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解千愁》 第1章 一拳解千愁  作者:陈隐  文案:  日更  cp:机智毒舌洁癖攻(江燃)x黏黏糊糊小狼狗受(窦天骁)  竹马文,强强,暗恋向,校园部分不多。  -  正常版文案:小时候的快乐总是很简单,一颗糖果,一杯饮料,一集动画,一只小狗,似乎就拥有了整个天下。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快乐变得有些复杂,糖果有了优劣之分,玻璃瓶装的汽水也不再是主流饮料,爱看的动画不再循环播放,欢脱的小狗也总是懒懒地晒着太阳。  ——万幸的是,乌飞兔走,白云苍狗,你仍站在我身侧。  -  二逼版文案:我看上了跟我一起长大的那个兄dei!  看起来是小白兔的,其实都是小狼崽  -  微博:陈隐欲醉在山林第1章 楔子  曾以为走不出的日子,现在都回不去了 —— 村上春树  “又要下雨了。”坐在黑色轿车后座的便衣民警望着窗外愈发阴沉的天色,略表不满地轻啧一声。  驾驶座上的男人叼着香烟没吭声,看了一眼手上的手表,将车窗放下一条三指宽的细缝。  夏日的余热还未消散,闷热潮湿的空气似乎拼了命地想要挤进这个逼仄的空间里。  头顶被一层层乌云笼罩,黑压压的一片,一直向北面延伸,一眼望不到头。  白日里太阳光嚣张的气焰这会被灰暗的云层遮挡得再也透不出一点儿光亮,令整个镇子都显得死气沉沉。  分明才四点多而已,天色却暗得像是入了夜。  驾驶座上的男人抽完了香烟,将烟屁股随手扔进了手边一个快要见底的八宝粥罐子里,扭过头看向后座的,“你确定他会过来?”  “确定确定确定!”同样坐在后座的一个胖子疯狂点头,“王警官我非常的确定,广茂他儿子今年才上大班,得有人接送,每天下午四点,这会应该差不多了。”  驾驶座上的警官没再说话,眼神就像是老鹰一样直勾勾地盯着校门口,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物。  这会已经过了幼儿园的放学高峰,大批的家长都牵上了自家孩子的小手,要是窦广茂要接孩子,应该早就到了。  据几个证人提供的资料显示,这个窦广茂身高一米八七,身材魁梧,健硕,又是光头,应该很好辨认,可他们在这儿蹲了半个多钟头,也没见到有这样人出现,更何况后边还有个窦广茂的同伙帮着认人,应该不至于错过。  难道是躲起来不准备接小孩儿了?  “警官同志,如果一会逮到广茂,能别说是我说的吗?我怕他动手打我,另外将来出去了,我也,我也怕他……”胖子说。  “放心吧,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们心里有数。”坐在他身旁的警官说。  “那我告诉了你们这么多事情,算不算是立了功?我的儿子还在上小学呢,我媳妇儿眼睛又看不见,家里不能没有我啊……”  “现在知道后悔了?打人的时候在干嘛呢!”  “我没有……”  “给你判刑的人不是我们,你跟我们说也没有用。”  “那你这什么意思啊?我不会是要被判刑吧?”胖子一瞟见驾驶座上那位民警的眼神,分贝就立刻弱了下去。  “刑期是等公诉以后法院宣判的,跟我们没有关系,不过你的坦白可以让法官适当的给你减刑,如果有不服的也可以申请二审。”戴警官有些不耐烦地给这个文盲加法盲解释。  胖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继续为自己争辩求情,“我都说了,我们真不是去杀人,就是给那怂包提个醒,让他早点还钱,谁知道他吸了毒……”  “闭嘴!”驾驶座上的王警官忽然间神色一凛,指着校门外小卖铺边上的一个贼头贼脑的光头说,“是不是那小子!”  胖子被他极具威慑力的语调惊得耸了耸肩,眯缝起眼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几秒后才激动地嚎了一嗓子,“是他是他,就是他!”  王警官早已观察好了附近的地形,向同事使了个眼色,两位民警分别从两侧下车,不动声色地向窦广茂身后靠近,想要直接将人堵进小卖铺旁边的死胡同里。  不料窦广茂这人异常警觉,在两人下车之后就立刻加快了步伐。  王警官暗道不妙,这会学校门口还有稀稀拉拉的一些家长和幼儿园小朋友经过,这个窦广茂又是个品行恶劣的地痞,这么贸然地冲过去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眼看着和窦广茂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到了五六米左右,戴警官的心脏咚咚狂跳。  他就像是一只蹲守在耗子洞口已久的猫咪,迫不及待地想要发动攻击——最好还能赶在暴雨来临之前。  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神经,准备伺机而动,将人直接擒倒在地。  一阵萧瑟的秋风同时掠过三人的耳际,又卷起了地上的一个半透明马夹袋,戴警官一个没注意,愣是一脚踩了上去。  窦广茂的眉心一蹙,紧握双拳,拔腿就跑,那速度就犹如一道离弓的利箭,一连推开两个堵在他面前的路人。  “站住!”  “别跑!”  民警们粗暴的命令和路人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完全交织融合在了一起,奏响了一道急促而又激昂的乐曲,令这条死气沉沉的街道瞬间沸腾了起来,路过的行人无一例外,都以呆头鹅一样的形态伸长了脖颈驻足围观,又不敢凑得太近。  窦广茂猛地推开了一辆停在路边上的红薯车,烤熟了的红薯和炭火霎时滚了一地,两位民警没来得及躲过,压烂了好几个,橙红色的烂番薯以诡异的形态粘附在了水泥地面上。  推着摊车的老大娘被吓得惊叫一声,也顾不上心疼,对着始作俑者破口大骂,“我日.你个龟孙子!你不要命了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弯腰捡起了地上一个半生不熟大番薯,扬手就朝窦广茂的背后砸去。  老大娘扔出去的那个大番薯个头能有半张人脸那么大,刚推进炭炉里没多久,还是硬邦邦的状态,这个大番薯在空中划出了一道迅疾而又漂亮的抛物线,精准无误地砸在了窦广茂的后脑勺上。  窦广茂被砸得浑身一僵,猛地一个踉跄,眼前发黑,但还是不要命了地拔腿跑,仿佛在追他的是两头要吃人的雄狮。  小卖铺里的大叔闻声而动,走到门口探头探脑,在发现马路对面也有不少人在围观,裂开了一嘴的黑牙问道:“啥情况啊这是?打架啊?”  “不知道啊,就看见两男的忽然冲过去了。”隔壁文具店的阿姨也伸长了脖子往外探看,要不是因为店里还有几个孩子在挑文具,她能直接冲到马路上去凑热闹。  “嘿!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小卖铺大叔喜闻乐见地跑了出去。  *  幼儿园的小教室灯光明亮,坐在角落里的小男孩还在专心致志地玩彩色雪花片,一会拼成漂亮的手串挂在手腕上,一会搭成小房子竖在桌子上。  在他的周围仿佛有一层看不见摸不到的透明屏障,替他隔绝了一切的喧闹与忧愁。  他只顾着摆弄手中的雪花片,浑然不觉教室的其他小孩儿已经走光了。  讲台后边的幼教老师叠好了一堆装饰教室用的小纸鹤之后抬头看了一眼男孩儿,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  开学到现在,几乎每天都是他最后一个留在教室。  她放下纸鹤走了过去,温柔道:“窦天骁,今天是谁来接你放学呀?”  窦天骁儿愣了愣,放下了手里的雪花片,“我爸爸。”  老师看了一眼窗外阴沉沉的天色,“不如老师先送你回去吧,路上如果看到你爸爸的话你再跟着他回家好不好?”  屁大点儿的孩子自然是不会反驳老师的话,他依依不舍地收好桌上的雪花片之后,放回了原位。  幼教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了雨伞和钥匙,锁好教室门之后,空出一只右手牵起了窦天骁儿软乎乎的小爪子。  头顶上方的天空就仿佛是被人泼上了深色的墨汁,黑沉沉的一大片。被黑色晕染了的云层不断向四周扩散蔓延,诡谲而又阴森,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  这是暴雨来临前的征兆。  老师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  “放开我!我又没有犯事儿!你们凭什么抓我!”窦广茂瞪圆了眼睛,以一个诡异在姿态扭过头,怒吼一声。  此时此刻,他被人按倒在地,双手反扣在腰间,大腿根也被人用膝盖骨紧紧地抵住,动弹不得,右侧脸颊在粗砺的水泥地上不断刮蹭着,留下一层灰扑扑的尘土和两道血痕。  天边一道白光骤然劈下,将翻涌的云层一分为二,顷刻间照亮了这片昏昏欲睡的大地,几乎是在同一秒内,震耳欲聋的雷声在众人耳畔炸响。  “轰隆隆!——”  站在校门口的窦天骁被吓了一大跳,转身扑进了老师的怀里,老师也反射般地捂住了他的耳朵,“不怕不怕。”  就在不远处,王警官的声如洪钟,“没犯事儿!没犯事儿你跑什么跑!”  戴警官掏出手铐将人的双手反铐在背后,“还敢用刀子!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划拉的那一刀就够你坐好几年牢的吗!”  窦广茂怒目圆睁,喘着粗气,像是一条发了狂的野狗,想要撕咬,想要报复,可惜野狗的腿断了,没办法做出任何反抗。  王警官一口咬住衬衣的肩膀处,右手用力一扯,撕下衬衣的一只袖子,缠住了自己鲜血直流的左臂,脸色阴沉地盯着地上的人。  “起来!”戴隶拎着窦广茂的衣领用力一提,将人从平地拽起,转身时看了看组长的手臂,关切道,“胳膊没事儿吧?”  “没事,”王警官小声地应了一下,看向窦广茂,嘴角挂上了轻蔑的笑容,“押回去。”  窦天骁和所有人一样,用好奇又胆怯的目光紧盯着趴在地上的那个光头。  在光头被人囫囵拎起来的时候,他愣了一秒,以令人猝不及防的方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爸爸!——”他松开了老师的手指,飞一般地冲过马路朝爸爸扑去,老师连忙跟了上去。  窦广茂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幕能让儿子亲眼看到,神情立刻慌乱了起来,有那么一刹那的不知所措,想要抱一下儿子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被反铐在身后,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低头看着他那张涕泗横流的小圆脸,任由他把鼻涕眼泪蹭在了自己的裤腿上。  “别哭了,兔崽子。”他无奈地皱了皱眉。  戴隶拉开侧门,在窦广茂的背后推了一下,“上车!”  “你们要干什么!”窦天骁用自认为最凶狠的目光仇视着押着他爸爸的两个大男人,可惜鼻涕都快挂到嘴里了。  幼教老师显然已经认出了这两位的身份,忙不迭地替小孩儿道歉,“不好意思警察同志,这是他的儿子,请问这是什么情况?”  “他现在涉嫌一起故意杀人案,我们要带他回局里审问调查。”戴隶解释道。  “我没杀人!我没杀人!”窦广茂扭头吼道。  戴隶扣着他的后颈用力向下一压,推进了后座。  王警官掏出证件,蹲**与窦天骁平视,“小朋友,我们是警察,现在要借你的爸爸帮我们一个忙,好不好?”  窦天骁原本戒备的目光几乎在刹那间转换成了崇拜,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3章 第3章 给钱  窦天骁怀抱酱油瓶,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位比他高了半个头的英雄。  他的脑袋瓜子十分艰难地组织了好几次语言想要上前道声谢,但双腿却不争气地僵在原地。  在学校装聋作哑一年多,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动跟陌生人攀谈的勇气。  英雄付完账以后叼着还未拆封的甜筒,连拆了两包干脆面,把卡片掏出来看了一眼,失落地一皱眉,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窦天骁一看这动作就知道他也在收集卡片。  最近班里很流行收集这个卡片,规则上说集满1-33号卡片能兑换一箱干脆面,集满1-66号奖励零食大礼包一份,集满1-99号的奖励是一台自行车。  窦天骁和叶晞最近也在互换卡片,还差20多张就能兑换一箱干脆面了。  窦天骁趁着英雄没注意,掀开盖子捞出了最上面的两张卡片扫了一眼,惊喜地发现其中一张居然是他没有的。  他瞄了一眼超市里忙碌的扫地阿姨,若无其事地将卡片揣进兜里,一扭脸,对上了英雄的视线,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英雄神色淡漠,仿佛在看一件奇怪的事物。  窦天骁的脑袋再次笨拙地运转,很想要问一句“你是不是不要了”或是“你还要吗”再或者是“你要的话我还给你”……  但还没等他问出口,英雄就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出。  窦天骁攥着兜里的卡片有些不知所措,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为自己的笨拙而深感惆怅。  他郁郁寡欢地迈开步伐走出超市,从天而降一道熟悉又温柔的嗓音令他怔了怔。  “哎?窦天骁?”  窦天骁抬头一看,万分惊喜地咧开了嘴巴,“江老师!”  江老师是窦天骁的幼儿园老师,从小班一直带到大班,窦天骁对江老师的印象特别好,因为她不仅长得漂亮声音好听,人还特别温柔。  班上的同学在私下里都说想做江老师的孩子,窦天骁自然也不例外。  有次在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跟老妈闹了别扭,脱口而出一句,“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妈妈,我要做江老师的孩子”,换来了老妈的一顿冷嘲热讽,“你去啊,你去给人家当儿子啊,你要当人儿子人家还不要你呢!”  把窦天骁打击得再也不敢提这茬了。  不过每每看到江老师,还是会不由得感到亲切和温暖。  江老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小不点儿,发现他的个子拔高了许多,就是身子骨还是跟以前一样,瘦巴巴的没长肉,裤子上脏兮兮的,像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  “你这是摔沟里去了啊?身上这么脏。”江老师蹲**想要帮他拍掉中裤上的泥土,意外地发现他的膝盖磕破了皮,冒出了点血珠子,看起来是还没来得及处理,伤口上还沾着灰尘。  “腿上怎么受伤了啊?”  窦天骁低头瞅了瞅膝盖上的伤口,这才想起刚才在来的路上双膝跪地摔了一跤,当时只顾着护住手里的酱油瓶,也没留意腿上的伤势,难怪从刚才到现在,膝盖那块一直隐隐作痛。  “江燃,”江老师扭头对着男生喊了一声,“快回去帮妈把小药箱拎过来。”  窦天骁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惊诧地张了张嘴巴。  英雄他是江老师的儿子!  窦天骁的眼睛瞬间瞪得跟玻璃珠似的。  江燃看了一眼窦天骁的膝盖,把刚拆出来的甜筒和干脆面递给老妈,“那你帮我拿一下。”  江晴接过东西,本能地开启教育模式,“又买这些没营养的东西,吃完又不肯吃晚饭。”  “我不吃,我现在就缺一张狮鹫卡了,集完我就不买了!”江燃说罢拔腿就往家里跑。  “你不吃买来干嘛?祭祖啊?”江晴一听见集卡两字儿就头疼,她忍不住要开嗓,想起旁边还有个小不点就硬是憋了回去。  午后炙热的光线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江晴把窦天骁拉到一旁的树荫底下,而后者的视线则一直停留在了江晴的手上。  甜筒上面融化了的巧克力和奶油顺着外壳缓缓下滑,一大滴奶油从老师修长的指缝间滴落在地。  窦天骁有些心疼地吞了吞口水,他还从来都没吃过这个牌子的甜筒,因为它的价格贵得离谱,他还记得有次老妈在问过价格之后直接就嚎了一句,“噢哟,金子炼的啊,这么贵!”随后就给他买了五毛一支的盐水棒冰。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再不吃掉上面的一层巧克力都快化完了……  窦天骁抿了抿嘴唇。  江晴从包里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又抽出一张裹在甜筒外边,余光里很明显地接收到了两道赤裸裸的,颇为可爱的目光。  她抬眸一看,窦天骁迅速别过脸去装看风景。  过了一会,窦天骁又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她手上的巧克力甜筒,在发现江老师正在看自己的时候,尴尬又匆忙地扭过脸去,喉咙控制不住地吞咽着。  江晴忍俊不禁,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小豆子,甜筒吃不吃啊?”  窦天骁那只脏兮兮的小手抓了抓下巴,斟酌片刻,摇了摇头,虽然他的口水都快能浇花,但理智告诉他这是别人的东西,吃掉了大哥哥肯定会不高兴的。  “不吃都化了,”江晴把甜筒塞到他的手里,“吃吧,等江燃回来了我再给他买一支就是了。”  理由和后路都给找好了,窦天骁那不值一提的理智立马就被抛之脑后,满心欢喜地舔了舔甜筒的边缘。  巧克力和奶油的香甜滋味在口中一点一点地弥漫开来,窦天骁心疼地舔掉了快要滴落的奶油,这支甜筒外面的那层壳子并不像普通甜筒那么软烂,嚼起来脆脆的,还有股微妙的蛋香。  头一次吃到“天价”甜筒的窦天骁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做“笑得比阳光还要明媚“。  盐水冰棍的味道果然是无法和奶油巧克力的滋味相匹敌,小小地咬了两口之后,他的心尖都快要乐开花了。  不出两分钟,江燃提着一个铝制小药箱从不远处的巷子里飞奔出来。  窦天骁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了嘴,虽说江老师说了一会给江燃重新买一个,但这样的保证他在家里听过很多次,多半都是不了了之,一会要是不给江燃买新的,自己这支是要还回去么?  他用依依不舍地眼神看了一眼手上的甜筒,又看了看江燃。  “甜筒都快化了,我就给这个小弟弟吃了,一会你自己再买一支吧。”江老师看出了窦天骁的担忧,率先开口。  江燃的目光投射到了窦天骁的手上。  窦天骁像是个做错事了的小孩,舔了舔嘴唇,怯怯地垂下脑袋,不敢看他。  “哦,”江燃摊了摊手,“给钱。”  窦天骁的心脏猛跳了一下,以为是要他给钱,抬起头的时候看见江妈妈从裤兜里掏出了五毛零钱,“哎,就五毛了,你买个别的吧。”  窦天骁看见江燃扁了扁嘴,拐进了超市。  江晴取出镊子和酒精棉给窦天骁的伤口消了消毒,收好瓶子的同时,江燃叼着根盐水冰棍走出了超市。  大概是因为这位英雄的仗义相助,又因为这位英雄是江老师的儿子,窦天骁那颗被大门夹坏了的脑子瞬间一热,毅然决然地将手上啃了一半的甜筒朝江燃递了过去。  窦天骁之所以会做出这么个举动是因为在家跟叶晞“分赃不均”的情况下,经常一起合吃一样东西,有时候是啃剩的半个馒头,有时候是半颗巧克力,同吃一根冰棍也是常事,然而他忘记了眼前这位可不是家里那位什么都不嫌弃的小表哥。  江燃先是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接着他的脸色从错愕的尴尬转变成了赤裸.裸裸的嫌弃,毫不客气地嚷嚷道:“哎哟喂,那两行鼻涕都快挂到嘴里了,能先擦擦么。”  窦天骁微张着嘴巴,茫然无措地吸了吸鼻涕,感觉两颊有些微微发烫。  “你还笑人家,你小时候也这样。”江晴笑着抽出了纸巾,就在这时,窦天骁习惯性地探出舌尖想要舔舔嘴唇。  “啊!”江燃惊恐万状地抬手喝止,“别别别舔啊你脏不脏!”  窦天骁顿时僵直脊背动都不敢动了,任由江老师在一旁替他擦掉了唇边的鼻涕和巧克力酱。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平常舅妈老在耳根念叨“脏不脏啊”“你怎么又摔了个屁股蹲”之类的话语,他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但只要和江燃黑漆漆的眼眸一对上就莫名的感觉一阵羞耻。  那时候“洁癖”这词儿还没开始流行,窦天骁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太干净了,皮肤又嫩又白,眼睛清亮明澈,头型也是出类拔萃的好看,总之跟班上那些锅盖头和小圆寸都不一样,是介于锅盖和寸头之间的长度,很随意地支棱着,以当时的审美来说,这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三好学生的光芒的小孩就是帅哥。  然而,窦天骁从帅哥的脸上读到了一丝嫌弃。  不过同样都是不给好脸,窦天骁觉得江燃的这种淡淡的眼神跟班上同学的那种蔑视冷漠又不太一样。  后来上初中了,他才知道有句俗语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  真是丢脸啊……  窦天骁那颗放荡不羁的小心脏第一次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如果上天还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他想要做个干净的小孩。  手里的冰淇淋迅速融化,江燃在看到窦天骁手背上的奶油之后迅速抽出最后一张纸巾递了过去,并且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命令,“快点吃掉!”  窦天骁一听这话,再也顾不上细细品味,风卷残云般地啃完了上面的奶油将甜筒壳子囫囵塞进了嘴里,牙齿都冻得酸疼僵硬,好半天都没能开口说话。  跟江老师他们挥手告别之后,窦天骁从手中的塑料袋里掏出了自己刚买的那包干脆面,卡片是66号,一张他没有抽到过的新卡,上面的人物统共就两个字儿他两字儿都不认识。  艰难地念完上面的拼音后,他的脑袋瓜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立刻扭头搜索那两道熟悉的背影。  “诶——”  事实证明,但凡在大马路上嚷嚷的,不管是喊“杀人犯”还是“诶”,回头率基本上都是百分百。  江燃不明所以地望着那个从马路另一头飞奔向自己的小脏鬼,眼看着快要扑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戒备地后退了两步。  “狮鹫!——”窦天骁气喘吁吁地扬起手中还没拆封的卡片,“我的是狮鹫!”  江燃的眉梢不由得向上一挑,定睛看了好几秒才确认真的是66号的狮鹫卡,这张卡片全班那么多人集了快两个学期都没能抽到,没想到厂家还真的放了。  “你要吗?”窦天骁大大方方地把卡片塞到了江燃的手心里,“送给你!”  江燃捏着卡片,愣愣地“噢”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窦天骁和他们挥手道别。  许多年以后,每当窦天骁回想起和江燃相遇的这一天,都会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什么鬼东西给附了身,以及,那张闪闪发亮的狮鹫卡片大概是蹭光了他这辈子所有的好运气。第4章 我妈知道我尿裤子一定会打死我的  受到了江同学的影响,窦天骁一回面馆,就将餐桌上给客人用的卷筒纸巾抽出一大半来叠好放进了裤兜里,准备随时拿出来擤鼻涕擦擦嘴,做个爱干净的小孩儿,不料当晚外公就把他的衣服洗了晾了,窦天骁也就忘了要改头换面这件事情。  当他再次换上那条裤子的时候,里头的纸巾已经变成了一块硬邦邦的石块——爱干净计划无疾而终。  周一清晨四点多,外公第一个起床,用隔天晚上吃剩下来的米饭熬上稀饭粥,再煎上几个荷包蛋,开始洗洗弄弄做家务。  那时候溪镇的乡下人家,屋后都有一个园子,窦天骁的外公家后头种了不少果树和菜苗,一般家里的蔬菜都是从后院直接摘点煮着吃,多了还能拉去镇上菜市场外边摆摊卖。  外公一个人要负责给园子的果树蔬菜浇水施肥喷农药,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屋把熬好的稀粥拿出来放凉,等两个小猴崽子起床就能吃上温温的粥。  不过这些事儿也是窦天骁长大之后才开始在意的。  “又是煎鸡蛋啊……”叶晞下楼看到桌上的早餐就没了食欲,三百六十五天,起码有三百六十天是吃鸡蛋。  窦天骁倒是不挑食,囫囵地扒拉着稀粥,含糊道:“那你想吃什么?”  “吐司啊,上回我们班上同学带班里去吃的,里头有一层厚厚的奶油。” 第5章 窦天骁的白日梦刚开了个头便被江燃冷飕飕的声音无情地打断了。  江燃上楼后搬了个椅子从衣柜的最上层找了条他穿不下了的睡衣睡裤,米白色底,胸口和裤腿上都印着哆啦a梦的图案。  这曾经是他最喜欢的一套睡衣,所以保存得很好。  “喏,拿着吧。”江燃不情不愿地递了过去。  窦天骁双手接过,不自觉地捧到鼻尖嗅了嗅,依稀闻到了一点樟脑丸的味道。  江燃把窦天骁领到了隔壁浴室,便回屋写作业去了。  过了一会,身后响起了很微弱的敲门声,他一扭头,只见窦天骁怯怯地躲在门后,歪着脑袋扒着门缝,只露出一对黑漆漆的小眼珠子。  “干嘛啊!吓我一跳。”江燃放下了铅笔转过身去。  窦天骁迟疑了两秒,弱弱地抠了抠门把手,“我不会开热水。”  “你是不是猪精变的啊!”江燃简直无奈了,只得站起身,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心底暗暗抱怨老妈总是给他找点儿麻烦事儿回来。  窦天骁没料到江燃会忽然起身,不由得向后一躲,扭扭捏捏地夹紧了大腿。  江燃低头一看,差点儿呛出口水,“你水没放呢脱什么裤子啊!”  “我难受嘛。”窦天骁像是遭受了莫大的屈辱,绝望地叹了口气。  二年级了还尿裤子这件事儿江燃替他记了一辈子,以至于长大之后,每每想到那几个五颜六色杂毛怪,窦天骁都想掐住他们的脖子让他们好好死一死。  “红色的这边是热水,蓝色的是冷水……”江燃交代完一通之后扫了一眼边上的小裸.男,大发慈悲地拧开了水龙头,“算了还是我来吧。”  当然,当时的江燃还不懂什么同情可怜,帮助弱小,大发慈悲纯粹是因为这小东西看起来就呆头呆脑的,回头放水把浴室淹了老妈又得把责任都赖到他头上。  而窦天骁头一回享受到酒店贵宾级待遇,心里美得冒泡泡,觉得江燃简直是佛祖转世,头顶上都冒着一层金光,生来就是为了普度众生,替他解决所有的麻烦。  在试过水温之后,江燃大手一挥,颇有一种赶鸭子下水的架势,“进去吧。”  “噢。”窦天骁光着屁股爬进了浴缸里,好奇地戳了戳边上的橡皮小鸭子,小鸭子“嘎吱嘎吱”叫了两声,他觉得有趣,就又嘿嘿嘿地戳了两下。  “好玩吧,”江燃把橡皮小鸭子扔进了水里,“让它陪你洗澡吧。”  江燃家的浴缸很大,平躺在里头都能没过他的脑袋,窦天骁怕死,只敢坐在里边。  橡皮小黄鸭漂浮在清澈的水面上,窦天骁手贱地往下一戳,小鸭子居然又神奇地浮上水面,他试了好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好奇道:“为什么它能自己飘上来?”  这个问题当年江燃也问过老爸,他还记得老爸的回答是,“因为水有浮力。”  “那为什么我飘不起来?”窦天骁追问道。  江燃想了想,斩钉截铁地回答:“因为你太重了。”  “噢——”窦天骁恍然大悟。  江燃望着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口,冒出了疑问:“你身上的伤都是哪来的啊?”  窦天骁扭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后背,要是江燃不提他倒也没什么感觉了。  伤口都是在学校里弄的,有时候班上同学看他不顺眼就抬腿绊他一跤,刚开始他还会向班主任揭发,但后来发现告诉老师不仅没能改变什么反而还变本加厉,他就也懒得去诉苦了。  最严重的是上星期下楼时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直接从二楼滚下了一楼,后背和腿上的淤青都是摔下楼梯时磕出来的。  因为这事儿老师在班上发了一次火,但班里没有任何人承认,便也不了了之了。  孩子们心中最尊敬的,代表了公正和仁爱的老师都无法阻碍伤害的发生,窦天骁很失望。  他不认为有人能够替他摆平一切,改变同学们对他的看法,所以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着来自周遭的恶意,尽可能地蜷缩进角落当个透明人。  “那你知道是谁推你的吗?”江燃挤了点洗发水搓了搓,抹在窦天骁的脑门上。  白色的泡泡水顺着额头一路挂了下去,流到了他的眼睛里,窦天骁眯缝着眼睛揉了两下,小声嘟囔,“我不知道,我回头的时候他们都在笑。”  “几个人?”江燃问。  “很多人。”窦天骁报了一连串的人名,终于艰难地睁开了酸涩的眼睛。  “他们为什么要推你?”江燃有些好奇。  窦天骁望着江燃,迟疑片刻,沉默了。  如果说出来,江燃会不会也像别的同学一样讨厌他呢?  他垂下脑袋,抠着自己膝盖上一块深色的血痂,想要装作没听见,掠过这个话题。  不料江燃竟然坚持不懈地追问,甚至还替他搓了搓脑袋,“怎么不说话了?他们为什么要推你啊?”  江燃手上的力度不轻不重,堪称温柔。  窦天骁难得感受到了来自同龄人的温情,抬起双眸,像讲故事一样,将自己和小胖子王佳楠之间的恩恩怨怨断断续续地梳理了一遍。  站在门口的江晴看到聊得正欢的两个孩子,笑了笑,悄悄地把门带上了。  或许是因为发生了超市的那件事情,江燃对窦天骁口中那个小胖子的印象很不好,所以即便是窦天骁的故事七零八落,杂乱无章,他也还是选择了相信。  窦天骁跟人缺乏沟通,组织语言的能力非常有限,但是神情坦然诚恳,黑亮的眼珠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毫无攻击力的小奶狗,还是没有血统毛色杂乱的小土狗,看着有点儿可怜。  江燃提了口气,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把“要是他们再欺负你你可以来找我”这句话给吞回了肚子里。  他的良心和善意非常有限,理智在告诉他这家伙背景复杂问题不断,要是缠上了自己那绝对是个**烦。  江燃是标准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型人才,那天在超市要不是因为窦天骁和小胖子的事情耽误他结账时间他也懒得多管闲事。  不过,他的理性最终还是没能战胜感性,因为就在他甩甩胳膊站起身的那一刻,窦天骁眨巴了一下那对漆黑明亮的眸子,轻轻地叫了一声,“哥哥。”  江燃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吱声。  “你真好啊……”窦天骁趴在浴缸的边缘笑了起来,他现在正处于换牙期,门牙边上黑洞洞的漏着风,脑门上还顶着一坨泡沫,看起来傻里傻气。  但就是这种天真的傻劲令江燃胸口一热,心中那堵为了防御而筑起的高墙轰然倒塌,随即,一颗名叫“保护欲”的小种子,在分崩离析的土地里霍然发芽,冒出了一片窄小的,绿绿的小叶子。  江晴把窦天骁的裤子泡在水里洗干净之后晾了起来。  两个孩子关在房间里写作业,准确的说是江燃写作业,窦天骁观察蚕宝宝……以及江燃。  在江燃的课桌上,他看见了一叠用橡皮筋捆在一起的卡片,自己的那张狮鹫卡就在最上面。  “你集齐多少了啊?”他指了指卡片问。  “99张啊。”江燃托着腮帮子想题。  “哇!”窦天骁惊诧地瞪圆了眼睛,“那你不是可以去换自行车了?”  江燃颇为淡定道:“哦,我就是集着玩玩。”  窦天骁此刻的崇敬之情已经到达了一个巅峰,他觉得世界上应该不会有比江燃更强的人存在了。  他实在无法领悟到一个集卡99张只为玩玩的人的高尚精神世界,所以只能痴痴地仰望着这个神一般的存在。  “你呼吸能不能轻点儿,喘个气儿都跟过年放炮仗似的吵死了,没看见我这儿正算题目呢么。”江燃手上转着笔,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  其实就是因为奥数题太难,横竖算不出,看谁都不爽。  窦天骁没什么脑子,还真就屏住了呼吸,最后憋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满脸通红地戳了戳江燃的手背,木讷地询问:“哥哥,你算好了吗?我快憋死了。”  江燃噗嗤一下,靠在了椅背上,仰着脑袋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窦天骁这才偷摸着呼了口气,然后在不经意间发现,江燃笑起来的时候唇角左边有一个深深的酒窝,这个小酒窝给那张冷淡锐利的俊脸上添上了几分柔和的味道。  那时候的他还不懂什么叫做一笑倾城,只觉得这个笑容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最帅气的。  窦天骁临走的时候,江妈妈反复交代,在学校遇到了不会的题目可以上楼找哥哥,遇到同学欺负也可以上楼喊哥哥,总之就是甭管遇到什么事儿都别急着哭,能找哥哥就上楼找哥哥。  所以之后的一段时间,一点儿也不出江燃的所料,窦天骁就跟个二百五似的,成天缠着自己,刚开始是在校门口打个招呼,接着在操场上,食堂里,男厕所,都能接收到火辣辣的视线,最后甚至连课间时间都能在走廊里撞到那个二百五。  “你杵这儿迎宾呢啊!”江燃揉了揉刚和窦天骁的额头发生激烈碰撞的下巴。  “我就是路过。”窦天骁搓了搓额头。  “你一楼我三楼,男厕所在二楼你们老师办公室也在一楼你路哪门子的过啊!”江燃简直无语了,班上的几个男同学拉着他一起下楼跳长绳,江燃应了一声,催促道:“赶紧下楼写作业去!别搁这儿挡道。”  “我不会写。”窦天骁从兜里抠出两粒已经被体温捂化的巧克力递向江燃——这是上周五一个来家里做客的阿姨给的,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双休,能存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  江燃的同学刚巧路过,挤眉弄眼地调笑道:“哟!你小媳妇儿又给你送什么宝贝来啦。”  边上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同学也跟着起哄架秧子,整个走廊闹哄哄的都把班主任给招来了。  班主任站在办公室门口一声令下,众人这才如鸟兽散,留下了窦天骁和江燃面面相觑。  窦天骁的身材瘦小,五官跟他妈一样,走精致路线,双眼皮,高鼻梁,还留着蘑菇头一样的短发,搓搓干净说是姑娘也有人相信,但江同学当时走的可是中二路线,哪能忍受别人赐给他这么一个“小媳妇儿”。  简直这太丢脸了!  