忧好端端一个风清云淡的美和尚,愣是让她给折磨得隐有憔悴。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足可见无忧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这一千多里地,未来沈氏一族两千多人的吃喝拉撒就这么扔在了无忧的肩头。 「粮草方面,女公子可不用担心。」 「陈留那边去年所打下来的粮食已经尽数都送来了洛阳,总共五万斤。再加洛阳这边田庄所产剩余六千斤和之前囤下的四千斤粮食,粮食总共为六万斤。」 「按平均每人每天一斤粮食的标准来算,这些粮食足可供两千人吃上一个月……若是顺利的话,一个月可以到达陇西。」 这是无忧演算几遍后得出的结论,「若是不顺利的话,这些粮食也足够们吃到陇西地界了……」 只要到了陇西地界,一切就好办了。 实在不行,还可以让十四郎给他们送粮来。 「只是药材还远远不够……」 没办法,沈家扩张得太快了。 纵然,沈家囤田解决了这些人的吃饭问题,可是,沈家人又不能种药。 虽然,大公子沈琼树在一开始在囤粮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一起囤药了,但是囤到的药还是远远沈氏人马扩张的。 现在的洛阳,不只粮食贵,治病的药材更贵。 而且,很多药铺的药都已经被各大世家买光了。 沈瑶林瘪瘪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无忧只是个医术好的和尚,又不是神仙,哪里能给她变来药? 沈千予闻言也有些着急。 若这几千人病倒在路上,缺衣少药的,可如何是好? 「这样吧……我们买药肯定是买不到了。无忧,你去挑一些人,组建一个医疗小队,至少保证每个中队有一个医疗小队的人……我不让你教他多高深的医术,只让你教他学会简单的外伤包扎、风寒类草药的识别……」 「药材我们买不来,就只能让他们自立更生了。」 「这一路上,若是有见到此类的药材,自己采下来,收着,说不定能救命……」 「另外一条则是,这个医疗小队的人每到一个城镇,都要负责药材的采购,就紧缺的药材能买多少买少……」 沈瑶林的大脑飞速的转着。 接连几个时辰连续的工作,让沈瑶林的脸渐渐苍白起来。 「女公子,你不能再工作了,需要休息……」,无忧最先发现了沈瑶林的不适,肃然道。 「可是……」,沈瑶林皱眉。 事情太多了,千头万绪,时间又紧,她如何能放之不理?若是他们不能按照规定的时间内动身,就会打乱到兄长的计划。 一步差,就会步步差,带来难以估量的后果。 她自然是知道她现在很不舒服,可是,她除了硬撑着,还能怎么办? 「女公子,事情永远都做不完的,若是你将身子熬坏了,大公子和家主该多担心啊……」,沈千予放下了手中的纸笔,也是一脸的不赞同。 沈瑶林知道自己强撑对身体有损,可是,让她生生的停下来,她又十分的烦燥和焦灼。 屋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正在僵持间,大公子突然派人来找,说是镇府军大将军楚北决派了人来,协助他们沈家迁移陇西事宜,已现在已经到了,就在前厅。 「真的?」 沈瑶林双眼一亮。 她是知道兄长前些日子给楚北决去了信,透露了沈氏欲意东迁陇西一事,向其寻求帮助。可是,沈瑶林没有想到的是楚北决的反应竟然如此神速。 那信件算算去了也不过就是十几天的时间,楚北决竟然连人都给他们送到了。 这可真是及时雨啊。 第55章 浇灭了她这满眉毛的火星子。 她真的快要顶不住了…… 也顾不得再闹脾气,喜笑颜开的带着无忧和沈千予匆匆往前厅而去。 …… 众人匆匆到了前厅,果见前厅站着两个他们不认识的人。 一个黑袍铜铠,面色赤红,眼似铜铃,胡须乍起的魁梧大汉,一看便是武将。而另一个则斯文儒雅,三缕美髯,宽衣大袖,看着是位文人。 「这是我们沈氏女公子沈氏瑶林,现负责沈氏所召流民陇西迁移一事……」 「这两位则是楚大将军派来协助我们沈家迁移陇西之人,这位是虎贲校尉魏苍雄,这位则是中监军刘奕棋……」 沈瑶林一听,心花怒放。 太好了! 正好一个给他哥,负责训练沈家护卫队。 他们沈家护卫队虽然现由着沈千堂带领着操练,可是,沈千堂只是剑客,却并不擅长带兵打仗。若想让沈家护卫队有战斗力,还需要像魏校尉这样的人员来操练才是。 而她则正需要一个管理庶物粮草等物的人物,这位刘奕棋即是中监军,那派来给她,绝对是大材小用。 「见过沈氏女公子……」 虎贲校尉魏苍与中监军刘奕棋互相对视一眼,双双上前与沈瑶林见礼。 沈瑶林笑得见眉不见眼,青袖翩然,连忙还礼,「两位的到来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啊……」 「这是我等的荣幸。大将军在收到大公子的书信后,即刻派我们快马加鞭先行赶来……」,刘监军浅笑回道。 「大将军有心了。」,沈瑶林连忙表达了沈氏的谢意。 虎贲校尉魏苍雄在一旁看着两人有来有往的客套寒暄,不禁心中称奇。 原来这位就是沈氏的女公子。 怎么说呢? 啧啧……长得可真是…… 太漂亮了。 他以为他看到了巫女洛神。 难怪能让他家大将军心心念念,一接到沈氏大公子的来信,就迫不及待的让他们在七天之内赶来洛阳,生怕沈家被别人抢跑了一般。 刘监军也在暗中打量着沈氏两兄妹。 这对兄妹太出色了。 难怪有琼树瑶林之称。 尤其是对能想出屯田之策的沈瑶林,刘监军态度亲切且还隐隐有几分敬佩之意。 若不是他们都是些兵汉子,手上又没有沈家种地的技术,他都想建议大将军全军推及了。若是这沈家日后能为大将军所用,何愁大业不成!? 刘监军眼底暗光一闪,脸上的笑容越发真诚几分。 此次虎贲校尉魏苍雄及中监军刘奕棋前来,还带来了楚家儿郎百人。其中虎贲校尉魏苍雄的人共八十人,中监军刘奕棋的人二十人。 沈氏为他们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沈父也从百忙之中抽空做为家主欢迎他们的到来。 在欢迎宴的第二天,两伙人就各自被两位公子沈琼树和沈瑶林迫不及待的瓜分了。 他们两人手上各自都有一堆的事儿呢,人都送来了,他们还能客气?尤其是大公子沈琼树使唤其人来那是一点都不手软,直接将虎贲校尉魏苍雄扔给了沈千堂。 以虎贲校尉魏苍雄为主,沈千堂为辅操练沈氏的护院。 沈家的护院们顿时迎来了水深火热的日子。 可是,大公子说了现在多吃点苦,遇到匪患时,就能抢回命来。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提一下沈瑶林鼓励召来的这些流民们男婚女嫁的策略,有了自己的家庭后,这些流民明显更忠心、更有凝结力、对沈氏有了更多的归属感。 虽然虎贲校尉魏苍雄将他们当正经的楚家军兵士来操练,可是,却几乎没有人有抱怨。 流亡的生活早已让他们明白,只有自己强壮,才能保护他们想保护的人。 他们的身后就是他们的家人。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承受再一次失去家人的绝望和痛苦。 再加上虎贲校尉魏苍雄独特的操练方式,将这些原本是由流民组成的沈氏护卫队操练得嗷嗷叫,杀气腾腾,远远一望,便让人安心。 沈瑶林十分满意。 自从虎贲校尉魏苍雄来了之后,沈氏的护卫队就是整个沈家最受欢迎的地方,一旦午休空闲时,就有不少沈家下人大闺女小媳妇的偷偷躲在院外偷看…… 这些妇人们的偷看,刺激得那些护院越发的卖力。 虎贲校尉魏苍雄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没有禁止这种行为。 只能在心里暗骂,他奶奶的,这帮子家伙八辈子没见过女人是的…… 也有不少青壮年的流民被吸引,纷纷报名加入护院。 这些人沈千堂通过检查合格后的,一概来者不拒,通通扔给魏苍。 那些被体检涮下来的,心中羡慕不已。 吴大山却不是其中之一。 第56章 他的体格子不差,若是去,肯定能通过体检这一关,才不会被涮下来。他其实很想去……那可是镇府军大将军麾下的虎贲校尉啊…… 吴大山对虎贲校尉充满了向往。 可是,一想想自家老娘,吴大山还是硬生生抑止住了自己脚步,只是望向操练场的目光依旧火热。 「薛武呢?刘监军下发了的新通知,让我们通知各自小队的人去仓库后勤处领取行军的粮食袋子。这粮食袋子由我们自己背着,我们迁移路上的吃食就是由此而来了,十分重要……」 吴大山是第二中队的中队长,手下有着十个小队的队长。 平时他的工作就是将上面传达的指令,传达给他的小队长,再由各小队长传达给自己小队的队员。 原本通知午休时在此开会,却不见薛武,让吴大山眉头皱了起来。 一位平时跟吴大山关系不错的小队长,左右看看后,趴在吴大山的耳边神神秘秘道:「我刚才看见薛武似是在后院与英娘说话,好像薛武相中英娘了,想娶她呢……」 吴大山的心‘咚’的一跳,却还故作平静道:「那成了没?」 「没成!」 那人哈哈大笑,「怕是面子上挂不住,躲在哪里了吧……」 吴大山乱跳的心这才平静下来,「那你一会儿去找他,把今天上面的指令传达给他……」 那人嘻嘻哈哈的应了。 吴大山不再等人,将上面的指令传达清楚之后,再次确认没有人不明白后,便让他们散了。而他自己则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刚才有一瞬间,吴大山后悔得恨不得一拳锤死自己。 他明明知道消息比谁都早,可是,他却因为不好意思,迟迟没有向英娘表白。 若是刚才英娘答应了薛武,那他可怎么办?! 这么一想,吴大山在也坐不住,匆匆去找了吴大娘。 …… 「娘,您的那个银镯子……还在吗?」,吴大山期期艾艾的问着吴大娘。 那是吴大娘说要送给未来儿媳妇的,一直都是贴身藏着,哪怕是一路要饭都没舍得当出去。现在见儿子要,吴大娘还有些吃惊,「你要那个做什么?」 看着吴大山那扭扭捏捏的模样,自己的儿子,做娘的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乐了,一把拉住儿子,「是不是有相中的了?谁呀?说出来娘给看看……」 吴大山小心的左右看了看,趴在老娘耳朵边上说了一个名字。 吴大娘乐得一拍大腿,自己这个傻儿子总算开窍了,若是在不开窍,人都被别人娶走了,「你个傻儿子,你可真行……」 「你等着,娘给你拿去!」 吴大娘匆匆回了屋,不大一会儿,便拿出个小布包。 那布原本应是蓝色的,可已经洗得发白了,却很干净。 吴大娘恋恋不舍的用苍老的手再次摸了摸这布包,然后,将小布抱推给自己的儿子,「快去!」 「若是娶不回英娘,看娘不打断你的腿!」 吴大娘故做凶狠状。 「好的,娘……」 吴大山将布包小心的放入怀中,冲吴大娘嘿嘿一笑,转身向厨房的方向找英娘去了。 「英娘,你可愿嫁我?」,吴大山捧着手上的银镯小心翼翼的问。 见英娘并不回答,只是有些震惊的看着他。 吴大山急忙道:「英娘,我娘很喜欢三丫儿,我也很喜欢三丫儿,你若是嫁了我,我必将三丫儿当亲闺女一般……」 英娘听到吴大山提到三丫儿,心微微一动。 其实,自从家主鼓励他们男婚女嫁后,英娘长得好,人能干,性子也好,就有不少人来找她打听,探听她的口风。包括他们小队的小队长薛武也向英娘表达了那方面的意思,只是,让英娘拒绝了。 薛武自已还有个女儿,那小孩性子有几分霸道,英娘担心若是她嫁过去,她的三丫儿会受欺负……而吴大山…… 他没有孩子。 吴大娘心肠好,又喜欢三丫儿,若是,她嫁过去,吴大娘肯定会对三丫儿好的。 心中有几分意动,英娘再一次仔细打量面前这个高大魁梧一脸紧张的男人。 她记得他! 若不是有他带回来的消息,又鼓励她来到绿旎山庄,她们娘俩一定早就饿死在城外了……他是她们的恩人,他是个好人。 城外乞讨的那段日子,他都瘦脱了像了。可是,只要讨到一口吃的,他都会给吴大娘先吃,是个孝子。 而且,他又很聪明能干。 他们这些流民入山庄后,有两个好去处。 一是进入护院队。 那里不光吃食好、待遇好、还能学得一身好武艺。 授他们功夫的是天下第一剑客,操练他们的是镇府军的虎贲校尉。 二就是进入女公子办的种田班,学习沈家独有的种田技术。 第57章 凡是这个班里出来的人会被沈家分配四地,待遇好不说,更是受人尊敬。他们这些流民多是农民,一辈子以种田为生,知道种田的知识有多宝贵。 比起护院这种危险的职业,其实大部份流民是更愿意上女公子开的种田班的。 奈何,却并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 因为种田班考核得比进入护院队还要难。 她原本以为吴大山这魁梧的汉子是会入护院队的,却没想到他竟然考进了沈家种田班。 英娘特别羡慕。 她知道吴大山有多出色,同样,这些召来流民中的妇人们也知道。 她在厨房做活的时候,多少次听到这些妇人们偷偷议论过他呢,有很多妇人倾心于他的。 可现在,这个优秀的汉子就站在她面前,对她说,他想娶她,他会她对她,会对三丫儿好…… 吴大山的眼睛里全是赤诚。 这样汉子,她还犹豫什么呢? 英娘抿着嘴,低下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吴大山大喜。 大手微微颤抖着将手上的银镯轻轻的替英娘戴上,看着英娘手上的银镯,吴大山握着英娘的手,认真道:「英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娘俩的……」 …… 薛武知道英娘嫁给了吴大山,神情十分阴郁。 他其实并不喜欢英娘。 英娘虽然长得不错,可是,毕竟是嫁过人的,还带着一个小拖油瓶。 可是,这个英娘不知怎么入了上面的眼。 上面的人特意找到他,让他关照英娘母子,薛武这才动了心思。却没想到他找上英娘,英娘那个不知好歹的竟然拒绝了他。 他怎么说也是十二人小队的队长…… 却原来人家之所以没看上她,是因为看上了吴大山。 薛武心里又嫉又恨。 奈何,吴大山是中队长,还是他的顶头上司。 薛武纵然心里嫉恨,却也不敢现在得罪吴大山。 只能将怨恨暗暗记在心里。 …… 沈瑶林可不知道她这一番鼓励流民们男婚女嫁的策略,还召出这么多的事非心思。她原本的心思,只是想让召来的这些流民中的妇孺老人小孩能够活下来的机会更多一些,生存机率更大一些。这些老弱妇孺一天就一个饼子配上些杂菜,就算自己接下一些活,也不过就多一个饼子。 可是,那些流民中的那些青壮男人,他们基本能进入护院队或是种田班,待遇要较这些老弱妇孺高出许多,他们少吃一口,或是努努力多干一点,就足可以养活一个妇孺。 不过,就算是知道,恐怕,沈瑶林也不会在意。 人性就是这么复杂。 他们给了这些流民一口饭吃,也不是召进来的所有流民品性都过硬的。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沈瑶林在这些流民最初入庄的时候就说过,若是有做奸犯科者,一率扔出沈氏山庄,任其自生自灭。 她现在最关心的是──红袖山庄。 原本玲珑夫人离开洛阳,沈瑶林是打算去送行的。 可是,玲珑夫人昨天突然离开,等她知道时,只见到了玲珑夫人留给她的一封信。 沈瑶林都懵了。 怎么好好的,走得这样急? 难道是因为局势有了什么弯化,还是陈留那边出了什么事?沈瑶林匆匆把信打开后,才知道玲珑夫人会提前离洛阳,这里面竟然还有她一份功劳。 玲珑夫人这是被迫不及待的袁寻拐回陈留袁家大婚去了。 为了表示对她对促成这段姻缘的‘感谢’,玲珑夫人信中还言,除了红袖山庄,她还特别给她留了一样‘礼物’,希望她能喜欢。 「不是……这算不算是重色轻友?」,沈瑶林口瞪口呆。 小友也是友! 她这是不是新郎上了床,媒人丢过墙啊? 沈瑶林自然是希望玲珑夫人和袁寻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不过,这袁寻动作也未免太快了吧?她还以为他还要纠结一段时间呢,没想到两人不但上了床,这袁寻迫不及待的就想将玲珑夫人拐回陈留结婚,连个见面的时间都不给她们留。 这算是老房子着火吗? 看样子,那个如刀锋般冷漠的男人是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从信上能看出玲珑夫人能得偿心愿的满足,对于沈氏选择去陇西也没有任何责怪之意,只是信的结尾有些自己的私事还要她代她处理的不好意思和嗔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沈瑶林看到玲珑夫人特意说在红袖山庄为她留了‘礼物’,以作答谢的时候,沈瑶林莫名的皮子一紧。 「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呢……」,沈瑶林喃喃。 烟年闻言抿唇直乐,「哪能呢?」,夫人那么疼自家女公子,怎么可能不给女公子留下好东西?只是玲珑夫人走得太匆忙了,自家女公子都没来得及道别,真是遗憾。 第58章 也对…… 有了烟年的安慰,沈瑶林也觉得自己是想多了。 背着玲珑夫人刺激袁寻,虽然她这么做,是为了玲珑夫人好,可是,总归是有几分心虚的。 「正好,魏校尉一直在抱怨说山庄人太多,影响他们操练。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天先去收拾一下红袖山庄,过两天就将人扔过去。」,沈瑶林拍了拍手,和父兄说了一声,带着沈千堂及百时来个沈家护院还有烟年,浩浩荡荡的就往红袖山庄而去。 红袖山庄依旧镂月裁云,奇巧妙绝。 可惜,她的绿旎山庄却已不再鹅黄嫩绿,飞红吐艳了……想到不久之后,这红袖山庄还不知道会被她糟蹋成什么样子,心里又是一塞。 待到天下明主定时,她一定要将这两座山庄好好收拾一番,让它们务必恢复最初的风彩。 红袖山庄留守之人依旧是青九。 老远的见到沈瑶林的马车,便带着红袖山庄的下人们出来迎接。 「青九见过女公子。」 沈瑶林见到青九有些奇怪,「青九?你怎么没和夫人一同回陈留?」 青九,沈瑶林还是有印象的。 就是当初玲珑夫人邀她去琉璃馆时,夫人带在身边的那个长得精致玲珑的青衣美少年。 别人以为青九是玲珑夫人买的面首,可沈瑶林却知道,青九原本就是袁家的人,是袁家放在玲珑夫人身边保护她的,一身功夫精湛之极。 「夫人担心女公子一时接手红袖山庄会手忙脚乱,所以,特命青九在这里接应。待女公子收了庄子后,青九便会回陈留。」 青九浅笑道。 原来如此…… 沈瑶林点点头。 看了看青九身后跟着的约五十几个下人道,「这些便都是红袖山庄的下人吗?」 