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小幸俏娘》 第一章 好冷。 风是冷的,冬阳是冷的,空气是冷的,大地是冷的,人是冷的,心,更是冷的。 十六岁的裴恩孤身站在高处冷眼看著脚下这片萧瑟凄冷的大地,两行清泪冰凉的贴在他的脸上,脑中不断回响著刚刚义父跟他说的话。 「小恩,你爹被人杀死了,你娘也死了,她是自杀死的,还有你妹妹裴苓,她侥幸逃过一劫,不过她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爹死了?让那个邵家的人给杀了?娘也死了?是自杀死的?还有小他六岁的妹妹,她失踪了?他在一夕之间,失去了最挚爱的家人,换做是任何人都不能承受如此重大的打击,更别说他只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了。 迎面袭来的冷风无情地吹在他的脸上、身上。他不知道自己站在此处多久了?寒冷的空气冻结了他的心、麻痹了他的思考,除了「冷」,他再也感觉不到其他的了。 「大哥哥,你在哭吗?」 有个稚嫩悦耳的童音在他身后响起。裴恩僵硬的转过身体,映入他蒙眬眼帘的是个年约八、九岁,容貌清秀可爱的小女孩。 她眨著圆滚滚的大眼睛,面带好奇的打量著他,然后,她把小手伸进裤子的口袋,掏了老半天,小手伸出来时掌心堆著六、七颗用五颜六色的纸包成的糖果。 「哪,我的糖果都给你,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她见他不伸手来接,主动拉过他冰凉的手,把糖果一古脑的全塞给他了。 她小小的指尖传来她的温暖,神奇的驱走了他身上的冰寒。在他最感绝望无助的时候,这个笑脸灿烂的小女孩就像老天爷派来安慰他的仙子一样。「大哥哥,不要再哭了哦!」小女孩不放心的叮咛他。「我走了,再见。」她挥挥小手,小小的身子很快地消失在他面前了。 她走了,带著她的笑脸走了,不过,却把温暖留给他。风,依旧是这般冷冽,他的身体是冷的,心却是温暖的。她的出现带给他短暂的温暖,即使短暂,却让他珍惜不已。 小女孩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深印在他心中。尤其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再见。再见?他们还能再见吗?萍水相逢的两人,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即使以后有机会能再见面,她还会记得他吗?不管她是否会记得他,裴恩很确定一点--他会永远记得这一天的,在他痛失家人的这一天,曾经有个小女孩用她的温暖融化了他冰冻的心。 ***** 六年后。 在黎明前那一段短暂的黑暗中,裴恩出现在杀死他父母亲的元凶--邵世勋所居住的邵家堡。 等了六年,裴恩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今天,他要亲手结束掉邵世勋的生命,为他惨死在邵世勋手上的亲人报仇,还有他的妹妹裴苓。邵世勋这畜牲,实在太卑鄙恶毒了,他不但害死了裴恩的父母,更可恶的是居然还把当年才十岁,亲眼目睹爹娘死在眼前、承受不住此巨大打击而丧失记忆的裴苓带至邵家堡收养她,还另外替她取了个「无忧」的名字。老天爷可怜他,让他在找邵世勋报仇之前和失散了六年之久的妹妹重逢,而她也恢复了记忆,认了他这个哥哥。 只是,他的妹妹裴苓,也就是邵世勋的无忧,居然爱上了邵世勋那个人面兽心的大魔头,因为爱他,所以她不愿杀了他替他们的爹娘偿命,她还劝他这个做哥哥的不要找邵世勋决斗。这怎么可能呢?六年了,裴恩背负这个血债已经六年了。这六年来,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日夜疯狂的练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手刃杀他爹娘仇人的这一天吗?所以,他来了,不听裴苓的劝阻,他是抱著必死的决心来的。今日这一战,不是邵世勋死,就是他亡,他们两个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清晨第一道曙光打在裴恩和邵世勋身上,紧张肃杀的气氛已上升到最高点。裴恩拔出剑来杀气腾腾的瞪著眼前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突然飞身冲向他,从他身上刺去。 没有想到邵世勋不躲不闪,身子动也不动地迎接他这一剑,他大惊之下硬生生收回剑,只听到「嘶」地一声,邵世勋左手袖口让他划破了一道长长的裂口。 「你为什么不还手?」裴恩气急败坏地大吼大叫。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要还手的。」邵世勋看著他说:「我欠你们裴家两条命,以命抵命,天经地义,我凭什么还手?」 「你……」裴恩差点气得没有当场吐血,他愤怒的指著邵世勋骂道:「原来你早就打算任我宰割,邵世勋,你真是个卑鄙的小人,你这算什么?你以为我会杀一个手无寸铁、打不还手的人吗?」 「你当然会。」邵世勋说:「因为我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要不要还手是我的事,要不要杀我是你的事,难道你不想杀我吗?你不想替你的爹娘报仇吗?」 报仇,对,他要报仇、他苦撑了六年为的是什么?他用尽心力钻研武学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一天,为了要亲手报此血海深仇。管他还不还手,管他什么江湖道义,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杀了眼前这个人不可。 「邵世勋,你觉悟吧!」再也没有疑虑了,裴恩握紧剑柄直直的向邵世勋冲过去。 死吧!邵世勋。在长剑没入邵世勋的身体之前,裴恩忽觉眼前白影一闪,接下来他眼睁睁的看著自己来不及收回的剑刺进裴苓的腹中,她用她的身体救了邵世勋一命。 「苓儿--」裴恩大叫著,他的世界在这一瞬间支离破碎了,他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妹妹…… ***** 悬崖上,有个高大颀长的身影伫立著。他身上的白衣随著自深谷里吹来的劲风飘荡不已,拂动的发丝遮去了他半边的脸,即使如此,还是可以一窥他年轻俊秀的脸。 面如冠玉,剑眉入鬓,他的相貌英气逼人,却又俊秀过人,可以说是集威猛和斯文于一身,是刚与柔俱备的结合。可是,在这样超凡的俊脸上却有著深深的落寞和孤寂,还有超出他年龄的成熟和沧桑。他在悬崖边不知站了多久了,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站在那儿,深不可测的双眼茫然的看著前方。 「危险!」突如其来的一股外力压向他,待他定神一看,看到的是一头好黑好亮的长发,和压在他身上又柔又软的少女躯体。 「你是谁?」裴恩用力地推开这个不速之客,要不是他一时失了神,拥有一身高强武艺的他岂有这么简单就让人接触到他的身体?他跃起身,全身戒备的盯著躺在地上的少女。 「你真失礼,人家救了你,你还推人家,也不把人家扶起来。」少女连珠炮的抱怨一大串,自己慢慢的站起来了。 她仰起脸看他,这时他总算看清楚她的容貌。雪白的脸上嵌著一双又圆又大的黑眼珠,小小的鼻、小小的嘴,她不像他唯一的妹妹苓儿那般美丽;苓儿是那种会让男人怦然心动的美人,眼前这位少女没有她那种能吸引男人的柔美,与其说她「美丽」,倒不如用「可爱」形容她来得恰当。她是可爱的,特别是她现在用这种认真又好奇的眼神看著他的时候。 「咦,你怎么不说话呢?难道你就是用这种态度来对你的救命恩人吗?」她可爱的小脸明显的呈现怒气。 「救命恩人?你是指你自己吗?」 「不是我还会有谁呀!」她眼带责备的瞪他。「如果不是我及时拉住你,你此时早已掉下悬崖跌个粉碎了!」 裴恩有趣的看著她。「你不会以为我要跳崖自尽吧?」 「难道不是吗?」 「哈……」裴恩终于憋不住想笑的冲动了。他一面笑一面说:「站在悬崖边就表示我要跳崖自尽吗?我要是真想了断自己的性命,什么法子都有,我何苦要选择这种死无全尸的笨方法呢?小姑娘,你也太会乱想了吧!」 少女张大眼睛看著他的笑容,听著他的话。「你笑起来很好看耶!」她笑吟吟的说。 「什么?」裴恩一呆,这是什么话啊?没头没脑的。 「我说的是真的。」她语气慎重的说。「你笑起来,仿佛连眼睛都在笑,好看极了,哪像刚才……」她吐吐舌头,一脸害怕的样子。「刚才我看到你的侧脸,阴沉沉的让人看了就害怕,好像万念俱灰,想一死了之的样子,所以我才会以为你想要跳崖自杀的嘛!」 裴恩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有吗?他的脸看起来真的就像她形容的「万念俱灰」的样子吗?他知道自己不常笑,老是冷著一张脸,可是他没有想到他的脸竟然会让人误认为他要自杀,他怎么想也想不到。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他看著她,不由得放松脸上的肌肉,他可不想人家又把他看成要自杀了。 「我叫小幸。」少女眨著无邪的大眼说道。 「小幸?」好奇特的名字啊! 「是捡到我的谭婆婆替我取的名字。她说『幸』就是幸运和幸福的意思,她希望我能永远幸运,并能永远幸福的过日子。」她对他说话的口气,好像当他是已认识有一段时间的朋友一样,完全不像才刚认识的人。 捡到?她是孤儿吗?裴恩不禁心生怜惜,不过只有瞬间。虽然只有一瞬间,对他来说也是很稀奇了;因为,他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打从他下定决心要报仇开始。 「我姓裴,单名一个恩字,恩惠的恩。」他轻轻地朝她颔首,「小幸姑娘,刚才的事谢谢你了,再见。」他越过她,踏上通往山下的小径。 「等一下,你要去哪里?」小幸娇小的身躯追上他。 「下山。」他继续向前走。「你不许我死,难道也不许我下山吗?」对她的「过分关心」他有些不耐烦了。 「我说等一下嘛!」她跑到他的前面,小脸因跑得太快而涨得通红。「你要下山,我也要跟你下山。」她微喘著气说。 「随便你。」裴恩话说完后继续向前走,不过他刻意放慢速度,好让她跟得上。他不心软,「心软」这个名词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只是怕她一个女孩子走山路比较吃力,况且现在天色快暗了,留她一个人在山上难保不会有危险,所以应该说是他的「正义感」作崇,不是他「心软」。 就这样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他们走完崎岖不平的山路,到达山下了,这时天色已经完暗下来了。 「裴恩,谢谢你。」小幸是指她下山时裴恩不时在她快跌倒时扶她一把。 「没什么。」裴恩黑亮慑人的眼眸在她脸上搜寻。「这山路难走得很,你一个女孩子跑去山上做什么?该不是你神通广大,预料倒我会跳崖自杀,才跑上山来的?」他半是好奇,半是开玩笑的问。 「我是……」小幸咬著薄薄的下唇,面有难色,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她不回答他的问题,他也不勉强她。「咱们就此拜别吧,保重。」他转过身,才走了几步,后面传来的细碎的脚步声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并回过身去。 「你还跟著我干嘛?」他冷漠的道。 小幸没有让他冷冰冰的脸孔吓到。「我一定要跟著你呀,我怕你想不开又要自尽了!」她理直气壮的说。 裴恩有些惊愕的看著这张认真的小脸。不会吧!这未免也太荒谬了吧,难道他真的就是长了一张非自杀不可的倒楣脸吗? 「大小姐,我跟你保证,我刚才没有,以后也不会自杀的,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他用最大的耐心对她说。 小幸脸色凝重的摇著头。「我怎么可能会放心嘛,你明明就是骗人的。」 「我……骗人?」裴恩快被她弄得精神分裂了。 「你一定是想把我支开,然后再去自杀对不对?」她一口咬定他会再死第二次。「我一定要跟著你,绝不让你再做傻事的。」 听她自以为是的口气,再看她严肃执著的脸,裴恩不由得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小幸痴痴的看著他,他笑起来真的是很好看呢! 裴恩摇摇头,他真的被她打败了。这小妮子,一心只为别人想,难道她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吗? 「你不担心你自己吗?」他收起笑容,换上他一贯冰冷的面孔。「你不怕我临死前欺负你?」 「你会欺负我吗?」她天真的问。 「你怎知不会?」他吓唬她。「你又不了解我这个人,不是吗?现在天已经黑了,我们俩孤男寡女的……」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小幸充满自信的说道。 「何以见得?」 「我看你不像,而且,我相信自己的感觉。」 「有时候不能只凭感觉来判断是非对错的。」裴恩很怀疑像她这么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女孩,到底是如何在这险恶多变的江湖上生存下来的? 「小姑娘,给你一个忠告,有时候你还是不要太相信自己的感觉比较好,因为人心是难测的。」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快速的说:「我言尽于此,再见。」 哇,他怎么又丢下她了?小幸紧追著他的背影跑去。「裴恩,你别想丢下我,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愿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她非得阻止他寻死不可。 傻瓜,你是追不上我的。拥有一流轻功的裴恩加快脚步,一会儿就将小幸急切的呼唤声抛得远远的了。 ***** 「很痛吗?」裴恩轻揉著小幸细小白皙的右脚脚踝问道。 「嗯,是有一点点痛啦!」事实上小幸痛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对不起,我跑得太急太快,一时没注意就摔倒了。」 裴恩摇著头说:「是我不好,如果我不让你追著我跑,你也不会扭到脚了。」 刚才他听到小幸的哀叫声时,己经来不及了,他吃惊的看到小幸趴在地上,右脚脚踝青紫一片,他连忙抱她起来,将她放在一棵梅树下检视她的伤势。 「等明天天亮我找些草药,敷在你脚踝上应该就没有问题了。」 「你懂什么草药可以治病痛啊?」小幸崇拜的看著他。 「我只懂些皮毛而已。人在江湖,有些事非得靠自己不可。有时受了伤,在找不到大夫的情况下,只得靠这些草药救命了。」裴恩侃侃而谈,这实在不像他,他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哪。 「那么,裴大夫,请问你我的脚什么时候才会好呢?」小幸俏皮地问。 「我看不是很严重,大概过几天就会好了吧!只不过可能要有两、三天不能动到右脚了。」 「是吗?」 「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裴恩对她轻松自若的态度感到奇怪。 「我担心什么?」小幸笑得好甜。「反正有你在我身边,不是吗?」 裴恩在心中暗叹一口气,他可不像她还笑得出来。他本来是想逃开她的,没想到弄巧成拙,这下子他更离不开行动不便的她了。裴恩啊裴恩,你是咎由自取啊! 半个时辰后,他们前面升起了温暖的火堆,让秋天的夜不再显得寒冷。裴恩倚在树旁,看著正在吃他采回来的野果的小幸,轻声的问道:「味道还可以吧?」 「嗯,很好吃。」她吃得津津有味的。「你不吃吗?」 「我不饿。」因为天黑视线不佳,裴恩采到的野果有限,他全给她吃了。他不是不饿,只是她看起来比他还饿上好几倍的漾子。 「慢点吃,别噎著了。」他怕她连手指头也一并吞进肚子里去了。 「哗!」小幸狼吞虎咽一下子全解决掉了。「吃饱的感觉好好哦!」她发出满足的叹息。 「怎么,你常常吃不饱吗?」 「有时候啦!」在熊熊火光映照下的小幸,白皙的脸庞增添不少艳丽。「饿肚子对我而言,早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我习惯了!」 饿肚子习惯了?!裴恩又问:「你的谭婆婆呢?她对你不好吗?不给你饭吃?」话一问出口,他不禁自忖:「裴恩,你今天还不是普通的多话呢!你问这些干什么?人家有没有饭吃干你何事呀?你什么时候学会『关心』这两个字的?」 小幸察觉不到他此刻内心微妙的变化,即使他脸上泄漏了什么,她也不会注意到的,因为此时的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谭婆婆她对我最好了。她捡了我,供我吃供我住,把我当她的小孩一样看待,可是在我八岁那年,她……」小幸吸著鼻子,哽著声音说:「她得了重病,结果一病不起,死了……」 她强忍痛苦的摸样让裴恩「又」对她心生怜惜了。怎么又来了!一天之内两次?裴恩觉得今天自己是不是中邪了?这是…… 「抱歉,让你想起伤心的事。」裴恩尽可能语气平和的说。 「我没事。」小幸迅速地抹去眼角的泪。「对了,说说你自己吧!」她语调轻快的说。 「我?我没什么可说的。」 「怎么会呢?」小幸很感兴趣的问道:「你的家人啊?你原籍何处啊?这些我都想要知道呢。」 「我的家人早就不在了。」裴恩面无表情的。 不在了?小幸抱歉的看著他:「对不起,我不知道……」她顿了一下,很小心的再问:「你说不在的意思是……」 「不在了就是不在了。」裴恩突然烦躁起来。他瞪向她,没好气的说:「你不睡吗?明天一早我还要赶路呢。你若不想我抛下你,就赶紧睡吧!」 他强迫的语气哪能让她迟疑片刻。小幸很快的躺下来,很快的闭上眼睛,可是,她偏偏就是睡不著。 「对不起,我惹你生气了?」她怯怯的看著他俊美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侧脸。 「没这回事。」裴恩不好意思的道。「是我不对,我……不善与人交际,我不大会说话。」他很后悔自己不该对她发脾气的,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家人是他胸口永远的痛呢? 「快睡吧!」他温柔的声音缓缓的飘进她的耳朵里。 小幸半垂的长睫毛闪动著笑意,她轻喃道:「裴恩,我很高兴认识你。」语毕,她阖上眼睛,进入梦乡了。 「我大概……也是吧!」看著她沉睡的无邪容颜,他不善微笑的脸泛起了一丝丝的笑容。 第二天的中午,他们来到一个小镇。 裴恩背著小幸,找到一个大夫替她治脚伤,然后两人在街上找了个面摊坐下来吃面。 「裴恩,你好厉害哦!」小幸兴奋的说。「大夫也说我的脚再过两、二天后就会痊愈,这和你说的一样呢。」 裴恩低头专心吃面,没有应她的话。 经过一天一夜的相处,小幸也已习惯他的冷漠了。其实这一路走来,通常都是她一个人在说,他偶尔会应几声。「裴恩是长得很好看,可惜是个怪人。」这是她目前为止对裴恩下的评语。 「对了,你打算上哪去啊?」她又问他。 裴恩终于把注意力从面移到她脸上了。「我没有打算去哪里。」 小幸大喜。「没有目的地的流浪,太好了,和我一样。」她期待的看著他,「我们就结伴同行吧,这样也有个伴,你看怎样?」 裴恩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你是怕我再自杀吗?」 小幸想了想,「也是啦,不过最主要的是因是,是……」她努力地想了又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在心中问著自己,她为什么非跟著这个人不可呢?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其他的她一无所知啊!为什么她会对他没有戒心,放心跟著他呢? 「是什么呢?」裴恩有趣的打量她苦恼的脸,他不知道自己刻意装出冷酷的脸悄然地现出了微笑。 小幸怔怔的看著,对了,就是这张笑脸,她喜欢看到他笑,所以,她想留在他身边,即使她对他还不熟悉。 可是,她不能说啊,这样说岂不是太不害臊了?于是,她低著头,支支吾吾的说:「因为,因为你太沉默了嘛!」 「我太沉默了?」 「对呀!所以你需要一个人跟你说话,给你解闷,这样你就不会太无聊了对不对?」 裴恩推开空了的面碗,擦擦嘴,慢条斯理的说:「我一直是一个人的,我很习惯这种孤独的生活,所以……」 「所以你需要我来改变生活。」小幸抢著把话说完,才觉悟到自己太大胆过分了。「对不起,我……」她羞得把脸转向一旁,不敢看他的脸。忽然,她推开椅子站起来,一跳一跳的往街上奔去。 「小幸……」裴恩丢下面钱,追了过去,他在街道的转角追上她,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公公就蹲在他们面前。 「好心的公子、姑娘,施舍几文钱给我老叫化子吧!」老公公缺了好几颗牙齿的嘴巴含糊的乞求著。 小幸不加思索的从怀中掏出一锭白银,放进老公公手上的空碗里。 老公公惊喜的看著空碗,揉揉眼睛再看,看完又揉揉眼睛,好像不相信居然有人会给乞丐一锭白银。一锭白银耶,可以花上好几年的。 「我们走吧!」小幸拉拉裴恩的衣袖,然后爬到他背上让他背著走。 「你出手还真大方啊!」裴恩对那锭白银的来历很是好奇。「那银子真是你的?」 「当然是我的,那是我全部的家当呢!」 「什么?全部的……」裴恩转头过来,惊愕的对她吼:「你的意思是你全部的财产只有那一锭白银,而你竟然随随便便就把它送给别人了?」 「什么随随便便的!」小幸嘟起小嘴说。「你也瞧见啦,那个老公公多可怜啊!不要说是一锭白银了,要是我身上有一锭黄金,我也要送给他。」 「你……」裴恩放她下来,然后,他试著婉转的和她沟通,「小幸,我不是反对你做善事,可是你也要量力而为啊!」 「我是『量力而为』啊!」 「你那不叫『量力而为』,叫『打肿脸充胖子』。」裴恩真想一掌打醒她,看她能不能不要如此天真。「你把你全部家当都给人了,那你自己呢?你打算拿你自己怎么办?」 小幸耸著肩说:「我没想这么多耶!算了,人家不是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钱,再赚就有了嘛,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对不对!」 「哼!」裴恩对她如此慷慨豁达的个性不敢领教。「你不怕你这艘船过桥还没过一半,就四分五裂了!」 「我才不怕呢!」她笑嘻嘻的说。「我还有你呀!你不会饿死我的,对不对?」 「我?」裴恩望著这张可爱的笑脸,就算想生气也生气不起来了。天哪,他到底是走什么狗屎运啊?平白无故多了个这么沉重的包袱,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了,还得分神来照顾她?他突然有种感觉,这个叫「小幸」的少女是硬要赖上他了。 第二章 事实上,有小幸陪伴的日子,要比裴恩之前所过的日子有趣多了,这点他不得不承认。 三天后,小幸的脚伤就完全好了,可是她依旧紧跟著他,就像一条忠狗一样。其实裴恩大可狠下心与她分道扬镳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朋友这么简单,也许连朋友都谈不上,他可以不管她的。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自认心肠比石头还硬的他,竟然「狠」不下心来,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自他十六岁以来,他一直习惯一个人生活的,习惯清静的他居然能忍受一个像麻雀一样的女孩每天在他耳边吱吱喳喳说个不停,而且还长达十多天?这可能吗?他自己也不相信。 也许,是因为小幸的天真活泼,为他增添了不少欢笑,说真的,这十几天来,他笑的次数比他过去五年来加起来的次数还要多;也许,是因为小幸身无分文,他才不忍心丢下她的吧?又或者是他实在是孤单太久了,需要有人陪在他身旁?又或者是有其他他还不知道的原因? 反正,他就是丢不开小幸了。与其说是小幸死皮赖脸缠著他,倒不如说他自己舍不得离开小幸吧?也许吧?他自己真的不清楚,他曾想过,假如有一天小幸不在他身边,他会如何?他无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他只知道已经习惯每天看到她可爱的笑脸和听到她清脆有如银铃般的笑声的他,已经习惯这种快乐的感觉,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种日子不要太短暂,多一天他就多一分满足,多一分快乐。 在不知不觉中,他已习惯小幸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虽然他没有表现在脸上,但事实上他已全盘接受了她。小幸的天真和多话并没有带给他困扰,他最大的困扰是小幸的「好心」。 她的「好心」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只要让她瞧见人家有困难,不管是哪一种「困难」,她都会挖他身上的钱丢给人家,她散播爱心的对象不只是人,连阿猫阿狗都插上一脚,有病的带它们去看病,没病的想办法去弄些剩饭剩菜来喂它们,由于她的善行到后来严重的影响到她及裴恩生存的权力(她每天都向他要钱去帮助别人,就算他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应付她啊!),所以裴恩学乖了,他被她训练成只要他一瞄到任何有「可怜」状的「动物」,他二话不说扛起她就跑,根本不给她机会去散播她的爱心。 「裴恩,你怎么每次都这样?」一次、两次,到后来小幸忍不住抗议了。 「你不觉得你太滥情了吗?照你这种来者不拒的做法,赶明儿个就换我们到街上向人乞讨去了。」 「可是,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救不了世上所有可怜的人的。」裴恩冷酷的说。 小幸迷惑的看著他。「裴恩,有时候你真的让我觉得……」 「很无情是吧?」他接门。 「不是无情,是……」她艰难的说。「好像你只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事物你根本不去关心、去感觉……」她担心的看著他。「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 裴恩摇摇头。「我不会生气,因为你说的对极了。」他一脸平静的说:「一般人所能感受到的喜怒哀乐,我很难去感受到,因为……我早就麻木了,早就没有感觉了。」 说到这儿,他就不再说了。就和之前的情况一样,每当小幸想要多了解他,他就躲进自己的保护壳里,让人进不到他内心的最深处。小幸真的想多了解他一些,但是就是没有办法,他就像道难解的谜,和他在一起快二十天了,她除了知道他的名字以外,对他还是一无所知,小幸为此感到可惜,也感到遗憾。 不过话说回来,她自己还不是一样吗?即使她早巳拿裴恩当自己人看待,她还不是不能完全对他坦白?像是那一段最折磨她的痛苦的过去…… 这天,他们来到了一个人多热闹的城镇,在天黑前,他们住进了一家干净宽敞的客栈。 小幸摸著软软的床、软软的被,将洗完热水澡的身体横卧在舒适的床上,好满足的嚷道:「哇,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床了,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哦!」 这样就觉得幸福啦?裴恩不禁微笑的看著这个容易满足的小女孩。「不过还是委屈你了,为了省钱,我们不得不同住一间房。」 「嗯,没有关系的。」小幸吐吐舌头说:「都是我害你快山穷水尽的吧,对不起哦!」 「你知道就好。」裴恩一时玩心兴起,也学她吐吐舌头。 「哇,你吐舌头的样子好可爱哦!」小幸惊叹著。 裴恩失笑,「你当著一个男人的面说他『可爱』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好啦!时候不早了,快睡吧!」他催她睡觉,自己则躺在铺奸被子的地上。 没有多久,他的耳边就传来她平缓的呼吸声。她睡著了,真快。 裴恩用手撑起头来仰看著她安祥的睡容,说真的,他还挺羡慕这小鬼的,无忧无虑的,对任何事情的看法都那么的直接、坦白,对感情也是一样,她从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感情,不像他,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喜欢的是什么,他迷失自己已经太久太久了。 「啊--」沉睡中的小幸这时突然尖叫了起来,她双手乱抓、乱挥,身体也不断挣扎扭动著。 裴恩跳了起来。他扑向她,抓住她狂乱的手。「小幸,你怎么了,作恶梦了吗?」他心急的喊她。 「不要!不要!」小幸闭得紧紧的双眼迸出两串泪珠,她歇斯底里的哀叫道:「不要伤害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 「小幸!」裴恩拉起她,将她颤抖不已的躯体紧紧的搂在怀中。「小幸,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我啊,裴恩,你的裴大哥啊!你快张开眼睛看看。」 他温柔的呼唤唤回了她迷乱的神智。她张开泪水模糊的双眼,恍惚的看著他。 「裴恩?」 裴恩摸摸她冒著冷汗的额头。「作恶梦了,嗯?」 恶梦?是啊,是她想挥也挥不去,忘也忘不掉的恶梦啊! 「来,喝口水吧!」裴恩倒了杯茶递给她。 小幸顺从的喝完杯中的茶,握著杯子的手慢慢的不再发抖了。 裴恩把杯子放回桌上,坐在床沿仔细看著脸色发白的小幸。