于是乎,他就拎起了窦天骁的衣领,像是提着一件泡了水的厚毛衣,生生地把人给拎下了楼,并且郑重严肃地指着他的鼻子放出狠话:“以后不准再上来找我了!听见没有!否则我削了你的脑袋!”  窦天骁也是一个执着的人,把巧克力往江燃的手里一塞,扭头走了。  江燃望着窦天骁消瘦的背影,捏了捏手里那两颗半融化的巧克力,终于还是大发慈悲地甩下一句,“烦死了,不会写的先空着,等我空了再教你!”  窦天骁扭过头,像是什么奸计得逞了似的,嘿嘿一笑。第6章 你尿得好远哦,我就不行…  江燃的家就在面馆附近,走过去也就三四分钟,又因为江燃的妈妈是幼儿园老师,所以舅舅舅妈就很放心地把窦天骁“托付”给了江燃照顾。  但与其说是照顾,倒不如说是窦天骁一个人屁颠屁颠地巴结讨好。  因为他发现只要跟江燃走在一起,班上的同学都会向他投来一种不可置信乃至羡慕的目光。  江燃是四年级的,也就是他们眼中的大孩子,首先在年龄上就占据优势,再一点,江燃是经常在红旗下发表演讲的好学生,地位等级蹭一下就上去了。  窦天骁跟江燃扯上一点关系以后,班上的那帮人就不敢光明正大地欺负他了,最多就是在背后淅淅索索地议论两句。  那些年,“狗仗人势”这个词在窦天骁的身上简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江燃的优秀在潜移默化间激发起了窦天骁那颗差点儿就永垂不朽了的上进心,他开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模仿起了江燃的一切。  早上五点钟起床预习复习,背诵课文古诗,利用课间时间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先写完,不会的就留到晚上请教江燃,不过双休日江燃要出去上兴趣班,他就只能在家观察蚕宝宝打发时间。  蚕宝宝们从数不清的小黑点变成了一个个纯白色的茧子,两人的关系也在悄然间发生了一些变化。  窦天骁最先察觉这一点。  因为刚开始他守株待兔一样蹲在校门口和江燃打招呼的时候,江燃的表情总是冷冷淡淡,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仿佛别人的出现阻碍到了他的呼吸。  蹲了一个多星期,窦天骁很荣幸地得到了一个“嗯”的回应。  又蹲了两个星期,换来了不咸不淡的一句“怎么总是你”。 第7章 在这之前,窦天骁都不知道生日会是个什么东西。  舅舅舅妈整天忙着店里的生意,日子过得比较粗糙,就连叶晞的生日都经常忘记,更别说他的了。  外公倒是会买个小小的花篮蛋糕,但除了蛋糕以外,一切如常,所以窦天骁在听见“生日会”三个字的时候首先联想到的场景就是壮观,就跟谁家办喜事一样,会请很多亲朋好友参加。  江燃是第一个邀请他过生日的人。  他那颗万年不开窍的脑子终于意识到一点什么,那就是——江燃是把自己当成朋友了!  虽然他现在还不能将“朋友”的含义理解得透彻,但他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定和江燃成为朋友是一种荣耀。  窦天骁兴奋得睡不着觉,坐在床头盼星星盼月亮,希望时间能快点过渡到明天放学。  叶晞临睡前起床上了个厕所,看见窦天骁的房间灯还亮着,便推门进去了,“你在看什么呢?”  窦天骁兴致勃勃地把要去参加江燃生日会的事情告诉了小表哥。  现在已经入了冬,叶晞站在床下有点冷,便钻进了窦天骁的被窝,“那你想好要送他什么生日礼物了吗?”  这个问题就像一支利剑一下射中了窦天骁的心脏。  生日礼物?  他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步骤!  原本期待的心情顿时转变成了忧郁惆怅,他扭过头咨询叶晞该送什么礼物好。  叶晞得意一笑,把班上女孩儿叠千纸鹤送给自己的事情在弟弟面前好生炫耀了一把。  窦天骁颇受启发,说干就干,当场就从练习本上撕了几页纸下来折成小动物的形状装进了一个饼干罐子里。  因为要凑个吉利数,叶晞还帮着折了几只,后来实在困得不行,便倒头睡着了。  隔天一早,江同学在学校门口接到了窦天骁呈上去的生日礼物——是个比脸还大的曲奇饼干罐子,上头用一根红色尼龙绳绑了个蝴蝶结。  丑是真的丑,但江同学的脸上还是掠过了一丝惊喜的神色,末了,不咸不淡地送了一句,“谢谢啊。”  窦天骁抓抓后脑勺,有些羞赧地嘻嘻一笑。  江燃不想把自己的欣喜之情表露得那么明显,于是故作随意地拆开了礼物盒。  定睛一看,恨不得把盒子扣他脑门上。  一堆用作业纸折成的蛤蟆!  其中一只背上还写着“丑男”二字!  这两个字其实是窦天骁写着骂王佳楠的,晚上折纸的时候光线太暗没留意,就这么留在了蛤蟆的后背。  在江燃眉梢漾开的喜悦迅速消失,几乎是在电光石火间,他又切换上了经典款嫌弃脸,“你那牙齿怎么还没长出来啊,丑死了,还是别笑了。”  窦天骁用舌尖抵了抵门牙边上的两个**洞,好奇道:“为什么你的牙齿没有掉啊?”  江燃舔了舔自己的侧切牙边上的小豁口,恬不知耻地忽悠他,“因为我是神仙啊。”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窦天骁同学还就真信了他的邪。  他在课上反复琢磨了一下最近发生过的一些倒霉事儿,发现只要自己一出现什么情况,江燃就必定会从天而降如天神一样站出来保护他,于是他就认定了——江燃是他的守护神。  有了守护神的撑腰,他的自信心瞬间爆棚,在死对头王佳楠的面前也昂首挺胸了起来,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就在班上撒了那么一次野,就倒霉地错过了江燃的生日会。  这天下午有一节语文课,老师在课上念了几篇“优秀”作文,其中有一篇就是窦天骁的《我的爸爸》。  题目是老师定的,窦天骁写这篇作文的时候刚好就在江燃家,江燃见他抓耳挠腮写不出就善意地提醒他,“要不你就干脆写我爸吧。”  窦天骁脑子一根筋,“可那是你的爸爸。”  江燃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写作文就是吹牛皮,你就把我爸爸的优点和我妈妈的优点加在一起,假装那个人是你爸爸。”  窦天骁颇受启发,于是他的作文开头便是:我的爸爸是一名伟大的警察,他的个子很高,眼睛很亮,肩上披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老师念完这句,班上的同学立即笑成一团。  窦天骁本以为大家笑笑就过去了,不料一下课,王佳楠就趾高气扬地瞪着他,拔高了嗓门,“我爸爸还在监狱里看到过你爸爸呢!你爸爸是个光头杀人犯!我妈妈说,不要跟他一起玩,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窦天骁也是个骗子!”  在小孩子心智还不太健全的时候,是非观也没有建立完全,潜意识里会害怕被孤立,认为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哪怕是并不讨厌窦天骁的同学也都跟着起哄架秧子。  “小骗子!”  “小骗子!窦天骁是小骗子!”  窦天骁委屈到了极点,气急败坏地推了一下王佳楠。王佳楠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干脆面撒得满脸都是,他也没想到窦天骁能站起来反抗,忽然一下觉得丢了面子,起身后反推了窦天骁一把,还扬起手掌没轻没重地打在了他的鼻梁骨上。  窦天骁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抬手一摸,发现流了鼻血,脸色腾一下就变了,怒火中烧地踢了王佳楠一脚。  战争一触即发,两个小屁孩就这样扭打成了一团,边上的同学忙着看戏都没有出手劝阻。  窦天骁这段时间跟着江燃练了点跆拳道动作,反手一拧就把王佳楠的胳膊肘给拧脱臼了。  王佳楠疼得哇哇直哭,撕心裂肺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死了一样。  窦天骁低头盯着他,眸子里燃烧着熊熊怒火,他讨厌王佳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因为这个胖子,害得他没有了朋友,阴魂不散地羞辱了他那么长的时间,这种讨厌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转变成了厌恶和仇恨。  “被欺负的时候一定要做出反抗,否则那群人只会一直欺负你。”  江燃说过的话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窦天骁就像是一条被惹急了的疯狗,怒目圆睁地冲上去在王佳楠的腿上补了两脚泄愤,“我才不是骗子!”  班长见状,连忙把情况通报给了老师。  老师看见窦天骁怒气冲冲的眼神时,都被吓了一跳,在确认情况后第一时间将王佳楠抱去了校医室接胳膊,留下窦天骁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  他的外套被王佳楠撕破了一个大口子,鞋子也不翼而飞,膝盖后背酸疼得厉害,但他赢了。  他终于赢了。  这种胜利的快感无法用言语形容。  “噢……你死定啦……”边上不知道谁冒了一句。  窦天骁的心脏顿时一紧。  战争结束,周围的哄笑声也偃旗息鼓,窦天骁眸子的嚣张气焰也渐渐地熄灭了。  他开始惶恐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后悔自己出手太重了。  老师会不会把这事儿告诉他家里人?  他别的不怕,就怕老师请家长,这件事儿一旦被老妈知道了一定会打死他的!  王佳楠被班主任抱走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到教室,窦天骁的那颗小心脏都悬了起来,整整一下午他都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的。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傍晚的下课铃一响,他就被班主任“请”去了办公室。  窦天骁垂丧着脑袋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顿时被吓得一个机灵。  老妈,舅舅,外公,以及王佳楠的爸爸妈妈,一大片人都挤在了狭小的办公室里。  他仰起脑袋,连“妈妈”两字都还没来得及喊出口,迎面而来一个重重的巴掌。  脸上先是一麻,随后是火辣辣的痛感,窦天骁惊诧地捂住自己的半边脸颊,在看到老妈再起扬起的胳膊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恐惧的心情,扯开了嗓子嚎啕大哭,换来的又是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  他的耳朵都被打得一阵嗡鸣。  他的皮肤本来就嫩,这两掌下都能看见两个清晰的手掌印,脸颊到耳根迅速泛红。  就在老妈第三个巴掌快要落下去的时候,舅舅伸手拦住了,“好了好了好了,孩子还小,又不懂事,你打他有什么用呢……”  “不懂事,不懂事就能随便打人了啊!”老妈撸起袖子推开了舅舅,“还反了他了!今天敢把人打进医院,改明儿是不是就敢杀人放火了!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打人!啊?为什么打人!?”  窦天骁嘴上还犟着,“是他先骂人的。”  “骂人为什么不告诉老师?”老妈横眉怒目地指着窦天骁,“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花那么多钱送你来上学校就为了让你学打架的吗!真是跟你爸一个死德性!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我就不姓叶!”  窦天骁飞快地躲到外公的身后,“那你不是也打人吗?”  叶晓月被他噎得七窍生烟,“我打你那是教育你!”  “那我也是教育他!”窦天骁大言不惭地冲老妈吼了一声,但他心里还是充满了恐惧,于是揪住了外公的手指,寻找一线生机。  叶晓月觉得教育孩子这事儿已经刻不容缓,话不多说,拽开外公直接上手,没轻没重地把窦天骁的胳膊后腰屁股都扇开了花。  窦天骁脸上的表情多云转暴雨,哭嚎声如闷雷,由小变大,简直惊天地泣鬼神,他一边四下窜逃一边哭哭啼啼地求饶:“我不敢了!妈妈我不敢了啊……”  放学在楼道间走过的同学都忍不住伸长了脑袋往办公室里瞅两眼,看看这肝胆俱裂的哭嚎声究竟出自哪个神童之口,被老师一个严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江燃背着书包下楼,依稀听见了走廊尽头一阵熟悉的哭声,不由得拧了拧眉头,正想走过去确认一眼是不是窦天骁,结果被两个同学揽住了肩膀,“走走走,买好吃的去,今天说好了你请客的!”  江燃回头望了一眼,哭声似乎又弱了下去,他被几个同学推下了楼。第8章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倒霉了  办公室里硝烟弥漫,王佳楠的母亲心疼儿子,骂骂咧咧地责怪窦天骁的家人没有教育好孩子。  因为据班上可靠线报称,是窦天骁先动手推了王佳楠。  老妈扬起胳膊照着窦天骁的脑袋甩了过去,“你现在知道不敢了!早干嘛去了!我看你本领通天法力无边啊,都能把人打进医院!”  窦天骁哆哆嗦嗦地抽噎,鼻涕眼泪一路往下挂,喉咙里几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我不、不敢了……”  “我不敢、了……爷爷!救、救救我!”  外公替窦天骁挡了好几下,当起了和事佬,“好了好了,阿月,孩子还小,教育一下就行了,打得这么用力真把他打坏了怎么办。”  转而又安抚王佳楠的母亲,“孩子受伤检查的医疗费我们都会承担的,真是不好意思了啊,是我们没管教好孩子。”  叶晓月一把掐住了儿子的侧脸,恨不得拧个三百六十度的麻花出来,“就是你们成天惯着他给惯坏的!一天到晚不学好!皮得无法无天了!”  窦天骁的两条腿几乎都快被吊离地面,疼得嗷嗷直叫。  几位任课老师看后都有些于心不忍,轮番上阵劝慰,好不容易把双方家长给安抚了下来——当然,主要是窦天骁他妈。  最终协商之后,所有的医药费都得由窦天骁的家里人承担。  窦天骁还被迫前往医院去向王佳楠道歉,虽然是千百个不乐意,在外公的劝说下,还是扔下了一句,“对不起。”  王佳楠的脑门和胳膊上都还缠着绷带,也不情不愿地回了句,“没关系。”  王佳楠的妈妈趁火打劫,给儿子做了个全身检查,花费了不少钱,叶晓月掏钱的时候心里头都在滴血——那可是她整整两个月的辛苦钱。  于是回家之后对着窦天骁又是一顿刀枪棍棒伺候,外公和叶晞夹在中间做和事佬,叶晞甚至都愿意把自己的零花钱全部捐献出来请求大姑不要再打弟弟了——虽然只有六块零三毛。  窦天骁撕心裂肺的哭嚎惊动了隔壁邻居。 第9章 随后,他断定出了一个结果——窦天骁这孩子的脑子绝对有问题。  尿裤子事件结束没多久,就迎来了窦天骁企盼已久的小寒假。  江燃的妈妈要去外地考证,江燃一个人在家,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一日三餐都是在窦天骁舅舅他们家面馆里解决。  叶晞和江燃便是那时候真正认识的。  两人都念四年级,不过没在一个班,所以对于叶晞来说,江燃简直就是带领他脱离苦海的一个领袖人物。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叶晞一定会先呈给江燃,然后腆着脸皮问人借作业。  江燃年纪虽小,但却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个道理,一般情况下是不外借作业的,他会让叶晞先自己做题,不会的他再讲解,所以三个人在一起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窦天骁和叶晞的成绩都有了质的飞跃。  舅妈高兴得不行,总是热络地招呼着江家人来面馆吃面,就连准备小零嘴的时候也会多准备一份给江燃。  不过凡事都是相互作用的,江燃在学习方面把人带上正轨之后,生活方面就反被窦天骁他们带偏了。  他的学习之余还增设了踢皮球,玩弹珠,爬树摘果子,放大镜烧蚂蚁等等“捅娄子”项目,不过也正是因为一起闯祸一起被罚,三人肝胆相照,情同手足,在《三国演义》在电视上热播的时候还学人刘关张桃园三结义。  起先外公还有些担心这几个孩子经常混在一起江老师会不会不高兴,毕竟江燃是大人眼里的好孩子,而窦天骁他们属于熊孩子那一拨,每天回家都跟刚从矿地里逃回来的似的,某天看到白白净净的江燃灰头土脸的回店里愣是吓了一跳。  不过江晴倒是不以为然,觉得这才是童年该有的样子,她跟舅妈她们说:“孩子爱玩是天性,很多乐趣其实只有在不懂事的时候才能感觉到,等他们长大了,快乐也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童年很珍贵,只要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任他们疯去呗。”  舅妈从小到大没念过书,就连算数都是嫁给舅舅之后才学的,她对于江老师这种知识分子的崇拜不亚于窦天骁对于江燃的崇拜。  总之觉得对方说什么都是对的,说什么都很有道理,于是就任由他们闹去了。  但没想到闹着闹着,就真的出了事。  那天刚好是五一假期,三人写完作业就商量着去摘桑葚吃。  叶晞家后边儿那棵大桑树是外公年轻时候种下的,有三层楼那么高。叶晞灵机一动,就搬了两把椅子叠起来想要爬到树上摘去。  三个人开始还争抢着要上去摘果子,不过考虑到身高问题,第一个淘汰了窦天骁,叶晞和江燃的个子差不多,但叶晞的体重比江燃轻多了,便成为了爬树的最佳人选。  江燃和窦天骁在底下替他扶着椅子,叶晞手脚麻利,三两下就爬上去,趴在了一根粗壮的树干上。  他先是抓了两个桑葚果子塞进嘴里,嚼了两下便一脸浮夸地喊道:“好甜呀!”  窦天骁是个小馋鬼,仰起脑袋不停嚷嚷,“快点儿扔下来啊!”他和江燃扯开一条巨大的餐桌布在树下兜着。  叶晞边摘边吃,弄得衣服上脸上都是桑葚汁。  “哥哥你好像吸血鬼啊。”窦天骁站在底下傻笑,不一会儿,就也吃的满脸都是。  叶晞趴在树干上问:“摘了多少了啊?”  江燃把地上的桑葚都捡起来扔到了桌布上,“挺多的了,你下来吧。”  叶晞又就近摘了一把,往下一扔,砸在了窦天骁的脑袋上。  就在江燃蹲**去捡的时候,叶晞的一只脚踏在了椅子上。  其实当他踩上去的那一刹那就已经觉得椅子的角度不太对劲,可是他的双手已经松开了粗壮的树枝。  惊慌失措间,他本能地伸手去抱树干,可惜来不及了。  他的头皮阵阵发麻,身体的重心向右后方偏移,他的指尖才刚够到了树皮整个人就不受控地向后倒去。  他“啊”的一下,惊叫出声,脑袋瞬间就空了。  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江燃一个箭步冲过去托住了他的后背,耳边掠过“嘎啦嘎啦”几声关节脆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被叶晞重重地撞倒在地。  倒地时他仿佛听见自己胸腔发出的一声闷响。  窦天骁听见声音,转过头去,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叶晞的仰面朝天地压在了江燃的身上,愣了足足有三秒钟才反应过来,立马翻身从江燃的身上爬了起来跪在地上。  起身时,他很清楚地听见江燃的喉间发出了怪异的痛苦的声音。  窦天骁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给吓懵了。  只见江燃的右手以怪异的姿势扭曲着,像是不能动了,叶晞的手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划出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淋漓的有些吓人。  躺在地上的江燃双目紧闭,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看起来极为痛苦。  叶晞也被吓得心跳失速,推了推江燃的腰侧大喊道:“江燃!你可别死啊江燃!”  一听这话,窦天骁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住了似的,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茫然,他慌乱地握住了江燃的左手,学着叶晞的调子开始哭天抢地,“哥哥!你不能死啊!哥哥!——”  有那么一瞬间,窦天骁甚至觉得江燃的五官都变得扭曲了。  后者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三个字,“快叫人。”第10章 反正是个好东西  江燃不记得自己是以一个怎样的方式被送进医院的,只知道在他昏迷前的一秒钟,想的就是怎么能把桃园三结义这事儿给取消了。  太蠢了。  他感觉自己的智商跟这两兄弟都不再一个层面上。  在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病床周围起码围着有十来张焦急中又带点无奈的面孔,猛一下子,他还以为自己是被截肢了。  心慌了那么一两秒钟,他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绑着的绷带。  老妈说是腕骨骨折,脚腕扭伤,还有点轻微脑震荡。  江燃活动了一下手指和脚趾,发现都还有反应,莫名地舒了一口气,相对于截肢来说,骨折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转头看向离他枕头位置最近的窦天骁。  窦天骁红通通的小脸上挂着鼻涕,嘴角和t恤上满是猩红的液体,看着怪渗人的,仔细一看,发现那都是桑葚汁。  他的眼眶里还有泪水打转,估计是刚挨过一顿骂。  江燃隐约想起自己摔倒后这两人在自己边上捶胸顿足呼天抢地,就有点儿想笑,“干嘛啊,我又没死。”  “哎!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舅妈抢着说了一句。  “你还好吧,”叶晞的嘴巴一瘪,他刚被老妈一顿训完,还有些小情绪,别别扭扭地靠过去道歉,“实在对不起啊,是我太重了。”  “是太重的问题吗!”舅妈一拍他的脑门,“谁让你爬树了!啊?还学会垫椅子了,你怎么不找根梯子呢!”  “当时没想到家里还有梯子。”窦天骁一本正经地说完,周围几个大人都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馋是真的馋,我们小时候也馋,我记得我小时候吃不起东西,还上人田里挖地瓜,洗洗直接就生吃了。”江晴笑笑说。  几个大人又就着这个话题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  过了一会,舅妈诘问道:“摘桑椹这主意谁出的啊?”  窦天骁垂下脑袋,不敢说话了,因为这事儿是他第一个提出来的。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谁都不主动承认,舅妈又一掌甩在了叶晞的头上,“肯定是你出的馊主意!”  叶晞捂着脑袋一脸委屈,但好歹是没把窦天骁一并供出来,这点舍身忘我的兄弟情还是有的。  江燃的老爸是从市区赶回来的,一听完叶晞的解释,顿时觉得自家儿子了不得,扬起下巴竖起大拇指,“儿子好样的!这种牺牲自我,英勇无畏的精神值得表扬!……”  江燃被他这一通气势磅礴的夸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小声嘟囔,“哎,别说了,丢不丢人啊。”  “这怎么能是丢人呢!三个孩子里就数你最乖最懂事,要是被你挡着我们家叶晞不定摔成什么样呢,阿姨也要表扬。”舅妈说着就从兜里掏出一个老式的碎花小荷包。  江晴一看这是要塞红包的节奏,立刻伸手阻拦,“哎哟喂!好姐姐好姐姐!——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小孩儿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要的要的要的——一点小意思一点小意思,就当是给燃燃的医药费。”舅妈拿出来塞红包的气势硬是从荷包中拔出几张毛爷爷。  江爸爸大手一挥,加入推辞阵营,试图将那毛爷爷重新塞回瘦小的和荷包里,“阿姐,使不得使不得!小孩儿有医保,又不用动手术用不了几个钱,恢复一阵就好了。”  “不行!”舅妈的脸色骤然一变,“这个钱一定要给的,小孩儿医保归医保,一点心意,燃燃是因为我们家叶晞才受得伤……”  几个大人挤成一团推推搡搡,外头路过的护士还以为是打起来了,赶忙走进来提醒道,“病房内请保持安静!”  舅妈改用小声语气命令,“拿着拿着!”  江妈妈这才勉强收下,打算回头再买点吃的给几个小孩儿。  窦天骁很佩服江燃的勇气,更羡慕他能得到大人们的表扬,对他的崇拜之情也越发浓烈。  他从兜里掏出一颗饱满的桑葚果子讨好道:“哥哥,你吃不吃?”  江燃别过脸,“拿远点儿,我再也不想看到它了。”  “你吃一个尝尝嘛,很甜的。”窦天骁捏着小果子喂到他嘴边,还轻轻地碰了碰他的下唇。  江燃勉为其难地张了一下口,发现味道真挺不错,随即又意识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你洗没洗啊!?”  窦天骁瞅了一眼自己脏兮兮的爪子——何止没洗桑椹,他连手都没顾得上洗。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背到身后,但还是遭到了江燃一记无情的白眼。  江妈妈在五一期间废寝忘食地准备心理学考试,叶晞又要在店里帮着端茶送水,于是送饭喂食这种跑腿任务就交给了没正经事儿的窦天骁。  窦天骁每天中午十二点准时从店里出发赶往医院,轻车就熟地架好小桌子,把床头摇起,然后坐在床上和江燃一起吃饭。  今天的饭菜都是舅舅做的,有肉有虾还有骨头汤,非常合他的口味。  他暗戳戳地希望江燃能多住几天医院,这样自己就能多蹭上几顿了,他那愚钝的脑子目前认为不写作业是一件天大的美食,丝毫不理解住院的寂寞和痛苦。  窦天骁大口地扒着米饭,又往江燃的碗里夹了块肥瘦均匀的红烧肉,“真羡慕你啊,作业都可以不用写了。”  江燃用勺子挖了口米饭,窦天骁相当有眼力见儿地把红烧肉往他勺子上轻轻一拨。  “我妈说不好好学习长大了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工作就没有钱挣,没有钱挣就娶不到媳妇儿。”江燃说罢,把勺子往嘴里一塞。  前边儿的窦天骁都能听懂,就是娶媳妇儿这事儿有些难以理解,“娶媳妇儿是做什么的?”  “你不看电视啊?男人都是要娶媳妇儿的,就像我爸爸娶了我妈妈一样。”江燃解释道。  窦天骁有些茫然,因为他家没有电视机。  舅舅的店里倒是放了一台老旧的大彩电,不过一般都是叶晞霸占着遥控器,看的是些动画片,所以他对情情爱爱类东西根本一点概念都没有,真正算得上认真看完的也就一部《西游记》。  “那我的爸爸也娶了我的妈妈吗?”  “那当然了,他不娶你妈妈怎么生的你啊,”江燃眉眼一弯,调笑道,“你在班上有喜欢的女同学吗?”  窦天骁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见江燃又挖了一勺米饭,他立刻把剥好的基围虾放了上去,“可我妈妈说我是垃圾桶边上捡来的啊。”  江燃着实无语,“你傻啊,这话骗小孩儿的你都信。”  窦天骁不以为然,“那你说我是哪里来的?”  “就是你妈妈生出来的啊,从肚子里……”江燃在自己的肚皮上比划了一下,“这样,一剖,就取出来了,我妈肚子上还有一道疤痕,就是生我的时候医生划的。” 第11章 江燃叹了口气,心道:可你又不能跟着你的外公。  他虽然跟窦天骁认识的时间不算很久,但一想到以后可能很难再见到这个跟屁虫就难免有一阵失落。  两人又坐在一块聊了一会,江燃看了一眼外边渐黑的天色,说:“我先回家了啊,不然我妈要担心了。”  “那我送送你吧。”窦天骁说。  “不用了,”江燃想了想,按住了他的肩膀说,“以后如果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上楼来找我,我不在学校的话可以打我家里电话。”  窦天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那开心的事情呢?”  “当然也可以,”江燃摸了摸他前额柔软的发丝,“我先走了,你现在可以拆礼物了。”  窦天骁趴在阳台上目送完江燃后迫不及待地回房拆开了长长扁扁的礼物盒,发现里头还有一个更精致的墨蓝色的盒子。  一看就特别高级。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盖子,里头躺着一条纯黑色的机械式腕表。  窦天骁当场就懵了,在他的印象中,班上除了老师还没有戴手表的,就算有也都是玩具表。  “居然是会动的耶……”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表上面不停运行的指针。  手表的表盘是星空图,在十一点位置还有弯弯的月亮,很漂亮。  盒子的底层还有一张巴掌大的折叠贺卡,大概是怕他有不认识的字,漂亮的正楷字上边还给注了拼音。  “愿这颗小甜豆早日发芽,茁壮成长,新学期学业进步。”  落款:你燃哥  窦天骁的心都快被暖化了。  比起自己的纸蛤蟆,这份礼物简直是太用心了……  江燃果然是全世界,不,全宇宙最好的人了。  晚上关灯后,窦天骁惊奇地发现腕表上面的指针是夜光的,于是小崽子又跟见到了宇宙大爆炸似的,窝在被窝看了半个多钟头的指针运行才堪堪入梦。  新学期开学之后,窦天骁和江燃都换了班级,但是总会反射性地往右边的教学楼走去,到门口看见陌生的同学时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再折回左边的教学楼。  至于江燃送的那块腕表,窦天骁一直放在家里没舍得戴,怕遭人嫉妒。  江燃的班级还是在窦天骁他们楼上,只不过现在一个在三楼,一个在五楼,每次上多媒体课和体育课之类需要离开教室的课程,江燃就觉得头大,课间时间就够尿尿跑楼梯,后来他们班上学生发明了一招迅速下楼梯的方法,就是坐在楼梯扶手上滑下去。  窦天骁有样学样,把这项技能给带回了三年级,一到课间就能看到一溜的男同学排着队伍站在扶手旁跃跃欲试。  有一次小胖子王佳楠开拓创新,双腿分开跨坐在扶手的两侧,结果滑到底部的时候卡到裤裆,因为惯性的缘故上半身直接往地上一栽,磕断了两颗新长出来的大门牙,于是牙齿就留下了两个黑洞洞,说话漏风还喷口水,许多小朋友都不乐意和他说话了。  把窦天骁乐得,做梦都能笑醒。  江燃上体育课路过看到窦天骁在玩滑扶手就扔下一句,“你也悠着点儿,当心卡着裆。”  “不会!”窦天骁快滑到头的时候迅速往地上一蹦,“我是瘦子我灵活!”  杵在边上的王佳楠一脸幽怨,窦天骁嚣张地冲他嘻嘻一笑。  他现在有江燃罩着,等于耗子骑在猫背上——胆大包天。第12章 你爸爸在监狱里坐牢呢!  学校里是风平浪静,但学校外头却不怎么太平。  十一假期结束回校的时候,老师在上课前特意给大家提了个醒,说这前几天镇上又有一个小孩儿失踪,让大家回家路上一定要当心,有伴的结伴而行,没伴的不要走小路,也不要随随便便和陌生人说话,更不要在夜间出门,遇到奇怪的人要立马向周围的人呼救或是报警。  “报警电话同学们都知道吗?”语文老师在课上问。  “110!——”整个班的同学齐声回应道。  *  自从叶晞有了自行车之后,晚上就跟江燃结伴回家,窦天骁则一个人等着外公下班来接,外公接的好处就是能有零食可以吃,但久而久之,他也开始羡慕起叶晞能有自己的自行车。  开学以后他央求了外公好几次,外公都没答应,再加上失踪小孩儿这事儿就更不同意了,“你本来就好动,给你买了车子更不得了了,天南海北到处野,我上哪儿找你去。”  窦天骁坐在后座委屈地甩了甩脚丫子,“我保证不乱跑,我就上学和放学的时候骑自行车。”  “不行,等你上了五年级再说。”外公说。  “叶晞四年级的时候就买自行车啦!”窦天骁仰起脑袋嚷嚷。  “那也是四年级下半学期才买的,等你到了四年级下半学期再说。”外公在路边摊上停了一下车子,给窦天骁买了串糖葫芦,总算是堵住了他的嘴。  窦天骁舔着糖葫芦,心里依旧盘算着要怎么才能有辆自行车。  最好攻略的外公都不同意,其他人就更不同意了,只能自己偷偷买一辆,可以寄放在江燃家里。  不过他的零花钱只剩下一百块不到,不够买辆自行车的了。  哎……  窦天骁咬着酸酸甜甜的山楂球,靠在了外公的后背。  他一想到零花钱,就不由得想起了上回来家吃饭的那个出手阔绰的李叔叔。  李叔叔后来又去舅舅面馆吃过两次面,还偷偷塞给他一些零钱买糖吃,要是那会忍着没花掉,现在都够买一辆自行车了吧。  “爷爷,那个李叔叔什么时候再来我们家玩啊?”窦天骁问。  老爷子怔愣了一下,“怎么,你希望他来啊?”  窦天骁嘿嘿一笑,“因为他每次过来都给我带好吃的。”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给你买好吃的吗?”老爷子问。  “因为他喜欢我呗。”窦天骁大言不惭地说。  老爷子轻叹一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解释这件事情。  李庆宁来家里吃饭的那天,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没过几个月女儿就跑来他跟前说要和窦广茂离婚改嫁给李庆宁。  “他知道你还没离婚吗?”老爷子当时还在后院给菜地浇水,头也不抬地问道。  “知道啊,我都跟他说了,回头我去监狱让窦广茂把字一签,把婚一离就好了。”叶晓月说。  “事情要真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那个姓李的结过婚没,有孩子没?豆子这才刚开学,你有没有替孩子的将来考虑过?他要怎么办?”老爷子的眉心几乎快要拧成一团纠结的麻花。  “庆宁三年前就离婚了,有个女儿,跟他前妻,至于豆豆的话,我打算把他带过去一起生活,这事儿我都已经跟庆宁商量过了,他完全同意。”叶晓月的语气笃定,显然不是商量,而是已经做好了决定。  “他同意我不同意!豆子我养了这么多年,就算养条小狗都养出感情了,更何况是个人,我可不舍得把他扔给一个外人带,还有你那倔脾气一上来就收不住,孩子过去了受委屈了找谁说去。b市那么远,我想看看他都看不着。”老爷子把洒水壶一扔,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晓月望着老爸的背影,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她认为老爸根本就无法理解她的心情。  自从窦广茂进了监狱以后,所有人都在背地里议论她,笑话她,她在人前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到夜深人静躲进被窝,还是会偷偷流泪,觉得自己瞎了眼睛倒了大霉答应了窦广茂的求婚。  她很后悔。  