青九点头,并送上来一个匣子,「这些都是平日里照顾打扫红袖山庄的下人,他们的卖身契都在这个匣子里,从现在起,他们也属于女公子的了。」 玲珑夫人怕沈瑶林一时半会儿的不能熟悉山庄,连人都给她留下了。 沈瑶林感叹夫人对她的疼惜,便让烟年上前收了匣子。 青九见沈瑶林收下了匣子,眼中流光一转,隐有笑意,却转瞬即逝,无人得见。 「既然女公子已收下庄子,青九归心似箭,这就告辞了。」,说完,青九再向沈瑶林施以大礼,人便翻身上马,打马离开,如阵风般卷走了。 「这……这也太快了吧……」,沈瑶林喃喃道。 她转身看了看烟年,媚眼里全是疑惑。 她怎么就觉得这个青九怪怪的呢? 看背影怎么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呢? 等沈瑶林入了红袖山庄,看到站在厅前那些千娇百媚的美少年时,终于明白青九为什么跑得那么快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以为红袖山庄的下人,就是玲珑夫人送给她的礼物呢,却没想到玲珑夫人所谓的‘礼物’,竟是这满园的面首。 个顶个的美少年,人间绝色。 「夫人,您这是要玩死雁奴啊……」 沈瑶林欲哭无泪。 玲珑夫人心中有人,这满园的面首自然只是摆设,只是玲珑夫人为了气袁寻故意买回来的。什么也不用他们做,只当个画儿般的摆在那儿。 现在,玲珑夫人与袁寻解开心结,双宿双飞了,这满园的面首自然是不可能带去陈留的,竟然全都留给了她。 沈瑶林被打击得眼前金星直冒,久久回不过神。 她这是何德何能? 烟年也同样目瞪口呆。 玲珑夫人这也……这也太能捉弄她家女公子了。 若是家主和大公子知道了还不拆了她家女公子的骨头。 面首收他一个、两个便好。 弄了这满园子面首,她家女公子这名声还要不要? 烟年都能想到的事儿,沈瑶林如何能想不到?她想得只会比烟年更多。 玲珑夫人出身陈留袁家,富可敌国。当初在琉璃倌一掷千金买一绝色美人,何等的大手笔。红袖山庄自然养得起这满园各具风情的面首。 可是,她沈瑶林是个穷人啊…… 死穷、死穷的那种。 她那绿旎山庄的流民都要养不活了,哪里能养得起这些鲜嫩的美少年们。他们一天天的除了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吃好喝好外,就什么也不用做了。 哪样的大爷哪能是她能养得起的? 沈瑶林头都大了。 她要拿这满园的面首如何是好? 「女公子,这里还有一封信,是玲珑夫人给您的……」,烟年打开青九给的那个装有红袖山庄下人身契的匣子,发现里面不仅有红袖山庄这些下人的身契,还有这些面首们的身契,另外还有一封玲珑夫人亲笔写给沈瑶林的信。 沈瑶林一听玲珑夫人有留信给她,急忙接过信。 第59章 只见信上确是玲珑夫人的笔迹,三下两下打开,一目十行的看起来。 玲珑夫人在信上说,这满园的面首最初买的时候,是为了防止自己嫁入宫中,恶心齐恭帝的。后来,就是为了气袁寻这个木头疙瘩的,玲珑夫人怪他,死守着雷池不敢逾越。 面首一个接一个的买,这人就越买越多。 现在,红袖山庄的面首已有三十八人了。 皆是玲珑夫人四处搜寻的天下绝色,光他们的身契便价值万金之数。 现在,她终于和袁寻走到了一起,要回陈留大婚,玲珑夫人哪里还能再带着这些面首,正好要将红袖山庄送于沈瑶林,就连同着这些面首一并转给了沈瑶林处理。 许是知道自己这一手将沈瑶林吓得不轻,玲珑夫人在信上最后告诉沈瑶林,这些人锦衣玉食惯了,怕是过不得苦日子,让沈瑶林将这些人送去琉璃馆。 这样一方面,他们可以在琉璃馆再寻金主。 另一方面,也可以让沈瑶林收上一笔钱,来做更多她想做的事情。 当然,若是,有那不想再过以前浑噩日子的人,就让沈瑶林多加照顾几分。只是,那样的人是不多的,十不存一。 人过惯了好日子,是很难再吃得下苦的。 尤其是这些人,从小就被按照小倌的方向培养的,色艺双绝,唯一不会的,就是过苦日子。 见到最后玲珑夫人已经给她留下了解决办法,沈瑶林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真是吓死她了。 美人谁不爱,奈何她没钱。 沈瑶林现在真的是穷得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瓣花,她哪有钱供着这些金贵的美人们吃喝玩乐、赏花看景,她会上火的。 沈瑶林让烟年传下话来,若是有意去琉璃馆的,让烟年做个统计……若是不愿意去的,有投奔的人家也成,她会让烟年将卖身契给他们,银子就象征性的交点就成……若是两者都没有,那就是要留下的人,事先声明,沈氏没有华服美裳,也没有珍馐美食,他们只能做下人,与其它沈氏下人一般吃苦耐劳才成。 烟年带着手下的丫鬟们威风凛凛的走了,那模样已有几分管家娘子的风范。 看得沈瑶林甚是欣慰。 烟年的话前脚刚传下去,后脚,沈瑶林就听到厅前寂静了片刻后,就喧闹起来,甚至还有哭声,吵着闹着,说是要见她。 …… 「闭嘴!」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你们的卖身契均在我家女公子手上,女公子心慈,才给了你们这么多的选择……若是换个人家,哪里会如此顾及你们的感受?打上一顿捆了发卖了去!」 烟年俏脸含煞,杏眼圆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们在打着什么主意,他们怕是想着玲珑夫人走了,舍不得这样安逸奢华的日子,就把主意动到自家女公子的头上了。 想让女公子出来见上一见,他们好卖弄风情勾引自家女公子。 他们女公子可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头顶着‘洛阳第一纨绔’的人了。 再说,以他们的姿色,哪里能入得了女公子的眼? 庸脂俗粉! 就算是女公子要养面首,也轮不到他们,沈千予都比他们强,更别提还有沈千堂、无忧大师、还有博陵崔四……哪一个单拎出来是他们能比的?若是女公子现在想养面首,早就下手了。 真是想瞎了心了。 可是,烟年的话,大厅内的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们并不买帐。 他们是从各各地方被玲珑夫人买回来的。 虽然,玲珑夫人从不来碰他们,可是,却从来没有苛待过他们。 他们在红袖山庄过得是神仙般的日子,没人打骂,吃得好,喝得好,又不用做活,也不用曲意奉承,只是偶尔为玲珑夫人弹弹曲、跳跳舞,其它的时候,他们就赏赏景儿。 小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好。 这样的好日子,突然就结束了,他们如何能甘心? 诚然,沈氏给的条件已经足够好了……可是,却依然不是他们之前过的好日子。 虽说重回琉璃阁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却未必能遇上如玲珑夫人这般好的主家……听说沈氏女公子与玲珑夫人一脉相传,不只喜男色,容貌更是与玲珑夫人一般天姿国色、倾国倾城…… 若是能得到沈氏女公子青眼,不就依旧能在红袖山庄过上如以前一般的日子了吗? 因此,无论烟年说什么,都不能打消这些美少年们哭天抢地的想要一见沈瑶林的心。 「我们想见见女公子……」 「荷风对女公子倾慕已久,别无所求,但求一见……」 「女公子大恩大德,流光无以为报,只求能在女公子面前磕一个头,以示感激之意……」 一时间,花红柳绿,莺啼雀语,吵得烟年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 「算了,烟年……」,听着外面的群魔乱舞,沈瑶林迈步走出。 第60章 她若是不出来,怕是这些美人们不会死心的。 「女公子,您怎么出来了?」 烟年一边让人为沈瑶林抬来软椅,一边不动声色的为自家主公子挡去一些火热的目光。 沈千堂依旧抱剑跟在沈瑶林的身后,冷脸沉默。 虽然有沈千堂这么个人形制冷机入场,让一些胆小的面首们心里有些害怕。可是,沈氏女公子果然如玲珑夫人一般的妩媚夭浓,美到极至。 让场上另一些人的目光更加的火热了…… 「荷风见过女公子……」 沈瑶林刚坐好,一道绿色的人影越众而出,来到沈瑶林面前,翩然一礼,水汪汪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眉眼盈盈处,万种风情。 似是见有人出头,其它的面首们倒是安静下来了,只是眉梢眼底全是隐隐的激动。 若是荷风成功了,那他们是不是也有机会? 沈瑶林知道让这些面首们离开红袖山庄,他们肯定是不愿意的,只是,她到是没想到他们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来了,现在见这些面首如此模样,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看到眼前的美少年,脉脉含情的模样,沈瑶林心中叹了一口气。 若是该死的乱世不来,该有多好? 这么多的美少年,光是看着心情也好啊。 荷风……荷风…… 人如其名,一袭绿衣,宛如荷间一缕清风般。 沈瑶林目光缓缓扫了一下全场,场中的美少年们当真是百花齐放,美不胜收,不愧是玲珑夫人选出来的。 真不知道,袁寻那个木头疙瘩见到这么多美少年时,有没有被醋死。 只一眼,沈瑶林就知道了大部份美少年的心思都是与这个荷风是一样的……只有小部份人的眼神是慌乱又迷茫的…… 他们想过好日子的心情,沈瑶林是可以理解的,也不鄙夷。 他们自小就是这样被教育的。 只是,他们的好日子……却不是她能给的。 看着底下隐隐激动,双眼放光的美少年,沈瑶林缓缓开了口…… 「洛阳已不安全。」 「荥阳、卢阳流民叛军正向洛阳城打过来,沈氏一族将会迁往陇西,一路跋山涉水、步行千里,可能会遇暴民、流寇和山贼。若想留在我沈氏,只能做一个普通的下人……我给你们两天的考虑时间。」 「另外……」 沈瑶林站起身,看着面色大变的荷风及其身后的一众美少年们,淡淡道:「我现在没有收面首的打算……」 所以,不必在她身上的动心思。 有那个时间,还是好好想想自己未来的路要怎么走吧。 没有人可以负担你们的未来,除了你们自己。 沈瑶林说完,没有再看众人,起身离开。 这一次,沈瑶林的身后没有了喧闹之声,所有人都似是被沈瑶林带来的这个消息给惊住了,不知该做何反应。 荷风的眼神全是惊惧。 他甚至都没有时间来生气沈氏女公子没有对他另眼相看,他自己的魅力竟不能让她为他驻足。他现在的脑子里全是战乱要来了,洛阳要乱了。 连沈氏都要走了,那红袖山庄怎么办? 这里是要被放弃了吗? 那他该怎么办? 跟着沈氏去陇西? 不! 他不要去陇西! 陇西是个什么地方?穷山恶水!哪里有洛阳繁华锦绣,他才不要去陇西那种鬼地方!他哪里也不去,他就要留在洛阳。 荷风害怕战乱,可又舍不得洛阳城的繁华。 只有一点,他很肯定,他绝对不会去陇西。 一想到成为沈家的人就要跟着沈家去陇西,荷风连勾引沈家女公子的心思都没有了,顿时就消停了。 荷风白着脸,最后跺了一下脚,恨恨的转身离开了大厅。 他得回去好好想想,日后该怎么办。 荷风一走,其它的美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脸上全是犹疑,倒是没有哭着嚎着要见沈瑶林的了。 那位女公子都明确的说了,不会收面首,也不会再留在洛阳,而是要去陇西。 有些年纪小的从来都没出过洛阳,连陇西在哪里都不知道,一听说要离开洛阳去一个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心里就先打上了退堂鼓。 就这样,三三两两的,慢慢的人就走了个精光。 诺大的大厅就剩下一位红衣少年。 「你怎么还没走?」,烟年秀眉一挑,有些惊讶。 红衣少年看了一眼烟年,「我选择留下。」,声音黯哑微沙,「我名花滟。」 似乎他留下就是为了和烟年说这一句话,说完转身便走了。 「花滟?!」 烟年看着红衣少年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 第61章 还真有人愿意和他们去拢西啊? 他知不知道,就算他愿意和他们一同去陇西,也是做为下人去的,需得褪去锦衣华服,吃得杂菜饼子,且要和下人们一同劳作。 不知为什么,烟年对那个叫荷风和其身后的一众面首们都凶神恶煞一般,却对这个叫花滟的生不起恶感,甚至还想提醒他几句。 可是,那位红衣美少年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睛里没有对自家女公子的贪婪吧…… …… 两天的日子转眼就到,沈瑶林心急着将这些祖宗送走,好让魏校尉带着沈家的护院住进来操练。因此,拿到名单后,又给了他们一天的时间收拾自己的东西,说好后天送他们去琉璃阁。 红袖山庄的面首们有三十八位。 却只有八位愿意转为沈家下人,还有九人说想要回自身的卖身契自谋出路,剩余的二十一人选择回琉璃馆。 那八位愿意转为沈家下人的,都是年岁稍微有些大的,想是就算是去了琉璃馆,怕也是卖不上好价钱,会被随意卖给什么人,外头也没有什么可以投奔的人,索性死了心思,安心在沈家当一个下人。 只有一位是少年,名叫花滟。 明明年纪还轻,为什么不想着回琉璃馆了呢? 「难道,他很丑?」 沈瑶林看着烟年,还没等烟年回复,她自己就先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 玲珑夫人怎么可能会买回丑的人? 「难道,他是被毁容了?」 沈瑶林想来想去又猜。 烟年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自家女公子天马行空的脑洞给打败了,想想花滟那张美得让人心悸的脸,烟年觉得她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那位叫花滟的面首没有被人毁容,长得极美……」 这下沈瑶林更奇怪了。 不过,她也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一个面首的身上。 「既然他不愿走,恐怕也是不想在回去过那种生死不由人的日子,外头又没有什么人投奔的,那就让他留下吧……」 沈瑶林放下了手里的名册,吩咐道。 「派人通知魏校尉,明天红袖山庄就可以给他们腾出来了……另外,将那九个想要自谋出路之人的卖身契准备好,明天离开红袖山庄前一一发给他们……」 「派人联系琉璃馆的主人香醪,告诉她有笔大买卖,问她做不做?」 「是。」,烟年一一应答道。 …… 有大买卖,香醪做不做?! 当然做!豆.豆.网。 越是乱世,这人口的买卖就做得越火红。 这洛阳城虽然已经快要朝不保夕,可是,上至齐恭帝,下至守门小兵,这些个大齐的官员,哪一个不是醉生梦死,死命的搜刮着钱财,纵情享乐。 似乎生怕这手中的权力再不用,就要化为一场泡影了。 无论外面这风大雨大,也动摇不了琉璃馆半分。 香醪是很自信的。 只是,这自信对上沈瑶林,瞬间就变得十分的恭敬。 看得沈瑶林心里毛毛的。 她还记得在这精美奢华的琉璃馆初遇见香醪,这个女人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八面玲珑,极有手段,举手投足间,透着精明。 现在这样一个人,对她毕恭毕敬的,沈瑶林有点不太适应。 在她的想像中,香醪应该是看到她后,就死命的压价。 毕竟做为一个合格的商人,她一次性出手二十多个人,自然是要往狠了压价的,货多了,就不值钱了。 可是,香醪却没有。 而是很大方的接手了这二十一个人,还给了个十分公道的价格。 也许是看出了沈瑶林眼中的疑惑,香醪微微一笑,道:「女公子不日就要去陇西了,不管怎么说,咱们的关系都要更亲近一些……」 这位可不止是陇西的财神爷,香醪以琉璃馆主人的名义发誓,这位女公子怕是与与自家主子之间有那么点暧昧。 听了香醪的解释,沈瑶林这才释然。 是了…… 她都差点忘记了,琉璃馆的香醪是男主楚北决的人。 现在,他们沈氏一族都已经打算举家迁往陇西了,如此明显的示好之意,楚北决连手下的两员大将虎贲将军魏校尉和刘监军都已经派来了,想必香醪也已经知道了吧? 若是因为楚北决,所以,才如此优待于她,倒是完全有可能的。 毕竟,沈氏手中掌握着高产粮食的种田方法,乱世之中,唯有粮食才是最稳定人心的东西。否则,三地也不会如此煞费苦心的想要邀请沈氏去了。 既然,琉璃馆主人香醪有亲近之意,那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沈瑶林道:「这些人毕竟与我家夫人有一段渊源,如有可能的话,烦请为他们寻个善心的人家,其卖身所得银钱,不必给我,替我交予他们……」,乱世就要到了,多留些银子也好傍身。 第62章 香醪没想到沈瑶林竟然不要这些银子。 要知道这些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虽说沈瑶林一口气交给他二十多人,人数有点多。但是她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肯定不会一口气将这些人全部推出去拍卖,他会将这些人留个一年半载慢慢的分批推出去,钱依旧不会少赚。 且能入玲珑夫人眼的,个顶个的是绝色。 香醪有信心能拍出千金之数,这二十多人可就是两万金。 这么一大笔钱,这位沈氏女公子竟然毫不动心,眼睛都不眨的就送人了,送的还是一些低贱的小倌面首。 这胸襟、这气度…… 「香醪叹服……」 面对香醪的赞叹,沈瑶林却并不觉得有什么。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诚然,她现在很缺钱,可是,她也不想去用这些小倌的卖身钱。 他们看着光鲜亮丽,其实也是可怜人。 相逢一场即是有缘。 沈瑶林真心的希望,他们能平安顺遂,一生都不会有动到这笔钱的机会。 这是她看在玲珑夫人的面上,最后能为他们做的。 正事聊完了,香醪开始与沈瑶林闲话家常,似是无意的说道: 「真是可惜了,玲珑夫人走了,回了陈留,又走得那般急。我们琉璃阁可是新进了一位绝色美人呢,叫望舒……那一身的气质……啧啧……玲珑夫人若是见了,定会喜欢。」 