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夫》 第一章 苍劲的狂风,吹刮在一片辽阔的平原旷野上。 在呼啸的风声中,一匹栗色马儿从原野的另一头奔来。 马背上的人有着精湛的骑术,一路风驰电掣地奔驰,像是要与狂风竞逐争快,原本后头还追着一匹黑色马儿,但转瞬间已被远远地甩开。 约莫一刻钟之后,栗色马儿率先抵达一棵高耸茂密的大树下。 丁茉茉勒住了马儿,回头一望。灿灿的日阳透过枝叶的筛落,映照在她那张娇美的容颜上。 她有着一张小巧的脸蛋,蜜色的肌肤散发着健康的光泽,五官虽然细致美丽,眉宇之间却散发出一股姑娘家少有的英气。 刚满十八岁的她,青春正盛,不仅有着窈窕曼妙的身躯、娇美无双的容貌,此刻在马背上持缰的她,整个人更是显得神采奕奕、耀眼非凡。 倘若是外地来的游人,任谁也想不到这么一个年轻娇美的姑娘,竟是东北一带赫赫有名的「丁家马场」当家主子! 两年多前,她爹丁建方不幸染上重病去世,由身为独生女的她接手掌管偌大的家业。 原本所有人都不看好身为女流之辈又如此年轻的她,甚至有些人还带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等着看好戏;可她却表现得相当出色,马场的生意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还更好,让众人不得不服了她的本事。 这一切,全都要归功于她自幼就受到严格的调教,经年累月下来,她早已具备了接掌家业的能力。 丁茉茉在马背上又等了好一会儿,后头那匹黑马才终于追了上来。 马背上的男子喘着气,对于输给她,那张方正黝黑的脸孔显得不太好看。 「不公平!」蒋杰宇脸红脖子粗地嚷着,今年二十七岁的他,是附近经营布行的蒋家二公子。 听见他的抗议,丁茉茉的柳眉一挑,美眸掠过一丝不以为然。 「哪里不公平了?上回你说你家的马儿病了,才会输给我,所以刚才我已经先让你从我家的马厩中挑选马匹,而我也没有骑『追月』了,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她反问。 她口中的「追月」是她的爱驹,有着一日千里的脚程,倘若她刚才骑的是「追月」,他肯定要输得更惨。 明明这是一场公平的比试,他却对于结果感到不平,未免说不过去。 「我……那个……这匹马儿的状况不佳,根本就跑不快啊!」蒋杰宇硬是掰了个藉口。 丁茉茉一听,心知肚明这根本就是鬼扯。 身为马场主子的她,对于马儿的状况还会不清楚吗?这匹黑马根本就没有半点问题,状况好得很! 「好吧,若你真认为它的状况不佳,不如咱们交换座骑,再比一趟?」丁茉茉开口提议。 蒋杰宇闻言脸色一僵,心里半点把握也没有。 见他老半天不吭声,显然怕又输给她会颜面尽失,丁茉茉也不咄咄逼人地硬要他再比一场不可。 她耸了耸肩,说道:「不愿意就算啦!既然咱们又比过一场,不管结果如何,往后别再三天两头嚷着要比试了好吗?」 她并非争强好胜之人,对于比试也没有太大的兴趣,若不是蒋杰宇先前比试时输给了她却不服气,嚷嚷着只是因为他的爱驹病了才会输,不断叫嚣着要再与她「公平」地一较高下;她心想,若是再好好比上一场能让他从此闭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此才应允的。 蒋杰宇咬了咬牙,对于骑术输给个娘儿们深感面上无光。 他嘴硬地哼道:「我也不想再跟个男人一样的姑娘比了,就算赢了个假男人也没意思!」 他的语气充满了恶意的嘲讽,让丁茉茉不禁有些恼了。 「像男人又如何?总好过硬要跟人比试却又输不起,那才像个娘儿们呢!」她忍不住反唇相稽。 是这家伙成天叫嚣着要与她比试,这会儿不仅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甚至还恶言相向,真是半点气度也没有! 若是说她的本事不输男人,她会当成是个赞美,可若说她是个「假男人」或是「像男人一样的姑娘」,那她可不能接受。 要知道,她不仅有着不输男人的射御书数本领,姑娘家该会的琴棋诗画,她可一点儿也不马虎。 这一切,全都要拜她身为丁家的独生女之赐。 「丁家马场」是她祖父在数十年前一手创立的,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东北一带众多马场中的佼佼者。 由于当初她娘亲生了她之后,就因为意外坠马受了重伤,尽管当时幸运地捡回一命,却从此没法儿再生育,而深爱娘的爹又不愿再纳妾,因此身为独生女的她,从小就被严格地教导着,幸好她的天资聪颖,什么都难不倒她。 出色耀眼的她,简直就是男人们的「眼中钉」,毕竟任谁也不想接受自己样样不如一个姑娘的事实。 「你……你说什么?!」 被一个姑娘讥讽自己像个娘儿们,蒋杰宇的脸色霎时变得更加难看。 「哼,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与其处处争强好胜,不如担心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吧!都已经十八岁了,却还乏人问津,没人愿意追求你!」 丁茉茉身为「丁家马场」的当家主子,不仅有着娇美的容貌,更有着不容小觑的工作能力,宛如骄阳般令人无法忽视。 然而,正因为她实在太过耀眼出色,城里的男人们没一个敢追求她,就怕被她硬生生比下去,更怕被她狠狠地拒绝,那岂不是颜面扫地,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吗? 蒋杰宇心想,这下子总可以让丁茉茉感到难堪了吧?想不到,丁茉茉闻言只是轻笑了声。 这件事情对一般姑娘家而言,或许真是一大痛处,但是对丁茉茉来说,根本只是不痛不痒的小事一桩。 她不在乎自己从没有人追求,也不在乎城里的媒婆都为她急得跳脚,或许是因为她身边的男人们大多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因此她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点儿也不着急。 与其随便找个平凡的男子托付终身,她宁可专注于经营爹所留下的马场。 再说,她相信姻缘天注定,只要时机到了、缘分来了,那么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自然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的终身大事不劳蒋公子费神,你还是先担心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你吧!」她笑望着他,美眸灿灿发亮。 「你说什么?!」蒋杰宇的脸色又是一阵青、一阵白。 他爱慕城里卖豆腐的苏姑娘已久,前阵子他鼓起勇气上门提亲,想不到却遭到回绝,这事儿让他面上无光,也是他心中的痛。 丁茉茉耸了耸肩,实在不想再与他耗下去了。 「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记得把我家的马儿送回去,倘若你中意它,看在咱们认识这么多年的分上,我可以算你便宜一些!」 她扯动缰绳,娇叱一声,栗色马儿立刻扬蹄狂奔,不一会儿工夫,蒋杰宇就几乎快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丁茉茉策马在风中疾驰,耳边呼啸的风声宛如在吟唱一首欢乐的曲子,被风撩起的发丝宛如舞者在风中尽情地舞动。 恣意奔驰的畅快感受,让她忍不住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早已将刚才那些不愉快给远远抛到脑后,而她脸上那抹飞扬的笑容,简直比天上的日阳还要灿烂耀眼! 身为「丁家马场」的主子,每日至少将偌大的马场巡视一遍,是丁茉茉的例行工作。 这一天,她巡视完马场之后,忽然兴致一起,骑着她的爱驹「追月」到城外去跑跑。 她一路往山林的方向而去,沿途的绿荫、凉风让她舍不得停下,继续又往山林深处多骑了一段路。 直到她终于尽兴了,才勒住马儿。 「好孩子,你今天表现得真棒!」她一边笑着赞美她的座骑,一边抚摸马儿的白色鬃毛。 马儿像是听懂她的话似的,轻轻嘶鸣了声,让她笑得更灿烂了。 「呵,你也喜欢这个地方是吗?这儿可真美!」丁茉茉四处张望,好心情地弯起红唇。 然而,当她的目光追着一只翩翩飞舞的蝶儿,不经意地瞥向树下的花丛时,随即怔住,唇边的笑意也立刻隐没。 「那是什么?」 她疑惑地眯起眼,盯着花丛附近地面的深褐色痕迹。 那看起来有点像……血迹?真的是血吗? 丁茉茉的心中惊疑不定,索性跃下马背,走过去看个仔细。 一看之下,她不由得蹙起眉心。 这的确是血迹,而且看起来似乎刚滴落不久,不仅如此,那血迹还一路往山林更深处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是某只走兽受伤了?还是……人?」丁茉茉蹙眉犹豫了一会儿后,美眸掠过一丝决心。 既然被她看见了这些血迹,不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她实在没法儿放心地离开。 「好,『追月』,你先在这等会儿,我去瞧瞧。」 丁茉茉轻拍了拍马儿之后,屏住气息,踏着轻巧的步伐,小心谨慎地循着血迹的方向而去。 绕过一棵大树后,她终于看见了受伤的对象,那是一个穿着藏青色衣袍的男子,正倒趴在前方的草地上。 望着那一动也不动的高大身躯,丁茉茉有些心惊。 「那人……怎么会倒在这儿?」是遇袭吗?可这一带治安相当安定,根本没有什么寇匪出没呀! 丁茉茉没有多做猜测,便立刻抛开那些疑惑,毕竟那男子还生死未卜呢!现在可不是她慢慢猜想缘由的时候。 当务之急,得先看看他的伤势究竟如何? 「公子?公子?」她试着喊了几声,就见那人没有半点反应,那让她的心不由得一沈。 照眼前这情况来看,他若不是受了重伤,就是已经丧命,而要是她不趋前看个仔细,是不会知道答案的。 丁茉茉咬了咬唇,心中有些忐忑。 尽管她的胆子已经比一般姑娘要大上许多,然而面对不知是死是活的人,她仍不免有些紧张。 她先是深吸了口气,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来到那男子的身边,丁茉茉伸手将他的身躯翻转过来,在她都还来不及看清楚他的样貌与伤势时,手腕就忽然被狠狠地箝制住! 她惊愕地低呼一声,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整个身子就被一股力道往前拉扯。 当她往前跌仆的同时,蓦地一阵翻转,下一刻她已被那男子压在身下,而他的另一只大掌则牢牢地扣住她的咽喉! 这一切全发生在转瞬之间,让猝不及防的丁茉茉吓了一大跳,怎么也想不到刚刚还一动也不动的男人,竟会这么有攻击性! 她惊惶地抬眼一望,就见这男子看起来约莫二十四、五岁,有着一张端正的脸孔,五官深邃俊朗,但此刻显得气色极差,而那对刀裁般的剑眉紧皱,黑眸满是戒备地瞪着她,眼底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有那么一瞬间,丁茉茉怀疑自己会被他给掐死,可她也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怎地,望着他那双深邃的黑眸,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就连半点挣扎也没有。 男人盯着她一会儿,像是在判断她是否具有威胁性,见她似乎无害,苦苦强撑的意志才终于松懈下来,霎时晕了过去。 第二章 他高大的身躯就这么重重地压在丁茉茉的身上,而他的脸正巧就埋在她的肩颈处,虽然人是昏迷了,但微弱的气息不断轻拂在她的颈子上,让她的身子敏感地窜过阵阵异样的轻颤。 一抹淡淡的红晕飞上丁茉茉的双颊,她清楚地感觉到两人的身躯正紧密地贴合,完全寻不出半丝空隙。 从未与任何男人有过如此亲昵接触的她,心跳的节奏霎时全乱了,但她很努力地要自己保持冷静,因为现在可不是她忙着害羞的时候呀! 丁茉茉伸手将男子的身躯轻推开后,迅速起身检查他的伤势,细致的柳眉立刻蹙得死紧。 他的身上有多处伤口,浑身血迹斑斑,看起来怵目惊心,刚才他还能翻身箝制住她,该已是拚尽他最后一丝力气了吧! 究竟为什么他会受这么重的伤?下手的人与他有着怎么样的深仇大恨呢?对方摆明想要致他于死嘛! 现在……她该怎么办? 丁茉茉没有犹豫多久,很快就有了决定。 她吹了声口哨,爱驹「追月」立刻轻快地跑了过来。 「好,『追月』,咱们得带他离开才行。」 尽管她还不知道这个男人的来历,尽管他刚才扣着她的咽喉、威胁着她的性命,但是她却感觉不到他身上散发出半点邪恶凶残的气息。 直觉告诉她——他不是个恶人,因此她不能见死不救。 他的伤势必须赶紧找大夫来救治,否则要不了多久一定会没命,可她又不能为了去请大夫而将他一个人扔在这荒郊野外。 这里离城里有一大段距离,即使「追月」的脚程再快,来回至少也得要花上两刻钟。 要是在这段期间,他的仇家追来,或者在山林深处出没的走兽被血腥气味吸引过来,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呀! 她可不希望当她再度返回林子时,发现他已身首异处,那她肯定会自责内疚一辈子的。 为了避免发生那样的憾事,她也只能带他走了。 丁茉茉努力扶起那男人的身躯,幸好她自幼除了骑马射箭之外,还学了点功夫,力气不比一般男子小,否则这会儿没人帮忙可就麻烦了。 费力地将他弄上马背之后,丁茉茉也跟着上了马。 为了怕他不慎摔下马去会加重伤势,她只好让他往后躺靠在她的怀里,这情况简直像是男人保护地圈抱着女人,只不过这会儿情况正好相反。 这样亲密的肢体触碰实在于礼不合,若是让城里那些好事多嘴之人瞧见,肯定又要说些流言蜚语,但此刻情况特殊,她也实在顾不了这么多了! 「驾!」她轻叱一声,让「追月」以平稳轻快的步伐离开山林。 戚允扬从极度的虚弱中醒来。 尽管他的意识已逐渐恢复,但四肢百骸却像被人拆散忘了装回去似的,浑身疼痛而无力。 他虚弱得几乎连睁开眼皮的力气也没有,索性闭着双眼继续躺着,而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也一一浮现脑海。 想到他中了圈套,被自己信任的义妹所害,身受重伤;也想到他负伤一路来到陌生的山林深处,最后不支倒地,而在意识即将陷入黑暗之际,他隐约听见了脚步声,以为是杀手又追了过来。 那时他努力保持清醒,拚尽最后一丝力气箝制住对方,却发现她只是个陌生的姑娘,而后便陷入了昏迷…… 是那个姑娘救了他吗? 戚允扬才这么想着,耳边就传来两名女子的对话—— 「茉茉呀,现在该怎么办?」 「娘别担心,刚才大夫不是说了吗?幸好这位公子似乎有着深厚的武功底子,身强体壮,再加上及时的救治,所以不会死的。只不过他受了重伤,此刻相当虚弱,必须好好地静养疗伤才行。」 「茉茉,你不是想要收留他吧?!」 「当然,不然难道要将他给扔出去?」 「可……又还不知道他的来历……」 「娘,不管怎么样,他受了重伤,难道咱们要见死不救吗?」 「欸……话不是这么说,人确实是该救,可你的名声也要顾呀!你还未嫁,却捡了个来历不明的男子回来,只怕外头的闲言闲语断不了。」 「哼,我丁茉茉行事光明磊落,有什么好怕人嚼舌根的?倘若对受伤之人置之不理,那我才要担心落了个见死不救、狼心狗肺的恶名呢!」 听到这里,戚允扬心下已肯定就是这个名唤丁茉茉的姑娘救了他,而从刚才这些话听起来,她该是个性情直率、善良又热心的好姑娘吧! 「女儿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娘就别担心这么多了,好吗?」丁茉茉扬起一抹笑,开口安抚娘的情绪。 眼看女儿的态度坚定,卢秋雪也只能无奈地叹气。 「你这孩子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娘也没法儿让你改变主意吧?唉,我去灶房准备张罗晚膳了。」 娘离开之后,丁茉茉朝床榻走了过去。 戚允扬感觉她来到身边,虚弱地睁开双眼。 一看见他醒来,丁茉茉的脸上难掩惊喜。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戚允扬抬眼望着她,先前在林子时他的意识涣散,对她的样貌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这会儿他才终于能将她的容貌看个仔细。 她是个年轻的姑娘,有着一张娇美的容貌,五官细致姣好,眉宇之间散发出一股坚毅的英气,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朝气与活力。 「你先前受了伤,倒在林子里,还记得吗?」 见他没点头也没摇头,丁茉茉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下去。 「不过别担心,刚才大夫已经帮你处理过伤势,也开了些药方子,只要按时服用,就会好起来的。」她一边开口安慰,一边观察着他的气色。 虽然他已经苏醒了,可瞧起来仍极度虚弱,看来至少也得要调养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完全复原吧? 「我叫丁茉茉,不知公子贵姓大名?是从哪儿来的?怎么会受伤呢?是谁下的手?」她关心地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戚允扬抿着唇,眼底掠过一丝阴郁,一点儿也不想回答这些问题。对他而言,那些都是他极不愿回想之事。 他怎么也料不到,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义妹、他名义上的未婚妻,竟然会伙同另一名男子想要谋害他的性命! 二十年前,他仅四岁,原本生活在一个富足安康的家庭,却在某天跟随爹娘出游时遭到土匪的袭击。 当时爹娘惨遭杀害,当场身亡,就连他也差点遭到毒手,幸好被正巧经过的「啸云山庄」主人胡定远所救。 胡定远将他带回山庄,收他为义子,不仅传授他功夫,还对他相当厚爱,打算将独生爱女胡兰儿许配给他。 在他十七岁而胡兰儿十岁的那一年,义母染了急症,临终前义父为了不让义母带着惦挂离开人世,便为他与义妹订下亲事,并决定等义妹满十七岁时让他们拜堂完婚。 三年前,义父因病过世,临终前将「啸云山庄」和独生爱女托付给他,他也亲口应允一定会好好地照料义妹。 下个月底,义妹就将满十七了,尽管他对义妹始终只有手足情谊,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但他自觉对义妹有一份责任与义务,因此仍打算依照原定计划与义妹拜堂完婚。 今日一早,义妹约他午后到山庄后方的马房去,说是有一些与他们成亲相关的事情想和他商议。 他虽然不懂义妹为何要约在那么奇怪的地方,但心想义妹或许有她的顾虑,因此仍依约前往。 想不到才一抵达马房,忽然窜出一阵可疑的烟雾,惊疑之际,他赫然发觉自己的内力正迅速削减,显然是中了迷药。 他当机立断打算离开,一名蒙面男子却从潜伏处冲出来朝他砍杀。 由于迷香的作用令他功力大减,当时他虽勉力招架,却仍被那名蒙面男子砍了几刀,且刀刀砍向要害,显然对方打定主意要致他于死。 由于身负重伤,他深知不是勉强顽抗的时候,只得暂且走避。 仗着对于地势的熟悉,他窜进了「啸云山庄」后头的林子里,勉强施展轻功潜伏在树梢,打算等危机过了之后再返回山庄。 过了约莫两刻钟,他隐约听见义妹叫喊他的名字,那让他急忙想要警告义妹,以免她遭到那蒙面人的杀害。 然而,就在他正欲现身之际,居高临下望过去,竟瞥见义妹与那名蒙面杀手同行,而诡异的是——义妹非但没有半丝惊慌害怕的神色,反而像是与那杀手结伙并肩而行! 随着他们愈走愈近,他也逐渐听清楚他们的对话,才赫然明白这是一个计谋。 原来,义妹爱上了这名蒙面男子,还怀了身孕! 由于怕他执意要拜堂成亲,怕他发现她已非清白之身,甚至怕他会狠心地要她喝药打掉腹中的胎儿,义妹竟决定帮助对方将他给除掉,而义妹刚才进林子里喊叫他的名字,也是为了帮那个家伙诱他现身! 这个发现让他震惊极了,尽管他相信义妹是受到那个男人的煽动拐骗,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仍旧令他心寒不已。 就在此时,从树梢滴落的鲜血泄漏了他的行踪,那男人又立刻追杀而来,他只得强撑着重伤的身子,一路往东北山林而去,尽可能地离得愈远愈好,直到最后耗尽了力气,失去意识…… 丁茉茉见他浓眉紧皱、沉默不语,心底不禁浮上一丝担忧。 「糟,该不是伤到了脑袋,失去记忆了吧?」 正当丁茉茉认真考虑要再找大夫来瞧瞧的时候,他终于虚弱地开了口。 「在下……戚允扬……多谢姑娘……出手相救……这里……是哪儿?」这短短几句话,几乎就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 听见他开口回答,丁茉茉这才放心许多。 「这里是『丁家马场』,你放心,这里很安全的。」 戚允扬明白地轻点了点头,原来他是被救到了「丁家马场」。 就他所知,「丁家马场」位在「啸云山庄」的东北方,两地的距离其实并不算太远,只不过中间隔了两座大山,再加上「啸云山庄」是以经营古董买卖为业,因此这么多年来一直与「丁家马场」没有任何交集。 不过即使双方没有交集,他倒是对这个马场之事略有耳闻。 听说「丁家马场」的当家主子是个年轻的姑娘,看来应该就是她了吧! 难怪她眉宇之间散发出一股坚毅、自信的神采,不似寻常姑娘那般纤细柔弱,看起来确实是个相当出色不凡的姑娘。 「戚公子是打哪儿来的?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呢?」她忍不住又问。 这些问题,让戚允扬再度抿起了唇,一个字也不愿多提。 他的沉默让丁茉茉有些尴尬,这才意识到或许这场意外对他而言,是个不堪回首的往事,而他不愿说,她总不能严刑逼供吧! 「那……需不要帮你联络家人?」她试探地问。 家人?戚允扬的眼底掠过一丝阴郁。 「我……没有……家人……」义妹既然有意致他于死,在她的心中恐怕根本没将他当成自家人看待。 「啊?」丁茉茉诧异地一怔。 没有家人?这下可麻烦了。 第三章 她原本心想可以通知他的家人将他接回去养伤,一来免得他的家人为他的下落不明而担忧,二来娘也不用再顾虑旁人会在私底下说些闲言闲语,想不到他竟然没有家人。 