她想要过上正常人家的那种日子,不用大富大贵,只求平静安逸。  而李庆宁的出现,就好像是命中注定好了的一样,老天爷这是给她打开了一扇窗户啊。  在李庆宁面前,她可以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撒撒娇,可以不用披星戴月栉风沐雨,可以正正经经地谈恋爱过日子。  她觉得自己在李庆宁面前才算是个真正的女人。  她满怀希冀地想要离开这个破镇子,重新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想要在众人面前争口气。  李庆宁是唯一一个将绳子甩到她跟前,说要拽着她脱离苦海的人。  她不可能放弃。  总之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着李庆宁,见说不动老爸就开始琢磨着从孩子身上入手,反正这个婚她一定要结。  起先,她总是在孩子面前有意无意地提到一两句李庆宁,夸他为人正直又大方,跟李叔叔在一块儿生活好吃的好玩的都数不清,但窦天骁毕竟有些内向怕生,在李庆宁面前说话就跟挤牙膏似的,拧一下出来一点儿,那些循循善诱的话也不知道他听懂没听懂。  之后她又在假期抽空和李庆宁带着孩子去吃大餐逛超市,甚至还去了一趟门票死贵死贵的野生动物园,叶晞那个小跟屁虫还非得跟着,总之那段时间孩子喜欢什么就给什么,可谓是什么手段都使尽了。  数个月之后,叶晓月终于如愿以偿地在儿子口中听到一句,“李叔叔什么时候再来啊?”  某天晚上,叶晓月在弟妹的面馆里组了个饭局,把李庆宁也叫了过来,但是唯独没有叫上老爷子——老爷子现在是家里唯一一个反对她离婚的人了。  她还给孩子编了个理由,说是去江燃家过生日,成功把老爷子给忽悠了过去。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探讨着今后的生活,李庆宁还说要给她开家衣服店,雇两个人在店里,她就只负责收钱就好,至于孩子就转去市里读书——李庆宁在市区有栋学区房。  舅妈的眼神里都流露出了惊叹和羡慕,“那挺好的啊,去市里念书总归要比在乡下好,教育水平肯定高,将来说不定还能考上大学呢。”  “骁骁想上大学吗?”李庆宁十分亲昵地揉了揉窦天骁的脑袋,却不料后者兴趣淡薄地回了一句,“不想。”  李庆宁顿时一阵尴尬,脸都绿了,强撑着这个话题追问道:“为什么不想念呢?”  窦天骁大口地吃着碗里的汤圆,“我答应了外公,长大以后要帮着他种地呢。”  舅舅舅妈噗嗤一笑,叶晓月的神色一凛,气不打一出来,拿起筷子就在窦天骁的脑门上狠狠戳了两下,“窦天骁!你还有没有点出息啊!我赚钱养你供你念书就为了让你去种地啊!”  窦天骁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明明每次自己这么回答的时候,外公都会乐呵呵地笑上好半天,还夸他懂事。  见老妈神色不对,他便又像是乌龟似的,缩起龟壳不再说话了。  饭后,李庆宁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把窦天骁抱在自己的大腿上,契而不舍地循循善诱之。  “骁骁想不想跟妈妈去市里住新房子啊?新房子里有很多你喜欢的玩具,离游乐园和动物园都很近,周末坐车就能去玩了。b市除了汉堡包,还有很多好吃的呢,披萨意面你吃过吗?香得不得了哦……”  那鬼鬼祟祟样子和蛊惑人心的手段,放在古时,绝对是个东厂的干活。  可惜小孩子对于吃喝玩乐的东西基本没有什么抵抗力,听了没几句就开始吞口水,但窦天骁又不敢忘记外公交代过他的话,“那个叔叔要是跟你妈结婚了,你就得喊他爸爸,你要是答应跟着他了,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外公了。”  所以窦天骁的内心就相当矛盾,李叔叔抛出的“鱼饵”越多,就越是令他饱受煎熬。  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跳到地上吼了一句,“我才不要跟你一起玩呢,我要跟我爸爸一起出去吃大餐!”  李庆宁的耐心也已耗尽,得意忘形地“哼”了一声说:“你爸爸你爸爸,你知道你爸爸在哪儿么?”  “他在外地工作,我外公说等我念五年级的时候,他就能回来了!”窦天骁自信满满。  “你外公那是骗你的,你爸爸在监狱里坐牢呢!”李庆宁说。  “你骗人!”窦天骁梗着脖子,小脸绷得通红。  “你李叔叔我从来不骗人,不然你说为什么你外公从来不带你去看你爸爸,你爸爸也从来不回家?因为你爸爸被很多警察看着呢,他根本就出不来。”  窦天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小嘴一瘪,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扬起胳膊就往李庆宁身上一甩,“你骗人!” 第13章 江晴抬眸看见儿子,愣了愣,“你怎么跑出来了!”  江燃忙扯开话题,“找到人了吗?”  “没有,”江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民警说小孩子失踪未满24小时不能立案,让我们自己先找着看看。”  “真是一群酒囊饭袋!”外公回头指着大门怒斥道,“我们要能找得到还要他们警察干嘛!?”  里头的人大概是听见了什么,其中一个男人回头看了一眼。  “好了叔,现在骂他们也没用,我们还是先找孩子吧,再想想他有没有别的朋友?”江晴说。  “这孩子在班上话少孤僻,没什么朋友,他常去的也就你们家。”外公怅然若失地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手肘撑着膝盖,捧住了消瘦的脸颊来回搓了几下,“都怪我不好,老是骗他,他肯定是生我气了,所以不肯回家。”  外公的声音疲惫又哽咽,满满的都是自责。  江燃还看见他做了一个抹眼泪的动作,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大人流眼泪。  “爷爷,你骗他什么了啊。”叶晞也坐在了马路牙子上。  江晴和江燃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沉默了。  被舅舅他们叫来的街坊邻居起先是帮着打听,随着时间的推移,询问的声音越来越少,到深夜十一点多的时候,只剩下窦天骁的家人们还在费心寻找,街上的灯火基本上都已熄灭。  江晴打电话问了一下老公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但王迎松现在毕竟在市区工作,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说让以前的几个兄弟帮忙问问。  其中一个旧同事答应说:“明天一早要还是没找到,就先帮他们去长途汽车站调一下监控看看。”  几道身影穿梭在镇上的不同角落,手电筒的光亮照过空无一人的暗巷,照亮了蛇虫鼠蚁乱爬的地下防空洞,照过臭气熏天的公共厕所,甚至还照过了路边硕大的绿色垃圾桶。  对未知的恐惧感不断攀升,蔓延。  所有人的声音都变得嘶哑,焦急和惊慌的泪水涌出了叶晓月的眼眶,她再也顾不上什么谈情说爱,在心底默默祈祷,只要儿子没事就好。  她声嘶力竭地在大街上呼喊着儿子的名字,迎来的却是一句,“能不能别这么嚎了啊,我好不容易才把儿子哄睡着,又被你给吵醒了,自己不睡别人还要睡觉呢!”  “我儿子不见了啊!”叶晓月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她狠命地捶打着李庆宁的胳膊,边哭边低吼着,“你到底把他弄哪里去了啊!——”  “自己儿子看不好还怪别人,大半夜的,真烦人。”楼上的人小声嘟囔了一句便关上了玻璃窗。  江晴和江燃是十二点多回家的,她们几乎找遍了所有窦天骁去过的地方,但都没有见到他的踪影,准备明天一早继续寻找,毕竟白天肯定比夜里好找许多。  彼此安慰了一下,便各自回房洗漱。  江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摊煎饼,眼睛很酸很胀但思维却依旧活跃。  他到现在都还是不敢相信窦天骁是真的失踪了。  他总觉得这应该是个玩笑,说不定他就跟平常一样躲在哪个草丛里等着他去找,又或者是怕被家里人骂,偷偷回家躺在床上装作无事发生。  他不可能出事的。  江燃试着闭上眼睛,但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电视里经常出现的那些新闻场景。  心跳难以平静。  人似乎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会忽然意识到一个人,或者是一样东西的重要性。  他好希望以后还能一下课就能撞见守在门外的小哭包。  江燃拧开台灯翻开一本《故事会》,十多分钟后,还是没有翻页,那些黑色的小字跳进了他的视线,却进入不了他的脑海。  凌晨两点钟的时候,他隐约听见了一阵微弱的铃声,他好一会儿才分辨出那是老妈小灵通的声音。  三更半夜的谁打来的电话?  江燃火急火燎地套上睡裤下了床,恐惧感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脏。  “诶诶诶……好好好……我马上过去我马上过去!谢谢你们啊警察同志!”江晴的脸上浮现出了无比惊喜和激动的神色,眼眶里甚至泛出了晶莹的光亮。  江燃的胸腔一热,听见了自己擂鼓般心跳声,“找到了吗?”  “找到了!”江晴手脚麻利地套上了外套,“在派出所。”  当时报警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面馆的座机号和江晴的小灵通号都留下了,警方在接到通知之后先是拨通了江晴的小灵通号,所以江晴和江燃比舅舅他们先一步抵达当地派出所。  这会再看这个灯火通明的民警值班室,简直就像是在沙漠中看到了绿洲。  跨进门的第一眼,江燃就看见了躺在长椅上没心没肺呼呼大睡的窦天骁,那块堵在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江晴和民警去询问细节,江燃走到长椅边蹲下了。  窦天骁的身上裹着民警的大衣和毯子,头发乱得像鸡窝,睫毛还湿漉漉的黏在一块,红红的小脸蛋上依稀可见两道弯弯的泪痕,看起来像是哭着进入梦乡的。  窦天骁的个子虽然长高了些但体型依旧偏瘦,蜷缩在一团时可怜巴巴的模样活像是路边的小流浪狗,只看一眼就会令人产生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江燃将自己冰冷的指尖搓热,捏了捏窦天骁干燥的小脸,嘴角扬起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微笑。  这种虚惊一场,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冲散了他一整晚的疲惫和困倦。  江燃的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要是窦天骁真的是他的弟弟就好了。  一位姓李的值班民警说,其实他们是接到了隔壁镇上值班民警的通知,说有个溪镇的小孩儿跑到他们那边去了,问有没有接到过家属报警,于是溪镇这边的值班民警连忙开车把人从隔壁镇上接了回来。  至于窦天骁失踪的这段时间,可谓是一段惊险刺激的冒险旅程。  窦天骁在李庆宁的陪同下在第三监狱看到了自己“外出打工”多年的老爸,他先是被老爸身上的囚服给吓懵,还没等他在记忆里搜寻出老爸的长相,接着又被窦广茂和李庆宁之间的争执而吓哭。  他听不懂两个大人在吵些什么,只记得老爸最后很凶狠地从李庆宁骂了一句“滚”。  其实他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听到过关于老爸的传说,只是心中还存有幻想,所以选择相信外公,但当顶着光头戴着手铐的老爸真正出现在他面前时,那种冲击力就犹如亲眼看见孙悟空被白骨精给搞死了一样。  那是一种毁灭性的失望乃至绝望。  他仿佛看到了小胖子嘲讽的笑脸,听见了班上同学骂他“小杀人犯”的声音。  他害怕回到课堂,觉得没脸再面对这一切,于是就在李庆宁骑着摩托车离去以后,转身往学校的反方向走去。  他起先是想去外公的工厂寻找安慰,但走到半路才发现自己走岔了,因为乡下的农田都长一个样,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走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庄稼地里。  他越走越急,脚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一路向前,还算幸运地走到一条宽阔的大马路。  这条马路虽然陌生,但是很热闹,街边很多商铺和小贩,他被糖葫芦,烤番薯和爆米花的香味吸引,驻足,但他又没钱买,只能在边上看着,后来又发现了一个画糖人的老爷爷。  老爷爷看他一直坐着不走,怪可怜的,就赏了他一只用糖画的小公鸡,窦天骁一开始根本没舍得吃,想要拿回去炫耀一番,再跟江燃和叶晞他们分着吃。  他都想好了要给江燃吃鸡头和鸡脖子,叶晞吃肚子,自己吃尾巴。  老爷爷的生意不错,一会就卖掉了好几根糖画。窦天骁就坐在路边的小石凳上等着家人来接,鼻子里都是糖画弥漫出来的甜味,唾液不停地分泌。  他实在馋得不行,就先把尾巴先给舔了。  这一舔就有些停不下来,不知不觉间,手上金灿灿的小公鸡就被他给舔完了,画糖人的老爷爷也挑起担子往回走。  夜色朦胧,他就这么鬼使神差,不动声色地跟在老爷爷身后,生生地走了好几公里路,走到了隔壁镇上。  老爷爷挑着担子走进一栋平房,窦天骁见是别人家里,也没好意思再跟着,手里还抓着那根吃糖人留下来的竹签子。  他握着竹签在黑暗中行走,周围一片都是陌生的建筑,恐惧感逐渐包裹着住他的四肢,肌肉,神经,他瞪着两只黑漆漆的瞳孔搜索熟悉的地标建筑,但却一无所获。  夜色笼罩之下,他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恐惧哭了起来,可是在这片陌生的地方,他连哭泣都不敢大声,他一路抽噎,想到了老师讲过的那些骗小孩的坏人,又想到了电视里吃唐僧肉的妖怪,警惕地瞪着路上每一个向他投去好奇目光的大人。  有一个大叔问他是不是走丢了的时候窦天骁就跟看见了妖怪似的拔腿就跑。  他在经过一条暗巷的时候听见一声猫叫,好奇心使然,停住了脚步。  借着稀薄清冷的月光,他勉强可以辨认出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身高的小男生。  中年男人似乎是抽出一根红领巾一样的布条绑住了小男孩的眼睛,嘴上说着什么,窦天骁没太听清,不过他看到了垃圾桶边上的小野猫。  于是他垫着脚尖悄悄靠近,小野猫一下蹦到了垃圾桶上。  窦天骁从垃圾桶和墙壁的缝隙间,看见了那个男人脱下了裤子。  窦天骁猛地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旁观着这离奇的一幕。  中年男人的一只手伸进内裤,搓揉几下,另一只手扶住了小男孩的肩膀,“张嘴吃糖。”  窦天骁愕然地站在原地,心道:那根本就不是棒棒糖啊……  男孩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伸手就要抓蒙在眼睛上的布条,被男人一下喝止住了,接着,窦天骁听见男孩小声地抽噎起来。  中年男人抽出身下的东西几近疯狂地去捂住他的嘴。  窦天骁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人贩子!  他曾经听江老师说过几个人贩子哄小孩的方式,就是骗小孩儿吃糖,然后把人绑到车里带走。  他一看那小孩儿哭得越发撕心裂肺,胸腔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正义之火,他风驰电掣地冲出巷子,在一排排店面中间选定了一间没什么客人的服装店。  服装店老板娘是个有些微胖的中年女人,看着跟舅妈的身材有些相像,一听说有人绑架小孩儿里立马喊上周围几家店铺的老板一起冲进那条昏暗逼仄的窄巷子。  后来听人说,当时那王八蛋还没来得及提裤子就被人按倒在地,而那个小孩儿居然就是他的亲侄子。  王八蛋那会是喝了酒神志有些不清醒,不过还是被小孩的爸爸揍得进了医院。  当然,之后的这些都是民警和江晴说的,窦天骁同学并不知情。  他在长椅上睡得正熟,梦见了糖葫芦串,梦见了江燃送的水果糖,又梦见了外公煮的红烧肉,结果被一片感谢声惊醒。  他撑开薄薄的眼皮,看见江燃因为熬夜而通红的双眼,猛地一下扎进了他的怀里。  “哥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公鸡也被我吃了……”  “什么公鸡啊?”江燃简直哭笑不得,低头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到底跑哪儿去了啊。”  “我不知道……”  窦天骁见到江燃就等于是见到了亲人,所有的委屈如同洪水猛兽倾泻而出,一边哭鼻子一边语无伦次地倒苦水,“我看到我爸爸了啊……他被好多警察关起来了,李叔叔说他做了坏事……班上同学知道了肯定又会骂我是小杀人犯。”  江燃胸口的神经蓦地**了一下,抬手搂住了窦天笑的肩膀,往自己怀里一带。  大概是因为之前就哭了很久,窦天笑的嗓音有些沙哑,江燃的肩膀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只是轻轻拍了拍窦天笑的后背,“没事的,有我呢,他们不敢骂你的。”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最听不得这种充满感性的话语了,这句话的结果就是导致窦天骁扯着嗓子越哭越厉害了……  舅妈又忍不住掏出兜里的小荷包向值班民警致谢。  “哎哟!大妈大妈,使不得使不得!——”  “拿着拿着!大半夜的辛苦你们了!”  “使不得使不得……应该的应该的。” 第15章 舅舅又惊又喜地迎上前去,“豆子你怎么回来了啊?”  “我坐车回来的!”窦天骁向后一指,江燃喊了声爸爸。  在接下去长达二十多分钟的诉苦中,江燃总算是从那股子没由来的害臊劲中缓了过来。  他看着没羞没臊,喋喋不休的窦天骁顿时一阵不爽,故意以一副毫不在意的语调,凉飕飕地问道:“那你没事儿亲我干嘛?”  窦天骁义正辞严,“我妈说了,看到很久没见到的好朋友要亲一亲,表示我很想你啊!”  周围的顾客哈哈大笑,就连江爸爸也憋不住笑出了声,“你妈那思想够时髦的啊,这可是外国人才有的礼仪。”  “嗯啊,外国人才有的礼仪,就像这样——”窦天骁还颇为得意地想要再次示范,不料被江燃的一巴掌抵住了大半张脸,死活贴不上去。  不过他有幸闻到了江燃手上香喷喷的肥皂味。  打从那天开始,窦天骁就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那个所谓的新家了。  小孩子的确好骗,但窦天骁对孤单的恐惧远超过叶晓月的想象。  乡下有他喜欢的家人和朋友,这些童年时期的陪伴,关心,呵护足以丰富他的精神世界。  “我不要汉堡和披萨,我最喜欢吃舅舅煮的面条!”窦天骁昂起脖子说。  “好!”外公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  最后大家团结一致,众志成城,成功地把李庆宁给轰走了。  当然,叶晓月也跟着回去了。  没过多久,面馆就传来了叶晓月要结婚的消息,不过在正式办婚礼那天只有舅舅舅妈过去捧了个场子,外公在家给窦天骁煮了顿好吃的。  又过了两个月,叶晓月就怀孕了,据说生下来是个女儿。  窦天骁没亲眼见过,外公和舅舅他们去医院看望的那天,他在江燃家呆了一整天。  “你说如果当初我跟着我妈在市里生活,她两会不会就不要孩子了啊?”窦天骁托腮望着窗外,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少往你那脸上贴金了啊,他们只是单纯地想要个孩子,你过去了就得把你所有的好吃好喝好玩的都让给她了。”江燃开启了他那打击式安抚模式。  窦天骁长长地叹息一声。  他并不是后悔当初所做的决定,只是觉得有些惆怅。  那是一种很难言喻的情绪,淡漠的,茫然的,麻木的,就像是听说了隔壁镇上的孕妇生了个孩子一样。  似乎也就是从那段时间开始,他对妈妈的那种难舍的依恋之情,一点一点地消散了。  在念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窦天骁那两颗迟迟未长出来的侧切牙终于冒出了一点乳白色的小尖尖。  舅妈端着窦天骁的下巴,对着他的嘴巴横看竖看,“哎哟喂!这么小的牙缝该不会长出叠牙吧?”  “我看看我看看……”舅舅夺过窦天骁的下巴,冲着门外的光亮,啥都还没看清呢,就先眯缝起眼睛啧啧啧一通,“果然是,让你平常不要舔不要舔吧,非得瞎舔,现在好了,牙齿都长一块儿去了。”  窦天骁吞了吞口水,“长一块儿去会怎么样啊?”  “找医生给拔掉呗。”舅妈说。  “啊?”窦天骁吓了一跳,忙拿起长得像朵花一样的塑料镜子照了照自己牙龈上冒出来的那点小尖尖。  耳边忽然响起一串熟悉的车铃声,窦天骁扭过头,冲着江燃笑了笑,“哥。”  “一大清早的,杵在门口当招财猫呢啊?”江燃双脚点地接过了叶晞从店里扔出来的肉包子和豆浆。  “我舅妈说我要长叠牙了,长了叠牙就得拔掉,那样我岂不是比别人少了两颗牙么。”窦天骁愁眉不展地对着镜子说,仿佛少了两颗牙齿就会比别人少吃很多东西一样。  江燃把包子塞进嘴里,“张嘴我瞧瞧。”  他微微弯曲了一点身子,握住窦天骁的下巴有模有样地打量。  “怎么样啊?”窦天骁含糊不清地问道。  江燃咽下一口包子,摆出一副老马识途的表情说:“放心吧,你这牙缝稀着呢,估计会长小虎牙出来吧,我们班同学就有一个长虎牙的。”  “虎牙?”窦天骁觉得这个名词有点酷。  “对啊,就是那种尖尖小牙齿,很可爱的。”江燃嘬了一口豆浆,在自己嘴上相对应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又开始了他从容不迫地瞎忽悠,“被选召了的孩子才能长小虎牙。”  “哦?!”窦天骁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骗,“被选召了然后干嘛啊?”  “然后就会被发射到外太空去啊。”江燃说罢,和叶晞相视一笑。  窦天骁茫然地追问,“外太空在哪?”  “外太空在地球的外边,没有灯没有玩具,也没有好吃的,你只能看着我们吃。”叶晞和江燃一起调戏他。  “啊……”窦天骁立刻愁眉不展,“我能不能不去外太空啊……”  “哎呀,你们两个缺心眼的,别老忽悠他。”舅妈说。  “我们豆子太单纯了,我估摸着这会要说猪粪好吃他都要尝一口。”舅舅一边抹桌子一边说。  江燃嘿嘿一笑,扯着嗓子对里头喊了一句,“叔,阿姨,我们先去上课啦。”  “路上不要并排骑自行车!”里头的人也大分贝地回了一句。  “知道啦——”三个人拖长了声调齐声回道。  当然,知道归知道,车子还是照样并排骑,非但要并排骑,还不好好骑。  江燃和叶晞的两个手都插在兜里聊着天,要是这会谁给他们上把瓜子还能磕上一路,而夹在他两中间的窦天骁还没有练成这种上乘武功。  他的左手扶着把手,右手拿着一个比拳头还大的肉包子,在路人的注目礼下,慢条斯理地享受着美味。  窦天骁的自行车是外公给买的。  叶老爷子为了弥补孩子缺失的父爱母爱,密切地关注着窦天骁的一举一动,把“溺爱”这两字的特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总之窦天骁现在在家就跟龙王三太子似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叶晞都得让他三分。  三人不紧不慢地踩着自行车,迎着朝阳初升的方向骑去,带着暖意的光线在他们身上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  同一时间,第三监狱。  窦广茂被久违的光照刺得几乎睁不开眼,他的眉头深锁,眯缝起眼睛,慢慢地适应着从指缝间穿过的光线。  他的嘴唇向下抿成一道弧线,数十秒后,他大步地迈出监狱大门,用一种空洞的,冰冷的眼神直视起了东边的骄阳。  很快,他身后的铁门一点一点地被拉上,有些生锈的滚轮摩擦轨道发出刺耳的声音。  “哐——”的一声,像是将世界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然后是狱警上锁的声音。  不过这一次,他自由了。  五年的时光,似乎还没有真正地打磨掉他眼中的戾气,看门的狱警机械地,并且真诚地送给他一句忠告:“出去以后好好做人。”  窦广茂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边的嘴角微微上扬,“嗯”了一声,还颇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窦天骁放学回到面馆时,看见门口停着不少辆自行车和电动车,正好奇着今天这个点生意怎么这么好,就听见舅妈在里头喊了一声,“哎哟,孩子回来了。”  窦天骁停好车子抬起头,怔愣在了原地。  “嗨哟,瞧这孩子,都看傻了。”舅妈赶忙扔下抹布迎出来,脸上挂着大过年时特有的喜气表情,撞了撞窦天骁的胳膊肘,低声提醒,“还不快叫爸爸。”  或许是因为事情太过突然,他的心里头非但没有一丝重逢的喜悦,还有点陌生的尴尬。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和爸爸重逢的场景,自己怀着激动雀跃的心情抱住老爸,说自己很想很想他,可是这一刻,他却做不到。  他忘不了在监狱里看到老爸的那一幕,忘不了他手上明晃晃的手铐,也无法忘记“杀人犯”这个称呼曾经带给自己的阴影。  他的喉间一阵干涩,好一会,才艰难地,小声地喊了一声,“爸。”  这声音细弱蚊蝇,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但对面的人还是看清了他的口型,笑着应了一声。  “肚子饿了吧?”窦广茂的声音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有些微微发颤,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儿子,仿佛是在看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还好。”窦天骁生硬地回道,也上下端量起了这个活在传说中的老爸。  虽然他前两年刚去狱中探望过一次,但感觉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和狱中看到的那位形象差别挺大的。  现在的窦广茂留着大约半根拇指长的寸头,头发有些微微发白,身穿一套过时了的西装,面相是一言难尽的凶,不笑的时候唇角微微向下,要是算命的过来瞅一眼估计想夸点儿什么都不好下嘴。  他微笑时上半张脸像是打了玻尿酸似的,几乎没有变化,很典型的皮笑肉不笑,那种笑容背后的含义令人难以捉摸。  这时,面馆外头又有一个熟人路过,伸长了脖颈仔细辨认一番过后尖着嗓子惊讶道:“哎哟!这不是窦广茂吗!”  窦广茂扭头笑笑。  “真是广茂哎,好长时间没见找你了,得有四五年没回家了吧。”那人不识好歹地揭开了话匣子,“我看你是不是比之前壮了些?那里头的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窦广茂不停地跟店里店外的人寒暄,指缝和耳后都夹着别人递过去的香烟。  面馆里烟雾缭绕,窦天骁一进门便被呛得连咳了好几声。  一个剃着平头的男人甚至还向他递过去了一根香烟问他抽不抽,舅妈赶忙拦住,“他小孩子呢,抽什么抽。”  “开个玩笑嘛。”平头一拍大腿,望向窦天骁,大着嗓子说,“你跟你爸长得还挺像,瞧那小脸绷得,笑一个呗,叔跟你开玩笑呢。”  “我长得像我妈。”窦天骁反驳道。  平头忽然笑了一声,“干嘛?说你长得像你爸不开心啊?”  窦天骁努了一下嘴,没有接话,但心里的确是不怎么开心。  这个他从小就熟悉的,充满温馨快乐的地方,因为这帮人的出现,忽然变得聒噪,拥挤了起来。  这样的氛围令他局促不安,他连书包都没有放下,径直往厨房走去。  窦天骁倚在灶台边上,扁了扁嘴,“舅舅。”  “欸!”舅舅正在低头刷锅子,一听声音立马转过了身,“哟,翘这小脸耷拉的,不开心啊?数学测验没考好?”  “不是……”窦天骁拖长了声调。  舅舅看了一眼门外,顿时了然于胸,从围裙兜里摸出一包蜜桃味qq糖塞到窦天骁的手里,笑笑说:“叶晞书桌里偷来的,你别告诉他啊。”  窦天骁噗嗤一笑,撕开包装,抠出一粒塞进嘴里,又抠出一粒喂到舅舅嘴边。  舅舅张嘴把糖吸进嘴里,劝慰道:“别绷着脸,你爸好些年没见到你了,肯定怪想你的,出去跟他聊聊吧。”  “我都不知道聊什么,好尴尬啊。”窦天骁嚼着软糖小声说。  “那就坐着听他说……哎,这糖还挺好吃的。”舅舅又顺手从袋子里抠了两粒出来,“你就当过年呗,回头我给你买部复读机怎么样?。”  “真的啊?”窦天骁惊喜道。  “那当然,我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食过言。”舅舅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第17章 命运就好像是在故意捉弄他一样,让他无论在什么节点,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人是自由了,可是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当晚,窦广茂一直盯着窗帘缝里渗进来的一点稀薄月光,失了眠。  窦天骁虽然没有失眠,但他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他梦见窦广茂杀人了。  梦里的情形他已经记不太清了,窦广茂杀了谁,为什么要杀人,他都没什么印象。  醒来唯一记得的就是窦广茂杀人时的那种眼神,锐利得像是一把匕首,再加上那电视剧反派特有的皮笑肉不笑款笑容,令人寒毛直竖,总觉得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窦天骁是被吓醒的,因为噩梦里的那个可怖的眼神,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直视窦广茂的眼睛。  有一次在面馆,他跟舅舅提起过自己梦见老爸的事情,舅舅还笑着说:“那是因为你在意他啊,所以才会梦见他。”  窦天骁不以为然,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并不是在意,而是出于本能的惶恐和担忧。  他觉得窦广茂和自己平常接触的那些人都不一样。  他不正常。  或者应该说……他不安分。  从他交往的那些狐朋狗友就可以看出来他不属于“普通人”,他就好比是一颗定时炸弹,没有按下按钮的时候,看起来很安全,但一旦碰上点什么事儿,就一定是常人难以承受的大爆炸。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很显然,窦广茂不是他们“正常生活圈”里的人,所以即便是知道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不会故意地伤害自己,但窦天骁还是会忍不住地想要避开。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对窦广茂畏而远之的人不止他一个了。第18章 他这一生中啊,会遇到两位贵人  窦广茂坐过牢的这件事情可以说是家喻户晓,所以找工作的事情进展得很不顺利。  有次外公在饭桌上劝了两句,让他再去别的车间打听打听,窦广茂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把筷子一扔就上了楼,在沙发上一躺就是一天一夜,不吃不喝,谁劝都不听,说要饿死自己。  后来外公先妥协,煎了两荷包蛋,端着一碗粥上楼,半小时后,外公又端着一只空碗下楼,沉默地叹了口气。  从那以后,找工作的事情就成了家里的一个敏感话题,只有在老爸不在家的时候,舅妈才会顺带提到一两句,“他现在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谁从那里头出来,心里都不好受。”  舅舅说:“话虽这么说,但弄成今天这样的局面还不都得怪他自己,人生就是这样,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人只要活着,就都得要为自己作出的行为负责。”  最后,舅舅舅妈会就这这个议题在俩孩子跟前敲响警钟,“你们将来可不能学他,一定要好好读书,找份踏踏实实的工作知道不?”  “知道啦——”叶晞和窦天骁齐声敷衍。  出于种种原因,窦天骁对这个从天而降的老爸没什么好感,更别没什么共同语言,除了进门出门打个招呼问候一下,再无言语。  好在窦广茂也不是一直在家,除了双休日之外,窦天骁几乎很少见到他。  放暑假的时候,窦天骁那两颗迟迟不肯露面的侧切牙终于从“闺阁”里钻了出来,因为牙缝较小,就像江燃所预料的那样,那两个乳白色的小尖尖最终长成了两颗小虎牙。  舅妈觉得这虎牙太过突兀,或许是什么不祥之兆,就想找牙医给矫正一下,矫正前,还十分迷信地找巷子里的瞎子算了一卦。  瞎子掐指一算,颇为深沉地说道:“每个人一出生,就都有每个人的命格,你给他拔了虎牙,就等于改了他的命格,要慎重考虑啊。”  “那他原本的命是好还是不好啊?”舅妈追问道。  “这个开天眼啊,是要损耗我的修为和阳寿的,一般是不能开滴…”瞎子喝了口茶。  “那有没有不一般的情况呢?”舅妈问。  “这个么,得看你虔不虔诚了……”  最后,平日里惜财如命的舅妈掏出了一百大洋,恋恋不舍地递给瞎子。  瞎子一摸真假,嘿嘿一笑,立刻摆上一副乐善好施的表情,问了一下窦天骁的生辰八字,煞有介事地掐起了手指。  “其实这孩子的命格是很普通的,不过他这一生中啊,会遇到两位贵人。”瞎子比了个手势。  舅妈一听“贵人”两字,眼睛都放起了亮光,“哪两位贵人啊?”  “欸,这个天机不可泄露,我要说出来了,也就相当于破了他的命格,贵人就‘贵’别人去啦。”瞎子悠哉地说道。  舅妈不动声色地拿回了瞎子压在折扇下的一百块,换了张五块塞了回去,“这横竖都是天机,说了等于没说,一天到晚的,店里那么多人来来去去,上哪给他伺候贵人去,横不能见一个就请一碗面吧。”  “嘿!你这妇人哪能这般无理!”“瞎子”把一切看在眼里,但碍于身份,只好侧身捻了捻胡须,喝了口茶道,“佛曰:‘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所有的一切,随性,随心,随缘,不必刻意去留住什么,该来的都会来的,但你要是不肯付出,缘来也没有用的。”  舅妈被这一通高深莫测的话语弄得有些晕乎乎,把他桌上的五块换成了二十,“啥意思啊?”  “瞎子”把钱塞进衣兜,转身进屋,挥手道:“孩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是不能强求滴,喜欢的他自然会去争取,不喜欢的,你哪怕送到他面前他也不会感恩,再者说了,这是属于他的‘缘’,你一老舅妈再怎么插手也不管用,试着放宽心吧,好亦可以成为坏,坏亦可以成为好,一切皆是命里定数。”  算命的说话总是模棱两可,听起来像好又像坏,不过舅妈没文化,到最后就记住了“贵人”两字了。  晚上在餐桌上,舅妈就嘱咐窦天骁,“以后在大街上要是见了什么穿的破破烂烂的穷要饭,你也别嫌弃人家啊,指不定是你的‘贵人’呢!”  “哎哟喂,笑死我了,”舅舅说,“真是‘贵人’他怎么不贵贵自己呢!‘贵人贵人’起码要富贵才称得上‘贵人’嘛!”  舅妈这么一想,又觉得有点道理,“那还是算了,以后路上见到陌生人搭讪尽量还是不要搭理,或者把他引到店里来,舅妈给你参谋参谋。”  舅舅嗤笑一声,给窦天骁夹了块大猪蹄,“别听你舅妈的,成天吃饱了没事儿干,路上见到陌生人搭话别搭理人家听到没!?”  “啊。”窦天骁点点头。  “妈,那你有没有顺便问问他我的命好不好啊?”叶晞咬着筷子问。  “你从我肚皮里生出来的,命还够不好吗?”舅妈凉嗖嗖地回道。  叶晞想了想:“那瞎子能给改命不?”  舅妈放下筷子,追着叶晞一通刀枪棍棒伺候,窦天骁仰着脑袋哈哈大笑。  江妈妈后来听说这事儿以后简直哭笑不得,“姐,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相信那种迷信的东西啊。”  舅妈扯高了嗓门,“可不是瞎说,当年我生孩子之前就找他算过,他说生儿子,就果然生儿子,我们村上好多人都找他算过,从来没错过,而且我听说有个土豪人家,家里媳妇生不出孩子,也找他算命,后来立马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出来。”  “哟,我还头一回知道算命的还包治不孕不育。”舅舅说。  “哥,什么是不孕不育啊?”窦天骁扭头问江燃。  江燃给了他一记爆栗,“我哪知道,赶紧写你的作业。”  江晴继续和舅妈闲聊,“那是人家瞎蒙蒙对了而已,要猜不准他也能给你找出七八百种理由给糊弄过去。”  舅舅从点单窗口探出一个脑袋,“她这人就这样,你跟她根本讲不通,算了一卦也算是省钱了,箍个牙齿得上千呢。”  于是窦天骁那两颗虎牙就这样被“瞎子”的一番话给保留了下来。  新学期开学之后,江燃和叶晞都升入了隔壁的中学部,好在两所学校仅一墙之隔,中午在校门口的小卖铺经常能撞见买饮料的江燃,运气好的话,能蹭上一瓶,运气不好,就剩一个底了。  窦天骁的家里人基本不怎么给他零花钱,倒不是因为小气,而是怕他乱买零食饮料,在学校不肯好好吃饭。  因为他的个子太矮,从一年级开始一直就坐在教室第一排,舅妈老担心他个子太矮以后不好找对象,所以就强迫他吃一大碗米饭和各种传闻中能够长个儿的东西。  奶味的钙片就成了窦天骁每天的零食。  皇天不负有心人,窦天骁就像是一株雨后的春笋,在不知不觉之间,撑破泥土,节节高升,在四年级下学期,他从最前排被调到了中央位置,五年级下半学期的时候,他又从中间位置,被调到了最后第二排。  很多面馆的老顾客看见了都会夸上两句,所以窦天骁的心里就隐隐产生了一种“个高儿就厉害”的概念,晚上睡觉都要用绳子将小腿绑在床腿上,迷信地认为不弯着腿睡觉就能快快长个儿。  不过他个子再怎么窜也窜不过江燃,江燃这个货,就跟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激素似的,一下长到了一米七三,成功超越了班上的所有男同学,并且因为经常锻炼,体型也越发强壮。  有一阵子天天练臂力器,胳膊上全是紧实的肌肉,窦天骁捏过一次,就开始跟风练习臂力器。  就好像是不停锻炼,不断长个儿,就能从男生变成男人一样。  舅妈的个矮,还不到一米六,每次瞅见江燃进门都要啧啧啧一大通,“这孩子,究竟是吃什么了啊,个子这么高,跟个房梁似的。”  窦天骁暗暗加多了每天吃钙片的次数,发誓要成为另一根英俊的房梁。  在这期间,窦广茂一直都住在外公家里,但是没有工作。  那会窦天骁学会了一句话,“神龙见首不见尾”,恰好就能用在老爸身上。  窦广茂白天出门跟人喝酒打麻将,晚上回来就做个饭刷个碗,后来经常性通宵达旦地窝在人麻将馆里,三天两头不现身。  外公知道他又赌钱以后就开始劝他,“一个人的手气不可能一直好下去,有赢就一定有输,还是找份安安稳稳的工作。”  窦广茂对赌博有瘾,完全不把外公的话当回事,有次一输就输掉了一万多,这事儿没几天就被传到了舅妈的耳朵里。  舅妈那嘴跟外放喇叭的功能是一样的,一个下午,几乎半条街的人都知道了。  外公听后勃然大怒,把窦广茂狠狠地教训了一通,还想把他从家里边赶走。  人都是怕被拖累的,这颗定时炸弹一样安置在家,谁都害怕。  将来要是在外头欠了债,难不成还要孩子给他还债?  窦广茂不以为意地一甩胳膊:“放心吧,这点小钱我还是输得起的。”  “你哪来的钱?”外公瞪着他,怕他又是去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替李随和他表哥坐了那么多年牢,他们不该表示表示啊?况且我也不是一直输钱,我也有赢钱的好么。”窦广茂固执地说着。  后来他倒是一直想往家里贴钱,有时候是两三百,有时候是七八百,但外公都会分毫不差地把那些钱给还回去。  窦天骁不懂为什么有钱还不要,最后还是江燃提醒他,外公是怕那些钱来路不干净。第19章 肠子痒痒那大概是有蛔虫了  相处的时间一久,人的本性也就渐渐地暴露了出来。窦广茂这人好高骛远,嚣张跋扈,自尊心极强,谁要说了句令他不顺心的话,他能当场甩脸子。  窦天骁的脑海里也就形成了一种自我保护意识——老爸的脾气很狂躁,不能轻易招惹。  最令他难受的是窦广茂在背地里管外公叫“老头子”“死老头”,窦天骁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外公,不喜欢窦广茂的粗鲁,所以很少搭理窦广茂,有时候迎面碰上他都绕道假装没看见。  但他不招惹,不代表老爸不来招惹他。  有天晚上他正在楼下洗澡,洗到一半浴室的门就忽然被打开了,窦天骁吓得缩成一团,“你干嘛啊!”  窦广茂咧开了嘴,“来浴室除了撒尿洗澡还能干嘛?”  “可我在洗澡啊!楼上不也有厕所么。”窦天骁把浴缸外的帘子一拉。  窦广茂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扑哧一声,“洗就洗呗,你又不是小姑娘家还害臊啊,更何况你还是我生出来的呢。”  他拉开裤子拉链就开始尿尿,边尿还边吹口哨。  窦天骁简直无语。  “要不要给你搓个背啊?”窦广茂忽然转过头问。 第19章 “嗯?!”窦天骁惊了一下。  “最近都是我爸做饭……”江燃迅速圆了回来,余光里瞥见那女人穿着的是露脐装和牛仔热裤,光溜溜的大腿上套着一条黑色渔网袜。  少年艰难地按捺着自己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一阵微风吹过,一股劣质的厚重的香水味钻进了他的鼻腔,他猛打了好几个喷嚏。  女人踩着一双恨天高倚在门框上,她的手上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见到这两个斯斯文文的小男生,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嘴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淡笑。  江燃和窦天骁一路往前,没敢回头,结果发现这是条死胡同,又尴尬地低头,原路返回。  刚才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依旧靠在门口,抽着香烟。  “没想到你妈居然不在家啊,哈哈哈……”窦天骁觉得自己的脸蛋有些微微发烫,视线都不敢胡乱瞟了。  江燃的脑门上也快滴下汗了,“我也没想到!真是不巧了,还是去你家吃饭吧。”  倚在门口的女人嘴角笑意渐深,不知怎么的就想逗逗这两孩子,大声地“嘿”了一下,“小弟弟,还没吃饭啊?”  窦天骁的后背一僵,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啊”了一声。  那个女人反手指了指帘子后头,“要不要进来,阿姨请你们吃顿饭?”  面对陌生人的搭讪,窦天骁十分戒备地贴向江燃的身侧。  那些珠帘被女人细长的胳膊撩了起来。  江燃清楚地看见屋内摆放着一张长长的沙发,有个翘着二郎腿的女人正在涂手指甲,茶几上散落着一些零食水果,屋里还有一道关着的门。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里面闪烁着粉紫色的暧昧的灯光,屋内那个女人的穿着同样暴露,弯腰的时候能看见一道深深的乳.沟。  江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握住窦天骁的手指,用力捏了两下,然后不动声色地向后倒退,“不了阿姨,我们得回家吃饭。”  “真不吃呀?”女人神情妩媚地笑了笑。  窦天骁还一脸好奇地往里探看,被江燃拽着逃离了现场。  两人一路狂奔回公交车站台,扶住膝盖直喘粗气。  “咱们究竟为什么要跑啊?”窦天骁忽然反应过来。  “我也不知道。”江燃蓦地笑出了声,但他心里已经百分之百确定窦天骁的爸爸是拐进了刚才那间屋子。  因为他看见窦爸爸进门前,也有抬手撩帘子的动作,刚才那片地方,就那间屋子有帘子。  “那里头究竟是干嘛的呀?”窦天骁看见公交车正往这边开来,习惯性地抬手挥了挥。  因为老爸的职业关系,江燃从小就会关注一些社会类新闻或纪录片,那地方他基本可以确定是个卖.淫.窝点,但面对窦天骁的疑问,他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他假意思忖了片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外地租客吧。”  “我看到一个女人在涂指甲,胸好大。”窦天骁还夸张地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像两个大香瓜那么大。”  江燃“嘘”了一声,示意他车子已经到了,“你小点声。”  “哦。”窦天骁扁了扁嘴,和江燃一起踏上了回程的公交。  “你刚才看到了吗?那个大胸的女人,就坐在屋里。”窦天骁坐上位置以后,又忍不住凑到江燃的耳根边问。  江燃的心思没在那个大胸女人身上,“这件事情你回家别乱说。”  “为什么啊?”窦天骁问。  江燃皱了皱眉,“你想啊,你告诉了你家里人,你家里人要是告诉了你爸爸,你爸爸不就知道咱两跟踪他了么?”  窦天骁“哦”了一声,虽然是遗憾而归,但他很快就把这段小插曲给抛之脑后,因为他两在回家的路上捡到了一只小流浪狗。  小崽子通身白色,只有两只耳朵是黑色的,绒毛微卷,看起来像是只串儿。  江燃猜想这狗崽子大概是被人扔掉的,因为镇上很多户人家都养着各种各样的狗,崽子下多了就抱到远点的地方扔了让它们自生自灭。  窦天骁摸了摸小狗崽的脑袋,狗子“呜呜”地叫唤两声,像是软骨头似的,趴在了地上。  江燃在边上的包子店买了个肉包,但是小狗崽只是闻了一下,并没有吃。  “它太小了,还没牙齿呢吧。”窦天骁将小狗崽托在手心,试图掰开它的嘴巴。  江燃戳了戳它的脑袋,“要不我们带回家给他喂点奶吧。”  “你有奶吗?”窦天骁问。  “有啊。”江燃和窦天骁对视一眼,立马改口,“我家隔壁的大狗刚下了崽,可以让它蹭着喝点儿。”  窦天骁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屁。”江燃横了他一眼。  两人一路上轮流抚摸着小狗崽的后背,江燃还非常简单粗暴地给它起了个小名——小白。  “街上的狗都叫小白,太土了,换个吧。”窦天骁说。  “那就叫小土吧。”江燃随性赐名。  窦天骁轻轻拍了拍狗崽子的脑门,“那好吧,小土,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的孩子了。”  “这话说的,怎么像是你生的一样。”江燃忍不住笑了。  小土张着嘴巴“唔唔”两声,开始嘬窦天骁的手指。  “它好像把你当成妈妈了。”江燃说。  “你试试看把手放到他嘴边,它肯定也嘬。”窦天骁拎起了它的一条小腿,“这是男的女的啊?”  “你好变态啊,万一人家是小姑娘呢。”  当然,江燃的视线也情不自禁地往小土的裆.部扫去。  “好像是女的。”窦天骁扭头说。  “什么叫好像啊!男的就男的女的就女的!”江燃简直无语了,“我能说你好像是个男的吗!”  “我不太确定,它太小了,叽叽不太明显。”窦天骁说。  江燃拎起了小土的一条腿,“是个女孩儿。”  “你这么确定?”窦天骁摸了摸小土的肚皮。  江燃:“叽叽挨着屁股的是女孩儿,挨着肚皮的男孩儿。”  “你懂得真多啊。”窦天骁发出感叹,江燃简直就是一本行走的百科全书。  两人喂饱小土以后,约定今后轮流照顾。  窦天骁这个准家长就提前拾掇起孩子的小窝,先是用零花钱去超市买了一包小香肠,又央求外公帮忙给小土搭个小房子。  外公实在拿他没办法,在厂里捡了几块破木板,找木匠一锯,花了一下午时间,给小土搭了栋双层小洋房,叶晞把家里没用的毯子铺在了里头,看着还挺温馨。  项目施工完成后,窦天骁不由地发出感叹,“我也好想住里面哦。”  “那你下辈子投胎当条狗吧,我养着你,每天就牵着你的脖子到处溜达。”江燃笑着说。  窦天骁横了他一眼。  把小土放进去之后,他又在小窝里放置了一个毛绒玩具,两人蹲在旁边瞅了大半个钟头,听见舅妈在屋里喊了一声,“吃饭了,燃燃你也进来一起吃吧。”  “就等阿姨这句话呢,我妈这阵都没在家,我吃泡面都快吃吐了。”江燃边洗手边说。  “是哦,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好像有阵儿没见到你妈来吃面了。”舅妈端了几个小菜出来,把电风扇对准了几个孩子,“她上哪儿去了啊?”  “市里啊,她说跟朋友去看房了。”江燃说。  “看房?她要买房啊?”舅妈问。  “有这么个打算吧,因为我爸一直在市里工作,很少回家,在市区买房子以后就能住一起了。”江燃说。  “你们要搬去市里啊?”窦天骁惊讶道。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去看看,指不定什么时候买。”江燃低头扒了口饭。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舅妈觉得江晴大抵是想要让孩子出去念书了。  她也一直都有这个打算,毕竟将来孩子要到外头找工作的,不能老框在这个角落,于是就也和舅舅商量起买房的事情。  “哎,天天看店,哪有空看房啊,你回头问问人家吧,找个差不多点儿的地也买一栋,江老师的眼光总不会差的。”舅舅说。  这话题一结束,就听见隔壁桌上两个男的高谈阔论。  “我听说是荷花巷。”  “那不是条老巷子了么。”  “对啊,就是好几十年的老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淫.窝了,我听说警察过去的时候抓到了十来个女的和几个男的,有几对连衣服都没穿,光着屁股呢!”  “嘿哟……”说话男人脸上浮现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这么大丰收啊,得罚不少钱吧。”  “起码上千块吧,还得在派出所蹲几天,我听说有一个男的是在隔壁镇上开饭馆儿的,今天饭馆门都没开了……”  窦天骁竖起了两只小耳朵,好奇道:“舅妈,什么银窝啊?哪里有银窝啊?”  舅妈给窦天骁的碗上添了块大排,“小孩子别瞎问,快吃饭,吃完上楼写作业去,你看人家江燃,暑假作业都写完了,你就动了两页。”  窦天骁求知若渴地凑到江燃的耳朵边,“哥,什么是银窝啊?”  “别瞎问。”江燃按着他的脑袋拧了回去。  窦天骁贼心不死地往叶晞耳边凑去,不料对方先一步挑明,“别问我啊,我不知道。”  窦天骁的眼珠子转了转。  这个世界上除了狗窝以外,难道真的有金窝和银窝?第21章 你就是窦广茂儿子吧  荷花巷这个地点是江燃透露给老爸的。  他怕被老爸问及为什么会去那个地方,还特意以买新鞋为理由,硬拉着老爸去了一趟隔壁镇上耐克店,回家的路上他才装作无意地指了指那条暗巷,问老爸“成人保健”是什么意思。  王迎松没料到在这个旧巷子里居然会有不可见人的红灯区,立马跟附近派出所里的同事联系,提了一下这个事情。  当天傍晚六点左右,派出所出动了二十多名警力,成功捣毁了这个卖.淫窝点,当场抓捕了十多名女性和六名男性。  窦广茂就是其中一个。 第21章 第22章 去了江老师家可别惹事儿啊  窦天骁就像只被大猫堵在门口的老鼠,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喉间沙哑地喊了一声,“爷爷……你还在吗?”  但是外头没有人应声。  纹身男背靠着门框,抬起右腿抵住了另一侧的门框,然后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一根香烟,点燃。  “告诉叔叔,你爸人在哪呢?”  “我不知道,他说他去了别的地方打工。”  纹身男的眉毛瞬间拧了起来,“别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我真的不知道……”窦天骁看见纹身男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又瞥见他腰上的钥匙串上挂着一把折叠水果刀,求生欲令他吐出了所有真实情况,“他上周三下午就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有跟我们打,只留下一点小吃……”  外公追着三个男的一路跑下楼,就连躺在被窝的叶晞都被一阵脚步声给吓醒,匆匆忙忙跟下楼,他那两条光着的长腿冻得瑟瑟发抖,一脸惊奇地盯着那几个陌生男人。  “你下来干嘛!赶紧上去!”外公指着叶晞说。  其中一个男人拦住了叶晞的去路,“窦广茂到底在哪儿?”  “说了几百遍不知道了!你们也都上楼看过了,还不死心吗?我们真跟他没什么关系!他早就跟我女儿离婚了。”外公摊了摊手,脸上充满了真诚与无奈。  “他儿子都在这儿呢你们会不知道他的去向?”纹身男神色一凛,把香烟往地上一扔,拎起手边的一只凳脚发了疯似的往地上一甩,“你他妈到底说不说!老子没那么多耐心听你给我扯皮!”  四方形的凳子被摔得四分五裂,弹起的木片溅到了窦天骁的身上。  屋内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叶晞和窦天骁都本能地往门背后躲去。  “你们赶紧给我滚出去!”外公抬手拽住了纹身男的肩膀,试图把这带头的先给撵出去。  一个六十岁的老爷子到底是没有年轻人身强力壮,他卯足了劲去拽人也只是堪堪把人拽了个踉跄罢了。  纹身男一扬手便甩开了他的胳膊,“要我滚可以,要么还钱,要么告诉我窦广茂人在哪里!否则今天我们就睡在这儿不走了,等到窦广茂回来为止!”  旁边几个喽喽也随声附和,“我们就睡在这儿不走了。”  外公彻底被这群无理取闹的混混给激怒了,他转身拿起了砧板上的一把砍骨刀,怒目圆睁地大喊一声,“你们滚不滚?”  几个男的一见菜刀气势立马弱了下去,连连后退,只有纹身男迎面走了过去,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来啊来啊!往这儿砍!往这儿砍!砍死我!来啊!”  外公有些发颤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了刀柄,纹身男抬起头轻蔑地笑了笑,“老不死的,听没听过一句话叫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窦广…”  “滚开!”窦天骁手中的苹果砸中了纹身男的侧脸,“不准你骂我爷爷!”  纹身男瞪圆了眼睛,像是一头发怒了的雄狮,拎起一只凳子就冲窦天骁的身上扔了过去。  窦天骁迅疾地向右一闪,凳子被摔在墙上,砸出了一个大坑,粉身碎骨之后和破裂了的墙皮一起弹到了地上。  窦天骁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大坑,顿时心如擂鼓。  那一下砸在自己的身上四分五裂的估计就是自己的肋骨了。  只见纹身男再次捡起地上的一块木板。  情急之下,外公翻转手中的菜刀,用刀背狠狠地在锤在纹身男粗壮的手臂上。  纹身男只感觉手臂像触电一般,失去了知觉,整个人不自觉地向后倒退了两步。其中一个喽喽一见情况不对使了蛮劲将老爷子推倒在地。  数秒后,纹身男才从痛彻心扉的酸痛感中回过神来,咬紧后槽牙往外公身上踢去,“老东西,真他妈活得不耐烦了!”  这一脚直直地踹在了外公的太阳穴附近,外公的颅骨撞上柜门,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窦天骁心脏急跳,疯了似的扑过去,一口咬住了纹身男的手腕。  纹身男疼得昂起了脑袋,“嘶嘶嘶”地倒抽凉气,“你他妈是条疯狗啊!”  他的另一只手握紧拳头狠命地击中了窦天骁的脑门,但后者死活都不肯撒嘴。  很快,一股铁锈味在窦天骁的口腔中弥漫开来。  他没办法和外公一样管理好自己失控的情绪,出手时还选择用刀背,他在这一刻只想要把对方的皮肉狠狠咬下来,让他们滚开,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家人!  此时,带着温热的鲜血从外公的额头流过眉梢,直往下挂,指缝和手背的猩红触目惊心。  他的额头和眼角迅速肿大,阻碍了他的视线,晃晃悠悠地走过去拉住了窦天骁的肩膀,窦天骁松嘴之后对着纹身男拳打脚踢,眼泪簌簌往下掉,“快给我滚开!你们快给我滚开!”  几个男的拉住了窦天骁,瞅瞅外公,又瞅瞅纹身男,小声提醒道:“大哥,要不咱改天再来。”  纹身男这才猛地意识到刚才自己那一下出手太重了,放下一句狠话就流星赶月地溜走了。  外公手捂着自己的眼睛,感觉有些站不稳,他闭着眼睛摸索着墙壁,缓缓滑坐在了地上。  窦天骁方才虽然表现得野蛮凶狠,但实际已经被吓得腿都软了,他赶忙扶住外公,颤抖着喊了一声,“你还好吧爷爷。”  老爷子没有吱声,他已经疼得失去知觉了。  窦天骁这辈子第一次经历这么宏大的场面,情绪难免有些失控,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手足无措地翻找着可以止血的东西,身子止不住地发抖,牙齿都在“咯咯”打颤。  此时叶晞又光着大腿跑下楼,他的嘴唇都冻成了青紫色,“那些人呢?”  “早跑了,还管他们呢!爷爷的头磕破了!”窦天骁紧张得语无伦次,“怎么办啊?”  “我叫了警察了。”趁着刚才打架的时候,叶晞偷偷溜上楼报了警。  “这时候叫警察还有屁用,快叫救护车!”窦天骁焦急地吼道。  警察和救护车几乎是差不多时间到村口的,因为乡下的小路太窄,汽车根本进不来,只有骑着摩托车的警察能进来。  两位民警进门时,老爷子已经昏迷不醒,窦天骁和叶晞正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手脚慌乱地替他止血。  猩红的液体沾满了他们的手掌,脸颊,衣服,活像是杀人案现场。  民警了解情况之后直接把外公背到了村口,窦天骁早已顾不上其他,火急火燎地跳上了救护车,叶晞随手套了一条裤子,紧随其后。  他们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恐惧和担忧,零度的气温之下,他们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叶晞在车上打了个哆嗦。  舅舅舅妈是在半小时后赶到医院的,当时外公已经被推进急诊室内抢救。  背着外公进医院的那位民警询问道:“你们知道对方的名字吗?”  两个孩子摇摇头。  “那那几个人具体长什么样呢?身高大约多少?脸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叶晞当时紧张得半死,基本上是一问三不知,窦天骁眉头紧锁,很认真地搜寻起当时的细节。  “踢我爷爷那个人的个子很高,是个寸头,穿着件深蓝色的羽绒马甲,胳膊上肯定是纹了东西,手腕上露出来的部分像是一条龙的尾巴,鼻翼这边有颗痣,还有一个脸黑黑的,头发过耳朵…”  两位民警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先开口道:“会不会是潘旭锋那帮人?”  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舅妈就像是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医生,我爸怎么样了啊?”  “病人有点脑震荡,得卧床修养一段时间,还有就是他送来的时候,左眼角膜有些脱落,之后对视力的恢复肯定有影响,他本来眼睛好不好啊?”医生语调平淡,好似任何事情在他这儿都掀不起波澜。  “有点老花眼。”舅妈说。  旁边的医生比较年轻,语气也相对和善,“人是没什么大碍,之后等他醒了再去拍个片子,看看骨头有没有什么问题,还有就是视力可能会有所损伤,反正先做好一个心理准备吧。”  “很严重啊?”舅妈从他的话语里读到了一丝不祥的意味。  “好一点的话视力是可以恢复的,可能就是看东西模糊或者是有重影什么的,后期可以继续治疗,最坏一点的打算……就是左眼失明了。”年轻医生委婉道,“这个是最坏的打算,你们作为家属也尽量做好心理准备……”  窦天骁听见“失明”二字的时候,只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后边的那些话已经听不清楚了。  舅妈惊诧地捂住了嘴巴,眼眶已经湿润,舅舅急忙问道:“那大概有几成可能失明呢?”  医生的回答模棱两可,“这个我们也不能确定的啊,得看病人具体恢复得如何,后期的一些治疗也希望病人能够配合。”  “是是是,那肯定的。”舅妈连连点头。  窦天骁一声不吭地坐在冰凉的板凳上,胸腔里好似有一团火烘烤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攥紧了双拳,胸口因为愤怒起起伏伏。  他很后悔。  后悔自己不够聪明,不够勇敢,如果当时自己早一点报警或者早一点出手,那外公就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了。他也后悔自己的心软,后悔没有再用力一点把那人的肉给撕咬下来。  他咽不下这口恶气。  他从未有像现在这一刻想要成长,渴望勇敢和力量。  他想要变得更加强大,能够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叶老爷子是下午才清醒的,他的脸颊又青又紫,额头肿得像个大馒头,他还不知道自己的一只眼睛有一定可能会看不见。他一会夸两孩子机警聪明,一会又神情激动地跟儿子媳妇说着窦广茂做保证人的事情。  “他给谁做的保证人啊?”舅妈问。  “孙文娟。”  舅舅舅妈互看一眼,都没能记起来这人是谁。  外公找了个理由支走两孩子,才缓缓道:“就是窦广茂的姘头。”  舅妈惊诧地瞪圆了眼睛。  窦广茂“二进宫”的那天是外公进公安局办理的相关手续,所以很多事情他了解,舅舅舅妈并不知情。  孙文娟是从外地来溪镇这边打工的,老家有一个病怏怏的老公和一对年事已高的公婆。这人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本事,听同乡说南城这边工作好找收入高就毅然决然地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结果被人骗进了卖.淫窝点,一做就是好几年。  或许是因为窦广茂和孙文娟都经历着灰暗和不堪,这两个腐朽的灵魂找到了奇迹般的契合点,就跟王八对绿豆似的,相互看上了眼。  两人在派出所还狡辩说是心甘情愿的,不算卖。  至于后边怎么帮人担保,那个孙文娟是不是骗子,逃去了哪里,窦广茂是否早已知情,一切都无从得知了。  外公怕住院费钱,还没到晚上就嚷嚷着要出院,被舅舅给制止了,“人医生让你住院观察就得住院观察!怎么年纪越大越不懂事呢!”  “就是嘛爸,你这盆骨都骨裂了,医生不让你乱动,多修养一阵。”舅妈说。  外公还是怕给儿子媳妇儿添麻烦,吃过晚饭后硬是把人给轰回去了。  窦天骁死活不肯回家睡觉,就赖在了病房的另一张床位上,“我今晚要跟爷爷一起睡。”  “我也要!”叶晞跟着说。  老爷子无可奈何地笑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那就陪着吧。”  住院的第一个晚上,两孩子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听着老爷子说过七八百遍的抗战故事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窦天骁和叶晞陪着外公做检查拍片子,一番检查下来,医生说他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正常,没什么其他问题,老爷子就又开始心疼钱了。 第23章 江燃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便转移话题,“早点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做三明治给你吃。”  窦天骁的眸子这才又生动明亮了起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几秒,窦天骁的身子在被窝里扭动了两下。  江燃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条光溜溜的大腿,震惊道:“你在干嘛啊?”  “脱裤子。”窦天骁把裤子往被子上一甩,“我热。”第24章 “你还啃我呢!”  江燃一阵无语,“热你就把电热毯关了啊,开关在你那边。”  窦天骁弯腰按开关的时候,发现床底下有个挺大的曲奇饼盒子。  “你居然把零食藏在了床底下。”他的脑袋挂在床沿上,将饼干盒拖了出来。  “你就知道吃,那里头不是饼干。”江燃觉得自己刚才真是一通瞎操心了。  “那是什么?”窦天骁扭过头问。  “一个死人头。”江燃阴恻恻地看着他。  “哎!”窦天骁被他吓得半死,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了江燃的胳膊上,“你他妈故意的吧!吓我一跳。”  江燃仰着脑袋大笑了起来,“你掀开看看啊。”  窦天骁狐疑地颠了颠铁盒,感觉里边的东西很轻,几乎都没有撞击声。  他把盒子抱到腿上掀开,发现是一堆用作业纸折成的懒蛤蟆。  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小时候送给江燃的生日礼物!  窦天骁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微笑,“你居然还留着啊…”  “忘了扔。”江燃凉飕飕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没舍得就没舍得,怎么从你嘴里捞出来一句实话这么难呢?”窦天骁斜眼睨着他,从盒子里抓了一只蛤蟆出来,放在手上,轻轻按了一下蛤蟆屁股,蛤蟆蹦到了江燃的身上。  “我这辈子头一回收到这么恶心的生日礼物,得留个纪念。”江燃摊开掌心,把蛤蟆弹回了盒子里。  窦天骁仰着脑袋哈哈大笑,“那不是第一次给人送生日礼物,没有经验么,我哥就说可以叠些千纸鹤送给你。”  “哦!是我眼瞎啊还是你的智力障碍啊!这玩意儿跟千纸鹤无论在体型方面,容貌方面还是寓意方面,都没有可比性吧?”江燃拎着一只蛤蟆腿嫌弃道。  “那我不会叠千纸鹤啊!而且他们送千纸鹤,我也送千纸鹤,岂不是很没有创意。”窦天骁替自己辩解道,“而且蛤蟆也是一种吉祥物啊,据说可以辟邪。”  “辟邪的那是貔貅。”江燃说。  “啊?是吗?”窦天骁干笑两声,“我看人家饭店里都放着绿绿的蛤蟆。”  “蟾蜍吧那是,招财用的。”江燃说。  “蟾蜍是什么?”  “就是蛤蟆。”  “那你跟我扯个屁,反正就是好东西啊!”窦天骁像是找到了无懈可击的理由,拔高了嗓门替自己辩解。  “我没说它不好啊,就是恶心,”江燃从盒子里翻找出那只最特别的蛤蟆,“以及,您能给我解释一下,这上边‘丑男’两字是什么意思吗!?”  窦天骁盯着蛤蟆的后背愣了愣,“这个字倒是有点像我写的。”  “什么叫有点像!本来就是你写的!”江燃拉高了嗓门,“横不能是我给自己添上的吧!”  窦天骁噗嗤一笑,但是搜肠刮肚都想不出这两个字的由来,但他敢保证那两字儿绝对不是写给江燃的。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那只蛤蟆才读到了完整的一行话:王佳楠是个宇宙无敌大笨蛋加丑男  “妈呀,冤枉我这么多年,可算是真相大白了,你怎么早不跟我说啊。”窦天骁十分委屈地叹了口气。  “王佳楠是谁啊?”江燃问。  窦天骁将蛤蟆重新叠了回去。“就是那个小时候经常带头欺负我的胖子。”  “啊……”江燃的记忆闸门也被打开了,“他现在还和你一个班吗?”  窦天骁摇摇头,“没有,我听说他转到市里了——你给我支笔。”  “干嘛啊?”江燃随手取了一支水笔递过去。  窦天骁低下头,把“丑”字改成了“美”字,笑着说:“这下满意了吧。”  江燃非常不屑,“那连起来就是王佳楠是美男了。”  窦天骁“哎呀”了一声,又在蛤蟆背上添上了“江燃是”三个字,笑着说:“这下ok了吧。”  江燃扫了一眼,没好气地说:“合着我就是一蛤蟆呗?”  窦天骁嘟囔,“蛤蟆多好啊,不是招财么。”  江燃又取出一只蛤蟆在背上写上了:窦天骁是小哭包  窦天骁夺过蛤蟆看了一眼,“我哪里哭了啊!”  “你小时候哭的次数还少么,光我看见的就有十七八回了吧,尿裤子哭,鞋子被人踩了哭,打不过人家也哭,考不好哭,被老师骂了也哭,走丢了也哭……”江燃掰着手指头。  “哎哎哎——”窦天骁握住了他的手指,“那些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现在早就不哭了。”  江燃笑着把笔插回了笔筒,“反正我就记得你小时候跟个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又爱哭鼻子,这个第一印象是撤不掉了。”  窦天骁也回忆起了和江燃初遇的那天,虽然相隔时间太久,记忆已经淡薄,但隐约还能记得一些细小的情节。  那时候还因为崇拜江燃,老是模仿江燃,特别想变成跟江燃一样的三好生,结果直到小学毕业,也就三好了那么一次。  窦天骁现在想起那张奖状的由来,眼前忽然又闪过几帧记忆深处的画面。  在发生那次意外的时候他才上小学三年级,对外界所有的事情都求知若渴,又懵懵懂懂,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一直以为自己是救了一个差点儿被人贩子拐走的小孩。  但随着时间不断地推移,他开始接触到各种社会上混乱的,不良的信息,这些信息逐渐汇聚到一起,像是一把钥匙,重新开启了那个尘封多年的旧匣子。  他的脑中恍如有一道闪电劈过,忽然意识到了那些潜藏在表面之下的一些肮脏扭曲,违背伦理道德的东西。  窗外的北风猎猎作响,窦天骁满脑子都堵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翻来覆去睡不着。  