「觉得好些了吗?」 「嗯。」小幸犹存泪痕的脸看起来是如此的无助、可怜。裴恩叹了口气,轻声道:「你有话想对我说吗?」 她有些受宠若惊的望著他,「你愿意听我说?」因为真的很难得,裴恩老是嫌她话多,嫌她太吵,他总是想尽办法要她闭嘴的,现在,他竟然要求她张开嘴巴,这不是「难得」是什么? 裴恩点点头。没错,他想听她说,就因为是她,不是别人。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谭婆婆吧。」小幸深吸口气,娓娓道出:「大概是在我三岁的时候吧,她捡到我,一个被遗弃在路边,身穿华服,哭得声嘶力竭的小女孩。」她现出苦笑?「谭婆婆用性命跟我担保说那时我身上穿的、戴的全是些精致昂贵的东西,只可惜那些东西都变卖了,没能保留下来,要不然那些衣裳、首饰可以证明我是出自有钱人家的小孩呢。」 裴恩同情的凝视著她:「你是说你的父母遗弃了你?」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不知道。」小幸一向充满欢笑的小脸现在满是愁容。「三岁太小了,小到在我遇见谭婆婆之前所发生的每件事一点记忆都没有。我记不得我有没有爹娘,记不得他们长得什么模样?我也不记得我住在哪儿,有没有兄弟姊妹?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的生命里就只有谭婆婆一个人了。」 短短的几句话,隐藏著多少不为人知道的痛苦啊!裴恩此刻心中充满了对小幸的疼惜,他没想到她竟然比他还要可怜,至少他还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小幸,你恨『他们』吗?」他说的「他们」是指遗弃小幸的父母。 小幸很快地摇摇头。「我不恨他们,真的。因为我不知道事情发生的真正原因,而且我相信他们,我相信没有任何父母会狠心遗弃自己的亲骨肉的。」 「我也相信你。」裴恩由衷的说。「如果我是你爹,我绝不可能不要你这么可爱又善良的小孩的。」 可爱又善良,他的赞美让她好高兴,她红著脸继续说:「谭婆婆她也是孤独一个人,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死了,靠著几亩田地的田租维持生活。她见我幼小可怜,好心的收留了我,她是个好人,待我极好,她像我娘,也像我的家人,她让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我,过著不虞匮乏的生活,我很感谢她,真的。」想起谭婆婆对她的好,她明亮的大眼泛起了泪光。 「可惜好人不长命,谭婆婆在我八岁那年死了。」她痛苦的说。「到这个时候,我真的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她抹去滑下脸庞的泪,悲哀的说:「谭婆婆生病时为了替她治病,我把她那几亩田地全都变卖了,谭婆婆死后,我已是一无所有,为了生活,我进了镇上首富崔家做奴婢……」 「八岁的奴婢?」裴恩皱起了浓眉。 小幸无奈的道:「没有办法啊,八岁的小孩能做什么?大家都是为了讨一口饭吃啊!在崔家,有十几二十几个奴婢,可能是我年纪最小吧,常常会被人家使唤来使唤去的,我又常做错事,所以三天两头的就挨棒子,一直到我十七岁,还是常常被打。」她看到裴恩凝重的表情,连忙笑著解释:「其实不只我被打啦,大家几乎都被打过,我想可能是我老是做错事,笨手笨脚惹人嫌,所以才会……嘻嘻。」 裴恩无言的看著她强颜欢笑,他为她感到心疼,他第一次为家人以外的人感到心疼。 「你是说你在崔家做了九年的奴婢,被打了九年?」一向冷静的他为小幸悲惨的遭遇难得激动了起来。 「对呀!」小幸叹气的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九年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想想还觉得不可思议呢。」 裴恩猜测的问:「最后你终究忍耐不了了,所以才逃出崔家的吧?」 「不,不是。」小幸垂著眼帘,吞吞吐吐的说:「是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我才会……」她身体又开始颤抖了。 裴恩温暖的大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如果好不想说,就不要勉强……」 「不,我要说。」小幸激动的说。「我怕我再不说出来,再闷在心里,这一辈子我永远都摆脱不了它了!」 「好,那你就说出来吧!」裴恩更加用力握紧她的手。「别怕,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的。」 他的保证让她恐惧的心逐渐平静下来,他的话、他温暖的目光,让她不再害怕、不再发抖,让她感到平静、感到安心。 她鼓起勇气说了:「崔家的主人崔老爹有个独生子,叫崔嘉澍,长我五岁。此人不学无术,仗著家产丰厚,整日花天酒地,贪杯好色,是镇上出了名的花花大少、纨侉子弟。就在三个月前,他突然对我产生兴趣,藉各种机会骚扰我,吃我豆腐,我好害怕,就开始躲他,他要是太过分,我就骂他,有时候还打他,可是他……」她嘴唇微抖,断断续续的往下说:「最后他大概是看我不听他的话,惹火了他。一天夜里,他醉醺醺的闯入我房间,我吓死了!他,他把我推到床上,要撕我的衣服,我情急之下抓起一只花瓶往他头上敲下去……」她大口喘著气,眼眶里的泪摇摇欲坠。 「小幸……」裴恩见她这模样心都揪紧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抚慰她受伤的心灵。 小幸完全陷入痛苦的回忆中。「崔嘉澍的头让我打破了,生命垂危,崔老爹迁怒于我,命人把我关在柴房里,要人拿鞭子抽我、打我,把我打得全身是伤……」讲到这儿,她流下眼泪,哑声的说:「他们就这样凌虐了我好几天,最后多亏一些和我交情较好的奴婢,她们不忍见我被活活打死,冒死偷偷放了我,我负伤没命的逃,逃得远远的,我没有一天不害怕的,怕他们来捉我……」她再也忍不住把脸埋进手里失声痛哭著。 「小幸,」裴恩也忍不住了,忍不住对她的心疼。他情不自禁的抱著她瘦弱的肩膀,拍著她的背安慰她:「不用怕,没事了,没事了。」 「呜……」小幸悲从中来,眼泪一发不可收拾,仿彿在哀伤她不幸的命运。她悲切的哭声声声敲击著裴恩的心脏,敲走了他的理智,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想让她停止哭泣,只想分担她的痛苦,他捧著她满是泪水的脸,忘情的用嘴封住她的哭声。 他轻柔地、爱怜地,也很笨拙地**著她颤抖的唇,他从来不知道接吻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甜蜜。他不停的亲吻她,在她唇齿间流连忘返,他的舌头不断的深入,嘴唇的力道逐渐加重……直到她快透不过大来,他的理智这才重回他的身上。 他放开她,看著眼前这张娇羞柔美的脸,他全身直冒冷汗,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天啊,他吻了她,他竟然吻了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小幸,我……」他困窘的说不出话来。 在裴恩深感内疚的同时,他不知道小幸还沉醉在刚才的那一吻呢。裴恩吻了她?老天,她不是在作梦吧?她现在还是感到全身飘飘然的呢。 她欲语还羞的看著他,尚沉醉在一吻中的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裴恩的不对劲,她不知道他正为自己一时的冲动感到后悔呢。 「小幸,对不起。」裴恩抱歉的对她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对不起,刚才的事,请你忘了吧!」 「忘了?」小幸整个人都呆掉了。他要地忘记什么啊? 「我……出去走一走。」裴恩丢下这么一句话,匆匆地离开房间了。 「裴恩?」小幸真的让他弄迷糊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 直到天明,裴恩才回到客栈。 在外头逗留一夜的裴恩脸色异常的严肃和凝重,小幸根本不敢开口和他说话。用完早膳,步出客栈,两个人都是一言不发的,他们之间的气氛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有多沉闷就有多沉闷。现在的裴恩给小幸的感觉好像回到他们初相识的时候,那个时候的裴恩就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难道就因为昨夜的那一吻,她和他的关系又回到原点了?他们不再是朋友,又变成陌生人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跟在裴恩的身后,小幸暗自伤心的想:「难不成他后悔吻了我?他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快步走著,当他们经过一处看似是这镇上的衙门时,忽然瞧见有个年轻人让人从里面给轰了出来。年轻人只在地上哭喊著:「县老爷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求求你,救救我娘子啊!再晚她就没命了啊,求求你啊……」 一名看门的衙役走向他,嘴里骂著:「你哭什么哭啊,衙门都要给你哭倒楣了,快滚蛋吧你!」他举起右脚就要往年轻人身上踢去。 他神勇的一踢没踢到人,反面落入一个长得极俊美的年轻人的手中。他先是脚感到一阵剧痛,接著再感到身子一轻,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人就像小鸟一样的凌空飞起,撞上了衙门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上,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痛得晕死过去了。 「快走!」裴恩一手抓起瞠目结舌的年轻人,一手抱著小幸,在衙役们抓住他们之前,施展轻功飞也似的离去。 在年轻人简陋狭小的小木屋里,裴恩和小幸听著年轻人哭诉他和他妻子的事。 原来,这个年轻人名叫黄志学,是个读书人,他的妻子叫秋娘,他们成亲不过半年。就在昨天,面貌姣好的秋娘让镇上三个出了名的恶霸给强行掳走了,他一状告到县太爷那儿,请县太爷替他作主,没想到县太爷是个怕事之人,因为这三名恶霸在镇上横行已久,恶势力强大,没有人敢招惹他们,就连前几任的县太爷也吃过他们的亏,所以黄志学就让县太爷给轰出衙门了,他不死心今天再去,结果下场还是一样。 「这三名恶霸也太无法无天了!」小幸气愤难当的骂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的到人家家里来;抢人,太过分了,还有那个胆小怕事的县太爷,他当什么官呀,还包庇坏人,帮坏人欺负好人,他比那三个人还要可恶十倍!」 黄志学走到一直沉默不语的袤恩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裴少侠,请你救救我的妻子吧!」他苦苦哀求。 裴恩伸手要扶他。「黄公子,你先起来。」 「不!」黄志学叫道:「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裴恩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不说话。 小幸走过来扯著他的衣袖。「裴恩,你快答应他呀!凭你的武功,对付那些恶人应该不成问题的不是吗?」她实在不明白裴恩为何犹豫,为此她感到心急,同时也有些许的生气和不满。 裴恩不顾黄志学的挣扎,硬是将他扶起。 「裴少侠,你肯答应了吗?」黄志学紧张的问道。 「我问你,」裴恩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要是我救了你妻子,你们要怎么办?难道你不怕那些恶霸再来找你们的麻烦吗?」 「大不了我和秋娘离开这里,天下之大,我就不信他们能找到我们。」 裴恩冰冷的黑眸闪过一丝感动,不过这只有他自己知道。「你不在乎吗?」他又问黄志学。「你妻子可能已经让他们给玷污了,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她会毫发无伤吧?像她这种失节的女人,你还肯要她吗?」 「裴恩!你怎么……」小幸简直不敢相信,裴恩竟然会说出这种残忍的话,她没有听错吧?她所尊敬、崇拜的裴恩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黄志学的脸扭曲著,他强忍著痛苦道:「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秋娘她……我是她的丈夫啊,我怎么可能不在乎呢?可是在乎有什么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啊!只要她能活著回来,我愿意做任何事,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我都要她,我爱她啊!」 「你确定?」裴恩紧紧看著他。「你真的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要她能回到你身边?」 「是的,我确定。」黄志学急切的说。「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也包括牺牲你宝贵的性命吗?」 「裴恩--」小幸捉住裴恩的手,忿忿的嚷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你不会觉得你很莫名其妙吗?」 裴恩甩掉她的手。「你别插嘴。」他粗声的说。「黄公子,请你回答我。」他用命令的语气对黄志学说道。 黄志学坚定的看著他,「只要秋娘平安,就算要我牺牲性命,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小幸感动的快掉下眼泪来了。她由衷的替尚未谋面的秋娘感到高兴,有个爱她超过自己的丈夫,这是身为女人最幸福的事啊! 「我记住你说的话了。」裴恩仍是一脸的无动于衷,小幸看了真的很生气。「好,我就帮你去把秋娘救出来吧!」他淡淡的说道。 小幸不生气了,她高兴的跳起来,忘形的攀著裴恩的脖子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裴恩,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裴恩满脸惊愕的样子让小幸羞红了脸,她很快地放开他,逃到角落去平抚自己剧烈的心跳和过于兴奋的情绪。 「裴少侠,谢谢你的仗义相助。」黄志学欣喜若狂的握住了裴恩的手。「只要你能救出秋娘,我一定会重重答谢你的。」 「哦,那你打算怎么答谢我呢?」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小幸没有听到这些话,否则她一定又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听错了。 「这个……」黄志学也没料到裴恩会有此一间,他顿时慌了手脚。「我……是个穷书生,没什么家产……」 「我没有要跟你要钱。」裴恩打断他的话。 「喔,是吗?」黄志学松了口气,他擦著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的问:「那么裴少侠你的意思是……」 裴恩不疾不缓的道:「我要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黄志学手忙脚乱的摸著自己的身体,心想:「我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惶恐的再问:「请问裴少侠你要的是……」 「待我救出你亲爱的妻子,你自然就知道了。」裴恩神秘地一笑。 ***** 半夜三更。 在黄志学的小木屋里,弥漫著一股重重的紧张不安的气氛。小幸对著一直绕著屋子踱步的黄志学安慰道:「黄公子,你就先坐下来吧!你这样一直坐立不安的,也是于事无补啊!」她已经够心急紧张的了,黄志学不停的走过来又走过去的,让她一颗心快跳出来了。 黄志学终于停了下来。「小幸姑娘,你说这裴少侠会不会出事了?」他焦急的间。 「不会的啦,裴恩他的武功厉害的很,不可能会出问题的。」她对裴恩是百分之一百的信任。 「可是他去了快两个时辰了……」 「救人总要多花点时间的,你放心啦,你妻子和裴恩很快就会回来的。」小幸嘴上是这么说,事实上她的不安不下于黄志学,因为她也觉得裴恩去了太久了,救个人需要这么久吗?还是裴恩他…… 像是回答她似的,破旧的木门「呀!」地被推开来,只听得一声「志学!」和一声「秋娘!」,这对苦命的夫妻紧紧的相拥在一起,抱头痛哭了起来。 太好了,秋娘还活著,他们团聚了。小幸拭去情不自禁流下的感动的眼泪,奔向站在门口,一脸倦容的裴恩。 「裴恩,太好了!」她抓著他的手,将他从头到脚看过一遍。「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你看我像受了伤的样子吗?」裴恩轻笑著,因为她的关心而笑。 「裴少侠,」黄志学携著秋娘的手,来到裴恩的面前,双双下跪。「请受我们夫妻一拜。」 「裴某受不起。」裴恩在他们俩要磕头前扶起他们。他看著满脸感激之色的夫妻俩,缓缓的说:「黄公子,我已经履行我的承诺救了你妻子,现在,你可以给我我要的东西了吗?」 小幸听了大惊,「裴恩,你在说什么啊?」她满腹疑云的看著这两个男人。 裴恩无视小幸的反应,他深沉的眸子紧紧锁在黄志学的脸上。「黄公子,你该不会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吧?」 「志学……」秋娘心里害怕的靠紧了丈夫。她还以为救她的裴恩是个大好人,是个见义勇为的侠士,可是现在…… 黄志学握住妻子的手,坚定的对裴恩说:「裴少侠,你开口吧!只要是给的起的,我都给你。」 「你当然给的起。」裴恩高深莫测的笑著。「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你愿意为你妻子牺牲你的生命这句话吗?」 「我当然记得,裴少侠,你……」黄志学的脸色转为惨白。「你该不会是要我……」他的嘴唇颤抖著。 「没错。」裴恩俐落的拔出拿在手上的宝剑,在小幸和秋娘的惊叫声中、快而准的抵住了黄志学的咽喉。 「我要的就是你的命,纳命来吧!」 「志学……」秋娘吓得脚软站不住了,小幸急忙扶住她疲软的身子。 「裴恩,你疯啦?」小幸怒不可遏的吼道。「你这算哪门子的救人法啊?救了妻子,却要杀人家的老公?难道你真疯了不成?」 「疯的人不是我,是他。」裴恩冷眼看著黄志学说。「他把妻子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还要重要,这不是太可笑太荒谬了吗?」 「这一点也不可笑,也不荒谬。」黄志学虽然为自己的性命岌岌可危感到害怕,但他还是语气坚决的对裴恩说:「对我来说,秋娘是世上最重要的人,我爱她,更甚爱自己,我是真的愿意为她而死的。」 「不,志学,」秋娘哭著要扑上前去,小幸抱住她阻止了她,小幸怕裴恩有可能会连秋娘也杀了。 「裴恩,你到底是怎么了嘛?」裴恩的骤变伤透了小幸的心,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她也不信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的杀人魔王是那个和她朝夕相处了二十天的裴恩、那个她最崇拜、最喜欢的人……喔,不,他不是,他不是她认识的裴恩,她的裴恩不会如此残忍的。 「你快放了黄公子,难道你真的忍心拆散人家夫妻吗?」她气急败坏的嚷道。 裴恩慢条斯理的说:「我不是要拆散他们,我只想证实他说的是谎言还是实话。」他挑著眉看黄志学,冷笑的说:「黄公子,到了这个时候了,如果你肯对大家说,你是为了敷衍我才说出那些谎话的,我倒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死到临头,裴恩认定黄志学一定会依他的话做的。谎言!黄志学说的本来就是谎言,人是自私的动物,不是吗?为人父母的为子女牺牲生命是天经地义的,至于恋人、夫妻、男女之间的情爱比得上生命重要吗?一个人甘愿为另一个人舍弃生命,就因为一个「爱」字?他不信,从来都不信。 自信满满的他,让黄志学底下的一番话给打败了。「裴少侠,我再一次肯定的告诉你,我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是要我的命吗?你尽管拿去好了!」 见到他如此义正严辞、正义凛然的样子,裴恩暗自为他喝采,不过和心中想的完全相反,他的俊脸满布著杀气,冷峻的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绝不后悔。」文弱的黄志学在这一刻看起来宛如巨人一般。 「志学……」让小幸扶著的秋娘痛喊出声。 黄志学眼中含泪,深情款款的对爱妻说:「秋娘,对不起,我先走一步了,你自己好好保重。我爱你!」 「不要啊!」秋娘哭倒在小幸的怀里,她悲惨的哭声哭痛了小幸的心。小幸心寒的看著裴恩,痛彻心扉的喊道:「裴恩,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为什么非要致黄公子于死地不可?你这是为了什么啊?」 「小幸姑娘,你不要再说了!」黄志学勇敢的直视裴恩:「裴少侠,你下手吧!」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感到痛苦的。」裴恩脸上现出冷笑,握著长剑的手向前推送… 「啊……」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的是秋娘,她晕死过去了。搂著她的小幸和她一起坐倒在地,她紧闭双目不敢目睹这残忍的一幕。 屋内静寂得可怕,没有黄志学临死前的哀叫声,也没有重物倒地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小幸屏息的、勇敢的张开眼睛,她惊讶的看到脸上带著微笑的裴恩,手上的长剑已经收回剑鞘里了,他拍著呈虚脱状态、跪倒在地的黄志学的肩膀说:「黄公子,你是个好汉子,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在下佩服至极。」 「嗯,嗯……」黄志学一直说「嗯」,他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裴恩,你……」小幸踏著不稳的步伐来到他面前。 「对不起,吓到你们了。」裴恩笑得迷人极了。「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小幸呆呆的凝视这张笑脸半晌,才开口道:「你说你是在开玩笑?」 「是玩笑……」裴恩的笑脸猛然偏向一旁,那是小幸的掌力所致,小幸打了一巴掌不够,接著又一巴掌打在他另一边的脸。 「开玩笑?你以为你开的这个玩笑很好玩,很有趣吗?」她大吼大叫的骂完,哭著跑了出去。 「小幸姑娘……」黄志学欲追出去。 「先别理她。」裴恩拦住他。「黄公子,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吧,现在马上带著尊夫人离开这儿吧!」 他这个人嫉恶如仇,容不得坏人为非做歹。他救了秋娘,同时将那三个恶霸狠狠地修理了一顿,没有残废也让他打了个半死。还有那个怕事的昏官,在救秋娘之前,他潜入县太爷府邸,将睡梦中的他饱以一顿老拳,再将他办事的公堂上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给摘下踩个烂碎。虽然他有信心没有人能看出蒙面的他是谁,不过他怕黄志学夫妇会因此受到牵连,不只县太爷会找上门,那三个恶霸也一样会找上门来,所以等天亮后再走就来不及了。 黄志学抱著已苏醒的秋娘,对裴恩说:「裴少侠,我们一起走吧?」 「不,你们先走。马车我替你们准备好了,就在房子后面的一棵大树底下。」裴恩向他们抱拳,「两位保重,裴某就此拜别。」 「裴少侠,你要去哪里?」黄志学问。 「你不用替我担心,我随后也会离开这里的。不过,」他走到门口,停下来沉重的说:「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第三章 夜深露重,坐在石上的小幸衣服沾了不少露水,露水加治风,让她冷得猛打哆嗦。身体上的冷不算什么,她从小到大什么苦没吃过?她捱得住;但是,除了身子冷,她的心更冷,这她可就无法承受了,两个眼睛不断的流泪,她哭得无法自己。 她知道自己不该哭的,为裴恩那种人哭?太不值得了。她很努力的想让自己不哭,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了眼泪,他伤透她的心了,真的。她不只为他哭,也为自己哭。她看走眼了,她恨自己的愚蠢,直到今天才看清他的真面目,她是知道他不善表达自己的感情,可是她不知道他竟然将别人的生死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卑鄙、他可恶、他是个大坏蛋,她看错他了。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一件外袍飞到她肩膀上罩住她,她才停止哭泣,抬起泪痕斑斑的脸看著这个她此刻最不想见的人。 她站起来,扯下他的袍子恨恨的丢在地上。「不用你假惺惺了!」她愤怒的叫道。「你来做什么?我没那么穷其无聊成为你开玩笑的对象,要开玩笑,去找别人吧!」 「小幸,我必须和你谈谈。」裴恩柔声的说。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了!」她拂袖而去,才走了几步就让他拉住手臂。「放开我!」她转过身来大吼道。 「小幸,你必须听我说。」裴恩急促的说。「只要你肯听我说完,我保证无论你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只要你肯听我说,好吗?」 「好,你说吧!」小幸妥协了。她不是心软,也不是原谅他了,她只是好奇他到底还有什么话可说,纵使是谎言,她也要听他能编出什么样谎言来说服她。 裴恩的眼睛定定的看著她。这对漂亮的眼睛,没有她熟悉的冰冷,也没有刚才要杀黄志学的恐怖杀气,更没有他偶尔会流露出来的温柔。在此时此刻,他的目光所拥有的是强烈的悲哀,她又发现到了另一个她所不知道的裴恩。 裴恩轻叹了一口气后,才缓缓开口:「在我十三岁之前,我和一般的小孩一样,有爹娘,还有一个小我六岁的妹妹,我有一个好幸福、好美满的家庭。在我十三岁那年,我爹突然把我托附给一个他住在关外的好友,要我认此人做了义父,然后就把我带离中原,到关外定居。从此,我就再也见不到我的双亲了,因为三年后,他们就让一个叫邵世勋的人给害死了。」 「他们……死了?」小幸听了好不难过。 「是我义父告诉我的。」裴恩一脸平静的说。「裴、邵两家的恩怨要从一百年前说起,据说本来这两个家族的友情很好,可是不知从哪一代开始,两家开始交恶,他不知道是哪一家的祖先先杀了哪一家的祖先的,于是这种你杀我、我杀你的轮回就开始了,一直到我们这一代,邵世勋因为我爹杀了他爹,他长大武功有成后便找上我爹报仇,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我爹在我小的时候就要我勤习武功,为什么我们搬了无数次的家,就是怕邵世勋哪一天找上门来报仇,我爹之所以要我离开他,就是怕我会受他连累,怕我死在邵世勋手上。可惜不管他再怎么躲,邵世勋还是找上了他,他没有杀了我爹,这是我事后才知道的,他没有亲自动手,不过我爹和我娘的确是死在他眼前,他们是自戕的,也可以说是邵世勋逼死他们的,同一天,我妹妹裴苓也失踪了,下落不明,那年我才十六岁,再也见不到爹娘悲惨的十六岁。」 小幸起初听的惊心动魄,到后来则变成伤心难过。天底下居然有这么悲惨的事?两家的仇恨延续了一百年?可怜的裴恩,这些年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们同样都是可磷的人,只是,她所承受的痛苦纯粹是肉体上的;而裴恩,他则是精神和肉体双重的折磨啊!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日以继夜勤练武功,心中想的、脑中想的都是报仇的事,我将自己变成一个复仇的工具,对那时的我而言,没有一件事比找邵世勋报仇更重要的了。六年后,我认为时候到了,也自认所学的武功能和邵世勋决一死战,于是我找上了邵世勋所居住的邵家堡,在找到邵世勋之前,我打听到了一件骇人的事,就是我妹妹裴苓没有死,她丧失记忆被邵世勋收养,且化名为无忧,于是我先找到她;与她相认。见到了我,奇迹似的恢复了她十岁之前所有的记忆。我找回了妹妹,再找邵世勋决斗,结果已爱上邵世勋的她为了救心爱的人,她代他挨了我一剑……」 「啊……」小幸忍不住发出的惊叫声打断了裴恩的话。「无忧……你妹妹……她死了吗?」 「她没有死,不过也和死了差不多,我那一剑刺中了她的要害,当时的她生命垂危,全靠我们的极力抢救和她自己坚强的求生意志,她才活下来的。那一剑和剌在我身上没什么两样,这件事狠狠地敲醒了我,为了报仇,我差点连唯一的亲人也给杀害了,就算我杀了邵世勋报了杀母的仇人又怎样?我想通了,豁然开朗了,我原谅了邵世勋,并把苓儿交给他,我真心的祝福他们。」 从头到尾,裴恩都是一派镇定,语调平和,好像他说的是与他不相干的事一样。倒是小幸这个听众比他还入戏,听得她手心冒汗,心情起伏不定。 