沈瑶林想起了袁寻,便道:「馆主日后不必再费心了为夫人寻找面首了……」 「这是为何?」 香醪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的打听。 望舒可是主子特意为玲珑夫人布下的一枚暗棋,本应上次出场的,却被临时拦了下来,换了人。现玲珑夫人回了陈留,身边已经没有了他们的人。 望舒这步棋该动了。 具体的原因,沈瑶林自然不会对外人细说。 能提醒香醪一句,也是怕香醪真的会把那个什么叫‘望舒’打包送去陈留,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又给夫人添麻烦。 沈瑶林没有久坐,在谈妥了一切事宜后,便起身离开了。 言明,明天会有人将这二十一人送至琉璃馆。 香醪也承诺这二十一人的卖身银会亲手交予他们手中,他们想带走亦可,想要存放在她这琉璃馆中亦可。 沈瑶林对香醪这个安排十分满意。 不愧是男主楚北决看重的人,行事就是周全。 沈瑶林心中有事,上了车后就离开了琉璃馆。 身后的香醪目送沈瑶林的车辆消息在街角后,才秀眉微蹙,匆匆回了琉璃馆,来到自己的房间,铺平信纸,提笔飞快的落下几行字,「玲珑夫人离京,将满园面首尽数赠予沈氏女公子……经与女公子确认,玲珑夫人现确已不喜面首,望舒下一步如何安排?」,写完之后,香醪将信纸裁成纸条,卷成纸卷,塞入拇指大的竹筒中,从窗下的笼子里捡出一只白鸽,将竹筒系于腿上,放飞出去。 白鸽欢快的拍打着翅膀,向着一个方向飞去,不多时,便变成了一个小白点消失不见了。 香醪倚在窗前眉目凝重。 这天下就要乱了,越是动乱,她们这些做情报的肩上的任务就会越重。 有时候,千军万马不敌温柔美人香。 她要做的就是助自家主子荡平天下,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香醪不禁又想到了沈瑶林的明媚笑容和她的气度胸襟,那是个行走在阳光下的贵人,与她们这些行走在黑夜间的人不一样。 可是,却很温暖,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上善若水,和光同尘。 也许就是这一点吸引了自家主子吧。 毕竟,就算是在泥潭中挣扎求生的人也会向往温暖和光明,想要留住那片刻的美好。 …… 陇西,大将军府。 「大将军,是香醪的飞鸽传书。」,绝影将从白鸽腿上卸下竹筒恭敬的递了过去。 一只修长的手打开竹筒,从中取出卷好的纸条,慢慢打开,纸上的字映入眼帘。 「倒是有些长进……」 楚北决看着香醪报上来的信息,直至看到沈瑶林放弃万金斤之数,将银钱全部赠予了那群面首,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气的是玲珑夫人竟如此任性,说回陈留就回陈留,留下一园子面首要小狐狸为她善后。那小狐狸就个色的,万一被满园的春色迷花了眼睛,如何是好? 笑的是沈瑶林竟真舍得将那满园的面首送去了琉璃馆。 她怎么就舍得了? 想到小狐狸一见到他就走不动道儿,楚北决狭长的星眸微弯,自觉找到了答案。 小狐狸是最了解玲珑夫人的人,既然她说不必再送面首于玲珑夫人,虽没有解释问什么,但想必他收到的消息是真的。 第63章 玲珑夫人确实与袁家的义子有情。 既然如此,袁家的棋子就要换个人了……而望舒…… 想想已起兵的太原王家…… 楚北决提起笔给香醪做出了指示。 白鸽振翅往洛阳的方向飞去。 楚北决凤眼微眯。 那小狐狸处理好洛阳的事情,按他的推算,再有一个月便要动身前往陇西了。这一路上山高水远,小狐狸家又带了那么多的粮食……这一路……不好走啊…… …… 几天后,洛阳城里就多了一个八卦。 说是原本快要离京的太原王氏家的女公子偶然在大街上救了一个昏迷的美男子,还将他带回了王家,甚至连离京都带着,一同回了太原王家呢。 现在的洛阳城四处漏得跟个筛子似的。 都知道这洛阳城朝不保夕了,流民叛军从四面向洛阳城打过来,那些个消息灵通的世家大族们都早就逃出洛阳城了,哪里还有人愿意死守在这里。消息晚一些的,也开始在贿赂守城的士兵,滴水穿石寻找机会出城,而守城的士兵早就对齐恭帝不满,更是不愿意为他卖命,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三三两两的逃了,有的还守在这里,也无非是想赚几个开城门的钱…… 当沈瑶林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愣了会神儿。 王珺贻这个名字,可是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自从在王珺贻那儿讨要回了沈千予并要回了那些沈家藏书,沈瑶林就懒得和这群小女生玩幼稚的争风吃醋的游戏了。 王珺贻到是有几次想要请她过府游玩,甚至将她家那几位兄长都抬出来了,沈瑶林都没有理会。王珺贻怎么也不会想到沈瑶林已经换了芯子。 后来,沈瑶林接着又收了沈千堂、在琉璃馆一掷千金买下了绝色和尚无忧。 可能王珺贻觉得沈瑶林的名声败坏得差不多了,博陵崔四肯定不会再喜欢她了,这才慢慢的不再纠缠沈瑶林了。 双方陷入了互不搭理的状态,看一眼都嫌烦。 洛阳城门要关之前,沈瑶林更收到了玲珑夫人的预警,因此,全家人都离开了洛阳,住到绿旎山庄,倒是王家反应慢了半拍,被关到了城里。 不过,现在洛阳城已不是最初的、最危险的洛阳城,自然此时已难不倒王家了。 沈瑶林想过王家会离开,可是,她没想到王珺贻竟然会带一个男人离开。 难道,她不想要再等崔四了吗? 「嗯……据说……那个昏迷的男人是逃难来到洛阳的,也是个读书人家的公子……长得……长得与崔四公子有八分像……」 烟年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家女公子说道。 她是知道自家女公子心里是喜欢过博陵的崔四公子的。只是,再多的喜欢也敌不过时间的流逝和两地的分离,尤其是身在这乱世。 没看王家那位女公子,那么痴迷博陵崔四公子,最后不也找了一个和崔四公子很像的人吗? 「那人很像崔四?」 沈瑶林眉头微蹙。 「嗯……」 烟年点点头。 外面的人都是这么传的。 这代表着……王珺贻放弃崔四了吗?想当初为了败坏原主的名声,王珺贻可是没少给原主使绊子,可现在,王珺贻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自已坑了她自己。 沈瑶林都好奇了,那个男人是有多像崔四,才会把王珺贻迷得神魂颠倒。 不过,这种风月之事,沈瑶林也只是好奇一会儿就丢到了脑后。 不丢也不行啊,那王氏一家早就在好几天前就走了,她就是想看也见不到人影啊。 日后山高水长,她与王珺贻怕也没有再见面的时候了。 这边想着王珺贻这点子八卦,那边宝画便走了进来:「女公子,门外花滟求见。」 花滟?! 谁啊?! 沈瑶林一头雾水。 倒是烟年想起来了,「女公子,花滟是红袖山庄留下来的几人中最年轻的那个,当时,您还问我他是不是被毁容了的……」 沈瑶林一下子想起来了。 自从那二十一个人被送去琉璃馆,红袖山庄腾空,沈瑶林让魏校尉带人住进去后,她就把这事儿给放下了,一直在忙着尽快召齐剩下的一千人。 好在一切已经将进入尾声了。 否则,她哪里有空去讨论王家的八卦。 这个花滟倒是挺有意思的,反正她现在也没什么事儿,见就见一下吧。 正好也看看他为什么不和那些人去琉璃馆,反而要留在沈家做一个下人,这么年轻貌美却要活得这么辛苦,是为什么? 原本,她也是找个机会见见这个人的,却没想到他自己先送上门来了。 「让他进来吧……」,沈瑶林道。 「是!」 宝画领命下去,不多时便领了一人上前。 第64章 「花滟见过女公子。」 低沉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却越发的有一股说不清的风情在其中。 十七八岁的年纪,只静静的站在那里,身上早已褪去了锦衣华服,只着粗布衣衫,可是,仍不能遮住他艳色绝世,瑰姿潋滟。 花滟…… 真是人如其名。 甚至,沈瑶林都没有办法想到一个比花滟更适合他的名字。 莫名的,沈瑶林就觉得这样一个美人却身着粗服,真是对他的一种侮辱……他明明应该最适穿红裳的…… 红裳…… 沈瑶林猛地想起来了。 当初玲珑夫人在琉璃馆一掷千金买下的那个绝色美人不就是花滟吗? 没想到,他们竟然又一次遇到了。 「你……为何不回琉璃馆?」,沈瑶林奇道。 跟着沈家做一个下人……他能吃得了这个苦吗? 「为何要回去?」,花滟无所谓的反问道:「红袖山庄呆得很好……」,似是知道沈瑶林要说什么,又接口道:「夫人既然把我们托付给女公子,那必是极信任女公子的……」 那么,夫人把他给了女公子,那他就是女公子的人。 无论是什么人…… 嗯…… 沈瑶林有些看出来了,这个潋滟的美人儿,人虽然长得漂亮得没话说,可这性子……竟是这般直率随遇而安的吗?挺有意思的。 「你要见我,所谓何事?」 沈瑶林问道。 原本沈瑶林以为花滟要见她,无非也就是吃不了苦,想让她给他换个轻快一点儿的活计。这般的美人儿,做粗使下人的活儿,确实委屈了。 倘若他识字的话,沈瑶林就打算将他扔给沈千予,让沈千予给他安排一个轻松点儿的活计。 反正沈千予那儿一大堆写写算算的活儿,永远缺少识字的读书人。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花滟竟然给她带来了一个让她无比震惊的消息。 「你说什么?!」 书案后,沈瑶林猛的站起,倒吸一口凉气,「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虽然,花滟带来的消息对沈家无比的重要,可是,花滟的神色却一直是平静的,没有激动、没有邀功、亦没有担心之意。 一瞬间,沈瑶林心头浮现一丝怪异。 只是,花滟带来的消息太过重要,沈瑶林下一刻就将这丝怪异扔到了脑后,匆匆带着花滟去见了自家兄长。 沈瑶林到正院时,正赶上沈父在与大公子沈琼树在商讨沈氏一族迁移陇西的事情。 这两个月,沈父几乎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才劝得族中那些老古董同意与他们一同迁往陇西。有些沈氏族老一辈子都生活在洛阳,故土难离,直嚷着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家里。 若是大公子沈琼树则会尊重他们的选择。 在大公子沈琼树心中,最最重要的是父亲和雁奴。 其它人,就算是族老,也要排在后面。 他们若是真的不愿意走,大公子沈琼树不会勉强。 可是,这件事情不是他负责的,而是他们的父亲沈延卿负责的。 沈父是心软至善之人,如何能看着自家老人在洛阳城等死,一家家的跑、一家家的说,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才劝动了这些不愿远离故土的老人。 沈瑶林分明见到沈父两鬓竟添了几丝霜华。 「父亲……」,沈瑶林有些难过。 明明两年前,父亲还是风光霁月般的清流名士,如今却霜华在鬓,一脸的疲态。 沈瑶林心疼沈父,沈父又何尝不心疼沈瑶林。 明明之前还是分健健康康的孩子,现在却弄得了寒病,身子比寄奴还不如。 都怪这该死的世道! 「雁奴怎么来了?你看你最近瘦的,脸上都没有肉了……迁移之事,有我和你兄长呢,用不着你。快回去好好休息……」,沈父的关心永远是那么直接。 不让沈瑶林累心,撵她回去休息。 大公子沈琼树在一旁点头。 他们担心她,沈瑶林又何尝不担心他们。 父亲虽说是清流名士,可是,说白了也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他的性格注定了他不适合这个弱肉强食的乱世,太多、太过繁重的事情都会压垮父亲的身心。 兄长沈琼树倒是可以带着他们沈氏一族在乱世中行走,可是,前提是兄长沈琼树的身子不能倒。 她只有拼命的替他们分担,才能保护好他们。 「父亲,兄长,雁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沈瑶林只能压下对沈父的心疼,急急的开口道。 「何事?」 大公子沈琼树开口道:「雁奴不要急,慢慢说。」 沈瑶林很是心急,「花滟,你来说!」 第65章 沈瑶林不想自己现在解释一遍后,一会儿还要再召花滟来说第二遍,索性直接召了花滟进来,由他来说。 花滟?! 又是谁?! 沈父和大公子沈琼树面面相觑。 等花滟由门外来到厅之中,站在他们面前,瑰姿潋滟的模样,沈父和大公子沈琼树立刻就坐直了身子,并且,两人都下意识的瞪了沈瑶林一眼。 雁奴这个爱美色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她身边都围了一圈的美男了。 虽说,两父子也知道,雁奴和那些人之间清清白白的,只是主家与下属之间的关系。可是……终归是有些闹眼睛啊…… 这什么时候又冒出个花滟? 花滟神色平静,先向沈瑶林施了一礼后,站直身子,面对沈氏父子,开口道:「我名花滟,涿郡人,一年多前由玲珑夫人从琉璃馆买入红袖山庄,再由红袖山庄进入沈府。现在,在沈府负责往红袖山庄运送吃穿用度等一些日常用具……」 「三天前,我们仍照常运送一批粮食去红袖山庄,半路却遇到流民抢粮……」 沈父和大公子沈琼树面色微沉。 这件事情怎么没有人上报于他们? 「流民不过是一群不成气候,饿得快要半死的老弱而已,不过一柱香的时间,便被沈家护卫打得四散溃逃……而这里面有一个人,是我在琉璃馆时认识的人。」 「他原名叫陈小四,禹地人,曾被琉璃馆买入,不过半月就又被转手卖了出去……他运气不好,买他的只是洛阳城内一个小官之子,后来,那家人得罪了上司,全家人被下狱。他不想再被贱卖,于是,就逃了出来,一直在洛阳城附近以乞讨为生……」 「洛阳城门不开时,他也正好被关在了城外,便与流民混在了一起。这段时间,城门把守不严,他找了个空子,几天前就又回到了洛阳城。原以为城内日子好过,却不知道洛阳城的日子也不如以前好讨要了,他和一群乞丐饿疯了,刚好看到沈家的粮食车,便疯了似的上来抢,然后被我们抓住了……」」 花滟的语气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可是,沈父还是很疑惑,这些事儿与我沈家有何干系? 花滟看了一眼沈父,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仍是平铺直述道:「我见到故人,便向小队长求情,放了他一条生路。他临离开前,感念琉璃馆半月照顾以及今天的救命之恩,告诉了我一件奇怪的事儿……」 大公子沈琼树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直觉告诉他,这个叫花滟的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才是对他们沈家最重要的事情。 「洛阳城外的流民中间近些日子混进来一群奇怪的人。这些人不似城外的流民那般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相反一个个脸色红润,身强体健……这些人却是由一股流民引进来的……他们四处与其它流民说他们吃得这般好,是因为他们卖身进了绿旎山庄,后来犯了错被赶了出来……」 「将绿旎山庄说成是金银铺就之地,粮食堆满仓,满到顺着仓门外淌……」 这回不只沈父变了脸色,连大公子沈琼树的脸色都变了。 心惊肉跳。 这很明显有人这是要煽动流民对付沈家。 「他……他们是打算抢劫沈家吗?」,沈父颤声猜测道。 花滟摇头:,「据陈小四说,当时确有流民有这个打算。可是,那些人却说沈家要往陇西迁移,必然会带上所有沈家的粮食和财宝,已有势力打算在洛阳城外埋伏,就像当初对付谢家一般。那人建议,他们可以在两方交战时趁乱抢粮……」 随着花滟的话音落地,沈父已经脸白得没有了血色。 「是何人要害我沈家?!」 他几乎可以想到,当沈家遭遇埋伏,正与敌人打得难舍难分之时,几万流民一拥而上……所到之处,皆是沈家人的尸首,血肉模糊。 洛阳城外可是有几万流民,若真如花滟所说,本就有势力在洛阳城外埋伏,打算将他们沈家一网打尽,这洛阳城外的几万流民可就是雪上加霜了,沈家真的会有倾覆的可能。 他们整个沈氏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两千余人,还要拉粮食帐篷衣物等辎重,还有老弱妇孺……如何能是他们的对手? 沈父能想到的事情,大公子沈琼树只会比沈父想得更清楚透彻。 此计甚为阴毒。 流民抢粮是假,幕后之人之所以挑拨流民针对沈氏,分明是想借这几万流民之手,要将沈氏置之死地。 也许受过虎贲校尉操练的沈家护院可以以一敌十,可是,猛然撞上早已饿疯了红了眼的流民,那将宛如疯虎入羊群一般。 其惨烈可想而知。 沈瑶林此时也后怕得浑身发抖,手脚冰凉。 若是她没有留下花滟,而是,粗暴的将所有人都转送入琉璃馆,她是不是就没有办法得知此条消息?那么,她是不是会步上原身父死兄惨死、忠仆四散,被千刀万刮的命运? 「你可知是哪方势力要在城外埋伏我沈氏?!」 第66章 大公子沈琼树开口,语气充满凛冽的寒气。 「城北太常苏氏!」,花滟道。 大公子沈琼树双眸狠戾,「苏敬、苏善文父子?!」 竟然是他! 电光火石间,大公子沈琼树就知道那些混入到流民中间的人是谁的人了,想必就是苏氏的人! 沈瑶林咬牙切齿。 这几年,苏氏父子向上爬得极快。 苏敬升为从三品太仆,而苏善文则成为了正二品的太常。 书上原主就是因为苏善文才落得那个下场的,自从身边有了沈千堂,苏善文又被重伤,闭门不出在府养伤,得以清静。 沈瑶林以为一切就到此为止了呢,却没想到,他竟然还不放她?! 只差一点点,原主身上发生的惨剧就要在她身上发生了。 沈瑶林美眸中闪过凶光。 「召魏校尉和刘监军前来议事!」,大公子沈琼树蘧然薄怒。 他并不怀疑花滟说的是假话。 一是花滟的卖身契在沈家。 二是花滟说的事情,凭他们沈家的实力很容易就可以得到证实。 若花滟说的是假,沈家自不会放过他。 可若花滟说的是真,他们该如何破这出死局?!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大公子沈琼树眉头紧锁,脸色凝重。 魏校尉与刘监军很快就赶过来了。 