「既然如此,戚公子就留下来养伤吧!」丁茉茉爽快地说道。 「这样……会不会……给姑娘添麻烦?」戚允扬问。 「别担心,没什么麻烦的,戚公子只管安心疗伤就是。」 倘若她因为畏惧流言蜚语而将他赶出去,那只会让她唾弃、鄙视自己。比起那些闲言闲语,人命要重要得多了。 「那就……多谢姑娘了……」 「别客气,戚公子重伤未愈,还是再多歇会儿吧!」 戚允扬虚弱地点点头,再度闭上眼,很快又陷入昏睡。 丁茉茉望着他那张沉睡中仍浓眉深锁的俊脸,忍不住猜想他究竟是什么身分来历? 即使这会儿除了他的姓名之外,其余的一切全然不知,可既然他刚才会顾虑自己可能给她添麻烦,想必不是个冷血自私之人,那让她更加不后悔救了他。 只不过她的心中不免好奇,想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什么样的意外?是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意欲夺取他的性命? 从他刚才那不愿多提的神情来看,肯定是相当沉痛的遭遇吧! 想着想着,丁茉茉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冲动,想要伸手抚平他眉心的皱摺,甚至连手都真的伸了出去。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时,手霎时僵在半空中,心中更是诧异极了。这可是她生平头一回想要主动触碰一名男子呢! 可能是他的神情看起来太抑郁,且身负重伤差点连命都没了的遭遇太过不幸,她一时同情心作祟,才会有这样反常的举动吧! 丁茉茉匆匆收回了手,心绪有些纷乱,又深深瞅了他一眼之后,才转身退出了房间。 虽然大夫说过戚允扬并没有性命之忧,可他的重伤与虚弱,仍让丁茉茉丝毫不敢轻忽大意。 她不仅派了一名小厮负责照料,还挑了个细心俐落的丫鬟负责煎药;除此之外,只要她一得空,就会过来探望他。 这一日,丁茉茉巡视完马场,一返回家中就听说戚允扬在两刻钟前已服过药了,气色和体力似乎恢复得还不错。 这个消息让她的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他身体复原的情况比预期的还好。 原本他虚弱得连开口说话都像是要耗尽他的气力,更别说是起身了,而今儿个才不过是第五日,就已有明显的起色,真是太好了。 丁茉茉决定过去探视他,一进房,就见戚允扬正在床榻上闭目盘腿而坐,看起来似乎在运功疗伤。 她伫立在门边,静静地望着他,虽然他至今仍绝口不提自己的来历,但她却仍认定他是个好人。 一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气质神韵是骗不了人的,他的身上感觉不出半点暴戾凶残的气息,因此她相信他绝对不是个为非作歹的恶徒。 他之所以不提自己的一切,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也不想强人所难地追问个不停,反正只要她确定自己救人的举动是对的,那就够了。 眼看戚允扬仍在运功疗伤,丁茉茉本想离开,可她的目光却停驻在他俊朗的脸孔上无法移开,甚至就连她的双脚也彷佛生了根似的定在门边,无法移动半步。 望着他那专注的神情,也不知怎地,她蓦地想到五日前他晕在她的身上,两人身躯紧密叠合在一块儿的情景,也忆起他的呼息亲昵地拂过她颈上的肌肤,撩起了一阵阵异样的感觉…… 她的俏脸发烫,尴尬与羞窘同时涌上心头。 天啊,她究竟在想什么? 那一日,他是负伤昏迷了,又不是故意轻薄她的,况且这件事情除了她自己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晓,因此她最好也快点忘了,别一直放在心上。 不过……因一名男子而乱了心绪,这还是她生平头一遭…… 唉呀,这是怎么了?她的心思怎么又绕到这上头去了? 丁茉茉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实在拿自己不受控制的思绪没辙。她连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什么也不许多想。 她又瞥了戚允扬一眼之后,打算轻悄悄地离开,以免惊扰了他,害他分神。毕竟运功疗伤最怕受到惊扰,要是一个不小心走火入魔,那可就糟了。 正当丁茉茉转身打算离去之时,戚允扬正好已运气一周。他一睁开眼,就看见她的身影。 「丁姑娘。」他开口轻唤。 丁茉茉讶异地回头一望,见他已停止运功疗伤,不禁担心地问:「戚公子,我打扰到你了吗?」 「放心,没有。」 「那就好。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她问道,同时关心地多打量了他几眼。 尽管他的气色确实好多了,可似乎还有些虚弱,不过这也难免,毕竟先前他实在是伤得太重了。 短短五天就能有这样的成效,已经很难得了。 「比起之前,这会儿已经好多了。」戚允扬答道。 虽然他身上的伤还有多处尚未痊愈,体力也还没完全恢复,但至少他已可以开始试着运气疗伤,相信接下来的进展会更快。 「多谢丁姑娘,这几日给你们添麻烦了。」戚允扬由衷地道谢。 丁茉茉笑着摇了摇头。「哪有什么麻烦的?戚公子别想太多,根本一点儿也不麻烦呀!」 戚允扬望着她,就见她美丽的笑靥既温暖又真诚,瞧起来没有半点儿勉强,那让他的心里不禁涌上一丝温暖的感动。 虽然她摇头否认了,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确实给她带来不少麻烦。 姑且不论她为了照料他所耗费的心力,光是他的存在,就对她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 尽管这五日他都待在房里疗伤,可偶尔仍能隐约听见房外经过的奴仆提起外人的一些闲言闲语。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丁家除了奴仆之外,就只有她们母女,这会儿却住进了一名「来历不明」的男子,要不惹人非议也难。 对此,他的心中深感愧疚。 他之所以绝口不提自己的身分来历,不光是单纯的不想多说,而是担心他的身分要是传了出去,一旦传进那名蒙面杀手的耳里,让那家伙找了过来,岂不是连累了这些无辜的人吗? 为了不让这种事情发生,他宁可什么也不说。 对于他的沉默,丁茉茉不仅没有追问,这会儿又不提他所带来的困扰,彷佛怕他知道了之后会自责似的。 她如此体贴地为他设想,那份温柔善良的心思令人感动,同时也让他的心中更感到愧疚了。 「多亏丁姑娘,在下感激不尽。」 「哎呀,戚公子别再谢了,快点把伤养好才重要。你刚运完功,不如再多歇会儿吧!晚点我再请大夫过来帮你看看。」 「那就有劳丁姑娘了。」 「别客气,戚公子好好歇息吧!」 目送丁茉茉离去之后,戚允扬才轻吁了口气,躺回床榻上。 想着这几天受到的悉心照料,他就不禁庆幸自己在最虚弱危急的时候遇见了她,否则只怕他早在五日前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比起这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他义妹的举动着实令他心寒,他相信义父若是地下有知,必定也会感到痛心疾首吧! 戚允扬皱起浓眉,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 二十年前,年仅四岁的他被义父收养,三年之后义妹出世,然而他们兄妹俩虽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因为他专注于练功以及跟着义父学做买卖,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与义妹之间其实没有太频繁的交集。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也共同生活了十多年,他深信义妹的本性是善良的,肯定是受到那名男子的蛊惑与煽动,才会一时失去理智,做出这样的事情。 无论对方是否真心爱着义妹,那样冷血凶残的人绝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对象,他绝对不能让义妹和那家伙在一起。 戚允扬眯起黑眸,眼底闪动着坚定的光芒。 等他的伤势痊愈,就该是他回去好好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了! 三日后的向晚时分,夕阳为天边的云朵染上了浓艳的色彩。 丁茉茉忙完了例行的工作后,骑着爱驹「追月」回来。 她没有直接返回府邸,而是来到了住处旁。这儿有一大片空地,就紧紧毗邻着丁家大宅。 数十年前,热爱武术又好客的祖父在创立「丁家马场」时,特别在住处旁辟了这块空地。 空地的四周只围了一些低矮的栅栏,为的是让任何人都能够自由来去,大伙儿可以随意在此处练功、射箭、切磋武艺,而丁茉茉自幼就是在这个地方学习箭术和功夫的。 今儿个她忽然起了兴致,想要来这里射箭。与她最爱的骑术相比,她对于箭术也是相当热衷。 她永远记得当年爹教导年仅六岁的她如何拉弓、放箭的情景,而她头一回射中目标时,那份惊喜与爹的赞赏是她永远也忘不了的。 今儿个心情正好,就来练练身手吧! 丁茉茉骑着「追月」前往那片空地,就见在角落的栅栏旁,已有几名男子围坐在那儿一边啃着梨子、瓜果,一边闲聊。 仔细一看,其中一人不就是蒋杰宇吗?至于他身旁的那几个男子,是常与蒋杰宇混在一块儿的狐群狗党。 丁茉茉的眉心轻蹙,但很快地舒展开来。虽然她不是很乐意看见蒋杰宇那个家伙,可也不想因他坏了兴致。 她翻身下马,走到一旁准备开始练箭。 一看见她出现,蒋杰宇的眼底立即闪过一丝恶意的光芒,几个男人互使眼色,刻意提高对话的音量,摆明了故意要说给她听。 「我看哪,那个女人是想男人想疯了,深怕自己嫁不出去,所以一看见有男人受伤昏迷,就赶紧将人带回家去,打算仗着救命之恩逼对方娶她哪!」 蒋杰宇的这番话虽然没有直接言明,但是任谁都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指的是谁。 一阵讥笑声传来,让丁茉茉差点忍不住翻起白眼。 尽管她的心里升起一丝不悦,但她很快地压抑住,不想理会那些无聊的人,决定把他们的话当成耳边风。 「听说对方的身分不明,这么做未免也太冒险了吧?」另一个名叫朱大伟的男人大声说道。 「有男人就不错了,还管什么来历?要是再顾虑这么多,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可就没喽!」蒋杰宇恶意地讪笑。 「不会吧?她有需要用这种手段才能找到夫婿吗?」 「相信我,用这种手段都还不一定能成功啊!说不定人家一疗好伤,就迫不及待地溜掉,远远地逃离她的魔掌了!」 蒋杰宇的话再度引起那些人的一阵讥笑,同时也让丁茉茉心中的不悦霎时又涌了上来。 这几个男人未免也太可恶了,她不吭声,是希望他们可以自讨没趣地闭嘴,想不到却愈说愈过分! 蒋杰宇睨了她一眼,见她的脸色不悦,心里更是得意洋洋。 一旁的朱大伟又说:「可要是那人真的跑了,她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毕竟这些天花在那人身上的诊金该也不少吧?」 「那也没办法啊,谁让她这么可怕,半点姑娘家的样子也没有,否则怎么会都已经十八岁了,还没半个男人敢追求呢?」 蒋杰宇恶意地嘲讽完后,正想咬一口手中的梨子,不料忽然飞来一支利箭,不偏不倚地射中那颗梨! 第四章 他愕然瞠大双眼,瞪着梨子上的那支箭,吓出了一身冷汗。倘若这支箭稍微再偏个几寸,那可就要射中他的脑袋呀! 蒋杰宇惊魂未定地转头一看,就见丁茉茉正手持短弓,冷冷地瞪着他。 「你你你……你你你……」 他指着丁茉茉,想要开口怒骂,却因为惊吓过度,还没完全回过魂,结结巴巴老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丁茉茉冷哼了声,将他那副窝囊样看在眼里,美眸掠过一丝鄙夷。 「刚才闲话说得挺顺口的,这会儿怎么啦?舌头被咬掉了?」 「你——」 蒋杰宇霎时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想到自己刚才在朋友面前被这女人给吓傻,他就觉得糗极了。 可恶啊!似乎只要一对上这女人,总是要落得颜面扫地的下场,那让他不禁恼羞成怒。 「我有说错吗?你把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给救回来,谁知道是何居心?」蒋杰宇怒哼。 「居心?我的居心就是要救人,难不成瞧见受伤的人,要袖手旁观地任由对方倒在一旁,见死不救吗?」她反问。 「哼,我才不信真有这么单纯,你肯定另有目的!」蒋杰宇就是一口咬定她对那男人有「不轨」的意图。 「蒋杰宇!我行事坦荡荡,是你非要以小人之心来胡乱臆测。」 「坦荡荡?」蒋杰宇撇了撇唇,讽道:「我看你应该是比较想把自己脱个精光,『坦荡荡』地去诱惑人家吧?不过若你真这么做了,说不定人家反而逃得更快,毕竟谁想要看一个——」他恶意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另一支箭射来,同样正中他手里的梨子! 这一回蒋杰宇被吓得发出娘儿们似的惊呼,手中的梨子也霎时掉落,咚咚咚地滚到了一旁去。 众人转头一看,赫然发现放箭的是一名高大俊朗的男子。刚才他们正忙着争论,压根儿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一看见戚允扬,丁茉茉的眼底掠过一丝惊喜,一旁那几个讨人厌的家伙彷佛瞬间全消失了一般,她一点儿也不在意了。 戚允扬望着蒋杰宇,神色冷峻。 「抱歉,一时手滑,射偏了。」他虽然开口道歉,可语气听不出歉意,神情也瞧不出愧疚。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射偏,而是故意那么做的。 刚才他在房里运功疗伤了一会儿,觉得身体状况已经好多了,于是便想出来透透气。 才一走出屋子,就见一旁有块空地,而当他远远地瞧见丁茉茉,便不假思索地走了过来。 想不到他才一靠近,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给她带来困扰,可却没想到外头这些人竟把话说得如此恶毒难听,未免欺人太甚。 听他们口没遮拦地愈说愈过分,他才按捺不住地出手。 戚允扬望向丁茉茉,说道:「丁姑娘,我见一旁有弓箭,就擅自拿来练练,不介意吧?」 丁茉茉扬起一抹笑,说道:「当然不介意,戚公子尽管随意使用。」 「那好。」 戚允扬再度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黑眸瞥了蒋杰宇与他那几个朋友一眼,目光冷峻。 「在下还在疗伤中,功力尚未完全恢复,弓箭不长眼,若是不小心伤了各位,还请多多见谅。」 一听见他的话,蒋杰宇当场跳起来,和那几个狐群狗党一溜烟地跑了,那仓皇的脚步像是害怕只要慢了半步,身上就要被射出几个窟窿。 丁茉茉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哪!」她回过头,笑望着戚允扬,由衷赞道:「戚公子真是好箭术呀!」 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复原,就已经有这样的本事,那么等他完全痊愈之后,岂不是拥有百步穿杨的功力了吗? 戚允扬望着她,就见那张娇美的容颜上只有满满的赞赏,看不出半点恼怒的情绪,似乎刚才那些人说的话没对她造成什么困扰。 「他们总这么口没遮拦吗?」他问道。 「是啊,尤其是那个叫蒋杰宇的家伙。」丁茉茉耸了耸肩,说道:「他只要一瞧见我,就像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似的,非要说些话来冷嘲热讽一番不可,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戚允扬闻言不禁蹙起眉头,却见她似乎没怎么气恼。 「你不介意?」他忍不住问。 「要说完全不介意,那肯定是骗人的,可就算心里不舒坦,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情绪。既然知道他们是故意的,还将他们的浑话放在心上,岂不是太傻了吗?只要我知道自己行得正,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那就够了。至于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尽量将它当成耳边风喽!」 听着她豁达坦然的话,看着她带着一丝浅笑的神情,戚允扬的心里升起一丝佩服,对她也多了几分欣赏。 面对这么多的流言蜚语、恶意攻讦,她还能拥有如此开朗率真的性情,着实不容易呀! 「你真是不简单。」他由衷地赞道。 简短的一句称赞,让丁茉茉的心中一喜,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说也奇怪,从小由于她既学琴棋诗画,又习射御书数,赞美她好本事的话语她听多了,也早就习以为常;可怎么这会儿同样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却让她的心中像是忽然飞来无数雀鸟,正激烈地鼓动着翅膀般,在心里掀起了一阵悸动? 丁茉茉的双颊微微发热,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幸好这会儿夕阳余晖洒落在身上,瞧起来应该不明显吧? 「戚公子怎么到外头来了,不在房里多歇息呢?」她关心地问,顺便转移话题,就盼他别察觉到她的异样。 戚允扬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好多了,所以想出来透透气,顺便活络活络筋骨。」 这几日的运功疗伤,对于他的伤势确实大有助益。 目前他已经恢复了约莫五成的元气与功力,不过身上那些较严重的刀伤就没那么快愈合,得再多些时日。 丁茉茉点了点头,心中再认同不过了。 「说的也是,成天躺在房里确实会将人给闷坏了,出来活动一下筋骨,说不定会复原得更快。」 「肯定会的。」 丁茉茉的眼珠子一转,说道:「这样吧,等戚公子伤好了之后,让你挑匹马儿好好地跑一跑,包准你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不是我自夸,咱们『丁家马场』里可都是千挑百选的良驹,随便一匹都有着极佳的脚程呢!」 「好啊!」戚允扬笑望着她。 一提到马儿,她就显得格外神采飞扬,整张俏脸都亮了起来,而看着这张充满朝气与活力的容颜,他的心情也跟着愉快起来。 他必须承认,刚才除了在房里待得发闷,以及想要活络一下筋骨之外,他到外头来,其实也是想着要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的脑中一直浮现她的身影,有股想要看见她那张娇美容颜的冲动。 只是想不到,他虽然见到了她,却也听见了刚才那些家伙的恶言恶语。 想到过去她一直承受那些恶意的攻讦,他就不禁为她感到不平,真恨不得将那些家伙揪回来,再狠狠地警告、教训一番。 明明她是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善良、热心又体贴,却被人恶意地诬蔑,实在是太可恶了! 好在她的性情乐观而开朗,彷佛一切的不愉快,只要微笑地耸耸肩就过去了。那张总是带笑的容颜,像是永远也不会被任何的困难给击倒,如此的坚强勇敢、自信耀眼。 见他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丁茉茉的心跳忽然乱了节奏。 彷佛为了掩饰自己的反应,她低垂着眼睫,正好瞥见地上那颗仍插着两支箭的梨子。 想到他刚才为她出气,丁茉茉的心底泛起一股暖意,她心想既然他的箭术了得,骑术或许也相当精湛吧? 她忽然有些等不及想与他一块儿策马奔驰,毕竟附近一带没人的骑术好过她,想要找个可以一起尽情奔驰的对手也难。 只不过……等他的身体复原到可以策马奔驰的程度,不也是他该离开「丁家马场」的时候吗? 这个突然闪过脑海的念头,让丁茉茉的心蓦地一揪,原先心中的期待也宛如被泼了盆冷水。 胸口蓦地被一股抑郁烦躁的情绪梗塞住,那让她忽然渴望好好地奔驰一场,好将那些恼人的烦躁远远抛开。 「戚公子需要我找人带你到附近走走吗?」她问。 「不必麻烦,我在这儿就行了。」 「那好吧,我先失陪一会儿,带『追月』去跑一跑。」 戚允扬点点头,就见她俐落地翻身上马,握紧了缰绳、娇叱一声,「追月」立刻扬蹄奔驰。 看着她的身影,戚允扬的眼底掠过一丝赞赏的光芒。 她的骑术相当精湛,马背上英姿飒爽,像骄阳一般灿烂耀眼,不仅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甚至就连他的心彷佛也感受到那股热暖。 过去他练武、学商,心思全放在经营山庄事业上头,这还是生平头一回,他的视线无法自一名姑娘身上移开,就连一向平静的心湖,也隐约泛起了阵阵涟漪…… 戚允扬又在丁家待了两日,经过按时服药及自行运功疗伤后,他几乎已完全复原了。 「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他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义妹的事情不快点解决不行,那个蒙面杀手凶残歹毒,根本不是个好东西,尽管这会儿义妹对那个家伙死心塌地,甚至还怀了对方的孩子,但是他绝不能将义妹托付给那个家伙。 就算义妹会不谅解,甚至是因而憎恨他,他也非得将那个意图杀人的恶徒送交官府处置不可。 除了要解决义妹之事,身为「啸云山庄」的主子,他也不能一直放着「啸云山庄」不管。 倘若不是必须等伤势大致复原,才能回去对付那个凶残阴狠的杀手,他也不会允许自己离开这么多日。 无论如何,他已经离开够久了,得尽快赶回去不可。 只不过,一想到要离开这里,他的脑中便立刻浮现一抹美丽而耀眼的身影——丁茉茉。