「还好最后的结局是好的。」她长长吐著气说。 「等他们完婚后,我就离开了邵家堡,距今已经一年了……」裴恩话说到一半,即被小幸打断。她困惑的问道:「你为什么要离开邵家堡呢?你和你妹妹这么多年来分隔两地,难道你不想和她一起生活吗?」 「我没有办法和她一起生活,因为我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裴恩了。」裴恩直视著她说。「我迷失了我自己,我赫然发现自己心灵的空虚,没有复仇的念头的我,人生顿时失去了目标,以前的我是为了报仇而活的,现在不用报仇了,我不知道自己为谁而活,我不知道自己活著是为了什么。这一年来,我浑浑噩噩的活著,我不知道自己在找寻什么,自己要的是什么,然后,我遇见了你。」 小幸渴望的看著他,她的心里呐喊著:「快说啊,快说我的出现令你快乐、令你不再迷惘,裴恩,你快说啊,让我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也让我知道我在你心中到底占有什么样的地位。」 她热切的、期待的看著他,而他给她的回应,却是他一贯的冷漠的面孔。 「让我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和黄志学开这种玩笑吧!」他说:「苓儿和邵世勋那种生死相许的爱情让我受到很大的震撼,我不相信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会甘愿代对方死,只因为他(她)爱她(他),所以我试探了黄志学,结果……」他叹口气,似笑非笑的感慨,「没想到证明我错了,我低估了他,不,应该说是我碰上的都是傻瓜、怪人……」 「我相信这世上的傻瓜、怪人,绝对多得超乎你的想像之外。」小幸的眼光柔得仿彿可以掐得出水来,裴恩不由自主的深深被她吸引,在这一刻,她看起来出奇的美丽,让他无法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如果一个人是真心的爱著一个人,他会心甘情愿为所爱的人做任何事的。」小幸深深的看著他说。 「即使是为了所爱的人牺牲性命?」裴恩沉声的反问她。 小幸笑了。「这个问题你还需要问我吗?你妹妹及黄志学,他们不是给你答案了吗?」 裴恩深邃的黑眸流露出不解和迷惑。「即使如此,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也许有一天你自己遇上了,就会相信了。」小幸感觉到双颊开始发热了。他……听得懂她话里的含意吗? 裴恩并不笨,他也不迟钝,和小幸二十多天这么相处下来,说他不知道她对他的感情是骗人的,他知道小幸是喜欢他的,甚至是「爱」他的,他呢?他当然也是喜欢小幸的,要不然他不会吻她。但他越是喜欢她,他就越感不安和害怕,他的不安是他分不清楚自己对她的感情;他的害怕是怕自己会伤害她,毕竟,除了家人,她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外人,这份感情让他无所适从。 「我想,也许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他很坦白的说。 「啊?」小幸楞住了,她听不懂。 「你应该懂的,不是吗?」裴恩叹气的说。「我是个无情的人,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你应该明白的。从我十六岁开始,我就丧失『爱』与『被爱』的资格和权利了。我不会去爱人,也不懂得如何去爱,至于别人对我的好,对我的感情,我也不知道如何去承受……」 「你不去尝试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呢?」小幸急急的问。 裴恩断然的摇头道:「我害怕去试,因为……」 小幸心急的脱口而出,「难道我就不可以吗?」 裴恩一惊,「小幸……」 小幸为自己的大胆羞得快抬下起头来了。她看著地上嗫嚅的说:「我……不是,裴恩,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幸,看著我。」裴恩托起她的下巴,与她目光相对。「对不起,我……」他欲言又止的。 小幸红润的脸蛋霎时失去血色。「你说『对不起』?为什么?」 「因为我分不清我对你的感情是同情,是友情,还是爱情?是像朋友的喜欢,还是像兄妹的喜欢,还是像情人?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裴恩真想这么对她说,但是话一到嘴边,要化成声音超乎他想像之外的困难,他说不出口,真的,他不想伤害她。 再说,就算他对她的感情真的是爱情,他也没有把握能回应她的感情啊!像他这种不懂「爱」为何物的人,除了带给她负担之外,他无法带给她幸福的。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回答我啊!」小幸摇著他的身体。 「对不起……」裴恩还是只能这么说。 小幸脑中一片空白。原来,他根本不喜欢她,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罢了! 她泪眼盈盈的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心灰意冷的转身离开。 「小幸,你去哪里?」裴恩捉住她的衣袖。 小幸连头也不回。「你不觉得是到了我们应该分开的时候了吗?」 裴恩绕到她前面,捉著她的肩膀,嚷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分开了?」 「是我要和你分开。」小幸不敢正视他,她怕再看他一眼,她就真的走不了了。「因为我继续留在你身边,我怕我会越陷越深,我……」 「小幸……」裴恩担忧的看著她,「你真的要离开我?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崔家的人找上你怎么办?」 「到那个时候再说吧!我总不能因为这样而赖你一辈子呀!」她深深地看他一眼,强忍心中有如被撕裂的痛苦,哽著声对他说:「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顾,大恩不言谢,你自己保重。」 她走了,带著一颗破碎的心走了。她不得不走,因为她要的不是他的同情,她要的是他吝于给她的爱情,她选择了离开,这样对他们也许比较好。 「小幸……」裴恩在心里挣扎著,挣扎要不要唤回她,直到她娇小的身影没入黎明前的黑暗中,他仍做不出决定,而她已完完全全在他眼前消失,他失去了最后挽回她的机会。 ***** 到底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裴恩的呢? 小幸仔细思索这个问题,令她惊讶的是,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想,或许在她第一眼见到他开始,她就不由自主的喜欢上这个外表看似冷漠,情感却内敛的人了。 也许,她就是喜欢他的冷漠,喜欢他冷眼旁观周遭事物的态度,喜欢他喜怒不形于色,喜欢他陪伴在身旁的感觉,喜欢他照顾她的感觉……他所有的一切她都喜欢,包括好的坏的,她多么希望能被他所爱,可惜她没有这种能力,能让他爱上她,她不是那个能融化他心底那座冰山的人,也许有一天他敢去爱人、被爱,她希望那个对象是她,不过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他拒绝她了,不是吗? 她还乐观的以为没有裴恩在的日子没什么不同的,毕竟她一直是一个人这样走过来的,像她痛失爱她的谭婆婆,她还不是捱过来了。可是裴恩他不是谭婆婆,他是她倾心爱上的男人,她只知道自己喜欢他,却不知道她对他的爱是如此的深,深到她想像不到的地步。日子变得如此难熬,都是因为没有他。她想他,无时无刻;她念他,日日夜夜,她想见他,好想好想,这份思念之情日以继夜折磨著她,无论她走到哪里,就跟她到哪里,她摆脱不掉他。 小幸,你必须忘了他。她努力的这样说服自己,却徒然无功。她越是想忘掉他,他的身影就在她脑中越加的鲜明。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这句话对她完全不适用,没有他,她宛如一株失去生气的小花,脆弱的不堪一击。她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他的存在对她有如阳光般的重要,可是为时已晚。 这天,天气很冷,事实上这几天都很冷,天都是阴沉沉的,风都是冷飕飕的。她用裴恩给她的银子买了御寒的冬衣和狐裘,把身体裹得紧紧的。狐裘是上好无杂毛的狐皮制成的,又软又保暖,偏偏她还是觉得冷。也许是她不眠不休的赶路的缘故吧,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拚命的赶路不可,她又没有什么地方好去,她只是不停的走、不停的走,过度的劳累加上早晚不停的受冷风袭击,在一处无人烟的山林中,她不支倒地,躺在冰冷的泥土上,她的意识逐渐的自她的身体抽离,一阵又一阵的冷风毫不留情的吹在她身上…… 忽然,她不再感到寒冷,从背后扩散至全身的暖意绵延不断,让她冰冷的身体渐渐暖和了起来。 她吃力的撑开沉重的眼皮,跃入她眼帘的是她日思夜盼的人。「我在作梦吗?」她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如细蚊般微弱。 「小幸?」梦中人用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好温暖的手啊!「还冷吗?小幸。」 是梦,她想。而且是美梦,因为这一切是这么的美好,他温柔的眼神,温柔的话语,太奢求了,这一切都太奢求了,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如此的为所欲为啊。 「裴恩,别丢下我。」她贪心的要求梦中的他。 「不会了,我保证。」梦中的他英俊又多情,他靠过来,在她额头上印下深情的一吻。 多美好的梦啊!她笑著,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 好温暖啊! 小幸慢慢的张开眼睛,笼罩著她全身的温暖感觉来自她前面不远处,烧得正旺的火堆,熊熊的火光照得洞穴里人影飘摇,没错,此刻她横卧在一处洞穴里,身上盖著一件她熟悉的外袍,而那个外袍的主人,就坐在她的对面,正用一双盈满温柔目光的眼睛看著她。 「是你?」小幸微弱的发出--音。真的是他,他不是她梦中的人,他是真真实宝的裴恩。 裴恩坐在她身旁,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他低声的询问她:「你现在觉得如何?还会冷吗?」 「不冷了。」她虚弱的问:「我怎么了?」 「你受了风寒,失去意识,全身不断的发冷发抖。我已经将我一些内力传至你体中,逼出积结在你身上的寒意,待天亮我送你去给大夫瞧瞧,休息个几天大概就可痊愈了。」 小幸幽幽的看著他,「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对吧?」 裴恩点点头。 「为什么?」 「因为我放不下你呀!」一向善于隐藏情感的裴恩激动了起来。 小幸转过脸。「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不是同情。」裴恩转过她的脸,神情激动的说:「你非要逼我说出来是吗?好,我说,我之所以跟踪你,是因为我放不下你;我之所以会放下下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她投进她的怀里,喜极而泣的道:「你说了,你终于说了。你可知道,你的这句『我喜欢你』让我等得好苦啊!」 裴恩手臂收紧,将她小小的身子牢牢的抱在怀中。「对不起,是我胆小,我害怕接受你的感情,你是知道的,我早就忘了『爱』是怎么一回事了,如果不是遇见你,我这一生注定要孤独到老了。」 他捧起她的脸,温柔的抹去她脸上的泪。「除了家人,你是第一个会让我牵挂的人。」他充满歉意的说:「我一直很迷惘,我不知道对你的这份感情是什么?我多年来刻意把自己变成没有感觉的人,就像我之前对你说的,我迷失了我自己,除了父子亲情、兄弟之情,我不相信人世间的爱情、友情,任何一种的感情……」 「所以你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小幸插嘴问道。 裴恩轻拢著她的秀发,无奈的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自己。我怕我会辜负你,因为我是这么的冷酷无情……」 「你才没有冷酷无情呢。」小幸露出微笑说。「倘若你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你还会救我吗?还有黄志学,你会帮他就证明你是个有感情的人,不是吗?」 他也露出了微笑。「你真的这么想?」 「是的。」她含情脉脉的看著他:「今天不管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只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我喜欢你,我爱你。」 「我……」裴恩低声的说。「我想我至今还不能体会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不过我也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他直视著她,坚定的说:「我不想失去你,不管上山下海、天涯海角,我都想和你在一起,我需要你,小幸。」语毕,他看到小幸灵动的大眼迅速地流下两串泪水。 「小幸……」他慌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啦!」小幸又哭又笑。「人家是太高兴了嘛!」 「不要哭。」他以嘴代替他的手吸干她脸上的泪,当他的嘴碰触到她的薄唇,他毫不犹豫的覆在她唇上,用他的爱来温暖她冰凉的唇。 有了先前一次的经验,这次他的技巧纯熟多了。他轻轻地启开她的唇,更深入探求她口中的甜蜜,温柔的、深情的,用力地**著她的唇。像是要弥补对她的歉意似的,透过他的唇,在这一份悸动的缠绵中画数表达。 小幸晕陶陶地任由这份醉死人的甜蜜冲击著她,她晕了、醉了,在她怀疑自己是否还承受得了时,他炽热的唇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她。 看著她绯红的俏脸,他不好意思的问:「小幸,你还好吧?」 「嗯。」小幸把脸藏进他的怀里。「裴恩,你以后会常常这样亲我吗?」 他爱怜的俯下头来在她发热的面颊吻了一下。「只要你喜欢,我一定每天亲你。」 「讨厌!」她在他怀中乱动乱钻。「人家才没有说喜欢呢!」 「呵呵……」裴恩笑著在她脸上、颈上洒下一连串的吻。「喜不喜欢?喜不喜欢?」 「讨厌!」小幸嘟著小嘴娇嗔道。「你的胡髭好扎人哦!」她摸著他的下巴,心疼的说:「你好像瘦了,是不是?」 「你还不是瘦了!」他也摸著她尖尖的下巴。「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还吹冷风……」他忍不住心疼的数落她。 「人家心里难过嘛!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她一脸委屈的说。 「别说傻话了,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 裴恩注视她的眼中有著无限的疼惜和爱裤。「下次你再敢这么不爱惜自己,看我怎么罚你。」 「我会爱惜自己的,只要你答应永远不离开我。」小幸认真的说。 「永远……」裴恩喃喃自语。「永远」是一个沉重的名词,一个不切实际的名词。什么是「永远」?历尽风霜,饱受生离死别的他从来不知道「永远」是什么?他也不相信「永远」。人实在是太渺小了,也太微不足道了。天灾、人祸,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没有人可以和「命运」对抗。在他的观念,有「过去」、有「现在」、有「未来」,至于「永远」,那是不存在的。 他搂紧小幸,他没有办法回答她。「永远」太遥远、太虚幻了,他只知道「现在」,还有「以后」,他都会和小幸在一起,这样就够了。 第四章 翌日,裴恩背著病弱的小幸,在一个小村庄找了名大夫诊冶,静心调养三日,小幸又回到原来生龙活虎的小幸了。 小幸因裴恩迅速地恢复了健康,裴恩因小幸重拾了遗忘多年的欢笑。虽然这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不到两个月,但是他们却再也分不开了。 好不容易打开紧闭的心扉接受小幸的裴恩,像个初生的婴儿牙牙学语一样,努力的学习怎么样去爱小幸。以前,他的眼中就只有自己,看不到别人;现在,他的眼中只有小幸,小幸比他自己还要重要。 他依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长年累积而成的冷酷个性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他对小幸好,并不表示他也会对其他人好,他保持他一贯冷漠的个性,别人没有招惹他就算了,行走江湖多年,他早就练就「人不犯我,我下犯人」、「眼不见为净」的心态,只要不要太过分,不要让他看到有人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做出伤风败德的事,通常他都不会插手--不过那是以前的他,现在的他完全不同了,因为他有了小幸。 这天,他们来到一个颇为热闹的市镇,市镇刚好有市集,他和小幸身不由己的被簇拥在人群中,他蓦地发现有个中年男子趁混乱之际,色胆包天欲对小幸上下其手。 该死的!裴恩快如闪电的攫住那人不安分的双手,硬将他自人群中拉出,不客气的用力把他扔在墙角。 「大叔,你这双『趁人之危』的手还要不要啊?」悲恩满布杀气的眼睛炯炯的瞪著中年男子。 「大爷……饶命啊!」中年男子瘫在地上哭求著。他的心里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个相貌俊美的年轻人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模样,他根本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呀!冤枉哪! 「裴恩,算了啦!」小幸看此人快被裴恩吓得魂飞魄散了,于心不忍替他求情。 「怎么能算了呢?」裴恩冷冷的说。「这家伙要对你……」 「我没事啊,裴恩。」小幸急急打断他的话,并强拉著他离开。 「小幸……」 「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小幸觉得走得够远了,才停下来。 「坏人就是要受点教训,否则难保他下次不再犯。」裴恩理所当然的说。 小幸好笑的看著他,「他都快吓得屁滚尿流了,还不够吗?」 裴恩眼泛柔光,温柔的对她说:「谁教他想侵犯你,任何想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让他好过的。」 「裴恩,」小幸感激的依偎在他胸前。「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很感动你这样待我,可是我不希望除了我,你都把这世上的人看成是坏人。」 「我没有……」 「不,你有。」小幸心疼的看著他,抚著他的脸说:「你知道吗?你对任何人的戒心都很重……」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裴恩比小幸还要清楚自己的缺点。他不善表达自己的感情,也不愿意去接受别人的感情,别人对他是好是坏,他都无所谓,他只在乎小幸对他的感觉。 「我不喜欢你这样!」小幸说出内心真正的想法。「我希望你对我好,也对别人好。」 「小幸……」裴恩面有难色。 「就算是为了我,好吗?」小幸知道自己太贪心了,不过她真的希望裴恩不要用事不关己的态度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能爱她,他一定也可以试著去爱别人的。 「我要你每天快快乐乐的,我不要看到你不快乐。」小幸真切的说。 裴恩紧拥住她。「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是吗?」小幸笑著要求:「那你笑一个给我看!」 裴恩微扯嘴角笑了。 小幸看了心儿怦怦的跳。「你笑起来真的好好看哦!你应该多笑的,这样你的脸就不会看起来冷冰冰的了!」 裴恩勾起她的下巴。「你不喜欢我冷冰冰的?」 「我喜欢每一个你。」小幸乌黑的眸子闪烁著动人的光芒。「我喜欢冷冰冰的你,喜欢不苟言笑的你,更喜欢微笑的你、快乐的你,只要是你,我全部都喜欢。」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他的心中因而涌起更多对她的爱意。不管是在大街上,不管人来人往,他找到了她的唇,深深的吻下去。 「唔,裴恩……」小幸虽觉不妥,却也没有拒绝。谁教他的吻每次都让她天旋地转,整个身子不像是她自己的,她很难去拒绝这份甜蜜销魂的诱惑。 「裴恩,不要了……」小幸察觉到有人在对他们行注目礼了,她轻轻的推开他,红著脸说:「有人在看呢!」 裴恩不甘愿的离开她甜美的唇。「不喜欢有人看?那你说要去哪里?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嗯?」他轻咬她小小的耳垂。 「讨厌!」小幸又爱又嗔的看著他。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邵家堡。」裴恩脸上带著微笑说。「我有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到苓儿他们了,很想念他们,而且,我想让苓儿见见你。」 「我也很想见见你妹妹呢!」小幸兴奋的说。「她一定是很美很美的,对吧?」有这么一个长得这般俊美的哥哥,小幸几乎可以预见苓儿的相貌有多美了。 「苓儿当然长的很美,可是,」裴恩捧起她的脸,含情脉脉的对她说:「在我眼中,小幸,你和苓儿一样美,不,你比她更美。」 小幸娇羞不已的瞅著他看。「你骗人,我哪里长得美呀!在我看来,你才是最好看的男人呢。」 「小幸……」裴恩又想吻她了。他做事一向率性而为,他才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呢。但是小幸和他不一样,毕竟是个大姑娘家,她不能不在乎啊!于是她在他即将吻上她的唇之前,转身向前跑去。 「偏不让你得逞!」小幸一面跑,一面转过头来调皮的扮了个鬼脸。 「哈……」裴恩大笑出声,他笑嘻嘻的追了过去。他知道不管她跑到何处,他都会追上她的。 ***** 半个时辰后,裴恩携著小幸的手,来到了可以买到马的地方。邵家堡距此地少说也有好几百里,为了能早日抵达,裴恩决定以马匹代步。 裴恩和卖马的人在马厩前看马,小幸因为对马的好坏一窍不通,则跑到一旁和马主人饲养的小猫玩。她蹲在地上逗弄著猫儿,完全没有注意到有团黑影笼罩在她的上方,当她注意到时,后肩传来一阵麻痛,她只感到眼前一片黑暗,接下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少爷,咱们还是快些离开的好,要是那个人追上来就麻烦了!」 「怕什么?本少爷就不信他神通广大知道我们躲在这片林子里。这里隐密的很,他不会找到这里的啦!」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少爷,咱们还是早点走人的好。依小的看,那个名叫裴恩的人好像真的有几下子呢!」 「就算他真的有那么几下又怎样?我们人这么多怕他一个人吗?我要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有什么用?」 「可是……」 「谁再多说一句我就杀了谁。哼!本少爷上次差点命丧在这个小贱人的手里,我等不及回客栈了,我现在就要上她。你们看什么看?还不快剥了她的衣服!」 昏沉沈的小幸觉得好吵,不知道是谁在她身边说话。她吃力的撑开眼皮,就看到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停在她的胸前,她害怕的大叫,却发不出声来,有块黑布堵住了她的嘴;她也动弹不得,因为她的手脚被绳子缚住了。 「嘿嘿,你醒啦!」一年轻男子渐渐的朝她逼近。「几个月不见,我的亲亲小幸还记得我崔嘉澍崔大爷吗?」 此人便是在两个多月前企图玷污小幸不成,却教小幸打破了头的崔嘉澍。生命一度垂危的他在他爹崔老爷聘请多位名医极力的救治下伤势才算完全康复了。从鬼门关前绕了一趟的他,康复后不但没有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反而还念念不忘小幸对他所做的。他是怎么样也咽不下这口气的,他发誓一定要报此深仇大恨。于是他带了数名会武功的家仆,带著小幸的画像,逢人便问小幸的下落。就这样找了一个多月,终于让他在刚才的市集发现小幸和裴恩。为了怕打草惊蛇,他指派两个人远远的观察他们俩的一举一动,逮到裴恩不在小幸身边的好时机,就将她击昏绑来这片竹林子中。 崔嘉澍这一个多月来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他才不管裴恩会不会追上他,眼前他只想狠狠地给小幸一顿教调。哼,敢打他,今天他就要让这个小贱人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面目狰狞的笑道:「嘿,小淫虫,你还真骚啊!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你就有了新的姘头啦!可惜你成了破鞋一双,唉,我委屈点好了,让你临死前尝尝快活的滋味吧!」 他说完便要扯破小幸身上的衣服。小幸吓得头不住的晃动,很幸运的把塞在口中的布条弄松了,她赶紧吐掉布条,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她一面狂喊,一面咬住了崔嘉澍的手腕。 「找死吗?」崔嘉澍吃痛地缩回手,怒极反手挥向小幸,饱受惊吓的小幸让他这一巴掌打晕了过去。 「小幸?」突然传来一个男子急切的呼唤声,崔嘉澍骇然的转过身去,只见裴恩已经和他带来的人打了起来。向来只知道做他崔家大少爷的崔嘉澍从来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武林高手,在镇上他一直是呼风唤雨,无往不利,无所不能,没有人敢得罪他,就算和人家真有纷争,只要靠他那些个随身侍从三脚猫的功夫,三两下就摆平了。但是现在,他所引以为豪、精挑细选出来保护他的六个人,全都教裴恩给摆平了,而且只是一会儿的工夫。他心惊的看著全躺在地上的这些人,他知道接下来就轮到他了。 「放开她!」裴恩怒气沸腾的眼神直朝他射过来。 「我放……我放……」崔嘉澍哪还敢待在小幸的身边,他手软脚软的用爬的离开小幸,没想到才爬几步,他的胸前一紧,裴恩将他提了起来。 「大侠……饶命啊!」双脚离地,身子吊在半空中的崔嘉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我什么都还……没做,大侠你饶了我,我爹他是有……有钱人,他会给你一大笔钱的,只要大侠手……手下留情……」 裴恩浓眉一揽。「你是崔嘉澍?」 「是,不,不是。」当崔嘉澍看到裴恩眼神一凶,再改口否认已经来不及了。 「你这个人渣!」裴恩忍无可忍的将崔嘉澍重重地摔在地上,对他拳打外加脚踢。 「小幸杀不死你是吗?好,我就代她杀了你!」 崔嘉澍养尊处优的矜贵身体快承受不住了,全身的骨头快要分家的他仍不忘求饶,「大侠,饶命啊!饶命啊!」 「你又何尝饶过小幸呢?」裴恩恨不得杀了他。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小幸虚弱的声音呼唤他。 「裴恩。」 「小幸。」裴恩冲向小幸,快速替她松绑然后抱起她。「你怎么样了?」他焦急的问。 裴恩不知道小幸的人虽然晕了过去,但是她仍保有一些意识,她模糊的知道他快打死崔嘉澍了。 「放了他……」她断断续续的说著。「我不要你为了我……杀人。」她头一偏,又晕过去了。 「小幸--」裴恩搭上她的脉膊,还好只是弱了点,没有什么大碍。她松口气后再检查她有无外伤,除了右脸颊微肿,他一时之间看不出来她其他的部位有受伤,他想应该没有什么大碍才是。 他抱著昏迷的小幸来到崔嘉澍前面,撂下狠话:「以后再让我瞧见你的脸,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要你的命的!」语毕,他带小幸走出竹林。 裴恩十分担心小幸的伤势。尚在昏迷的小幸需要好好休息,他骑著买来的骏马就近找了家客栈。 他将小幸脸上红肿的部位用清水擦拭过,涂上药膏,然后再次确认她身上没有别的伤口,他这才真真正正松一口气了。 看著紧闭著双眼的小幸,裴恩回想起当他察觉到小幸不见了的那一刹那,直到现在他仍感到恐惧。向来处事冷静的他破天荒的乱了手脚,从来不懂「害怕」为何物的他竟然害怕了起来。他知道小幸不会无故的离开他的,她一定是出事了,有人掳走了她。担心小幸安危的他乱了分寸,他不知道是谁掳走了她,更不知道她让人带到哪里去,他只能碰运气瞎找瞎碰,要不是在他路过竹林子时,听到了小幸喊的「救命」,只怕小幸就要惨遭崔嘉澍的毒手了!真的是好险,好险哪! 「不要!」这时小幸突然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你不要碰我!