魏校尉手头上一摊事儿,冷不丁的被急召回来,心中十分不满。可是,来的时候,自家大将军特意交待了一切要以沈氏大公子沈琼树的命令为主。 刘监军也不只一次的在他耳边唠叨,沈家对他们楚家的重要性。 天下已然大乱,离他们楚家结束蛰伏的日子不会太远了,一旦打起来,粮草就尤为重要。所以,绝对不能得罪沈家,且一定要保护好他们,将沈氏一族安安全全的送回陇西。 所以,纵然不满,但是,魏校尉还是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在门外遇到刘监军后,两人对视一眼,便意识到怕是沈氏真有什么大事要与他们商议,两人不敢再耽误一同进来。 一进大厅,屋中冷凝压抑的气氛,就让两人意识到─出事了。 「见过家主、大公子、女公子……」 魏校尉与刘监军急忙上前施礼。 「免礼!」,大公子沈琼树顾不得许多,「此次召两位前来,是因为沈氏收到一条消息,有人要在沈氏迁移之时,对沈氏不利……」 「那有何俱?!」 魏校尉闻言挺直了腰杆,毫不在意。 沈氏此行不知要带走沈氏一族藏了几代人的沈氏身家,那是多少金银珠宝,更别提还有满满登登一车车的粮食……若是沈氏能凭自己平安到达陇西,他家大将军也不会将他和老刘派来为沈家双保险了。 沈氏有可能会遇劫匪、会遇强人、会遇到有心的势力来抢夺,他都有想到。 魏校尉可不会那么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带着沈家人顺顺利利、兵不见血的回到陇西。因此,他才玩了命的操练沈家那群护院,就为了平常多流汗,上了战场时可以少流血。 因此,沈家大公子说有人意予对沈氏不利,魏校尉一点都不意外。 「不过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魏校尉说的很自信。 可是,沈家大公子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这番话而面色渐缓,依旧很是沉重的样子。 「花滟,你来说……」 沈家大公子一指花滟。 花滟一直都留在屋内,见沈家大公子让他再说一遍,他也没有任何恼怒的模样,语气平稳如常的将他知道的又重复了一遍,从始置终,语气都没有什么变化,一直波澜不惊。 只是,他带来的消息太过让人惊惧。 因此,也没人留意他只是一个粗使下人,即使这个粗使下人有着惊人的美貌。 「魏校尉,我自然是对你训练的护院队们有信心。可是,你也听到了,打我们沈家主意的人其心歹毒,他不光是要抢劫沈家的财宝和粮食,更是要借几万流民之手彻底铲除我沈家,让我沈家不能平安到达陇西!」 大公子沈琼树语气沉沉道。 「嘶……」 魏校尉倒抽一口冷气,瞪大双眼。 同样震惊的刘监军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这幕后之人心好毒啊! 魏校尉之所以这么有信心,是因为他自信经他训练过的沈家护院,可以以一当十用,别看只有区区一千人,可是,能当上万人用。 而洛阳城附近可是没有盘距有上万人的势力。 所以,在魏校尉心中根本没把出洛阳当成多难的事情,可是,他没想到沈家所携之财宝竟如此动人心,让那背后之人想出这样一条毒计。 几万饿疯了红了眼的流民,魏校尉脸白得都没有了血色。 「这该如何是好?」,大公子沈琼树拧眉向魏校尉询问。 第67章 一千对几万…… 哪怕是数学不好的人,都知道他们沈氏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杀!」 魏校尉牙齿咬得‘嘎嘎’作响,眼中凶光大盛。 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无论前面是多么艰难的战斗,他们都没有退缩的理由。 既然敌人已经摆明车马,那他们迎战就是。 「魏校尉,不可冲动!」,刘监军不赞同的摇头。 以魏校尉的能力,带着一千护院护着沈氏一族冲出洛阳,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流民虽多,却也只是一群散沙,也何能敌得过行军布阵几十年魏校尉。 可是,对方再弱,也有几万之众。 他们若是硬冲,也会元气大伤。 未来一路上,山高水远,还不知道会遇到多少波袭击……他们要保存实力,不能冲动行事。 魏校尉也是被对方阴毒的手段激起了凶性,有刘监军在旁规劝,心头的火气才消了不少,认真思考起了破局之法。 连大公子沈琼树也陷入了沉思。 沈瑶林同样面色凝重。 苏善文太狠了。 沈瑶林知道苏善文之所以会这么做,除了想要沈家的财富和粮食外,更想要她! 若不是因为她,也许苏善文不会将事情做得这么绝。 只是抢了财宝和粮食便好。 以苏家现在的力量,完全可以做得到。 可是,这不是苏善文想要的结果。 他想要她! 只是,只要有沈家父子活一天,他就是在痴心妄想,所以,只有杀了沈家所有的人,断了她的依靠,他才能有可能抓到她。 沈瑶林心里又急又惧,任谁被一个不谈恋爱就杀全家的变态惦记,也是要惧的。 一愁莫展。 若是玲珑夫人还在,苏善文哪里敢这样向她伸爪子?! 「你们在担心那些流民?」 花滟突然开口,打破了屋中的死寂和压抑。 那个瑰姿潋滟的少年静静的看着沈瑶林,淡淡道,「这有何难?派人潜入流民之中杀掉领头之人即可……」,无人蛊惑,自然就不能聚集闹事。 屋中的人俱是一震,不由自主的望向厅中这个站在角落里的少年。 似是才意识到屋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这个办法……很好。 可以将他们的困局迎刃而解。 魏校尉「嗨」的砸了一下自己的手,他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多简单的一件事儿……一定是他被气晕了头,才一时没想起来。 刘监军也有些惭愧。 他也一时没想到。 刘监军相信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可以想到这个破解之法的。他只是一时被几万流民要偷袭沈家车队的消息给弄乱了心神。 沈瑶林双眼闪闪亮。 对呀! 这么简单的一个办法,她怎么没想到呢? 既然有人怂恿这些流民闹事,那除掉这些别有用心之人,没有了领头的人,这些流民也就是一盘散沙,不会有所动作了。 没想到,这样简单直白的办法,竟然是花滟这个少年最先想到的。 这让沈瑶林很震惊。 可花滟神色依旧很平静,似乎并没有发觉他的话带给屋中的人多少惊讶。 他又开口道:「当然,这只是下策。」 大公子沈琼树凤眸直视花滟,眼波一闪,沉声问道:「那为何上策?」 「上策当然是祸水东引、围魏救赵、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花滟说的风清云淡。 可是,魏校尉与刘监军却已经不由得瞪大双眼,呼吸骤停,两两相望。 这沈家是个什么地方? 如此钟灵毓秀,连一个下人的见识都是如此不凡?! 只片刻间,便已经给出两计,而且,一计比一计高。 还有什么比这个方法更好的吗? 瞬间明白了花滟意图的沈瑶林,双眼冒光的看着花滟,心激动的狂跳。 只要想一想苏善文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那些流民会被煽动去抢苏家的粮仓,沈瑶林心里那个舒坦,就要三伏天喝了冰饮水一般。 「你究竟是什么人?!」 大公子沈琼树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直视花滟。 这两样的计策,他并非想不出来。 在花滟说完苏家煽动流民对付沈家之时,他就已经想出了相对的法子,可是,他还是要听听魏校尉的意见,毕竟,他并不会行军打仗。 在这方面上,他还是要听取魏校尉的意见。 魏校尉与刘监军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可是,这个人却三言两语的便给出了解决办法。 极自然、极轻松……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像是本来就应该这样做一般。 对! 第68章 就是一种本能的感觉。 他真的只是琉璃馆的一个面首吗? 「我是花滟!」 花滟似乎感觉到大公子沈琼树对他的猜疑,他有些不解的微皱着眉,却还是直率坦荡的模样,似是一点也不畏惧大公子的猜疑。 「你读过书?」 「自然!」 也是……这个花滟长得如此模样,琉璃馆怎么可能不教他读书。 只有读了书的美人儿,才能卖上大价钱。 「你通兵法?」 「不!」 「我只在玲珑夫人那儿看过几本兵法书……挺有意思的……我喜欢……」 似是提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花滟绝美的脸第一次生动起来,双眸熠熠生辉。 …… 天佑六年,九月初十。 这一场大雨足足下了两个半月,才渐渐止住,偶尔洛阳城能见点久违的阳光。 老百姓们都松了一口气。 觉得这场天灾总算是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对生活又有了盼头。 可亦有些头脑清明的有识之士明白……大齐不会好了。 小规模的天灾虽然过去了,可是,朝庭没有拨下一两银子用以振灾。数万灾民没了家、没了收成、没有粮食只会变成流民,再由流民变为暴民。 大齐四处造反的流民和义军不会因为天灾的结束就会停止,他们会一路打到洛阳,直至推翻齐恭帝的统治。 不过,这一切,都要与沈家无关了。 经过四个多月的忙碌准备,沈家终于在这一天离开洛阳城前往陇西。 沈氏一族不过一百五十余人。 可是,这些年沈氏不停的召兵买马、招募流民,沈家的下人奴仆护院之流却已达到两千之众。这还仅是洛阳的人马,并没有算是陈留、陇西、陈郡三地之人。 也许在那些顶级的世家的眼中还不算什么,却已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浩浩荡荡两千多人集结整合离开洛阳城,也算是一道奇景,引得洛阳城附近的老百姓们争相前来观看,还有一些流民亦步亦驱的尾随其后…… 一切都看起来十分的正常。 只有沈瑶林看着后面远远的一直尾随不走的流民们,心中担忧。 跟在车队后的大部份都是一些老弱妇孺,虽然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威胁可言。可是,他们眼中绿幽幽的光芒,却很让沈瑶林惊心。 沈瑶林车队前后左右,全都是沈家最精锐的护院,是经由沈千堂与魏校尉两人训练出来后最优秀的人。 她的马车也是经过特殊加工过的。 不只里面空间大,设计更是精巧。 床铺软榻坐椅书案应有尽有,宛如一个可以移动的房子一般。 为了怕她坐着不舒坦,床铺软榻座椅都铺了厚厚的狐裘,连车厢内壁都用柔软的棉褥封了,生怕马车一旦跑起来,会磕到沈瑶林。 马车内精美且实用,但马车外却很是简朴无华,极是低调。 「女公子,喝口菊花蜂蜜水吧……」 宝画担心长途跋涉会让沈瑶林上火,临从绿旎山庄离开前,宝画本着不要浪费的念头,可是揪了不少菊花晒干带着。 什么玉翎、瑶台、雪海、玄墨……等名品,都遭了她的毒手。 沈瑶林自己都心疼得直抽抽。 亏得沈父还以为他将那些花藏得很好呢。 「算了吧……」 沈瑶林推开幽香扑鼻的蜂蜜水,抵住诱惑。 出行在外,如恭就是一件极其不方便的事情,纵然马车内有恭筒。可是,总归是会有味道的。所以,沈瑶林决定这一路上能少吃少喝些就少吃少喝一些,免得麻烦。 宝画看着自家女公子微微发干的唇,心中有些心疼。 这才是第一天,后面还有一个多月的路要赶呢,女公子的身子如何吃得消? 见宝画面有担忧,沈瑶林便道:「给我粒生姜梅子吧……」 生姜温中止吐,梅子生津止渴。 最适宜旅途之中食用。 是无忧送来的。 喝不了水,吃点这个也是好的。 宝画急忙打开车内暗格,找出装有生姜梅子的食盒,端了过来。 玫红色的一粒粒梅子,润泽肥厚,梅香扑鼻,入口酸甜,带有姜的微辣。 含一粒入口,沈瑶林紧蹙的秀眉有片刻的舒展。 可是,也不过须臾,沈瑶林眉宇间便又笼上了一层轻愁。 她的手不自觉的摸上了自己的袖间,那里藏有涂了‘神仙醉’的麻药的袖珍箭弩,马车后不远,就跟着她的雪月。 想到这两样东西,沈瑶林心情微松。 沈家的车队从前到后,绵延了近百米。 每个人身上都挂有七天的口粮,这让沈家运送粮食的大车减少到了三十辆,车上都用油毡盖了,防雨。 第69章 对于两千人来说,车上只有仅的这六万斤的粮食真的不多,也就仅够沈家这两千多人省吃俭用到陇西的。 可是,整整三十辆马车的粮食,却足以让流民们红了眼睛,拼了性命! 苏善文这一招,不可谓不妙、不可谓不毒! 他几乎不花一兵一卒,就挑起了流民和沈家的血斗。 沈家纵然赢,也是惨赢。 手上要沾满流民的血。 可是,若是沈家输,就输掉了一族人的性命! 「苏善文……!」 沈瑶林恶狠狠的咬着口中的梅子,活像是在咬苏善文一般。 「女公子,马上就要进子母山了……」,烟年挑开车帘看了一眼马车外,回头禀告道。 沈瑶林一听到‘子母山’这三个字,咬梅子的动作立刻就停了,瞳孔微缩,手不自觉的攥紧成拳…… 「别紧张,不会有事的!」 马车一角抱剑闭眼假寐的沈千堂睁开了眼睛,皱眉道。 「我知道……」 沈瑶林盯着车门,喃喃道。 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沈家的队伍,车马萧萧,慢慢的往子母山的方向前进着。 …… 城外,破败的土地庙。 「沈家的车马队已经离开了十里长亭了,我们快绕近路赶到子母山中伏击他们……」 几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挤进来,兴奋的传递着消息。 「我们的人还跟在他们后面呢……」 可奇怪的是往日一听到抢粮食就两眼冒绿光的这些流民竟没有向之前那样兴奋,反而,脸上露出了犹疑的表情,眼神怯懦。 其中一个用泥糊得脸都看不清的大汉,一瞪眼睛,提高音量道:「难道你们不想要粮食了吗?白花花黄澄澄的可以填饱肚皮的粮食……」 一听到填饱肚皮,已经饥饿了许久的流民们肚子不禁就发生了‘咕咕’的声音,眼中渐渐泛红,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 「我们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洗劫沈家?哪里的粮食不是粮食?」 一道泼皮无赖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冒出。 「你什么意思?!」,脸上摸泥的大汉眉头一皱,心中隐生不详。 他们在这里可是呆了有小半个月了,好容易煽动了这些流民,只等沈家出了十里长亭,便去抢粮,怎么他们出去打探情况的这一会儿的功夫,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大汉左右看了看,问道:「徐老三呢?!」 「徐老三啊……」 「他说沈家护院有近千人,人人手持锋利的长矛,又都是经过镇府军操练过的,我们这些饭都吃不饱,又手无寸铁的灾民去抢沈氏车队的粮,就是去找死!」 「不如改抢环秀山庄,那里可不只有几车粮食,而是整整一山庄的粮食,足有十几座大粮仓……最重要的是环秀山庄的人都出去抢劫沈氏粮队去了,山庄空无一人。」 「大好时机,可不容错过……」 「咱们人人抢他一大袋子,抢完咱就跑,回家过活去!」 「对不对呀……?!」 疲懒的声音极具煽动性,人群中顿时阵阵骚动,显然已是被打动了心思。 毕竟,一个危险系数极大,一个却几乎没有危险,趋吉避凶乃是人的本性,这些流民本也就是普通的农民,若不是饿极了,也不敢打上抢粮的主意。 「放屁!」 大汉勃然大怒。 「徐老三他先去环秀山庄踩点了,让我们马上跟着……」 「这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他……」 大汉面部抽搐,腮边肌肉抖动。 这环秀山庄是苏家的产业。 他们是苏家的人,徐老三怎么可能昏了头,带着流敢去抢苏家的粮仓?! 难道徐老三背叛了他们苏家?! 「不对!」 「你是什么人?!你把徐老三怎么了?!」 大汉双眼隐现血丝,步步逼近,跟在大汉身后的人,也一脸凶像,慢慢的向那道疲懒声音的主人逼去。徐老三只不过是一个泼皮,他不敢背叛苏家。 流民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迟疑的四散,不大一会儿,就露出了那道疲懒声音的主人─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头发乱糟糟,脸上脏兮兮,正无所谓的坐在佛像供桌上抠脚…… 「你、是、谁?!」 大汉眼神阴毒,一字一顿道。 「我?!我就是一要饭的啊……你也别管我是谁,反正去子母山送死,我们可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们要去环秀山庄!」 「对不对呀?!」 少年翻身站在贡桌上,振臂一呼。 旁边立刻有人响应,「没错!我们才不要去送死!我们要去环秀山庄……」 第70章 「走啊……」 「去环秀山庄抢粮去!」 粮食动人心,才刚刚平静下来的流民们顿时又躁动起来,少年立刻跳下贡桌,带着乌泱泱的流民往庙外走去…… 「站住!」 「不许去!」 满脸污泥的大汉心慌了。 怎么会这样? 环秀山庄确实没有多少人守卫,为了对付沈家,公子将附近的兵士都调去了子母山,原本打算待沈家与流民对上,然后,待沈家被流民冲击得七七八八了,他们苏家再上去一刀一个了结了所有沈家的人。 只除了沈家那位百媚夭浓的女公子。 可是,现在不知道哪里出了差子,流民这步棋怕是要废了。 可是,他家公子还在子母山等着呢。 看着让他们的计划毁于一旦的少年,大汉对左右使了个眼色─杀了他! 今天,这些流民去子母山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领头的大汉是苏善文的心腹苏豪。 此时,苏豪动了杀机。 手下人心领神会,不动声色的跟上,只需一刀便可了结了那个一直在挑事的小乞丐。 苏豪想要力挽狂澜,吓唬这些流民,说环秀山庄有重兵把守,那个小乞丐是骗他们的,他们只要去了,就会有去无回。