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倘若当初没有她伸出援手,说不定他早就死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心中对她除了感激与欣赏之外,似乎还有其他更深刻的感觉,然而他还没能好好地厘清自己的心思,就必须走了。 一想到即将离开这里,他的胸口就立刻泛起一阵细微的揪扯,该是对她有些不舍吧…… 不过话说回来,「啸云山庄」和「丁家马场」又不是相距十万八千里之远,只不过是隔了两座山而已,等他先回去把重要的正事全部处理完之后,再过来找她也不迟。 打定主意之后,戚允扬打算告诉丁茉茉他将离开之事,却从上午起就一直没瞧见她的身影。 「上哪儿去了?该不是去巡视马场了吧?」 他瞥见一名丫鬟从回廊处走来,便立刻上前询问。 「小桃,你家主子呢?」 「回戚公子,主子今儿个一早就到马厩去了,这会儿应该还在那里吧!」小桃恭敬地回答。 一早就去了马厩?这会儿都已经过了正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一直待在那儿不可? 向丫鬟道谢之后,戚允扬怀着一丝疑惑,往马厩的方向走去。 戚允扬才一靠近马厩,就听见丁茉茉的嗓音传了出来。 「加油,继续努力,要撑住啊!」 咦?她在跟谁说话?马厩里还有其他人吗? 第五章 戚允扬走近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她说话的对象是一匹马儿。看起来,那匹母马即将生产,而她一直守在这里。 丁茉茉没发现戚允扬来了,她的注意力全都在母马的身上。她一边安抚地摸着母马,一边不断地为它加油打气。 「你一定办得到的,『牡丹』,加油,你绝对可以的。」她开口鼓励,而「牡丹」就是这匹母马的名字。 她的语气相当温柔,但又蕴含着鼓动人心的力量,那让戚允扬的心一暖,嘴角也不禁噙着一抹微笑。 除了坚强、开朗之外,她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需要帮忙吗?」他轻声开口。 丁茉茉一怔,抬头望向他。 直到两人四目交会,戚允扬这才发现她那双美眸竟泛着一层泪光。 那闪动的水光让他一怔,胸口蓦地揪紧。 「怎么了?」他关心地问。 丁茉茉咬了咬唇,眼底掠过一丝无助。 「它的胎位不正,努力了好久都还生不出来,要是再拖下去的话,恐怕……恐怕……」 她的神情和语气都透露出明显的不安,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连忙深吸口气,努力缓和住情绪,就怕马儿感染了她的焦躁不安,那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加棘手。 「没事、没事的,『牡丹』,你一定可以平安地生下宝宝,一定可以,加油!」她再度温柔地抚摸马儿。 眼看她明明心里充满了忐忑不安,却拚命地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戚允扬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从这件事情,他彷佛可以看见过去她为了体贴他人,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担了多少的重担。 她是如此的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但是她的不安、她的孤单、她的无助,谁来为她分担?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呀! 一阵强烈的怜惜涌上心头,戚允扬忽然有股冲动,想将她拥入怀中,可他并没有真的那么做,而是迈开步伐走了过去,来到她的身旁,希望能让她感受到至少在这一刻,她并不孤单。 「别担心,它一定可以顺利生下宝宝的,有你这么认真地帮它打气,它也一定会努力撑下去的。」 他的嗓音低沉而浑厚,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尽管丁茉茉知道他只是想安慰她,可是她心中的不安真的霎时减少了许多。 「谢谢你。」她弯起红唇,朝他扬起一抹感激的微笑,随即又将注意力放在母马的身上。 她一边帮马儿轻轻按摩腹部,一边柔声鼓励、打气,戚允扬则一直陪在她的身旁,寸步不离。 或许是她的安抚与鼓励起了作用,又过了约莫一刻钟之后,仔马总算生出来了!不仅马宝宝很健康,就连母马也平安无恙。 丁茉茉小心翼翼地捧着甫出生的仔马,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而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如释重负地落下。 安心、感动的情绪霎时涌上心头,让她哭个不停,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她将仔马温柔地放在母马的身旁之后,伸手抹了抹泪水,手上的血污因而沾上了脸,但是她一点儿也不在乎。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真是开心极了! 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模样,戚允扬的心受到不小的撼动。 过去他见过许多端庄娴雅的千金小姐,那些姑娘们虽然总是妆扮得宜、举止优雅,但是在他的眼里却远比不上眼前这张沾了血污的小脸。 这张又哭、又笑、又脏的容颜,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美! 只不过,看她不断地伸手拭泪,结果却把自己的脸蛋愈弄愈脏,他不禁莞尔地低低一笑。 「我来帮你吧!」 他靠了过去,倾身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与脏污。 这温柔又亲昵的举动,让丁茉茉的双颊微微发烫,心跳的节奏也蓦地乱了。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就这么乖乖地任由他为她拭净脸蛋。 脸红心跳间,她清楚地感觉到他略微粗糙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那温柔的抚触在心底撩起一阵异样的骚动,而他靠得好近,近得让她觉得自己被一股阳刚的气息包围起来。 她不自觉地屏住气息,仰着脸凝望着他的俊颜,感觉到自己的双颊和胸口都愈来愈热。 戚允扬察觉了她的沉默,低头一瞥,就见她的双颊嫣红,眼角眉梢带着一丝娇羞与无措。 那娇美的神态让他的心蓦地一动,手也不自觉地停在她的脸颊上。 两人四目相对,视线一交会就没法儿分开了,而静默地凝望间,他们彷佛能听见来自胸口怦然跳动的声音。 戚允扬凝望着她,目光从她那双含羞的美眸,缓缓往下来到她嫣红柔润的唇儿,最后再度与她四目交会。 感觉到他的目光变得更加灼热,丁茉茉也觉得自己的心愈跳愈快,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她的胸口,猛烈得让她怀疑都要让他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响。不仅如此,一直不自觉地屏着气息的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喘不过气了。 要是再这样下去,若真因为呼吸困难而晕过去,岂不是太糗了吗? 「呃……呃……我……我该去做别的事了……」 她急忙想起身,却因为坐在地上太久了导致双腿发麻,还没站稳就一阵踉跄,结果整个人反而栽进了戚允扬的怀中。 这个意外让她的俏脸霎时烧红发烫,也不禁回想起初次见面时,他晕跌在她身上的情景。 「对……对不起……我……我的脚麻了,所以……」她尴尬极了,结结巴巴地道歉,就怕他以为她是故意投怀送抱的。 戚允扬当然没有误会,事实上,他想她恐怕不只有脚麻了,应该也相当疲累吧! 听丫鬟说她从一早就守在马厩,说不定连午膳也没吃,这样子体力怎么负荷得了呢? 怀中娇小的人儿,独自承担了那么多的责任,实在令人心疼不舍。戚允扬的胸口揪紧,恨不得能帮她分担一切。 在这一刻,他轻搂着她温软的身躯,清楚地察觉自己动了心,而这个发现一点也不令他感到诧异。 这么一个美丽又特别的姑娘,要他不心动才难。 外头那些口出恶言的男子,愚蠢得不懂得欣赏她的好,明明她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独特,恐怕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她一样好的姑娘了。 只不过,虽然察觉自己对她动了心,他却明白此时此刻不适合说些什么,至少他得先处理完义妹的事情,才有资格待在她的身边。 戚允扬压抑住想要继续搂抱甚至是亲吻她的念头,小心地扶着她,让她在一旁的乾草堆上坐好,自己也陪着一块儿坐下。 「还是先休息一会儿,你肯定已经累坏了吧?我刚才听丫鬟说,你今日一早就到这里来了?」 「是啊,我看『牡丹』要生了,所以就过来陪着它。这里有好多马儿都是我帮忙接生的哪!」她说着,语气透着一丝骄傲。 在他们的身旁,母马「牡丹」正温柔地舔舐仔马,那温馨的画面,让丁茉茉扬起一抹感动的微笑。 刚才她真怕「牡丹」会撑不下去,好在这坚强的母亲终于顺利产下了宝宝,母子均安。 「真好,『牡丹』当娘亲了呢!它是五年前,我爹送给我的生辰礼物。」丁茉茉说着,语气流露出对爹的想念。 听出她话里带着一丝感伤,戚允扬不由得一阵心疼。年仅十八岁的她就当上「丁家马场」的主子,这担子未免也太重了。 「这些年来,你真是辛苦了。」 他彷佛可以看见年幼的她,娇小纤细的肩头就已扛着不为人知的重担。当其他女孩儿无忧无虑地嬉戏时,她已经在努力地学着经营马场的一切。 丁茉茉摇了摇头,娇美的脸上没有半丝怨怼或自怜。 「帮爹娘分忧解劳,再怎么辛苦也算不了什么。」她笑道:「幸好那些事情还难不倒我,否则我爹娘可能会头疼吧!」 听着她轻快的笑声,戚允扬的心却是狠狠揪紧。 这么一个孝顺又善良的好姑娘,真该有人好好地珍惜她、为她分担一切,让她不必承受外头那些恶劣的流言蜚语。 尽管她不会将那些浑话放在心上,可是那些言论对一个姑娘家而言,毕竟是严重的伤害。 心头涌上的不舍,让他更想要保护她,可是在那之前,他必须快点把「啸云山庄」和义妹的事情解决才行。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口道:「经过这几天的调养,我已经大致复原,也差不多该走了。」 丁茉茉闻言一怔,原本挂在唇边的笑意也霎时僵住。 「嗯。」她点了点头,闷闷地轻应了声,心底蓦地涌上一股强烈的失落感,让她的心彷佛突然破了个洞。 虽然早就知道他伤愈之后就会离开,她也以为自己早有心理准备了,可这会儿听见他说要走,她的心仍彷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狠狠地揪住。 她向来不是那么多愁善感的人呀,可胸口那阵难以忽视的疼痛,让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对他的不舍。 这可是生平头一回,她对一名男子产生了依恋不舍的情愫,但他却即将离开了,而她到现在除了他的姓名之外,对于他的身分与来历仍是一概不知。 他这一走,是不是不再回来了? 他们是不是永远也不会再见了? 他的心中是否对她没有半点不舍? 这些猜测一个接一个地浮上心头,宛如带刺的藤蔓般一圈圈地捆缚住丁茉茉的心,让她胸口的那阵疼痛更加强烈了。 她忽然有股冲动想要开口问清楚,想知道他的身分来历,想知道他是否还会再回来,想知道他对她是什么样的感觉,然而她又怕他什么都不想提,更怕这些问题会对他造成困扰。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太习惯为他人着想,太习惯压抑自己的情绪,这会儿即使心中有着澎湃的情绪,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然而,尽管她什么也没说,她的神情却透露出一丝落寞与不舍,那让戚允扬的胸口也跟着一紧。 他想告诉她,他很快就会回到她的身边,但这会儿他和义妹的婚约尚未正式解除,他自觉还没有资格开口说些什么。唯有先把一切的问题解决,他才能坦然地回来她的身边。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尽管心中都萦绕着对彼此的不舍,却因为各自的顾忌而只能沉默。 依依的离情宛如一块巨石,沈甸甸地压在两人的胸口,沉默的气氛笼罩他们,几乎快令人喘不过气。 过了一会儿,丁茉茉觉得这样什么都不说实在有些尴尬,她暗暗深吸口气,努力打起精神,强迫自己挤出一丝微笑。 「戚公子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上回大夫开的药还有两日的分量,不如服完这些药再走吧?」 她的眼底流露一丝期盼,多希望他可以再在她的身边多留一会儿,即便只是多一天也好。 戚允扬闻言迟疑了片刻。 原本他打算明日一早就离开的,但……看着她那双透着企盼的美眸,他却说不出自己原先的决定。 最后,他点了点头。 就为了她,再多留一日吧! 隔日,丁茉茉比往常更早出门,骑着「追月」到马场去巡视,而戚允扬在服过药之后,打算来练练功。 尽管屋外那片空地是个练功的好地方,但是只要一想到可能会在那里遇见蒋杰宇那些令人厌恶的家伙,他就立刻打消了念头。 第六章 不如就在屋内找个地方吧,丁家的庭院还挺宽敞的,应该会有适合他练功的地方才对。 打定主意后,戚允扬迈开步伐走向庭院,打算寻觅恰当的地点,然而他才刚弯过回廊,就看见角落那片花林后有几个人影。 咦?那些是什么人?怎么会躲在角落? 戚允扬的心底升起一丝疑惑,原本怀疑是什么不轨之徒,可仔细一瞧,他很快地认出其中一名中年妇人是丁茉茉的娘亲卢秋雪,在她身旁还有另一名年近四十的妇人,及一个约莫二十三、四岁的男子。 既然丁茉茉的娘亲也在,那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而他们会刻意选在不起眼的角落,该是不想让人听见他们的对话吧! 身为外人的他,不仅不应该打扰他们,更不应该偷听。 戚允扬正打算转身离开,然而隐约传进耳里的对话,却让他惊讶得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什么?要『丁家马场』当嫁妆?」卢秋雪发出惊呼。 嫁妆?! 戚允扬当场怔住,俊颜满是诧异。 原来……他们是在谈丁茉茉的婚事?这个发现让他的浓眉立刻皱得死紧,胸口也涌上一股恼怒不悦的情绪,彷佛有人想要夺取他所在乎重视的珍宝。 他眯起黑眸,望向那名身着青衣的男子,恨不得将那家伙给扔出去!他咬了咬牙,勉强按捺住那股冲动。 撇开得知那家伙想娶丁茉茉的事情不谈,刚才卢秋雪口中的要「丁家马场」当嫁妆是怎么一回事? 戚允扬踌躇了一会儿后,虽然知道非礼勿听,可隐约感觉这件事情不太对劲,让他忍不住继续听下去。 「可……现在『丁家马场』的主子是茉茉,我没法儿作主呀!」卢秋雪一脸为难地望着眼前的两个人。 这位身穿红衣的大婶名叫江凤娘,是附近一带最知名的媒婆,而一旁的青衣公子是城北「田家茶行」的少东田大庆。 这几年来,卢秋雪为了女儿的婚事烦恼极了。 自从女儿及笄以来,她提过几次婚姻之事,可偏偏女儿对这个话题半点兴趣也没有,让她这个当娘的急在心中。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女儿的身边依旧半个追求者也没有,去年她只好瞒着女儿,私下拜托江凤娘帮忙想法子牵线。 原以为依这位媒婆的口碑与本领来看,女儿的婚事应该很快就有谱了,想不到都快过了一年却一直没有下文。 好不容易这会儿终于有人愿意娶女儿为妻,想不到却提出要她们以「丁家马场」当嫁妆。 兹事体大,她怎么能随便答应呢? 「怎么会没法儿作主呢?」江凤娘的脸上堆着笑,说道:「再怎么说,你也是她的娘亲,你的话她难道还会违抗不成?」 「可是……」 「哎呀,你就放心吧,茉茉是个善良孝顺的好姑娘,只要你答应了,她一定会乖乖听话的。」江凤娘的语气热切,就盼能快点谈定这桩婚事。 要知道,去年接到这桩请托时,着实让她头痛极了。 这一年来,她不是不曾努力想帮丁茉茉促成好事,可对方只要一听见是「丁家马场」的丁茉茉,全都毫不考虑地摇头,不愿再听她说下去。 这棘手的情况让她不禁急得暗暗跳脚,深怕会因为丁茉茉而砸了自个儿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好口碑。 好不容易,这会儿总算有人对丁茉茉这个「烫手山芋」感兴趣,她当然二话不说地立刻将人给带来。 今儿个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彻底发挥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将婚事给订下来! 一旁的田大庆见卢秋雪满脸为难,便开口说道:「伯母别误会,晚辈绝不是觊觎马场,而是一心想为丁姑娘分忧解劳。倘若丁姑娘与我成了亲,那她就是我的妻子,我疼爱她都来不及了,怎还舍得她成天为马场费心费力呢?晚辈保证,若是娶了丁姑娘为妻,我一定会好好地疼爱她,不会再让她这么辛苦了。」 他的神情和语气都相当诚恳,让江凤娘赞赏地猛点头,而这番处处为丁茉茉设想的话,也让卢秋雪脸上的犹豫减少了些。 「瞧,田公子可是一片真心呀!」江凤娘加把劲地劝说着。「他家茶行在城里经营得有声有色,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卢秋雪望着他们,虽然心里有些动摇,但仍是没法儿作出决定。 「可是,再怎么说……拿马场当嫁妆,这实在是……」 「伯母可别以为我是一心想要占便宜。」田大庆连忙说道:「晚辈刚才已经说过,绝不是觊觎马场,而是不希望让丁姑娘再这么辛苦。为了表示晚辈的诚意,晚辈今日特地带来一张五百两银票作为聘礼;当然,若是谈定了婚事,后续的聘礼绝对更加丰厚。」 「哎呀,田公子可真是有心人哪!」江凤娘立刻将银票接了过来,转身递给卢秋雪,示意她快些收下。 「这……」 卢秋雪蹙起眉头,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迟迟没有收下。 「这事儿关系重大,我还得问茉茉的意思。」 江凤娘一听,差点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唉呀,甭问啦!婚姻大事自古以来就是由爹娘作主的呀!」她忽然凑近卢秋雪身边,低声道:「不是我在说,这会儿可是机会难得呀!要是错过,让这个乘龙快婿给跑了,到时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这……」 「恕我直言,以丁姑娘这会儿在外的风评,田公子若不是真心喜爱她,恐怕也不敢上门来提亲呀!」 这番话,说到了卢秋雪的痛楚。 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她虽然不想听,却还是传进了耳里,那让她为女儿的终身大事更感到焦急。 见卢秋雪动摇了,江凤娘不由分说地将那张银票塞进了她手里。 「好了,你就收下吧!既然田公子如此真心诚意,你又有什么好犹豫的?这可是难得的好姻缘哪!」 既然卢秋雪已拿了那张银票,那么江凤娘就当她是答应了。 「好了好了,这桩亲事就这么订下来了,这可真是天作之合哪!」江凤娘眉开眼笑的,不过一想到丁茉茉是个极有主见的姑娘,就怕这事儿还有变数。 她的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主意。 「既然这银票收下了,那么你这边也给田公子个信物,算是正式订下这门亲事吧?」江凤娘对卢秋雪说道。 田大庆闻言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不用啦,不必什么信物,再不然……那就立下个字据,言明将来成亲时将以马场当嫁妆就行了。」 「田公子可真是体贴啊,我说卢大姊,你就立个字据给田公子,算是回报他的一片真心诚意吧!」 在江凤娘和田大庆你一言、我一句的劝说下,卢秋雪心中虽仍有几分迟疑,却还是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立了字据。 见田大庆收下那张字据,江凤娘笑咧了嘴,心想这桩婚事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数了。 「恭喜啦,这真是一桩大喜事,接下来可以好好挑选个黄道吉日,待你们成亲之时,可别忘了给我这个媒人谢礼呀!」江凤娘笑呵呵地说。 「一定、一定!」田大庆笑着保证。 眼看他们打算离开,戚允扬赶紧闪身到一旁,没让他们发现他的存在。 他眯起眼,多打量了田大庆几眼,一想到这家伙竟想娶丁茉茉为妻,他就有股想要不顾一切阻止这桩婚事的冲动。 就算撇开「私人情绪」不谈,一想到这家伙竟开口要「丁家马场」当嫁妆,尽管理由说得冠冕堂皇,但他却直觉情况没那么单纯。 望着田大庆的背影,他打定主意非把一切弄个清楚明白不可! 离开丁家之后,戚允扬一路尾随田大庆。对功力几乎已完全恢复的他,跟踪人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眼看那家伙离开之后,喜形于色地哼着歌,那彷佛计谋得逞的得意模样不仅看来刺眼,更让戚允扬相信事情绝不单纯。 他眯起了黑眸,眼底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倘若这家伙意图伤害丁茉茉,他绝不轻饶!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戚允扬勉强按捺住心中的不悦,一路跟着田大庆返回位于城北的田家。 他轻功一使,轻巧地潜伏在一棵大树上,透过开敞的窗子注意着田家大厅的动静。 一进入大厅,田大庆便立刻得意地嚷嚷了起来。 