走开!走开!」她哭叫著,一面往里面躺去。 「小幸--」裴恩捉住她乱挥的手,将她拉向自己。「是我啊,你看清楚,是我啊!」 又哭又叫的小幸安静下来了。她湿润的大眼呆呆的看著他,喃喃的说道:「裴恩,裴恩?」 「嗯。」裴恩用力地点头。「小幸,别怕。有我在,你不用害怕的。」 「裴恩。」小幸叫了一声投进他的怀中。「我好怕,真的好怕,我以为……」她泣不成声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裴恩心痛的说。「是我太疏忽了,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他紧紧拥抱她不停颤抖的身体。「小幸,不怕了,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我保证。」他柔声的安抚她,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小幸在他怀中轻喊:「裴恩,抱紧我,求求你!」她希望他能抱紧她,让她感觉到他是真的就在她的身边,她太需要这种感觉,这样她才会安心。 裴恩照她的话做了。他不只抱紧她,也吻了她。可怜的小幸,连嘴唇也颤抖的如此厉害。他心疼地不断吻著她的唇、她的脸。这不是他第一次亲吻小幸,可是却是他首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欲。小幸热切的反应让他的嘴大胆的栘到了她的颈部以下,她细嫩的肌肤让他浑然忘我的无法停止抚摸她。两个人发出的喘息声回荡在彼此的耳边,高涨的情欲一发不可收拾…… 「裴恩……」当裴恩的指尖触磋到小幸胸部敏感的部位,小幸不禁轻叫出声,体内通过一阵快感和战栗。 小幸喊的这一声,及时唤回了裴恩的理智。他猝然的放开小幸,狼狈的离开诱惑他的床,在小幸惊愕不解的注视下,他先用力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掬起脸盆里的冷水泼著自己发烫的脸。 「裴恩?」小幸睁大眼睛看著湿淋淋的他。 「小幸,对不起。」裴恩低低的说。 小幸一呆。「什么对不起?」 「我差点就做了崔嘉澍想要对你做的事了!」裴恩好惭愧、好自责。 小幸天真无邪、不懂人情世故,没有亲人的她是不会懂得所谓男人女人在床第之间的事的。以前崔嘉澍要欺负她她只知道他会伤害她,却不知道是怎么个伤害法。不过她知道裴恩和崔嘉澍是不一样的。她喜欢裴恩抱她亲她,除了裴恩,她是不会让任何人对她这么做的。 「裴恩,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小幸不解的问他:「我才不会让崔嘉澍抱我亲我呢,你怎么会和他一样呢?」 终于将自己的情欲完全克制的裴恩,坐到床沿搂著小幸的肩膀说:「小幸,你当真不懂我刚才想要对你做什么吗?」 小幸摇摇头,怯怯的看著他。「是……不好的事吗?」 裴恩也摇头。「是好事,不过那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事。」他婉转的说。 「喔,我懂了!」小幸有些难过的低语著:「原来,你不想让我做你妻子,所以……」 「不是啦!」裴恩因为小幸的天真笑了。他点点她的鼻子,笑问道:「你肯做我的妻子吗?小幸。」 小幸惊喜的看著他。她怎么会不肯呢?她肯的,她要的,她是如此深爱著他呀! 「裴恩,你是说真的吗?你不是跟我开玩笑的吧!」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裴恩深深的看著她,认真的说:「我不能失去你,今天崔嘉澍的事更加确定了这一点,我真的不能失去你。我爱你,小幸,我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小幸的眼眶很快的又红了,她抱住他,感动的嚷道:「我也爱你,裴恩。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爱我,还有谢谢你饶了崔嘉澍的命。」小幸知道这对裴恩来说真的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想想看,像裴恩这么一个满脑子只想著如何去杀人报仇,且长达六年之久的人,杀人对他来说可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尤其像崔嘉澍这种恶人,杀了他更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裴恩居然能忍下杀他的冲动,真的是很不简单。 「我真的很想杀掉他的,不过……」裴恩微笑的凝视著她,说:「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听,不管是对还是错。」 「你没有杀人当然是对的啦!」小幸很高兴他为她做的改变,他让她心折,真的。 「裴恩,我真的好爱你哦!」她大声的说。 「我也是。」裴恩又情不自禁吻了她。当然,这次他不冲动,他会努力忍耐到她真正成为他的妻子的那一天。 ***** 十天后,这一对感情与日俱增的小情侣终于到了他们的目的地--邵家堡了。 「哗,好气派的房子哦!」眼前这座宅第,不论占地的多寡、布局,都比小幸待过的富商崔老爷的家给人更震撼的感觉,而且单单从外观就可看出来主人的品味不俗,整座宅第座立在山顶,更显得其清幽超然,不像崔家大虽大,却给人一种华丽不实的感觉,崔家是大而不当,俗气得可以了,而邵家堡却是华丽不失清雅。 「来,我们给苓儿来个惊喜。」裴恩难得淘气一下,他不从正门而入。反而搂著小幸的纤腰,双足藉著一块大石一蹬,施展轻功跃过高耸的围墙,进了邵家堡。 「哗,好像小鸟在飞一样哦!」小幸意犹未尽的。「裴恩,你真的好厉害哦!」她崇拜的说。 「邵世勋比我还厉害呢!」裴恩说。 「咦,奇怪,这地方这么大,为什么半个人都没有呢?」小幸觉得奇怪,照理说,像邵家堡这么大的一个地方,应该住著很多人才对呀!像崔家,上上下下加起来也有四、五十个人呢。 「邵世勋在几年前就退出江湖了。他喜欢清静,邵家堡的奴婢也没有几个,除了下人,邵家堡就只住他和苓儿,还有他的继母,你现在还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是正常的,毕竟地方大人少嘛,不过……」裴恩也觉得有些奇怪,他知道看不到人是正常的,不过他仿佛感觉到邵家堡正弥漫著一股奇怪的诡异气氛,但是哪里奇怪、哪里诡异他也说不上来,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好像有些不对劲,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范围,让他急于找到苓儿和邵世勋。 「我们快走!」他搂著一脸茫然的小幸,用最快的速度跑向苓儿他们住的梅园。其实大可不用如此担忧,邵世勋武功高强,放眼望去江湖上能打倒他的人没有几个,他相信邵世勋一定能保护好苓儿的,只是他要亲眼看到他们俩平安无事,他才能放心。 进了梅园,裴恩他们就听到有人吆喝打斗的声音,裴恩脸色大变,放下小幸急促的对她说:「你快找一个隐密的地方躲起来,自己小心点,我去看看前头发生了什么事。记得,除非我要你出来,否则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出来,明白吗?」 「裴恩,等……」把小幸的叫声抛在耳后,裴恩像一阵旋风冲到了发声的所在。 他看到邵世勋手持著长剑正和两个人过招,无忧则满脸惶恐不安的站在邵世勋身后,除了他们四个人,还有七、八个人侧立在一旁,看样子是和那两个攻击邵世勋的人一伙的。 「世勋,我来帮你!」裴恩拔出剑来加入战局。 「哥哥--」苓儿喜叫道。 「裴恩?」「二师兄?」和邵世勋过招的那两人也叫了出来。 裴恩仔细的看著这两人,惊讶无比的说:「大师兄,沈师弟,怎么是你们?」 「二师兄,你可想死我了!」让裴恩唤做「沈师弟」的人上前亲热的捉著裴恩的手,他看来很高兴的样子。 「裴恩,想不到你还活著,而且好像日子还过得挺惬意的。」另一人语调平平的说,他脸上的表情就没有那位沈师弟来得高兴了。 「大师兄,你们为何要攻击我妹夫和我妹妹呢?」裴恩厉声的问。即使是同门师兄弟,他也不许他们伤害无忧和邵世勋。 那个「大师兄」冷笑道:「妹夫?什么时候他成了你妹夫了?他不是你的仇人吗?」 「那是以前,现在……」 「你用不著跟我解释。」那人打断裴恩要说的话,他冷冷的说:「你要解释就跟师父解释去吧!别忘了,师父他老人家正在崤山等著你呢!沈骏,我们走!」 「二师兄,你要快点回来哦!我等你!」沈骏依依不舍的对裴恩说完话,很快的跟上师兄的脚步,才一眨眼的工夫,梅园恢复以往的宁静了。 「哥哥--」 「苓儿,你没事吧?」裴恩爱怜的抱紧妹妹。 「裴恩?」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幸总算是赶到了,她张大眼睛注视著裴恩怀中抱的人。天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长得和裴恩相似的五官排列在她雪白的脸上竟是如此的美丽,此人清丽脱俗的绝美容颜让小幸看得忘了眨眼,同样是女人,她却忍不住要为她倾倒。 「裴恩,这位姑娘是……」邵世勋是唯一发现小幸到来的人。 又是一个美男子!小幸看到了邵世勋,也同样的受到震撼。此人看起来比裴恩大一些,大概三十出头。颀长的身材,搭配一张不输给裴恩俊美的脸。他比裴恩多了些成熟,多了些稳重,他只是站著,就有一股威严的气势散发出来,不怒则威,有天生的领袖气质,又是一个会令人为之倾倒的人。 「她是小幸。」裴恩放开妹妹,走过去挽住小幸的手,「小幸,她是苓儿,现在叫无忧,他是邵家堡的主人邵世勋。」 「你不说我也知道。」小幸笑盈盈的看著眼前这对天造地设的璧人,「无忧姊姊,世勋哥哥,久仰两位的大名了,初次见面,我是小幸。」 「小幸你好。」无忧满脸笑意的眼睛飘向裴恩。「哥哥,小幸是你的,嗯?」 「咳!」裴恩的脸悄悄地红了,他赶紧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世勋,怎么就剩你们两个,其他的人呢?」他问邵世勋。 「我让他们先躲到后山去了!」邵世勋搂著爱妻,紧皱著眉说:「叫你躲起来你就是不肯听我的话,你看,刚才多危险啊!幸好裴恩及时赶到,要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想到心爱的妻子很可能受到伤害,他就害怕。 「人家不想离开你嘛!」无忧心有余悸的抱紧丈夫。「不管有多危险,我都要跟你在一起,要跟你在一起,要活一起活,要死就一起死。咱们是夫妻,你别想丢下我!」她语气坚决的说。 「你呀……」邵世动无奈的对裴恩耸耸肩,笑著大吐苦水:「你看你的好妹妹,这么的霸道。人家是嫁夫从夫,她呀可是嫁夫要夫从妻呀!」 裴恩和小幸都笑了。小幸好生羡慕的看著无忧他们,从他们的对话和动作,她看得出来这对夫妻的感情真的是很好很好,真教人羡慕啊! 「裴恩,」她小声的问他,「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像你妹妹他们一样?」 裴恩宠溺的瞅著她:「当然,这是一定的。」 裴恩的一举一动全看在无忧和邵世勋眼里,他们除了惊喜,还有更多的安慰。 「裴恩,你是怎么认识刚才那些人的?」邵世勋问。 裴恩叹气的说:「这说来话长啊!」 「到我书斋吧!」邵世勋说。两个大男人都是一脸沉重的表情。 第五章 邵世勋领著裴恩进了书斋,他没有让无忧还有小幸跟来,他想裴恩也和他一样,不希望她们知道他们的谈话吧! 「坐吧!」邵世勋倒了杯茶水放在裴恩面前。「我听到他们说什么『崤山』,你们是崤山派的弟子吗?」 「没错,我和我师兄就是崤山派现今掌门人--上官运的嫡亲弟子。」 「上官运。」邵世勋英挺的脸现出忧色。他虽然退出江湖多年,不过江湖上的事他虽不是说了若指掌,也不至于全然不知。崤山派是个小门派,创立也不过五、六年,上官运正是创使人。外传此人亦正亦邪,行事乖张,他凭著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在江湖上立足,除了武功以外,他的为人、他的行事,似乎都没有留给世人正面的印象,说他是好人嘛,他是绝对不够格的;说他是坏人嘛,他好像也没有干下什么罪恶滔天的事出来,总之,他是个怪人,一个令人捉摸不定的怪人。 「你是怎么会去认这种人做师父的?」 裴恩当然知道邵世勋说的「这种人」是哪种人,他苦笑的回答他;「我想,你应该猜到了,不是吗?」 「是为了我吗?」邵世勋轻声的问。 「就是为了你。」裴恩说:「在我得知我爹娘死在你手上,当时的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你。可是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太年轻,武功平平,绝对不是你的对手。于是我离开我义父,到崤山找上官运拜师习取他高强的武功,上官运念在他和我义父是十年的老友份上,又见我领悟力高,还有不错的武功底子,所以就留我下来,收了我做他第二个徒弟。我在他那儿待了六年,他视我为己出,不吝啬的将他的武功尽数传给了我,就这样,等到我认为足以和你一较高下,就离开崤山派,到邵家堡来找你了!」 他幽幽的叹口气,继续说:「这都是我的错,我要上官运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报仇,他一定是以为我死在你的手上了,所以才会派我大师兄他们找到这里来的,抱歉,连累了你和无忧。」 「自己人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邵世勋说:「他们那批人是在半年前找上我的。问他们是什么人、是何门派,他们什么都不肯说,只逼著我把你给交出来,我告诉他们你已经离开了他们就是不信。他们来了少说也有五、六次,每次都让我给轰出去,大概是这样惹火了他们,昨天,他们下了挑战书,说是要和我决一生死,还好你来了,否则以他们人多势众,我一个人要一一打退他们也是挺困难的。」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弄成这样!」裴恩再次道歉。 邵世勋摇摇头,说:「我想我可以了解你不愿回崤山派的原因,你一定发现你不适合做他们的人,对吧?」 「你说的对极了!」裴恩对邵世勋的料事如神感到佩服。没错,就像邵世勋说的一样,随著年龄的增长,他对崤山派越不能认同,所以他一出崤山派就没有再回去的意愿,也许在外人眼中他这么做无疑是欺师叛教,罪大恶极,忘恩负义,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情势所逼,他也不愿走上这条路。他宁可冒著被师父追杀的危险,也要还自己自由身,只是他没有想到上官运神通广大,竟然会找到邵家堡来,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邵世勋关心的问。 「我必须回崤山派一趟。」裴恩下定决心说道。 「为什么?」邵世勋吓了一跳。「你好不容易才离开他们的,不是吗?」 「我不能不回去。」裴恩冷静的说。「我师父已经知道这里了,如果我不回去,你们曾有危险的。」 「你根本不用担心我和无忧,大不了我放弃邵家堡,搬到别处去。」 裴恩感激的看著肯为他做这么大牺牲的邵世勋。邵家堡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堡,具有相当悠久的历史,邵世勋肯为他放弃邵家堡,这恩情太大了,他承受不起呀! 「世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裴恩坚持的说:「我已经逃避了一年多了,不能再逃避下去了!我必须回去面对它,不管结果是好是坏,这都是我自己的命运,除了我自己,没有人可以替我决定、替我承受的。」 裴恩很清楚,此番回去必是凶多吉少,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了,即使如此,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他不能连累邵世勋和无忧,他救不了自己,至少也要救救他们。 邵世勋知道裴恩心意已决,任何人都无法令他改变主意,不过裴恩这么做真的是太危险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著他有性命之忧,而坐视不理。 「裴恩,我跟你一起回去!」邵世勋语气坚决。 「不行。」裴恩比他更坚决。「无忧我交给你了,我不准你发生一点点的危险,还有小幸,如果,如果我真的回不来,小幸就麻烦你了!」 说真的,邵世勋和上官运相比,谁武功较高强裴恩也很难论定,也许是势均力敌,也许是内力修练较久较深的上官运比较厉害,不管怎样,为了无忧,他是绝对不会让邵世勋陪他一起涉险的。 「可是你一个人……」 「世勋,你要相信我。」裴恩定定的注视著他。「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小心行事的,我有信心能说服上官运还我自由,毕竟我是他最宠爱的弟子,他应该不会太为难我才对,我想我应该可以全身而退的。」说实在的,裴恩这番话说得心虚得很,他是一点把握也没有,但是为了能让邵世动安心,他不得已欺骗了他。 「好吧!」裴恩强装出来的自信冷静骗过了邵世勋,他选择相信裴恩,不再坚持己见。 「答应我,你一定要平安归来。」他真挚的说。 「我会的。」裴恩郑重的嘱咐他:「无忧和小幸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等你回来见到她们,我保证她们毫发无伤。」 「嗯。」裴恩露出微笑。有邵世勋的保证,他就可以毫无牵挂的迎接他人生最重大的危机了。 ***** 相处不到两天的时间,小幸和无忧的感情已经好的和亲姊妹一般了。 无忧喜欢小幸的纯真,喜欢她没有心机,喜欢她的单纯可爱;而小幸则是打从心底崇拜著无忧,无忧惊人的美丽、无忧的亲切待人、无忧的温柔可人,还有,无忧和她的夫婿邵世勋之间那种至死不渝的爱情,都教人羡慕钦佩下已。小幸喜欢他们,全心全意的喜欢,当然,她最喜欢的还是裴恩,再过来才是无忧和邵世勋,裴恩在她心中永远是排第一位的,永远都是。 「无忧姊姊,你现在一定很幸福吧?」她忍不住要问无忧。 无忧美丽脸上的笑靥灿如朝霞。「是的,我很幸福。」她说:「能深深的、不求回报的去爱一个人,也能被人所爱,如果我还感觉不到幸福的话,那我不就太不知足了吗?」 她握住了小幸的手,笑著说:「像你和我哥哥,不也和我跟世勋一样吗?我看的出来你很喜欢哥哥,而哥哥他也是喜欢你的,不是吗?」 「啊?你看得出来啊?」小幸脸红了,她不知道自己表现得如此明显,也许她该收敛点才对,不过只靠她一个人是不够的,裴恩也得帮忙才行,但她想也许很难,因为裴恩向来都是我行我素的,别人要怎么看他,他才不在乎呢。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无忧忽然轻叹一声:「唉!说真的,我倒是觉得意外,非常意外哦!」 「你意外的原因是因为我吗?」 「不是你,是哥哥。」无忧幽幽的道。「我想哥哥他都告诉你了吧!我这个可怜的哥哥,二十三年来,真正令他开心的日子可以说只有到他十三岁离开爹娘和我为止,即使在他找著了我,化解了和世勋的仇恨之后,他仍然回复不了我记忆中的那个会笑、像阳光般温暖的哥哥,他像块寒冰,冷酷的眼中不带任何感情,就算是亲如妹妹的我,也无法让他重拾失落已久的欢笑和赤子之心,我觉得很对不起他,因为我不能为他做些什么……」一 「无忧姊姊,这不是你的错啊!」小幸急急的说。「你自己不是也吃了很多苦,不是吗?」 无忧苦笑。「我这算得了什么苦?丧失记忆,让世勋收养,我在他给我的爱之下长大,这是何等的幸福啊!可是裴恩他就没有我这么幸运了,他是在仇恨下长大的,他的际遇和我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今天,哥哥他是个正常人,也许他的性格有固执、偏激,在外人眼中,也许他称不上是个好人,不过这已经很难能可贵了,至少,他没有变坏,也没有误入歧途,换做是别人经历和他一样的成长过程,说不定早就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大恶人了呢!」 无忧脸上褪去淡淡忧愁,笑看著小幸。「小幸,谢谢你。」 小幸一怔。「无忧姊姊,你谢我什么?」 「谢谢你还给了我一个全新的哥哥。」 「全新的哥哥?」 「是啊!」无忧巧笑嫣然的说。「我本来还以为哥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去爱人了呢!我以为他会独身到老,一生孤独,没想到有人替他找回了笑容,那个人就是你。」她握住小幸的手,热切感激的说:「当我见到阔别了一年多的裴恩,在那一瞬间,我真的彻底地吓了一大跳。他变了好多,当然,他还是一副酷酷的样子,但是至少在你面前他会笑,话也说的比以前多,最重要的是,他看人的眼神不再冰冷,而是带有感情的,我真的好高兴看到这样的哥哥。」她笑容满面的说:「小幸,我真的要好好的谢谢你,这全是你的功劳啊!」 「无忧姊姊,你言重了!」小幸不好意思了。「我才没有你说的这么好,我只是个无足轻重,什么都不是的小小可怜虫罢了!」 「你知道你有多重要的。」无忧温柔的笑著。「对哥哥来说,也许你比他自己还重要也说不定呢!」她认真且严肃慎重的对小幸道:「小幸,我哥哥就交给你了!」 「啊?」小幸大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无忧才好,是说「好」呢,还是说「不好」?说「不好」无疑是违背了她的心意,说「好」好像有些不知羞的样子。这时,有人替她打圆场了。 「无忧,你说这是什么话?什么交不交的?你哥哥是样东西吗?」 裴恩一脸笑意的走进房里,站在这两个她最在乎的女人中间。 「裴恩,你来啦!」小幸脸泛红晕,心跳有如擂鼓,她不知道裴恩听到了多少她和无忧的对话? 「嗯。」裴恩微笑的看了小幸一眼,再看向无忧。「怎么,有了如意郎君就不要哥哥了?」他难得调侃妹妹一下。「要把我交给小幸?怎么,你要对哥哥我来个相应不理,撒手不管了吗?」 「冤枉啊,哥哥大人!」无忧笑著撒娇道。「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我怎么会不管你呢?只是……」她笑嘻嘻的伸出手去,将小幸的小手放进裴恩的大手中。 「我这个做妹妹的不得不退位让贤了,因为小幸出现了,不是吗?妹妹永远只能是妹妹,而小幸却是能与你厮守一辈子的人呀!不打扰你们小俩口培养感情了,明天见!」无忧把话说完,脚底抹油--溜了! 「这丫头……」裴恩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看著小脸红扑扑的小幸。「小幸,你喜欢无忧吗?」他从后面环著她纤瘦的腰,低下脸来闻著她发际的清香。 「喜欢。」小幸被他强壮的臂膀拥著,心里觉得好温暖、好踏实。「我喜欢无忧,喜欢邵世勋,喜欢与世隔绝的邵家堡,我喜欢这里的人,这里的一切……」 「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在这里住下来如何?」 「住下来?」小幸喜出望外的转过身来。「可以吗?我们真的可以住下来吗?这样不会太打扰无忧他们吗?」 「无忧要是知道你愿意留下来和她仿伴,她肯定会很高兴的。」 「真的吗?哗,太棒了!」小幸兴奋的抱住裴恩,开心极了。她叫道:「裴恩,你知道吗?我一直梦想能和自己心爱的人住在像邵家堡这样一个世外桃源的地方,我原本以为这个梦想不可能有实现的一天,没想到,哇!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小幸,」裴恩脸上虽然带著笑容,可是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沉重,有些勉强。「对不起,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他不得已打断小幸的快乐心情。 「什么事?」小幸奇怪的看著他。怎么,裴恩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她说错了什么了吗? 「我们必须分开一段时间。」 「什么?」小幸惊惶的大叫。「为什么我们要分开?」 「小幸,你安静下来听我说好吗?」裴恩按著小幸的肩膀,语气平和的说:「我从来都没有告诉你我和崤山派的事,前两天上邵家堡来袭击无忧和邵世勋的,就是我崤山派的师兄弟。」 「什么?袭击邵家堡的人是……」小幸听胡涂了。 「这件事要从我十六岁那年说起。」裴恩大略将他为了报仇投身上官运门下,以及他下山后迟迟末归,上官运为了找他而找上邵世勋的事说给小幸听了。 「事到如今,我不回去是不行的了!」裴恩柔声的对她说:「小幸,你乖乖的留在邵家堡等我回来,无忧他们会……」 「告诉我,你为什么迟迟不肯回崤山?」小幸紧紧看著他。 裴恩心中一惊,他没有想到小幸会这样问他。他低下头回避她的目光,心中苦苦思索要如何回答她的问题才好。 「因为你不喜欢回去,对吗?」小幸突然说道。 「是的。」裴恩没有否认。「因为我……」 「裴恩,你不用告诉我原因没关系。」小幸看出来裴恩似乎很苦恼的样子,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吧!要是他不想谈,她也不会硬要他说的。 「反正你就是不喜欢、不愿意回去,对吧。既然如此,现在你为什么又要回去了呢?」小幸急切的说著。 裴恩深叹一口气,说:「因为我不能为了自己,而连累你们啊!如果我不回去的话,你,无忧,还有邵世勋,你们都会有危险的。」 「那你呢?」小幸满脸担忧的神色。「你违抗师命,难道就不危险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小幸,」裴恩故作从容的笑道:「我会有危险?别开玩笑了!我师父待我就像他亲生的儿子一样,就算我违抗师令,顶多遭他老人家责骂几句就是了,根本谈不上什么危险,你太多虑了,小幸。」 他心中暗自感到奇怪,为什么心思单纯的小幸会猜到他此趟回崤山是危险之事呢?邵世勋洞悉他心中所想的不足为奇,可是小幸她应该猜不到才对呀! 裴恩一心以为能瞒过小幸,但是他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他这个人不擅撒谎,不,应该说是他从来没有撒过谎。小幸心思再单纯,也看得出来他脸色和平常的他有所差异,像是在隐瞒什么似的,小幸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再加上裴恩告诉她的,她很容易就联想到他会有危险了。 「裴恩,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有危险?」她好希望真的是她多虑了,但是她知道事实不是这样。她的裴恩,她的挚爱,是真的有危险了。 裴恩肯定地摇著头。「没有,小幸,真的没有。」见到小幸怀疑的表情,裴恩有些急了。「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我呢?」 小幸痴痴的凝视他半晌,突然投入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带我一起去,裴恩。」她急急的嚷道:「除非我亲眼所见,要不然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你的。」 「不行!」裴恩抓住她的肩膀。「我不会同意的。」 「你别想丢下我!」小幸语气强硬,瘦小的脸蛋全是不肯妥协的神色。「你答应我永远不离开我的,难道你忘了吗?」 「我,我没有……」裴恩怎么可能忘了呢?他恨不得能永远和小幸在一起,只是,要等「这件事」结束后,到那时就没有任何事可以阻碍他们了。 「裴恩,求求你不要撇下我。」小幸心头一酸,低声啜泣了起来。她边哭边说:「我不想离开你,人家不要离开你嘛!」 裴恩的心揪痛了,他急急的捧起她的脸,擦去她脸上的泪,急促的说:「小幸,你不要这样!你听我说。对,我是隐瞒了你,我这趟回去可能有危险,说真的,我没有把握能从我师父那儿全身而退,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要你跟著我啊!我不要你有危险,你知道吗?」 小幸用她那双盈满泪水的大眼睛瞪他,生气的说:「裴恩,你好自私,你只想到你自己,你没有为我想过,要是你真的发生了什么不测,那我……」她语带哽咽,两行清泪汩汩而下。「那我还能活下去吗?」 「小幸--」裴恩想都不想就用力抱住这副娇弱却又坚强的身躯,心痛的喊:「对不起,小幸,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一意孤行,可是我真的不愿意连累你受伤害呀!我这一生从来没有怕过什么,我甚至连死都不怕,但是我只要一想到你会有危险,我就害怕,我真的好怕……」 「我也害怕啊,裴恩。」小幸倚在裴恩的胸前,低声的说。「你对我是如此的重要,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我爱你甚过任何人,甚至超越我自己。」她抬起头来,热切的看著他,「你也一定这么认为的,是吧?一定是的,对不对?」 裴恩点著头,感动的说:「对,你说的对,我们是分不开的。」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长长地叹一口气,道:「唉!也罢,是生、是死,我们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他不得不打消不要小幸跟著他的念头,因为他知道就算他真的丢下她,她也会不顾一切追来的,小幸是不会放他一个人前去涉险的,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真的吗?」