他相信,凭着他们打入到这些流民这么多天的相处,他说的话一定比那个小乞丐更有威信。 只要他开口…… 只要…… 苏豪泥糊的脸上带出一丝狞笑,刚要张口,突觉得一阵利风袭向自己,随后他只觉得自己脖子一凉,便再也说不出话来,鲜红的血从口中流出,手不自觉的摸向自己的脖子,摸到一片湿热,那苏豪不敢置信的瞪圆了双眼,轰然倒下。 鲜红的血液不断的从他脖子处一股股的涌出,可他却说不出一句话,做出一个提醒,只能看着一道黑影宛如幽灵一般紧贴着他带来的那些人身后,一个个的将他们抹了脖子。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发出半点声响。 就算沉重的倒地声,也被淹没在群情激涌的喧杂脚步声中。 那些流民都被粮食刺激疯了,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身后发生的事情。 苏豪听到庙外如同山呼海啸般振奋的声音,宛如厉鬼在哭,群狼在嚎,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馋涎、兴奋、贪婪、不顾一切…… 完了…… 若不是为了公子的大业,他们怎么会跟徐三儿那群以人为食的流民们称兄道弟?! 恰好那徐三儿曾想投奔绿旎山庄被拒。 对沈氏和绿旎山庄恨之入骨,一听到他的提议,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这些流民能生起抢粮的念头,就是徐三儿带人煽动起来的。 几万快要饿疯了的流民,原是他们对付沈氏的一把带毒的利刃。可是,现在,这把带毒的利刃就要反手恶狠狠的插入他们苏氏的胸膛。 环秀山庄有着他们苏氏近一半的存粮,而且,现在环秀山庄没有重兵把守。 眼前阵阵发黑,苏豪能感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耳边飘飘乎乎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道疲懒的声音,懒懒的却恶意无比,「万一苏氏回援怎么办?那就烧了那些粮仓呗,看他们是着急来杀我们,还是要抢救粮食!」 太毒了! 「嗝~」 苏豪急怒攻心,吐出最后一气,双眼暴突,死不瞑目。 没有人发现孤零零的败庙里那横七竖八的一地死尸。 流民们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了环秀山庄。 他们没有武器,手上拿的都是棍棒、石头之类的东西,更多的人是赤手空拳,衣衫褴褛,神情癫狂,眼中闪着骇人的红光…… …… 环秀山庄。 「快来人啊……流民们疯了……」 「他们要攻打环秀山庄……」 「快!」 「快派人去找公子去!」 「快去啊!」 「顶住,一定要给我顶住!」 环秀山庄的大总管人都快疯了,脸色惨白,额头不断的有汗珠滚落。 这些流民是疯了吗?! 为什么要来环秀山庄抢粮?! 往日没有人敢动环秀山庄,就算环秀山庄内并没有屯兵。可是,只要环秀山庄有事儿,离环秀山庄不远的苏家军就会赶来救援。 可是,今天,苏家军都被公子调走了,根本不能及时回援。 几万的流民不要命一般的抱着大树桩一下下的冲击着环秀山庄的大门。 油亮坚固百年老榆树做的大门被撞得发出痛苦的「吱吱呀呀」的响声,所有山庄中的人都去堵大门去了…… 可是,又哪里堵得住?! 大门眼看着就要被撞开了,还有流民悍不畏死的搭着人梯往上爬。 密密麻麻,宛如蝗虫一般。 第71章 直看得大总管两股战战,直欲晕厥。 待到「咣」的一声震天响,环秀山庄的大门应声撞飞,饿得绿了眼睛的流民如潮水一般的闯入环秀山庄,嘴里发出兴奋的「嗬嗬」声的竟不似人声。 大总管两眼一黑。 全完了! 他想上前去阻拦,可是,又哪里能阻拦得住。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流民癫狂着砸开粮仓的大门,用手中尖锐的木刺,撕裂麻袋,或金黄或雪白的粮食流水般的涌出…… 他们拼命的用破衣兜、用裤子装……还有人直接就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还在不停的往里塞…… 所有的人都疯了…… 环秀山庄的大总管一把拉住身边最近的一个小乞丐的胳膊,满目怨毒,嘶声道:「你们怎么敢?!就不怕苏家的军队回来围剿你们吗?!」 「怕啊……」 小乞丐满脸的灰泥,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是,他的眼睛却很漂亮,斜斜的瞥了大总管一眼,那一眼波光潋滟。 竟让大总管有一种站在面前的小乞丐是一位风情万种的美人一般的错觉。 「所以,我们要放火烧仓呢……」 「你说,你家公子见环秀山庄起火,他会不会不顾一起的从子母山跑回来救粮?」 小乞丐幽幽的说道。 大总管如遇雷劈,颤抖着,「你……你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自家公子的计划?! 「你……你是沈家的人?!」 可惜,大总管是不会知道答案了,一柄匕首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心脏,血喷了小乞丐一头一脸,可小乞丐抓着匕首柄的手还是那么修长、那么稳。 轻轻一抽,再一点一点擦干净自己的手。 「咕咚~」 大总管软软的倒在地上。 他最后见到的画面,是环秀山庄的人哭爹喊娘,整个山庄陷入一片火海。 那些流民中有人掏出了一桶桶的煤油,没有丝毫不舍、眼都不眨一下的倒在了粮仓之上,熊熊的大火伴着浓烟直冲云宵。 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那是几十万斤的粮食啊……竟就这么舍得的烧了?!他原本还想着这些粮食在,引得这些流民贪心,怎么也会撑得少主子回来救援,到时候定要他们好看。 似是看到了大总管眼中的震惊、不甘和疑惑。 小乞丐神色平静。 看着眼前熊熊的火焰,眼中俱是跳跃的红。 这么多粮食,他们又带不走。 不烧它个精光,难道,还要给苏家留下?! 「撤!」 一声令下,跟随在小乞丐身后的几人,迅速隐入混乱的人群之中,再无踪迹。 …… 「女公子,我们已经平安的过了子山了!」 纵然烟年的声音放得很低,可是,却也遮不住她的兴奋和雀跃。 沈瑶林也同样激动。 这就说明,花滟已经成功的拖住了那群流民,使他们没有来子山设伏抢劫沈家粮草。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做成了。 剩下的就看他能不能做到放火烧仓,围魏救赵了。 他们虽然安然的渡过了子山,可是,仍没有走出子母山的范围。 母山那里还有一关。 诚然,对他们沈家最大的来自那几万流民的威胁已经除去了,可是,根据沈家探听来的情报,前面母山之中仍有苏家的埋伏。 这次为了把他们沈家斩草除根,苏家调动了苏家所有的兵力近八千人。 他们的原计划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跟在那群流民之后,不费吹灰之力,轻松将他们沈氏所有的人缴杀。 这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 现在,纵然没有了那几万流民给他们当先锋,可是,苏家那一万人仍是沈家巨大的威胁。 他们沈家只有两千余人。 若是与苏家硬拼,哪怕是冲杀出来,也是难以为继。 后续还有近千里的路要行,谁又知道哪里又埋伏了觊觎粮食的敌人?到时候,他们老弱残兵,如何能自保?! 所以,花滟说杀掉流民中的领头人是下策,祸水东移、围魏救赵才是上策。 沈瑶林不知道花滟的上策能否成功,她也不知道苏善文会不会不顾一切的孤注一掷、只为了抓她一人。 随着车队缓缓踏进母山的范围,沈瑶林就越发的紧张。 因为太过用力,手指骨节泛白,尚不自知。 车厢内气氛低沉压抑,只闻几人淡淡的呼吸声。 沈千堂虽然依旧抱剑闭眼假寐,可是,他的耳朵却在高高竖起。 每在母山多走一步,都像是走在沈瑶林的心上一般。 苏善文的人究竟埋伏在哪里? 他们是否已经走入了他的包围圈? 第72章 车队沉默的前行着,没有人喧哗、也没有人抱怨,只是抓紧自己的武器,警惕的望着两旁的山谷,担心着不知会从哪里冲下的敌人…… 高耸的山头,密林成群,实在是藏身的好地方。 …… 「少主,沈家的人已经踏入到了我们的伏击范围,还打不打?!」,面色黝黑的大汉小心的问道。 若是再不动手,这沈家的人可就要走出他们的包围圈了。 真是奇怪,他们怎么会好好的走出子山?! 苏豪是怎么做事的?! 不是说万无一失了吗?! 为什么没带着流民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切的疑问,苏善文也很想知道。 他藏身于山顶的一颗大树之后,看着一辆外表极是低调的马车,缓缓的从他的目光之下向前行进,心中有种预感──沈瑶林就在那辆车中。 一时间,苏善文的眼睛变得猩红。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现在,她的马车就在山下,离自己近在咫尺,只要他一声令下……今晚,他就可以拥她入怀。 她会惊惶失措吧!?会哭吧?! 那样骄傲、目下无尘的沈瑶林哭起来一定很美。 眼尾残红、媚眼氤氲,却含着倔强…… 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苏善文只觉一股热血上涌。 这样的画面不知出现在他梦里多少次。 沈瑶林是唯一一个想让他征服欲的女人。 每见她一次,他都沦陷得更深。 苏善文定定的看着山下那辆低调的马车,眼中炽热夹着一丝疯狂,似乎,透过马车,他都可以看到里面坐着的那个百媚夭浓的女人。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是每一个有野心男儿的梦想。 从一开始,沈家就是他的目标,沈家的名望他要,沈家的美人他更要。 如果没有沈瑶林,他也许在一次次失手后,不会选择与沈家死磕。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既然,沈瑶林生在沈家,那他就只能毁了沈家。 他要击碎她的骄傲、折断她的羽翼,将她囚禁在他为她打造的金屋之中,供自己赏玩宠爱,让她缓缓为自己绽放她的美丽。 无论她愿意还是不愿意。 发看着自己的猎物就要步入自己精心设下的陷阱,苏善文连呼吸都加重了,清秀的脸微微有些扭曲,心中冲动的想要下令不顾一切的将人抢过来…… 可是,子山的异常,让他又心生迟疑。 苏善文是一个多疑且谨慎的人。 纵然,山下就是他最想要得到的女人,可是,他还是迟迟没有下令进攻。 苏豪和流民为什么没有到子山?! 是出了什么意外? 纵然,以苏家现在的一万兵力对付沈家这区区两千人,是有着绝对优势的,所以,手下才会不停的催促他下令。 可是,苏善文的心中却隐有不安。 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不要冒然行动……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撕扯着他的心。 山下沈氏的车队已经快要走出他们的包围圈,若是,失了这次机会,他就别想再留下沈瑶林,而沈瑶林就会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沈瑶林要去陇西! 而陇西…… 有楚北决! 面对这样一个美丽与智慧并存的绝色尤物,楚北决会对她无动于衷吗? 绿旎山庄、谢氏梅林别院,可都是楚北决坏了他的好事。 说楚北决对沈瑶林半点意思都没有,苏善文是不信的。 他也是个男人! 他知道楚北决望向沈瑶林的眼神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种独属于男人的占有欲。 现在,沈瑶林又要去陇西…… 嫉妒,像一条毒蛇一般嘶咬着他的心。 苏善文的眼睛泛起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他不能就这么放走沈瑶林。 他在山上埋伏有一万兵丁,不管,沈氏有什么阴谋,他都不信沈氏今天能够打败他。兵丁死了再招就是了,反正乱世就要到了,最不缺的就是人。 可若是放走了沈瑶林,他有一种预感,他将再无得到她的可能……他将会永远的失去她! 终于下定了决心。 「全体听令……」 苏善文缓缓站直身子,面上闪过一抹疯狂,阴沉沉的看着山下,刚要继续下令攻击,就听见身边的亲卫突然一声惊叫,「公子,你看……」。 「那个方向……那个方向……」,那不是环秀山庄吗?! 那名亲卫吓得手都在发抖。 「什么?!」 其它的亲卫们也都纷纷扭头看向了环秀山庄的方向。 第73章 果见那里浓烟滚滚,宛如一条不详的灰黑色巨龙,张牙舞爪的直窜入天空,在蔚蓝的天空下显眼又刺目,昭示着那个方向必有一场大火…… 这不可能吧?! 这怎么可能?! 那里可是有着他们苏家近一半、几十万斤的粮草啊,周围的亲卫不敢置信得腿都有些发软,怎么可能是他们的环秀山庄呢?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怕他们苏家的报复吗? 众人急急转头看向自家公子,满上全是惊惧。 苏善文看着那滚滚浓烟处,心直直的下坠,眼前发黑,身子不由得一晃。 有人放火烧了他的粮仓?! 是谁泄露了他的计划?! 是谁放火烧了他的粮他?! 「沈琼树……!」 声音咬牙切齿,说不出的怨毒。 他说怎么他们能安然走过子山、为何苏豪没有带着流民们留下沈氏一族。原来,他们竟然提前知道了他的计划,且还反捅了他们一刀,烧了环秀山庄的粮仓,逼迫他们回援,围魏救赵。 这条计谋刁钻毒辣,除了那位‘琼楼’公子,谁又能想得出?! 一时间,苏善文急怒攻心,眼睁睁的看着沈瑶林的马车驶出了他们的包围圈,他却不能下令进攻,「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竟然就这么让沈氏一族的人平安的离开了子母山。 这应该就是沈琼树的目的。 可是,苏善文不得不撤。 比起抓住沈瑶林,环秀山庄那几十万斤的粮食更加的重要。他有军队要养,若是没了这几十万的粮食,怕是要动摇军心了,引起哗变了。 美人和江山…… 苏善文更爱江山。 只要有了江山,沈瑶林迟早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回环秀山庄,看还能抢回多少粮草。 苏善文狠狠的一抹,嘴唇红得份外妖异,双眼阴毒无比。 「撤!」 冷冷的下了命令。 等苏善文带着军队疯了似的赶回去,迎接他们只有满地的死尸和烧得精光黝黑的粮仓。 苏善文被气得又吐出一口鲜血。 「沈琼楼,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苏善文恶狠狠道。 …… 「女公子,咱们平安的离开了子母山了!」 烟年看着窗外,不敢置信的嚷着。 他们竟然真的平安的离开了子母山…… 宝画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可吓死她们了。 听女公子说苏家屯兵埋伏在子母山欲将他们沈氏一往打尽,宝画吓得浑身直哆嗦,还不能说。女公子叮嘱她们自已知道便好,切莫不可外传,以免人心惶惶。 她们院子里知道就她、烟年、还有沈千堂。 宝画有一肚子的担忧,却不知从何说起。 从沈家的车队踏入子母山的那一刻起,宝画就一直心惊肉跳,坐卧不安,却还怕打扰到女公子,只能强忍着,现在,听说危机解除,宝画高兴死了。 沈瑶林却还有些不敢置信。 她们……她们真的就这么轻松的逃出了苏善文的陷井?! 苏善文在沈瑶林心中就是一条又阴又毒的蛇。 就像他这次设下的毒计一般。 若不是她无意间留下了花滟,沈家就落入到苏善文的陷阱中,此刻会怎么样,沈家会死多少人,她根本就不敢想像。 「花滟……」 沈瑶林此时心中充满了对花滟的感激。 「到是没想到,竟然真让他做到了……」,沈千堂眼中亦有惊讶,耳朵微动,「苏善文正在退兵……」 那么多人埋伏在子母山中,退兵这样大的动静也许能瞒得过普通人,可是,如果能瞒得过像沈千堂这样的高手。 果然,随着沈千堂话音落地,子母山中鸟雀惊飞,小兽四窜,树影摇晃……沈瑶林急忙掀开帘子向后望去,远远的可以看见子母山中偶有人影闪现。 沈瑶林心中隐隐后怕。 她差一点就步入了原身的命运。 直到此时,沈瑶林才相信她们真的在这场与苏善文的对决中,兵不刃血的赢了。 身上冷汗淋漓。 …… 经过一天的急行,在天黑之前,沈家这两千多人来到一个叫赵家村的地方,安顿暂歇。 沈瑶林坐了一天的马车,心情又大起又落,很是疲惫,在见过父亲和兄长之后,大公子琼树就让她先回马车休息,余下的事情,他和父亲会处理。 沈瑶林被撵回了马车,可是,回到去后的沈瑶林根本睡不着。 因为,花滟还没有回来。 虽然,花滟身边带了十余人,兄长沈琼树还将他的贴身剑客调给了他用,说好了事后在赵家村集合。 第74章 可是,花滟毕竟是去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 万一,他们出了什么意外,来不及撤退,被暴怒的苏善文堵在环秀山庄可怎么办?那样花滟和他带的人就危险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沈瑶林坐在车窗边,看着烛火,眉眼间带有一丝淡淡的担忧。 「女公子,花滟回来了。」 「听说去见大公子去了,过一会儿,应该就会回复您了。」 烟年一撩车帘,匆匆入内,喜道。 「真的?」 沈瑶林猛的站起,「那其它的人呢?也都回来了吗?可平安?」 一连三个问题,问得烟年眉眼弯弯,连连点头,「都回来了……全都平安……」 沈瑶林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干得太漂亮了!」 连沈瑶林都不得不击掌赞叹,兴奋得在马车内连连转圈。 沈家能平安过了苏善文这条毒计,花滟居功至伟。 若无花滟,今后,这世上有无沈家还是两说。 花滟如此大材,若只做一个供人玩乐的面首,那绝对是对花滟的侮辱。 让她想想,她手上有什么活儿适合花滟做呢? 