「太好啦!太好啦!咱们家有救啦!」 大厅里有另一名与田大庆容貌相似,看起来年轻几岁的男子,闻言露出满脸的欣喜。 「真的吗?大哥顺利谈成了?」田仲生追问。 「那可不?亲事已经定下来了!」 「丁茉茉真的点头要嫁?」 「哼,我是刻意探听她每日出门的时间,特地选她不在的时候和媒婆上门去的。这会儿婚事已经谈定了,由不得她不要。」 「那大哥真的决定要娶她?」田仲生忍不住问。 「你说这不是废话吗?我要不娶的话,还上门去提亲做啥?」 「可是……你明明不喜欢那个女人,不是吗?」田仲生的语气有些迟疑。 「喜不喜欢她很重要吗?」田大庆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说:「我又不是因为喜欢那个女人才上门去提亲的,况且那个女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听着那轻蔑的语气,戚允扬眼底闪动着怒意。 又是一个该死的混帐,只会在背后说着恶意的批评! 可既然这家伙对丁茉茉无意,又为什么要上门提亲?甚至还当着卢秋雪的面,表现出一副诚恳真心的模样呢? 回想起他们提出的嫁妆条件,戚允扬立刻有了答案。 看来这家伙的目的就是想要夺取「丁家马场」吧?这个心怀不轨的混帐家伙! 戚允扬按捺着满腔的怒气,继续注意这对兄弟的对话。 「嘿嘿,等到『丁家马场』归我管之后,我就立刻转手卖掉,到时别说是咱们家的财务危机可以安然度过,还会有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花用哪!」田大庆的语气透着贪婪。 「这样虽好,可就是委屈大哥得娶那女人为妻。」田仲生叹了口气。「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听信恶友的谗言,不顾大哥反对,拿出大半的家产去合伙做买卖,结果银子全被骗走,害家中茶行下个月将付的一大笔资金周转不过来,要不然大哥也不用将脑筋动到『丁家马场』去了。」 「知道就好,往后做事可得小心些。幸好这事儿还没传出去,只要我在丁家知道这件事之前赶紧将丁茉茉给娶进门就行了!你也别这么愧疚了,不管怎么说,这婚事对我来说是好处占尽;再怎么说,那丁茉茉也是个美人胚子,等我玩腻了她之后,再给她一纸休书就是。」 「大哥真是聪明,这如意算盘拨得够精!」田仲生满脸佩服。 「嘿嘿,那可不?」 听了他们兄弟俩的对话,戚允扬更是怒火中烧。 尽管早已预料事情并不单纯,但想不到他们竟是如此恶劣! 正当戚允扬几乎按捺不住地打算现身之际,田仲生又问:「可那丁茉茉也不是傻子,她真的会嫁给大哥,还乖乖奉上『丁家马场』吗?」 「嘿嘿,她想不嫁也不成,她娘都已经立了字据,写明了不仅会将女儿嫁给我,同时将以『丁家马场』作为嫁妆。」 「她娘真写下这样的字据?快给我瞧瞧!」田仲生兴奋地低嚷。 「喏,这就是了。」 田大庆从怀中取出那张字据,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 第七章 田仲生将那张字据摊了开来,然而他都还没来得及看个仔细,忽然天外飞来一粒小石子,将那张纸给砸破了! 兄弟二人瞪着破成两半的字据,当场傻眼。 「这……这是怎么搞的?!」田大庆惊呼。 「不是我撕的!」田仲生一阵慌乱,赶紧开口澄清。「是突然从窗外飞来个什么东西,把它给砸破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东西飞进来?该不是有人搞鬼吧?」 田氏兄弟又急又气地冲出大厅,正好看见戚允扬从树梢跃下。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擅闯别人的屋子?」田大庆愤怒地叱问。 「刚才是你故意扔东西进屋,砸破这张纸的吧?」田仲生气呼呼地扬着手中破损的字据质问。 眼看他没有否认,田大庆更是怒火中烧。 「好哇,竟想破坏我的好事,我非要给你点颜色瞧瞧不可!」 田大庆气得失去了理智,怒吼一声扑了过去,想要挥拳殴打戚允扬。 戚允扬轻易地闪过这蹩脚的攻击,身形一晃,蓦地逼近田仲生眼前,并在那家伙还来不及反应时,一把将他手中破成两半的字据夺走。 「你……你想做什么?」田大庆气急败坏地嚷着。 虽然那张字据破了,可说不定还能用来逼卢秋雪履行约定,但要是字据被抢走,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到时候,说不定他不仅得不到「丁家马场」,连那五百两银子也讨不回来,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快把字据交出来!」田大庆急吼着。 戚允扬的回答是冷哼了声,随即当着他们的面再度一撕,原先已破成两半的字据,应声变成了四小张,不仅如此,他还将那些碎纸收进自己衣袖中。 「我警告你们,往后要是再敢动丁家的任何歪主意,你们的下场只会比这张字据更惨!」 冷冷地撂下警告之后,戚允扬不再理会这对面色如土的兄弟俩,轻功一使,迅速地离开了田家。 「娘,你说什么?!」 丁家的大厅中,传出了丁茉茉错愕的惊呼。 她满脸震惊地望着娘,脑中顿时陷入一片空白。 今儿个天才刚亮不久,她就动身出门去马场巡视,努力把平时需要耗费几个时辰的工作提早完成。 她之所以这么努力,全是因为戚允扬明日就要离开了,她希望能够多一些与他相处的时间。 花了比平时少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后,她骑着「追月」赶了回来,想不到才一返回家门,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娘就拉着她,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她说。 原本她以为,可能娘又从哪儿听见了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想不到竟是关于她的婚事,而且还已经谈定了! 怎么会这样? 「娘,您在跟我开玩笑吗?」她蹙眉问道,由衷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 「当然不是,娘怎么会拿你的婚姻大事来开玩笑?娘已经帮你订下了亲事,你不用担心自个儿的终生没有依靠了。」卢秋雪说道。 丁茉茉的眉头蹙得更紧,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抗拒。 她从来就不担心自己有没有男人可以依靠,而这会儿娘突然告诉她已经帮她订了亲,反而才让她担心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她苦恼又焦急地追问。 「今日刚订下的。」 「唉,娘怎么不先问问我呢?」丁茉茉懊恼极了。 过去她没想过要嫁人,就算真要嫁,对象也该是像…… 一抹高大俊挺的身影浮上心头,让丁茉茉的心跳蓦地乱了节奏。 她不禁回想起昨日在马厩时,他亲昵擦拭她脸上泪痕和脏污的情景,那温柔的抚触令她脸红心跳,还有他那灼热专注的目光…… 他是唯一一个令她怦然心动的男子,尽管他就要离开了,尽管她知道或许他们并没有更深的缘分,但是不管怎么样,在她已经对戚允扬动了心的情况下,要她如何嫁给其他人? 「别恼,茉茉,娘也是为你着想呀!」卢秋雪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已到了女大当嫁的年纪,况且对方一点儿也不介意外头那些流言蜚语,看得出来是真心喜欢你呀!」 丁茉茉一听,心情更加浮躁了。 「难道只因为对方不介意,我就得嫁吗?那些流言蜚语本来就不是事实,本来就不该去介意的呀!」她气嚷道。 卢秋雪知道自己不小心失言了,连忙柔声安抚。 「当然不该去介意,娘知道你这些年来受了不少的委屈,所以更希望有个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的好男人,可以当你一辈子的依靠呀!」她望着心爱的女儿,心中不免充满了感叹。 明明女儿是如此的才貌双全,偏偏都已经芳龄十八了,身边却没有半个追求者,老天爷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我不想嫁。娘,倘若不是女儿真心想嫁的对象,女儿宁可一辈子不嫁。」丁茉茉说着,脑中再度浮现戚允扬的身影。 即使与他相识才将近半个月,即使她对他的身分来历还不清楚,可她知道他跟城里那些肤浅又小心眼的男子完全不一样。 他不仅没有听信那些流言蜚语,甚至还为她打抱不平,她想,她会永远记得他手持弓箭,为她吓跑蒋杰宇那些惹人厌的家伙那一幕。 正当丁茉茉沉浸在那日的情景时,卢秋雪又支支吾吾地说:「可……娘已经收了人家五百两银子的聘金……」 丁茉茉闻言头疼不已,想不到娘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五百两银子退回去就是了,大不了多赔一些给对方当作补偿。」丁茉茉毫不心疼地说。 只要能够解决问题,她不在乎多花一点银两。 「但……问题是……娘已经立了字据……」 「什么?!」还立了字据? 丁茉茉的额角隐隐作疼,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起来情况比她所想的还要棘手,早知道她今日就不该出门,那就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了。 「娘在字据上写什么?」她问道。 「就……」卢秋雪的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小小声地说:「就写着,将以『丁家马场』当成嫁妆……」 「什么?!」 丁茉茉震惊极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丁家马场」当嫁妆?那岂不是将祖父和爹的心血拱手送人吗? 「娘怎么……怎么会答应这么离谱的事情呢?」丁茉茉又急又恼地跺脚。 眼看女儿的反应这么激烈,卢秋雪更加心虚了。 「我……其实我本来也是很犹豫的,可……可是就……」卢秋雪蹙眉叹了口气,其实她的心里也有点后悔这么快就写下了字据。 怪只怪她的性情优柔懦弱,不像女儿那般坚决果断,当时她明明还在迟疑犹豫之际,却在江凤娘和田大庆的怂恿劝说下照做了。 丁茉茉闭了闭眼,长吁口气,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 「好吧,对方究竟是谁?」她开口问道。刚才她被一连串的「惊喜」给气昏了头,压根儿忘了问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是『田家茶行』的田大庆。」 「田大庆?!」丁茉茉发出惊呼,眉心立刻蹙得死紧。 前两日,她才听马场的小厮阿德提起,说他有个在「田家茶行」做事的弟弟阿义,据说田家二公子似乎捅了楼子,大半的家产全被拐走,而田大庆下个月要付出的一大笔货款至今还没着落。 阿德会提起这件事,是想问她若是「田家茶行」倒了,他的弟弟阿义可否到马场来做活儿,因此她对这件事情很有印象,不会记错的。 「娘,听说『田家茶行』有很大的麻烦……」 丁茉茉将从阿德那儿听来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卢秋雪听了之后,脸上满是震惊与不安。 「什么?这事儿……怎么一点儿也没听说呢?这是真的吗?」 「无风不起浪,既然是在『田家茶行』做事的阿义透露的,应该是真的吧!」丁茉茉说道。 若不是消息确切,阿德也不会询问他弟弟将来能否到马场来做活儿了。 「糟了!他……他上门来提亲,该不是只为了要骗走马场吧?」卢秋雪心乱如麻地说:「怎么办?怎么办?都怪娘太急着想要帮你谈定婚事,才会中了圈套,甚至还立下了字据,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 卢秋雪急火攻心,想到自己一时的愚蠢,害得「丁家马场」让人骗走,心绪霎时被极度的自责与慌乱给揪住。 一阵强烈的晕眩忽然袭来,让她的脚步踉跄了下。 「娘!」丁茉茉惊呼一声,连忙扶娘坐下。 卢秋雪紧抓住丁茉茉的手,满脸无助地说:「怎么办……茉茉……怎么办?都是娘不好……」 「娘先别慌,总会想出法子解决的。」丁茉茉赶紧安慰她。 「可是……娘都立了字据……这可怎么办才好?要是马场真的被意图不轨的人给骗走,那娘……娘要拿什么脸面去见你爹?」 丁茉茉也被这事给乱了方寸,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低沉的嗓音从大厅门口传来——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她们母女俩转头一看,就见戚允扬走了进来。 「戚公子……」丁茉茉望着他,眼神流露出一丝无助。 戚允扬来到她们面前,将撕成了四半的字据拿了出来。 「夫人别担心,那家伙的计谋没机会得逞了。」 一看见那撕毁的字据,卢秋雪又惊又喜。 「这是我所立的字据!真是太好了!可是,戚公子,你怎么会……」 「请夫人恕罪,在下无意中听见你和田大庆及媒婆的对话,隐约觉得事有蹊跷,所以便一路尾随田大庆那个家伙,这才发现了他的计谋。」 「计谋?」卢秋雪心寒地追问。「这么说来,那个田公子真的不是真心想娶茉茉为妻?」 「没错,他的计谋简直恶劣透顶!」 为了让卢秋雪彻底断了促成这桩婚事的念头,戚允扬将刚才听见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什么?真想不到……刚才看他那么诚恳,一副真心喜爱茉茉的样子,结果竟然只是为了马场……」卢秋雪心痛地摇摇头,难受地说:「我差一点就害惨了女儿,我……我真是……」 原本就已心乱如麻的她,这会儿情绪又受了极大的打击,忽然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娘!」丁茉茉惊呼了声,被娘极差的脸色给吓着了。「快来人哪!快去请大夫!」她焦急地喊着。 戚允扬见她这般心慌意乱,伸手轻搭着她的双肩,低声安抚她。 「你先别慌,大夫很快就会赶来了,你娘不会有事的,还是先扶你娘进房里躺着吧!」 「好……」 丁茉茉朝他扬起一抹感激的微笑,赶紧依照他的话,将娘给扶进寝房去。 一名头发微白的老大夫很快地赶来,仔细地为卢秋雪把脉诊视。 「大夫,我娘的情况怎么样?」丁茉茉忧心地追问。 老大夫轻叹了口气,说道:「夫人自从多年前的意外之后,身子骨就一直不太好,这会儿从夫人的脉象来看,显示夫人长久以来焦虑烦心、气血虚损,应是心中一直有事操烦,致使情绪抑郁烦躁,才会令夫人的身子更加虚弱。」 第八章 听了大夫的话,丁茉茉的泪水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 她知道娘在操烦些什么,还不就是她的终身大事! 娘总担心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深怕她下半辈子没有人可以依靠,这会儿又被田大庆那可恶的家伙给欺骗,才会受了这么大的打击。 都怪她不好,虽然将「丁家马场」打理得有条有理,却没能让娘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回想起刚才娘昏倒的那一幕,她心中余悸犹存,唯恐这世上仅剩的亲人也要离开她。 见她一脸难过,老大夫开口安慰道:「丁姑娘也别太担心,夫人虽然身子骨弱,但若是悉心调养,别让她太烦心,会逐渐好起来的。」 「我知道了,多谢大夫。」 瞥见床榻上的娘轻轻申吟了声,像是快醒来了,丁茉茉赶紧眨掉眼眶中的泪水,不想让娘看了难过。 过了一会儿之后,卢秋雪缓缓睁开眼。 当她看见女儿满脸焦虑地伫立在床边,不禁虚弱地轻叹口气。 「茉茉,让你担心了……唉,你平时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这会儿娘还给你添麻烦……」 丁茉茉赶紧摇头道:「娘快别这么说,女儿一点儿也不觉得麻烦。」 「唉……怎么会不麻烦……你这孩子……从小就承担了比别人多的苦……自从接掌马场之后……更是劳心劳力的……唉……都是娘不好……」卢秋雪满怀愧疚地虚弱轻叹。 丁茉茉摇了摇头。「这怎么会跟娘有关系呢?」 「怎么没关系?都是因为娘当年的意外……没法儿再生育……害你从小就背负着那么重的担子……都是娘拖累了你……」 「别说了,娘,这根本不是娘的错。我喜欢琴棋诗画,也喜欢射御书数,更爱马场的一切,倘若娘又生了个弟弟,说不定我还要不服气地同弟弟争呢!」 听她这么说,卢秋雪唇边浮现一抹欣慰又感动的微笑。 「好孩子……娘知道……这些话只是你说来安慰娘的……」 「才不是呢!娘别想太多了,还是多歇息吧!」丁茉茉劝道,她可没忘了刚才大夫说娘得多多休养才行。 「是啊,夫人多歇息吧,赶紧把身子调养好,丁姑娘才不会担忧啊!」 卢秋雪点了点头,闭上眼,很快又再度沉沉睡去。 大夫转头对丁茉茉轻声道:「老夫会开好药方,记得要让夫人按时服药、好好静养,尽可能别再让她为任何事情担忧烦心了。」 丁茉茉闻言心一阵刺痛,认真地点了点头。 「多谢大夫提醒,我一定会多注意的。」 丁茉茉送大夫出寝房后,就瞥见戚允扬在房外的回廊下,莫非从刚才她扶娘进房之后,他就一直守在这儿? 她的胸口升起了一丝暖意,只是对娘病情的担忧仍紧揪着她的心,让她连勉强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丁姑娘,那老夫先走了。」 「多谢大夫。」 大夫离开之后,戚允扬迈开步伐走了过来,一双黑眸关心地望着丁茉茉,就见她的脸色不太好,眼眶甚至还微微泛红。 「令堂的情况还好吗?」他担忧地问。 尽管他惦挂着她娘的情况,可毕竟他只是一名外人,刚才不方便跟进寝房,只能在外头等候。 丁茉茉的心情虽然凝重而纷乱,仍能看得出戚允扬是真的关心她娘的情况,但她实在不希望让他担心,毕竟他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她强迫自己扯动嘴角,却不知道这样牵强的笑容看起来更令人心疼。 「还好,刚才大夫说,只要好好静养,按时服药,身体就会逐渐好转了。」话虽如此,丁茉茉的心情却没法儿振作起来。 只要一回想起刚才娘昏迷不醒的画面,她就浑身发冷,不禁忆起爹病逝时的情景,就怕当时经历的锥心痛楚又要再体会一遍。 她既心痛又害怕,无助得想掉眼泪,可又不想要在人前崩溃,尤其是在戚允扬的面前,她不希望给他带来任何的困扰。 「多谢戚公子的关心,我……我还有点事,得出去一趟。」扔下这句话之后,丁茉茉立即转身走开。 她的步伐略显仓促,而且愈走愈急、愈走愈快,一路往马厩的方向走去,一心想要快点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独自宣泄心中的情绪。 戚允扬看出她的神情不太对劲,那勉强的笑容简直像哭一样,而那仓促零乱的步伐,泄漏了她不安无助的情绪。 这样的她,实在令人放心不下。 于是,他跟了过去,想要拦住她,想不到她却突然奔向她的坐骑「追月」,翻身上马之后,立刻策马奔了出去。 望着那抹身影,戚允扬的浓眉紧皱,毫不犹豫地从马厩里挑了另一匹马,也跟着跃上马背追出去,就怕她一路上会发生什么意外。 骄阳下,狂风中,「追月」疾如闪电地奔驰。 马背上的丁茉茉紧抓着缰绳,用力得连指节都泛白了。 「追月」彷佛感受到主人激动的情绪,也不断地加快脚步,一路风驰电掣地往前狂奔。 苍劲的风不断地刮在丁茉茉的脸上,却怎么也吹不乾她颊边的泪水,一颗颗豆大的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淌落。 尽管她不断地在心中告诉自己要乐观、坚强一点,毕竟大夫都说了,娘只要好好地调养就会好转;然而,当年爹病逝的情景不断地浮现在脑海,狠狠揪住她的心,让她感到既害怕又无助。 这么多年来,身为独生女的她,从小就明白自己肩负的担子是什么,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地在爹娘的面前表现出自信开朗的模样,即使心中有委屈,她也绝不表现出来,因为她不希望让爹娘感到难过。 刚才娘提到自觉对不起她,其实她一直感觉得出娘的那份愧疚,而孝顺的她为了不让娘那么自责,因此总不断地提醒自己不仅要更加坚强、更加勇敢,更要表现出事事乐在其中的样子。 不论她心中承受了多大的委屈,不论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多么伤人,她都绝不允许自己懦弱地掉泪。 不论遇到什么样的挫折或是麻烦,她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逼自己用更灿烂的笑容来面对一切。 然而,她终究只是个平凡人,总有压抑不住那些委屈、伤心与无助的时候,而每当一察觉自己的情绪濒临失控,她就会躲到一个只有她知晓的秘密地方,此刻她就亟需躲到那儿去! 「驾!『追月』,再快一些!」丁茉茉叱喝了声,「追月」听懂了主子的话,极力狂奔。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之后,她抵达了山林的深处,来到一棵长在山壁旁的参天巨木附近。 这里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在巨大的树干与后头的山壁之间有个大缝隙,那里头宛如山洞一般,既宽敞又平坦,是她几年前无意间发现的。 在这里,她不必再有任何顾虑,不必按捺自己的情绪,可以安心地发泄自己的难过与痛楚,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丁茉茉跳下马背,一奔进那片属于她的秘密天地后,就趴在枯草堆上,毫无顾忌地放声哭泣…… 自从追出丁家之后,戚允扬一路尾随着丁茉茉。 虽然他随意选中的坐骑比不上拥有千里脚程的「追月」,但也算得上是一匹好马,加上他精湛的骑术,尽管没能追上前去拦住她,倒也还能一路尾随,不至于跟丢了人。 然而进入山林之后,由于对地势不熟悉,不仅让他缓了下来,也很快地失去她的踪影。 戚允扬屏住气息,专注地聆听林中的动静,却只听见阵阵鸟鸣,那让他不禁皱起浓眉。 