小幸又哭又笑的,她看到裴恩微笑的点头,她兴奋的抱住他,大声嚷嚷道:「裴恩,我爱你,我好爱好爱你哦!」 「我也爱你!」裴恩深深地吻著她的脸、她的唇,藉著炽热深情的吻,告诉她他有多爱她。 「裴恩,也许我们都会死,对吧?」小幸突然问道。 「也许。」裴恩深深地凝视著这张他最爱的容颜,柔声的问:「你害伯吗?小幸。」 小幸飞快的摇著头。「不怕。」她目光如痴如醉的瞅著他,喃喃的道:「裴恩,现在要我,好吗?」 裴恩的心狂乱了一下,他震惊无比的看著小幸,不敢置信的道:「小幸,你说什么?」 「我说要我,裴恩。」小幸眼中散发出耀人的光彩,她如梦呓般的低喃:「我们也许没有以后了,不是吗?」 裴恩深深地吸了口气,幽幽的道:「是的。也许,也许我们不会有以后了!」 他揽著小幸在此刻看起来出奇美丽的脸,轻轻地问:「不后悔吗?小幸。」 「不后悔。」小幸嫣然一笑。「在我爱上你之后,我知道从此再也没有会令我感到后悔的事了!」 裴恩也笑了。「我也是。」他温柔的将她横抱在手上,朝床铺走…… 第六章 崤山派,位居河南崤山,距邵家堡约有二十天的车程,由于裴恩归心似箭,想早点了断此事,他骑马带著小幸,只用了十六天的时间就来到河南的境内了。 这一路上,小幸总是郁郁寡欢、愁眉不展的,裴恩见她这样,总是想办法逗她开心,他知道小幸之所以会这样,绝大部分是为了他,替他担心,其中有一小部分是因为那个恶棍崔嘉澍也在河南,河南是小幸长大的故乡,却也是小幸至今挥不去梦魇的可怕之地。 今天,他们终于来到崔家所在的这个小镇了。此刻正值正午时分,他们进了一家饭馆,点了几样小菜和两碗大鲁面,打算填饱肚子再上崤山,崤山就在这个小镇的外围,只有十几里的路程就可以到了。 饭馆用餐的人不多,英俊的裴恩和清秀娇柔的小幸是很受注目的一对,大家都带著羡慕又好奇的眼光瞄著他们。裴恩对这种状况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不受影响的吃面、夹菜。可是小幸就不同了。从一进饭馆,她的头始终垂得低低的,低著头入座、低著头吃面、低著头吃菜、低著头听裴恩说话。 「小幸,你的头可不可以抬起来,难道你的脖子不酸吗?」 小幸怯怯的抬起头来了,苍白的小脸有著一丝丝的微笑。「裴恩,快吃吧!吃完了好早点上崤山找你师父啊!」 裴恩放下筷子,面容沉重的看著她,「小幸,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小幸的笑容冻结了。「没……没有啊!」 「你还说没有?」裴恩按著小幸轻颤的小手,柔声的说:「你在害怕被人认出来?认出来你就是小幸?因为这里就是崔家的地盘不是吗?」 「我……」小幸低著头,紧咬著唇,她默认了。 「唉--」裴恩又疼借又责怪的说道:「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你有什么好怕的?应该害怕的人是崔嘉澍才对。」他轻抚她的脸,轻声的说:「小幸,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啊!难道你是怕我保护不了你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小幸急切的解释:「裴恩,我相信你呀!我当然相信你可以保护我,我不是在怕这个,真的。只是过去的那段回忆实在是太恐怖了,我很努力试著去忘掉它,我以为我忘掉了,可是一回到这里,我发现我并没有全部把它遗忘,我……」她虚弱的笑笑,再说:「裴恩,你不用担心我,我只是需要多一些时间,不是有句话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吗,我相信,我一定能彻底遗忘的,只要再多点时间就可以了!」 裴恩心疼的瞅著她不安忧虑的脸,温柔的目光渐渐的严厉了起来。「不公平!」他一字字重重地说。「受害者所受的心理创伤要花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的时间去平复,然而加害者却不用负任何责任,继续为非做歹……」 他霍然起身,用力之大差点没将桌子抓起。他捉著小幸的手便往门口走去。 「裴恩,你干什么?面还没吃完呢!」 不理会小幸的叫嚷,裴恩一路拉著她到大街上了。 「崔嘉澍住哪里?」他回过头来问道,飞快的步伐没有中断。 小幸一惊:「裴恩,你要做什么?」她试图想让他停下来,可是她的力气毕竟远逊于他,没有成功。 「我要再狠狠地揍他几拳!」 「什么?」小幸惊叫。「你上次把他打成那样还不够?你还想……」 「当然不够。」裴恩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俊美的脸罩著一层厚厚的寒霜,他冷冷的道:「像他那种不知悔改的人,揍他个几拳实在是太便宜他了!走,让我再去揍他个半死,也许这样你就不会再感到恐惧了!」他又开始向前走。 「裴恩,不要啦!」小幸死命的拉住他,她这一拉,裴恩真的不再往前走了。她看到他的目光直直的锁在前方,她顺著他的视线看去,脱口而出:「崔嘉澍?」 不知灾难即将降临在身上的崔嘉澍,完全没有感觉到背后有双锐利冰冷的眼睛在注视著他。他站在那群陪他一起做尽坏事的跟班中间,在大街上纠缠著一个年轻的小姑娘不放。可怜的小姑娘让这批人团团围住,不能脱身。 「这位公子爷,你挡住找的去路了!」小姑娘害怕得全身都在发抖,她用乞怜的眼光向路人求救,可是大家好像突然变得眼盲耳聋了,没人瞧见她,就算是瞧见了,不是远远避开就是躲在一旁窃窃私语,年仅十五岁的她不知道拦著自己的这位有钱人家的公子爷是镇上声名狼籍、人见人怕的崔嘉澍,崔家在此地财大势大,没人有这个胆子出来仗义相叻的,谁不怕死啊j 崔嘉澍见猎心喜,面目狰狞的淫笑道:「小姑娘打哪来的呀?长得还挺标致的嘛!来,让大爷我摸摸你的小手……」 崔嘉澍色迷迷伸出魔爪,没想到连人家小姑娘的一根指头都还没碰到,就让突如其来一股强大的、熟悉的外力将他摔了个斛斗。 「哎唷喂呀!」可怜的崔嘉澍只哀嚎一声,排山倒海的拳头又朝他席卷而来,打得他哭爹喊娘的,杀猪似的大叫。倒楣的不只他一个,才一眨眼的工夫,他身边那批跟班相继倒在他身旁和他作伴,七、八个人异口同声惨叫哀痛,热闹得很。 「好啊!」不知道是谁先喊出来的,霎时周遭掌声响起,争先恐后,热情有劲。老天有眼,崔嘉澍终于让人痛宰了,有幸看到这一幕的人,人人身心为之舒畅,真是大快人心啊! 「裴恩……」小幸紧张的扯著裴恩的衣服,她不要他再打下去了。 裴恩温柔的看她一眼:「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他弯下腰去揪住崔嘉澍的衣领,将提起他。 「裴……裴大侠……」双脚离地的崔嘉澍看到打他人的卢山真面目,吓得差点没尿裤子。上次裴恩给他的「照顾」让他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身体上的创伤是痊愈了,可是裴恩俊美冷酷的容颜,还有同他的人一样冰冷的拳头已深深的刻在他的心上,其实用不著见到裴恩本人,只要瞄到他的影子;或是听到他的声音,崔嘉澍的三魂七魄大概就剩下不到一半了。 「你好啊,崔大少爷!」裴恩咬著牙道:「想不到你死性不改,色胆依旧包天,居然当街做出这等无耻下流的事出来,看样子是我上次给你的教训不够多是吧?」他火大的抓著崔嘉澍的右手手臂,并逐渐加重力道。 「啊--」崔嘉澍的喊叫声像是被杀的猪,裴恩得他的骨头快碎了。 「裴……裴大侠,请你住手吧!我下……下次不敢了……」顾不得自己尊贵的身分,崔嘉澍早就哭成泪人儿了。 「嘻嘻……哈哈……」看到崔嘉澍这拙样,围观者莫不笑出声。 「趁这里有这么多人在,你起个誓吧!」裴恩冷冷的说。 「起什么誓啊?」崔嘉澍揉著快四分五裂的手臂说。 「你不起誓,教我如何相信你说的是真的?」裴恩锐利的目光一扫,崔嘉澍的心又是一阵乱跳。「你最好起个毒一点的誓,否则我就不知道今天你能不能平安回家了。」 「好……我起……我起……」为了能平安回家,崔嘉澍不得不忍气吞声,做个缩头乌龟,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三年不晚,这份屈辱他迟早要讨回来的。 他高举右手,颤抖的说:「皇天在上,我崔嘉澍从今以后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绝不再做……欺负人的事,如有违誓言,老天爷罚我……」 他本来想随便讲讲,敷衍一下就了事的,可是当他看到裴恩那对似要杀人的眼睛时,心中害怕到极点的他不得不说:「罚我,罚我不得善终,来世……不得为人……」 「很好。」裴恩漂亮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看向围观的人们,「诸位大叔大婶,大家都听到了吧!大家都是证人!」 他再把头转向崔嘉澍,厉声的对他说:「希望你牢牢记住今天自己发下的誓言,如有违背,别说老天爷饶不过你,就连我,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明白吗?」 「是,是,小的明白了,小的不敢违背,不敢违背……」崔嘉澍拚命发抖,话都说不清楚了。 「小幸,我们走!」裴恩挽著小幸的手,迈开大步回到饭馆牵马准备起程。 「裴恩,你……」小幸欲言又止的看著他。 「怎么了?」裴恩笑看著她,「我自认已经对他手下留情了。」 「唉!」小幸秀眉微蹙。「我知道你已经手下留情了,可是你这样当众给他难看,我怕他对你恨之入骨,这以后……」 「以后又怎么了?」裴恩挑眉道。「像他那种人我还会怕他不成?这梁子是一定要结的,你是怕他找我寻仇?就算他真要这么做,我也不怕!」他抬起她忧郁的小脸,微笑道:「我的武功你是知道的,不是吗?对我要有信心,好吗?说真的,这一点你根本毋需害怕的,嗯?」 小幸仍是秀眉不展,愁容满面的。她是相信裴恩,她知道他的武功高强,崔嘉澍很难能伤害的了他,可是她还是感到不安,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万一要是有一天裴恩落在崔嘉澍的手上,这虎落平阳被犬欺的事不稀奇,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那…… 裴恩没有发觉到小幸心中的不安,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马儿身上。他动动马背上的马鞍,觉得松动了些,他仔细检查,发现系马鞍的皮带有一条已有裂痕,就快脱落了。 糟糕,得买副新的马鞍才行。裴恩向路人问到有在卖马鞍的地方,距此有一小段路,他卸下马鞍,骑上光溜的马背,嘱咐小幸:「小幸,你先回原来那家饭馆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嗯,小心骑哦!」小幸看著裴恩消失在路的尽头,这才返回饭馆。 进了饭馆,饭馆的主人见她去而复返,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不等小幸吩咐,立刻奉上一壶上好的香片,和瓜子核果,说是要请她吃的。他不但奉她上宾,嘴里还直夸赞裴恩是如何的神勇,如何的厉害,仰慕之情明写在他脸上,看了小幸心中暗自觉得好笑,她没有想到才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裴恩俨然已成了镇上居民眼中的大英雄、大恩人了。 好不容易听完饭馆主人口沫横飞地对裴恩歌功颂德完结后,小幸才能安静的享用她的香片,才啜了几口,她忽觉眼前白光一闪,接下来她吃惊的看著眼前这个不速之客。他何时来的?他的动作为何快的让她来不及眨眼! 看著他,小幸只觉眼睛一亮,好漂亮耀眼的人啊!这是他第一个给她的印象。 他头上束著闪闪发光的金冠,身上穿的是上好质料的白色绸服,价值不菲的白玉戒指套在他左手的小指上,整个人看起来贵气十足、玉树临风。他和裴恩年纪相仿,虽然长得不像裴恩那样好看,却也称得上是个英俊的少年郎,而且还是看似非富即贵的翩翩公子。 见此人无缘无故的与她对座,一双眼睛又死盯著自己看,小幸觉得这个人真无礼,问都没问一声就迳自坐了下来,她憋著气,婉转的下逐客令:「这位公子,我们认识吗?」 她以为这样说够明显了吧!谁知道这个人脸皮比城墙还厚,他神色自若的微笑道:「也许吧!」 也许?什么意思啊?小幸正要开口,他不疾不缓的又道:「也许我们以前认识呢!在许多年以前。」 这人是疯子吗?恐惧的情绪紧紧的抓著小幸不放,她害怕的想要起身逃离此人时,却又听到连声音听起来都很高贵的他说道:「小姑娘,你的方龄可是十七?」 小幸有些恼羞成怒了。「公子,你我素不相识,就算你猜到我十七岁,那又怎样?」 这人还是气定神闲的。「我不只猜得到你的年龄,我还猜得到其他的……」他看著她,面部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可以说到了骇人的地步。 「我猜,你左胸的部位有个与生俱来的胎记,对吧?」他一字一字很清楚的说。 小幸吓呆了,吓傻了,吓得冒出了冷汗。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她的左胸的确有个如铜钱般大小的红色胎记,是她生下来就有的,这个隐密的记号,除了她自己,还有捡到她的谭婆婆和裴恩知道以外,应该就没有人能得知的呀! 不,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小幸怔怔的看著眼前这张漂亮陌生的脸,虽然陌生,可是她为什么有股莫名的熟悉感?而且他又知道他不可能知道的事,莫非此人就是…… 和陷入迷惘,恐惧中的小幸相反,那贵公子显然相当地兴奋和高兴,他猛然站了起来,呼吸急促的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真的是……」他强烈颤抖的手伸向了小幸。 「不是!」小幸害怕的向后退,她不敢听、她不要听,她尖叫一声疾步的逃出饭馆,她不要听他说任何一个字。 「喂,等等……」小幸咬著牙没命的跑,她跑的快,贵公子追的更快,他一下子就迫上了她,并捉住了她的手臂。 「放开我!」小幸挣扎著。 「姑娘,你先听我说……」 「她叫你放手你没听到吗?」一个凛冽的声音骤然响起,贵公子一惊之下松开了手,小幸乘机投进裴恩的怀抱里。 两个年纪相当,身材同样高大的男人无言的注视著对方。一个是衣裳华丽、气质高贵的俊雅公子;一个是武艺超群、丰神隽朗的英俊侠士,两人脸上的表情均是一派平静,内心里却都不由自主的暗暗为对方非凡的外貌和气质喝采。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贵公子先按捺不住打破沉默说:「请你让开,我有话要跟这位姑娘说。」 裴恩皱了皱眉,他一脸疑惑的看向怀中的小幸,小幸连忙摇著头说;「裴恩,我不认识他。」 「你不是聋了吧?」裴恩的眼里满布敌意的瞪贵公子一眼,携著小幸的手转过身去。「小幸,咱们走!」 「慢著!」贵公子的叫声甫落,人已跃到他们前面挡住了去路。好快的身手。 「要走可以,你走!」贵公子指指裴恩,再指向小幸:「她必须留下。」 「哼!要她留下,得问问我手上的剑愿不愿意。」裴恩拔出剑来指向他。 「裴恩……」小幸心慌的叫著。 「你先退到一旁。」裴恩放开小幸,冷著一张脸瞪向也拔出剑来的贵公子,冷笑的道:「看你一副相貌堂堂、气宇非凡的模样,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像你这种好色之徒,是该有人好好教训教训你了!」 「放肆!」贵公子大吼,他气得脸都发青了。「你胆子好大啊!竟敢这么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也一样!」裴恩不屑的笑道。「如果你现在肯向她道歉,或许我可以饶过你这一回……」 贵公子不等他说完,即生气的吼道:「你好大的狗胆啊!哼,我非撕了你的嘴不可!」语毕,他人已向裴恩跃去,长长的剑毫不留情的刺向裴恩的肚子。 裴恩举剑掠过,还了一剑。贵公子势如猛虎,把剑舞得虎虎生风,专刺他的要害。裴恩本想稍微教训他一下就好,没想到他会这么拚命,几乎要致他于死地方可罢休,让裴恩不得不使出全力来应付他。 缠斗了数十招,很快的连小幸这个完全不懂武功的人也看出来谁技胜一筹。不愧是她所仰慕的裴恩,看他把剑要得活灵活现的,步伐依旧沉稳,一点疲惫的样子都没有。 至于贵公子呢,先前凌人盛气的气势在此时荡然无存,华丽的衣裳不是袖子断了一截就是衣角被别去了一大块,头上的金冠也歪了一边,那样子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小幸看了也不禁可怜起他来了。不,应该不只是可怜他,她对这个又陌生又熟悉的贵公子还有其他的感觉,像是……家人的感觉…… 「住手!」她看到完全处于劣势的贵公子拿在手中的长剑让裴恩夺了去,而裴恩的长剑则抵住了他的胸口,她大叫一声,想都不想的扑过去张开手臂抱住裴恩。 「裴恩,够了!不要伤他。」她焦灼的叫道。 裴恩撤回了长剑,他本来就没有要伤人的意思,他只是想灭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威风而已,要他不要再欺侮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把夺来的剑扔在地上,冷冷的迎向一脸铁青的手下败将,「下次再让我逮到你做亏心事,我就要你的命!」 贵公子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如果人的眼光可以杀人的话,裴恩肯定会死的很惨。小幸不安的看著他,她想他一定恨死裴恩了。 「裴恩,咱们走吧!」小幸急急的拉裴恩离去,她怕他们又要打起来了。 走了约十来步,她忍不住回过头,不知为什么,她心中竟有不舍的感觉。她看到贵公子原本充满恨意的眼睛在注视她的时候,变得好温柔好温柔,除了温柔,仿彿还有不舍,再加上他的脸微微扭曲,呈现痛苦的神色,小幸突然觉得好难过,她的心就好像被利刃狠狠划过一样。 「小幸,你看什么?」裴恩注意到她的频频回首了。 「没什么,我们走吧!」小幸收拾起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她不再看他,不再在意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眼前,她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要做--陪裴恩上崤山,她实在无暇去理会任何事、任何人了。 ***** 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崤山的山脚下了。 裴恩仰头注视这座他居住了六年之久的崤山,久久不说话。小幸在一旁静静的观察他。虽然他的面部表情不善于变化,因为裴恩总是冷冰冰的,以前就这样了,是和她在一起后他的脸上才开始有笑容的;但小幸还是可以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感觉到他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也许有悲伤,也许有快乐,也许有更多的痛苦。 「我以为不会再回来的,没想到我还是回来了。」裴恩口气平淡的说。 「来,把皮裘穿上。」他拿出稍早在镇上买的御寒皮裘。 「山上下雪吗?」小幸问。 「崤山没有高到会下雪的地步,不过还是很冷。」两人穿好皮裘,重新骑上马背,小心翼翼的骑著马沿著蜿蜒崎岖的山路前进,打算赶在天黑前抵达他们的目的地--崤山派,一个让裴恩又爱又怕的地方。 用不到一个时辰,他们已站在崤山派雄伟的大门外了。 金黄色的大门在夕阳的余晖下闪耀著刺眼的金光,漆成白色高耸的围墙,和朱红色的屋瓦,应该是很豪华气派的房子,却让小幸有种冰凉的感觉,她感到好像要踏进里面一步像是很困难似的,令人裹足不前,尤其是高高挂在门上,用金字写成的「崤山派」的黑色巨大匾额,更让人有望之生惧的不好感受。 「小幸,怎么了?」裴恩察觉她脸色有异。 「我很好。」小幸给他一个微笑。她握住他的手。只要和他在一起,她什么都不怕。 出来应门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一见到裴恩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欢喜的大叫:「二师兄,你回来了啊!」 「可不是我吗?」裴恩微笑的摸摸他的头。「小三子,你长高了呢!」 小三子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的大声嚷嚷:「二师兄,这一年多来你到底上哪儿去了嘛!你可把大家给想死了呢!」 「唉,说来话长,这事以后再慢慢跟你说,我先去向师父他老人家请安。」 「师父他不在。」 「师父不在?」裴恩面露惊讶。 小三子答道:「师父五天前下山去探望一个老朋友,大概要再三、四天才会回来吧!」 「是吗?」裴恩觉得好像松了一口气,他有庆幸的感觉,同时也有失望的感觉。唉,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啊!也许,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 「二师兄,这位是……」小三子注意到小幸的存在了。他对眼前这位个头娇小、容貌清秀的少女感到很好奇,因为裴恩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的,没想到一年多不见,他的身边竟然多了个女人,这…… 「你好,我叫小幸。」小幸笑容可掬的说。「我可以称呼你『小三子』吗?」 「可以,可以。」小三子心想,这女孩笑起来好可爱哦!能融化裴恩那座冰山的,也只有像她这种笑容才办得到吧! 「二师兄,走,我带你去见大家,大家看到你回来,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小三子兴匆匆的拉著裴恩往里面跑去。 「大家快出来看看是谁回来了哟!」 在小三子大声的吆喝下,裴恩和小幸身边顿时从四面八方出现了许多人,许许多多又兴奋又雀跃的声音陆陆续续、争先恐后响了起来:「二师兄,好久不见了!」 「二师兄,你平安无事,太好了!」 「二师兄,你好狠的心哪,居然失踪了这么久!」 「就是说嘛,怎么都不跟我们联络呢?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呀!」 「二师兄,这个小姑娘是什么人呀?和你是什么关系呀?」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弄得裴恩不知道该从哪一个问题回答起才好。 「你们在吵些什么啊?」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原本闹烘烘的场面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来人有两位。说话的那位长得瘦瘦高高的,苍白的脸看上去很严肃、很沉重;另一位则是中等身材,有张圆圆讨喜的脸,看起来就比较好相处。他一脸雀跃的冲过来捉住裴恩的手,叫道:「二师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哼,你总算是回来了!」高瘦的那人面无表情的说。 这两人对裴恩的态度一冷一热的,真的是强烈的对比啊!小幸正感纳闷,这时又有人开口说话了,只是这个说话的声音和其他人都不同,这是清脆悦耳,年轻女孩的声音。 「二师兄,真的是你?」小幸的眼中跃进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她的声音好听,人长得更好看。雪白的瓜子脸上镶著一对又黑又亮的眼睛,尖挺的鼻还有红滟滟的小嘴都令人眼睛一亮,惊艳不已。小幸原以为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无忧美了,想不到此人比起无忧来毫不逊色。 小幸看她喜孜孜的拉著裴恩的手,甜美的笑容在她美丽的脸上表露无疑,不过当她的视线移到小幸的身上时,笑容迅速地清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敌意和冷漠。 「二师兄,她是谁呀?」 「她叫小幸。」裴恩的左手搭上了小幸的肩,这个动作让这个漂亮姑娘狠狠地瞪著小幸,脸色难看至极,不过裴恩好像没有察觉到这些,他面露微笑的指著她对小幸说:「这位是上官虹,是我师父上官运唯一的女儿,也是我的师妹。」 原来她是裴恩师父的女儿啊!小幸朝上官虹点点头,「上官姑娘,幸会,我是小幸。」 上官虹神情据傲的瞥她一眼,就不再看她了。 「二师兄,你忘了我爹说过的话了吗?他说外人不能踏进崤山派一步,除非是得到他的允许,可是你居然违抗师令,带这个外人上山来?」上官虹语带责备的对裴恩说道。 裴恩微微一笑,道:「小幸她不是外人,她将成为我的妻子。」 第七章 今晚的夜空好像特别的漆黑、特别的沉静,就像一块又宽又长的黑布笼罩在大地上。黑幕中点缀著无数的银白色的小星星,煞是美丽。 「好奇怪啊!是不是山上的星星都特别亮,裴恩?」倚在窗户旁,仰望星空的小幸叹息的问道。 「傻瓜。」裴恩从后面搂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她细嫩的脖子。「在平地和在山上看到的星星有什么差别?还不都一样?」他转过她的身子,亲亲她的脸颊,笑道:「好了,我的小祖宗,折腾了一天你也该累了吧,来,睡吧!」 他将她横抱起来,放到床上,为她盖上被子。小幸用手抚摸柔软的床绣,一脸幸福的说:「好捧哦,今天可以睡到这么舒适的床。」为了能快点抵达崤山,她和裴恩可以说是马不停蹄的赶著路,这一路上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今天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光是这点小事小幸就觉得很幸福了。 裴恩爱怜的凝视著她,「抱歉,要你跟著我吃这些苦。」 小幸摇著头,「才不会呢!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苦都能吃,我不怕吃苦的。」 裴恩爱怜横溢的瞅著她,然后低下头来深情的吻著她的唇。她轻哼一声,手攀住了他的颈项,与他的嘴更加的密合,热情的回吻他。 裴恩一吻再吻,过了许久,才恋恋不舍的把嘴从她的脸上移开。 「睡吧!」他看著她白里透红,却略显疲惫的脸。 「嗯。」小幸是真的有些睡意了,她是很想睡,可是她又不想睡,因为她还有话想跟裴恩说。 「怎么了?」裴恩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觉得奇怪。 小幸在心中琢磨著,该说些什么才好呢? 从他们进了崤山派之后,裴恩和她就受到无比热烈的欢迎,尤其是在裴恩说出她是他的妻子,大家俨然拿她当是自己人看待,设宴款待他们,还拨出这么一间舒适的客房给她,说真的,大家都对她很好,除了两个人--大师兄方晟和小师妹上官虹。 「你是怎么啦?」裴恩看她皱鼻噘嘴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嗯,让我猜猜看,你在烦恼什么?嗯,你是在怪我说出你要做我妻子的事?」 他笑了笑,然后轻拍她的脸颊,道:「你在害臊什么呢?这件事早说晚说还是要说,你是怕有人藉此欺负你?不会啦!刚才你不是都瞧见了?我那班师弟们都待你很好,不是吗?」 小幸摇著头说:「人家才不是害臊呢,人家是……」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就如裴恩所说的,他的师弟们都待她很好,尤其是那个圆圆脸的沈骏,一个晚上下来就黏著裴恩和她不放,她看得出来裴恩和他的感情不错,他可能是裴恩最喜欢的师弟吧。师弟们都和裴恩不错,除了裴恩的师兄! 「裴恩,怎么我好像觉得你的大师兄方晟不太高兴你回来呢?」在刚才的宴席上,方晟一个人坐在角落,沉着脸喝闷酒,好像裴恩回来不关他的事一样。 「喔,他啊!」裴恩淡淡的说:「方晟比我早进崤山派,崤山派的弟子中就属他年龄最大,习武最久,我一直和他不合,我们从来没有喜欢过对方,也许是因为他的武功不如我,也许是师父他比较器重我……」他看著小幸,笑笑说:「你别担心,我大师兄虽然不喜欢我,不过他也不至于会害我,要不然我在崤山派的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你放心,他不会对我不利的,况且除了他,其他的师弟对我都还算不错,你不用担心有人会找你麻烦的,除了……」 小幸立刻接口:「除了上官虹,对吧?」 裴恩惊愕的看著她,「小幸,你……」 小幸嫣然一笑。「我不是个绝项聪明的人,不过我毕竟还不算太笨,对吧!」她伸出手指轻刮他的脸,笑道:「那个上官虹在宴席上一直含情脉脉的盯著你看,你以为我没看见?她看你的眼光是又爱又恨,看我的眼光则是恨到极点了。我想,她一定是很喜欢你的,对吧?」 「还是瞒不过你呀!」裴恩失笑道。「没错,我这个小师妹一直对我情有独钟,这在崤山派是人人皆知的事,不过我对她始终只有师兄妹的感情也是众所皆知的事。」 小幸呆呆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问:「裴恩,你当真一点都不被她吸引?」 「嗯。」裴恩说:「我承认她很吸引人,但是却对我发挥不了作用。」 「一点点都没有?」小幸又问。 「一点点都没有。」裴恩挑著眉看她:「怎么,你不相信我?」 小幸急急摇著手说:「不,我当然相信你,只不过……」她垂下头,嗫嚅道:「因为她真的太美了,连我都让她给迷住了,同是女人的我都这样了,更何况你是男……唔,裴恩……」 小幸尚未说出口的话猛然让裴恩强侵入她口中的舌给堵住了。