「女公子,花滟回来了!」 宝画脚步轻快的进来通报。 沈瑶林眼睛一亮,「快让他进来……」 花滟还是穿着那身褴褛的叫化子服,只是脸上稍微抹得干净了些,让人勉强能看出他的容貌。 一进门,便单膝跪倒,潋滟的双眸,直视着沈瑶林,「见过女公子……」 「花滟不负女公子所期,已顺利完全任务。」 「花滟……」 沈瑶林心情隐有激动。 看到他们平安归来,沈瑶林这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只用脑子想想,沈瑶林都知道花滟此行有多凶险。周旋在几万快要饿疯了的流民之中,还有面对徐三儿那样吃人的恶魔们与苏家混入流民中的敌人。 沈瑶林本有很多话想问,可是,最后都化为了一句,「回来了……就好。」 这其中的种种艰难,沈瑶林都不想问了。 沉吟了片刻,沈瑶林开口道:「花滟,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既然花滟有此才能,沈瑶林自然不会再让他回到粗使下人的行列。只是不知道花滟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不想冒然安排,所以,才想听听他的意见。 若是按照兄长的意思,他是想将花滟要过去的。 花滟虽然是面首出身,可是,对诡道方面却极有天赋,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和灵敏。 沈瑶琳觉得花滟性格单纯坦率宛如赤子,所以,想听听他的想法后,给他一些建议。 「全凭女公子安排。」 花滟没有半分犹豫。 「呃……你都没有什么想法吗?」,沈瑶林一怔。 「没有!」 「女公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从玲珑夫人将花滟转送于女公子那一刻起,花滟就是女公子的人了。」 花滟波光潋滟的眼中满是信任。 所以,因为是她的人了,才会去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吗?原本,他可以当做一切都不知道的。 纵然,沈氏会于子母山覆灭,可是,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明明可以见势不对,要求离开沈家的。 他知道的,看在玲珑夫人的面子上,她不会不答应他这个小小的请求。 可是,花滟没有。 因为消息是花滟的朋友传过来的,所以,没有人比花滟更适合借助朋友之手如此快速的打入到流民之中。 当大公子沈琼树试探着将任务交给花滟时,花滟没有任何的犹豫就答应了,一如现在。 这样的信任,让沈瑶林心头柔软。 大公子沈琼树说,花滟适合学习兵法,不如交予虎贲校尉魏苍雄。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虽然,沈瑶林打心眼里敬佩这些军人,可是,沈瑶林不愿花滟这样美的少年走上那条危险又血腥的路。只是她虽不愿,却不想私自替花滟做了主,她还是想让他自己选择。 想了想,沈瑶林开口道:「我记得你说你喜欢兵法,若你真心喜欢,我可以推荐你跟在虎贲校尉身边……」 「女公子想让花滟去吗?」 花滟水色的丹凤眼清清澈澈的看了过来。 「不想。」 沈瑶林诚实的摇了摇头。 「那我便不去!」 花滟笑了,眉眼盈盈,万千风情。 「可是,你不是喜欢……」,沈瑶林一时有些矛盾。 明明不愿意花滟从军的是人是她,可是,真当花滟说不去了时,沈瑶林又觉得有些惋惜。 明明,他很有天赋。 第75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浪费了可惜。 想想,沈瑶林道:「这样吧……从洛阳至陇西还需得走上月余,这一个月,你好好考虑一下……若是你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 花滟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在这期间,你便跟着刘监军和无忧大师吧。快去休息吧,让人打些水来,你一身都是泥了……」 沈瑶林看着花滟浑身脏兮兮的样子,真心觉得花滟这是糟了大罪了,好好一个美人变成了小乞丐。 花滟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应了声‘是’后,便急急的退了下去。 人离开后,沈瑶林才觉得疲惫万分,让烟年帮着褪了衣衫,吃了些饭后,就休息了。 …… 沈瑶林休息时,大公子沈琼树却还没有休息。 此时,大公子沈琼树正在赵家村的祠堂内。 这赵家村虽然是个不小的村落,可是,这个村子竟然十室九空。 这让大公子沈琼树很忧心。 离洛阳如近地方,竟然就已经到了这种地方,那些万里之外的野蛮之地,大公子沈琼树简直不敢想像。 大公子沈琼树派人下去,好容易才找到几个村里的老人。 这些老人被带到赵氏祠堂,在大公子沈琼树面前惴惴不安。 「老人家们不必害怕……」 「我是洛阳沈氏大公子,举家迁移,路经此处,想要借宿一晚……惊扰到各位老人家,真是对不住了……」 大公子沈琼树浅浅一笑,皎皎君子,仿若珠玉在侧,满室莹辉。 让这些老人们的神情不自觉的放松下来,神经也不那么紧崩了。 为首的一个年约有六十几岁,白发稀疏,脸上皱纹堆垒的老人家,手柱着拐杖,上前颤颤巍巍的向大公子沈琼树见礼。 「原来是‘京中三杰’之一的沈氏大公子,真是久仰大名。老朽是赵家村的村长赵容德。」 大公子沈琼树请各位老人家坐下,叫下人奉来了热茶。 众位老人家推辞不过,只好缓缓入座,却也不敢坐实,只坐了屋中椅子的一角。 「老人家,为何这赵家村中十室九空?」,大公子沈琼树问道。 「唉……还能是为什么?」,赵容德用力敲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拐杖,满面愁苦叹气道,「这几年,大齐的徭役一年比一年重,苛税猛于虎也。村子里的人不堪徭役重负,纷纷从村子里逃走了。我们这个村子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能动的年青人都逃光了,只剩下他们这些不能动、不能跑的老人留在这里苟延残喘着等死……」 赵容德的话一出口,祠堂内外顿时一片沉闷,夹杂着其它老人家卑微的叹气声。 「原来如此……」 大公子沈琼树眉头紧皱。 「老人家,我们今晚要暂住于赵家村,明早便走……不会损坏赵家村一房一瓦,您老放心……「,说着让下人准备一些吃食,给几位老人包了,一会儿好让他们带走。 赵容德惶恐的站起,连连推辞,说着:「可不敢当。」 「老人家,相逢即是有缘。我们暂住于此,怎能不表示一下呢?若是老人家实在过意不去,不妨替我看看这天像,您说未来几天,可会下雨刮风?「,大公子沈琼树笑道。 出门在外,全看老天爷赏脸。 若是刮起大风下起大雨,他这两千多人中的都老弱妇孺怕是得病上一半儿。 因此,天气如何,大公子沈琼树尤其的在意。 可惜,他手下没有会观测天象之人。 听说终日劳作的老农们自有一套观测天象的方法,大公子沈琼树怕众位老人家拿粮食会心慌,便随口问了一句。 「公子问这个,我们还真能答得出。「,老村长赵容德眉头舒展,回头向将坐在他下首的一老者召来,道:「这是赵长水,我们村里最好的农家把势。」 「他看了十几年天像了,从来没有错过。」 「说下雨就一定会下雨,说刮风就一定会刮风……」 「前两个月洛阳大雨两月有余,若不是赵长水看出来,提前提醒我们多多存粮,我们怕是早就饿死了……」 说起赵长水,赵家村的村长赵容德带着几分得意几分自豪。 「长水,你来给公子说说,未来几天天像如何?可会刮风下雨?」 「果真?!」 大公子沈琼树眼波一闪,不由得看向了这个赵长水。 赵长水的年纪似乎要比村长赵容德小,可是,却比赵容德更显老。 身子岣嵝,面色愁苦,肤色黝黑,面像倒是十分憨厚。 似是被村长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有些局促的搓搓手,看了一眼大公子沈琼树,忐忑不安道:「这几日夜里星睛露重,未来七天内,都不会有大风大雨,皆是晴天,公子放心的走……」 「那可太好了!」 大公子沈琼树喜道。 第76章 虽说,看这夜色清爽无云,端得一派好天气的模样。 可是,大公子沈琼树还是放心不下。 像是有了老把式的背书,大公子沈琼树这颗心才算是真正放到肚子里。 果然妹妹说的对。 高手在民间。 想了想,大公子沈琼树将屋中的人俱是看了一遍,才开口道:「各位可有像赵长水这般有一技之长的,若愿意背景离乡,可跟我们沈氏前往陇西。」 屋中赵家村的人面面相觑,似是这个消息惊住了他们。 过了好半天,才将大公子沈琼树说的话消化了。 等大公子沈琼树再问一遍,众人便都摇头,直说自己并没有什么一技之长,陇西太远了,他们大部份人都不知道陇西在哪里,他们年纪大了,也早就活够了,就算要死也要死在赵家村,并不想背景离乡。 大公子沈琼树无奈,只得让下人将些粮食赠予他们,看着他们一个个蹒跚离开。 祠堂里只剩下老村长赵德容和老庄稼把式赵长水。 「两位可愿意与我离开?」 大公子沈琼树挑眉试探着问道。 赵容德最先摇摇头,叹息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老朽已有六十有余了。且老朽是赵家村村长,生于斯长于斯,故土难离,落叶归根……老朽是不会离开赵家村的……」 「倒是长水,你本非赵家村人,身子也算硬朗,不如跟了公子去……也免得留在赵家村等死……」 他们留下的这些老人,都只是在等死罢了。 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 难得遇到贵人,又赏识赵长水观测天象的能力,不如跟着走,说不定还能博出一条生路来。 赵长水闻言抬头一脸震惊的看着老村长,厚厚的嘴唇微抖,却没说出什么。 「老人家可还有亲人?」,大公子沈琼树问赵长水。 他自然是想带赵长水走的。 就是因为赵长水会观测天象,这对他们未来的迁移之行将十分有利。有了赵长水,他们就会有很大的可能来避免大风大雨中行军,减少疾病的发生。 他刚才之所以问了所有人,但最想要带走的还是这个赵长水。 现在,见赵长水似是不愿意离开赵家村,大公子沈琼树以为赵水长可能是怕离开家人……其实,他们可以一同带上的。 可赵长水摇了摇头,瓮声瓮气道:「并无。」 大公子沈琼树又问:「老人家可是有什么疑虑?」 这赵家村并非赵长水的故土,没有什么故土难离的说法,赵长水虽显老态,但应该是常年下地劳作之故,身子看上去还算硬朗…… 赵长水憨厚的脸上看起来有些茫然,半响才喃喃道,「陇西千里之行,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走不起啊……况且……我到了那里后……又能做些什么呢?」 忧虑重重。 大公子沈琼树闻言笑道:「老人家放心……」 知道了赵长水顾虑的是什么,大公子沈琼树特意将心腹沈成留下来解决赵长水的顾虑。 「老人家,我们沈氏一族也是有许多老弱妇孺的,难道真的让他们走到陇西啊?不是的……我们沈氏每一个中队都备两辆马车,就是为了不善长行的老弱妇孺而备的,让他们实在走累了,可以换乘休息……」 「另外,我们沈氏在陇西有千倾良田,还有独有的种田技术,您到了陇西还怕没有事做吗?」 沈成笑语晏晏。 直说得老村长赵容德和老把势赵水长目瞪口呆。 …… 第二天天亮,果然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而大公子沈琼树也果然在沈家的车队中看到了,背着简单行囊的赵长水正与前来送行的老村长赵容德和其它赵家村的老人告别。 大公子沈琼树眼中笑意一闪而过,转身上了马车。 一声令下…… 沈家的车队再次前行,直奔南阳而去。 …… 南阳是素有‘帝乡’之称。 自武帝起兵以来,这里不知曾诞生过多少帝王。 南阳土地富饶,气候温暖怡人,粮食丰足,且盛产各种瓜果以及药材,还有‘药乡’之称。 沈瑶林一早就想好了要进南阳城多储备一些药材的。 他们现在人在桐柏乡再有两天的路程就可以到达南阳了,沈瑶林心中雀跃不已,正和父亲沈延卿以及兄长沈琼树商量着进入南阳城后,都需要补给些什么。 他们从赵家村启程,已经一连走了六天了,个个人困马乏,风尘仆仆,肚子里没有任何油水,急需补充肉食。 「若是进了南阳城,就让人买些牛羊来食,给大家补一补。」,沈父道。 沈瑶林和沈琼树也都同意。 这一路行来,大家着实辛苦,确实应该奖励一下。 不只是行路的辛苦,更是一路上担心吊胆、担惊受怕、精神上的压力。 第77章 他们带着足有三十多辆马车的粮食,一路行来,不知道后面尾随着多少流民山匪。他们或许不敢近前,可是,只是远远的跟着,就会造成沈家人很大的精神压力。 谁也不知道,他们这中间,是不是有其它势力的探子。 一路行至于此,已是沈家众人的极限了。 急需休整补给。 吃顿好的,放松放松。 魏校尉与刘监军也同样是这个意思。 尤其是魏校尉手下的那些沈家的护院们,他们在最外围,守护着所有沈家人的安危,是最辛苦的一个。 以魏校尉带兵多年经验来看,这个时候提升士气尤为重要。 几人正商议间,忽有下人来报,「赵长水求见。」 「快请!」 沈瑶林眼睛一亮。 她知道这个赵长水,是兄长沈琼树在赵家村发现的老庄稼把势,会看天象。 沈氏兄妹要忙的事情太多了,等想到应该找个懂天象的人时,他们已经来不及在洛阳城找了,只能边走边找。 幸运的是刚出洛阳城暂住的第一个村落,就找到了他们想要找的人。 只是,沈瑶林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还从来没有见过呢,心中自然有几分好奇。 大帐被从外面撩开,进来一个看起来十分憨厚的、年约五十几许上下的老农模样的人,穿着统一的灰蓝色粗布衣衫,沈瑶林猜测他可能就是赵长水了。 赵长水进来后,十分紧张的行了一个并不熟练略显僵硬的见礼,然后,忐忑道:「大公子,老朽刚才观天象,见傍晚鱼鳞云满天,若无意外,未来几天怕是会有风雨……」 什么?! 明天会有雨?! 沈瑶林心里一沉。 她们还打算在两天内赶至南阳城休整呢。若是,明日便会下雨,他们带着那么多老弱妇孺,如何能在雨中前行? 不是说七天内都是晴天吗? 沈瑶林嘴唇动了动,又什么都没说,咽了回去。 赵长水已经很厉害了。 他说七天内无雨,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 已经很准确了。 她不应该再强求的。 大帐内,魏校尉等人也具是一惊。 若是,魏校尉带的是楚家军亦或是镇府军,哪怕明天天上下的是刀子,他们也会按照规定时间到达南阳,何况只是区区风雨。可是,沈家这老老小小的,不是他带的楚家军,也不是镇府军。若是明天真有雨,他们带着那么多老弱妇孺,肯定是不能前行的了。 据他所知,沈氏粮草准备得充足,可是,药材却稀缺。 否则,沈氏的女公子刚才也不会说打算在南阳的时候要采买一些药品备用。 现在可如何是好?! 「赵长水,你确定吗?」,大公子沈琼树长眉微皱。 这条消息一下子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赵长水被众人注视,难免胆怯紧张,可是,当说到他的专业时,赵长水自豪的挺直了腰杆,「明日必会下雨,可能不会太大,却会阴雨绵绵,连续至少三天。」 「辛苦……」 大公子沈琼树点点头道。 赵长水见大公子沈琼树已经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退了出来。 他跟着沈氏车队走的这些天,能吃得饱,若是他走累了,还可以申请坐马车上轮休一下,等休息够了再下来走,他这把老骨头竟然真的跟上了沈家车队的行程。 人若是能有活的希望,谁又想等死呢? 赵长水的心中对陇西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他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才会被沈氏所收留的,生怕失去自己的价值,让沈氏后悔带了他。因此,每日傍晚都会仔细观察天像。 果然,在今天时发现了天象异变,急急前来提醒。 赵长水说得如此坚决,众人不得不暂时停止了对原本明天计划的讨论。 「若是明天真的有雨,那我们就不能再前行了,只能在此地休息上三天……」,刘监军皱眉道。 「休息是没问题,在哪里休息都是一样的,只是,我手下的这些兵得吃些有油水的东西了,否则,士气一直这样低落,可不行……」,魏校尉不在乎在哪里休整,他只在乎他手下的那些兵。 「可是,若不到南阳补给,上哪里给你弄些油水呢?」,刘监军对自己的这个搭档头痛无比。 他们总不能派人去南阳采买,再拉回来吧?! 这一来一去可就得四天了,费时费力不说,去的人多了,留下这些妇孺怎么办?喂狼吗?去的少了,那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一时间,刘监军愁得头发都要白了几根。 大公子沈琼树手指敲着书案,脑中快速的思索着。 他们一路行来,粮草带的是充足的,但是,肉食却是没有有的。 但魏校尉说的也对,这六天的急行,大家都累了,确实应该吃上一顿好的,买上些牛、羊什么的犒劳一下,提高一下士气。 第78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但刘监军的话也有道理。 他们身边并不安全。 那些尾随在后的流民,谁知道他们其中是哪一方势力的探子……若是派人去南阳采购,怕有等人回来了,他们都被杀了。 沈瑶林见大家都陷入了为难之中,眼珠一转,清了清嗓子,「咳咳……兄长,我记得南阳除了盛产果瓜药材之外,南阳密林中的黑猪可更是一绝……」 「不知道我们可不可以……」 「狩猎?!」 沈瑶林美眸波光流转,小心的建议道。 密林之中,淅淅沥沥的雨丝让树叶越发的青翠欲滴,而在杂乱的灌木丛中,一缕刺眼的鲜红血迹,斑斑点点,蜿蜒着向远方延伸而去。 「大家小心,这黑猪受了伤会凶性大发,比平时难对付十倍。」,魏校尉警惕四周道。 「是!」 小心跟在身后的沈家护院们齐声应道。 虽然,声音压得低,却难掩其中的兴奋。 魏校尉实在是太神了。 领着他们不但找到了黑猪的窝,还用女公子给的药药晕了一窝的黑猪,没费吹灰之力。