明明她策马奔进了林子里,怎么会听不见马蹄声呢?难道她停下来了?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之后的那个猜测,让戚允扬的心口一紧,更急着想快点找到她。 他勉强按捺住焦灼的情绪,眯起黑眸仔细观察附近的泥地,不一会儿就察觉了一排马蹄印,那痕迹看起来像是刚踏过去不久。 这个发现,让戚允扬精神为之一振。 「该是那个方向吧!」 他立刻策马追去,果然过不了多久,就远远地看见「追月」停在一棵参天巨木的附近,正悠哉地低头吃草。 马在这里,但她人呢? 戚允扬四处张望,却没看见丁茉茉的身影。 他疑惑地策马来到「追月」旁边,翻身下马。 「好马儿,你的主子呢?」他望着「追月」,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脸。 「追月」当然不可能开口回答,只轻甩了甩脑袋,用一双漂亮而无辜的大眼睛回望着他。 戚允扬只好自己在附近四处察看,而他还没瞧见她的身影,就先听见了一阵阵的哭声。 是她在哭? 回想起昨日在马厩时,她也哭了,可那是喜极而泣的泪水,现在却是柔肠寸断似的哭泣,那悲伤的哭声让他的胸口蓦地揪紧。 循着哭声,他很快地发现了那个不起眼的大裂缝,走到洞口一看,就见她趴伏在乾草堆上,正伤心地哭着。 他静静地伫立在洞口,没有靠近,也没有出声,不想惊动到她,因为他知道她的情绪需要好好地宣泄。 丁茉茉哭了很久,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闷雷声,这才回过头想看看天色,却不期然地看见了戚允扬。 过度的惊愕让她没法儿做出任何反应,就这么怔怔地望着他,直到意识到自己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才匆忙转过身背对着他。 她抬起手臂慌忙地抹了抹泪水,拚命地压抑住凌乱狼狈的情绪,又深吸口气之后,才站了起来,转身面对他。 尽管情况相当尴尬,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努力弯起嘴角,佯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戚公子怎么来了?」 戚允扬皱眉望着她,只见那双美眸哭得红肿,就连鼻头都泛红了,她却还要强迫自己挤出笑容。 她怎么能如此的坚强?坚强到硬逼自己在人前压抑住一切真实的情绪。看着她脸上那丝勉强挤出的笑容,他只觉得难过,为她感到心酸。 戚允扬迈开步伐走上前去,目光始终停驻在她的脸上。 丁茉茉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她直觉地退后,想与他保持一些距离,就是不希望他近得足以看清楚自己脸上的泪痕;然而她才退了一步,他就蓦地伸出手臂,将她整个人搂进怀中。 这个出乎意料的举动,让她惊愕地怔住,而他温暖的怀抱让她忽然又有股想哭的冲动。 她咬了咬唇,努力克制住那股欲泪的酸楚,不想在他的面前崩溃失态。 戚允扬从她紧绷僵硬的身躯,察觉出她又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了。 「想哭就哭,压抑什么?」戚允扬心疼不舍地低叹。 「我……我没有……」 丁茉茉虽是开口否认,但那哽咽的语气却没有半点说服力,泪水甚至又再度在眼眶中打转。 「昨日马厩里那个想哭就哭的真性情姑娘上哪儿去了?不只是喜极而泣可以哭,悲伤难过时更要哭呀!」戚允扬说道。 「可是……可是我……」 「放心,我不会笑你,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想哭就哭吧!我就在这儿陪你,就算哭湿了我的衣裳,我也不会怪你。」 他温柔的拥抱、包容的语气,让丁茉茉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再度溃决。 第九章 这么多年来,她想哭的时候就只能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哭泣,当初还没发现这里的时候,她只能躲在房里哭泣,甚至还得蒙着被子,就怕被人听见。 后来虽有这个秘密地方,但是没人陪伴、没人理解,更没人能听她倾诉,总让她倍感孤单。 从来就没有一副温暖宽阔的胸膛,让她可以像港湾一样安心地倚靠歇息,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宣泄情绪,而这会儿他却…… 丁茉茉闭上了眼,泪水扑簌簌地落下。他温柔的陪伴让她在感动之余,情绪也变得异常脆弱。 她的泪水掉个不停,宛如一场滂沱大雨,这么多年来积压在心底深处的情绪一股脑儿全化为泪水涌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戚允扬温柔地轻抚着她的背,静静地陪着她,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胸前的衣襟真的被她的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丁茉茉哭了许久许久,而大哭一场让她脑袋发晕、浑身乏力,不知不觉地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戚允扬察觉怀中人儿的哭声停止,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低头一看,就见她睡着了,美丽的脸蛋上泪痕斑斑,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真是令人心疼极了。 他怜惜地轻叹了声,情不自禁地倾身,吻去她颊上未干的泪痕。 一股想要好好保护、疼爱她的冲动涌上心头,他真的不希望再让她独自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的辛苦了。 睡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丁茉茉从睡梦中醒来。 她幽幽地睁开眼,立刻对上一张写满关怀的俊脸。 「你醒了?」戚允扬问。 醒?她睡了? 刚苏醒的丁茉茉,眨了眨惺忪的眸子,意识仍迷迷糊糊的,但是下一刻她蓦地瞪大了眼,立刻想起了一切。 一想到自己竟像个孩子似的,不仅在戚允扬的怀里大哭,甚至还哭到睡着了,她的双颊就立刻烧红发烫。 「我……我……我刚才……」她结结巴巴了老半天,却找不出藉口可以替自己刚才丢脸的举动辩解。 知道她感到尴尬,戚允扬体贴地没有多提刚才的事。 「要不要喝点水?」他关心地问。 刚才趁着她沉睡时,他先取下「追月」马鞍旁的囊袋,到附近的山涧盛了些干净的水过来,心想她刚才哭了这么久,该感到口干舌燥才是。 「好,谢谢。」丁茉茉确实感到口渴。 她接过水囊袋,咕噜咕噜地大口喝水,却因为喝得太急,一个不小心呛到,当场咳个不停。 戚允扬赶紧伸手轻拍她的背,帮她顺顺气。 「好点儿了吗?」他关心地问。 丁茉茉脸红地点点头,对自己的笨拙懊恼极了。 「还渴吗?要不要再喝点?」 「够了,谢谢。」 丁茉茉摇了摇头,想到刚才她在他的怀里大哭,仍感到相当尴尬。 「那个……你……怎么会来这里?怎么找到这儿的?」 「说起来,还要请你见谅。」 「呃?」丁茉茉不解地望着他。 戚允扬解释道:「刚才我看你的神色不太对劲,又见你骑着马儿奔出门,心里放心不下,所以未经你的同意,就擅自从马厩里骑了匹马追过来。」 听了他的话,一种被关心的感觉,让丁茉茉的心底彷佛被煨了一股暖。 她弯起嘴角,由衷地称赞道:「能以其他的马儿追上我坐骑『追月』的脚程,戚公子的骑术果然相当精湛。」 「不,其实进入山林之后,我本来是追丢了,又多花了点时间才找到这里来。倘若不是看见『追月』在外头,我恐怕也不会发现这里。」 「原来如此。」一想到被他发现自己躲在这个大裂缝里头哭泣,丁茉茉就感到难为情极了。 仔细想想,根本就没发生什么天大的灾难,娘的病也不是没法儿调养好,可她却哭得像是天塌下来似的,实在丢人哪! 都怪她总是习惯压抑自己的情绪,结果那些情绪累积久了,在同时间一起爆发开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田大庆的事情真要谢谢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丁茉茉真心答谢。 戚允扬摇头说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忙,比起你的救命之恩,这只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听他提起救命之恩,丁茉茉的脑中不禁浮现那日他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情景,那画面回想起来仍令她心惊不已。 「那日,戚公子究竟为什么会负伤倒在林子里?」她忍不住脱口问道,但很快地补了句。「倘若戚公子不想说的话,千万别勉强,没关系的。」 她的体贴让戚允扬感动不已,这会儿没有其他人在,而他也即将回山庄去处理一切,因此也没必要再继续瞒着她了。 「你知道『啸云山庄』吗?」他问。 丁茉茉点了点头,说道:「是知道,但也仅止于听过而已。」 自幼她就被爹娘严格地教导着,而接掌马场之后,日子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因此她实在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可以放在其他的事情上。 「我是『啸云山庄』的庄主。」戚允扬说道,心里挂念着山庄的一切。 不知道他留在这里养伤的这几日,山庄有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那个凶残的蒙面杀手会不会伤害山庄里的人? 一思及此,他的浓眉就不禁紧皱,不过有义妹在,再怎么说,那些在山庄中待了这么多年的奴仆们,至少都能安全无虞吧? 「那……你怎么会负伤来到这里呢?」丁茉茉关心地问。 「我不慎中了圈套,才会被奸人所伤。」 戚允扬不再隐瞒,坦白地说出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世,以及他和义妹胡兰儿之间的婚约,还有将近半个月前的那个意外。 听见他自幼爹娘双亡,丁茉茉的心狠狠地揪紧,为他感到难过;听见他当年幸运地遇到好心人的收留,并认他为义子,她真心为他感到高兴;听见他和他的义妹之间有婚约,她的心蓦地往下沈;最后听见他义妹竟和奸人联手意图夺取他的性命,她霎时气愤不已。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就算她不想嫁给你,也不该用这种凶残的手段啊!」 想到他竟然被自己信任的义妹设计陷害,差一点连命都丢了,丁茉茉就激动地气愤不已。 那一日,倘若不是她正好经过救了他,说不定他已经没命了呀!他的义妹为了除掉他,用了如此凶残的手段,未免太过冷血! 丁茉茉气得连身子都微微颤抖,却瞥见戚允扬那张神情还算平静的脸孔,她霎时有些尴尬。 「抱歉,我……我失态了……」她呐呐地道歉。 再怎么说,那个叫胡兰儿的姑娘都是他的义妹,也是对他有着宛如再造之恩的义父的爱女,她这样激动地批评他的义妹,实在是很失礼。 戚允扬摇了摇头,唇边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她气愤激动的反应,显示了她对他的在乎,那让他感到窝心极了,又怎么舍得责怪她呢? 「不怪你,义妹的确是做了很离谱的错事,但其实她的本性并不坏,我相信她只是被那人哄骗诱拐,再加上她又怀了那人的身孕,才会一时蒙蔽了良知,做出那样的事情。」 听见他为他的义妹说话,语气没有半丝责怪,丁茉茉的心一紧,想到了他们之间的婚约。 「那么……等你回去之后,你……还要娶你义妹吗?」她忍不住问,而这问题一说出口,她就不自觉地屏住呼息,等待他的回答。 她的神情和语气透露出对这个问题的在乎,那在戚允扬的心中掀起一阵阵强烈的悸动。 知道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动了心,而是彼此有意,让他的胸口激荡着一股暖暖的热流。 尽管他中了恶毒的圈套,差一点丢了性命,但却因此遇见了丁茉茉,这是上天巧妙的安排吗? 倘若不是他负伤一路往东北而来,说不定这辈子他们永远也不会相遇;也或许即便将来的某一日,因缘巧合地碰了面,他们也可能只是在街上擦身而过的陌生人,不仅没有任何交集,更别提彼此相恋了。 这么一想,他的心里就不禁感到庆幸。 倘若让他重新选择,那么他宁可再度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也要遇见这个令他深深心动的姑娘。 戚允扬一瞬也不瞬地凝望着丁茉茉,目光热烈而专注。 既然上天让他有幸遇见了这么一个美好又珍贵的人儿,那么他一定要好好地珍惜她才行。 「尽管有婚约在,但是既然义妹无意嫁我,我也不会勉强她。况且先前我没有心仪的姑娘,所以认为即便我们之间仅有兄妹之情,也该可以好好地共度一生,然而现在却不同了……」 「哪里不同?」丁茉茉忍不住问,心跳被他炽热的目光给搅乱了节奏,就连思绪也跟着陷入纷乱。 「现在,我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戚允扬语气认真地说。 丁茉茉的呼息一屏,紧张又结巴地问:「是……是……哪家的姑娘?」 尽管他的眼神、他的语气,都透露出了他的答案,可她就怕是自己自作多情,所以不敢胡乱猜测,非要他说出个肯定的答案不可。 「这还需要问吗?」戚允扬扬起嘴角,说道:「我所心仪的那个姑娘,既美丽又聪颖,既坚强又温柔,可是有时候就是太爱逞强了,总习惯压抑自己的情绪,有苦也往自己肚子里吞,让人心疼极了。」 听着他语带怜惜的低语,丁茉茉的泪水再度不听使唤地落下。 戚允扬一阵不舍,伸手将她搂进怀中。 他温柔地抚着她黑瀑般的秀发,低声道:「虽然舍不得看你哭,但是我宁可你掉眼泪,也不想看你又苦苦压抑情绪,那更令人心疼。」 这番温柔的话语,逼出丁茉茉更多的泪。 她的俏脸微烫,有些难为情地说:「其实我不是这么爱哭的……」 「我知道,可我不在意你掉眼泪。茉茉,在我的面前,你永远不需要用坚强来伪装自己,知道吗?」 丁茉茉感动不已地望着他,美眸泪光盈盈,唇边却带着一抹微笑。 她由衷地庆幸上天让她遇见了他,这是世上唯一一个懂她、怜惜她、包容她的男子啊! 戚允扬轻抚着她的脸颊,凝望她一会儿之后,情不自禁地低头吻去她的泪水,最后覆上了她的唇。 他温柔地轻吮着她柔嫩的红唇,火烫的舌在她轻喘的时候顺势探入她的唇间,温存地纠缠她的丁香舌。 丁茉茉虽然羞怯,却心悦诚服地接受他的亲吻,而且她学得极快,仿效着他的举动,与他舌瓣交缠。 她甜蜜的回应,让戚允扬情不自禁地吻得更深、更狂野,直到两人都几乎快喘不过气了,他才松开了她的唇。 见她被吻得眼神迷蒙、唇儿嫣红,那模样看起来既娇媚又诱人,他忍不住又凑上前去轻啄了下她的唇儿后,才再度收拢双臂,将她紧拥在怀中。 丁茉茉静静地依偎在他的胸前,感觉自己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安全感包围住。 她的心底漾满了甜蜜,从没有一刻觉得如此的温暖幸福,真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 他们静静地相拥,谁也舍不得开口打破这幸福满溢的气氛,直到外头又传来了几声闷闷的响雷。 戚允扬朝外头瞥了一眼,有些担心地蹙起眉头。 「看来等会儿应该会下大雨,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他可不希望她淋雨,若是染上风寒,可有得她受了。 「嗯。」 「你还好吗?会不会累?」戚允扬关心地问。 「不会,我没事的。」 「那就好,咱们快上路吧!」 他们走出洞口,各自上了马,一块儿往山林外奔驰。 第十章 途中又传来几声响雷,很快地下起了雨,而且雨势不一会儿就变大。 戚允扬皱起眉头,忽然勒住了马儿。 丁茉茉见状也停了下来,靠到他的身边,关心地问:「怎么了?」 「雨愈下愈大了,你还是过来吧!」 他伸长了手臂一搂,将她给抱到身前,并立刻拉起披风,尽可能地遮住怀中人儿的身子。 这呵护的举动让丁茉茉甜进心坎里,她静静地倚靠在他宽阔的怀抱中,红唇愉悦地扬起。 自从七岁那年学会骑马之后,她一向自个儿驾驭马匹,从来就不曾与人共骑一马。 当了十多年独立坚强的姑娘,她忽然觉得偶尔当个受呵护、宠爱的娇柔女子也挺不错的。 她感动地闭上眼,双臂情不自禁地环抱住他的身躯,而她的举动让戚允扬的胸口一热,也收拢环住她纤腰的手臂,将她温软的身子搂得更紧。 「驾!」他叱喝了声,马儿立刻载着他们继续赶路返回丁家,而「追月」则跟着他们一块儿在滂沱的大雨中奔驰。 隔日一早,丁茉茉服侍娘喝完汤药,并叮嘱娘再多躺着歇息之后,便送戚允扬来到了宅邸门口。 她明白戚允扬心中对「啸云山庄」的挂念,为了让他能尽快赶回去,她特地选了匹好马让他骑乘。 「你自己多保重,等我把山庄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会尽快赶回来的。」戚允扬开口承诺。 「嗯,你自己千万要小心。」丁茉茉开口叮嘱。 一想到他即将返回「啸云山庄」,她就不由得忆起那一日他浑身是血的模样,一颗心也狠狠揪了起来。 戚允扬看出她眼底的忧虑,轻声安抚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为了你,我一定会更加小心谨慎。」 他并不畏惧那个冷血凶残的杀手,因为先前他们交手过,他很清楚那家伙的身手如何,而他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倘若不是当时中了迷烟,功力大减,加上被义妹的惊叫分散了注意力,那家伙根本不可能伤他分毫。 这趟回去,他多了防备,不会再让那家伙任何诡诈歹毒的计谋得逞的! 「等我回来。」 「嗯,我会每天等着你平安归来的。」丁茉茉仰头望着他,即使知道他只要一处理完事情就会尽快赶回她的身边,心中仍是充满不舍。 她眼底缠绵的情意,让戚允扬的胸口一热,蓦地伸手将她搂进怀中,吻住了她的唇。 原本他只打算蜻蜓点水地轻吻一下,然而她的唇太过甜蜜,再想到两人即将分离,他就情不自禁地愈吻愈深,持续了许久才松开她的唇儿。 「好了,我该走了。」 戚允扬翻身上马,握牢了缰绳之后又回眸深深凝望她一眼,两人的目光一交缠,就几乎难以分开。 正当戚允扬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打算离开之际,忽然一个带着惊喜的嗓音响起—— 「允扬哥?!真的是允扬哥吗?」 戚允扬一僵,诧异地转头一望。 丁茉茉也惊讶疑惑地望去,就见一抹娇小的身子,跌跌撞撞地从对街奔来。 「兰儿?!」戚允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也想不到义妹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她怎么会来?又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 还有,她发生了什么意外?为什么看起来如此苍白虚弱,脸颊有几处明显的瘀伤,看起来狼狈极了。 相较于戚允扬的错愕,丁茉茉心中的惊诧一点儿也不亚于他。 刚才他喊那位姑娘「兰儿」,所以这位模样看起来狼狈的姑娘,就是他的义妹胡兰儿? 丁茉茉蹙紧了眉心,一想起这女人如何和人联手想谋害戚允扬的性命,她就毫不犹豫地挡在他的前头,谨慎戒备地盯着已奔到眼前的胡兰儿。 她的举动透露出浓浓的护卫意味,让戚允扬的胸口涌上一阵温暖的感动,但他岂会真的躲在她的身后? 他立刻翻身下马,将丁茉茉拉到自己的身后。 尽管义妹不会半点武功,而这会儿那个凶残的杀手似乎也没跟来,但他担心会有什么突发状况,就怕丁茉茉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胡兰儿一来到戚允扬的面前,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个不停,情绪激动地扑进他的怀里。 「太好了……太好了……允扬哥……」 戚允扬皱起浓眉,身躯微僵。 他伸手轻轻握住胡兰儿的肩头,藉由扶她站稳的动作,顺势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推开。 「兰儿,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又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他开口问个清楚。 胡兰儿听见他的问话,眼泪霎时掉得更凶了。 「允扬哥,我被骗了……被骗得好惨哪……」 「到底怎么回事?」戚允扬追问。 「魏丞嗣……就是动手伤你的那个人……允扬哥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第二日……他都还没依照承诺与我拜堂成亲,就对所有人宣称允扬哥遭遇土匪,被杀身亡;而他即将与我成亲,所以他将是『啸云山庄』的庄主,要帐房把所有银子、银票都给他……」 戚允扬闻言眯起黑眸,眼底闪动着愤怒的光芒。 魏丞嗣?不就是曾跟着他师父一块儿习武的一名孤儿吗? 据说魏丞嗣的爹是师父的友人,临终前将儿子托付给师父照顾,而并未娶妻生子的师父,在病逝之前将武馆交给魏丞嗣继承,只是后来听说魏丞嗣染上了赌瘾,不到一年就将武馆给输掉了。 本以为那家伙已不知去向,想不到竟暗中搭上了兰儿。 「山庄里的一些奴仆们不相信允扬哥遇害,也对魏丞嗣强势的态度不满,他们认为不论是死是活,都得先找到允扬哥,说什么也不肯认他当『啸云山庄』的庄主;而魏丞嗣……他大概害怕允扬哥没有死,会回去找他报仇,一心想要带着一大笔钱远走高飞,结果……结果……」胡兰儿一阵哽咽,伤心得说不下去。 「结果怎么了?」戚允扬追问,心中有极不祥的预感。 