他霸道的、热切的索取她口中的芬芳,炽热又强烈的吻,一波波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听我说,小幸。」裴恩捧著她微微喘气的小脸,强而有力的说道:「我承认上官虹很美,但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以前没有认识你的时候,她不能攻占我的心房,让我爱上她;现在我有了你,我爱的人是你,不是她。我和她永远都只能做师兄妹,我永远都是她的二师兄,我这样说你懂吗?」 小幸眼中的裴恩渐渐模糊了,她双目含泪,扑进了他的怀中,激动的嚷道:「我懂了,我懂了,裴恩,你听我说,我不是怀疑你,我是……你不知道,上官虹太美了,我不觉得我自己……」 「你是最美的,小幸。」裴恩肯定的告诉她。「在我眼中,没有人及得上你,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啊,小幸。」 小幸流下欣喜的泪水。她执起他的手放在脸颊旁,微笑的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有信心,因为你。」 裴恩一一吻去她脸上的泪,然后重新让她躺下。 「睡吧!」他轻揉爱人的头发说。 「晚安。」小幸合上眼,带著愉悦的笑容进入梦乡了。 「愿你有个好梦,小幸。」裴恩看著她沉静甜美的睡脸,依依不舍的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这才熄灭桌上的灯火离去。 ***** 他走到隔壁的房间,在门外看到里面灯火通明,有个苗条的身影背对著他坐著。他轻叹一声,无奈的打开房门走进去。 「师妹,这么晚了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上官虹走到他面前,怒气腾腾的瞪著他。「真的是士别三日,令人刮目相看哪。想不到我们崤山派最无情的人,下山一趟,居然变成了多情种,连未来的伴都找到了。」 她瞟了裴恩一眼,讥笑道:「我瞧我这个二师兄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千挑万选找到这么一个又瘦又小、貌不惊人的小姑娘,二师兄,你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替你叫屈啊!你应该可以……」 「师妹,别说了!」裴恩不悦的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不喜欢小幸,我也不勉强你去喜欢她,只是我希望你不要仇视她,我希望你能尊重她,毕竟她是我……」 「我才不承认她呢!」上官虹突然大吼一声。她握紧双拳,愤怒的吼道:「二师兄,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会看上她那种人?她配不上你呀!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配得上你呀!」 「小幸配不配得上我是我自个的事,我不用别人来提醒我。」裴恩平静的说。 「别人?」上官虹紧咬著下唇,可以看出来她在极力的忍耐中,忍耐著痛苦。裴恩看她这副模样,心中涌起对她的歉意和愧疚。 「师妹,对不起。」他知道他欠她的,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的,可是除了「对不起」,他什么都不能给她。 「对不起?」上官虹虽然在笑,但是她的笑脸却是流著眼泪的。她吸吸鼻子,哑声的说:「师兄,你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是为了她,你才要跟我说『对不起』的吗?」 「我对不起你,师妹。」裴恩的心里也很难过。换做是以前的他,根本不会在乎是否辜负了人家对他的一片心意,可是现在的他已经能设身处地替他人著想了,因为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没有感情的裴恩了。 「我知道在所有的师弟师妹中,就你对我最好了。你一直待我很好,我知道……」 「你知道?」上官虹大笑了数声,笑出了眼泪。她困惑的盯著他看,摇著头笑道:「不,我不认为你知道。因为要是你知道的话,你就不会狠心丢下我在这里为你担心受伯的,狠心的失踪了一年多,狠心不来看我,对我不闻不问的,更不会另结新欢,带个说是你妻子的人出现在我面前……」说到后来,她越笑越大声,脸上的泪水也越来越多。 裴恩看不下去了。他抓住她的肩膀,嘶声的喊:「师妹,不要这样!」 「二师兄--」上官虹扑进他的怀中,紧抱著他不放。「为什么你不要我?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比不过她?我不明白呀!」她哭喊道。 裴恩摸著她的头,叹气的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相信,每一个人的一生中,一定会找到一个令他付出全部的感情,倾心去爱的人。现在,我找到了,迟早,你也会找到这么一个的。」 「我找到了呀!」上官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哑声激动的说。「那个人就是你呀,裴恩。早在七年前,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认定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真爱啊!」 「别说傻话了,师妹。」裴恩失笑道。「七年前你才多大?九岁,还不到十岁,一个九岁的小女孩……」 「你说我傻也好,笑我痴也好,反正我就是爱你,这是不容抹灭的事实啊!」上官虹抓著他胸前的衣服,哭泣的喊道:「师兄,你真的不要我吗?你真的要抛下我去爱那个女人吗?」 「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上官虹一脸痛苦的叫道。「告诉我,我要亲耳听你说,你到底要我,还是要她?」 「我要小幸。」裴恩硬下心肠朗声说道。他知道这会伤透上官虹的心,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他要她对他彻底死心,唯有这样,她才能忘了他,重新接纳别人对她的感情。 「我爱小幸,我们两个已经分不开了。我想除了她,这辈子我不会再去爱别的女人了。」他用最肯定的语气说道。 上官虹美丽的脸一下子刷白了。她放开抱著他的手,踉跄的向后退了好几步。 「二师兄,我要你老实的告诉我。」她颤抖的说:「这些年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有。」裴恩毫不考虑的点头。「你知道,我是个很难去喜欢别人的人,但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对我的好我焉能不知?只是那时的我愤世嫉俗,心中满是仇恨,所以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如果不是小幸,只怕现在的我根本不会说出我喜欢你的这些话来。我喜欢你,师妹,可是这和我对小幸的爱是不同的,我不知道我这样说你能否了解?」 「不,我不了解。」上官虹吃惊的看著和以前判若两人的裴恩。他变了,变得和以前无全下一样了。 以前的裴恩,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他总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现在的裴恩,向来冷漠倨傲的脸上多了些许的温柔,炯炯有神的眼睛不再咄咄逼人,话也多了,脸上也会出现笑容。他是真的变了,变温柔了,变得有感情了,但是可悲的是,令他改变的不是默默爱他爱了七年的她,而是一个叫「小幸」的女人,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我才不把你让给她!」上官虹大吼大叫的,扭身往外跑去。 「师妹,你要上哪儿去?」裴恩拦住了她。 上官虹咬牙切齿道:「我要去杀了那个小贱人!」只有小幸消失,裴恩才能完全属于她。 裴恩昔日冷酷又无情的眼光重新投射在上官虹脸上。「不,你不会杀她的。」 「哦,为什么?」上官虹挑衅的看著他。 「因为……」裴恩一字一字清楚的说。「你若杀了她,我就会杀你。」 上官虹本来就苍白的脸更加的惨白了。「二师兄,你……」她不敢相信,她的二师兄要杀她,只为了一个叫小幸的女人? 「我是说真的。」裴恩语气坚决的说。「小幸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即使是你也不例外。」 上官虹把嘴唇咬得渗出血来了。她好气,气得全身发抖,她的身体就像要炸开来似的。她恨极的瞪著裴恩,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道:「裴恩,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去死!你和你的小幸都去死吧!」她再恨恨地瞪他一眼,捂著脸哭著跑掉了。 「师妹……」裴恩仿彿还听得到上官虹凄厉的喊叫声在屋内回荡著,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声的说:「师妹,我还是只能跟你说『对不起』了。」 ***** 暖暖的冬阳浮在白云上头,天气虽然冷,但在阳光的洗礼下让人感到暖和了不少。空气中伴著青草的清香和花朵娇柔的甜香,缓缓送入鼻子里,让人闻了为之精神一振,神清气爽,小幸才来到崤山短短两天,她就爱上这个地方了。 走在开满野花野草的树林里,小幸快乐的像只小鸟一样。陪在她身边的沈骏,看著她以轻快的步伐穿梭在树林间,不禁看痴了。 「沈大哥,你看什么啊?」捉到沈骏的小辫子的小幸俏皮的问道。 沈骏笑嘻嘻的说:「看你呀!」 他的直言不讳反而让小幸红了脸。「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但长得好看,而且还很了不起呢!」沈骏笑容灿烂的说。「你知道吗?我和二师兄在一起少说也有四年的时间,不是盖你的,我这个二师兄啊有个外号叫做『冰山美男』,因为要看到他的笑容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有时候整整一个月也没见他笑过一次呢。」 「真的?」小幸是知道以前的裴恩不爱笑,但是一个月连一次笑容也没有?这太夸张了吧! 「当然是真的,所以我才说你很了不起呀!二师兄才回来两天一夜,我就见到他的笑容好几次了呢!这都是你的功劳啊,小幸。难怪二师兄要娶你为妻,因为只有你才能带给他欢笑啊!」 「沈大哥,你把我说得太好了!」小幸不好意思的说。 「哪有,我只是实话实说……」 「沈师兄,」忽然打断沈骏说话的是上官虹。她来的好快,小幸才听到她美妙的声音,接著眼前一团红影闪过,穿著红衣的上官虹已经站在沈骏的面前了。 「你可以暂时离开一会儿吗?我有话要跟小幸说。」她对沈骏说。 「这……」沈骏面有难色。这两天,裴恩都寸步不离陪在小幸身边,为的就是怕上官虹会找小幸麻烦。裴恩现在不在的原因是他们的大师兄方晟有事找裴恩把他带开了,所以裴恩才会要沈骏代他陪在小幸身旁。现在上官虹要他离开小幸,这怎么可以呢?他答应过裴恩要好好保护小幸的。 上官虹冷冷的瞥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哼!你在怕什么?怕我吃了她不成?」 「师妹,我不是……」 「那你还不快让开!」只见沈骏像座山似的一动也不动的挡在她和小幸中间,上官虹火大了。「沈师兄,你不相信我吗?」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 一直默默无言的小幸及时出声化解了两人一触即发的紧张的气氛。她说:「沈大哥,你让我跟上官姑娘好好谈谈好吗?」 沈骏惊讶的回过头。「小幸,你……」 「我相信上官姑娘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小幸对上官虹温柔的笑了笑。「上官姑娘,你说我说的可对?」 「哼!」上官虹没好气的看她一眼,然后对沈骏催促道:「喂,你听到了吧?还不快走!」 沈骏无奈的耸耸肩,看样子他是非离开不可了。 「你自己小心,有事的话就叫我,我就在这附近。」他在小幸耳边叮咛完这几句才离开。 现在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著对方。小幸的目光是友善的,没有恶意的;而上官虹的目光却是憎恶的,极不友善的。她恨死了小幸了,这个女人,全身上下有哪一样赢过她?一样也没有!她凭什么掳获裴恩的心?凭什么? 「上官姑娘,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小幸好脾气的打破沉默说。 上官虹锐利的眼睛定定的看著她。「我要你自动离开裴恩。」 小幸无惧的直视著她:「对不起,我做不到。」 她做不到?上官虹一时之间呆住了。她怎么想也想不到像小幸外表这么文弱的女孩,竟然会一口就回绝她,她以为小幸应该是很软弱的,不堪一击的才对,可是她却远比她想像的要来的坚强,固执。照这情形看来,硬的不成,得来软的才行。 「小幸姑娘,你为什么非要和我争裴恩不可呢?这世上比裴恩好的男人一定还有很多不是吗?」为了裴恩,上官虹生平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的用乞求的口气跟人说话,而且还是跟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可是没办法,谁教她舍不得裴恩呢。 小幸目光柔和的看著首次用平和的态度面对她的上官虹。她知道上官虹不喜欢她,但是她却不得不佩服她,她想崤出派最受宠的小公主向人低头一定是件很困难的事吧!然而上官虹却这么做了,这就足以证明她有多在乎裴恩了。 「就算我求你,好吗?」上官虹强忍著心中的不快,抛开自尊向小幸乞求。 小幸同情的看著她,叹口气道:「上官姑娘,没有用的,你再怎么求我也是没有用的。」 上官虹快翻脸了,她生气的嚷道:「我都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你了,你还不领情?好,你说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手呢?」 小幸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想,我可以体会你此刻的心情。」 「笨蛋,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上官虹觉得自己像是在对牛弹琴,被骂的人无动于衷,骂人的人反而快要气死了。 「上官姑娘,裴恩他对你而言,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吧!」 「哼!」上官虹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我也和你一样。」小幸双手交握在胸前,平静的脸上没有嘲笑,没有忧伤,只有幸福的表情。上官虹睁大眼看著她,小幸在她眼中是平凡不起眼的,但在此刻,她惊讶的感觉到此时的小幸有一种夺人的美丽,除了惊讶,她也感到心酸,因为她知道小幸的美丽,是裴恩带给她的。 「你说什么一样?」上官虹是更加讨厌小幸了,谁教她净说些让人家听不懂的话,真不知道裴恩到底是看上这女人哪一点? 「裴恩对我而言,也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小幸带著微笑,缓缓的说:「我可以体会你的心情,因为我们都同样爱著裴恩,你不想失去他,我也不想啊!不,应该说是我和裴恩都不愿失去对方。」 她抱歉的看著一脸错愕的上官虹,「上官姑娘,请你原谅我不能把裴恩让给你,我想,如果今天我们两个的角色互换的话,你的做法一定也会和我一样的,因为我们都同样深爱著裴恩……」 「不对,我和你不一样。」上官虹对小幸怒目相视。「你知道些什么?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心情?」她大声激动的说著。「我一直爱著裴恩,我爱他爱了七年了啊!可是这七年来我得到了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而你--」 她目露凶光的瞪向小幸,小幸被她这么一瞪,心中隐隐的感到害怕,她想,上官虹真的是恨死她了。 上官虹怨恨的道:「你认识裴恩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我爱了七年得不到任何回报,而你却在短短几个月里,得到裴恩全部的爱,那是我一直渴望却始终无法得到的,我不甘心,你教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呢?」 「上官姑娘……」 「你给我住口,你再说只有让我更恨你而已。」上官虹吼道。「告诉你,我是不会死心的,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会夺回裴恩的心,我不会放过你的。」 咬著牙恨恨的把话说完,上官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小幸,师妹她没有对你怎样吧?」在不远的地方密切的观察她们一举一动的沈骏,见上官虹离开后,连忙奔到小幸的身旁。 「我没事,沈大哥。」小幸为他的关心感到窝心。「瞧你这副紧张的模样,难道你还真的怕上官姑娘把我吃了不成?」 「我就是怕啊,小幸。」沈骏吐吐舌头说。「你不知道我这个小师妹有多娇蛮,她呀,要是发起脾气来,简直可以用『天崩地裂』四个字来形容呢!」 「真的呀!」小幸让他夸张的说词给逗笑了。 「当然是真的啦!」沈骏继续说:「师妹她呀天不怕地不怕,就连我们师父也拿她没辙,算来我们崤山派能治得住她的,也只有二师兄而已。她最听二师兄的话了,二师兄若叫她往东,她绝对不会向西走……」 「是谁要向西走啊?」 「二……二师兄。」沈骏高兴的看著突然出现的裴恩,问道:「你和大师兄说完话啦?」 「嗯。」裴恩提著眉说道:「你刚才都和小幸说些什么?不会是在说我的不是吧!」 「冤枉啊,二师兄!」沈骏真的是好高兴,因为他最喜欢的二师兄会和他开玩笑了,在以前,这是绝对不可能会有的事。 「二师兄,小幸,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慢慢的聊吧!嘻……」沈骏笑著退出小俩口的两人世界了。 「这小子,越来越皮了!」裴恩笑看著小幸,「你们都聊些什么,嗯。」 「没什么。」小幸心想,还是不要让裴恩知道上官虹来找她的事比较好。「对了,你大师兄找你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他找我只是谈这一年多来我不在时,崤山派所发生的一些事。」 「这样啊!」小幸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他又来找你麻烦了呢!」 「怎么会呢?」裴恩笑得有些勉强,为了不让小幸发觉,他牵著她的手,向前方跑去。 「走,我带你去一个奸玩的地方!」 「什么好玩的地方呀?」小幸雀跃无比的问。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回头看著小幸天真无邪的笑容,裴恩微笑以对,他知道,她的笑容对他来说有多珍贵,为了她,他愿意做任何事,此刻在他的心中更加的肯定了这一点。 第八章 冷冽的寒风飒飒作响,吹动了树梢,也吹摇了地上的野草,更吹动了各立两方、持剑相对的裴恩和方晟。 此时此刻,这两人周围弥漫著不寻常的气氛,越来越明显的杀气正逐渐散布在两人的眼中。四周静得可怕,除了冷风吹拂过的声音,就没有其他的了。 「裴恩,动手吧!」方晟抖著手中闪著寒光的长剑,面无表情的说。 「在动手之前,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呢?」裴恩定定看著这位与他向来不睦的大师兄。 「你问。」 「原因。」裴恩说:「我要知道你非找我比个高下不可的原因。」 「你问我原因?」方晟忽然笑了,他轻笑数声后,点点头道:「好,既然你问了,那我就明白的告诉你。裴恩,我恨你!我一直都在恨你。」 裴恩诧异的看著他:「大师兄……」 「我是你的手下败将,裴恩。」方晟冷冷的道。「不管在任何方面,你永远比我优秀,在师父眼中,在大家眼中,我这个做大师兄的模样不如你这个师弟。」他摇摇头,无奈的笑道。「说起来还真奇怪!你从来用不著去刻意讨好别人,别人自然而然就会对你好,为你付出,小师妹是,师父是,沈骏也是,大家都是如此,说你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憎恨你、嫉妒你!我渴望得到的东西,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去争取,都是徒劳无功,因为只要有你裴恩在,我永远只能做失败者……」 他用甩头,把剑指向裴恩。「我唯一能与你相抗衡的,就只有手上这把剑了。当然,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差距。不过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不敢有任何松懈的加紧苦练,每一天,每一夜,为的就是要超越你,今天,就是我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出手吧!」不等裴恩回答,方晟挥动著剑准确的朝向裴恩的胸膛刺去。 ***** 「裴恩,裴恩?」 小幸敲著裴恩的房门,一连敲了好几下,门才慢慢的打开来。 「裴……咦,沈大哥,怎么是你?」她张大眼睛看著站在门后的沈骏。 「小幸,嘻嘻……」沈骏满脸的笑。 「你也是来找裴恩的吗?」小幸往屋里张望。「裴恩他人呢?」 「裴恩……二师兄他有事出去了!」才短短一句话,向来口齿伶俐的沈骏说的结结巴巴的。 出去了?一大清早的?小幸满腹疑团的问沈骏,「沈大哥,你知道裴恩上哪儿去了吗?」 「他……他下山去了!」 「下山?」裴恩下山了?这怎么可能?裴恩怎么可能没有知会她一声就迳自下山去了呢? 「对……对呀,不过他应该……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奉裴恩的命令守著小幸的沈骏急出了一头的汗,不管怎样,裴恩和方晟比武的事,他绝对不能让小幸知道,裴恩是这样拜托他的。 「怎么,一大早就来会情郎啊?」说话的是上官虹,她正朝他们走近。 「上官姑娘,早呀!」小幸有礼貌的问候她。 沈骏防备的看向一脸倨傲的上官虹。「师妹,你也是来找二师兄的?」 上官虹斜睨他一眼,冷冷的道:「不,我要找的人是她。」她冷冷的眼光锁在小幸脸上。 「找我?」 「没错。」上官虹挑战似的看著小幸,「跟我走吧!」 「等等。」沈骏急忙把小幸揽到身后。「你要带小幸去哪里?」他厉声的询问上官虹。 上官虹完全无视于沈骏的存在,她只是看著小幸。「小幸,你来不来?」 「小幸,别理她。」沈骏叫道。 「沈大哥,你不用替我担心的。」小幸平静的对上官虹说:「我跟你走!」 ***** 方晟剧烈的喘息著,他像只丧家犬颓丧的倒在地上,长剑此刻已不在他手上,不知道散落何处。他的剑不在身边,然而裴恩的长剑却抵在他的胸口上。 「你赢了!」纵使心中不服、不愿,他还是得向裴恩俯首称臣,他终究还是输给了他。 「是师兄承让。」裴恩撤回长剑,把手伸向方晟。 方晟不解的看向裴恩,后者眼中所流露出来友善和诚意打动了他,他叹了一口气,把手交给裴恩。 「这不像你会做的事。」这是方晟站起来说的第一句话。 裴恩淡淡一笑。「人都是会改变的,不是吗?」 方晟一言不发的注视著和以前完全不同的裴恩。和裴恩相处这六年多来,这是他第一次能用平和的心情来面对裴恩。说起来也奇怪,以前的裴恩就像只刺猬一样浑身都是刺,可是现在的裴恩身上的刺没有了,不再伤人,也不再刺人了。 「大师兄。」裴恩喊道。 「什么?」 「崤山派以后就拜托你了!」 方晟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裴恩,你该不会是……」 「是的。」裴恩坚决的道。「我不会跟你争掌门人的位置,所以从今后你可以放心了!」 「为什么?」方晟还是不能相信。「你不是不知道师父他最器重你……」 「我不管别人对我是怎么样的想法,我只是想做我自己该做的。」 方晟怔怔的看著他,然后摇摇头感慨的道:「裴恩,你真的变了,讲话的口气,看人的目光,甚至于是你的一举一动,在以前,我们哪能像这样心平气和的谈话呀!」 他再摇摇头,难得在裴恩面前展露笑容的说:「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不是吗?」 裴恩微笑不语。 「裴恩,你很在乎她?」方晟突然间道。 「是的,我在乎她。」裴恩坦然的道。「如果没有她,也就没有今天的我。小幸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她把身处在黑暗中的我引向光明之处的。」 「快!」方晟神色突然变得紧张。「你快到无影峰去,再迟就来不及了!」 裴恩脸色大变。「大师兄,你把话说清楚。」 方晟语气急促的说:「师妹告诉我,说她要在无影峰上和小幸做个了结,她好像要……裴恩--」 方晟来不及把话说完了,因为裴恩已经不在了。 ***** 无影峰。 小幸此刻就站在崤山最高的地方--无影峰。从此处向下望去,只见崖壁陡峭,山底下的景物变得好小好模糊,而头顶上的蓝天白云仿彿垂手可得,站在此蜂上,小幸有种被世人遗忘、孤立的感觉,仿彿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而已。 「师妹,你带小幸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沈骏充满警诫的问上官虹。 上官虹微微一笑,并不理会他,她望向小幸,说:「小幸,你看到那朵紫色的花了吗?」 小幸顺著上官虹手指的方向望去,她看到了,上官虹说的紫色的花就开在她们下方不远处的岩壁上。 「看到了!」小幸说。 「我要你去把它摘过来给我。」 什么?小幸和沈骏闻言都大吃一惊,沈骏怒道:「师妹,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上官虹凌厉的目光扫向小幸。「小幸,你不敢?」 「师妹,你太过分了!」沈骏气愤难当的叫道。「你明知道小幸一点武功也不会,你还……」 上官虹冷冷打断他:「这跟会不会武功无关,只和勇气有关。」她冷笑的对小幸说:「小幸,怎么了?你不是很爱我二师兄吗?那你还犹豫什么?快证明你的勇气给我看呀!让我知道你有多爱裴恩,快去啊!」 小幸不解的看向上官虹,问:「上官姑娘,你为什么非要我这么做不可呢?」 「我要你证明给我看。」上官虹咬紧牙关说。「如果你连死都不怕了,我就承认你是真心爱裴恩的。这样我才有理由说服自己对裴恩死心。」 小幸又是难过又是抱歉的看著她,然后,她点著头道:「好,我就证明给你看!」 「小幸--」沈骏吓坏了,他一把捉住小幸,嚷道:「你疯啦,小幸,你根本不用这么做的。」 「沈大哥,我必须这么做。」小幸挣脱沈骏,不顾一切扶著岩壁颤巍巍的踏出第一步,顺著岩壁往下溜去。 「小……」沈骏不敢说话了,他怕让小幸分心,他只能焦急的跪在崖上看著小幸不稳的身躯向下滑去。 小幸颤抖的手紧抓著每一个可以著手的地方,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地往下爬。她的心跳和她的手抖的一样的厉害,忽然,她左手抓的石块松落了,在沈骏的惊叫声中,她感到自己的身子像断线的纸鸢一样的向下坠去。 只是一瞬间的事,她轻飘飘的身子蓦然被一双熟悉有力的臂膀抱住,她害怕的张开眼睛,看到的是裴恩的凝重面容,她感觉到自己飞了起来,不过这次她是往上飞,不再是向下掉了。 裴恩抱著小幸跃上了崖顶。他把小幸交给沈骏,然后纵身上前,二话不说重重打了上官虹一个耳光,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回响在大家耳边。 「二师兄?」上官虹模糊的双眼不敢相信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切。她所敬爱的、心爱的二师兄出手打她?他为了别的女人打她? 「你忘了我对你说的话了?」裴恩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上官虹眼中的泪如洪水氾滥一发不可收拾,伤心欲绝的眼泪沾湿了她的脸庞,也伤透了她的心。她的心好疼好疼,就像是有千万根针同时在刺一般。 这时小幸踩著不稳的步伐扑进裴恩的怀里。她急急的喊:「裴恩,这不关上官姑娘的事,是我……」 「谁要你替我求情的?」愤怒至极的上官虹手一抬,一掌挥向小幸。 「师妹--」裴恩眼明手快捉住上官虹的手腕,吼道:「你不要太过分了!」 「放开我!」上官虹大吼大叫的。「去你的小幸,去你的二师兄!我恨你们!我恨死你们了!」她重重地跺著脚,哭著跑走了。 「裴恩,我……」小幸一开口,左脸颊上就重重挨了一个耳光。 「二师兄……」沈骏看得瞠目结舌,他万万想不到裴恩会对小幸动手。 「你太过分了,小幸!」裴恩白皙的脸此刻已涨成朱红色,他毫不留情的怒骂小幸:「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你差一点点就死了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晚来一步,见到的就是你的尸首了!」 