只可惜,在绑这些黑猪的时候,窝里那最肥最大的那头,竟然还有意识,挣扎着顶伤了他们一个人,跑了。 他们虽然人多,也手持利刃,可是,那黑猪的皮实在太厚了。 他们几刀都砍在了黑猪皮最厚的肩甲处,那黑猪疼得发了狂,不辨东西的在密林中四处疯跑。 他们有心不追,又舍不得那一身的肉。 谁叫它最肥最大呢?! 那一身的肉足得有六百斤。 想想营地里盼着吃肉的父母妻儿,为了能让他们多吃一口肉,这头黑猪说什么也不能放跑了。 最后,魏校尉让一部份人将迷晕的黑猪们送回营地,亲自带着一个小队满山搜捕那头受了伤的黑猪。受了伤的黑猪,比熊和老虎还要危险。 老猎人常说的‘一熊二虎三野猪’,可不是闹着玩的。 十几个由魏校尉亲自挑出来的精英小队,在魏校尉的带领下,慢慢的往密林的深处摸去…… …… 「女公子,他们回来了!」 宝画挑开帐帘,自外面进来,裙角沾着些泥水,一边放下手中的伞具,一边兴奋的说,「魏校尉可真厉害,把人家一窝猪都给端了,里面还有五头小猪崽呢……」 「小猪崽?!」 沈瑶林眼中亮光一闪,放下手中写写算算的兔毫笔。 「宝画,你带我去看看。」 说着,便要往帐篷外走去。 「哎,女公子,您别着啊……那些猪又跑不了,您得先披上雨披啊……」,烟年宝画一左一右的将人拦住,拿雨披的拿雨披、拿雨伞的拿雨伞、还有小丫鬟将高齿木屐拿来。 只将沈瑶林穿得密不透雨,才护着沈瑶林出来。 「女公子,您说那黑猪怎么就那么傻呢?那饵里都掺着药呢,它们怎么都吃不出来?光闻着饵香呢……」,宝画一路上还在和沈瑶林偷偷吐槽黑猪傻。 「黑猪眼神不好,可是,嗅觉很灵敏。只要将饵下在它窝的附近,它闻到香味就会跑出来吃了。至于,它为什么闻不出里面掺了药……」 沈瑶林微微一笑,「无忧的药别说是猪了,就是人都尝不出。」 ‘神仙醉’无色无味。 你值得拥有。 宝画乍着舌,啧啧称奇。 那样仙风道骨、清艳出尘的美和尚,怎么一出手就是要性命的毒物呢? 宝画心里有点怕怕。 沈瑶林可不知道自己这一番无心的话,让宝画对无忧大师产生了心理阴影。此时,她两步并做三步走,生怕走慢了,她那一窝小猪崽就来不及喊‘刀下留猪’了。 这个时代的猪,没有经过骟这一步,所以,猪肉大多是又腥又骚的。 几乎没有人愿意吃。 可是,南阳的黑猪却没有这个毛病。 其肉质细嫩、鲜香、没有丝毫异味,名闻天下。 她虽然知道猪要经过骟这一步,才能爱长肉,肉又没有异味。奈何,她可没学过这课、亦没有这手艺。 而且,她是个女孩子啊,怎么和别人讨论‘骟’这个问题?! 听到宝画说那一窝黑猪里有黑猪崽,沈瑶林就心动了。 那么小的猪,就是吃,也没有几口肉。 不如交给她来养,说不定能养出个黑猪厂来呢? 这样想着,沈瑶林心头火热,终于,这些黑猪送到后勤宰杀前,拦了下来。 「雁奴也是来看热闹的?」,大公子沈琼树见到沈瑶林匆匆赶来,走得面色微红,有几根发丝都乱了,少有见到沈瑶林如此小女儿好奇的模样,不禁好笑道。 周围的人见自家女公子到了,纷纷让路。 所有的流民都知道,他们能进入到沈家,皆是这位女公子的恩德。 第79章 这一路行为,见到女公子为了他们如此殚精竭虑,心中对沈瑶林都是又尊又敬。 这次因雨阻碍,他们不能如期进入南阳补给,要原地停休三天,原本大家都失望至极。 可是,女公子却想到了狩猎黑猪,给他们改善伙食的主意。 若不是女公子,他们哪有这等口福?! 沈瑶林顾不得兄长的调笑,来到近前仔细看着地上的那一窝黑猪。 魏校尉果然是发了财了。 这一窝黑猪,应该是一个黑猪群。 足足有三十多头黑猪。 成年黑猪就有二十多头,还有七八头半大不小的。 最让沈瑶林关注的就是那五头小一些的黑猪崽儿。 这五个小家伙团成一团儿。 看那个头,应该有两个月了。 猪崽儿一般一个月左右就会断奶了,她应该能养得活。 「兄长,这几头小猪崽儿就别杀了,我要养着。」,沈瑶林回头对大公子沈琼树兴奋道。 大公子沈琼树怎么也没有想到妹妹竟然提了这么一个要求。 「这……这养来何用?」,大公子沈琼树看着长有那黑黑长毛的黑猪崽儿满眼嫌弃。 「自然是养来繁殖啊。」,沈瑶林已经迫不及待的让人把这些猪崽儿给抱出来了。 大公子沈琼树立刻明白了沈瑶林的想法。 南阳黑猪肉质肥美闻天下。 「你可有把握?」,大公子沈琼树有些好奇。 沈瑶林挑眉,「这有何难?」 「牛养得、羊养得、这黑猪如何养不得?」 大公子沈琼树觉得妹妹可能把养猪这事儿想得简单了,不过,妹妹既然要养,那他肯定不会拒绝的。哪怕就是养死了,也不过五头小猪儿的事儿。 「给你抱走!」 「谢谢兄长!」 沈瑶林甜笑,又左右瞅了瞅,「兄长,怎么不见魏校尉?!」 这猪都送回来了,这人怎么没见着? 沈琼树示意底下的人将黑猪拖走,宰杀,晚上吃猪肉。 人群中暴发出震天的呦呵声,充满喜悦之情。 众人七手八脚的自发的将这些黑猪抬去了后勤厨房去了,后面,还跟着一群小儿,拍着手,跳着,「杀猪喽!杀猪喽!」 倒是有几分过年的意思。 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沈琼树带着沈瑶林一边往自已的帐篷处走,一边道:「这一窝野猪跑了野猪王,魏校尉舍不得放跑了肉,带人往密林深处追去了。」 什么?! 还跑了一头?! 啧啧…… 无忧这药,药效堪忧啊。 她应该回去好好嘲笑嘲笑他。 「无忧大师的药已经很不错了,六百斤的野猪都放倒了,你还想怎样?」,大公子沈琼树宠溺的敲了一下沈瑶林光洁的额头。 敲得沈瑶林怪叫一声,找了个理由就跑了。 她急着回去照顾她那五头野猪呢。 找刘监军借调了几个有养牛、养羊经验的人,沈瑶林将这五头小猪交给了这几个人。 「窝里要放上干草、吃的要熬熟了再喂……」,沈瑶林不厌其烦的叮嘱着。 直把这五头小猪当成了心肝宝贝。 直到她带人将这五头小猪安顿妥当,才听人说魏校尉带着野猪王回来了。 整个营地都轰动了。 所有的人都去围观这头野猪王去了。 宝画自然也不会落后,回来后,眉飞色舞的向沈瑶林描述,「那头猪有这么大……」,宝画极力的伸展着自己的双臂,「上称一约,六百八十斤。」 连烟年都吃了一惊。 这头猪可真不小。 沈瑶林吐了吐香舌,她错了。 无忧大师的药是顶顶好的。 …… 到了晚上,营地锅中炖着猪骨野菜汤,配着三合面的大馒头,那馒头足有成年男子拳头那么大。每一处篝火上,还都架着一头烤得金黄的黑猪。猪肉上撒了细盐,还抹上了一层薄薄香甜的蜂蜜,橘红的火苗舔着猪肉,透明的油脂落入火堆中,发出「滋滋」的响声,诱人的香味飘满了整个营地的上空。 大家个个都吃得满面油光。 连沈父品尝过后,都赞叹,「南阳黑猪果然名不虚传!」 沈瑶林吃得眉开眼笑。 心里想的全是到了陇西后,她的黑猪由五变十、十变百、越来越多,一直都有这么美味的猪肉吃,吃都吃不完。 大公子沈琼树却只是浅尝了下。 心思全都放在了三天后的行程上。 南阳郡守素来不是个不爱管闲事的,此次南阳之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接下来的上颖也可平安渡过,唯一让大公子沈琼树担忧的是─东洛。 东洛此地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第80章 而盘踞在东洛的一股势力,是东洛郡尉秦福海。 秦福海其人贪婪吝啬成性。 在东洛设了无数官卡,哪怕是鸟飞过,都要拔下一根毛的主儿,引得无数行商之人怨声载道。 他带着沈家所有家财外加三十多辆近五万斤的粮食路过东洛。 秦福海会那么顺利的让他们沈氏通过吗? 大公子沈琼树陷入了忧虑。 大公子沈琼树的担心很快就成为了现实。 「报!」 「大公子、魏校尉、刘监军……」 「探子来报,前方卧龙山设有埋伏,人数约五千人,均赤衣红甲,疑似东洛郡尉秦海福的私人军队。」 东洛郡尉秦福海做为一方郡守,是没有兵权的。 而突然出现在东洛地界卧龙山内的那近五千人的军队,只有可能是秦福海私人豢养的。 天下大乱,世间已无纲常。 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大齐皇帝早已经失去了约束的能力,致使秦福海这样的小人也能为祸一方。 「卧龙山占尽天险,易守难攻。」,魏校尉看着东洛羊皮地图,眼神肃穆,「若是秦福海派人在卧龙山埋伏堵截我们,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能绕行吗?」,刘监军身子稍往前倾,似是这样就能将羊皮地图看更清楚。 魏校尉与刘监军搭档多年,闻言便已知搭档的意思,遗憾的摇了摇头,「若想取平中去陇西这条线,就非得通过这卧龙山不可,没有第二条道。」 卧龙山是他们非走不可的一条路。 大帐篷之中,一时间,静得落针可闻。 人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哪怕是沈瑶林这种军事小白都知道被人在天险之地打埋伏,会有什么后果。 那意味着这道卧龙山很有可能是他们沈氏一族所有人的葬身之所。 只这样一想,沈瑶林的额头就忍不住见了汗。 沈瑶林觉得他们沈氏陇西一行,简直是步步是坎儿,处处杀机。 「擒贼先擒王!」 「不如派人潜入郡尉府杀了秦福海!」 花滟垂眼,神情冷酷。 只要杀了秦福海,秦福海的手下自然就会成为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当前的局便可破了。 沈瑶林眼睛一亮。 这个主意好。 「让沈千堂去!」 「不行!」 大公子沈琼树却摇摇头道,皱眉道:「魏福海此人残忍贪婪,却又胆小如鼠。他的身边的护卫不少于四十人,且极少外出。」 沈千堂虽是高手,可是,若想进行一场有把握的刺杀,必须得给沈千堂几天时间,让他摸清楚郡尉府的地形和秦福海的坐息习惯。 而他们……没有那个时间。 每耽搁一天,就要消耗几千斤的粮草,这对沈家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 魏福海在卧龙山设下埋伏,困住他们止步不前,又不断派人骚扰沈家车队,想必就是知道沈家也是个硬茬子,不好啃,就想把沈家逼进卧龙山,或是慢慢拖死。 「这可如何是好?」 刘监军是掌管军中物资的。 军中粮草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想到大公子所说的后果,不由得惊出一身的冷汗。 他们在桐柏乡饱餐了一顿黑猪肉后,两天后,天气放晴,沈家车队开拔,顺利的进入了南阳做了补给,又好好休整了两天后,便至上颖而去。 因为吃得好、休息得也充足,沈家车队鼓作气用了十天冲过上颖,来到东洛地界后,速度才放缓了下来。 除了长途跋涉的车马劳顿外,东洛郡尉秦福海频频派出的人对沈家车队的骚扰才是最让沈家车队疲惫的最主要的原因。 而又经过这十几天的消耗,他们的粮草已不足以支撑他们多余的浪费。 若是真被拖在这个地方,待到粮草消耗怠尽时……他们危矣! …… 东洛,郡尉府。 「郡尉大人,您真乃神机妙算。沈家人果然被困在卧龙岭前,进不得、退不得……」,一个幕僚模样的人,腮无二两肉,抖着三缕老鼠须,笑得谄媚,极尽阿谀之能事。 这人一开口,厅中便响起了一遍附和奉承之音。 直将东洛郡尉魏福海拍得身心皆畅,真以为自己是武候转世。 只见魏福海抖了抖身上的三层肥肉,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目光轻蔑,道:「什么‘京城三杰’,徒有虚名而已。来了我东洛,我就叫他有命来,没命回!」 「他若是一直盘留在原地,待粮草耗尽,他们就是我的盘中肉;若是他冲动前行撞进我在卧龙山为他设下的天罗地网,那就只能被我们打个落花流水,任我们宰割!」 声音嘶哑如沙纸一般。 「不错!什么‘京城三杰’,毛都没长齐,怕是女人都没碰过呢……」 第81章 「就是……那般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如何能是我们郡尉大人的对手?!」 「咱们郡尉大小只是区区略使小计,便让那沈家进不得退不得,此计真乃妙绝天下也。」 「听闻那沈氏女公子有‘洛阳第一美人’之称,我等在这里可要先恭喜郡尉大人抱得美人归了……」 「不错!不错!据说陈郡谢氏公子谢行之有一婢女乃是天女。长得琼姿花貌,若是大人能得这大小二乔,想必更是一段佳话啊……」 「这‘洛阳第一美人’已胜券在握,那天女还会远吗?」 …… 厅中众人立刻响起了一阵心领神会的猥琐哄笑之声,东洛郡尉秦福海更是红光满面,仿佛那一天真的到来了一般。 正当大厅众人志满踌躇,洋洋得意之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跌跌撞撞,后面仿佛有鬼在追一般。 「咣~」的一声,大厅的门被撞开,几个郡尉府的下人满面惊慌的闯了进来。 魏福海面色一沉,「怎么回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郡尉府的下人们吓得‘噗通’跪倒,颤声道:「大人,不好了,镇府军的虎贲效尉带着沈家人打进来了!」 魏福海‘噌’的一下站起,由于站得太快,肥大的身子愣是让椅子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你们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沈家那些人不是被困在卧龙山前吗? 他们是怎么通过的?! 卧龙山那五千兵丁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让他们平安通过,还打到他郡尉府了?! 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回大人,是真的!」 「大门已被攻破,这些人一进来就烧杀抢劫,马上就要打进来了……大人,快跑吧!」,为首的下人满脸是汗,一脸的惊恐。 似是为了印证下人们的话,透过没有关上的厅门,可以看见郡尉府外院此时正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四处浓烟滚滚,不时的有人们惊叫逃命的声音传来。 似是下一刻,镇府军的虎贲校尉就会带人闯进来一般。 大厅内的众人顿时炸了窝。 魂飞天外,双腿发软。 「大人,快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那可是镇府军的虎贲校尉啊,听说他在陇西不知道趁机抢了多少世家望族,杀得陇西婴儿止蹄……」 「对!对!大人,咱们快跑吧!再晚一会儿,怕是就跑不掉了……」 …… 一堆人围着魏福海惶惶如丧家之犬,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小人得志的模样。 魏福海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吓蒙了。 感觉到了生命将要受到威胁,魏福海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嘶吼着:「护卫队何在?!」 「对!对!护卫队呢?!快来保护大人啊……」 「快来啊……」 闻讯赶来的护卫队们保护着大厅中的众人,围着魏福海,仓皇由暗道逃出郡尉府。 郡尉府火光冲天。 那火几乎照亮了半个东洛。 …… 守在卧龙山上的五千东洛郡尉府的赤衣卫日子也不好过。 他们奉命在此埋伏截杀沈氏车队,可是,这沈氏车队迟迟不进入卧龙山,他们又不能离开。只能守在这山顶,喝风饮露不说,还得喂蚊子。 士兵们已经怨声载道了。 「牙门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下山啊?天天困在这里,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兄弟们都快疯了!」 一士兵不满道。 牙门将是魏福海自设给手下的官职。 此人是其心腹。 姓魏名强。 被称为牙门将的魏强一瞪眼睛,粗声粗气道:「郡尉大人命我等守在这里,没有命令,不得擅退半步!」 其余人瑟缩了一下,不敢再说。 可是,心中却越发的不满。 魏福海为人吝啬凶残,他们这些人都是被他抓壮丁抓来的,想着自己天天啃干饼子喝凉水,有时连饼子都吃不上,这些官老爷们却天天大鱼大肉,就会苛待他们,心中就有怨气。 「牙门将,你看!」 刚才说话的士兵,手指着一个方向,再度咋呼起来。 为首被称为牙门将的人已经很不耐烦了。 虽然,他的待遇要比他们这些兵士好上许多,可是,再好,不也得和这些下等人一起在山上喝风饮露,喂蚊子?!他都四天没有去红香楼里搂他的心肝宝贝了。 若不是郡尉大人下令,他怎么会愿意守在这个破山顶上?! 「不是!牙门将,你快看啊……那是不是郡尉府的方向?」 「郡尉府……是不是着火了?!」 说话的士兵声音都在打着颤。 他应该没有看错。 那里就是郡尉府! 第82章 那火光把黑夜照得如白昼一般,他怎么会看错?! 「什么?!」 众人大惊,寻声望去,下一刻,不禁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还他妈的看什么?!还不回去救援?!」 愣了片刻的牙门将魏强大吼一声。 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 「大公子,卧龙山的赤衣卫果然退兵了!」 沈家的探子急急闯入大帐,高声禀报道。 大帐中的人俱是一喜。 「大公子,那些人果然中计了!」,刘监军语气微微激动。 沈瑶林也高兴得两颊微红。 看样子沈千堂和魏校尉他们的打草惊蛇和调虎离山之计,已经成功了!没想到,魏校尉手下那二十余镇府军兵士真的都是一流的斥候,在卧龙山赤衣卫的眼皮子底下穿插突破,犹如无人之境。 大帐之中,头脑还能保持冷静和清醒的就只有大公子沈琼树和花滟了。两人就算听闻了这个好消息,脸上也没有半分松懈的表情。 「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大公子沈琼树眉梢一挑,目光陡然犀利,轻喝道:「传令下去,全体集结,用最快的速度通过卧龙山,人马不停,务必在天亮之前到达伏牛山。」 「是!」 众人领命。 …… 魏强带着五千赤衣卫匆匆赶回东洛郡尉府。 东洛郡尉府外围已烧得一片狼藉,四处黑浓滚滚,木瓦焦黑,散发着刺鼻的烟味。