「帐房不肯给他半点银两,那魏丞嗣竟然心狠手辣,杀害了好几名坚决违抗他的奴仆,其中……其中还包括了总管孙伯……」 「什么?!」戚允扬愤怒地低咒。 该死!那个家伙未免也太过冷血凶残了!那些奴仆何其无辜,对他忠心耿耿却惨遭杀害,他实在太对不起他们了! 胡兰儿觑了眼他盛怒铁青的脸色,愧疚地低下头忏悔,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简直像是下起了小雨。 「我想不到他竟然如此残暴……当时心痛又愤怒地责备了他几句,想不到……想不到他不顾我已怀了他的孩子,竟连我也殴打……怒骂我这个『啸云山庄』的大小姐,竟然连帮他弄点银子的能力都没有……我身上的这些伤,就是他打出来的……」胡兰儿心痛地哭诉。 「那家伙简直就是畜生!」戚允扬咬牙切齿地骂道。 「都怪我傻……怪我太好骗……可我……我怎么也没料到原来他是刻意亲近我、诱惑我,故意让我怀了身孕,然后不断地告诉我……他是真心爱我,要娶我为妻……而为了不让允扬哥发现我怀了身孕之后强逼我喝打胎药,也为了让我与他能在一起,只能够除掉允扬哥……都怪我一时鬼迷心窍,才会信了他的话……想不到……原来他根本就不爱我,一切都只是为了侵占『啸云山庄』……」 听完这番话,不只戚允扬心中怒火狂烧,就连一旁的丁茉茉也气忿得浑身颤抖。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丧心病狂、凶残冷血的家伙!为了一己的野心,设下了阴险残酷的计谋,还杀害了无辜的人,实在该遭天打雷劈!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还没死,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戚允扬暂时按捺住满腔怒火,先把事情问个清楚明白。 「他动手殴打我之后,还抓住我,以我的性命为要胁,想逼帐房交出银子让他带走,是几名会武功的家仆奋不顾身地与他打了起来,好让我能乘机逃脱;可我虽顺利逃走,却是走投无路……正当我绝望得想要寻死时,正巧听见几个大婶聚在一块儿说些闲话,她们说……『丁家马场』那位嫁不出去的当家主子捡回一名来历不明的重伤男子,我心想说不定是允扬哥,所以就不顾一切地翻山越岭,还在山中过了一夜……」她想,可能那魏丞嗣也曾听见了这个传闻,知道杀害戚允扬的计划失败了,深怕会遭到报复,所以才着急地要带一大笔银子离开吧! 嫁不出去的当家主子?听见这几个字,丁茉茉的神情微僵,想不到自己竟然已经如此「声名远播」了。 不过仔细想想,那日她带着重伤昏迷的戚允扬返回城里的一路上,被许多百姓们瞧见,再加上大多数人都喜爱说些流言蜚语,因此她救回戚允扬一事流传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允扬哥,对不起……我知道我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可是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允扬哥可以原谅我吗?」胡兰儿抽抽噎噎地说。 见她哭得这么伤心,戚允扬的心里一阵不忍。 尽管对胡兰儿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但毕竟她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妹妹,又是义父唯一的独生爱女,此刻若她是真心悔过,他又怎么忍心苛责她? 况且,她被那个叫魏丞嗣的家伙欺骗,身心俱伤,也实在可怜。 就算先前她与那家伙联手设下圈套,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但当年若不是义父收养他,说不定他早已经饿死街头,因此就算是互相扯平了吧! 他叹了口气,说道:「事情既然已经过去,那就算了,只要你是真心醒悟,不要再做错就好。」 「不会了,允扬哥,我真的已经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了……都怪我一时鬼迷了心窍,不仅害死了几条无辜的人命,就连自己现在也……」她手抚着腹部,脸上露出茫然无助的神色。 先前她识人不明,恋上了一个图谋不轨的恶人,这会儿虽已醒悟,可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才好? 尽管孩子的爹是十恶不赦之徒,但她却没有勇气喝药打掉胎儿,况且这也是她的骨肉呀,教她怎么忍心伤害无辜的小生命? 胡兰儿愈想愈无助,也哭得更加伤心了。 「好了,兰儿,别再哭了,当心哭坏身子,那可就不好了。」戚允扬安慰地轻拍了拍她的背。 看他温柔地安慰胡兰儿,丁茉茉的心蓦地一揪,但是一察觉自己的反应,她就不禁在心中暗暗责怪自己。 真是的!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心眼了? 倘若暂时撇开胡兰儿曾与恶人联手想杀害戚允扬之事,胡兰儿的遭遇确实可怜,这会儿又哭得如此凄惨,本来就值得同情与安慰。 更何况,戚允扬都说了他与胡兰儿之间没有半点男女之情,这会儿肯定也只是以义兄的身分来安慰义妹,那么她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要是让戚允扬察觉她竟然吃这种莫名的飞醋,岂不是让他为难吗? 丁茉茉赶紧挥开心中那纠结的情绪,告诉自己要敞开心胸,多给胡兰儿一些包容与体贴。 瞧胡兰儿哭得如此伤心激动,本已狼狈不堪的她,看起来更加苍白虚弱,像是随时会支撑不住。 这个念头才刚闪过丁茉茉的脑海,不料胡兰儿竟真的忽然两眼一翻,整个人晕了过去。 幸好戚允扬眼明手快地及时扶住胡兰儿,否则怀了身孕的她若重重摔倒在地,后果可不堪设想呀! 丁茉茉开口道:「快带兰儿姑娘进来吧!」 戚允扬点了点头,立刻抱起胡兰儿走进丁家,而丁茉茉则赶紧差人去请大夫过来。 第十一章 大夫很快地赶了过来,此刻正为胡兰儿仔细地诊断把脉。 戚允扬和丁茉茉待在一旁,脸上都透着一丝忧虑,毕竟胡兰儿的脸色实在太苍白,直到这会儿都还没醒来,而老大夫的手一搭上胡兰儿的脉搏就猛皱眉头,更是令他们担忧。 一等大夫收了手,戚允扬立刻问道:「敢问大夫,我义妹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大碍?」 「唉,实不相瞒,这位姑娘的身子相当虚弱,若不赶紧调养好,或是再受到情绪上的打击或刺激,她腹中的胎儿恐怕就保不住了;而以她目前这么虚弱的情况,若失去了孩子,只怕她的身子也会撑不住。」 大夫的这番话,让戚允扬和丁茉茉的心都直往下沉。胡兰儿的情况果然很不好,甚至比他们预期的还要糟糕。 「老夫会开些安胎补身的药方,让这位姑娘好好地滋补调养,记得别让她太劳累,更别让她的情绪受到刺激,这时候的胎儿是很脆弱的,若是不好好地保护,很容易出意外。」 「我会谨记在心的,多谢大夫。」戚允扬开口答谢。 大夫离开之后,戚允扬望着床榻上的胡兰儿。 见她变得如此苍白虚弱,他不禁眉头紧皱,沉重地叹了口气。 明明本来是个无忧无虑的单纯姑娘,只因为爱错了人,竟落得此刻这样狼狈不堪的下场,义父倘若地下有知,必定会心痛不已吧! 戚允扬的胸口一阵揪紧,自觉没有尽到照顾义妹的责任,实在是对不起死去的义父呀! 丁茉茉见他脸色凝重,感觉出他心中的愧疚,为他感到心疼。毕竟,他义妹的不幸又不是他促成的,他却得承担这么深重的愧疚。 胡兰儿爱错了人固然可悲,但是听信恶人之言而意图谋害义兄,还间接害死了许多无辜的奴仆,也实在是难以原谅。 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会儿戚允扬却得承担这份罪恶感,实在太不公平了,毕竟他差一点就被害死了哪! 只是……她的心里很清楚,戚允扬的愧疚不是她安慰个几句就会消弭的。她心想,唯有胡兰儿快点好起来,戚允扬才会好过一点吧。 为此,她很愿意尽全力来帮忙照顾胡兰儿。 丁茉茉开口道:「幸好她在身子更虚弱之前找到了这里,否则若是昏迷在山中,那可就危险了。依我看,不如暂时先让兰儿姑娘在这里住下,好好静养吧!毕竟她的身子状况也不适合奔波。」 「也好,谢谢你,那就让兰儿在这儿叨扰了。」戚允扬由衷道谢,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 那个姓魏的家伙不知道是否还在「啸云山庄」,倘若带义妹回去,就算不管一路上的奔波,要是义妹见到了那个该死的家伙,情绪过度激动,就怕腹中的胎儿会有危险。 「别客气,我一定会为你好好照顾她的,你尽管安心先去处理最迫切该做的事情吧!」丁茉茉说道。 她的体贴与善解人意让戚允扬的心里感动极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幸好有你在,否则兰儿这会儿的情况要是没人在一旁照料,我还真是放心不下。不过我就怕会增加你的负担,让你更加疲累。」他语带心疼地说,他可没忘了她还有自己的娘亲要照料哪! 丁茉茉摇了摇头,微笑地说:「放心吧,兰儿姑娘这边,我会派细心的丫鬟负责煎药、照料,累不到我的,别为我担心。」 「我怎能不为你担心?我就怕你一个人肩上压了太多的担子,什么苦都自己默默承受,让人心疼。」 丁茉茉的俏脸微微发烫,他这番话不仅充满怜惜,还带着一丝宠溺的语气,让她的心里像滑过了一道甜蜜的热流,就连眼角眉梢也染上了笑意。 那抹微笑是如此的动人,让戚允扬情不自禁地轻抚她的面颊,两人忘情地凝视了好一会儿后,戚允扬缓缓地俯下头,想要亲吻她的红唇。 可就在这时,床榻上的胡兰儿发出了细微的申吟声,似是快醒来了,他们只好赶紧分开。 过了一会儿,胡兰儿果然缓缓地睁开眼,而她虽已苏醒,气色仍是不太好,但脸色已比刚才好了一些。 「允扬哥……」 「兰儿,刚才大夫来过了,他说你得好好静养才行。」 「是呀。」丁茉茉附和道:「兰儿姑娘,这儿是我家,你就安心留在这里调养身子吧!」 胡兰儿一听,立刻望着戚允扬,一脸期盼地问:「那……允扬哥也会留下来陪我吗?」 「我会回来的,但是我得先去官府报案,再回『啸云山庄』一趟处理善后,倘若那家伙还在,我一定要亲手把他送进官府!」戚允扬咬牙说道。 「那魏丞嗣说不定已经逃了,不过他不仅城府深,还相当的凶残,允扬哥千万要小心啊……」胡兰儿忧心忡忡地说。 「放心吧,我会小心应付的。」 胡兰儿望着戚允扬,想到这一切全都是她惹出来的祸,眼泪忽然又扑簌簌地落下。 「允扬哥,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别再道歉了,兰儿,我不怪你。」 「真的?」胡兰儿抬起泪眼,惊讶地望着他。 「当然是真的,你也是个受害者呀!所以别再哭了,赶紧调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戚允扬轻声安抚,就怕她再哭下去,会对腹中胎儿有不好的影响。 不管怎么说,那胎儿可是义父的孙儿呢,他得保护好才行。 胡兰儿伸手擦掉泪水,脸上满是感动。 「允扬哥对我真好,我真是傻……先前竟然会被魏丞嗣那个心怀不轨的恶人诱拐与欺骗,差一点就错过了允扬哥,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做出这种傻事,绝对不会再背叛允扬哥了。」 差一点就错过?以后绝不会再这样? 胡兰儿的这几句话,让丁茉茉的心里一突,隐约感觉胡兰儿的态度似乎透露出想要回到戚允扬身边的意思,而戚允扬也感觉到了。 他决定把话说清楚,以免将来旁生枝节。 「兰儿,刚才忘了帮你介绍,这位是茉茉,她不仅是『丁家马场』的主子,同时也是我的——」 胡兰儿没等他把话说完,就道:「我知道,是允扬哥的救命恩人,对吧?」她转头望向丁茉茉,一脸感激地说:「茉茉姊,谢谢你,要不是你救了允扬哥,允扬哥恐怕……那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的。」 丁茉茉摇了摇头,勉强扬唇一笑。「别放在心上,看见有人负伤倒地,本来就不该见死不救的。」 她一直庆幸自己那一日遇见了戚允扬。一来,他不会枉送了性命,二来,他们才有机会相识、相恋。 「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胡兰儿又说:「你是允扬哥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恩人,将来我与允扬哥成亲时,茉茉姊一定要来喝杯喜酒呀!」 听见胡兰儿的话,戚允扬和丁茉茉同时僵住。 丁茉茉转头望向戚允扬,就见他皱起浓眉,俊颜浮现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想,义妹该是突然遭逢这么大的变故,一时感到孤单无助,深怕将来没有依靠,所以才会又想与他成亲吧! 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他最好把事情给说清楚。 「兰儿,关于咱们的婚事,既然你并无意嫁我,我也不会勉强,即使我们不当夫妻,我还是会照顾——」 「不、不!怎么会勉强呢?」胡兰儿匆促地打断他的话,语气有些焦急。「一点儿也不会勉强,真的!允扬哥,我真的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允扬哥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对象,爹肯定也是这么觉得,才会将我许配给你的!」 听胡兰儿提起戚允扬的义父,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丁茉茉的心头,感觉她就快要失去了拥有的幸福,那让她的心狠狠揪紧。 戚允扬察觉出丁茉茉的情绪,更急着想要把话说清楚了。 「兰儿,听我说,我其实——」 「其实什么?」胡兰儿再度打断戚允扬的话,可怜兮兮地问:「允扬哥莫不是要抛弃我?」 泪水又再度涌出眼眶,其实她感觉得出允扬哥似乎对丁茉茉有情,但……倘若连允扬哥都不要她,那她这辈子岂不是无依无靠了? 一股深切的焦虑撕扯着胡兰儿的心,极度无助的她,这会儿只急着找个足以信赖的终身依靠,而允扬哥绝对是最佳人选。 可是……可是……允扬哥莫不是不愿意接纳她了吧? 这么一想,恐惧与无助就狠狠揪住胡兰儿的心,泪水更是没法儿控制了。 「我知道是我不对……我太傻了……做了那么过分的事,还敢希冀允扬哥原谅我、娶我,我实在是太……可是……可是……」 她的情绪相当激动,眼泪掉个不停,脸色因而显得更加苍白。 戚允扬没忘了大夫刚才的叮嘱,就怕她太过激动,对腹中的胎儿和她自己的身子都会造成极大伤害。 他连忙缓下语气,安抚道:「别激动,兰儿,关于先前的事情,我一点儿也不怪你,你是被恶人给蒙蔽了,我知道你的本性是善良的,我会当作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真的?」胡兰儿抬起泪眼,问道:「允扬哥说的是真的吗?你真会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当然。」戚允扬肯定地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们的婚事——」 「你得先把身子养好。」戚允扬阻止她说下去,语气坚定地道:「刚才大夫说了,你现在身子太过虚弱,无论如何得先调养好身子才行。」 他心想,也只能等她的身子状况好一些,至少腹中胎儿没有危险了,再透露他与茉茉情投意合,有意成亲之事。 只要义妹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会照顾她一辈子,应该就不至于坚持要嫁他了。 他的这番顾虑,却因为没法儿说得太清楚明白,而让胡兰儿误以为他的意思是只要她把身子养好,他就愿意娶她。 「那好,为了和允扬哥成亲,我一定会好好地调养身子,不论汤药有多苦,我都一定会乖乖喝光,一点儿也不剩的!」 戚允扬闻言皱起眉头,实在不想让义妹怀有期待,可这个节骨眼要是再刺激她的情绪,后果不是他们承担得起的。 他瞥向丁茉茉,神情无奈,以眼神恳求她的谅解。 丁茉茉勉强自己扯出一抹微笑,但却显得十分僵硬。 她当然不怀疑戚允扬对她的感情,可是……可是…… 他与胡兰儿的婚约并没有解除,而胡兰儿这会儿又只能依靠他,再加上他义父对他的恩情…… 若他义妹执意要嫁,他真能拒绝吗? 姑且不论他会作出怎样的决定,她又怎么忍心让他为了她,成了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呢? 一股尖锐的痛楚重重地划过胸口,像是有人拿了把锋锐的刀子刺入她的心窝,掀起一阵难以遏抑的痛楚。 她咬牙强忍住那股锥心刺痛,不想让戚允扬感到为难。 「你们聊聊……我去……我去吩咐丫鬟,准备帮兰儿姑娘煎药。」 她转身急忙想离去,胡兰儿却开口唤住了她。 「茉茉姊。」 丁茉茉停下脚步,僵硬地回头。 「怎么了?还有事吗?」 「谢谢你救了兰儿的未婚夫,将来我们成亲之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胡兰儿说道。 第十二章 未婚夫?成亲? 这几个字眼,让丁茉茉觉得彷佛有人在她心上的伤口撒上一大把盐,痛得她几乎承受不住。 她勉强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说道:「我不需要任何的报答,兰儿姑娘就安心在此调养身子吧!」 从她的神情和语气,戚允扬能感觉出她的心痛,那让他的胸口也泛起一阵痛楚,但他还来不及开口说些什么,她已匆匆转身退了出去。 他毫不迟疑地想追出去,胡兰儿却抽抽噎噎地问:「允扬哥……我好怕……我一闭上眼,就会想到那人凶恶残暴的模样……你可不可以暂时留下来,直到我睡着为止?」 胡兰儿那可怜兮兮、害怕无助的模样,困住了戚允扬的脚步,尽管他的心早已飞到了丁茉茉身边,却也只能暂时留下来陪胡兰儿了。 退出厢房之后,想到胡兰儿刚才那番话,以及戚允扬和她之间还有着未解除的婚约,丁茉茉的心就纠结难受。 原本她还以为,自己即将得到这世上最大的幸福,想不到,竟突然起了这么大的波折。 看来,幸福对她而言是如此的遥不可及。尽管她相信戚允扬对她是真心的,可是眼前的情况却如此令人感到无能为力。 要他们不顾胡兰儿和她腹中胎儿的安危,硬是在一起,这种自私的举动他们也实在做不出来。 然而要成全胡兰儿,她和戚允扬的感情就成了不得不牺牲的祭品,那她终生的遗憾又该怎么办才好? 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让丁茉茉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她不想让任何人瞧见自己脆弱伤心的模样,只想远远地躲开,但即使在如此心痛的情况下,她依旧没忘了胡兰儿。 她咬牙压抑住濒临崩溃的情绪,召来一名伶俐的丫鬟。 「小桃,这几日,胡姑娘会留在府里调养身子,你负责伺候她,每日依照大夫的方子煎药,按时给她送过去,知道吗?」 「是,奴婢知道。」 吩咐完之后,丁茉茉才快步来到马厩,跳上了她的爱驹「追月」,一路奔驰出去。 沿路上,泪水早已压抑不住地夺眶而出,即便狂风阵阵,也吹不乾她不断涌出的泪水。 原来,心痛的感觉是这么的难受! 她觉得自己的心彷佛被人硬生生地撕裂了,又觉得像是有人拿了把烧红的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刺进她的心窝。 虽然并没有造成真正的伤口,却比受了重伤还要痛,尤其想到戚允扬对胡兰儿的温柔安慰,更是令她心痛难当。 但尽管如此,她并不怪戚允扬,心里一点儿也不怨他。 毕竟,胡兰儿是那么的柔弱无助,境遇是如此的不幸,而刚才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就连她都感到同情不已了,更何况是身为义兄的戚允扬…… 泪眼迷蒙间,丁茉茉已看不清前方的路,幸好「追月」是匹能明白主子心意的好马。它载着主子一路风驰电掣地奔往山林深处,来到那棵参天巨木旁。 丁茉茉跳下马背,来到巨木与山壁间的大缝隙,不禁想到先前戚允扬一路寻到这儿,在这里温柔地安慰她、拥抱她、亲吻她…… 这些画面仍历历在目,而那甜蜜的回忆在此刻更让她心痛。 丁茉茉的情绪崩溃,倒趴在一旁的乾草堆上痛哭失声。 她一直以为自己够乐观、够坚强,可是此时此刻,她只能像个绝望的小女孩般哭个不停。 就算她生性再怎么乐观也没有用,因为无论她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已没有幸福的可能了…… 丁茉茉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彷佛被抽光了似的,整个人疲累不堪。 她虚弱地瘫趴在乾草堆上,昏昏然地心想——倘若就这样死去,似乎也不错,那她就不必再继续承受那股锥心的痛楚了。 然而就在此时,她的身子忽然被翻转过来,下一瞬间,她被紧紧地搂进一副温暖宽阔的怀抱。 熟悉的阳刚气息将她包围起来,不仅让丁茉茉诧异地怔住,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也再度滑落腮颊。 「就知道你又躲到这儿了。」戚允扬心疼地叹息。 刚才,他好不容易等到义妹再度睡着,就立刻想要找她,却到处都没看见她的人影。 他立刻想到了这里,赶到马厩一看,果然不见她的坐骑「追月」。 一想到她肯定又躲起来伤心地哭泣,他就心疼不已,立刻跳上另一匹马,追了过来。 一到这里,果然就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望着她那双哭得红肿的双眼,戚允扬的心里不禁愧疚极了。都是他不好,害她如此伤心难过。 明明他该是要保护、宠爱她,让她感到幸福愉快的,结果却让她悲伤。如果可以的话,他多希望可以代她承受一切的痛苦。 丁茉茉泪眼迷蒙地望着戚允扬,他的神情和语气透露出对她的怜惜与疼爱,那让她克制不住地紧紧搂抱住他,在他的怀里哭个不停。 听着她一声声的抽泣,戚允扬的心一拧,将她搂得更紧,真恨不得能将她娇小的身子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两人就这么紧紧相拥了好一会儿,直到丁茉茉蓦地想到这怀抱并不属于她,她实在不该任由自己沉溺下去,才又慌忙挣扎地想退开,可戚允扬却不放手,依旧紧搂着她。 