嘴唇不停的发抖,胸膛剧烈的起伏,破口大骂,失去昔日的冷静,如此的裴恩,教小幸和沈骏看傻了眼,这样的裴恩,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 「裴恩,我……对不起……」小幸惭愧的垂下头,羞愧的泪水沾著脸颊滴落在衣服上。 「你这个小傻瓜!」裴恩低叹著,伸手揽她入怀。 应该没有问题了吧!沈骏如释重负喘了一口气,然后带著微笑悄悄的离开了。 裴恩轻揉著爱人的头发,又爱又怜的道:「傻小幸,你害我吓得心跳快停止了,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对不起……」小幸依偎在他的胸前轻声啜泣著。 裴思捧起她仍带愧色的脸,郑重的叮咛她:「下次不准再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了,知不知道?」 小幸飞快点头道:「不会了!不会了!」她温柔的凝视著他,举手抚平他纠结的浓眉。「不要生气了,好吗?」 裴恩捏捏她的小鼻头。「下不为例,嗯?」 「嗯。」小幸踮起脚尖,挽住他的脖子。「裴恩,我爱你。」她轻轻地说。 「我也爱你。」裴恩低下头来,迫不及待攫取她诱人的唇,深深地吻了她。 ***** 经过一个惊心动魄的早上,体力透支的小幸几乎是睡了一整个下午和一个晚上,直到快二更了,她还在沉睡中。 裴恩担心她连著两餐没有进食,怕她饿坏了,想叫醒她起来吃些东西。可是看她睡得如此的香甜,教他怎么忍心打扰她的好梦呢! 守在小幸的床边,裴恩认真的思考今天所发生的事。首先是大师兄方晟。 他知道方晟讨厌他,但是他不知道方晟讨厌他的程度是可以致他于死地的。今天这一战,他虽赢了,但赢得并不轻松,因为方晟招招都出手毒辣,专找他的要害下手,这分明就是想致他于死地嘛,为什么方晟会如此的憎恨他呢?由此可见,以前的他做人有多失败,让人恨他恨到想要杀了他。 还好,误会总算是化解了,方晟也明白他无意和他争夺崤山派掌门人的位置;能和方晟冰释前嫌,让裴思有不虚此行的感觉,他这赵回来,总算是有些收获了。 再来就是师妹上官虹了。对她今天所做的事,说他不生气是骗人的。他生她的气,却忍不住又要可怜她,她会变成这样,他要负很大的责任。早知道她会陷得这么深,当初他应该早些让她死心,不再让她对他存有妄想才对。唉,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小幸现在的处境堪虑,上官虹恐怕不会就此罢手,如果上官运回来,那…… 叩!叩!叩!三声敲门声让裴恩回到了现实,他轻声把门打开。 「师妹?」 上官虹美丽的脸上现出愠色。「你果然在这里。」 「这么晚了,你找小幸有事?」裴恩心想,真的是一点都疏忽不得,上官虹果然还是来找小幸麻烦了。 「谁找她呀!我找的人是你。二师兄,我爹爹回来了。」 裴恩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仍然虽不了心头一震。他看著上官虹,力持镇定的问道:「师父他何时回来的?」 「一个时辰前。」上官虹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安。「师兄,我爹爹在书房等你。」 「现在?」 「是的。」 「好。」裴恩下定决心似的道。「我现在就去。」 ***** 在书房外,上官虹拉住裴恩要敲门的手。 「二师兄……」她欲言又止的。 「怎么了?」 「你要小心点。」 「我会的。」裴恩明白了,上官虹一定对上官运说了些什么,很可能是小幸和他的事。不管怎样,既来之则安之,逃避是没有用的。抛下上官虹关切的眼神,裴恩举手敲门了。 「是裴恩吗?」屋内传来上官运中气十足的声音。 「是的,师父。」 「进来吧!」 裴恩进去了。他关好门,转过身面对这个令他又敬又怕的人。 上官运背对他的身体慢慢的转过来了。他是个身强体壮的中年人。年逾五十的他两鬓有些灰白了,不再年轻的脸刻划著岁月的沧桑和风霜,但是他的双眼不减年轻时的锐利,微微向下坠的唇角依旧坚毅,还有他身上咄咄逼人的气势,这些都是随著岁月的增加而有增无减的。 「不错嘛,裴恩。」上官运长满厚茧的大手重重地拍在裴恩肩上。「一年多不见,你好像变得更加俊美了。」 「多谢师父夸奖。」裴恩此刻心裹面七上八下的,他总觉得在上官运的笑脸底下,似乎还隐藏了些什么。他听到上官运继续说著:「能见到你真好。你失踪了一年多,为师的还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我这个宝贝高徒了呢!」 「师父,我……」 「算了,你也不用解释了!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呢?」上官运再拍拍裴恩的肩膀,一直给人凶恶印象的脸上满是笑容的说道:「对了,师父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师父,徒儿也有重要的事要向您禀告。」 「哦?」上官运脸上的笑容减少了几分。「你要我先听你说吗?」 「不,等师父说完徒儿再说。」 「也好。」上官运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师父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他说:「师父早就有这个打算了,要把虹儿许配给你。我已经看过黄历了,下个月初是大好日子,你和虹儿就成亲吧!」 裴恩大惊。「师父,我……」 像是没有听见裴恩的叫声,上官运自顾自的说下去。「你和虹儿郎才女貌,堪称绝配。你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娶了虹儿后,崤山派的掌门人……」 「师父!」裴恩顾不了什么礼貌不礼貌了,他大声的打断上官运的话。「徒儿要跟您说的,就是这件事。」 裴恩深吸口气,清楚的说道:「对不起。师妹,我高攀不起;崤山派的掌门人,我更不能要。」 终于到了摊牌的这一刻了。这就是裴恩不想回崤山派的原因--上官虹和崤山派的掌门人。他早预料到上官运会有此想法,他知道他逃不了,所以选择离开,要不是为了小幸,为了无忧及邵世勋,他可能逃避一生一世的。 「哈哈--」裴恩惊愕的望著正仰天大笑的上官运。这怎么会呢?他应该大发雷霆的才对,他怎么可能大笑呢?这分明是不可能的呀! 足足笑了好一会儿,上官运才把脸转向裴恩,这时他脸上仍有笑意。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对吧?」 「师父?」裴恩浑身一震,难道上官运他…… 「抬进来。」上官运突然朝外喊道。很快的门被推开,两名仆人抬了手脚均被绳子捆绑住的小幸。 「小幸--」裴恩心焦的要上前,上官运的身躯挡住了他的去路。 「裴恩,就是这个女人对吧?」 「师父,请你放了小幸,我们之间的事和她无关……」 「真的无关吗?」上官运脸上已经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笑容了,他脸色严肃凝重的教人看了无法喘息。 「就为了这个女人,你什么都不要了,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师父。」 「要不然是怎样呢?」上官运眼中爆出精光瞪向裴恩,他厉声的问:「裴恩,你还记得本派的第五条教规吧?」 「记得!」裴恩当然记得了,因为崤山派第五条教规不同于别的门派,其内容是:「一旦成为崤山派的弟子,做师父的可以命令徒儿去做任何事,不管这件事是好是坏,是杀人,还是放火,甚至是结束自己的性命,都不能拒绝,势必做到,如有违者,做师父的可以任意处置徒弟。」 多荒谬、多不人道的教规啊,即使心中不认同,裴恩也不得不遵守,唉,为了报仇,他早就不要命了,当时只有十六岁的他哪会在乎呢? 被放在地上的小幸一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一方面她是吓坏了,另一方面她从裴恩和他师父之间的对话意识到裴恩和自己都有危险了。她不要裴恩为了她而受到伤害,她不在乎自己是否会有危险,她只在乎裴恩。 「你记得最好!」上官运忽然转过身来,他凶恶的目光让小幸不寒而 。「现在,我要你把她给我杀了!」 「师父--」裴恩大叫。 「怎么?」上官运斜睨著他。「你想违抗教规吗?」 「是的!」裴恩豁出去了。他温柔的看著地上的小幸,小幸此刻早已泪眼婆娑,她拚命的摇著头,低低地喊:「裴恩,不要……」 裴恩给了她一个世上最动人、最好看的微笑,这个微笑仿彿是在告诉她:不用怕,一切有我。小幸心头一酸,两串泪珠落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因为裴恩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即使是牺牲他自己的性命。 「师父。」裴恩勇敢的迎向上官运凛冽的目光,俊美的脸上是坚定不移的决心。 「徒儿恕难从命。」他说:「师父要徒儿办任何事都成,唯有这件事,徒儿做不到。」 「如果我非要你做这件事呢?」上官运从牙缝间吸著气说。 裴恩「叹通」一声跪下了。「徒儿该死,任由师父处置。」 「裴恩……」小幸心急如焚的想过去裴恩那里,无奈她手脚均动弹不得,眼看著爱人生命有危险,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她从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没用过。 「任我处置?」上官运从未这么心灰意懒过,他最钟爱的弟子,最得意的弟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背弃了他,放弃大好的前途不要,而且还糟蹋了他唯一的女儿的一片真心,像这种不肖徒儿,他留他有何用?是他一手栽培他的,要毁了他,也应当由他这个做师父的动手才是。 他走到裴恩面前,居高临下的对他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留你的命还是她的命,你仔细考虑清楚了!」说真的,他还真舍不得让裴恩死。 「不用考虑了,师父。」裴恩霍然起身,一脸沉着的拔出佩剑,他朗声的说。「徒儿不会让她死,徒儿自己也不想死。如果师父一定要徒儿的命,就休怪徒儿以下犯上!」 上官运听了之后勃然大怒,这还得了!他一掌击向桌面,桌面应声裂成两半。他指著把剑对著自己的裴恩,破口大骂:「你这个丧尽天良的混帐小子,居然敢弑师,你造反啦你!」 「徒儿也是情非得已的。」裴恩幽幽的道。「师父你若要徒儿的一只手,或是一只脚,甚至是要废了徒儿的武功,徒儿都会欣然接受,不敢有任何怨言。可是师父你要的是徒儿的命,不是徒儿怕死,徒儿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 他看向哭成泪人儿的小幸,悲哀的道:「为了她,我绝不能死。因为我死了,她就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了,而且要是我死了,她一定会陪我死,我说过要一生一世保护她的,我不会违背我对她的承诺的。」 他重新把目光调回已气得满脸铁青的上官运,手握紧刀柄,高声的道:「所以我必须赌一赌,虽然希望渺茫,但是至少我还有活命的机会,为了小幸,为了我自己,我只能选择做个不肖的徒儿了,师父,对不起。」 「好,好……」上官运目皆欲裂的双眼冒出凶光,他疾如雷电的一掌朝裴恩打去。 「住手--」一声娇喝让他急急收回掌力,就差一点点,他这一掌就要打在他的爱女身上了。 「虹儿,快让开!」上官运大声暍道。 「不要!」上官虹伸平双臂护在裴恩前面。「你要杀他,就连我一并杀了吧!」她吼道。 「你……」上官运气得直跳脚。「你还护著他,啊?人家根本就不爱你呀!你拿他当宝,人家有拿你当一回事吗?」唉,他上官运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没有出息的女儿呀! 「二师兄……」上官虹转过身,泪涟涟的瞅著裴恩,哑声的道:「你宁愿一死,宁愿欺师叛教,也不愿与我成亲?你就……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师妹,我对不起你。」裴恩充满歉意的对她说。「我只有一颗心,只能爱一个人,请你忘了我吧!我不配被你所爱,对不起。」 「你还跟他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让开!」上官运推开女儿,双掌推出,一股巨大的掌风朝裴恩迎面扑来,裴恩俐落的飞身闪过,他身后的椅子刹那间化成碎片了。 「好小子,你是男人就别躲!」上官运说话间又击出一掌。 裴恩不敢正面迎击,他怕房内空间有限,会殃及小幸和上官虹,他逮了个空档,破窗纵身跃出。 「爹,二师兄……」上官虹追了出去。看两人一个使剑,一个用掌,你来我往的纠缠了二十余招。两人都是势如猛虎,招招夺命,下手丝毫不留情。上官虹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冷汗直流,她心里清楚明白的很--裴恩绝对不是上官运的对手,在一百招之内,裴恩肯定会…… 「师妹,发生什么事了?」听到打斗的声音奔到上官虹身边的是沈骏和方晟,除了他们,还有许多弟子也赶到了。 「大师兄,你快阻止他们两个啊!」上官虹哭著哀求方晟。 方晟摇摇头,「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的。」这两人打得难分难解,谁要插手,谁就得有死的觉悟。 「啊--」上官虹惊叫出声。她看到裴恩手中的长剑被掌风震飞了出去,上官运高举右掌……她想都不想立刻飞身扑去,挡在裴恩前面。 裴恩正闭目等死,忽然看到上官虹扑来,同时上官运的右掌已挥了下来,要收掌已是来不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裴恩及时推开上官虹,上官运用了九成九功力的这一掌就打在他的胸膛。 裴恩感到胸口一阵火热撕裂的疼痛,接著喉头一梗,一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口中狂喷而出,他仰天倒下,他最后的意识是,他好像倒进了某人的怀中。 「二师兄……」上官虹紧紧抱住面如白纸的裴恩哭叫著。 「虹儿,你让开!」 上官虹抬头一看,上官运手执裴恩的剑指向他们。 「爹--」 「让开,让我一剑结束他!」 「不要!」上官虹泪如雨下的嘶吼道。「二师兄已经受了重伤了,爹爹你就饶他一命吧!」 「你要饶他?」上官运冷笑道。「你要我饶一个想要取我性命的人?」 「你不饶他,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上官虹斩钉截铁的说。 「你这个……」上官运正想痛骂女儿一顿,这个时候在场的人纷纷朝他下跪。 「请师父饶二师兄一命!」大家跪在地上,异口同声的哀求。 「你们……」 「请师父饶过二师弟吧!」方晟也跪下了。 上官运叹了口气,照这情势看来,如果他执意杀了裴恩,只怕会造成众弟子对他的不满,这样似乎不太划得来,也许他应该让步才是。 「好吧!」上官运丢下剑,大声吩咐道:「把裴恩和他的女人都给我关进地牢去,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接近地牢一步。」 「爹--」上官虹叫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上官运阴沈的道。 第九章 胸口灼烧的疼痛感一波又一波地,重复撕裂著裴恩的身体,他迷迷糊糊的恢复了些许的意识,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在昏暗的灯火下,小幸激动、莹然的双眼正注视著他。 「小幸……小幸……」他艰难的开口,声音小到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 「裴恩--」小幸惊喜的叫了出来。她听到了裴恩的声音,也看到了裴恩张开的眼睛。她流下了欢喜的泪水,哽咽的道:「谢天谢地!你总算醒过来了!我担心害怕极了,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呢!」 「一天一夜?」裴恩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有这么久的时间。对他而言,上官运打伤他好像是刚才发生的事一样。 「来,喝点水。」小幸端来一碗清水,扶著裴恩的肩膀喂他喝下。 「抱歉,这里只有水,没有其他的东西可吃。」 裴恩可想而知上官运不会给他们食物的,能给他们水喝,已经是上官运最大的慈悲了。 「可怜的小幸,你一定饿坏了吧!」裴恩叹道。 「我没有关系。」小幸看著他,嘤嘤的哭了起来。「对不起,裴恩……」她边哭边说:「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害你受这么严重的伤……」 「傻瓜,这不干你的事啊!」裴恩挤出微笑说道。「如果真要怪的话,都怪我不好!唉……」重伤后的他说起话来竟感吃力,他有气无力的勉强往下说:「其实我早料到事情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了,是我太乐观了,才会……咳咳……」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郁闷,忍不住咳了几声。 小幸紧张的抱住他:「裴恩……」 「小幸,我没事。」裴恩安慰她。「来,扶我坐起来好吗?」 小幸很小心地扶起裴恩软绵绵的身体,她见他盘腿而坐,双手放在腹部的位置,不禁好奇的间:「裴恩,你这是……」 「我要用自己的内力来疗伤。」裴恩胸口受伤严重,幸运的是他感觉到胸骨并没有断裂,上官运这一掌要是打在小幸或上官虹身上肯定必死无疑,他能逃过一劫,全赖他深厚的内力,化解了上官运部分的掌力。现在,他就要以生平的内力来为自己疗伤,只是这很耗费时间的,大概十天半个月他的伤才会痊愈,但他担心小幸,他怕以她柔弱的身体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中捱不了这么久的。 「你不用为我担心,我的伤势很快就能痊愈的,不碍事的。」看到小幸忧虑的神色,他不得不说谎安慰她。 「嗯。」小幸点点头,她一直都是相信他的。 裴恩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节奏,用功起来了。 小幸不敢打扰他,她靠在墙上,过度的惊吓和疲累让她不知不觉的睡著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猛然被惊醒,她看到有人正在开启牢门厚重的锁,锁很快被打开了。上官虹先冲进来,再来就是沈骏。 「师弟,师妹……」裴恩太惊讶了。 「没时间了,我们快走。」上官虹牵著小幸,沈骏扶著裴恩,四个人快速地经过被点了昏穴的四名看守牢房的弟子,出了地牢。 他们很快的来到后院。这一路上,他们很幸运的都没有遇到任何人,连只猫也没有。上官虹取出钥匙打开平日很少使用的后门,出了后门,一棵梅树下有匹黑马等著他们。 「二师兄,你伤成这样还可以骑马吗?」沈骏担心的问。 「不能骑也要骑。」上官虹看著小幸:「小幸,你会骑马吗?」 「我不会,但我可以试试!」 「你只要好好捉住缰绳,要它动就甩一下,要它停就收住缰绳,很简单的,你不用害怕,这匹马很温驯,你一定驾驭得了它的。」上官虹说完,指著系在马背上的蓝色包袱对小幸说:「这包袱里有银两、食物,还有给二师兄涂抹伤口的药。记住,下山后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越远越好,这样我爹才不会找到你们……」 「师妹,师父他人呢?」裴恩突然开口问道。 上官虹低声的说:「他让我给灌醉了!」 「我们这一走,你们怎么办?」裴恩又问。 「这……」上官虹和沈骏互看对方一眼,然后沈骏笑呵呵的说:「二师兄你不用担心我们啦!师父他又没亲眼看到是我们放你走的!」 「就是说啊!」上官虹也说:「就算我爹怀疑到我头上来,我是他的亲生女儿,你还怕他会杀了我不成?」 「唉!」裴恩叹气的道:「师妹、师弟,你们是在白费工夫了!我伤重能逃得了多远?只怕我一下崤山,就让师父给逮到了!」 「不会的!」上官虹急切的说。「二师兄,你放心,我自有办法绊住我爹爹的。」 「哦?」裴恩怀疑。「你有什么办法?」 「哎哟,反正我就是有办法就对了!」上官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小幸推上马背,再帮沈骏扶裴恩坐在小幸身后。 「你们……」裴恩真的不放心他们两个。 「二师兄,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快走吧!」上官虹催促他。 沈骏也催促道:「二师兄,我和师妹不会有事的,你们赶快离开吧!」 裴恩感到一阵热浪袭上眼睛,他闭了闭眼睛,再张开湿润的眼睛看向上官虹他们。「谢谢你们。」他感动的道:「我这一辈子,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 「我也是,师兄。」上官虹深情的看心上人最后一眼,强压抑住不舍的心,镇定的对小幸说:「小幸,我二师兄就交给你了!」 「上官姑娘……」 「什么都不用说了,小幸。」上官虹温和的说。「我认输了,而且是输得心服口服,因为我所认识的二师兄一向只为自己活,可是你却改变了他,让他可以为你牺牲生命,不管我再怎么爱他,也无法像你一样的改变他,」她自嘲的笑了笑,「你说,我能不认输吗?他是你的了,小幸,我祝福你们,真心的祝福你们。」 「上官姑娘……」此刻再多的言语也形容不出小幸感动又感激的心情,她对上官虹伸出手,上官虹立即伸手与她相握,两人都露出了笑容,那是属于友情的笑容。 「去吧!」上官虹硬下心肠在马臀上重拍了一下,马儿扬起前蹄,嘶的一声发足奔向前去。 「二师兄,小幸,下山路时可千万要小心哪!」上官虹不舍的叫声从后面传来。「后会有期哪,二师兄。」 「二师兄,后会有期。」沈骏的声音越来越小声。 裴恩难过的回头,上官虹和沈骏已成了两个黑点。「后会有期?」他在心中深深地叹息,他知道「后会有期」是个奢侈的梦想,也许他永远不能再见到他们了。 奔出了一大段路,昏昏沉沈的裴恩突然听见小幸大呼一声:「裴恩!」,接著马儿停住了。 裴恩睁眼一看,脱口惊呼:「大师兄?」 站在马儿前面的人正是方晟。裴恩摇摇头,无奈的笑道:「我早该想到师父会安排你这步棋了!」也难怪上官运会放心的让上官虹灌醉他,原来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而安排方晟守在这里。上官运对方晟很放心,因为他知道方晟视裴恩为眼中钉,他绝对不会放裴恩走的。 月光将方晟的身影照得又长又大,宛如巨人一般。他看著马背上的两人,冷冷的道:「是师妹和沈骏吧?」 裴恩不承认也没有否认,他们两人心中都知道方晟是多此一问,大家心知肚明。「大师兄,」裴恩恳求的看著方晟,「你捉我回去覆命吧!小幸她是无辜的,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放她一马呢?」 「你求我?」方晟大感意外。一向心高气傲的裴恩会求他?他不是在作梦吧? 「是的,我求你。」只要小幸能得救,没有了尊严又怎样?「大师兄,这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裴恩吃力地说道。 小幸放开缰绳,回身抱住他。「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呢?裴恩!」小幸急出了眼泪。「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回去赴死?我不准!我不要!」 「小幸,」裴恩虚弱的笑著。「只要你能活下去,我变成怎样都无所谓,即使是死……」 「不要不要!」小幸泪如泉涌。「要死就一起死,你以为你死了我可以一个人活下去吗?」她边哭边喊:「我不要!我不要过没有你的悲惨日子!我不要……」 「够了!」方晟突然大喝一声。裴恩讶异的看著他,小幸也停止了哭泣,「你们走吧!」方晟语出惊人的道。 「大师兄……」裴恩无法相信这句话是从方晟的口中说出来的。 方晟抬头望著天上的明月,喃喃自语道:「今晚的月色太昏暗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到。」 「大师兄!」裴恩感激的泪水盈满眼眶,他拭去眼角的泪,对小幸说:「小幸,我们走吧!」 在马儿经过方晟的身边时,方晟蓦然说道:「保重!」 「你也是,大师兄!」在明亮的月色下,马儿迅速地从方晟的视线范围里消失了。 ***** 「裴恩,你还好吧?」全神贯注在骑马上面,小幸仍不忘裴恩的伤势,她回过头看他。 「嗯。」裴恩模糊的应了一声。小幸看他双眼黯淡无光,俊美的脸上已无昔日的神采飞扬,胸口不禁一痛。 「你再撑著点,我们就快到山脚下了!」小幸话刚说完,一直被她控制的很好的黑马突然举蹄狂嘶,裴恩伤重无力率先从马背上跌落,小幸尖叫著要抱他,也跟著跌到泥巴地上了。 「裴恩--」小幸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她挨到裴恩身边,抱住了他。 「小幸,我没事。」这时有个黑影朝他们逼近,裴恩抬头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他讷讷的喊道:「师父。」 上官运冷冷的看著他,眉宇之间流露出来的杀气连不谙武功的小幸都能感受得到。 「你以为你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上官运冷笑的说。 裴恩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是活不了了,他注定一死,小幸也是,因为上官运不可能会放过小幸的。 「小幸,」裴恩握住小幸冰凉的手,黯淡的眼睛忽然间又有了光彩,他痴痴的看著她说:「我们虽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能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一起死吧!」 「嗯。」小幸用力的点头,她含泪的笑道:「不能同生,但求同死,裴恩,我们一起死,我们永远不分开。」 两手相握,心相系。在此时,死亡对他们来说,不但下是件可怕恐怖的事,反而是件甜蜜美好的事。没有什么事可以分开这对有情人,即使是死亡。 裴恩情不自禁的拥小幸在怀中,在她的樱唇上深深的一吻,也是最后的吻。 「小幸,我爱你。」 「我也爱你,裴恩。」小幸紧紧抱住他的腰,她从没有感到如此的幸福过。 上官运一言不发的,冷眼的看著这一幕。「话别完了吗?」他不耐烦的说。 「既然话别完了,就该上路了,让我送你们到黄泉路上做对同命鸳鸯吧!」 上官运高高举起手来,裴恩和小幸相视而笑,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 「爹--」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让正在运功的上官运放下手来,他看到他的女儿上官虹跌跌撞撞的奔至他面前,除了她,还有方晟和沈骏。 「你们还敢来?」上官运怒道。 「爹--」上官虹泪眼汪汪的向父亲磕头。 「虹儿求您饶了二师兄吧!」 「住口!」上官运一巴掌打在上官虹的脸上。「不要脸的东西,你到底还是不是我上官运的女儿啊?你这样一再的帮著外人来背叛我,算我白养你了!」他气得快疯了,连声音都变了。 「爹,求你放了二师兄,你要打要骂,女儿都随你。」上官虹嘶声喊道。 「师父,请饶裴恩一命。」方晟和沈骏也跪下了。 「你们这两个叛徒!」上官运咬牙切齿的骂道。「我还没有找你们算帐呢!你们都自身难保了,还帮别人求情?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大师兄,师妹,师弟,你们不要再帮我求情了,没有用的,各位对裴恩的恩惠,裴恩只有来世再报了。」裴恩看向上官运,一脸的平静,「师父,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我的命你就拿去吧!我只希望你能原谅师妹他们,他们之所以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都是因为我,他们绝对没有背叛你的意思。」 「好,那我就了了你的心愿!」上官运一举起右手,上官虹即没命的扑向他,抓住他的右手。 她哭喊著。「爹,你敢杀他,我就死给你看,我是说真的。」 「你……」上官运瞠目结舌的看著女儿,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方晟也说:「师父,您要是杀了裴恩,我马上离开崤山派。」 「师父,我也是。」沈骏高声说道。 「你们……」上官运跺脚,他摇著头大声喊道:「反了,反了!你们这算什么?反过来威胁我吗?一个是我的亲生女儿,两个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儿,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爹呀!」上官虹扯著上官运的衣袖,哭泣的嚷道:「裴恩是你最心爱的徒儿不是吗?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毒手呢?他不是别人啊,他是裴恩啊!」 