看得五千赤衣卫们都有些傻眼,他们何时见过高大奢华精美的东洛郡尉府如此模样? 「看什么?!还不敢快救火?!」 魏强一边喊着一边带人往府里冲。 敌人没见到,所到之处,皆是慌慌张张忙于救火的下人。 魏强一把抓住一个端着水盆救火的下人,大吼道:「敌人呢?!郡尉大人呢?」,能把府里烧成这样,这是来了多少敌人?怎么现在一个都没看到?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被吼懵了的下人,弱弱道:「郡尉大人跑了啊……敌人……敌人也不知所踪……」 这火也得蹊跷,等他们回过神来后,已经满院子都是大火了。浓烟滚滚,什么都看不清,只是听见有人喊说是镇府军虎贲校尉带人打进来了,然后,人们就乱了,四处躲藏。 不知道敌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敌人是什么走的。 等他们意识到没有什么危险了,赶回来救火时,郡尉府外院已经被烧得不剩下什么了,郡尉大人也跑了…… 「废物!」 魏强又气又怒,红着眼睛,一脚将下人踢开。 那下人惨叫着,滚出好几米远,手上端着木盆也远远的摔了出运去。 正在这时,魏强突然听见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喊声,」郡尉大人跑了……郡尉府烧光了……藏宝室露出来了……好多金子……大家快去捡啊……」 这一嗓子喊得声音洪亮,宛如一道惊雷劈入人们心中。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不知从哪里跌落出来的几锭金子,滚落在地上,」叮叮当当「的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明晃晃、赤/裸/裸的金色照进了人们的眼睛里。 人们顿时被刺激到了,疯了似的,再也顾不得许多,像潮水般的往内院涌去。 连那五千赤衣卫都乱了起来。 「站住!」 「不要上当!」 「这是敌人的诡计!」 魏强暗道不好,声嘶立竭的大吼,想要阻止眼前的混乱。 可是,又哪里能阻止得了?! 人群已经彻底失控了。 黑暗中,沈千堂伏在郡尉府外院的屋顶上,手腕用力,将怀中的金块不时的扔向人群,让人群更加的疯狂,直到将怀中的金块全部扔完,看着自己造成的混乱,这才满意的脚尖轻点,整个人宛如夜枭一般轻飘飘消失在夜色中。 他还要赶去与魏校尉等人汇合。 这场混乱,由魏强带人杀了好些个下人和赤衣卫才算结束。 待到刀口滴血的魏强与东洛郡尉魏福海汇合后,天已经大亮了,而双方这才意识到,他们上当了。 中了沈家的计了! 「沈琼树?!「,魏福海看着狼藉一片焦黑的郡尉府,气得双眼猩红,浑身哆嗦,」我一定要你的命!」 「大人,沈家人已经安然渡过卧龙山,向正向伏牛山逃窜!」 郡尉府的探子快马加鞭来报。 「来得好!「,魏福海狞笑道,」沈家带着那么多粮草辎重,必然是跑不快的,给我传令下去,全力追击,消灭沈家军!」 想跑?!门也没有! 哪怕是个鸟路过他的地盘,他也要拔下几根毛来! 「是!」 众人领命道。 唯有牙门将魏强心有疑虑。 第83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他们在卧龙山上埋伏,让沈家给破了。 现在,沈家人会不会也学他们在伏牛山上打埋伏?! 那他们可就要栽大跟头了。 魏强急忙上前拦住,道:「郡尉大人,小心有诈!」 可魏福海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沈家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损失这么大,让他不去报复,眼睁睁的看着沈家安然全须全尾的离开东洛,那怎么可能?! 他一把推开魏强,额头青筋暴起,瞪大双眼,」有什么诈?!那沈家不过是一群老弱妇孺,又带着那么多的辎重,除了仓皇逃命,还能想什么?!」 「真当他沈琼树是个什么人物?!」 「就是!牙门将实在是担忧太过!」 「难不成是牙门将被沈家人吓破了胆?!」 魏福海的人七嘴八舌的挤兑着魏强。 魏强无奈,只得闭嘴不言,带人跟着魏福海往伏牛山的方向追踪而去。 …… 伏牛山。 山高林密,草木葱茏,山形似牛伏卧倒嚼吐草而闻名。 「大公子,魏福海果然来了!」,魏校尉眯起眼睛看着山下,压低着嗓门。 果然是个又蠢又毒的。 大公子沈琼树语气幽冷,」传令下去,待魏福海的赤衣卫踏进我们的陷阱后,便先扔滚石檑木配以箭雨……」 「告诉大家,我们的亲人就在牛伏山的出口处等我们。为了他们,我们必须尽数消灭这五千赤衣卫!」 他们只能决一死战,别无它法,亦没有退路。 逃出卧龙山并不代表结束。 以魏福海的贪婪和心性,他必不会就这么吃下这个闷亏,而是会不顾一切的追击他们。 他们带的东西太多,又多是老幼妇孺,再加上急行军强行通过卧龙山,若是执意前行,必是人困马乏,到时候被魏福海带人包围的话,他们就危险了。不如,在伏牛山休息整顿,以逸待劳,以他们养精蓄锐之师攻击魏福海的疲惫之师,在伏牛山斩断这条尾巴,让这条尾巴对他们再也够不成威胁。 哪怕这个选择会让他们沈氏有所伤亡。 伏牛山是他和花滟都认为是最适合打伏击的地点。 花滟与他担心的不同。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伏牛山是个最好的、最适合消灭魏福海的地点。 对于敌人……在花滟的直觉中,就是必须要被消灭的。 这是沈家护卫们第一次真刀真枪的与敌人短兵相见。所有人都伏在山顶的荒草之中,手上握紧武器,紧张得手心出汗,双目却紧紧的注视着山下的敌人们。 心‘咚咚’的狂跳,期盼着他们快一点步入大公子设定的伏击圈。 以两行对五千……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在这之前,他们都只是没有见过血的普通人。 可现在,就在下一刻,他们就要杀人。 让双手沾满血腥。 可他们没得选择。 伏牛山的出口处藏着他们的父母妻儿。 他们不能败,也不能怕!他们不能任由五千赤衣卫将他们团团包围,歼而灭之。 若是他们败了、怕了,那么,等待他们父母妻儿会是何等凄惨的下场,他们根本不敢想像。 再次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稳了稳心神,将身子伏得更低…… 近了……更近了…… …… 「郡尉,我们还是撤吧……」 「这伏牛山地势险要不照卧龙山差上半分,若是被沈氏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魏强自从踏进这伏牛山后,便一直心神不宁。 这伏牛山的地形比他想像中的更加险要复杂,是个同卧龙山一样适合伏击的好地方。 他们这一路行为,不见沈氏半点人影。 若不是这路上杂乱的脚步和深深的车辙,他都有些怀疑沈氏车队是不是走的这条路。 他这五千赤衣卫,从卧龙山强行赶回东洛郡尉府救援,又搜救灭火平乱,一夜未眠,现在又向伏牛山急行,不只是赤衣卫,哪怕是他也依然感觉到了疲累。 魏福海却恰恰相反。 一想到沈家的无数的财宝和粮食,也许就在不远的前方在等待着他,魏福海整个人就如同被打了鸡血般的精神。 满心满眼都是沈家百年财宝和一车车的粮食,魏强的话根本就听不进去。 只是一味的催促着赤衣卫们再跑快一点儿。 魏强见自己劝不动郡尉大人,只得自己加以小心,警惕的向两边的山头观望,打算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第一时间带着郡尉大人逃走。 风吹林动。 魏强只见南山山头草木微晃,隐有人影晃动,心中顿时一沉,刚要大声示警,就猛听见似惊雷般的一声怒吼:「敌人已进了包围圈了,兄弟们,动手!」 五千赤衣卫顿时乱做一团儿。 第84章 「有埋伏!」 「大家不要乱,听我口令,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冲出伏牛山!」 魏强心急如焚,一拉郡尉魏福海的马缰,就要往山口处跑。 可是,哪里还来得及?! 只听见」轰隆隆「的声声巨响,四面八方的山头上滚石檑木滚滚而下,伴随着阵阵箭雨,打得五千赤衣卫哭爹喊娘。 魏福海哪里见过这个阵势,顿时软了腿脚,打着哆嗦的喊着:「牙门将,护我!」 山上的沈家军见状心喜,滚石檑木扔得更欢。 只可惜,他们仓促到达伏牛山,所得滚石檑木着实有限,自带的箭矢也不多,若是能再准备得多些,定能将这五千赤衣卫尽数歼灭。 「他们没有滚石檑木了,快冲出去!」 魏强一把将魏福海胖胖的身子拽到自己的马上,一边大喜的喊道。 「大公子有令,绝对不能让他们冲出伏牛山!」 「杀啊!」 山上沈家军向山下的赤衣卫们发起了冲锋。 惨烈的厮杀,就在眼前! 伏牛山中杀声震天,山上山下,断肢残臂,血流成河。 这血有沈家护院的,也有魏福海那五千赤衣卫的,混在一处,不分彼此。 整个伏牛此时血气冲天,宛如人间炼狱一般。 沈瑶林和父兄族老及沈家下人一众老弱妇孺一起,守在伏牛山山外,心情沉重压抑。 她知道沈家迁移陇西这一路上,这种情况避免不了,沈瑶林心里也早有准备,可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沈瑶林还是无法接受。 她站在马车上,眼望着伏牛山的出口。 今天不知会有多少沈家的好儿郎,将再也走不出这伏牛山,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女公子,外面风凉,加件衣裳吧。」 烟年抖开湖蓝锦缎披风,替她小心的披在肩上,轻声道。 披风很暖,可是,沈瑶林依然感觉不到温度。 「为什么会这样呢?」,守在一旁的宝画睁着懵懂的双眼,「我不喜欢这乱世……」 每日里不是打打杀杀,就是疲于奔命。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哪有人会喜欢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只不过是无法选择而已。」 沈阳林秀眉紧蹙,无奈道。 天下大乱,早已经没有什么纲常伦理来约束,亦没什么道德法则来规范,只剩下了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为了争夺食物和生存权而战…… 今天会死很多人。 前一段时间,还热热闹闹坐在一起分食烤肉的人,今天有很多就会不在了。 沈瑶林的嗓子眼里就是堵了一团棉花一般。 她这时第一次想起了楚北决。 那个杀伐果断、城府极深的男人。 虽然,沈瑶林怕他,可是,不得不说,楚北决让沈瑶林很安全感。 这一刻,沈瑶林从心里希望楚北决能够早日平定天下,还百姓一个太平的日子。 不知道楚北决现在再做什么?是不是已经打算亮出獠牙,欲在乱世中一展身手。 所有的人都在静待这场大战的结果。 沈氏父子也不例外。 这一场仗,他们一定要打。 而且,要打得漂亮! 只有打出了他们沈家的威名,才能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只要他们沈家打赢了东洛郡尉秦福海的赤衣卫,才能震慑其它势力,让他们轻易不敢向沈家下手。 这一等便由中午一直等到月上中天。 伏牛山中的喊杀之声,才渐渐小了起来,最后,再无声息。 沈氏一族的人扶老携幼的等候在伏牛山的出口处,不知过了多久,才影影绰绰的在出口看到人影。 跌跌撞撞,摇摇欲坠。 惨淡的月光照在他们身上,满身伤痕,血迹斑斑。 是沈家的护院们。 终是他们活着回来了。 可是却有更多的人再也没能活着走出伏牛山,永远的留在那里。 山口处响起一片哭声。 有喜悦的,也有哀恸的。 沈瑶林裹了裹身上锦缎披风,泪眼氤氲,实在不忍再看下去,转身离开。 心里恍惚想着,不若到了陇西之后,与父兄商议,将沈氏陇西粮草再多卖些予楚北决,盼他早日平定这天下,让今日之悲剧,再不会重演。 …… 魏强战死! 魏福海也在混战之中,不知被谁捅了七八个窟窿,发现时人已经死的透透的,尸体都硬了。 五千赤衣卫全数歼灭。 这一仗,沈氏打得极为漂亮。 由必死的局面破局,成功反歼全部敌人。 沈氏付出的代价是近五百人的牺牲。 第85章 这在沈家看来,已是极难承受的死亡,可是,在很多势力的眼中,却是一场极其可赞的胜利。这场伏击战让人们意识到了沈家虽然人数不多,却仍是个不好啃的硬骨头。 想要啃下它,要先掂量一下自己会不会被崩了牙。 也让各方的心思安份了不少。 沈家在伏牛山休整了两天。 将战死的沈家护院们埋了,整理好死亡人员名单、发放阵亡抚恤金、将阵亡护院的遗属重新划入新的小队,将松散的建制不全的小队打乱重新编排…… 这一系列的事情又都是由沈瑶林来处理的。 沈氏父子想拿过来自己做,却被沈瑶林将他们撵回去休息去了。 这几天,两人累坏了。 最后,无奈,沈氏父子指派刘监军来帮手。 其实,大部份的工作都被刘监军和沈千予抢了去,可是,领取银钱还是要由沈瑶林签名才能到大总管那里领得出。 沈瑶林看一个名字,掉一滴泪,等所有的抚恤金都发完,两个眼睛已经肿成了泡,没法看了。 …… 两天后,沈家动身向平中而去。 「平中过后就是陇西了……一切都会好的……」 马车摇晃,沈瑶林闭着眼睛由着无忧为她上药。 因为闭着眼睛,她并没有看见清雅隽秀的无忧听完她说的话后,上药的手不由得为之一顿,眼色微敛,片刻后才恢复如常,温和道:「女公子这几日便闭目休息吧,以免用眼过度。」 沈瑶林睫毛抖了抖,感受到眼睛上药布的重量,又丧气的说:「我倒是想睁开,我这儿睁得开吗我?!」 「每次遇到你,我就要遭一回罪。」 「这回又不知要瞎上几天?」 沈瑶小声林嘟嘟囔囔道。 她这就完全是迁怒,不讲理了。 无忧的耳力极好,听完了沈瑶林的话,他一边收拾药匣一边淡淡回道:「女公子这话错矣。」 「是女公子每次先遭罪,后由贫僧来医治的。」 沈瑶林樱唇微张。 无忧这家伙居然学会吵嘴了?! 生气了?! 这可太难得了。 她竟然把无欲无求的无忧和尚给气得开了‘嗔’戒?! 沈瑶林眼珠‘咕噜噜’的乱转,真想看看无忧现在是什么表情,只可惜,眼前一片黑暗,只能是想想。 「女公子,您快老实一些吧。」 「您那眼皮子肿得又红又亮,都只能睁开一条缝了……若不是无忧大师在,看您这一路可怎么办?」 烟年用手轻轻压着沈瑶林的眼睛,不让她乱动,心疼得抱怨着。 「日后这活儿,您还是省了吧。」 「您心软。」 见不得那些死啊、活啊的事情。 她家女公子金尊玉贵的养着,皮肉娇嫩得很,若是回回这样肿着眼睛回来,她还活不活了。 「好啦……我知道了……」 「等日后到了陇西,自然也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当然也就用不着我了。」 沈瑶林这样想,对陇西就越发的充满了期待,连语气都多了几分欢快。 「女公子,很期待到陇西?」,无忧白衣翩然,盘膝而坐,眼底幽静深邃。 被蒙着眼睛的沈瑶林没有觉出任何异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后,由衷的说道:「不只是我啊,整个沈氏的人,都盼着能到陇西,过上安稳的日子呢……」 一路的长途跋涉,他们已经走了近三分之二的路程了。 众人身心俱疲。 越是如此,越是对安定的生活无比的渴望。 现在,陇西几乎是整个这剩下来活着的一千多人的精神支柱了。 若是没有这个盼头,怕是早受不了这样的苦了。 「可陇西也未必就安稳啊……」,无忧的声音轻得不近可闻。 沈瑶林沉默。 片刻后,摸索着,脸朝向无忧的方向,流云般的长发没有束起,披散于腰间,慧黠灵动的双眸此时被白色的药带蒙着,凭添了几分脆弱的病态美,却依旧仙姿玉色,不染纤尘。 「若是楚北决也输了,这天下间,就再难有一块平安的立足之地了。」,相对于其它势力,沈瑶林更相信楚北决一些。 无忧身子微微一震,「女公子竟如此信他?!」 「是!」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他们只能坚定的前行。 沈瑶林要将这种信念传达出去,让周围的人对明天充满希望,打起精神。 无忧沉默了良久,才怅然叹道,「女公子说的没错。」 「大将军楚北决确实是文韬武略天下第一人。」 「若是连他都无法平定天下,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的话,贫僧也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担此重任……」 第86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无忧的眼神悠远,微微有几分失神。 烟年看在眼里,心头浮现几分怪异。 往日里无忧大师都是澄静淡然的,何曾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没等她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无忧就已经拎起了自己的药匣,敲了敲车壁,示意马车停下,「女公子,贫僧会每隔两天为您换一次药,请您切莫贪书用眼过度。」,无忧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见沈瑶林乖巧点头后,便掀开车帘,自行跳下去离去。 烟年歪了歪脑袋,心中暗笑自己。 果然是她想多了。 沈瑶林的眼睛换了两次药后,便已经彻底好了。 而此时,他们也到达了平中。 也许是因为沈家在伏牛山尽灭了魏福海的赤衣卫,沈家护院经历了血与火的历练之后,越发凶恶难惹。这一路行来,各方势力到是安分得紧。偶尔有几方势力的探子尾随其后,也尽数让沈千堂给杀了灭口。 这么一来,倒真的震住了一些人。 就在沈瑶林以为她们沈家会这样一直平平安安走出平中,到达陇西之时,他们在平中辖下最大的淮阳郡被淮阳的流民们包围了…… 寸步难行。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百福闺秀》卷一 作者:蓝浅 02、《百福闺秀》卷二 作者:蓝浅 03、《百福闺秀》卷三 作者:蓝浅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