耳畔是江燃均匀缓慢的呼吸声,窦天骁往他边上靠了靠,小声嘟囔,“你睡着了吗?”  “怎么着?还要我给你讲个白雪公主与小矮人的故事吗?”江燃问。  “可以吗?”窦天骁转过头看着他。  “你觉得呢?”江燃反问。  窦天骁叹了口气,“我感觉我大概是择床,所以睡不着。”  江燃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你再叨叨一句就直接睡地板吧。”  窦天骁抿了抿嘴唇,细弱蚊蝇道,“那我可以搂着你的胳膊睡吗?我在家经常搂着熊仔睡觉,熊仔不在我有点不踏实。”  江燃的眉毛拧成了麻花,不可置信道:“你怎么跟个姑娘似的,睡觉还要搂东西。”  “你跟姑娘睡过吗?”窦天骁问。  “没有啊。”江燃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你怎么知道她们会搂东西。”窦天骁说。  江燃:“……”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或许是已经进入休眠状态,竟然找不出这段话里的逻辑问题,而就在这时,两只细瘦的小爪子已经勾住了他的胳膊。  江燃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跟别人一起睡觉,被抱着胳膊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而且对方还是个男生,但窦天骁似乎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反而越搂越紧,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出他温热的呼吸。  江燃一阵无奈:就这耗子胆还找人报仇呢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想得东西太多,当晚窦天骁做了一个十分离奇的梦。  他梦见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背后还长出了一对硕大有力的翅膀,他挥挥胳膊,那对翅膀就跟着扑腾了起来,带着他飞过高山,越过田野,在湛蓝的天际翱翔。  飞着飞着,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小,不知怎么的,就又变成了鸟类的形态,他开始惊慌地想要飞回家去,看看怎么能变回人形,但是怎么都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最后累得实在飞不动了,就停在树上休息。  他低头看见江燃和几个同学经过,就立马飞下去跟他打招呼,但是江燃完全认不出他了,抬手掸开他之后就跟同学商量着制作标本的事情。  窦天骁锲而不舍地啄着江燃的脖颈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这只鸟怎么老缠着你啊,不然也把它制成标本吧,它的翅膀好特别哦!”江燃的同学说。  江燃转头看向他,“是挺好看的。”  窦天骁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光滑柔亮的羽毛,惊恐万分地向上飞去,不料却被江燃拽住了一条小腿,怎么都扑腾不上去。  “救命啊——”他努力地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它还活着呢,还不能做标本。”江燃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捏在手心里。  “那就先饿死它吧。”那个挨千刀的同学说。  窦天骁疯狂地扭动着身躯,极力呼救。  江燃却怕他逃跑似的,越攥越紧,窦天骁的脖子被紧紧扼住,勒到双眼翻白,已经到达了窒息的临界点。  “窦!天!骁!——”江燃扶着窦天骁的肩膀狠狠地晃动了几下。  窦天骁猛地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从窒息的惊恐中缓过劲来,又对上江燃横眉立目的表情,吓得“啊”了一声,弹开老远,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手肘在床头柜上撞出了一声巨响。  “靠——”窦天骁瘫坐在地上,揉了揉胳膊肘,五官都疼得扭曲了,“你干嘛掐我啊!”  “谁掐你了啊!你做梦怎么还咬人呢!”江燃拔高了嗓门。  “你还恶人先告状,”窦天骁揉了揉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我梦见你在掐我,都快把我掐死了。”  “神经病,我没事儿掐你干嘛?”江燃的眉毛都舒展开来了。  “我梦见我变成了一只鸟。”窦天骁对上江燃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补上一句,“是会飞的那种。”  江燃笑着“噢”了一声。  窦天骁指着他的鼻子,“你看我羽毛好看就要拿我做标本!还要饿死我!”说罢还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后背。  “你浑身上下也就腿上长了几根毛,有什么可看的。”江燃不屑地笑了。  “都说了我是一只鸟啊!”窦天骁皱着眉头横了他一眼。 第25章 叶晞感觉自己的家庭地位可能要保不住,就也不负众望地开始了插秧种田的生活,只不过他的体型从小就偏瘦,肩不能挑手不能抬,工作效率十分低下,煮饭几乎都是夹生的,浇个水还把爷爷播下的种子从泥里冲了出来。  几天后,老爷子看到他进菜地就开始挥手,“别别别,这里用不着你帮倒忙。有这闲工夫赶紧把你那成绩提一提,都快中考了,就算是死鱼也该翻个肚皮了,你倒是让我开开眼。”  叶晞扔下锄头,有气无力地拖长了声调,“知道啦——”  家里没活干的时候,窦天骁就去江燃家里练散打,可惜他的三脚猫功夫还没练熟呢,潘旭峰那帮人就又出现了。  潘旭锋在窦广茂的老家打听了一番毫无收获,于是就又折回了溪镇。  这次不光是窦天骁家里,就连学校和面馆也遭了殃。  潘旭锋带领着他的讨债小分队,分别蹲守在窦天骁常出没的几个地方,他就不信窦广茂还能真扔下亲儿子不管不顾。  他们先是一路跟踪窦天骁,上下学准时蹲在门口,比总统保镖还要贴身地尾随,窦天骁回到面馆之后,他们就搬了几个小板凳,驻扎在店门口,来一个客人就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  混混的造型总是别具一格又极易分辨,光头纹身加脏话,他们的视线一旦锁定目标就像是一头恶狼相中了一只小羊羔。  硬生生地把店里的常客给吓跑了。  时间一长,舅妈就开始在店里长吁短叹,可是对方一没闹事二没消费,这事儿报警了警察都不会管,舅舅拿他们实在没办法,只好求爷爷告奶奶地求他们赶紧走开。  “我说你们平常都不用跑其他业务吗?成天蹲在这儿谁给你们发工资啊?”  潘旭锋点了根香烟,嘬了一口,“你管得真宽,我有没工资关你屁事啊。”  他一边说话,嘴里还冒着白烟,把舅舅呛得半死。  “没份稳定工作你家里人不着急啊?你现在是觉得没事,但以后要有了女朋友了,要有了老婆孩子呢,也这么吊儿郎当的混日子啊?男人……”  潘旭峰就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瞬间扯高了嗓门,“不是你一卖面条的逼话怎么这么多呢,我有没有老婆关你屁事。我一天挣得比你一个月都多。少他妈在这儿狗拿耗子瞎操心。”  舅舅本着一种“你不让我好过我就也不让你安生”的态度,抄起了墙边的扫把说:“这是我们店门口,要嗑瓜子扯皮的找别地儿去,成天跟张辟邪年画似的贴在我店门口,把我客人都给吓跑了我还做不做生意了,再这样我可就要报警了啊。”  潘旭锋扯了扯嘴角,直接无视了他的警告。  边上一个黑脸喽喽不耐烦地叫嚣了起来,“笑话,这条街上刻你名字了啊?我们爱呆在哪儿就呆在哪儿,自己拉不出屎还赖茅坑!”  “是啊!就赖你们这帮茅坑!”舅舅愤然道。  “你他妈找死啊!”喽喽指着他的鼻子说。  舅舅的火气也彻底被激上来了,他拿起扫把重重地在地上挥舞着,瞬间尘土飞扬,一帮人嗑出来的瓜子壳都飞回了那帮人的鞋袜里。  潘旭锋等人就跟一只只袋鼠似的往边上跳,舅舅乘胜追击,越扫越带劲,远远看去颇有一种幼儿园老师带孩子既视感。  “老大,我看他是故意的!”紫发喽喽指着舅舅说道。  “废话,我他妈看不出来!”潘旭锋伸手去夺舅舅手上的扫把。  “欸?干什么!我这是我家扫把,我家店门口,我爱怎么扫地怎么扫地,你管得着么?”说话间,舅舅就将扫把捏在身前,就跟孙悟空转金箍棒似的,把扫把耍得有模有样,原本卡在扫帚里的瓜子果皮被甩得满天飞。  潘旭锋不小心吃到了一口瓜子皮,“呸”地吐了一口口水,上前捏住了扫帚把,两边猝不及防地开始了拔河游戏。  “你他妈撒手!”潘旭锋指着舅舅的鼻子说道。  “杀手杀手!赶紧杀手!”后头一个不知道什么地儿口音的人喽喽也大声吼道。  “杀你姥爷!”舅舅一只手抱住了路边的电线杆子,另一只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拽住了扫帚把,“你他妈先松手,这我家祖传的扫把!专门用来打狗腿子,拽坏了你赔不起!”  潘旭锋一听这话,怒目圆睁道:“我今天就要用它打断你的狗腿!”  那时候家用的扫帚许多都是用高粱杆做的,又硬又粗糙,舅舅的手指和掌心都被磨破了皮。舅妈也赶紧加入对战阵营。  边上有不少商户老板和顾客都跑出来看热闹,嘴上“哎哟哇哎哟哇”地叫着,仿佛不是看戏而是牙疼。  与此同时,在楼上写作业的两孩子也听见动静,把头探出了窗外。  不一会儿,成群结队的人都涌向了阿香面馆的门口,经过的路人也纷纷停下脚步,伸长了脖子往里探看,活像是民间杂耍的现场直播。还有好事者给舅舅喊起了助威口号。  就在两边势均力敌难舍难分的时候,舅舅舅妈凭借着多年的夫妻默契,忽然同时松手,只见对面两个壮汉同时后退,一个还踩了另一个的脚背,最后还是抗不过惯性的驱使,仰面朝天地摔了个屁股蹲。  舅舅扬起脑袋发出豪迈的笑声,边上围观的一群人哄笑着窃窃私语。  潘旭锋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握着扫把追着舅舅开打,原本围成圈的群众纷纷给两人开出了道,场面顿时混乱至极。  刚冲下楼的窦天骁和叶晞上前阻拦,被几个喽喽堵在了门口。  窦天骁一想起上回这帮人弄伤外公的事情就一肚子的火,抄起桌上的一只陶瓷筷篓子冲潘旭峰砸去。  这一砸正中了他的侧脸,潘旭峰捂住自己的半张脸,怒目圆睁地指着他,“给我收拾他!”  舅舅趁机在他腿上踹了一脚,两人又扭打成一团。  窦天骁扭头想跑,几个喽喽就开始掀桌子摔椅子,非得整出一种“你的地盘我也要做主”的架势,桌上还未收拾的碗筷叮呤咣啷摔了个稀碎。  叶晞和窦天骁见状,连忙上前制止,两边又撕扯扭打了起来。  由于对方的招数太乱,窦天骁在江燃那里学到的那些三脚猫工夫在混战中派不上什么用场,于是只能使出江燃教他的杀手锏。  他抬起膝盖照着黑脸喽喽的要害部位狠狠一顶。  黑脸的五官顿时凝聚到了一块,双手捂住裤裆宛如憋尿状,咬牙切齿地说:“个逼崽子。”  叶晞又趁乱上前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黑脸“嗷”的一声,靠在墙上,五官已经扭曲到变型,窦天骁乘胜追击,又在他脸上补了好几拳。  但再怎么样也毕竟是两个赤手空拳的学生,占了上风没几秒钟就被一拥而上的几个混混分别按在了两张餐桌上。  窦天骁的双手都被按得死死的,只能抬脚用力向后一勾,对方却巧妙地躲过去了。  黑脸混混一手擒住了他的后颈,一手按住了他的胳膊,“给我递把菜刀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叶晞扯开了嗓子吼道,但因为他的大半张脸都被挤压在桌面上,这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刚才是这只手挥的拳头吧?”黑脸笑容狰狞,“剁哪根手指好呢?”  窦天骁惊恐地望向黑脸手上握着的那把刀,那是舅舅用来剁棒骨用的,厚重又锋利,前天刚磨过,一刀下去大腿骨都能对半斩断,更别说是手指了。  他吞了吞口水,头皮开始发麻,后背和额头顿时浮出了一层冷汗,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舅舅。  然而店外喧闹得根本听不见里头的动静。  此时舅舅正跟潘旭峰抱成一团在地上翻滚互掐脖子。  围观群众群情激愤就是没人上前阻拦,而窦天骁他们所在的位置又有店门挡着,刚好是一个视觉死角。  叶晞同样被人按住了上身,扭动挣扎的时候,听见了自己胳膊肘和后颈处“咔咔咔”的声响,根本动弹不得。  黑脸的一只手按住了窦天骁的手背,狞笑道:“手指在发抖啊。”  窦天骁的心脏骤跳,汗如雨下,他不光手指在抖,浑身上下都止不住地发抖,但嘴上仍然倔得很,“你有本事就砍啊!”  黑脸面相比潘旭峰更加凶残,举刀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准备行刑的刽子手,他向后扬起锋利的菜刀,此时叶晞的喉咙已经喊破了音。  一般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大脑是做不出任何反应的,身体也只有本能地蜷缩和抗拒,而窦天骁却舒展开了五根细长的手指,紧紧地压在桌面。  惊惧和愤恨相互交织融合,像是一道烈焰,直直地烧上了他的眉心,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折射出某种不可言喻的暴戾,活像是一头狂躁不安的猎豹。  黑脸低头瞟了一眼那双愤恨交加的眼瞳,觉得只要自己手上稍稍一松劲,窦天骁就会发狂咬断人的脖颈,于是他更加用力地扣住了窦天骁的后脑勺,对准他的无名指骨节劈了下去。第27章 改天有空过来玩  窦天骁别开视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湿热的泪水顿时汹涌而出,喉咙里发出一声艰难而又干涩的喘息。  叶晞在他的对面高亢地尖叫,那声尾音凄厉而又惊恐地颤抖着。  在最惊心动魄的那一刹那,窦天骁的思绪和呼吸都停止了,手腕还是反射性地往回缩了一下。  “咚——”的一声巨响在他耳边炸开,就像舅舅平常剁大骨一样的声音。  窦天骁感觉脑袋底下的桌子都剧烈震动了一下,耳朵“嗡嗡嗡”的,根本听不清声音,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痛感并没有通过神经传递到他的大脑,以及紧扣在他后颈上的那只胳膊似乎是松开了。  他吐出一口大气,然后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发现五根都有知觉。  窦天骁猛地睁开眼睛,先是看见立在自己面前的那把沉重而又锋利的砍骨刀,刀锋深深地嵌进了桌面,留下一道半指宽的缝隙。  他稍一抬头,便看见了黑脸扭曲的面容以及一个陌生而又高大的中年男人。  后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已经将黑脸的右手反扣在身后。  黑脸一个转身,抬腿扫向男人的侧腰,中年男人单手就握住了黑脸的小腿,一个嫁接转身,勾起右腿在黑脸的膝盖弯处轻轻一抵,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将黑脸掀翻在地。  对面压着叶晞的两个喽喽见状立刻扑了上去,只见中年男人抬手一记肘击,就把一个喽喽顶得吱哇乱叫,捂住了下巴,连连倒退。  外地口音的那位刚一上去被一记勾拳打得眼睑歪斜,鼻青脸肿。  他震惊地看着手心里殷红的血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抬手在人中位置抹了好几次,鼻孔里依旧不停地冒着鼻血,鼻梁骨就像是被打断了一般,失去了知觉。  黑脸不知道从哪儿又抄起了一个啤酒瓶,对着中年男人的头顶砸去,窦天骁的瞳孔倏然放大了,还没等他喊出当心,一块黑乎乎的球状的东西从门外倏地飞进来,精准无误地击中了黑脸手中的啤酒瓶。  “嘭”的一声,酒瓶碎裂,溅起的玻璃渣子弹射到了窦天骁的腿上。  黑脸手中只剩下一个大拇指长的瓶口。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了门外,一个个头极高的男生单手插兜站在门口喊了声爸,他的右手上还拿着一个老年人经常握在手里盘来盘去的保健球。  窦天骁猜想刚才从外头飞进来的东西应该是另一个保健球。  战争短暂地停顿了两秒,黑脸又扬起手里的瓶口对准了中年男人的后颈。  千钧一发之际,第二颗保健球化作一道闪电,撕裂空气,直直地击中了黑脸的手腕。  窦天骁几乎听见了骨头裂开的声音。  保健球那玩意儿可是实心的啊,就连玻璃都能瞬间砸碎,更别说腕骨了…  黑脸的表情顿时扭曲了起来,他痛不欲生地跪到地面上,单手握住了手腕,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他的手腕在短暂的麻木之后是撕心裂肺的痛感,鼻涕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与此同时,外面的战争已经宣告结束,舅舅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开店这么多年都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感觉心肺已经到达了身体能够承受的极限。  潘旭锋以胜利者的姿态晃晃悠悠地直起身,拨开人群。  站在门口的高个儿少年感觉到身后民众山呼海啸一般的叫嚷声忽然停顿了一下,随即扭头,在电光石火之间截住了那个挥向自己的拳头。  只见他向下用力一拧,换手在潘旭锋的手肘处一劈,后者整个人“哎哎哎”地尖叫着,半跪在了地上,“我胳、胳、胳膊要断、断了!”  潘旭锋五官扭曲,龇牙咧嘴,那力度就像是活生生地要将他的手臂分家!  几个喽喽一见这情势立刻情深意重地扑过去受死。  窦天骁和叶晞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中缓过神来,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完全失去了临场反应能力。  只见少年一记重拳就将人挥倒在地,再一拳上去,另一个喽喽的鼻血奔腾而出,那力量之大令人难以置信,仿佛挥出去的不是拳头,而是块大石头。 第27章 如果说,来之前江燃还因为窦天骁对他有所隐瞒的事情而感到有些郁结,这话出来以后他的眉心都迅速舒展开了。  不过碍于对方已经知错的态度,他决定再上纲上线教训几句。  “哦,那你不说我就一辈子不知道了啊?我还以为又出什么事情了呢,老见不着你人,你不知道我会担心的吗?我要不过来你打算瞒我多久呢?”  窦天骁抬眸瞅了他一眼,“瞒到瞒不住了为止呗,多撑一天是一天,但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过来啦……”  “真是给你脸了,你练什么关我毛事,我就是买资料顺道路过看看新开的这家店。”江燃双手插兜装模作样地四下看了看,“这儿装修不错,地段也好,周围都是小区,生意肯定不错,挺好的。”  “还成吧。”于清霁接了一句。  这时,玻璃门再次被人推开,江燃认出那是刚才在楼下遇到的那个接待,只见对方直直地向自己走来。  “哎哟可算找到你了,”美女接待笑盈盈地将一张卡片递了过去,“呐,看下是不是你刚才掉的。”  江燃愣了愣,接过了自己的公交卡,点到道谢。  “不客气,就掉在楼梯口那边,我喊你半天你都没应我,一溜烟儿就跑没了,”接待笑着问,“你刚说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买资料恰巧路过的江燃:“……”  窦天骁嘿嘿一笑,悠悠地开口:“哥,你找谁啊?”  江燃徒然拉高了嗓门,“家住海边啊,管那么宽,赶紧练你的,一根阻力绳都拉不动还好意思跟我这儿嘿嘿嘿,简直丢人现眼,以后别跟别人说你练过散打——我走了!”  “我送送你吧。”窦天骁追了上去。  江燃按着他的脑门和肩膀向后一拧,“用不着,我长眼睛了,找得到路。”  “那你路上慢点。”窦天骁转身笑嘻嘻地挥了挥手。  “我踩的是自行车不是风火轮,快不了,”江燃推门后又回头嘱咐道,“好好练,回头放假了跟你打一场。”  “遵命!”窦天骁笑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窦天骁虽然穷得叮当都不响,但好在还有一双勤快的手,但凡有空就跑来健身馆当杂工。  杂工的意思当然就是哪里有活就有他,扫地拖地擦窗户,分发传单搬杂物,再加上练拳几个钟头,一天下来累得腿肚子都在发抖,躺到床上不出五分钟必定睡着。  但也因为这样,他感觉自己的人生都充实了许多。  坚持了一段时间下来,他的胃口逐渐变大,每顿饭都要塞下满满的两碗,傍晚放学还要在外公的摊位上蹭一根玉米。  大量的训练令窦天骁的肌肉越发紧实,力气也到了会让人惊叹的程度。  面馆里的八仙桌他单靠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地抬起来扛到肩上,有次让他劈根棒骨,一刀下去硬是把家里的砧板劈成了两半。  人生际遇就是很奇怪,就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迎接狂风骤雨时,街上又有人传,潘旭峰那帮人进局子里了。  具体原因不太清楚,只知道跟街上一家包子铺老板有关,有人说包子铺的老板被他们打死了,也有人说是被打成了植物人,这辈子很难再醒过来了。  窦天骁上学路过,看到那家包子铺的卷帘门一直关着,半个月后贴上了转让通知。  在那一刹那,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还算幸运。第29章 你脑子里都是水,晾着控控干吧  六月末的时候,中考成绩如期揭晓。  江燃如愿以偿地考到了市重点高中,叶晞成绩一般,被一家职校录取。  也就是说,过完这个暑假,他俩都要搬去市里读书了。  江晴前两年在市里买的那套房子在三月初的时候就拿到了钥匙,不过一直没时间装修,趁着放暑假的时间,带着孩子和老公到处看家居建材,还得监督装修工人,忙得热火朝天,后来她觉得来来回回太麻烦,就干脆住在了小姐妹家,江燃则被安排到了外公外婆家住。  江燃的外公家还有个比他大好几岁的表姐,正在瞒着家里偷偷谈恋爱,平常江燃跟她很少交流,外公外婆年纪又大,没有共同语言,所以他就决定搬去窦天骁家里住几天,毕竟开学之后就很少有机会见面了。  窦天骁一家自然是热烈欢迎。  “开学以后你要搬去市里的新房住吗?”叶晞问。  “对啊,装修的差不多了,就是还有点油漆味。”江燃说。  “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窦天骁有些不舍。  “等我双休日的时候就回来看你。”江燃说。  “那就好。”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窦天骁的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长这么大他都没跟江燃和表哥分开过,有时候虽然和江燃好几个星期见不上面,但至少知道他的家在哪条巷子哪一户。  从面馆走过去只要两分钟。  这一走,要见一面就麻烦了,更别说聚在一起打篮球了。  “现在市里的房价好像下跌了一点,”舅妈再次提议道,“不然咱们也在市里买套房吧,今后孩子出去念书,工作也好,都方便一些,总不能让他们毕业以后还这乡下地方生活吧,而且我听人说这街上的房子以后都要拆迁了。”  “拆迁不是挺好,到时候肯定会分房子的。”舅舅说。  “你这就不懂了吧,拆迁房的房子肯定也就在这附近,离市区远着呐。”舅妈说。  舅舅不屑一顾,“你又听谁瞎扯的啊。”  “来店里的客人说的啊,人家在政.府机关工作的,说是这边要拆了建了火车站,乡下那一大片的房子都要拆了。”舅妈说。  外公淡淡地笑了笑,“谁家要是赶上拆迁就是祖上积德了,拿了钱可以在市里买房嘛。”  窦天骁对于大人聊的这些话题不是很感兴趣,草草地吃完了晚餐就领着江燃上楼了。  江燃刚从表姐那里借到了高一时候的旧课本,晚上窦天骁写暑假作业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预习功课,背单词。  夜深人静的时候,窗外传进来了一阵阵蛙叫,除此之外,就只有课本翻页和笔尖落于纸上的沙沙声。  书桌上还放着半个西瓜,已经被两人用勺子挖去了一大半,红红的瓜瓤甘甜无比。  这是外公自己种的西瓜。  江燃没来的时候,家里人都是在楼下切好一块一块分着吃,江燃来了之后,舅妈就特别讨好地把西瓜端上来,允许他们一边写作业一边吃。  窦天骁单手支着腮帮子,想不出题目的时候思绪就开始乱飞,视线也不由自主地在江燃的脸上停顿了下来。  他和江燃认识五年多了,但从来不会像这样细细观察他的容貌。  在灯光下,江燃的睫毛格外细长卷翘,至少比叶晞的长,下眼睑上都打上了一圈淡淡阴影。  江燃的鼻梁也好像比一般人的高一些,边上还有一颗小痣,不仔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做题的时候,还有舔下唇的习惯,总是把嘴唇舔得湿湿润润的。  水墨色的眼瞳在灯光底下闪着一点点亮光。  眼前这个人,不管是论长相还是论皮肤,都是无可挑剔。  除了做饭难吃点,什么都好。  江燃抬手伸了个懒腰,窦天骁立马做贼心虚般地扭头挖了一口西瓜。  “你老盯着我看干嘛?”江燃也挖了一口。  窦天骁含糊不清地说道:“你哪只狗眼看到我看你了?”  江燃没有上当,笑了笑说:“是不是看我长得眉清目秀特好看啊?”  “呕。”窦天骁弯腰作呕状。  江燃还是笑,这次不仅笑得眉眼弯弯,还笑出了深深的小酒窝。  窦天骁抬头看着他,嘴角的笑容都不知不觉地凝固了。  江燃的这张脸,不苟言笑的时候是一种有点冷淡的,严谨认真的帅,笑起来的时候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因为那颗小小的酒窝,将这张禁欲系的脸衬出了几分柔和亲近的味道。  他不常笑,但是笑起来是真的好看。  “快点写作业。”江燃敲了敲他的寒假作业本,“刚看到你写到这一页,这都快半小时了,还是这一页。”  “我不会嘛……”窦天骁拖长了声调。  “脑子装的都是草吧。”江燃说着就将身子靠了过去,还把作业本往自己能看清的角度拖拽了一些,“哪一道?”  对方的呼吸一下就扑了过来,发丝甚至还碰到了窦天骁的侧脸,窦天骁眨巴了一下眼睛,用笔帽戳了戳数学的一道大题,“这道。”  江燃夺过了他手里的铅笔,迅速在草稿纸上写上了两道公式,又写出了两种不同的解析方式,接着,严谨认真地向窦天骁解释演算过程。  而窦天骁同学,全程只看到了江燃头顶的发旋,以及他耳廓后边的一颗小痣,待他听见江燃说“听懂了吗”的时候,再次无辜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你说得太快了……”  “我发现你就是一头猪。”江燃轻叹一声,提了口气,再次放慢语速讲解,边讲还边确认,“这里听得懂吧?”  “啊。”窦天骁笑着点点头,视线就停留在了江燃的侧脸上。  在灯光的映照下,能看见一层细小的淡淡的绒毛。  江燃的余光感受到了窦天骁的视线,扭头拧了拧眉毛,“不是,你老看我干嘛,看题啊!”  “我看着题呢!你吼我干嘛!吓我一大跳!我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窦天骁拉高了嗓门。  “你看着题你吓个屁?你就是在开小差,我都给你讲了你还不听,我要不在了你就准备考个零鸭蛋吧!”江燃把笔扔回了桌上。  “不就是一道题么,大惊小怪的。”窦天骁把笔塞回了他的虎口处,“你生什么气啊。”  “这是态度问题,你上课肯定也这样开小差所以成绩才一直上不去,”江燃扭头看着他,“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窦天骁眨了眨眼睛,不说话了。  “算了,今天就到这吧,我睡觉了,你随意。”江燃起身准备去浴室刷个牙,窦天骁抬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对不起啊哥哥,你别生气。”窦天骁的心底虽然觉得江燃因为一道破题生气有些小题大做了,但他还是本能地认了错。  江燃一听到“哥哥”这个称呼就跟戳到了软肋一样,垂眸道:“我没生气。”  “那你不理我。”窦天骁用力一拉,将他按回了座椅上。  “我没不理你,”江燃转了转桌上的铅笔,“谁让你不听我说话的,我这不浪费口水么。”  “我听着呢。”窦天骁说。  江燃扭头看他,窦天骁垂下了眼眸。  江燃白了他一眼,“你还打算好好念书考高中么。”  窦天骁:“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总归有学校上的。”  “你想得倒开,万一没考上高中呢?”江燃斜眼睨他。  窦天骁大口地挖着西瓜,“没想过,实在不行就打工呗,早点挣钱养家。”  江燃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什么工作呢?你的人生总得有点什么计划吧?” 第29章 江燃的“空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是一周,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几个月,但有一点他很清楚,江燃不会再搬回来了。  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很多小时候的画面,他想到江燃在各种场合下站出来替他打抱不平,教他打拳,反击,保护自己,在妈妈离开,结婚生子那些难受的那些阶段,也都是江燃陪着一起度过,虽然安慰技巧不怎么样,但起码教会了他释怀。  江燃就好像是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绿盖如阴,替他阻挡狂风骤雨,护着他抽枝发芽,他曾经以为江燃会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一起长大,一起变老。  可是这棵大树,如今却要搬到别处。  从此遇到难题就要自己解决,难过伤心无处倾诉,那个从面馆走两步就到的小别墅里,也很难再见到江家人的身影了。  江燃会认识新的朋友而遗忘掉他吗?  一股难以名状的焦虑与不舍如同巨浪在他的胸口翻腾。  “哥哥。”窦天骁忽然叫住了他。  “嗯?”江燃回过头,一只手还搭在门把上。  窦天骁张开双臂扑了过去,两人的胸膛撞到了一起,窦天骁也顾不上周围还有行人路过,紧紧地抱住了江燃,他都不知道下一次见到江燃是什么时候,眼眶也因为伤感的情绪而微微泛红。  江燃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不过他听见老妈在车里笑了一声,窸窸窣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窦天骁也听见了,他有些害羞地偏过头,嘴唇不小心碰到了江燃脖颈的皮肤,脸颊莫名的发烫。  江燃抬手收紧臂弯,在他的后背轻抚了两下。  童年时期对于类似的拥抱和触碰浑不在意,这种介于少年与青年阶段的拥抱,会令人心头一热。  窦天骁的骨骼正在疯长,透过单薄的布料,能摸到他微微凸起的肩胛骨和肋骨,当然,还能感受到他胸膛的炽热与逐渐紧实的肌肉。  这些都是他以前从未发觉的。  窦天骁在江燃的耳边轻声说道:“一定要回来啊……我会想你的。”后半段的声音细弱蚊蝇。  宽阔的柏油路上车水马龙,嘈杂纷扰,他觉得江燃大概是听不清的,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也没打算让对方听见。  江燃抬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我也会想你的。”  挥别时,窦天骁的眼圈酸酸涨涨。  他去学校报完名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江燃留给自己的礼物,结果发现是初一到初三的全部课本和练习册。  那种感觉就好像从天堂坠入地狱。  “这种东西究竟有什么可收藏的啊!”窦天骁的心里在咆哮。  况且叶晞临走之前也把初中课本都传给他了。  他大概是全世界第一个拥有三套初中课本的学生了吧!  叶晞的课本上只有涂鸦和他本人才能看懂的狗爬字,窦天骁把杜甫李白和孟浩然之间的“三角恋”漫画看完之后就把那堆东西一起当废品卖了买了冰棍吃。  江燃的课本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就是没怎么翻动。  某天晚上临睡前,窦天骁随手翻开了江燃以前的英语课本想给自己催个眠,不料一张什么东西抖了出来,掉到了床底下。  他伸手一摸,发现是用信纸折成的爱心。  窦天骁倏地瞪圆了眼睛,脑海里犹如万马奔腾而过,脱口一句久违了的脏话,“卧槽!”  最近班上的女生经常偷偷写信送给暗恋的学长什么的,他也耳濡目染地知道了一些——这种形状暧昧的小东西学名叫情书!  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江燃也会叠这种东西。  很显然,“江燃居然会娘炮兮兮地叠爱心”这个想法的冲击力度要高于,“江燃到底给我写了些什么东西”这个想法带给他的好奇度。  他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江燃在恶作剧,紧接着又回想起江燃临走前按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交代的那句“一定要多看看。”  于是整个人的神经都疯狂地跳跃了起来。  一种异样的,微妙的情愫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不可能是情书吧!?  窦天骁捏着那颗巴掌大的爱心有些不知所措。  首先以江燃的个性,应该是不会写情书的,大抵是祝福语什么的……  可万一要真是情书呢?!  虽然后者只有那么万分之零点一的可能性,窦天骁还是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居然还是粉红色的……  他一想到江燃偷偷摸摸去小卖铺买了这种花里胡哨的信纸回家专心致志叠爱心的样子就……难以抑制地笑了出来。  不过也可能是同桌那边顺手要来的吧。  应该是这样没错。  窦天骁运了口气,就像做手术一样小心翼翼地去拆开那颗粉色小爱心,就怕不小心拆坏了江燃的心意。  偏偏这东西还叠得特别复杂,窦天骁的手心都冒出了汗,那感觉就像是在刮一张乐透彩票,而且还是前几位数都和摇奖结果一一对应上了的乐透彩票。  