「师父,」沈骏壮起胆说道:「二师兄是您的入门弟子,是我们崤山派的二师兄,纵使他有千错万错,看在他是您徒儿的份上,您非致他于死地不可吗?您为什么就不能网开一面呢?再说,这事真要传出去,说您因为二师兄不照您的意思杀一个女人就杀了他,您说外面的人会怎么想我们崤山派呢?会怎么想您呢?」 「徒儿希望师父三思而后行。」方晟接著说:「您是我们崤山派所有弟子所尊崇,所敬爱的师父,但是,如果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徒儿,您就不是大家所尊敬的师父了!」 上官虹、沈骏和方晟的话让上官运陷入了沉思。大家看著他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表情,猜不到他心中真正所想的,大家的心都是七上八下的。忽然,上官运目光炯炯的瞪向裴恩。其他三人都怕他突然下杀手,而裴恩则是一脸的坦然,他反而是他们五人当中表现最冷静的一个。 上官运沉默的看著裴恩,他的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裴恩的影像,从他十六岁到现在,每一个阶段的裴恩唤醒了上官运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一个部分。裴恩,他的爱徒,即使他令他失望,令他哀莫大于心死,令他绝望,可是他还是他曾经喜爱过的徒儿,那个他一心一意要栽培他做崤山派掌门人的裴恩啊! 上官虹的话让他动摇了,沈骏和方晟的话又让他更深入的思考了一些他不曾想过的问题,他不得不承认这三个小鬼说的都有道理,要杀裴恩是很容易的,可是这对他来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相反的,坏处却一大堆。裴恩是该死,但是不应该由他来动手,再说他也打了裴恩一掌,算是教训过他了,不是吗? 上官运转过身,背对著他们。「罢了,你们走吧!立刻离开崤山,我不要再看到你们。」 「师父--」方晟和沈骏惊喜的叫著。 「爹--」上官虹高兴的淌下泪水。 裴恩和小幸互看著对方,两人都是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趁我还没有反悔之前,赶快滚吧!」上官运在心中重重地叹息著。在江湖人眼中行事总不按常理出牌的他,这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仁慈了起来。也许,也许是他真的不想裴恩死吧,也许是他担心让沈骏和方晟说中,这两者皆有,但前者的因素多了一点。 上官运话一说完,上官虹他们马上行动,很快的将裴恩和小幸扶上黑马。 「二师兄,你们快走吧!」上官虹好怕上官运会变卦,她急急的催促道。 「对啊,快走快走。」沈骏和上官虹想的一样。 裴恩感动的泪水充斥整个眼眶,千言万语道不尽他对他们的感激及感谢,他朝他们点点头,然后对小幸说:「我们走吧!」 「嗯。」小幸轻声的向他们说声「谢谢」,依依不舍的骑著马往山下驰去。 ***** 当小幸他们离开崤山,抵达小幸居住过的小镇,已经是即将天明的时分了。 骑马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小幸陷入了彷徨不安的情绪里。她想就近找家客栈让裴恩好好休息养伤,因为以裴恩的伤势,实在不宜做长途的奔波跋涉,但是她又担心这个小镇有崔嘉澍在,她不敢想像如果遇到崔嘉澍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到底要留下来还是离开?她一时间拿不出决定来。 「裴恩,你怎么样了?」好久没有听到裴恩的声音,小幸回过头问伏在她背上的裴恩。 裴恩幽幽转醒,他轻哼著:「我们到哪里了?」 「我住过的小镇。」小幸见他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她著急的说。「裴恩,你说我们要不要找间客栈……」 「不要,太危险了!」裴恩虽然是昏沉沈的,不过他想到崔嘉澍也在这小镇这一点,现在的他任何人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扳倒他,他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和小幸,他不能冒险。 「小幸,你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的那座山吗?」裴思想到了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 「记得啊!好像离这里……」 「不是很远,大约三十里左右。」裴恩无力的说:「小幸,你听我说,我知道那山上有个小木屋,大概是以前的猎户住过的,小木屋后面有泉水。我们有上官虹给我们的食物,我们可以在那儿住上一些时日,待我的伤好得差不多,我们就不用怕崔嘉澍了,住在那里,又可以避开他,你说好不好?」 「好,太好了。」小幸连声说「好」。这样的话就不用长途跋涉,裴恩可以安心养伤,又不会让崔嘉澍发现,还有什么地方比它更适合的呢? 于是,他们决定前往他们初次相遇的山上。他们花了两个时辰到达山下,上山时小幸下来牵著马,留裴恩坐在马背上,一步步小心地走著山路,当他们看到小木屋时,刚好过了正午时分。 走得满身是汗的小幸顾不得自己的疲惫,她先至小木屋探查里面的状况。这小木屋好像很久没有人住了,里面到处是蜘蛛网和厚厚的灰尘,不过桌子椅子还有一些民生用具倒是齐全,只不过没有床,只有一堆干稻草。 小幸找到一支竹扫把,用最快的速度清扫了起来,好不容易一切都整理妥当,她才把半睡半醒的裴恩扶进来,让他躺在稻草堆上,再到屋后打了干净的井水,用碗盛著喂他喝下。 「裴恩,你觉得怎样?」她温柔的用水帮他擦拭验上,手上的泥垢。 「我很好。」裴恩叹了口气,看著她说:「我真的没有想到,我还可以看到今天的朝阳。」 小幸紧咬著唇,忽然悲从中来,哭了出来。 「小幸?」裴恩缓缓的对她伸出手,小幸捉住他的手,轻轻地靠在他身上。 「裴恩,我好怕……」她啜泣不已的说。「好奇怪哦!你师父要杀我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害怕,可是,可是我现在好怕好怕喔!」 「傻瓜。」裴恩把下巴靠在她的额上,亲了亲。「我们一起度过最危险的一刻了不是吗?我就在你身边,有什么好怕的呢?」 小幸抬起头来,爱怜横溢的瞅著他。「裴恩,你永远不会离我而去的,对不对?」 「对。」裴恩执起她的手,印下深情的一吻。「为了你,我一定要赶快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你的,我会让你缠我一辈子,赖我一辈子的。」 「嗯,说好的哦!」小幸破涕为笑了。 「说好的。」裴恩吻了吻她的脸。 「肚子饿了吧?」小幸拿出上官虹给他们的包袱,取出两个包子递给裴恩。 「一个就够了。」裴恩说。不晓得要在这里住多久,得省著点吃才行。 饥肠辘辘的小幸也只吃一个包子,吃完后,她对裴恩说:「累了吧!要不要睡一下。」 「嗯。」裴恩真的是很累了。普通人要是像他这样,早就累垮了。他硬撑到现在,胸口的疼痛比不上肉体上的虚脱疲累,他闭上眼睛后不一会儿就沉沉入睡了。 裴恩睡著后,小幸才想到还没有处理裴恩的伤口。 「算了,等他醒来再说吧!」小幸心疼的看著裴恩胸前衣服渗出来的血迹,她用手轻轻抚摸他流著冷汗的额头,喃喃的道:「可怜的裴恩,你一定很痛很痛吧!」 她一直看他,一直摸他,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浓浓的睡意布满了她的四肢百骇,模模糊糊的,她的眼皮不听使唤的垂了下来;朦朦胧胧的,她倒向裴恩身旁的稻草堆;茫茫然然间,她的意识逐渐模糊。 蓦然,她被什么声音给惊醒了,那是许许多多的脚步声,然后,小木屋没有门栓的门被踢开来,她见到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小浪蹄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十章 小幸整个人快瘫了。她看著崔嘉澍走进来,后面还有他的四个跟班,这五个人不怀好意的脸上都带著令人作呕的贼笑。 「别怕。」被吵醒的裴恩揽住小幸的肩膀。他挺起胸膛,忍住痛楚,朗声的对崔嘉澍喝道:「崔嘉澍,你是让我打不怕吗?上回才饶了你的狗命,这次居然不怕死的自己送上门来,想保住小命,就给我滚得远远的。」 拜托,千万别让这小子看出我受伤啊!裴恩在心里暗嚷著。可惜,裴恩的希望落空了。崔嘉澍狂妄的笑著,「裴恩啊裴恩,我不得不赞美你的演技,要不是我的手下看见你要死不活的和我这亲亲好妹妹共骑一匹马,我还真的给你蒙骗过去了呢!」 他越说就越得意,终于压抑不住的大笑了起来。「哈哈……你们这对狗男女偷偷摸摸的,小心翼翼的,想要避入耳目,躲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幸好老天有眼啊!让我的手下看到了你们,看来本少爷牺牲大好的睡眠时间,花了几个时辰爬上这难爬的要死的鬼山,一切辛苦的代价都值得了,哈哈……」 「无耻之徒,你配说『老天有眼』吗?」裴恩不屑的骂道:「那一天是谁在自己村人面前对天发誓,说以后要痛改前非,好好做人,如有违背,罚自己不得善终,来世不得为人的?崔嘉澍,这是你自己亲口说的,你不会忘了吧?」 「你给我住口!」裴恩所说的,正是崔嘉澍视为生平最丢脸的事,他恶狠狠地瞪著裴恩,咬著牙恨恨地骂道:「就是你这个瘟神,害得我在镇上快混不下去了,人人都拿我当笑话看,害我一世的威名荡然无存,这些都是拜你所赐。我一直在等,等有一天你会落在我手里,哈哈,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啊!老天待我不薄,没让我等三年。」他好笑的看著裴恩和小幸,「你们两个今天落在我手里算你们倒楣。裴恩,我看你这次怎么逞英雄,今天,我就要在你面前奸了小幸,我看你能拿我怎么办?把这对奸夫淫妇给我拿下了!」 「是,少爷。」崔嘉澍一声令下,他的跟班们一拥而上。 「小幸,快走!」裴恩把小幸推向一旁,他捞起大把大把的稻草抛向要捉他们的人,顿时稻草满天飞,裴恩忍住伤痛一拳一脚打跑了两个人,他捉著小幸的手拚著剩余不多的力气往外跑去。 一到屋外,小幸立即大叫:「马呢?裴恩,我们的马不见了。」 「快走!」裴恩拉著小幸欲往山下跑,可是有人挡在那儿,裴恩咬咬牙,提起真气垃小幸改往山上跑。 裴恩初时跑得飞快,可是过不了多久,他虚弱的身体就支撑不住了,脚步放慢了飞来,这时变成小幸拖著他跑,眼看崔嘉澍即将追上他们,他放开小幸的手,喘著气急促的道:「小幸你快走,我来挡住他们。」 「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呀!」小幸哇哇大叫。 「不,你快走,他们的目标是你!你要是落在他们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呀!」裴恩费力的把话说完,随即「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的鲜血来。 「啊,裴恩--」小幸用力撑起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就在这个时候,她猛然发现前方已经没有路了,前面是悬崖,他们无路可逃了。 「嘿嘿……」追上来的崔嘉澍展现胜利的笑容。「再跑啊,我看你们能跑到哪里去?过来吧,让本少爷好好的安慰你!」这个时候的裴恩根本不足畏惧,崔嘉澍伸出手捉住了小幸。 「放手啊你!」小幸虽然被他捉住,但是她的双手仍抱著紧闭双眼的裴恩不放。 「过来呀!」崔嘉澍要拉已在悬崖边缘的小幸过来。 这时小幸的尖叫声唤醒了裴恩,他怒吼一声,扑向崔嘉澍,双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可恶!」伤重的裴恩哪是崔嘉澍的对手,崔嘉澍轻而易举的制住了他,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崔嘉澍的心头,他用力地朝无力抵抗的裴恩挥拳。 「不要打他!」小幸扑过来抓住崔嘉澍的手不放,无奈她的力气远不如崔嘉澍,一下子就让他推倒在地。她很快地爬起来,这次,她张嘴用力地在他的肩头用力地、深深地咬下去。 「啊--」崔嘉澍痛苦的惨叫著,他一巴掌打向小幸。「你这个贱人!」 小幸受到这重力的一击,顿时眼冒金星,倒退了好几步,这个时候,忽然一阵强风吹来,摇摇晃晃的小幸就这么失足自悬崖上跌下去了。 「啊--裴恩--」小幸的惨叫声一下子就消失了。 「不--」裴恩大吼一声,他推开崔嘉澍,死命的爬到悬崖边,他痛彻心肺的朝深不见底的深谷大叫:「小幸,小幸--」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他不相信,他不相信。 「别白费力气了,你再叫她也听不见了!」崔嘉澍一脚踩在裴恩的背上,裴恩闷哼一声,又开始吐血了。 「要杀要剐都随你!」小幸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要折磨你,整的你死去活来,我要你跪在地上亲我的脚,我要你向我磕一百个响头,消了我心中的怨恨我才会让你死。」 「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裴恩无力的闭上眼睛,两行热泪流了下来,他喃喃地轻喊:「小幸,小幸……」 「来人哪,把这些人给我拿下。」突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传来,一个俊朗的男声适时传来。 这声音仿彿曾经听过。在一片吵嘈声中,裴恩感觉到有人扶起他,轻拍他的脸颊。「喂,你醒醒啊,你快醒醒啊!」 裴恩吃力的睁开眼睛,意识不是很清楚的他茫然的看著眼前这张似曾相识的脸。 「我妹妹呢?我妹妹她在哪里?」那人焦灼的喊,他看裴恩一脸的茫然,连忙又说:「我妹妹就是小幸,小幸她人呢?」 小幸是他的妹妹?裴恩想到小幸,胸口的疼痛达到顶点,他流著泪,悲痛的开口:「小幸她……她掉下去了。」 那人脸色一下子刷白了,他颤著声音问:「你说她掉下去了?她从哪里掉下去的?」 裴恩伸手一指。「从这悬崖上……」然后他再也承受不了心灵和肉体双重的剧痛,晕了过去。 ***** 「裴恩……」小幸满脸灿烂甜美的笑容,她在对裴恩招手。 「小幸--」裴恩兴奋的朝她跑去,奇怪的是,他越跑,小幸反而离他更远了。 「裴恩,我在这里。」小幸笑得好开心,她用力的招著手。 看著越来越远的小幸,裴恩急得大叫:「小幸,你过来,我追不上你呀!」 小幸朝他甜甜一笑,然后她转过身子,跑走了。 「小幸,别走,小幸--」裴恩急喘著张开眼睛,映入他眼帘的不是他的小幸,是那个和他有一面之缘的气质高贵的公子爷。 「你……我怎么……」裴恩的头还是昏沉沈的,他的脑子里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我记得你叫『裴恩』对吧。」贵公子说:「是我把你从那班恶徒手中救出来的,那时的你伤得很重,可以说是奄奄一息了,我几乎把全城有名的大夫请到王府来为你诊治,好不容易才保住你的性命的,不过你也整整昏迷了十天。」 贵公子端杯茶水给裴恩。「喝点水吧!」 「谢谢。」裴恩咕噜咕噜喝下,脑筋也开始清楚了起来。他讷讷的想:「原来我已经昏迷了十天了,那他说的『王府』是什么意思呢?」 「你现在觉得怎样?伤口还痛不痛?」贵公子问。 伤口?裴恩听他提起才意识到自己胸口的伤,他摸了摸胸口,看到胸口裹著厚厚的布条,他呼吸时还是有些微的疼痛,除了疼痛,他全身几乎没了力气,不过,即使这样,也好过十天前和小幸在一起的时候…… 小幸?裴恩整个思绪清明了起来。他一把捉住贵公子的手臂,激动的嚷著:「小幸呢?我的小幸呢?她在哪里,你看到她了没?」 贵公子按住他的手,忧伤的看著他,「裴恩,你忘了吗?是你亲口告诉我我妹妹从悬崖上掉下去的……」 「不,不……」裴恩茫然的叫著,小幸跌落悬崖的那一幕慢慢的在他脑中清晰了起来,「小幸,小幸……」他低声呜咽著,把流著眼泪的脸埋进他的手心里。 「小幸,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用,我没能救得了你……」 贵公子拍拍他的肩膀,明亮的眼眸中闪动著泪光。「裴恩,这不是你的错,我相信我妹妹她不会怪你的。」 裴恩抬起脸来。「我要去找她。」他说,吃力的想要下床。 「你疯啦?」贵公子阻止了他。「你这样的身体我敢说你还没走到门口就晕倒了。」他强迫裴恩重新坐回床上。 「就算你去了也不能改变什么。」贵公子哑声难过的说。「那悬崖下面是深不可测的深谷,没有人下得去,自然……也没有人能爬得上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逼回了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他幽幽的对裴恩说:「小幸死了,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我知道你很伤心,很难过,我也是一样,还有我爹跟我娘,我们伤心难过的程度绝对不下于你……」 「你究竟是谁?」裴恩暂时收起悲伤,他好奇的看著这个把小幸称为「妹妹」的人。 「我姓邵,单名一个『明』字,是个小王爷。」邵明看著面露惊讶的裴恩继续说:「我爹爹是庆王爷,当今圣上的六叔父,我娘是庆王妃,你现在在的地方就是庆王府。」 裴恩此刻的感受除了惊讶还是惊讶,他不敢相信却又没有理由不去相信。他倒抽了口气,艰难的开口问道:「你是小王爷,那小幸她不就是……」 「小幸就是邵敏郡主,是我失散十多年的妹妹。」邵明叹了一口气,说:「这事要从小幸三岁的时候说起。那年我八岁,小幸三岁。」他看著裴恩说:「敏儿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是心肝宝贝,大家都疼她、爱她。可是有一天,她突然就从家中消失了,没有任何预兆的,她就不见了,同时家中也不见了一名仆役,我爹娘臆测可能是因为这名仆役一时起了贪念,想要挟持敏儿再跟他们勒索一大笔的钱财,不过这只是臆测而已,因为从此就没有那名仆役和敏儿的下落了。」 裴恩心想,那名仆役会不会是谭婆婆呢?她本来想利用小幸来敲诈小幸的爹娘的,结果到最后舍不得可爱的小幸,就收养了她?还是因为某种原因小幸幸运的逃离那仆役的魔掌,然后谭婆婆捡到了她,收留了她?到底事情的真相如何,这可能永远是一个解不开的谜了。 在裴恩沉思的同时,邵明继续说著:「随著时间的增加,我们想要寻获敏儿的希望就越渺茫,即使如此,在我们的心中,敏儿永远仍在,没有人认为她已不在世上了。」他笑了,笑得很欣慰,「果然老天爷没有遗弃我们,我在偶然的机会下遇到了小幸,我一看到她,几乎就可以确定她就是敏儿,因为她和我母亲可以说长得一模一样,再加上她和敏儿同年,还有,在她的左胸和敏儿一样都有红色的胎记,但是可能是我表现的太过急躁了,吓跑了小幸,还让你把我当色狼看……」 「真的是很抱歉。」回想起那天修理邵明的情形,裴恩不好意思了。人家可是小王爷,是小幸的亲哥哥,而他还当众给人家难看,太失礼了。 「你不用抱歉,是我技不如人。」邵明高深莫测的笑著,「不过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你算的,怎么,等过一段时间,咱们再来比划一场如何?」 裴恩不由得笑了。「小王爷,你跟踪我和小幸,该不会是为了这个理由吧?」邵明的狂妄他是领教过了。 「当然--不是啦!」邵明沉着一张脸,缓缓的说:「好不容易才让我找到敏儿,你说我怎能因为这样就放弃呢?我有预感你们可能会再回来,所以我在镇上布了许多的眼线等你们出现,没想到我还是迟了一步,没能及时救出敏儿,唉--」 裴恩心中一酸,泪水险些夺眶而出,他在心中呐喊著:「小幸,你知道吗?你有爹爹,有亲生的娘,还有一个哥哥,他们盼了十几年,终于盼到了你,可是如今你在哪里呢?你还看不看得到我,听不听得到我在同你说话呢?你在哪里?难道你真的要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吗?你忘了我们是分不开的吗?」 「喔,对了。」邵明拭去眼角的泪,看著裴恩说:「我父母亲说等你清醒后想见见你,你的身体可以应付吗?还是改天……」 「我想现在就见他们。」裴恩想替小幸看看她真正的爹娘。 「好。」邵明不一会儿就领著一对男女进来了。走在前面的是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他的体格相貌都和邵明十分相似,就像是大了二十岁的邵明,当然,邵明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就是遗传自他的。 走在他后面的,是位气质高雅、雍容华贵的妇人。裴恩看呆了;像,太像了,难怪邵明一眼就认定小幸就是邵敏,因为小幸和这位庆王妃简直就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看著庆王妃就好像看到小幸一样。男儿有泪不轻弹,而裴恩却再也忍不住落泪了。 「裴恩……」庆王妃怯怯的对他伸出了手。「我可以叫你『裴恩』吗?」 裴恩点著头说:「可以的,王妃。」 庆王妃酷似小幸的明眸满是泪水,她执起裴恩的手,微笑的问:「好孩子,你可以告诉我敏儿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吗?」 「她是个纯真、善良,美丽又可爱的女孩,老实说,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了。」裴恩眼睛湿润的说。 「真的吗?」庆王妃流下喜悦的泪水。「我就知道我的敏儿一定可以长成一个好孩子的。」她握著身旁庆王爷的手,啜泣的说:「我真的好想见见她呀,王爷。就算只有一面也好,我想看看咱们的女儿啊!」 「王妃,小幸她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啊!」裴恩忍不住冲口而出。 邵明也赶紧附和,「是啊,娘,敏儿她就像年轻时候的你呀!」他过来抱了抱庆王妃,柔声的说:「娘,我们不是说好不再伤心的吗?你这样,敏儿若在天上看到的话,她会不开心的。」 「嗯。」庆王妃这才止住眼泪。 「我们走吧,让裴恩好好休息吧!」庆王爷面带微笑的对裴恩说:「裴恩,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不要客气,安心的住下来吧!」 「是啊是啊!」庆王妃已经把裴恩当做自家人看待了。「你肚子一定饿了吧,我去吩咐厨房做些饭菜送过来,多吃一些,这样伤口才会好得快,嗯?」 「谢谢王爷、王妃。」裴恩觉得好温暖,小幸的家人没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反而还待他这样好,他真的是受之有愧啊! 「裴恩,好好休息,不吵你了。」邵明也跟在他的父母亲后面走出去了。 裴恩深深地叹了口气,泪水又不受控制的涌上眼眶。他是如此脆弱,不是因为伤口未愈,而是因为失去了小幸,没有了小幸,他的人生又再度失去了方向,和没有遇见小幸的那个时候的他一样,那种空虚,那种孤寂,那种被世界所遗弃的感觉又回来了。 「小幸,你真的走了吗?你回答我呀,小幸。」他低下头,抱头痛哭了起来。 ***** 「我就知道你又到这儿来了!」邵明对伫立在悬崖上的裴恩说。 裴恩没有看他,好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样。他表情专注的遥望远方,就像在等待什么一样。 「你天天上这儿来有什么用?」邵明叹气的道:「人死不能复生,你在等什么?等敏儿的灵魂爬上来跟你打招呼吗?」 「小幸她没有死。」 「你说什么?」邵明不禁要怀疑裴恩是不是悲伤过度,所以精神状况不正常了。 「我感觉到她还活著。」裴恩终于肯用正眼看他了。「小幸她没有死,相信我。」 邵明同情的看著他:「裴恩,我知道你很爱小幸,我也爱她啊,可是她死了,她不在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你必须相信它,而不是相信你那个不可靠的第六感。就算你在这里站上十年,她也不可能活著回来找你的,你醒醒吧,裴恩。」 裴恩目光坚定的对他说:「小幸会来的,我相信她一定会回来的。」 但是,春天走到尽头,夏天一晃而过,秋天悄然而逝,到了冬天,小幸依然没有出现。 ***** 好冷。 风是冷的,冬阳是冷的,空气是冷的,大地是冷的,人是冷的,心,更是冷的。 裴恩孤身站在悬崖上。迎面袭来的冷风无情的吹在他的脸上、身上。他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多久了?寒冷冻结了他的心,麻痹了他的思考,除了「冷」,他再也感觉不到其他的了。 「大哥哥,你在哭吗?」 裴恩顿时呼吸加快,心跳加速,他缓缓的转过身来,他迷蒙的泪眼看到的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只有八、九岁的小女孩,她长大成人了。她是小幸。 好久不见的小幸可爱如昔,清新如昔。她摊开手掌,掌心空无一物。她吐吐小舌头说:「抱歉,这一次我可没有糖果给你了!」 「小幸……」裴恩沙嘎的叫著,视线更加模糊了。 小幸缓缓的走向他,「不要哭了好不好?」她巧笑嫣然的说。 「我虽然没有糖果可以安慰你,不过我可以给你另外一样东西,只要拥有它,我保证从今天起你不会再哭泣,也不会再伤心了。」 「是什么东西?」裴恩屏息的看著她。 「是我。」小幸清澈的大眼进出了眼泪。 她投进了裴恩的怀抱,裴恩用力地抱住她,似乎怕她会平空消失一样。 「小幸,噢,小幸……」裴恩深深地闻著她的发香、体香,没有错,她是如假包换的小幸,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裴恩,裴恩……」小幸哭泣的喊。「我好想你,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哦!」她的双臂牢牢的抱著他不放。 「欢迎回来,小幸。」裴恩捧起她湿润的脸,热切地吻住了她。这吻,是他夜夜都梦到的。他更深更深的吻她,用他全部的感情。 小幸挽住他的颈项,全心全意回应他的吻,仿彿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们密合的唇才分开。 「小幸,我爱你。」裴恩柔情万种的看著她。 「裴恩,我也爱你。」小幸痴痴的凝视著他。「我爱你,我真的真的好爱你哦!」 裴恩牵著小幸的手到一块大石头上,小幸则坐在他的腿上,两人紧紧相拥,一刻也下想分开。 小幸娓娓道来这八个月的遭遇。原来,那天小幸自悬崖坠下,她命大先跌在棵百年老树的巨大树枝上,树枝减缓了她急坠的冲力,也许是她命不该绝吧,在这没有人到过的谷底下面有条河川流过,小幸就跌到河川里,河水出了山谷,流向东方,当时全身是伤的小幸被一户水上人家给救了起来,她身上的伤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调养才得以痊愈。 伤是好了,可是小幸却丧失了记忆,她就在那户好心的人家住了下来,过著不再是小幸的生活,就这样过了六个多月,直到十几天前,小幸一觉醒来,奇迹似的恢复所有的记忆,她记起了所有的事,她一刻也没有耽搁的火速赶来这里,她知道裴恩在等她,她有这种感觉,结果她真的在这里找到裴恩了。 「很像在说故事对不对?」小幸笑著说。「但是这却是真的,奇迹真的发生在我身上了。」 裴恩爱怜的看著她。「一定是你平日不忘做善事,老天爷才舍不得取走你的生命吧!」他拥紧她,感慨万分的说:「是奇迹也好,不是奇迹也好,总之你总算回到我身边了。」他勾起她的下巴,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你这个小坏蛋。」他重重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什么时候认出来我是大哥哥的?说!」 小幸皱皱鼻子,小声的说:「人家、人家第二次见到你,第一眼就认出你来啦!」她对他嘻嘻一笑,「大哥哥,糖果好不好吃呀?」 「你还说!」裴恩假装发怒的瞪著她。「既然你早就认出我来了,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害我……」裴恩赶紧刹车,不说了。其实他想说的是:「害我直到现在偶尔还会想起那个小妹妹,还会想念她哩。」在他的心中,小女孩和小幸都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人,她们都在他最低潮的时候出现,带给他温暖,他是曾经想过那小女孩和小幸长的有几分的相似,但是他却不曾怀疑过小幸就是那个小女孩。 小幸掩嘴而笑。「人家是想等你自己发现的嘛,谁教你这么迟钝,我看要不是我告诉你真相,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了。」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秘密啰,邵敏郡主。」 「哪里,不客……」小幸睁大眼睛,她嚷著…「什么郡主?你为什么称呼我什么郡主的?」 裴恩神秘兮兮的一笑。「不告诉你,这是秘密。」 小幸的好奇心全被挑起了。「裴恩,告诉我嘛,你不要吊我胃口啦!」 「我就是不告诉你。」裴恩心情大好,玩心一发不可收拾。他一下子就跑走了。 「裴恩--」他跑,小幸就追。「你好坏心,不告诉人家。」她边跑边嚷嚷:「你再跑哇!笨蛋,你甩不掉我的,你别忘了我要赖你一辈子的。」 ps.若各位看倌欲知无忧和邵世勋的爱情故事,请看季薇的《头痛冤家我爱你》,保证精采好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