她只好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努力压抑住胸中翻涌的感情,告诉自己必须要理智一点才行。 要是再无法自拔地陷溺其中,只会让自己伤得更重、更痛啊! 「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她哽咽地问。 「当然是来找你。」 「你应该要陪在兰儿姑娘的身边,你们……你们之间仍有婚约,你本来就该属于她的。」丁茉茉说着,感觉那阵锥心的痛楚再度袭来。 戚允扬抬起她的下巴,深深望进她那双忧伤的眼眸。 「如果一切依照原定的计划,我确实是会与兰儿成亲。」 听他这么说,丁茉茉更想从他的怀里挣扎开来,但他却仍不放手。 「可偏偏上天不这么安排,祂让我们相遇、相恋。茉茉,我们才是注定要在一起的,知道吗?」 他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语,让丁茉茉感动得热泪盈眶,却依旧对胡兰儿与他的婚约没法儿释怀。 毕竟,胡兰儿已摆明了想与他成亲啊! 在顾虑到胡兰儿的身子状况不容得受到刺激,以及他义父为他们订下婚约的情况下,她与他……只怕是有缘无分,即便两人是真心相爱的,也没法儿如愿地结为夫妻啊! 「别这么绝望,茉茉,记得我说过的吗?对她,我从来就只有兄妹之情,她对我也是一样的。」 「可是……」 「茉茉,我和兰儿是不可能拜堂成亲的。原本我心想,即便我并不爱她,也愿意娶她、照顾她一辈子;可既然现在我已经遇见了心爱的女子,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能娶她呢?这样不管是对你、对她都不公平。况且她也并不爱我,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她只是因为孤单无助,想找个依靠而已。」 丁茉茉伤心地摇头,摇落了一颗颗豆大般的泪珠。 「话虽如此,但是……不论兰儿姑娘的理由是什么,她是想嫁你的呀……」她哽咽地说着。 「我会让她明白,即便不成亲,她永远都会是我的义妹,而我也会永远负起照顾她、保护她的责任,不会让她孤独无依的。相信她在明白这一点之后,就不会再坚持要与我成亲了。」 听了他笃定的语气,丁茉茉心中的痛楚与不安霎时被抚平不少,也才终于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她……真的会同意解除与你的婚约,成全我们吗?」 「一定会的,所以别再哭了,你这样让我心疼极了。」戚允扬伸出手,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语气认真地说:「茉茉,我爱的是你,想娶的是你,渴望能一辈子白首偕老的也只有你。」 听着他一再强调的话,丁茉茉感动得泪水盈睫。 她相信他心里的压力肯定也不小,却还顾及她的感受赶来安慰她,这份深情让她怎能不感动? 只是,自从认识他以后,她竟变成了动不动就哭泣的泪人儿,而且还都被他给瞧见,这实在是令人感到难为情。 「我从来不是这么爱哭的……」 「爱哭的你也好,坚强的你也好,都是我爱的你。」 戚允扬低下头,吻去她的泪水,最后覆上了她的红唇,用实际的行动告诉她——他有多爱她。 丁茉茉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意,纤细的双臂攀上了他的颈项,毫不保留地回应他的吻。 随着她甜蜜的反应,温存的吻逐渐变得火热狂野,两人的身子都为之发烫,渴望更加贴近彼此。 缠绵拥吻间,他们双双滚倒在乾草堆上,而唇舌交缠之际,戚允扬的大掌探上了她的身躯,隔着衣裳在她曼妙的身躯上游移轻抚。 丁茉茉虽然感到害羞,却没有抗拒,甚至还大胆地仿效他的举动,小手在他健硕伟岸的身躯上游移。 她的举动不啻是火上加油,让戚允扬体内那团欲火燃烧得更加炽烈。 在这专属于他们的秘密天地里,逐渐回荡着娇吟与低喘,真心相爱的两个人,在彼此的身心都烙下了永恒的印记…… 胡兰儿睡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幽幽地醒来。 丫鬟小桃立刻服侍她喝药,而喝完药之后,她不仅气色好多了,就连体力也恢复了不少。 「我义兄呢?」胡兰儿开口询问。 从她醒来之后,就一直没看见戚允扬,她以为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 「小桃没瞧见戚公子呢!」 「那……你家主子呢?」 「我家主子出去了。」小桃据实答道。 胡兰儿轻蹙眉心,伸手掀开被子。 「我想要起来走走。」 「兰儿姑娘不再歇一会儿吗?」小桃问道,可没忘了主子吩咐过要好好照顾这位姑娘。 「不用了,刚睡过,又喝了药,这会儿已经觉得好多了。」胡兰儿下了床,打算要去找戚允扬。 她走出房间,才刚穿越回廊,就看见戚允扬和丁茉茉刚下了马,将马儿牵进马厩之后再度走了出来。 瞥见他们不仅并肩而行,两人的手还十指交扣,那亲密的举止与彼此凝望的神情,一看就知道他们彼此有情。 胡兰儿的脸色微变,迈开步伐走了过去。 「允扬哥……」 一看见她,丁茉茉赶紧挣脱戚允扬的手,并往旁边退开一步,就怕会刺激到胡兰儿的情绪。 相对于丁茉茉的不自在,戚允扬就显得坦然许多。 他关心地问:「兰儿,怎么不多歇会儿?」 「我觉得好多了。允扬哥,你什么时候要带我回去?」 「我不是说了吗?我得先回去山庄处理善后,你就先在这里好好调养身子,毕竟你现在怀了身孕,得小心一点才行。」 胡兰儿闻言伸手轻贴在自己的腹部上,神色有些哀戚。 「允扬哥……你可会因为我怀了那人的孩子而嫌弃、厌恶我?」她惴惴不安地问。 「当然不会,你别想太多。」戚允扬毫不迟疑地回答。 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不幸遭遇,就算是不认识的人都值得同情了,更何况是自己的义妹。 「兰儿,只要等你身子调养好,我就会带你回山庄。」 「回山庄之后,允扬哥会一直照顾我吗?」胡兰儿又问。 「那当然。」 「既然如此,那么等我回去之后,咱们就成亲吧!」 丁茉茉闻言一僵,想要转身离开,戚允扬却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走。 第十三章 他既不忍心再让心爱的女人伤心落泪,也不想让义妹再一直怀抱着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期待。 尽管这会儿需顾忌胡兰儿的身体状况,但若是任由胡兰儿继续认定他们将会成亲,届时得知事情的真相时,心中的冲击岂不是更大吗? 眼看胡兰儿此刻的气色已比刚才好上许多,戚允扬便尽量以温和的语气说道:「兰儿,我永远都会代替义父照顾你、保护你,但是我不会与你成亲。」 听见他的话,尽管胡兰儿心里已有预感,却仍不由得感到一阵恐慌无助。 「为什么?允扬哥不是说要照顾我吗?那么为何不与我成亲?」 「因为我爱的是茉茉,而你也并不爱我,不是吗?」 听见他亲口对胡兰儿说明心意,丁茉茉的眼眶一阵湿热,倘若不是怕刺激胡兰儿,她真想扑进戚允扬的怀里。 「我……可是……可是……」胡兰儿有些语塞。 她确实不爱戚允扬,对她始终只有兄长的尊敬,所以过去她对于爹爹擅自订下这桩婚事,心里一直是有些排斥抗拒的。 可是,现在她爱错了人,还怀了身孕,已非清白之身,哪还有什么幸福的将来可言? 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只好选择嫁给义兄了,至少这么一来,她这辈子将有个依靠,不用担心孩子生下来之后,母子两人会孤苦无依。 戚允扬看出她心中的慌张与无助,开口安抚道:「兰儿,你别担心,即使我们没有成亲,我也会代替义父照顾你一辈子的。」 听了他的话,胡兰儿的心里好生挣扎。 她知道义兄已经很为她设想,在她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之后,还能够敞开心胸地原谅她、接纳她,甚至是允诺照顾她一辈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实在不该再有什么要求,可是……可是…… 想到自己的遭遇如此悲惨,别的女人却能够拥有美好的幸福,她就觉得不公平极了。 为什么老天爷要待她如此残酷?让她的一辈子就这么被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给毁了! 如今,这般悲惨的她,却要成全别人,看着别人如此相爱、幸福,她的心里实在有些不甘。 胡兰儿咬着唇儿,心乱如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我要想一想……我想再歇息一会儿……」 「嗯,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调养身子,能多歇着就歇着吧!」 胡兰儿点了点头,任由小桃扶着她返回房里歇息。 她们才一离开,戚允扬就温柔地凝望着身旁的丁茉茉。 「这下子,你不用再担心了吧?」他微笑地问。 丁茉茉点了点头,眼中浮现一层泪光。 「谢谢你。」她哽咽地说。 她知道除了不想让胡兰儿怀着期待之外,他会在这个时候把话说清楚,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她。 他是真心地呵护、宠爱她,舍不得让她受到半点委屈。她何其有幸,能够得到他如此真心深情的对待。 「傻瓜,跟我谢什么?只要你别再伤心难过就好。」 「不会了,我不会再一个人躲起来哭泣了。」丁茉茉微笑地承诺。 拥有他如此深切真挚的爱,她相信再没有什么可以让她伤心落泪。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返回『啸云山庄』?」她关心地问。 「我打算立刻动身,山庄的事情刻不容缓,实在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丁茉茉点点头,明白他的忧虑。 「我知道了,你就安心动身吧!兰儿姑娘那边我会帮你照料的。」 「谢谢你,辛苦你了。」 「别这么说,赶紧把事情解决掉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丁茉茉说道,由衷希望一切可以有个圆满的结果。 胡兰儿似是故意想要逃避问题,一直躺在寝房的床榻上歇息,直到隔日一早才起来。 用过早膳,小桃服侍她喝完汤药之后,将空的碗收走。 胡兰儿走出了房间,没瞧见戚允扬,也没瞧见丁茉茉。 她独自一个人在庭院里随意走着,来到了马厩,脑中不由得浮现昨日瞧见戚允扬与丁茉茉两人十指交扣的情景。 一抹阴郁闪过胡兰儿的眼底,她迈开步伐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马厩里的马儿,心情始终郁闷纠结。 过了两刻多钟之后,丁茉茉走了过来,一看见胡兰儿,心里有些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 「兰儿姑娘,今儿个身子好多了吗?」丁茉茉关心地问道。 胡兰儿似是被她的声音给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一看见丁茉茉,她的神情有些不自在。 「多谢丁姑娘关心,我已经好多了。」胡兰儿语气僵硬地回答,眼底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对于丁茉茉能够与心爱的男人在一起,而那个男人又是原该娶她的允扬哥,她的心里就感到不是滋味。 即使她的心里很清楚自己与允扬哥并不相爱的事实,她依旧难以释怀。 一整个晚上,允扬哥宣称他爱着丁茉茉、不愿娶她的话,不断地回荡在脑海,让她辗转难眠。 她知道允扬哥在她做出了那件难以饶恕的事情之后,还允诺会照顾她,她就该心存感激了。 可是,她又忍不住心想,倘若允扬哥和丁姑娘成亲生子之后,容不下她这个「外人」了,那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她愈想心情愈纠结,尽管知道允扬哥的承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但是要她心无芥蒂地祝福他们,实在好难…… 「那就好,你义兄若是知道你身子的状况已经好转许多,一定会感到安心不少。」丁茉茉微笑地说。 听她提起戚允扬,胡兰儿的表情更加僵硬了。 「允扬哥呢?」 「他已经返回『啸云山庄』了。」丁茉茉开口答道,心里也不禁惦挂着戚允扬的情况。 「啸云山庄」和「丁家马场」之间仅有两座山的距离,因此他早该在昨日就已经顺利抵达「啸云山庄」了,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她由衷希望这会儿事情已经顺利地解决了,不要再有任何人伤亡。 「喔。这匹是你的马儿吗?它真美。」 胡兰儿轻抚着马厩中的「追月」,昨儿个她瞧见他们骑马回来时,丁茉茉就是骑着这匹白色骏马。 「是啊,它是我的马儿,也是我最好的伙伴。」丁茉茉答道。 胡兰儿望着她,想到昨日允扬哥的那番宣告,想到这女人拥有她所没有的幸福,心里真是又羡慕、又嫉妒。 她幽幽地轻叹口气,一脸落寞地说:「丁姑娘真是幸运,能够找到与你真心相爱的人……」 丁茉茉微微一僵,神情有些尴尬。 她连忙委婉地安慰道:「兰儿姑娘别忧心,我想只是属于你的那个人还没出现罢了,等时机一到,你一定也会得到属于你的幸福。」 胡兰儿摇了摇头,神色黯然。 「不……不会的……倘若我还没失去清白之身,或许还有一丝可能,但是现在……还有谁会要我这残花败柳呢?」她的语气充满了自怨自艾。 丁茉茉虽然同情她,也很想安慰她,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胡兰儿的心情好起来。 胡兰儿低垂着眼睫,说道:「丁姑娘不是要出去吗?别为我耽搁了正事,那我会过意不去的。」 丁茉茉迟疑了一会儿,她确实是该去巡视马场了,但她有些放心不下情绪明显低落的胡兰儿。 「别担心我,我没事的,你尽管动身吧!」 丁茉茉瞥见小桃走了过来,心想有小桃随侍在旁,她花一个时辰去巡视马场,应该不会出事。 「那好吧,我去巡视马场,倘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桃。」 「我知道了,丁姑娘不必挂念我,快上路吧!」胡兰儿再度开口催促。「我看这匹『追月』似乎也等不及想出去蹓蹓了呢!」 丁茉茉点点头,从马厩中牵出了「追月」。「追月」低低地嘶鸣了声,情绪似乎有些焦躁。 「怎么啦?好马儿?」 丁茉茉安抚地轻摸了摸它的脸,「追月」却不仅甩了甩头,还朝着丁茉茉喷了好几次气。 「好,『追月』,乖孩子,别闹脾气了,我这就带你出去跑跑,你很快就会开心起来了。」 丁茉茉翻身上马,一心想要快一点去巡视马场。 戚允扬在动身前承诺过,只要一解决完山庄的事情,就会立刻回到她身边,而说不定等她返回家时,戚允扬已经赶回来了呢!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丁茉茉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巡视完马场,快一点返家等待。 「驾!」丁茉茉抓紧了缰绳,叱喝一声,「追月」立即迈开步伐,载着主子奔出丁家大门。 「兰儿姑娘,要再回房歇会儿吗?」小桃恭敬地问。 胡兰儿想了下,说道:「我忽然想要喝一点热汤,不知道方便请灶房大娘帮我准备吗?」 「当然可以。」小桃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灶房为兰儿姑娘张罗,请兰儿姑娘先回寝房吧!」 「好。」 胡兰儿嘴上虽然这么承诺,但是当小桃离开之后,她并没有返回房间,反而走出大门,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匹正逐渐远去的白马,神情流露出掩不住的怨艾及妒忌,真恨不得拥有幸福的人是她自己…… 丁茉茉才离开丁家没多久,「追月」就不知怎地,突然激动地仰天嘶鸣。 它不仅没听她的指挥往马场的方向前去,反而在原地暴躁地蹦跳,简直像是发了狂似的。 「怎么了?『追月』?」丁茉茉诧异极了。 她抓牢手中的缰绳,试着想要稳住「追月」,可它却愈来愈激动,完全不听她的使唤。 这异常的情况,让丁茉茉又惊又愕。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想要控制住躁动的马儿,却徒劳无功。平时性情温和的「追月」像是受到什么强烈的刺激,情绪异常躁怒。 原地蹦跳了一会儿之后,「追月」甚至不断地高举前蹄,像是想把马背上的她给狠狠甩下来。 在「追月」彻底失控的情况下,丁茉茉只能紧抓着缰绳,努力不让自己坠马,可「追月」似乎焦躁地亟欲甩下她,使得情况险象环生。 在一次激烈的蹦跳间,「追月」的身躯失衡地翻倒,而丁茉茉就硬生生地被甩了下来,摔倒在地。 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被也摔倒在地的「追月」给压个正着。 然而,她虽然没被马儿压住,重重地坠马仍让她浑身疼痛不堪,但她无心检视自己的伤,心中更惦挂着「追月」的情况。 它一直是匹性情温驯的良马,而昨日她骑着「追月」返家时还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突然失控发狂? 事情不太对劲,它究竟怎么了? 丁茉茉正忍痛想要爬起来之时,忽然听见一声焦灼的吼叫—— 「茉茉?!」 听见熟悉的嗓音,她惊喜地抬起头,果然看见了戚允扬纵马奔驰而来,不一会儿就到她的身旁。 戚允扬几乎等不及马儿停下脚步,就迳自跃下马背,心急如焚地赶到丁茉茉身边。 「茉茉,你怎么会摔下马呢?你还好吗?伤到哪儿了?」他焦虑地问,神情和语气都透出满满的心痛。 刚才他一路策马赶回来,远远就看见一匹失控的马儿。他惊疑不定,立刻赶过来。 第十四章 当他一认出马背上的人是她,更是心焦万分,但还来不及赶到她的身边,她就已被甩下马背了。 眼睁睁看着她坠马,他浑身的血液彷佛都冻结成冰了! 幸好这会儿她看起来意识清醒,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似乎并没有太严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但……为什么会这样?没道理呀! 她精湛的骑术他是见识过的,况且「追月」是她的爱驹,怎么可能会发狂失控地将主子甩下马背? 丁茉茉原本被「追月」失控的情况给吓得心神有些不定,这会儿看见他,心情立刻安定不少。 她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身子,浑身的疼痛让她眉心轻蹙,但是怕戚允扬会担心,便赶紧扬起一抹微笑。 「只是有点儿疼,不过应该只是一些皮外伤,没有大碍的。」 「真的?你可别又逞强,受伤了却不说。」戚允扬仍不太放心。 「不会的,我真的没有大碍,你别忘了我可是会一点功夫,而且身强体壮的,可不像一般娇贵柔弱的姑娘。」 见她似乎真的没有大碍,戚允扬才终于松了口气。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坠马,能够只有一些外伤,她已经很幸运了。 不过尽管如此,戚允扬的眉头仍然紧皱着。 「刚才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坠马呢?」 「我也不知道……」丁茉茉也相当困惑,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坠马呢!「刚才『追月』很不对劲……我得去看看它的情况。」 戚允扬扶着她,来到「追月」的身边。 经过刚才的折腾和重摔,「追月」受了伤,不再躁动失控,而是虚弱地躺在地上,那可怜的模样让爱马如痴的丁茉茉心疼极了。 「可怜的『追月』,你究竟是怎么了?」她伸手温柔地轻抚马儿,心中一点儿也不怪它,因为她知道事出必有因。 「刚才究竟是什么情况?」戚允扬问道。 丁茉茉回想了下,说道:「在马厩时,『追月』的情绪就显得有些焦躁,而我上马之后,情况更是严重,它像是急着想要将我甩下似的,不断激烈地蹦跳。」 她上马之后,「追月」就急着想将她甩下?在什么情况下,会让一匹驯良的马儿做出这样的举动? 戚允扬望着「追月」,细细思索她的话,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他立刻上前检查马鞍,摸索了一阵之后,指掌沾染了腥热的血液。 果然没错! 戚允扬的黑眸一眯,取下马鞍一看,赫然发现一支断了的玉簪,尖锐的那一端刺入了「追月」的身体,伤口正淌着血。 受了这样严重的伤,也难怪性情温驯的「追月」会发狂失控! 「天啊……」丁茉茉倒抽口气,一颗心揪得死紧。「怎么会这样?可怜的『追月』……」 丁茉茉为「追月」心疼得猛掉眼泪,而戚允扬则是脸色铁青地盯着那支刻有兰花的断簪。 他知道谁是这支发簪的主人,是他的义妹胡兰儿! 由于名字里有个「兰」字,因此胡兰儿爱极了兰花,几乎一切首饰上都刻着兰花。 他心情沉重地抬头一瞥,正好瞧见胡兰儿躲在丁家大门口,悄悄地探头朝这儿窥看。 戚允扬沈下了脸色,开口叱喝:「兰儿,过来!」 门边的胡兰儿一僵,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迈开步伐走了过来。 「允……允扬哥……」她嗫嚅地轻唤。 「是你在马鞍上动手脚的?!」戚允扬厉声叱问。 听见他的质问,丁茉茉诧异极了,不敢相信竟然是胡兰儿搞的鬼。 不过仔细想想,刚才她前往马厩之时,胡兰儿已在那儿不知多久,确实有机会悄悄在「追月」的身上动手脚。 「我……我不……我没……」 胡兰儿被戚允扬严厉的目光给震慑住,她心中一阵慌乱,结结巴巴地想要否认,但是那心虚的神情和语气早已透露出实情。 戚允扬咬了咬牙,胸中怒火狂烧。 当初,得知义妹与魏丞嗣联手想要谋害他的时候,他也没如此的愤怒,可一想到义妹竟然意图杀害心爱的女人,他就怒不可遏。 