窦天骁展开信纸,还没来得及确认一下字体是否来自江燃,就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  “时间过得好快,一晃眼,都已经认识你九年了,有些话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所以请原谅我这个冒昧的举动吧。”  窦天骁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但他没有细想就继续看了下去。  “我还记得刚认识你的那天,老师就安排我们一起做值日,班上的扫帚不够,你就把我要负责的包干区也一并清扫干净了,从那天起,我就忍不住偷偷关注你了。”  窦天骁微张着嘴巴,到抽了一口凉气。  他终于知道了哪里不对劲了……  这他妈是别人写给江燃的情书!第31章 “可是什么可是!”  这封情书没有落款——当然,也不需要落款,江燃肯定知道是谁写的。  好奇心驱使着窦天骁继续看了下去。  中间一大段都是琐碎又感性的回忆,最后一段写道:“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很久了。【注1】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长一段的距离,我也正在努力向你靠近。请允许我继续喜欢你吧,如果可以的话。”  窦天骁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随着答案的揭晓逐渐恢复了平静。  当硬币投掷到半空时,脑海中会浮现出心底最想要看见的答案。  在答案揭晓后的失落在告诉他,自己有多期待那是江燃留给他的悄悄话。  只要是江燃留下的,哪怕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也能让他欢欣雀跃。  而在确认这是一封别人写给江燃的情书时,心底没由来地产生了一丝失望,就仿佛有人窥探到了他的宝贝一样,令他感到一阵担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就是不想要看到别人接近江燃。  他无法想象将来的某一天江燃牵着某个女生的手出现在他面前,宣布要结婚的画面。  江燃特别优秀,优秀到……他觉得江燃就应该孤独终老。  因为谁都配不上他。  窦天骁怅然若失地捏着那张粉色的信纸,他不明白自己的脑海里为什么会冒出这么自私卑劣的想法,为什么会希望江燃孤独终老,会觉得那个女生配不上她,明明他都不认识人家。  作为江燃最好的兄弟不应该替他高兴么?  好歹是有人喜欢啊。  可是这种想要独占江燃的**又是那么的真情实意。  这令他很矛盾。  那封情书完好无损地夹在初三下半学期的英语课本里,窦天骁估摸着要么是江燃看完随手夹在了书里,要么就是连看都没看过。  后者的可能性要偏高一些,因为江燃是个很细心的人,不至于把这种东西落在书里留给他,而且爱心的折痕像是一气呵成折出来的。  窦天骁没有江燃新家的具体联系方式,这封情书就被他随手搁置在床头柜上,打算等江燃回来后再拿给他,却不料几天后,外公就将这封情书和他床头柜上的零食包装袋一并扔进垃圾桶里。  等窦天骁再次回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情书早就跟着垃圾进了堆填区了。  “算了……如果江燃不把课本留给自己,也是会卖给收废品的,他一样看不见,他俩没缘分。”窦天骁这样安慰自己,轻而易举地就饶恕了自己的过错。  经济蓬勃发展阶段,市中心的房价一直在上涨,舅妈每每聊到房子的时候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扼腕叹息,“早知道当时就跟小晴他们家一起买了。”  江晴买房子的时候,刚巧遇到外公眼睛要开刀治疗,花掉了一笔不小的医药费,舅妈又是杞人忧天的性子,怕将来老人家忽然犯个什么毛病,家里没点积蓄心里总没底,更何况还有两小的要照顾,没敢买房。  后来见房价一直都在上涨,就更狠不下心把一辈子积蓄都扔进一栋房产上,她总抱着一丝侥幸,盼望着政.府的拆迁工程能轮到自家那栋老房子上,那样就有余钱能够换新房了。  可惜时过境迁,拆迁工程非但没轮到自己家,市区的房价还在疯狂上涨,在听说江晴买的那栋房子短短几年内就翻了一倍的房价,就常常自怨自艾。  那感觉就好像看到几十万几十万的钞票从自己指缝间溜走一样,她开始每天抱怨自己命运多舛,没有福气。  窦天骁总是在饭桌上安慰她:“放心吧舅妈,以后我会养你们的。”  舅妈苦笑着摸摸他的头。  窦天骁刚被扔到叶家的时候,叶骁月还会往她那儿塞点钱,拜托她们好好照顾孩子,可再婚之后,几乎都没再管过这孩子,她还曾抱怨过养两个孩子负担太大想把窦天骁送回去,但老爷子执意要养,她也无话可说,毕竟这孩子任谁看了都心疼。  现在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她倒反而觉得这孩子是自己将来的希望。  江燃和表哥离开溪镇之后,窦天骁没有了玩伴,业余时间几乎都投入到了拳击训练当中。  周一至周五的早晨,他和小土一起沿着山路跑三公里锻炼体能,之后又慢慢增加到了六公里,因为时间关系不能再往上增加就只好改成了负重跑,从两公斤加到五公斤。  节假日基本都在健身馆度过。  念高一的时候,江燃逢年过节都会和老妈一起回乡下走亲访友,三兄弟经常一起蹬着自行车去镇上剪头买衣服,窦天骁的任务就是杵在旁边夸“不错!好看!”,然后接过两个哥哥赏赐的零食和饮料。  那会的江燃和叶晞都已经是会打扮的人了,身上就算不是名牌也不会是几十块钱地摊货,就只有窦天骁还顶着个狗啃的刘海,一身表哥穿剩下来的旧衣服,五颜六色的高帮假匡威都能让他穿出破洞来。  他对“时髦”这个词根本没什么概念,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拳击上,他把平常的零花钱和新年收到的红包都用在了买运动设备上,就光立式沙袋他就打破了两个。  在拿到了第一个青少年杯拳赛冠军之后,他打从心底把打拳当成了自己未来的事业。  相对于跆拳道,田径等热门运动,拳击并不算怎么普及,但他有一个国家一级运动员当私人教练,又有一个带着他到处看比赛的于清霁,每天耳濡目染,便越发喜欢这个运动项目。  他仿佛能从于清霁的身上看到自己清晰的未来。  鹿炀镇的健身馆是连锁的,市区还有好几家比镇上更大的,于谦还专门组织了一个拳击俱乐部,都是一帮热爱拳击的青少年,窦天骁也申请加入了俱乐部。  于谦十分看重窦天骁的耐力和潜能,后来干脆收他为徒,送给了他一张vvip会员卡,三层楼的设备包括游泳馆都可以免费使用。  但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在他不断拼搏获奖的同时,各科成绩却在不停地往下滑,初二上半学期还是班里第九名,到初三上半学年的期末考时,已经掉到了二十多名,舅妈一看成绩单,急得直跳脚,勒令他再也不准去那个健身馆了。 第31章 窦天骁迟疑了一下,“好啊。”  那个晚上窦天骁兴奋得睡不着觉,没想到相隔两地,江燃仍然能替他阻挡这一波。  早上在外公去后院除草的时候,他又偷偷拨通了于教练的电话,没想到是于清霁接听的。  窦天骁问了一下他具体的比赛地址。  “你家面馆我认识,我晚点开车去接你,我跟你一起过去。”于清霁说。  “你也去啊?”窦天骁记得那比赛是面向12-16岁未成年人召开的,于清霁的年龄不符合标准。  “去啊,我跟我爸都会去。”  窦天骁也不再隐瞒,如实交代了自己瞒骗家人的经过之后,抓了抓脑袋嘱咐道:“你可别说出去哦,不然这可能就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打拳赛了,我舅妈会劈了我的。”  于清霁浅浅地笑了一声,“放心吧,我不会乱说的。晚点你到了车站,再想办法打我手机,我过去接你。”  “好。”窦天骁满心期待地挂断了电话。  舅妈和窦天骁去超市买了许多江燃爱喝的饮料酸奶,又挑了件非常贵重的真丝裙。  临走前又像小时候一样交代道:“去了别给人家添麻烦啊。”  “遵命!”窦天骁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往汽车站点飞奔而去,他特别担心舅妈会跟着他进车站。  好在没有。  在确认舅妈离开之后,他又拖着行李箱从车站绕了出来,走到附近的一家文具店借座机打电话。  于清霁像是等了他许久一样,电话刚响一声就接起来了。  “清霁哥,我在长途车站对面的星辰文具店里。”  “好,等我三分钟。”  窦天骁虽然极少有机会坐私家车,但也知道从鹿炀镇到溪镇的汽车站起码得十多分钟,他估计于清霁一早就在溪镇等着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就从行李箱里抽出一排酸奶,反正等他找到江燃,这些酸奶估计都过期了。  他刚捣鼓完行李箱上的密码锁,就听见汽车喇叭在他附近“嘀”了两下,副驾驶的玻璃缓缓下降,于清霁从里边替他推开了车门。  “你是不是早就到我们镇上啦?”窦天骁把行李放在后座,坐到了副驾。  “没有,我刚到。”于清霁看了他一眼,“安全带系一下吧。”  窦天骁第一次坐这么高级的suv,抓着安全带都有些手足无措了,“插,插哪里啊?”  于清霁那张好似冰封过的俊脸上泛起了并不明显的笑意,抬手拽过安全带向下用力一按。  “你早饭吃过了吗?”窦天骁捏着酸奶,却没有递过去。  虽然他和于清霁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但除了比赛和训练,他俩基本没什么共同语言,于清霁比他大很多岁,多数时候都是沉默寡言,比江燃还要冷漠。  不,江燃只是跟陌生人比较冷淡而已,于清霁对任何人都是冷冷淡淡,好像除了训练和看比赛,没什么能够提起他的兴趣。  窦天骁本来就不善言辞,于清霁又是他不太敢接近的偶像,独处在这一个空间时,这种压迫感和紧张感就更加强烈了。  于清霁的余光已经扫到了他手上的酸奶,“没有。”  “那你要喝吗?”窦天骁说罢又觉得自己脑子有病,对方还在开车呢,也不方便喝酸奶,“我包里还有面包,包子,油条,饭团……你要吃吗?”  于清霁淡淡道:“你是去露营啊?带这么多东西。”  “不是,我舅妈担心我吃不饱,非得塞给我,我怕吃多了会晕车,就没敢全吃,你要吃哪个?”窦天骁拉开了双肩包的拉链,“这个面包是有夹心的,可好吃了。”  “我现在不太方便,你……”于清霁顿了顿,“算了。”  “啊?你别跟我客气啊。”窦天骁有些急了,他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了,算了是几个意思啊!  于清霁看了他一眼,“可能要麻烦你喂一下。”  窦天骁怎么都没有想到一向不怎么爱搭理人的于清霁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一边解开豆沙包的封口带,一边想着是不是自己太多嘴了,搞得于清霁不好意思拒绝,所以才只好硬着头皮吃了。  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耳背听错了,或许对方说的是“拆一下”或者是“递一下”?  不料下一秒对方就开口:“小块一点。”  窦天骁“啊”了一声,想要伸手去掰,但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就回响起江洁癖的声音,“窦天骁你脏不脏!”  于是假模假式地抽了张纸巾,垫在手上,再掰开一小块,犹豫着喂了过去。  于清霁垂眸看了一眼,“你让我吃纸巾啊?”  “我手刚拎了行李没洗,可能有点脏的。”窦天骁说。  “没事的。”于清霁的唇角勾了勾,“我不嫌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窦天骁也只好硬着头皮喂了,他本想着遇到个红绿灯说不定于清霁就能自己吃了,结果一路上畅通无比。  于清霁的饭量和运动量成正比,吃光了一袋面包,又吃掉了一份粢饭糕,最后轮到酸奶的时候,窦天骁犹豫着说:“会洒掉吧,还是到了再喝吧。”  “我口渴。”于清霁说,“后座的背包里有瓶水,麻烦你帮我拧一下瓶盖。”  窦天骁依言照做,结果他刚拧开瓶盖,驾驶座上伸过来一只手把水瓶拿过去喝了起来。  窦天骁的眼睛都瞪圆了,“我还以为你一个手不能开车呢!”他还想接“那你刚才干嘛还让我喂啊”又觉得有点不太合适。  于清霁笑了笑,把水瓶递还过去。他的那双眼眸仿佛能洞悉窦天骁的一切想法,悠然开口:“我怕你上车以后觉得闷,而我又不怎么会聊天,就给你找点事情做。”  “哦!——”窦天骁恍然大悟般地拖长了音调,嘴角也咧开了,“我说呢。”  “怎么。”于清霁挑了挑眉梢,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眼。  窦天骁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也没什么……”  于清霁再次洞悉了他欲言又止的内容,“我让你喂一下食物很奇怪吗?”  “也不是……”窦天骁的嘴巴本来就有些笨拙,在这种被人逼问的情况下,就想着怎么解释才能不得罪对方,“就是吧,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是比较高大,还有些遥远……我这么说你听得懂吗?”  “我明白。”于清霁的嘴唇抿成了微微上挑的弧线,似笑非笑的,让人完全琢磨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明白就好,其实我特别敬佩你!佩服你能拿很多奖,然后你又不爱说话,就觉得特别酷。”窦天骁一股脑儿地把自己的想法倾诉了出来,说出来以后他感觉自己迎接于清霁的目光时都轻松多了。  “不说话就酷啊?”于清霁觉得他的恭维虽然有些苍白,但听起来很真挚,“那我现在说这么多话是不是就不酷了。”  “不是啊!”窦天骁急忙解释道,“你是我偶像,你怎么都挺酷的!说不说话不影响你的酷!”  于清霁被他逗乐了,“原来我还是你偶像啊……”第33章 哥——你救救我吧!  窦天骁上一次这么直白地讨好一个人还是上小学的时候,他抠了抠手中的安全带,说:“我很佩服你能拿那么多奖杯奖牌,也佩服你能热爱拳击这么多年,人为了自己喜欢的事情而执着奋斗,一辈子忠于自己的理想,本身就挺值得敬佩的,不管是什么行业。”  “那你也要好好走下去。”于清霁看着他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跟小时候的我很像。”  “啊?是吗?”窦天骁嘿嘿一笑,还挺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我哪有你那么帅,也没你那么高。”  “我说的不是外表,”于清霁无奈一笑,“是眼神,也是一种感觉吧,我感觉你跟我挺像的。”  “是嘛……”其实窦天骁没怎么明白他的意思,但能跟自己的偶像沾上一点边,就足够令他欢欣雀跃了。  “你好好打,只要坚持下去,我相信你会比我做得更好。”于清霁说。  窦天骁受宠若惊地揪紧了手里的安全带,疯狂点头,“我会好好努力的,我会一直一直坚持下去的!”  自从修建国道之后,从镇上去市里的交通就方便了许多,窦天骁记得小时候去市里几乎要花一上午的时间等车转车再转车,这次坐于清霁的车子,还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市里。  “这次我们俱乐部一共多少人参赛啊?”窦天骁问。  “连你一共14个。”  下车后,窦天骁站在原地环顾着四周熙熙攘攘的街道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由衷地发出感叹:“市区真的是跟乡下完全不一样。”  “你没来过市区吗?”于清霁有些惊讶。  “小时候来过,不过完全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样子了。”  这个地方很陌生,同时又充满了无限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想多呆一会,四处走走看看。  于清霁的车就停在一家健身中心门口,窦天骁看到它的广告牌和鹿炀镇的那间同名,不过光门脸就比镇上的那家大了一倍多。  从落地窗里望进去,能看见一排排跑步机和各种健身器材,十来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男女女在上边挥汗如雨。  于清霁进去没多久,就领着五个和窦天骁年龄相仿的学生出来了。  他们嬉笑着说着什么,看到窦天骁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其中一个寸头问:“他也是吗?”  “嗯。”于清霁给大家简单地做了一下介绍。  窦天骁记性不太好,只记得那五个中间有一对双胞胎,一个是寸头,一个满脸都是青春痘,还有一个头发上剃了道闪电出来。  于清霁介绍完以后,那几个学生的话题又转回了比赛上,似乎没看见他一样。  窦天骁觉得有些尴尬。  虽然他们聊的东西他很感兴趣但始终没有开口,只是上下打量着他们。  看那一身身时髦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讲究人,窦天骁以前从没在意过自己的形象问题,因为乡下的小孩儿大多都和他一个德行,江燃那种算奇葩。  但当他和这几个同学站在一块时,顿时就有了特别鲜明的对比。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穿了快两年的破球鞋,再看看眼前那一双双崭新的运动鞋,恨不得立马把零花钱都掏出来变一双差不多的鞋子出来。  说不定那样就能更快地融入进这个小团体里。  过了一会,又有一个二十来岁的短发女人走了出来,从她和于清霁的对话中,窦天骁知道她是新来的领队。  一般参加拳赛都需要教练,领队和医护跟随。  宋领队开着于清霁的车子带他们去医院做检查之后直接将大家送进了赛委会安排的经济酒店入住。  两天后,报名截止,领队把赛事流程分发给参赛队员。  这场比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恰逢学生放假,光b市赛区就有近百人参赛。  窦天骁参与的是57公斤级的个人赛,第一场对战某俱乐部成员肖行。第一回 合他按照于教练的提点,采用试探防守战术,消耗对方体力的同时也摸清了对方的实力,肖行以为自己势在必得,乘胜追击,将窦天骁直逼到围栏绳处,获得了和窦天骁相同的点数,但是喘得不行。  比赛第二回 合开始没多久,窦天骁一记刺拳直击对方鼻梁,一拳见血,肖行被打得连连倒退,当场被ko。 第33章 “你考完自己心里没数吗?”江燃斜眼睨着他。  “我只知道我数学一个大题错了,后来就没敢跟人家对答案了。”窦天骁的上身趴在桌上,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舅舅搓着手,不停催促道:“快开奖快开奖!”  舅妈的双掌合在胸前,闭眼祈祷,嘴里一会“阿弥陀佛”一会“老天保佑”。  “阿姨,从理论上来说,这个成绩已经出来了,您再怎么祈祷这分数也不会变啊。”江燃说。  一语点醒梦中人,舅妈愣了愣,点头道:“也对哦。”  江燃被一堆人围在中央,也莫名地紧张了起来,拨通电话之后,根据语音播报,输入了对应的准考证号码。  窦天骁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一样,阵阵发紧。他直勾勾地盯着江燃的眉心,试图从他微妙的表情变化当中,找到自己理想中的答案。  江燃一挂断电话,大家就一蜂窝地拥了上去,仿佛在供奉一尊神明。  “怎么样啊怎么样啊?多少分啊?”  江燃眉心一蹙,窦天骁就感觉后脊一凉,就好像被人当头倒了一盆凉水似的,呼吸都凝滞住了。  “是不是不好啊……”他心如擂鼓,艰难开口,手指甲都捏得发了白。  外公最先摸了摸他的脑袋,“算啦,算啦,没考好也没事,尽力就行了,只要你肯努力,各行各业都能混出名堂来。”  窦天骁瘪了瘪嘴巴,神情失落。  江燃忽然打了个响指,粲然一笑,“612,二中稳了!”  众人瞪大了眼睛同时长吁了一口大气。舅舅拍了拍窦天骁的后背,不停地夸赞,舅妈兴高采烈地念叨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窦天骁浑身的肌肉都还是僵硬的,愣了半响再次确认:“真的吗?你不会听错了吧!”这比他预想中的成绩高出了许多。  江燃笑着把座机推了过去,“你还不相信我的耳朵啊?不然你自己查查看。”  窦天骁望着江燃嘴角那个深深的酒窝,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颗快蹦到嗓子眼儿的心脏重重地落了回去,但心跳速度不减刚才。  他猛地按住了江燃的肩膀,使劲晃了晃,“你确定不骗我啊!?”  “哎哎哎,”江燃被他晃得直翻白眼,“你自己查啊!骗你我还能有糖吃不成?”  窦天骁“啊”的一声尖叫,接着就像是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激动得无以复加,给了全家一人一个熊抱,又绕回桌前捏了捏江燃的脸,“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最后干脆将人一把拽进怀里,语无伦次地道谢:“真的太谢谢你帮我这么多了!你简直就是佛祖转世!”  福星瞪着对面的墙面愣住了。  窦天骁的力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特别大,这么一抱,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窦天骁手臂的肌肉和胸膛炙热的温度。  耳廓边上是毛茸茸的短发,弄得他有点儿痒。  江燃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道:“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啊?”  窦天骁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笑出了两颗小虎牙,“你想要什么报答啊?”  没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江燃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思忖片刻也没找到什么像样的要求,刚想说“那容我考虑考虑吧”,却不料有人比他先开了口。  “把我们家豆子许配给你当牛做马吧。”  叶晞这话一出,舅妈仰着脑袋哈哈大笑,众人都当开玩笑似的笑开了,只有两位当事人沉默地对视了两秒,窦天骁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迅速泛红了。  偏偏叶晞还死追着这个问题不放,“怎么样啊,江燃,我弟弟这么身强力壮,一到冬天就跟个小太阳似的,赐给你暖床不亏吧,省多少电费呢。”  江燃一时语塞,扬起桌上的一次性筷子扔了过去,到底是没有任何反驳。  窦天骁的脸整个都红成了柿子椒,追着叶晞一路打到了楼上。  b市二中创办于1936年末,位于整个城市的西南面,建筑风格非常独特,乍一眼望去像是穿越到了古代,庄重宏大,极富有文化气息。  而江燃所在的市一中则位于东南面,据说二中如今的郑校长和一中的退休老校长是师徒关系,郑校长十分敬重师父,想要将一些文化传统发扬光大,所以两所学校的建筑风格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如果不是一条宽阔笔直的双向车道将两所学校一分为二,说是同一所学校也有人相信。  开学那天,外公亲自把窦天骁送进学校,望着那一栋栋仿佛将时光凝固的古建筑,不住地呢喃感叹,两人就像是来旅游一般,把学校的每个角落都参观了个遍。  “你看看你看看,这墙上说的话多好,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没有付出哪来的回报。”老爷子指着走道里挂着的名言警句啧啧称赞,交代道:“人这一生切记不能懒惰成性,贪得无厌。到了新学校还是要继续努力,知道吗?”  “知道啦。”  爷孙两倒腾完床铺后一起上附近餐馆吃了顿大餐,当然,那是对于他们来说的大餐。  不过就是一盘番茄炒蛋,一份排条,一碗粉蒸肉,窦天骁兴高采烈地扫了个精光,就连粉蒸肉的盘底都被他用来拌饭吃了。  外公的饭量不大,看着他吃得高兴就心满意足了。  窦天骁摸着肚皮打了个饱嗝,起身想去付账,被外公抢了先。  临走之际,外公硬是拽着窦天骁上附近的水果店买水果。  市里的物价令窦天骁望而却步,可外公却像是看不见价格似的,买了半个大西瓜,又称了一串葡萄和一大袋苹果,吩咐道:“多吃点,补充维生素。”  其实他也不知道维生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一想到很长时间看不见小外孙,就舍不得离开,恨不得把这一学期的东西都给买全了。  “我会吃光的。”窦天骁提着重重的大西瓜,感觉它肯定很甜。  “可惜啦,今年田里还种了不少香瓜,要过两天才熟,估计你们都吃不到了,我跟你舅舅他们也吃不完那么多。”  窦天骁并没有很在意,“那就那上街卖了吧,省得浪费。”  外公淡淡地笑了笑,比起卖给别人,他还是更希望自己的两个孩子能吃到。  路过一家文具店的时候,外公又扭头问:“学习用品什么的都备齐了吗?”  “哎呀放心吧,都备齐啦!况且我们宿舍旁边就有文具店,随时都能买到,很方便的。”窦天骁说。  外公思来想去,再也找不出什么留下来的理由,“那成吧,那我回去了啊。”  窦天骁点了点头,见外公走了几步忽然又折返回来,手里正数着一大堆毛票子,一看就是卖红薯赚的。  皱皱巴巴,厚厚的一叠。  窦天骁立马上前阻拦,“别给我啦,我零花钱够用了,真够用!”  “买件好点儿的衣裳吧,听话啊。”外公硬是把钱塞到了他的手心里,好像唯有这样,他才算是尽到了做家长的责任一样。  窦天骁拿他没辙,把钱收起来之后,冲着外公挥了挥手。  夕阳的余晖挥洒在苍茫大地,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川流不停,而窦天骁的视界里只剩下那道单薄消瘦的背影。  他都记不起外公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驼背的,明明小时候还能将他背在身上四处溜达,如今却连一袋大米都需要舅舅帮着才能抬起来,两条裤腿松松垮垮地荡着,瘦得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腿型。  外公怎么老了?  这一刹那间的发现令他感到无比揪心又伤感。  他特别渴望成长,渴望金钱,渴望拥有能让家人不再受苦的能力。  望着老爷子逐渐远去的背影,窦天骁的鼻尖一酸,大喊道:“爷爷!保重身体啊!”  外公回给他一个深刻又憨厚的笑容,转身消失在了城市的尽头。  两个孩子都上了市里念书,乡下面馆一下冷清了许多。  舅妈买房的欲望一天比一天高涨,最后还是耐不住性子,一拍大腿宣布,“我要买房!”  从她这个指令下达到交付定金都没超过两周。  房子是江晴帮着看的,和江燃他们同一个小区,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距离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也就七八公里路,只不过江燃家买房的时候小区就一个园,十栋楼,如今已经扩展到了五个园,七十多栋楼房,房价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江晴深谋远虑,眼光独到,当年买的房子三室两厅两卫一百四十多平,不过四十来万,全款交付,可舅妈买的时候,一百多平米的地方就要一百几十万,只能先交完首付,剩下的按揭。  这也就是意味着,这一家子要为了这一百多平的地方省吃俭用,并且干死干活。  舅舅并没有告诉两孩子贷款的具体数额,只让他们不用操心,反正下半辈子还长着呢,可以慢慢还,到他俩结婚生子的时候,总归能还清的。  窦天骁为了减轻家里人的负担,周末依旧上拳馆打工。  他在拳馆认识了不少拳手,有业余的,有职业的,甚至还有蝉联三年世锦赛冠军的许斐,当然,也有一些打地下拳的拳手。  地下拳就是所谓的黑拳,通常都是一些黑帮或是商界大佬组织的非法拳击比赛,目的无外乎赌博和卖药——卖的是兴奋剂。  窦天骁有一阵子跟他们中一个名叫孙亿的拳手混得挺熟,两人年纪相仿,又有许多不堪回首回忆。  不过论身世,孙亿的就比窦天骁的悲惨多了。  他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亲生爸妈给扔在了福利院门口,四岁多的时候被一对夫妻领养,但谁成想领养他的那个男人没过几年就出车祸走了,剩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老母亲身体不好没法赚钱供他念书,他初中还没毕业就被迫辍学出去打工,还要帮老母亲治病。  他在理发店当过洗头仔,饭馆洗过碗,超市收过银,后来被一帮混混看中,让他去看赌场,后来因为被迫押钱赌博,输掉了好几万,只能跟着一帮混混到处恐吓那些不还钱的老赖,还因为非法械斗被拘留过。  出来以后找不着工作,又莫名其妙地被以前的兄弟拉去底下拳馆打黑拳。  “一场最多能挣好几万呢。”孙亿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放着亮光。  一场好几万的报酬,窦天骁不可能不心动,“那拳赛规则和职业的一样吗?一对一?还是团体赛?”  孙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一对一团体赛都有,不过一对一赚得比较多。”  窦天骁还想继续打听的时候被于清霁提着衣领拖到了休息室,还接到了一记警告。  “你以后少跟他们几个混在一起。”  “为什么啊?”窦天骁有些不解。  “你别听他瞎忽悠,打地下拳都是非法组织,上场之前就得先签下生死状,死了残了拳馆都不负责,它没有规则没有套路没有公斤级的区别甚至没有专业的裁判,你一旦上场,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对手往死里打,你只有干掉他,才有可能活下来。”于清霁说。  窦天骁惊得说不出话。  于清霁曲起食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我不是吓你。”  虽说奖励就像是巫婆的红苹果那般诱人,但窦天骁这孩子怕死得很,终究还是被于清霁那一记警告吓得没再敢打听地下拳馆的事情了。第35章 “不过、我很喜欢。”  舅妈他们买的那套房子在二月底的时候交了房,外公牺牲了卖红薯的时间,每天起早贪黑守在新房监工,顺便帮着干干活,因为木工漆匠的工资都是日结的,装修得越快,需要的工时就越少,他们要负担的工资就越少。  能省则省算是老爷子的座右铭,就连他们的伙食都是外公用电饭煲和电磁炉解决,好在他的厨艺很不错,几个工人也没意见,每天都能狼吞虎咽干掉一饭锅的大米饭。  老爷子到了市区才知道这里装修工人的收费标准也和乡下不一样,一车水泥从卡车上卸下来再运上楼都得额外收费,于是他干脆自己动手,把一车一车的砖块水泥装到楼上,后来就连泥水匠都看不过去,免费帮他运了。  这下外公反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了,忙活完以后请那几个人上餐馆搓了一顿。  虽说阳春三月万象更新,但是南方的三月还冬天,气温都在十度以下,走在路上的人们基本上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外公经常因为干体力活,热到恨不得光膀子。  当初为了讨个吉利数,他们的房子买在了八楼,结果后来才发现,狭窄的载客电梯根本装不下床板,餐桌和沙发,只能靠人力从楼梯搬运,小件搬运20-30块不等,大件搬运60块,甚至还可能更高。 第35章 江燃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直接当成饮料喝了。  “你喝慢点儿,当心一会喝醉了。”江晴提醒道。  “没什么感觉啊。”江燃又灌了一口,“就是葡萄味儿的汽水。”  酒过三巡之后,桌上的饭菜也都扫得差不多了,舅舅和江爸爸的酒量不分伯仲,继续就着一桌花生米推杯换盏,舅妈和江晴起了一些家务琐事。  窦天骁和叶晞凑在一起玩俄罗斯方块。  江燃吃完两个饺子,忽然一反常态的开始絮絮叨叨。  他的皮肤偏白,酒精上脸之后先是两边脸颊泛起红晕,接着就连脖子一片都开始泛红。  上身开始不断发热,喉咙里也越来越干涩。  江燃脱掉外套挂在身后的椅背上,四处找饮料喝,还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筷子。  他里面穿的是一件圆领的t恤,从窦天骁的角度望过去,能看见那片红晕一直蔓延到了锁骨。  江燃低头捡筷子的时候,腰线腹肌一览无遗。  虽然腹肌这种东西,窦天骁早在两年前就有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长在别人身上就格外好看。  窦天骁抬眸的一刹那,刚好对上江燃的视线,整个人就像是误闯了禁区的小兔子似的,吓得赶紧挪开视线。  “爸爸妈妈!”江燃忽然站了起来,大吼一声。  “噢哟妈呀,”江晴抚了抚胸口,扭头看他,“吓我一跳,干嘛啊!”  “感谢你们的养育之恩!我爱你们!”江燃猛地一个深鞠躬,差点儿栽倒在地。  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左右摇晃,有些站不稳。  窦天骁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  江爸爸仰着脖子哈哈大笑,“臭小子喝醉了。”  江晴捂着嘴巴笑得不行,“哎哟喂,这孩子喝醉了怎么这副德行啊,笑死我了。”  江燃稍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再次深鞠躬,“感谢叔叔阿姨和爷爷的款待!猪肘子特别好吃!要表扬!”说罢还鼓起了掌。  舅妈笑得前仰后合,扬起筷子说,“好吃你就再吃点啊,尽管放开了吃,在我们家不用客气。”  “阿姨,你真是我见过最热情好客的人了,叔叔,你的面简直就是天下一绝,每次吃完你的面,我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好像永远吃不腻。”  舅舅头一回被人夸得不好意思,“就冲你这句话,这辈子给你免单!”  “还有你,叶晞,你真是我见过最仗义的哥们了!感谢你从小到大替我和小豆子背了那么多黑锅。”江燃扶着椅子,依旧有点站不稳。  一桌人笑得前俯后仰,舅妈直拍大腿,“哎哟喂,这孩子喝醉了怎么这么实诚啊,这嘴跟抹了蜜一样。”  江晴笑得泪花都出来了。  窦天骁从小到大被江燃嫌弃惯了,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么反差萌,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胳膊,“那我呢那我呢!”  “你呀……”江燃俯**,和窦天骁对视了好几秒,似乎是在认真地搜寻什么合适的语句。  窦天骁盼望着结果的同时,心跳也莫名地开始加速,他眨巴了两下眼睛,还吞了吞口水。  忽然,江燃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得眉眼一弯,“你好黏人啊……”  窦天骁瘪了一下嘴巴,刚想张口就听见对方细弱蚊蝇的声音:“不过、我很喜欢。”  窦天骁望着那对黑漆漆的眼眸,心脏突突直跳,整张脸“唰”一下就红了。第36章 “裤子不脱不难受啊?”  饭桌上各说各话闹哄哄的,窦天骁的脸蛋温度冷却下来之后,就开始怀疑自己听劈叉了。  江燃一天恨不得嫌弃他八百遍怎么可能喜欢他黏人?  而且从江燃嘴里蹦出“喜欢”两个字,本来就是件不可置信的事情。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过头,问叶晞,“你刚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叶晞离得远,也就看到了个嘴型,没听见声音,不是很能确定,“什么喜欢?”  窦天骁的脸就跟天边的火烧云一样了。  江燃只感觉头昏脑涨,浑身无力,四肢轻飘飘的完全不受大脑控制,最后干脆趴在桌上睡觉了。  江晴看了一眼时间,“哟,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家了啊。”  “嗯嗯,好的,”舅妈一边起身收拾东西,一边说,“早点回去睡觉吧,喝多了都。”  江爸爸坐着的时候谈笑风生,但一站起来身体立马摇摇晃晃,江晴赶忙过去扶了一把,“你也喝多了啊?”  “没没没,不碍事,这点红酒算什么,又不是烧酒。”江爸爸起身去摸门把,结果都快对成斗鸡眼了也没摸准。  “就这还没醉呐,”江晴叹了口气,“怎么办,燃燃也喝多了,你背得动他吗?”  江爸爸点了点头,回头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倒,“噢哟,这地板没铺好啊,怎么是斜的?”  叶晞扑哧一笑,“我看还是别背了吧,一会再摔了。”  窦天骁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那燃哥怎么办……住这儿啊?”  “不然呢!你背得动他啊?”叶晞耸耸肩,“反正我背不动他。”  其实窦天骁的力气并不小。  拳击馆内日常的核心训练里经常有翻轮胎等锻炼体能和力量的项目,80公斤级的轮胎他都能给它翻出花来,别说背个江燃,哪怕是公主抱江燃都是轻而易举。  不过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何就变成了,“我也背不动。”  “吃那么多真是白长肉了。”舅妈利落地收拾着碗筷,“赶紧把人扶床上去吧,哎哟哟哟哟……你瞅瞅瞅瞅,跟条泥鳅似的,都快滑地上去了。”  “噢。”窦天骁捞起江燃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江燃的脑袋就这么侧侧地抵在耳边,滚烫的鼻息扑面而来。  他感觉自己的耳朵烫得都能上桌了。  叶晞则架起了江燃的另一条胳膊,“往我房里扔还是往你房里扔啊。”  窦天骁偏了一下脑袋,装腔作势地询问:“哥,你想睡哪间啊……”  江燃就跟皇帝翻牌似的随手一指,“就这儿吧。”  叶晞扑哧一笑,“大哥,那是厕所!你要不嫌臭我是没意见。”  窦天骁也笑得不行,“要不然就枕着马桶睡吧。”  江燃忽然勾住他的脖子低声耳语,“你舍得啊?”  江燃的变声期过了之后,声线也变得有些低沉,像是击打重金属发出的乐声一般,酥到头皮发麻,双腿发软。  窦天骁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出了一团灰黑色的蘑菇云,“要、要不、睡我床上……?”  “嗯。”江燃的脑袋在他耳边蹭了蹭,温顺的就像只讨到了食物的大型犬。  送别江家夫妇之后,一家人排队洗了个澡,舅妈边洗边嫌弃,“这儿就是不比乡下,卫生间才一个,以后洗澡都得轮着来。”  “还不是你非要买。”叶晞说。  “再不买这辈子都买不起了。”舅妈反驳。  窦天骁的大脑里始终循环播放着江燃刚才散漫又轻挑的醉态。  全程都是懵圈状态。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江燃运到床上,接着又是怎么洗脸刷牙,怎么洗的澡,待他换好衣服爬到床上的时候,江燃已经抱着他的熊仔睡得昏天暗地,怎么推都推不醒了。  江燃修长的身型将大床斜着一分为二,一条胳膊抱着熊仔,另一条胳膊像翅膀一样张开,窦天骁想落个脚都怕不小心踩到他,只好抱起他的双腿换了个角度。  江燃似乎觉得有些不适,拧起了眉头,随着双脚落地,又渐渐舒展开了。  窦天骁蹲**,替他脱掉了鞋袜,拎着他的胳肢窝,往床头挪去,江燃哼唧了一声,再次滚到了床中央,整个人蜷缩成了团子状,还把窦天骁的熊仔紧紧地圈在怀里。  “嘿!——”窦天骁气得七窍生烟。  占着他的床位还要抢他的熊仔!  江燃就跟耳背似的,继续呼呼大睡。  “哥,”窦天骁推了推他,“裤子不脱不难受啊?”  江燃没接话。  窦天骁“哎”了一声,弯腰去解他的腰带扣,偏偏江燃的腰带还很高级,他捣鼓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愣是没解开,最后还是江燃自己轻轻一拨……  “咔哒”一声。  窦天骁:“……”  江燃顺手拉下了牛仔裤的拉链,窦天骁本以为他会自己把裤子脱了,谁成想就仅仅是拉了个拉链就结束了。  替别人脱裤子这种行为本身就有些羞耻,况且这还是给江燃脱裤子,还是给醉酒后的江燃脱裤子,对着那片隐私区域,窦天骁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大脑根本不受控制地浮想联翩。  尺寸好像还……蛮大的。  不愧是燃哥。  窦天骁强忍着勾起食指弹一下的冲动,扒掉了他的裤子。  房间的窗户还开着一道缝,明明是凉风习习的夜晚,窦天骁为了折腾他又冒出了一层虚汗,钻进被窝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江燃以一个背对着他的姿态睡熟了,估计是嫌热,被子刚给他盖上又毫不留情地踹掉了。  窦天骁将被子的一角盖在了他的腰间。  数十年的格斗训练将江燃身上所有多余的赘肉打磨得一干二净,每个角度,每个部位,看起来都是赏心悦目,微微突起的肩胛骨简直是性感到骨子里了。  窦天骁盯着看了一会,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点变态,便别开了视线。  透过两扇宽大明净的玻璃窗,能看见挂在夜幕中央的一轮弯月,此刻正泛着银白色的微光,清冷孤傲,却又带着无上的魅力。  窦天骁的生物钟一向很准,但凡躺到床上酝酿几分钟就睡意朦胧,可今晚不知道是假酒喝多了还是旁边有个活物的关系,怎么酝酿都还是跟打了鸡血一样,思绪乱飞。  他试着关掉台灯闭上眼睛,想了想明天要做的事情,江燃均匀微弱的呼吸声却又见缝插针地钻入了他的耳膜,像小猫打呼噜一样。  根本没办法忽视旁边这个人的存在嘛!  自从江燃念高中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一起睡过觉了。  不懂事的时候,能够轻易说出“我能搂着你的胳膊睡觉吗”这样的问题,甚至不经过同意就敢搂着,可现在怎么都开不了口。 第37章 如果换成平时,一想到能挨在他边上跟他一起看书,他早就跟打地主连赢几十把那样神采飞扬了。  可是他现在很怕接近江燃,怕那份隐秘晦涩的情感会发展到难以控制的地步。  他觉得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和克制。  他怕自己有一天,会变成江燃眼里……猥琐的变态。  窦天骁本想着借着不断的学习和锻炼来忘掉那些诡异又难堪的情感,但每到深夜,躺在床上,还是会想起那道分外修长的身影。  他疯了一样的想念江燃身上的那股香味,想象着江燃躺在自己身边的样子,每当他起江燃裸露的大腿蹭到他皮肤时的那种触感,就会焦躁难安。  那是一段特别难熬的时光。  他几乎失眠了将近一个月。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qq空间里那种矫情到死的失恋文字他居然都奇迹般地看懂了并且感同身受。  高一期末考试结束之后,他用平常省吃俭用下来的零花钱给自己买了部老款的翻盖手机,开通网络之后,他就上网看起了闲书,注意力强行转移后,对江燃的思念果然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  江南地区一到梅雨季节就见不着太阳,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个月,好不容易熬过了连续一周的暴雨,窦天骁一边等衣服脱水,一边打电话给面馆。  他很长时间没回乡下了,想要回去看看家人,同时,也是为了离江燃远一点。  见不着面还好,一见到面,他怕自己又开始心绪不宁,慌了阵脚。  电话那端迟迟没有回应,窦天骁觉得可能店里太忙,就先去晾了衣服,又给自己煮了一小锅面疙瘩。  不一会,在网吧通宵了一夜的叶晞也顶着大黑眼圈回来了——他最近迷上了一款枪械类游戏,嫌家里电脑太卡影响他发挥,就成天泡在网吧。  “哥,你吃了没啊?”窦天骁问。  “没,不想吃,我有点困,先睡了啊。”叶晞关上房门直接将自己发射到了床垫上。  窦天骁端着一小碗面疙瘩进了门,“多少吃点吧,我加了好多肉圆和青菜,很好吃的。”  叶晞勉为其难地坐了起来,窦天骁再次拨通了面馆的电话。  “打给谁啊?”叶晞嚼着肉圆问。  “舅舅啊,面馆电话一直没人接,我都打了好几通了。”窦天骁拨通了乡下的电话,等待音结束后又是一阵忙音,“奇怪了。”  “是不是上谁家喝喜酒去了,我给老妈打个电话看看。”叶晞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第一通依旧是没有人接听,窦天骁的眉头一紧,从心底蔓延出了一种惊慌感。  “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  好在第二通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怎么了啊?”舅妈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感冒了。  叶晞直接开了免提,“妈,你声音怎么怪怪的啊?生病了啊?”  “哦,没事没事,这阵一直下雨忽冷忽热的么,有点感冒了,打我电话干嘛啊?”  “没什么事儿,你们不在面馆吗,怎么没人接电话,我们骁骁有点担心你们。”叶晞说。  “舅妈,我明天回乡下看你们啊。”窦天骁抢着说。  舅妈顿了顿,“你爸这几天身体也不太舒服,有点头晕,所以面馆没开,在乡下休息呢,你们先在市里住着吧,乡下被子都没给你们晒呢。”  “头晕?严不严重啊?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你怎么都没告诉我们啊。”叶晞一连串地问着,他印象中爸爸很少生病,顶多咳嗽感冒上药店配两盒西药就扛过去了,头晕到不开店了,听起来还挺严重的。  “可能太累了吧,之前一直念叨着脖子疼,我估计是颈椎病引起的头晕,你们别太担心了,好好读书啊。”舅妈说。  “我们早就放假啦!”窦天骁说,“舅舅不舒服就赶紧上医院检查一下,别死撑着——要不然我现在回去带他上医院看看吧。”  舅妈:“放心吧,没什么大碍,今天已经比前两天好多了,就是平常太累了,以后晚上我们早点关门。”  这时舅舅也凑到了手机前,“哎,我没事,天气预报说晚点又要下大暴雨,你们别回来,改天再回来。”  “噢,那成吧,舅舅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窦天骁说。  舅妈:“回头等他身体好点儿了我们一起上市里去看你们,顺便再给你两买几件新衣裳——哦对了,你两考的怎么样啊?”  窦天骁心虚地冲叶晞吐了吐舌头:“成绩单还没出来呢……”  电话挂断以后,叶晞继续吃着面疙瘩,窦天骁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准备去拳馆耗它个一下午。  江燃家的房子就在他们那户前边,每天出门都会路过,窦天骁虽然还没去过江燃的新家,但是每次路过,都会本能地看一眼一单元5楼的位置。  之前好几次,他都看见江燃的衣服和裤子晾在阳台。  雨天的时候,晾了七八件t恤……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病,看着对方的内裤都会一阵窃喜,也不知道是高兴个什么劲。  但这种情绪就是无法控制。  后来他上网查了一下,度娘告诉他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症状。  窦天骁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又搜了一下“如何能让自己讨厌一个人?”  有人回答说:努力捕捉他的缺点,列在小本本上,把他的缺点放大,同时将他的优点缩小甚至忽略,每当想到对方的时候就先去想一下他的缺点。  但窦天骁左思右想了一晚上,觉得江燃这个人除了做饭不好吃以外好像也没什么缺点,倒是想到了一大堆他的优点。  长得好看,成绩好,爱干净,为人大度,有上进心,自我管理能力强,很有正义感,从不在背地里说人闲话,细心且会照顾人……  这么完美的人设!  根本讨厌不起来嘛!  窦天骁把a4纸一撕,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保持安全距离。  他原以为和江燃保持好一定的距离,这种荒唐离谱的情感热潮就会逐渐退去,谁成想,高考成绩公布之后,一身轻松的江燃竟然跑去健身馆办了张季度游泳卡。  令窦天骁头疼的是,他的包干区还偏偏就是二楼的游泳馆。  某天,赤裸着上身的江燃单手扶腰,瞪着躲在墙角偷窥的某人大声呵斥,“窦天骁你老杵那照什么西洋镜!活太少不够干是不是?要是闲得蛋疼就过来陪我游个泳!”  “我不会!”窦天骁把这三个字吼出了威震山河的气势。  江燃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泳池,“不会还不虚心请教!赶紧过来!哥教你个狗刨!”第38章 如何让江燃对我表白?  窦天骁也不是没下水游过泳,前两年夏天的时候,他跟一帮低年级的小屁孩跟着教练学游泳,中途呛了好几口水,弄得满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结果上岸的时候听见一个小孩叹息一声,“哎,我刚不小心在水里尿尿了。”  至此,再也没下过水。  在江指导的威逼下,窦天骁战战兢兢地用脚趾点了点水面。  虽说现在是六月份,但气温还不算最高,像小屁孩那样一个猛子扎进去这样的举动他做不出来——主要是泳裤太松容易掉。  窦天骁提了口气,屏住呼吸,慢慢悠悠地挪进了浅水区,靠在水池边缘的瓷砖上,估计是因为今天外边下着雨的缘故,游泳池的人不是很多。  江燃歪着脖子看他,毫不吝啬地开始嫌弃,“下来泡温泉呢啊?”  窦天骁扁了扁嘴,对抗着水流的阻力,不紧不慢地走向泳池中央,翘起了脚丫子,双手扒拉了两下,“像这样……”  话音未落,脑袋冲下一头扎进了水里。  一股熟悉而又刺鼻的消毒水味。  江燃怕他淹死,尽职尽责地站在泳池里,托着他的小腹和下巴,指挥他吐纳空气和摆臂动作。  窦天骁就跟个上了年纪记忆力减退但非要考驾照的老大爷似的,四肢都僵硬着,脑子基本上呈放空状态。  学了半个钟头的狗刨,他在水里硬了好几次,又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太他妈羞耻了!  还管不住自己的器官了!  以前也没发觉自己有这毛病,但有了那么一次就有了剩下的那千千万万次……  “你的腿应该……”江燃本想带他领悟蛙泳的要领,在碰到他的大腿根时,愣了愣。  窦天骁羞愤致死,一头扎进水里吐泡泡,再也不想起来了。  死了挺好。  江燃拽了拽他的耳朵,低声说:“小流氓,是不是偷看哪个大胸妹子了?嗯?”  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窦天骁红着脸,再次吐了几个泡泡,表示不想说话。  从水里出来的时候,江燃望着他有些肾虚的脸庞,欲言又止,随手递了他半瓶脉动,“去把衣服换了,一会请你吃饭。”  “不了。”窦天骁连水都没接,“我要回家躺着了。”  江燃忽然撩起眼皮正视着他,什么话也不说。  窦天骁接过瓶子,“去哪儿吃啊?”  “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啊?”换好衣服的江燃走过去勾住了窦天骁的脖子。  因为对方的呼吸贴得太近,窦天骁都开始结巴了,“什,什么怎么回事?”  江燃用一种“我他妈要知道你怎么回事还至于问你吗”的表情看了他一会,“啧啧”两声,笃定道:“你不对劲。”  “嗯?”窦天骁有些心虚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他感觉被江燃直视的时候,脸颊都不自觉地发烫。  “你……”江燃眯缝起眼睛,“是不是谈恋爱了啊?”  窦天骁心头猛地一惊,恨不得把自己发射到离江燃几公里开外的地方去,以麻雀学飞扑腾翅膀的频率挥舞着两条胳膊,否认三连,“不是!我没有!你别瞎扯!”  江燃有些狐疑地看着他,“那你老摆着一副林黛玉的表情干嘛,我还以为你是不是在感情上遇到什么挫折了呢。”  “不是哦!——”窦天骁再次扯高了嗓门,除此之外,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辩驳的话语,有种被抓奸在床的混乱。  虽然对方不愿意说,但江燃还是觉得他有什么其他方面的难言之隐,随手顺了顺他的刘海,“其实你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的,哥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说不定能帮你解决问题,不要害羞嘛。”  ——所谓的大场面,是他们班一同学去男性医院割包皮,男人的难言之隐嘛,无非就是那么几件事情。  江燃的二叔就是做这行的,能给个内部优惠价。 第39章 撒娇的男人也好命!  为了赢得对方的好感度,窦天骁决定将撒娇和示好这两套爱的方针贯彻到底。  在江燃面前,能不嚷嚷就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再嚷嚷,江燃说什么就是什么,江燃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去给他弄,并且毫无怨言。  暑假回乡下住了几天回来,他就正式开始落实这两项方针。  除了练拳和挣钱不能耽误,其他时间基本上都耗在了江燃身上。  刚开始只是过去蹭顿饭,后来发现江家没人的时候江燃经常吃泡面,他就干脆在江府当起了御厨。  窦天骁从小就看着舅舅做菜,手艺算是同龄人中的食神水平,经常吃得江燃赞不绝口,一碗接一碗。  做完吃完还负责洗碗,弄得江燃还挺不好意思,扶着门框欲言又止。  窦天骁心领神会地摆摆手,“不用不用!——你出去!我来洗就好!”  “不是,”江燃把门框边上的围裙拎了下来递过去,“要不要?”  窦天骁的眼珠转了转,轻声细语道:“我手湿着呢,不方便,你帮我围吧。”  要是换成平时,江燃一定会先扔下一句“甩甩干净不就好了么!?”再看心情帮不帮围,但毕竟人家在干活,他哪好意思像往常那样呼来喝去,只好走过去温吞地说一声,“手稍微抬一下。”  窦天骁憋笑憋得脸酸,后脑勺有意无意地向后蹭了蹭江燃的鼻尖,后者直接打了个喷嚏。  “你头皮痒啊”这几个字都已经蹦到嗓子眼儿了,江燃还是一抿嘴,咽了下去,“你慢慢洗,我去搞个西——你想吃西瓜还是吃凤梨?”  窦天骁心头一动,美得不行,“我想吃草莓。”  “没有!”江燃终于不耐烦地转身掀开冰箱,“要吃自个儿下去买去。”  窦天骁又猛地一阵失落,抢在江燃对西瓜下手之前说道:“那那那那、那就凤梨吧!”  江燃只好又把西瓜塞回了冰箱,“你事儿怎么这么多呢。”  隔天过去,窦天骁就发现桌上多了一袋草莓,当即扑到沙发上抱住了江燃,恨不得一口亲上去,“哥,你对我真好!”  “少往你那脸上贴金,超市水果在打折,一大袋才十块,四舍五入不要钱,傻子才不买。”江燃一把推开他,“闪开,我看电视呢,要闲着没事儿赶紧去做饭,我都饿了。”  窦天骁拎起一大袋蔬菜进厨房的时候,扫到了超市小票上奶油草莓十五元一斤的标价,心里美得冒泡泡。  因为从小父母离异的关系,窦天骁对于这些情感方面的神经格外纤细敏感,别人只要对他好一点点,他都会感恩戴德地铭记在心。  可惜他在恋爱方面完全没有经验,总是琢磨不透对方的心思,他能感觉到,江燃对他是特别关照,但是肯定达不到没了他就茶饭不思的地步。  江燃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感情的事情最多只能占据他生命中的一小部分,可能连百分之二十的标准都达不到……  于是两人的关系就这么继续不清不楚暧昧不明着——在窦天骁的眼里,连暧昧的程度都没能达到,他们连一场电影都没看过!  倒不是窦天骁没请过,就是江燃一直没时间,自从大学开学之后,就成天扑在了学习上。  江燃考进的是本市的一所政法大学,主修侦查学专业,学校离家四十多公里,双休或是节假日会坐公交回家,每次窦天骁过去吃饭,江燃都在看书,除此之外,唯一的兴趣爱好就是看纪录片。  像老爷爷老奶奶迷恋广场舞一般地迷恋各种各样的社会新闻,定了闹钟天天看。  窦天骁仿佛已经看到了江燃退休以后枯燥的老年生活。  当别的小朋友都在看风靡一时的日本动漫时,他在电脑上搜:一线凶杀案。  约会是不可能约会的,窦天骁和他做过最暧昧的事情就是换上了情侣qq秀。  其实江燃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窦天骁也挺高兴的,至少他没时间谈恋爱,也不跟别人亲近,唯一能住进他家,给他做饭,躺上他床上的人只有自己,尽管生活淡入白开,窦天骁也总会有法子将它变成微甜的凉茶。  可惜这样平静的生活没有维持太久,就被一通电话给彻底扰乱了。  窦天骁还记得那天是冬至,学校刚好放假,江妈妈怕他和叶晞两个人在家没饭吃,就提前打电话让他们过去一起吃饺子,热闹热闹。  一桌饺子刚包完,还没来得及下锅,就接到了从乡下打来的电话,舅妈说舅舅傍晚干活的时候忽然晕倒,已经送去医院急救了。  当晚三个孩子连同江妈妈谁都没能吃上晚饭,急急忙忙地开车赶回乡下。  一番检查下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医生说舅舅的淋巴部位长了个瘤子,是恶性的,而且癌细胞已经通过血液向其他肝脏部分转移,情况很严重。  “病人甲状腺都这么肿了怎么现在才来检查?”医生的话像一记利刃,刺向了所有人的心脏。  舅妈早已泣不成声,“他一直说不要紧不要紧,还以为是发烧引起的炎症,配了点消炎药,想着多休息几天就好了,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很多农村人劳劳碌碌三百六十五天,都没有多少存款,根本不舍得乱花钱,如果不是拖到最后一刻,是不会上医院检查的。  医生只是无奈地一皱眉,“现在他的状况不太乐观,癌细胞随时都可能转移到其他部位,需要赶紧入院治疗,而且我建议的话,最好是转到市中心医院,那边医疗设备齐全,还有专门的科室——我给你介绍一个医生,专攻肿瘤科,做了二十多年了……”  舅妈连连点头致谢,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入脖颈深处,叶晞赶忙走过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或许是因为这几天一直忙着照顾老爸的关系,她的脸颊明显消瘦了许多。  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窦天骁全程都是懵的。  他对医生所说的那些专业术语并不了解,但他还记得念初一的那年,学校有个学生患了骨癌,校领导还为他组织过一波捐款,可惜那个男孩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死神的利爪,在他念初三那年,就听说那个男孩去了天堂。  舅舅……也会那样吗?  他一想到舅舅有可能离他们远去,刹那间眼泪汹涌。  “现在怎么办?”外公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倚靠在了医院的墙上,儿子一直都是家里的支柱,没有这根支柱,这个家会怎么样,他完全不敢想象。  “转院治疗。”舅妈抹了一把眼泪,“必须治疗。”  “咱家还有钱吗?”叶晞的这个问题像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所有人的脖颈。  对未来的方向,一家人都陷入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之中。第40章 晚上要是害怕的话,去我家睡吧  市区的那套房子,几乎挖空了家里所有的家底,外公身上还有不到一万的存款,舅舅舅妈为了早日还清贷款,手头也没有多少富余,两个孩子就更别说了。  一家人东拼西凑,就连定期存款都全部取了出来也就凑出来三万五左右的现金。  舅舅入院第一天,各种押金手续费,检查费就花掉了近三千块。  同病房的也是一位癌症病人,已经在这儿住了一年多了,一见有新人进来就忍不住絮叨:“三万多啊,才只是个开始而已,我家里人已经替我用掉二十来万了,可惜这个病它就是这样子,半死不活地吊着,烧钱续命。”  舅妈一听,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就又下来了。  倒是舅舅,表现得异常从容淡定,“怕什么啊,人这一生最公平的一件事情就是死亡,哪怕你腰缠万贯也好,家徒四壁也好,没人能逃掉,别想不开了,让医生看吧,看不好我就出院了,风风光光地走完这一遭。”  “爸……”叶晞的鼻尖一酸,“你别这么说,肯定能治好的。”  隔壁床的病人冲着舅舅笑笑:“你能这么想挺好的。”  医院的事情安排完以后,舅妈和外公轮流负责陪床。  病房一共三个床位,一台电视机,这时候正放着一档战争片,舅舅睡在最中间。  他起早贪黑守了大半辈子的面店,这会忽然要他大白天的这么躺着,实在无所事事,心绪难宁,一会跟左边床位的大爷聊天,一会又向右边的大叔打听病症,总之从躺下开始就没停过嘴。  窦天骁他们站在门外的走廊里商量着今后的打算。  “要不……我去问问看我妈还有没有多余的钱先借一点吧。”窦天骁说。  “好,”舅妈点点头,“那爸,一会你在这儿看着文涛,我也去想办法问亲戚朋友借点钱,能凑一点是一点,我听那个医生说起码得先准备个十来万。”  窦天骁问舅妈拿到了老妈的电话和地址,最后还是决定亲自跑一趟。  他已经有七八年没去过妈妈那里了,站在小区楼下时,觉得周围的街道既熟悉又陌生,小时候他还记得是一个阿姨替他报的警,如今那个报刊亭已经不见了。  他在门卫登记了一下之后,按照纸上的地址摸索上楼,这会正巧是晚上吃饭的时间,一出电梯就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  他的肚子也有些饿了。  按了三次门铃,里面才传出了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谁呀?”  窦天骁这时才想到家里还有个妹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自我介绍,尴尬地站在门口,“我找叶晓月。”  女孩开门后,愣愣地盯着他看了一会,扭头喊道:“妈,有人找你,一个男的。”  还好在家。  窦天骁松了一口大气。  “谁呀……”叶晓月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上还提着还没剪完的芹菜叶,看清来人的一刹那,先是一惊,随即又扬起了笑容,“小豆子,你怎么来了呀。”  她赶紧扔掉了手上的东西,擦擦手道:“来来来,快进来快进来,饭吃过了吗?”  “还没。”窦天骁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单眼皮,皮肤有一点点黑,不知道是晒的还是天生的,眉眼鼻子都有点像李叔叔,长得很一般,没什么灵气。  对方也上下打量着他,“妈,这谁啊?”  当年她去叶家的时候还刚学会走路,对这个哥哥是压根儿没什么印象了。  叶晓月有些不好意思,“你哥哥呀,叫声哥哥。”  她并没有详细介绍,但李婉已经全部猜到了,对于她的这个哥哥,她是只闻其事,未见其人。  “哦,哥哥。”  她这一声有些敷衍,叶晓月和窦天骁都听出来了。  窦天骁不想浪费时间叙旧,也实在没什么好叙的,直接表明来意后,叶晓月的神色立刻慌乱了起来,“这么严重呀?医生怎么说啊,能治好么?”  “目前的情况不太乐观,癌细胞在逐渐扩散,医生让我们先备点钱,准备做化疗,第一个疗程周期大概一个月左右吧,等各项检查报告出来之后就开始做。”窦天骁说。  叶晓月已经猜到了儿子突然登门的目的,便找了个理由支走女儿。  “是不是缺钱啊?”她之前就听说过叶家买了套房子,想必是手头太紧。  窦天骁垂下了脑袋,“嗯。”  叶晓月回房拿了张银行卡递给他,“密码是6个8,里头应该还有三千多块钱,你先拿去,还有些我存了定期的,得跟你李叔叔说下再取出来,你先别着急啊。”  窦天骁点了点头。  叶晓月看着儿子, 不禁感叹时光匆匆,上次见面还是个头发乱糟糟都不知道收拾的小屁孩儿,一眨眼都比他高了大半个头。  “晚上留在这儿吃饭吧,我还有一个菜炒一炒马上就好了。”  窦天骁笑笑,没有拒绝,在餐厅东张西望了一会,起身去洗手间洗手。  浴室和卧室只有一墙之隔,而且隔音还不大好,他听见李婉在房间里跟人打电话。  “对啊,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来要钱的,刚才老妈还给了他一张银行卡……”  “老爸,你快回来吧,再不回来家里的钱都要变成他的啦!上回你还说好给我买钢琴的!”  “我不管!你都答应我的!……” 第41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  窦天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舅舅苍白的脸色。  癌症晚期的治愈率很低,几乎无法根治,化疗的作用,不过就是抑制癌细胞的增长,稍稍延长一下他的生命周期罢了。  对于这个病的治愈概率,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心照不宣地避开了“用钱续命”这个沉痛残忍的真相。  窦天骁在网上搜索了一些治疗癌症的方式,中医,化疗,开刀,每样都有人尝试,但大多数效果都不太理想,还有一个病患家属在评论区里回忆了他老公最漫长痛苦的那三年治疗期。  胃癌。  开刀做过手术,也做过化疗,两年花掉了近三十来万,什么方式都试过了,但第三年还是复发,癌细胞扩散到了肺部,最后导致肺部无法维持正常的呼吸运作而衰竭。  肺部衰竭,就像是漏了气的气球,怎么吹都没办法鼓起来。  人没办法呼吸了,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窦天骁看着这些充满了哀伤的回忆,胸口闷得难受。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在此之前,他想要留住舅舅,能留一天是一天。  这个病需要钱,需要很多钱,如果有一天舅舅真的离开了,那么这个家需要有一个人继续撑着,房子的贷款还没有还清,治病的钱还要掉,面馆没有了舅舅或许会倒闭,舅妈的收入从何而来?外公身体越来越差,如何养老?他和哥哥的学费怎么办?  舅舅的病产生了一连串的蝴蝶效应,这一个又一个的问号像是一座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苦日子似乎一眼望不到头,窦天骁感觉自己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焦虑。  江燃躺进被窝的时候,他还在想着买彩票发财的好事要是轮到自己身上那该多好。  “过去点,我的床,你一个人占两个位,好意思吗?”江燃拍了拍他的侧腰。  窦天骁滚了半圈,背对着江燃,继续惆怅,他现在连买彩票的钱都没有。  事情想到一半,忽然感觉后背的睡衣被人拎了一下,接着听见江燃不冷不热的声音,“转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窦天骁脑袋一转,身子没动,“什么啊?”  江燃神秘兮兮地从床底下拎出了一打啤酒,“喝不喝?”  窦天骁的嘴角一翘,嗖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我靠,可以啊燃哥,没想到你居然还私藏违禁饮料,还有别的什么吗?不会让我当白开水干喝吧?”  他说着又把脑袋钻了下去,看到一个白色的购物袋,被江燃从床的另一头提了上去。  “楼下熟食店买的,椒盐鸭头,卤鸭舌,还有麻辣鸭脖和锁骨。”  “你什么时候买的啊?不会馊了吧!”窦天骁凑过去嗅了嗅。  “刚才下楼买的,我跟我妈说去倒垃圾,她没发现。”  窦天骁望着眼前的惊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燃这辈子第一次在床上吃东西,像举行某种仪式一样,认认真真地在被子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毛巾和纸巾,再解开层层叠叠的包装袋,一股香味立刻弥漫了出来。  晚上两人分了一碗饺子,早已饿得饥肠辘辘,香辣的味道刺激着唾液的分泌,窦天骁立马叼了一块鸭脖,边啃边说:“哥,你简直就是佛祖转世,我刚饿得睡不着。”  江燃当然清楚他根本不是因为饿才睡不着,开了一听啤酒递了过去,没说什么。  “你喝吗?”窦天骁手上已经摆出了“今晚我们不醉不睡”的姿势。  江燃也开了一听,易拉罐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窦天骁几乎一饮而尽,很明显是打算借酒浇愁催眠自己了。  江燃很有自知之明地咪了一小口,倚在床头陪他闲聊,看着袋子里的东西一点一点变少。  窦天骁不知道是真饿得慌还是停下来以后不知道该做什么,话也不说,一直吃个不停。  江燃打开电视机搜了一圈,发现没什么新闻可看,这个点除了婆婆妈妈的狗血剧就是各种保健品广告,一位主持人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眼镜男对着镜头,接听患者的来电。  江燃弯腰给窦天骁拿啤酒,稍稍停顿了那么一下,电视机里的白大褂就开始了他的套路解说。  “其实这位观众先不用着急,五六分钟的话也不算太短,你只要坚持服用我们特x宝三个疗程,保证能够恢复到年轻时候的蓬勃状态,你以前大概多长时间呢?”  