倘若不是顾及她是他的义妹,他恐怕已经出手狠狠教训她一顿了! 「茉茉与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咬牙质问。 先前义妹狼狈虚弱地跑来,还昏了过去,茉茉第一时间让她进屋子里,还请了大夫帮她医治,甚至还吩咐丫鬟细心地照料她,说起来是她的恩人。 而这会儿,她竟然恩将仇报地想要谋害茉茉,实在太可恶了! 「我真想不到你竟然做得出这种事!茉茉是无辜的呀!你为什么要伤害她?」他愤怒地叱问。 胡兰儿虽然自知有愧,但禁不起他怒气腾腾的质问,又想到他们两人如此幸福相爱,一股怨气就冲上了心头。 她咬了咬唇,语气激动地嚷道:「她怎么会无辜?她抢走了原本该属于我的允扬哥!」 戚允扬一听,对她更感到心痛与失望。 「你当初若是没有设下圈套想致我于死,我又岂会遇见茉茉?我已原谅了你的意图谋害,想不到你非但没有悔悟,现在竟还意图伤害茉茉!倘若义父还在,必定会感到痛心不已,因为就连我都觉得心寒极了!你本来是个性情善良的好姑娘,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番严厉的重话,让胡兰儿的脸色一白。 她不禁回想起爹生前对她的关爱、宠溺,过去这么多年来,她在爹和义兄的保护下,一直是无忧无虑的,也从没有想要害任何人。 可是……自从认识魏丞嗣之后,她不知不觉地变了。 她变得自私,变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此刻被义兄说了这番重话,再仔细回想自己这段日子所做的事情,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面目可憎! 胡兰儿掩住脸面,觉得好羞愧。 戚允扬仍怒气腾腾地斥责道:「你自己冷静想想,你这几日所做的事情,对得起你的良心吗?你为了一己之私,不惜伤害别人,有多少人因此而死,那些人都是无辜的呀!就像总管孙伯,他生前待你多好,简直将你当成女儿般疼爱!」 胡兰儿的心口揪紧,脑中浮现总管和蔼的面容,那位慈祥宽厚的长辈,就像她真正的家人一样,可是却……却…… 忏悟的泪水扑簌簌地落下,胡兰儿只觉得无地自容。 这一回,她是真心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难以饶恕的过错。 「我错了……我真的……真的错了……」 见她脸上布满了懊悔的泪水,丁茉茉一阵不忍,伸手轻扯了扯戚允扬的衣袖,试着帮胡兰儿求情。 「好了,算了啦,反正我也没真的受什么严重的伤,事情既然过去就算了,别再说了。」 她的善良与宽容,让戚允扬感动不已,心中的怒气也霎时缓和不少。 他吁了口气,为她拭去未干的泪痕,说道:「幸好你没事,倘若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丁茉茉微微一笑,瞥见大门口有奴仆听见骚动在探头张望,她立刻喊道:「快来人啊!赶紧将『追月』扛进马厩,请大夫快来帮它疗伤!」 不一会儿,五、六名家丁跑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联手将「追月」给扛进去。 「对了。」丁茉茉突然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连忙开口问道:「你既然回来了,山庄那边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吗?那个姓魏的家伙已经被抓起来、送交官府处置了吗?」 刚才她被「追月」的状况吓傻,都忘了问这个更重要的问题。 「不,他不见了。」 「不见了?!」 戚允扬点点头,浓眉紧皱。 「据山庄的奴仆们说,在他们与魏丞嗣交手,让兰儿顺利逃离之后,那家伙大概是怕兰儿去报官,所以砍伤了几个奴仆之后,就逃逸无踪了。」 魏丞嗣虽然阴险凶残,但武功还称不上一流,他肯定知道自己若是被众多官兵围捕,也只有束手就擒的分,因此才会心存忌惮地逃跑! 一得知这件事,他心想说不定魏丞嗣也会听见他在「丁家马场」的事,甚至猜到义妹会来找他。 他担心那家伙可能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使出什么阴险歹毒的计谋,于是请官府多派些人手保护山庄,以防魏丞嗣去而复返,而后他便立刻赶了回来。 「我们先进屋去吧!」戚允扬说道。 「嗯。」丁茉茉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打算返回屋里时,胡兰儿忽然朝他们跪下。 「允扬哥、茉茉姊……对不起,我真的……我真的做了好过分、好过分的事……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求你们原谅我……」 望着她声泪俱下的模样,戚允扬和丁茉茉都感觉到她真心的忏悔。 戚允扬沉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咱们义兄妹一场,只要你是真心悔改,我当然还是会原谅你,只是你可别再做出这种事了。」 「不会!绝对不会了!我可以对天发誓,倘若我再有半点害人之心,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胡兰儿语气激动地发下毒誓。 「好了,别跪了,快点起来吧!」丁茉茉赶紧上前扶起她,语气温柔地叮咛道:「你现在可是有孕在身,要注意身子呀!」 感受到她真心的关怀,胡兰儿热泪盈眶,心中既羞愧又感动。 「茉茉姊,对不起……往后,你就是我的嫂嫂,我一定会像尊敬允扬哥那样尊敬你的。」 这一声发自内心的「嫂嫂」,瞬间让一切的恩怨化为乌有。 「好了,咱们快进屋吧!」 丁茉茉牵着她的手,与戚允扬一块儿往丁家走去。 正当他们要踏进丁家大门的时候,一抹身影忽然闪身而至。 戚允扬立刻谨慎地将两个女人护在身后,定睛一瞧,眼前这个家伙不就是魏丞嗣吗?! 胡兰儿也瞧见了他,气得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来这里做什么?」 「小心点,你们退后一些,让我来对付这个家伙。」戚允扬对丁茉茉和胡兰儿说道。 他正恨不得揪出魏丞嗣,想不到这家伙竟自个儿送上门来,省了他不少事。 第十五章 今日他就亲手将这个罪大恶极的家伙逮住,交由官府处置! 当戚允扬正要动手之时,想不到魏丞嗣却忽然双膝落地,跪了下来。 「兰儿,我错了!请你原谅我!」魏丞嗣满脸懊悔地嚷道。 这个意料之外的举动,让戚允扬、丁茉茉和胡兰儿都诧异极了。 胡兰儿瞪着他,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别以为假惺惺地装模作样,我就会再上当!我不再相信你了!」 「不,兰儿,其实我是爱你的,只是一时被权力野心给蒙蔽了理智,才会做出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兰儿,我爱你,也爱我们的孩子呀!」 听他提起孩子,胡兰儿的神情一僵,双手不由自主地抚着腹部。 「兰儿,让我们重新来过好吗?这一次,我保证一定会好好地待你。」魏丞嗣一脸恳求地说:「兰儿,让我弥补你吧!就算不看在我真心悔悟的分上,也看在咱们孩子的面子上,难道你忍心让他一出世就没爹?」 这番话,让胡兰儿的心不由得动摇了。想到她自己也是刚刚才彻底忏悟,说不定此刻魏丞嗣的懊悔也是真的…… 魏丞嗣看出她已然动摇,连忙来到胡兰儿的身旁,紧握住她的手。 「回到我身边,好吗?兰儿,我是真心爱你的呀!」 面对他一声声的忏悔与恳求,胡兰儿其实已经心软了,毕竟自己曾真心爱过这个男人哪! 她迟疑地转头,望向戚允扬。 「允扬哥……」她轻喊了声,不敢开口求戚允扬放过魏丞嗣,但神情已透露出明显的求情意图。 一旁的丁茉茉虽然同情胡兰儿,却没有开口帮腔,因为她知道此刻戚允扬的心情必定相当挣扎,她不想增加他心头的负担。 戚允扬皱起浓眉,确实相当为难。 这个魏丞嗣罪大恶极,姑且不论他意图谋害自己,光是他杀害了山庄内无辜的奴仆们一事,戚允扬就难以饶恕他。 要他放过这家伙,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但看在义妹的分上,他可以勉强考虑稍微退一步。 戚允扬神情严肃地问:「你是真心悔改?」 「是的,我真的知道错了!」魏丞嗣毫不迟疑地点头。「我做了这么多错事,实在是天理不容、罪该万死,可是现在我真的已经悔改了,为了兰儿和孩子,我一定会改过自新的!」 戚允扬一听,接着道:「那好,既然你是真心悔改,那就自己去向官府投案吧!或许官府会看在你主动悔悟的分上,从轻量刑。」他可以勉强按捺住先将这家伙狠狠痛揍一顿再亲手揪送官府的想望,而这已经是他能够退让的极限了。 「什么?!」魏丞嗣诧异地怔住了。 「你必须去投案。」戚允扬又说了一次。「你得为自己的过错接受惩罚,然后再回到兰儿的身边。」 魏丞嗣的表情僵硬,神色不自在地说:「要是我娶了兰儿,那咱们都是自己人了,又何必这样?况且……要是……要是我死罪难逃……那……那……」 「那也是你该负起的责任。」戚允扬的语气严肃,明白显示出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不是想逃避责任,可是……你总得为兰儿和孩子着想……」 「我就是为了她着想,才要你这么做。」戚允扬说道:「倘若你是真心悔悟,是真心爱着兰儿,那么我相信兰儿会愿意等你的。若届时你必须以命抵命的话,放心,我也会帮你好好照顾兰儿母子一辈子的。」 「这……」魏丞嗣转头望向胡兰儿,央求道:「兰儿,你也帮我劝劝你义兄,我不想跟你分开呀!」 胡兰儿摇了摇头,说道:「一切就照义兄的话去做吧!」 她相信义兄绝对是为了她设想,所以尊重义兄的决定。 「什么?!你……你真忍心要我去投案?」 「我和孩子要的是一个能够勇于负责的依靠,倘若你是真心爱我、爱孩子,就去投案吧!」 她相信若他是真心悔过、真心爱她,就会愿意这么做。 魏丞嗣咬了咬牙,眼底闪过一丝凶光,并趁所有人还反应不及之际,一把将胡兰儿扯进怀里,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横架在她的颈子上! 「你?!」胡兰儿惊呼。 「哼,老子就是为了不要进官府才来的,想不到你们竟然还要我去投案?呸!那我还来做什么?」 「该死!你刚才说的全是谎言?!」戚允扬咬牙切齿地咒骂。 「哼!废话少说,想要你义妹活命的话,就给我一匹马、一大笔银子,等我顺利离开,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后,自然会放她离开,否则……别怪我无情!」魏丞嗣说着,手中的短刀威胁性十足地更逼近胡兰儿的咽喉。 丁茉茉见状,焦急万分,连忙嚷道:「快点放开她!她怀了你的孩子,你竟还想伤害她?」 「哼,她肚中的胎儿不过是计划中的一枚棋子罢了!」魏丞嗣不以为意地哼道,一点儿也没将自己的亲生骨肉放在心上。 如此冷血无情的态度,让胡兰儿伤透了心,对这个男人彻底绝望。 「你死心吧,义兄爱的根本就不是我,他不会给你马匹和银两的,你不如直接杀了我吧!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说什么?你这女人——」 「等等!」丁茉茉急嚷道:「你别伤害她,我愿意跟她交换,当你的人质。」 「茉茉?!」戚允扬焦吼一声,想不到她竟会这么说。 看出戚允扬的担心,魏丞嗣冷笑了声,立刻明白这女人在戚允扬心中的分量远超过胡兰儿。 「好主意,你给我过来!」他开口命令。 「茉茉——」 戚允扬想要阻止,丁茉茉却摇了摇头。 「兰儿的身子状况重要,不能有任何闪失呀!」她说完后,迈开步伐,缓缓往魏丞嗣走去。 胡兰儿眼看魏丞嗣的注意力都在戚允扬和丁茉茉身上,她牙一咬,忽然奋不顾身地使尽力气朝魏丞嗣撞去! 魏丞嗣没料到她会这么做,整个人被撞得踉跄了几步,差点倒地。 戚允扬眼看机不可失,立刻扑上前去,不仅夺走了魏丞嗣手中的刀子,还打了他一掌,让这家伙颓然倒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胡兰儿用力过猛,不仅咽喉被刀子划伤,娇小的身子还摔倒在地,腹部重重撞上了地面,痛得她立刻晕了过去。 丁茉茉的心一揪,焦急地吼道:「来人哪,快去请大夫!」 几名听见骚动、早已在大门口焦急张望的奴仆,立刻动了起来,有人去请大夫,有人前来搀扶胡兰儿。 丁茉茉对戚允扬说:「我会照顾兰儿的,你快将这个家伙送交官府吧!」 戚允扬点了点头,虽然担心义妹的情况,但这个该死的家伙更该立刻得到制裁,免得他又狡猾地想耍什么阴险花招了。 「兰儿就拜托你照顾了。」他立刻抓住已无力反抗的魏丞嗣离去。 戚允扬将魏丞嗣送交官府之后,立刻赶回了丁家,才一进门,就见丁茉茉刚送走了大夫。 大夫凝重的脸色和丁茉茉的愁容,让他的心蓦地一沈,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情况怎么样?」他担心地问。 丁茉茉望着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忧伤地说:「她腹中的胎儿……已经没有了……」 戚允扬沉痛地闭了闭眼,为义妹感到难过。 「那兰儿呢?她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很虚弱,虽然大夫说幸好没有危及性命,但是身子骨大伤,恐怕得经过长久的调养,才能够逐渐恢复了。」 戚允扬闻言,不由得长叹口气,而丁茉茉再也忍不住地掉下眼泪。 虽然那孩子的爹是可恶透顶的魏丞嗣,但腹中的胎儿何辜?那是一条珍贵的小生命呀! 见她掉泪,戚允扬心里不舍,伸手为她拭去泪水,而丁茉茉则忍不住投入他的怀中哭泣。 她真的很难过,原本希望一切能有个圆满的结果,想不到却…… 「别哭了,茉茉,眼泪擦一擦,咱们进去看兰儿吧!」 「嗯。」丁茉茉点点头,知道这时候胡兰儿最需要他们的陪伴与照料。 他们一块儿走进寝房,看见胡兰儿虽已苏醒,但脸色异常的苍白。 「兰儿……」戚允扬怜惜地轻唤。 胡兰儿语气虚弱却平静地说:「别为我难过……我想……这是上天的安排吧……这孩子不该来到这世上,所以老天将他给带走了……事实上,他若真的出世……只怕也是一辈子受苦……」 听着她的话,戚允扬和丁茉茉都不由得为她心疼,但胡兰儿的心情却很释然,就连她都意外自己的平静。 「我想……是我跟这孩子没有缘分……无妨的……真的,别为我难过……那我会过意不去的……」 胡兰儿勉强弯起嘴角,扬起一丝浅浅的微笑,因为身子太过虚弱,很快又昏睡过去。 看着她这个样子,丁茉茉的泪水又再度在眼眶中打转。戚允扬轻搂着她转身离开,让胡兰儿可以好好地休息。 一退出寝房,丁茉茉擦了擦眼泪,问道:「那个可恨的家伙,已经送交官府处置了吗?」 「嗯。」一想起刚才的情景,戚允扬就一脸正色地说:「茉茉,往后不许你再做任何涉险的事情了,知道吗?」 「可是,刚才那样的情况下,我实在不放心兰儿落入那人的手中……」 丁茉茉试着解释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但戚允扬可听不进去。 「不管怎么样,我自然会想办法解决的,往后别再涉险了,知道吗?」要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他绝不会原谅自己的。 从他严肃认真的神情,丁茉茉清楚地感觉到他对她的深情与在乎,那让她不再替自己辩驳,乖顺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让你担心的。」她开口允诺,并主动偎进他的怀里,轻轻一叹。「一切的麻烦与危难,真的都已经结束了吗?」 回想起这段日子,还真是一波三折,不过也因为这些波折,更坚定了他们彼此相爱的心意。 「都结束了,不会再有波折了。」戚允扬收拢手臂,紧拥着心爱的人儿。 「那真是太好了,往后我们一定要好好地珍惜彼此、珍惜在一起的每一日。」她有感而发地说道。 这世上实在有太多不可预期的事情了,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意外呢?他们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好好把握住每个相爱、相守的日子。 「那还用说?我一定会一辈子珍惜你、疼爱你的。」 在他深情的拥抱中,丁茉茉心中那股低迷悲伤的情绪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幸福的暖意。 她想,就算往后再有什么波折,她也不怕,因为她相信他们一定可以携手克服一切的! 尾声 三个月后,一个微风徐徐的下午,蒋杰宇又和他那几个狐群狗党聚在空地旁,一边啃着桃子,一边嚼舌根。 「那个女人哪,成了亲还像个男人一样,整天往马场跑,我看再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休掉了!」 「真的吗?」 「当然了!那种女人谁能忍受?那个姓戚的肯定只是为了报答她当初的救命之恩,再不然就是不玩白不玩,要是换成了我啊——」 蒋杰宇的话还没说完,一支箭忽然破空飞来,射中了他手中的桃子,喷出的桃子汁还溅到了他脸上。 他愕然瞪大了眼,还来不及反应,另一支箭又飞来,同样正中桃心,又溅了他一脸桃子汁。 不用猜,他也知道是什么人做的! 蒋杰宇转头一看,果然瞧见了戚允扬和丁茉茉。 「你们……你们简直……」 他还没有机会骂出口,戚允扬和丁茉茉就同时又搭弓放箭,两支利箭一块儿飞了过来。 蒋杰宇脸色大变,还来不及抛开手中的桃子,那两支箭矢又已射中目标,而那颗桃子简直已不成「桃形」,吓得他赶紧将桃子扔得老远。 丁茉茉见状轻嗤了声,这个没用的家伙,只会背着人说闲话,实际上比个姑娘家还没胆! 戚允扬上前,冷冷地说:「往后若是再让我听见你们说我娘子的任何闲话,下回我瞄准的可就不是你手中的果子了。」 他虽然没有言明不瞄准果子将改瞄准哪儿,但是那神情和语气都充满了浓浓的警告,让蒋杰宇吓得脸色发白。 他虽然心里很不服气,却又清楚自己的功夫不如人,深怕万一自己呛了回去,当场被教训得更惨,那岂不是更丢脸吗? 为了不让自己更狼狈不堪,蒋杰宇也只好摸摸鼻子和朋友们转身离开。 那些人离开之后,戚允扬望着丁茉茉,黑眸流露出无奈与怜惜。 「让你受委屈了。」 丁茉茉笑着摇头,说道:「这不关你的事呀!那几个人总爱说些无聊的闲话,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那是跟自个儿过不去。」 她的笑容灿烂,显然真的一点儿也不介意蒋杰宇那群人的闲言闲语,让戚允扬放心不少。 「咱们已巡视完马场,该去『啸云山庄』看看了吧?」 「嗯。」丁茉茉点了点头。「也有好几天没见到兰儿了呢!」 自从将魏丞嗣送交官府之后,胡兰儿留在丁家静养,而他们则在一个月之后拜堂成亲。 成亲后,顾虑到她不可能抛下她爹留下的马场,戚允扬索性就住在丁家,至于「啸云山庄」,他打算逐步交给义妹,毕竟那是义父一生的心血,交给义妹是再适合不过了。 半个月前,义妹的身子已恢复得差不多,便搬回了「啸云山庄」,而戚允扬也开始教导她如何做买卖,并派了好几名信得过的伙计从旁协助。 胡兰儿似乎对此感到极有兴趣,学得又快又好。 「兰儿好像振作起来了,真好。」丁茉茉由衷地说道。 自从与胡兰儿化解了心结之后,她真心将胡兰儿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几日不见,她也迫不及待想见到胡兰儿呢! 丁茉茉的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提议道:「不如咱们来比试,看看谁先抵达『啸云山庄』吧!」 前阵子,她特地挑了匹和「追月」同样拥有千里脚程的马儿给他当坐骑,因此若要认真地较量,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 「好啊,要是输的人……」戚允扬凑近她的耳边低语:「输的人,晚上得乖乖躺在床上任人摆布,你看如何?」 这番露骨挑逗的话,逗得丁茉茉俏脸烫红。 她脸红心跳,却故意昂着下巴,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是你输了可不许反悔!」 戚允扬闻言不禁朗声大笑,心里暗暗考虑要不要刻意输给她,好让她可以对他为所欲为,毕竟……那还挺让人期待的。 「一言为定,开始吧!」戚允扬笑道。 他们两人互望一眼,极有默契地同时出发。 暖暖的日阳下,两匹骏马时有先后,一时还不知道谁会胜出,但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将有个旖旎销魂的夜晚,就像过去和将来的每一个晚上一样…… 后记 朱映徽 采花系列满一千号了,这真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 想当初,我的第一本作品就是在采花系列出版的呢!虽然后来跑去摘「橘子」了,但偶尔也是会忍不住溜回来这边凑凑热闹,呵呵! 当这本稿子进行到将近尾声的同时,台湾正逢罕见的——南修、康柏斯、莱罗克三个台风夹击包围的情况,我的心情也跟着七上八下的,因为早在一个多月前,我就预定好了香港假期,而今出发日期在即,教我怎不忐忑难安? 好在,康柏斯台风很快就跟台湾说bye-bye,而南修台风没多久也减弱了,但是剩下来的莱罗克台风才是我的心头大患啊! 以莱罗克台风的行进时间和路径来看,当它经过台湾海峡的同时,正好是我预定要从台湾飞往香港的时候,那不就是正好卡在我飞行路径的中央吗?这实在是太「囧」了啊! 于是,出发的前两日,我密切注意着桃园机场的班机异动情况,而中央气象局的网站也是我的关切重点,虽说预定的套装行程若遇航空公司停飞,是可以全额退费的(包含饭店费用),可是这样未免太扫兴了,毕竟都已经期待了这么久,实在不希望有什么变动啊! 所幸,老天还是挺眷顾我的,不仅出发的班机准时起飞,当我们抵达香港时,当地还多云无雨,正是适合游玩的好天气呀! 开开心心地玩了一趟回来之后,有种蓄满电力的感觉,接下来将会继续更努力地工作,然后才能再开心地出国玩,嘻嘻!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