电话里的观众似乎有些害羞,迟疑了一会才说:“没算过,二十分钟左右吧。”  边上的主持人忽然说话了:“那这个时间的话我们可以跟您保证,绝对没问题的,您放心好了。”  “王医师啊,我现在主要是担心这个药啊,它有没有副作用,因为我现在年纪也不大,万一要有什么副作用……”  听众的话音未落便被白大褂给打断了,“副作用这个你放心,我们特x宝绝对的纯天然中草药提炼而成,它的一个主要功效就是凝神聚气,补肾壮……”  “哎?你干嘛调掉啊?那医生还没说完呢,那特x宝听起来还挺牛逼啊。”窦天骁说。  “你也不行?”江燃又把电视台调了回去,“要不我帮你打电话来几个疗程?”  “滚!”窦天骁都被他给气笑了,“你才不行!”  江燃也笑了,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笑的话题,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方笑到发抖的样子,两人硬是面对面乐了好半天都没停下。  那些不愉快的烦恼短时间地被抛开了。  特x宝的推销广告结束之后,是一部狗血家庭伦理剧,男方因为妻子无法满足他的欲望就打电话给小三,窦天骁半眯着眼睛吐槽,“这男的也太骚了,自己解决不行么?被他老婆知道绝对得闹离婚。”  “别人解决比较爽呗,这是一道送分题,以及,要不离婚不搞事儿这部剧就拍不成了。”江燃说。  窦天骁叼着根鸭舌,扭头盯着他看了一会,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笑着转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江燃看着他的侧脸。  “你确定要我问?”窦天骁挑起了一边的眉梢,他的语速很慢,脸颊在灯光下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江燃果断决绝:“算了,不用了。”  窦天骁憋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说了,“你又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别人解决比较爽?”  窦天骁说这话时凑在江燃的耳边,声音很低,一股湿热的气息扑在了他的耳朵里。  江燃扫了一眼那边床头柜上横七竖八的啤酒罐,就知道这家伙是酒劲上头了,便推推他说:“差不多得了,赶紧刷牙洗脸去。”  窦天骁扭过头,眯缝起眼睛笑了笑。  江燃的睡衣是上下分开的,上衣靠近脖子的那两颗没有系上,露出大半截突起的锁骨,凹陷的部分在灯光下性感得要死,让人忍不住想啃一口。  他说话的时喉结上下滚动,跳动的青筋隐没在白皙的皮肤下,一种隐秘而又禁忌的味道,而这种味道,此刻正刺激着某人唾液的分泌。  窦天骁歪着脑袋再次凑了过去,“你别扯话题,为什么你会知道别人解决比较爽啊?”  江燃觉得他的语气轻挑有些不太对劲,但是该吹的牛皮还是得吹,“你哥我人生阅历丰富精彩,什么不知道?”  “哦?”窦天骁笑了起来,“那你跟人接过吻吗?”  江燃抱着胳膊斜斜地扫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我也没有。”窦天骁抿了抿嘴唇,“要不咱两先试试?省得以后没经验,被人家笑话。”  “你有病啊!想死……”江燃的话音未落,带着酒气和热度的嘴唇就迎面贴了上来。  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还没等他抱在胸前相互交叉的两条胳膊使出劲来,窦天骁借着酒劲忽然一个翻身,骑跨在他身上。  江燃的大脑当即死机,眼睛瞪得滚圆却只是模糊一片,钻进鼻腔和耳朵的是窦天骁温热的鼻息粗重的呼吸声。  在他意识到对方软乎乎的舌尖正在舔.弄自己的嘴唇时,猛地抽出自己的右手扼住了对方的脖颈,用了比平常多好几倍的力道向后一推,“你疯了啊?”  窦天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是啊!  疯了啊!  早他妈疯了!  他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带着酒味的嘴唇,再次捏着他的下颌亲了下去。  江燃的嘴唇湿软,带着热度,窦天骁感觉自己的血液沸腾了,胸口的一团火苗“轰”的一下,烧尽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几乎使出了浑身的力量按住江燃的左右手,像是宣泄一般,狠狠地压实了对方的唇瓣,并且像里写的那样试图用自己的舌尖撬开对方的唇齿,他能感觉到江燃的呼吸也变得很重。  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  江燃根本不按网络里欲拒还迎的套路来,牙齿咬得死紧,他舔了一圈都没能顺利抵进去。  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总之当晚的借酒强吻策略非常失败,窦天骁被江燃一脚掀翻在地之后昏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具体被揍了多久不记得,身上脸上淤青数不太清,从地板上坐起来时甚至怀疑自己下半身瘫痪了。  腰子很疼。  他对于昨晚的印象,只剩下那一排怎么顶都顶不开的牙齿。  这他妈到底算什么事儿啊!  窦天骁恨不得自己原地爆炸。  最后他上网提了个问:一不小心舔到了洁癖的牙齿该怎么办?性命攸关,在线等。第42章 每个人的头顶,都悬着倒计时牌  江燃怎么都没想到窦天骁这只单身狗能**到这么个程度,就连他这个哥哥都不放过。  还是说,他跟别人也这么玩?  应该不会,窦天骁说他没接过吻。  没接过吻为什么知道要伸舌头!还那么熟练!  他也试图上网提问:本人男,昨晚被……  输完这段文字以后他又觉得一阵羞耻,全部删除了。  一想到昨晚的事情他就烦躁得很,连纪录片都看不进去了,光洗嘴都洗了他七八遍,简直一夜未眠。  洗一次他就踹一次窦天骁。  结果那只死狗就这么赖在地上睡着了。  真是反了他了。  其实说生气吧也没有,踹那几脚气早就消了,就是觉得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地……打破了他生活状态的平衡,打乱了他原定的计划。 第43章 而那个笑容映入窦天骁的眼中,却显得无比苦涩。  医院的病房里始终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待久了闷得慌,窦天骁正想出去,负责给舅舅看病的主任医师就捏着几张化验单进来了。  “身体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开的药都吃过了吧?”医生弯腰说道。  “药都吃了,就是头和脖子这块一直疼,没胃口。”  “没胃口这些都是正常的,等化疗阶段过去慢慢会恢复过来,之后还可以配合中药调理,”医生边说边为他测了一下.体温,“发烧倒是没有,你好好休息,有力气了可以上下楼走走,一直躺着对身体也不好。”  医生交代完之后,又对着舅妈说:“家属跟我一下,这边有个报告要签字。”  窦天骁和江燃也好奇地跟了过去。  “病人现在血小板的数量偏低,日常饮食上要多注意,多吃些高蛋白高纤维的东西。”  “血小板偏低是怎么回事啊?”舅妈有些着急,医生说的那些专业术语她虽然听不太懂,但只要一听偏高偏低就知道身体出了问题。  “这个主要还是化疗的副作用,化疗药物一方面可以杀死癌细胞,另一方面也会杀死身体里正常的细胞,血小板也会被消灭一些,这个情况很多病人都会出现。”  “血小板又是什么东西啊?”舅妈问。  江燃的解释通俗易懂,“就是人身上凝血止血用的一种东西。”  “哎,聪明。”医生点了点头,“这个血小板偏低的话,会造成凝血功能异常,要是磕磕碰碰弄了个伤口不容易愈合,严重的还会引发各个部位出血,鼻血流个不停到时候你们又要吓坏了,所以先跟你们说下。”  “那怎么办啊?”舅妈听得都腿软了。  “这个用食疗是可以改善的,但我看他似乎吃东西吃不进去是吧?”医生推了推眼镜问。  “对啊,昨天一天就喝了点稀粥,还都吐了。”  “啊……那这样后期如果还是继续下降,得输注血小板的。”  医生说的话,舅妈有一大半都听不太懂,只知道输一次血小板费用大概在一千六左右,一次维持三个月,是自费项目,不能报销。  一千六是什么概念呢?  是她和舅舅,外公三个人,一个月的开销。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主任办公室的时候,隔壁床病人的家属走了进来,也和医生聊了几句,因为都是关于癌症的话题,舅妈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在里边听着。  “那我老公还有多少日子啊?”病人家属问道。  “继续治疗的话能撑个一年半,要现在放弃治疗,不出半个月。”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的职业医师,在聊到这个话题时,也不由得放低了声音,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无奈。  窦天骁怔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  他很难想象当一个人的头顶被悬上了一个倒计时的牌子,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是不是每天睁开眼睛,就只剩下绝望?  舅妈临走时,本来也想要问问自己的丈夫还能撑多久,半张着嘴巴,踌躇良久,最终还是选择了转身离开。  她想要给自己留点希望,即使再渺茫。第43章 想我啦?  江燃一直呆在病房陪着聊天,窦天骁都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时机拨通孙亿的电话,于是只好在qq上发了对方一个表情。  孙亿的头像是暗着的,但是很快就有了回复。  ぐ瀿澕落浕〃:哇,好久不见啊小弟弟,找我何事?  孜然味的豆豆:最近在健身房怎么没看到你?  ぐ瀿澕落浕〃:想我啦?  孜然味的豆豆:指甲盖那么一点点吧,嘿嘿,找你有点事情,你现在在哪呢?  ぐ瀿澕落浕〃:网吧啊,你要来吗?川西路这家,缘分空间。  “你在跟谁聊天?”江燃凑过去的时候,窦天骁本能地侧了侧手机屏幕,他只看到了一句“想我啦”。  “一个,一个朋友……”窦天骁心虚地回道。  “什么朋友?”江燃看着他,“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的,就一个健身房里认识的朋友。”  窦天骁收手机的动作令江燃产生了一丝怀疑,“男的女的?”  “当然是男的啊……”窦天骁有些尴尬地避开了他的视线,“舅妈,我出去一趟,可能晚点回家,你今晚睡医院还是家里?”  “我睡医院陪着文涛,回家我也睡不踏实。”舅妈说。  窦天骁:“那我晚点做了饭给你们送过来。”  舅妈:“不用不用,你写你的作业,燃燃不是买了很多吃的过来么,我们晚上到楼下食堂叫师傅帮忙热热就行了。”  “那哥,你呢?”窦天骁问。  “哦,我在这晒晒太阳,一会就走。”江燃头也不抬地说。  窦天骁身无分文,花了大半个小时才走到川西路的缘分空间。  这是一家黑网吧,一进门,几个刘海遮过眼睛的非主流就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老子最*,瞅你咋地”。  窦天骁别开视线,站在收银台边上环视一圈,先是看见了一排年纪不大的学生,一边打游戏,嘴里还骂着不干不净的脏话,有一个满脸痘痘估计得有两百来斤的胖子正和人语音:“哥的照片发过去,怕帅晕你,你先发一张给我看看吧。”  “骁骁!”孙亿先看见他。  江燃站在黑网吧对面观望了十多分钟也没见窦天骁出来,心里顿时一阵烦躁。  不好好回家看书跑这破地方来做什么?  一阵老北风呼啸而过,江燃被冻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如果说今天是看见别的同学进网吧,那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打游戏消遣,但以他对窦天骁的了解,绝对不可能,窦天骁平常抠得要死,连瓶矿泉水都不会买,不可能把钱浪费在消遣娱乐上。  找人吗?  男的。  谁啊?  江燃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很在意这个问题,那句暧昧不明的“想我啦”在他的脑海中来回盘旋。  究竟怎么回事?  其实窦天骁的不对劲他一早就看出来了。  在他被强吻之后就想到了之前窦天骁问过他的那个,关于同性恋的问题,中午在家没有刨根究底地问下去是怕大家都下不来台。  对于一些能影响他心情的人和事情,他总是本能地抗拒,可窦天骁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招他,招了半天又装作一副“不好意思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真剖开他的脑子看看清楚他的头颅里到底灌的什么是花露水。  要不是场合不合适,刚才他就想夺过窦天骁的手机看看清楚,这狗东西到底在跟几个人搞暧昧。  除了自己,他还讨好过几个人?  要确定了这狗东西真是在玩他,那也好,至少自己的生活能重新恢复正轨。  江燃这么想着,就看见窦天骁和一个陌生男人勾肩搭背地走了出来。  那个男人的个子比窦天骁还矮了那么几公分,挑染的大红色刘海几乎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一股浓郁的乡村杀马特气息扑面而来。  在江燃的眼里,他的左手正不安分地摸着窦天骁的肩膀。  什么玩意儿啊!?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智障?  他怎么从来没见过?  在意识到窦天骁的小世界里有了别的小朋友之后,江燃的心里猛地一阵失落,就好像看着自己从小一手带大的小狗崽扑到了陌生人的怀里摇头摆尾,对方看着还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酸爽滋味不亚于老坛酸菜。  窦天骁和杀马特一起上了辆出租车,江燃没来得及打到车子,就这么把人给跟丢了。  到家之后,他发现书本上的字他一点都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光头搭着窦天骁谈笑风生的画面,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得把窦天骁叫过来好好谈谈。  作为学生,最重要的当然是学习!一天天的到处乱跑算怎么回事!?  一团火:晚上来我家吃饭吗?我妈烧了很多菜。  窦天骁的头像一直暗着,等了快半小时也没有回应。  “燃燃,晚饭你自己解决,一会我还约了王老师他们看灯会去。”江晴说。  “啊?你不吃了啊?”江燃扫了一眼手机屏幕,虽然窦天骁还没回复,但是万一呢!  江晴披上了外套,“王老师今天生日,请我们吃海鲜,晚点你自己打车去学校吧。”  当时的手机并没有现在那么高级,qq不能后台,合上盖子就等于断网了,等一个消息就会反复掀开,盖上,掀开,再盖上。  窦天骁平常上课都会翻开看一眼,不过今天是真没机会。  孙亿叭叭叭地跟他聊了一路都没停下,后来又非拽着他去烧烤店吃自助,窦天骁都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之前还因为于清霁的一句话疏远对方。  地下拳赛从孙亿的口中说出来,就好像打麻将一样轻轻松松,就是需要那么一丁点运气罢了。  “我之前遇上的都是道上的混混,没什么大本事,像你这种专业级别的拳手跟他们打,绝对稳赢的。”孙亿替他夹了块鸡翅。  窦天骁并不觉得自己会有这种好运,“那会不会遇上专业级别的拳手打黑拳挣钱啊?我之前听人说,黑拳赛是没有规则的,直到把对方打趴下为止是吗?”  “那也太夸张了,你以为办拳赛的人不怕弄出事情来啊?黑拳也有裁判,只不过形式和尺度和一般拳赛不太一样,”孙亿前倾身子,压低了声音,“你懂的嘛,一些商界大佬看黑拳赛为的就是一个爽字,怎么样才能爽呢?赢钱了自然就爽了,如果你觉得撑不下去了可以装死,大佬们只在意输赢,没人会在意你到底是怎么输的,为什么输了。”  听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输了会罚钱吗?”窦天骁问完这个问题之后,对方大笑了两声,令他感到有些难堪。  孙亿知道他不过是个没成年的小孩,让他豁出半条命去做一件大事总是顾虑许多,便给他打了一针定心剂。  “怎么可能会罚你钱呢,输了就输了呗,输了下次再打,大佬们也不差那么点钱,顶多就是下次不压你赢了。我跟你说其实拳赛特别简单,三轮一个回合,像你这种水平的,分分钟就把人搞定了。”  “我先回去考虑考虑清楚吧,明天就要上课了,我还得跟老师请个假。”窦天骁说。  “你还考虑什么啊,”孙亿露出了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你以为拳赛一直都有啊,这周日最后一轮报名,要不怎么说你运气好呢,过了这次可得等下一季度了。”  “要等那么久?”窦天骁有些动摇了。  孙亿又丢给了他一些甜头,“嗯,报名就有500块可以拿,不过得签上保密协议什么的,你要跟我去吗?我带你。” 第45章 孜然味的豆豆:你睡了吗?我到家楼下了。  一团火:好,那你休息吧,我也准备睡觉了。  窦天骁边上电梯,边给江燃发着消息。  电梯里的信号不好,一句‘晚安’卡在输入栏里迟迟未能发送成功。  走出电梯,他一只手端着手机看消息,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了家门钥匙。  余光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他们小区装的都是声控灯,一个楼层就一盏,平常应该没有这么亮的。  就在钥匙插入锁眼的刹那间,他从自己胳膊肘和地面撑开的那片区域里看到了一个人的脑袋!  窦天骁被他吓得心脏狂跳,那人像是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一般,迅速向下一缩,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窦天骁捏着钥匙的右手不断地发抖,待他冲到楼梯扶手边上往下看时,只看到小半个肩膀飞速向楼下冲去,楼下的声控灯一下全亮了起来。  是ktv里见过的那个人!  他果然被跟踪了!  窦天骁生平第一次经历这么惊悚的事情,贴着楼梯扶手半天都没能缓过劲来,这他妈简直比进鬼屋还吓人!  他这下总算是知道四爷为什么能那么轻松地将他放走,不是不怕他携款潜逃,是根本不会有机会让他携款潜逃。  他感觉自己好像上了一条贼船了。  翌日一早,舅妈和叶晞的手机上都收到了窦天骁的短信:小区闹贼,昨晚有人看见了,你们出入家门时记得锁好门窗,陌生人敲门一定要看猫眼。  舅妈虽然看着伶牙俐齿又彪悍,实际上胆子特别小,一听小区闹贼,自动脑补出了能上《今日说法》的大戏,吓得晚上都不敢单独回家,还交代窦天骁晚上不要再去医院,早早回家关门睡觉。  窦天骁觉得这样也好,毕竟打拳的时候肯定照顾不到家里。  再次接到孙亿的消息是在周四傍晚,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什么,他刚坐上公交,就看到了qq消息。  ぐ瀿澕落浕〃:明天下午到网吧来,我带你去练练手。  孜然味的豆豆:去哪儿练手啊?  ぐ瀿澕落浕〃:拳馆啊,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么,明天我就带你过去,晚上八点半到十点有拳赛,你是其中之一。  窦天骁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动真格的了,脑子里还是一片茫然的状态,这种地下拳赛不比平常,充满了神秘的未知,但有一点很清楚,大家都只是为了钱。  周五的课实在没什么心思上,上午的课程一结束就向老师请了个病假,去医院打点好一切之后,又给叶晞发了个消息:晚上有同学聚会,可能很晚回来,先睡,不用等我。  孙亿在网吧打了一个通宵,窦天骁过去时,他正躺在角落的沙发里睡觉,边上坐着一个妹子,窦天骁觉得她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对方倒是一下就认出他来。  “欸?你是那个窦窦窦……”  窦天骁等得肠子都痒痒了,“窦天骁。”  他的话音刚落,孙亿就揉揉眼睛含糊道,“你来了啊。”  窦天骁和那个妹子对视了足足五六秒钟才想起来,这不是ktv里那个端麦克风的么!  “这我女朋友。”孙亿搂了搂她的肩膀,介绍道。  窦天骁怔在原地,心说我还以为那是四爷叫的陪酒!贵圈关系怎么这么乱呢!  好奇归好奇,但这么尴尬的问题还是不好多问。  孙亿不以为意地笑笑:“走吧,带你去见见世面。”  “哎等会,等我打完这局。”女孩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空格键一声比一声敲得响。  窦天骁凑过去看了一眼,屏幕上几个小人正在跳街舞,排在前边的那个只露出一只眼睛的女孩背着亮闪闪的翅膀,头顶上方应该是对应的游戏名。  ぐ轉鯓離紶〃  好吧,还真是一对。  “为什么她要背着翅膀?不重吗?后边的人都没背。”窦天骁问。  孙亿的女朋友扑哧一笑,“酷啊,冰魄之翼,是游戏里最贵的一款翅膀,后边的人那是买不起。”  “多少钱?”窦天骁随口一问。  “1800。”  “……”  孙亿的那台电脑上账号还没退下,看得出,两人买的是情侣套装,窦天骁读不太懂他们的审美,坐在旁边寂寞地等着。  在空间里偷了会菜又抢了几个车位,屏幕上方的小企鹅闪了闪。  一团火:一会去学校接你?  孜然味的豆豆:不用,我搭朋友的顺风车回家啦。  一团火:哦,那晚上来我家吃饭吗?  孜然味的豆豆:今晚有饭局【撇嘴】  一团火:又是上回那个杀马特?  孜然味的豆豆:你怎么知道他是杀马特?  江燃顿时一愣,没想到自己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一团火:你管我。  孜然味的豆豆:为什么知道?  一团火:所以真是那个杀马特?  孜然味的豆豆:你先回我我再回你。  一团火:你用不着回我我也能猜到,老跟他一起玩,小心变成杀马特豆子,别让我看到你头顶染着一道彩虹。  孜然味的豆豆:你才杀马特大江。第45章 有了这三万……  和江燃聊了一会,原本担忧恐惧的心情顿时消散了不少。  孙亿掐着时间下线,三人打了辆出租车。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车子带着他们从热闹繁华市区转到了一个小镇上。  窦天骁把沿途的路标都悄悄记在心里。  他想象中的地下拳馆应该是某个偏僻又阴暗的角落,周围都是废弃厂房,人迹罕至,适合打打杀杀,但渐渐地发现周围一片依山傍水,银装素裹,是个郊游的好地段。  “这是哪里啊?”窦天骁望见这附近有许多特色农家乐和小超市,但是居民住宅不多,更别说什么高楼大厦。  因为天气的原因,山顶雾蒙蒙的,裹着一种说不出的阴郁。  “一会你就知道了,我又不会卖了你。”孙亿还卖了个关子。  窦天骁心说,那可不一定。  出租车沿着宽阔的公路慢慢向上开去,越往上坡越陡,公路也越来越窄,但周围的景致依旧不错,毫无荒凉之感。  这条公路还是双向道,不少高级轿车为了超车与他们擦身而过,窦天骁怀疑他们应该都是开往同一个地方。  窦天骁记得初中时候学过陶渊明的一篇《桃花源记》,一直想象着世界上会不会真的有那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今天一来,感觉这就是有钱人们为自己打造的世外桃源。  这是一座半山庄园,占地面积不知道是多少亩,但一眼望出去,根本望不到边。  一脚踏进大门,让人感觉这不是人住的地方而是一个景点,还是被国家认可的五a级旅游景点,山水树林,如梦似幻,数不清的小道将庄园前面的草皮分割成了不同的形状。  因为视角问题,窦天骁看不清全部,但如果能飞到空中看,绝对会是一幅画。  太奢华了。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窦天骁边走边感叹。  “不然狗住啊?”孙亿说。  窦天骁啧啧两声,“简直是仙境,这个庄园的主人是谁啊?”  “这个不清楚,我只知道这地方比我年纪还大,传说是几个黑帮老大整出来的赌场,后来死的死散的散,坐牢的坐牢,这地方就被其他人给盘下来弄成了庄园。”孙亿说。  说话间,好几辆超跑跟比赛似的呼啸而过,引擎声震耳欲聋。  停到庄园门口后,一排排穿着制服的人点头哈腰地将人领进门。  庄园有多个入口,每个门口都有两排门童守着,窦天骁跟着孙亿走向靠南的那栋房子,还被一个门童给拦下了。  孙亿手上出示了一张烫金色的卡片,“四爷的人。”  “这边请。”那人立马换上了笑脸。  庄园内部是油画的天花板,两排圆形的大理石柱上雕刻着细致的图案,硕大的水晶吊灯从三楼一直垂挂下来,加上亮到反光的大理石瓷砖,将整个大殿照得金碧辉煌。  大殿中央还有个室内音乐喷泉,几个穿着性感的女郎正凑在一起自拍,大殿的南面是一个巨大的弧形舞台,此刻正有乐队在表演,底下围着不少盛装出席的俊男靓女,当然,也有肚子如怀孕的油腻大叔。  窦天骁总算是知道刚才那位安保为什么要拦住他们了,混在这帮人里,自己简直就像是混进仙鹤群里的山鸡。  音乐声切换之后,又换了一批年轻女的上去跳艳.舞,台下那些人模狗样的的东西顿时都吹起了口哨。  这整个就是一儿童不宜的世界。  “这是在搞什么?”窦天骁问。  “生日派对啊,有钱人都爱这么搞,喝得烂醉如泥之后再随便找个房间睡一觉。”  孙亿戳戳楼上,“二楼都是客房和餐饮,三楼是玩的,你要上去看看吗?这边的庄园都是连通的,穿过走廊就是隔壁那栋房子。”  窦天骁上楼的时候发现这边的手机信号不太好,有时候一格有时候两格,有时候干脆跳掉了。  大殿内中央空调的温度打得很高,光着站都觉得很热,他脱掉外套抓在手里。  三楼和底下的格局不太一样,有点像酒店大厅,但是有两道大门紧紧锁住,完全看不见里面在玩什么,只是隐隐听见里头的声音有些嘈杂,像在吵架。  大门外有六个穿着制服的安保守着,所有人胸口都别着对讲机,腰间别着电击棍和军刀,装备比楼下高级许多,看起来这里是打架斗殴多发地段。  这里的这道门进去需要出示卡片,而且不能带人进去,窦天骁被拦在门外。  拦住他的那位安保高冷得很,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下楼。  这时刚巧一个油腻大叔搂着一姑娘走进去,窦天骁就在门口扫了一眼,看见里面是数不清的赌桌和老虎机,顿时惊得瞪圆了双眼。  大门一下就被拉上。  安保再次示意他下楼。 第47章 事实正如窦天骁所想,跟他对打的那位今年三十,有数十年的混混经验,在地下拳馆最佳连胜纪录是三十二次,现处于独孤求败的程度。  上场动作骚得不行,胸前两坨肌肉可以跟着音乐节奏自由地颤抖,抖得底下尖叫连连,最后自以为帅地秀了一套拳法,边上掌声雷动。  等到窦天骁上场时,那些欢呼和掌声立马就弱了下去,只有孙亿吹着口哨,“加油啊!干他!”  干个屁啊……  你行你上。  窦天骁瞪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快两个头的巨人,简直有点尿急。  “兄弟,先说好啊,打人不打脸,我还要靠脸吃饭的。”  巨人勾起嘴角嗤笑一声,没等哨声响起,右手握拳直直地砸向窦天骁的鼻梁。  “卧槽!”窦天骁侧身避过。  怎么说来就来啊!  窦天骁白天发给叶晞的那条短信,叶晞并没有看到。  自从老爸生病之后,他每逢双休日就和同学一起跑去服装城进货,每天下课之后就在学校附近摆地摊,挣了点小钱,可惜今天很不凑巧地遇上了城管巡逻,他提着一大堆东西从西街跑到东街,躲过了城管,但又被东街卖衣服的给臭骂了一通,说他抢生意,硬是喊了两个硬汉出来把他给架走了。  手机不知道是在奔跑的中途掉了还是有人趁乱摸走了,在他想要给老妈打电话时才发现它不见了,回去搜了一圈没搜到。  摆摊的心情都没了。  他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好了放回宿舍再赶回车站,到家已经快九点了。  家里没人。  餐桌上的防尘罩下留着三菜一汤,一看就是弟弟做的,他狼吞虎咽地扫光之后,用电脑给窦天骁发了个消息。  得天独厚的那种帅:又皮哪去了?还不回家。  洗完澡之后已经是十点了,窦天骁的qq头像一直暗着,就给江燃发了个信息。  得天独厚的那种帅:我弟是不是又跑你家去了?  得天独厚的那种帅:我跟你说你少给他喂食儿,他就跟小土一个德行,哪里有吃就往哪里跑,小心以后赖在你家不肯走。  江燃心说,那倒好了,可惜家养的土狗都跟着别的非主流走了。  一团火:没在我家,说去跟朋友聚会。  得天独厚的那种帅:拉倒吧,他是不是又窝你床上不肯走了?没事儿,你要嫌弃他打呼可以跟我说,我来骂他,你别不好意思。  一团火:真没有。  江燃打开摄像头,对着床头晃了晃:“他今天没来过,本来我想跟我爸一起去学校接他的,他跟我说跟朋友聚餐,就没联络了。”  叶晞“啧”了一声,一边用座机拨通窦天骁的电话,一边小声地骂着,“这都几点了,一天到晚的不着家,跟只野狗似的。”  夜色之中,两束橙黄色的灯光划破黑暗,直直地照进小区。  叶晞趴在阳台上听音乐,看着那两束光一点一点缩短,靠近自家这栋楼房,最后停在了楼底下。  借着路灯的光亮,他看见出租车副驾驶上下来一个人,拉开后座,架出了一个醉汉,醉汉脚步虚浮,随时就要摔倒的样子。  醉汉的衣服还挺眼熟的……  窦天骁那个兔崽子!  叶晞立马扔掉手中的mp4奔向电梯,待他跑下楼时,出租车已经不见了,只看见窦天骁一手扶着墙壁,右手捂着小腹,垂丧着脑袋,似乎寸步难行。  窦天骁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得又轻又慢,就连声控灯都暗了下去,因为叶晞的出现,灯光再次亮了起来。  两人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都惊住了。  窦天骁的眼圈周围一片又青又紫,下唇裂着一道血口子,脸颊,耳朵,鼻梁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像是什么锋利物划伤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你怎么回事!?”叶晞吓得心脏都加速了,“啊?被人撞了啊?”  窦天骁原本想的理由是跟人切磋打拳受伤,这下又觉得车祸是个不错的理由,点点头,虚弱道:“啊……嗯。”  “什么情况啊?谁撞的你?在哪撞的?什么车?车牌号看清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对方人呢?……”  叶晞嘴里叭叭叭一连串的问题冒出来,窦天骁顿时觉得车祸这理由简直糟糕透了。  “你让我缓缓……”容我编个理由先。  窦天骁的脑子本来就不怎么好使,刚被人打得头昏脑涨,这会精神恍恍惚惚,有点反应不过来。  叶晞看他捂着肚子,忙问:“还伤着哪儿了没啊?去医院检查没有?我送你去挂个急诊看看要不?”  “不用,我没事。”窦天骁摆摆手。  就在他们打拳地方的隔壁有间简单的医疗室,他打赢比赛之后四爷叫人替他做了检查,骨头没事,小腹上的刀口伤也已经做了包扎,至于脸上的小伤他本来想找个理由混过去的,没想到被叶晞撞见了。  “你怎么还没睡?”窦天骁试图转移话题。  叶晞伸手去掀他的毛衣,被窦天骁一把制住,“干嘛?”  “你这身上怎么回事啊?啊?”叶晞拧着眉毛,“你肚子怎么了?”  “不碍事。”窦天骁提了口气,挺起胸膛按了按电梯楼层,“那人送我去医院做过检查了,都是擦伤,你这掀来掀去的,蹭着疼。”  灯光下,窦天骁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一副失血过多立马要死的德行。  叶晞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吗?那你自己掀起来让我看看。”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我那英俊的八块肌可是给我未来对象看的,要看自己练去。”窦天骁倚在轿厢上,尽可能地放稳呼吸。  从轿厢反光处,他看见了自己脸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操……  怎么毁容了!  “你被谁撞的啊?”叶晞见他又是一副中气十足的模样,估摸着内脏是没什么损伤。  “就路上啊,一辆……”窦天骁觉得说轿车可能听起来太严重,于是选择了电动车,“小电驴,他骑太快,转弯的时候来不及刹车,就撞上了,车把顶我肚子上了,有点疼,现在好多了其实。”  “怎么那么不当心啊……”叶晞心疼地望着他脸上的伤口,“等我我帮你找几条创可贴贴下,不然晚上睡觉会蹭到伤口。”  窦天骁凭借着精湛的演技把叶晞敷衍过去,回到房间立马反锁上门,掀起衣服看了看,一道猩红的血迹隔着纱布渗出来,沾到了衣服上。  他脱下衣服扔到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卷干净的纱布搁在床上,然后用剪刀剪开了身上的那个死结。  纱布和翻开的皮肉黏在一起,撕下来的时候疼得他冷汗直冒,指尖都在发抖。  他闭上眼睛使劲提了口气,一下子把纱布全部撕了下来,那一刹那间的同感就犹如那把刀在他身上重新划过一样。  窦天骁单手撑住了床沿,咬牙忍着。  小腹的伤口有他的中指那么长,从侧腰向中间划过去,只是角度偏了一点,刀口就往下拉了,医生简单地替他缝了四针。  呼吸的时候牵连着紧绷的皮肤。  很疼。  虽说小时候经常被欺负,但被家人和江燃保护得很好,第一次受这种皮开肉绽的伤,感觉像是在做梦。  包括今晚上的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不对,这个梦应该再延长一些,从医生诊断出舅舅的病时,就像是一场梦。  要真是一场梦,那该多好。  他给自己裹上了七八层纱布,确定不会再往外渗血之后,换上了一件宽松的睡衣。  羽绒服的内袋里有两万八,两千块被给他缝合伤口的黑医生给拿去了。  没办法,当时那个情况,要不赶紧处理伤口他都觉得自己熬不过今晚。  他的对手比他更惨,输了比赛不说,还赔了一大笔医药费。  华而不实的肌肉没有耐力,后期基本上是挨揍的份。  窦天骁手软,到最后还是控制着力度,只是把对方揍骨裂,估计修养一阵就好了。  拳赛是赢了,但这两万多该怎么给家里是个问题。  这么一大笔钱出现在他的口袋里,怎么都可疑。  他给自己贴上几片伤筋膏药,躺在床上想了好一会。  干脆说是奖学金拿给外公好了,反正全家就外公最好忽悠。  门外一阵走动的声音,他听见叶晞在跟人打电话,“啊,回来啦……没喝多,就不小心被人给撞了……嗯,还成吧不严重,要不你自己打电话问他吧……”  窦天骁本以为是舅舅舅妈,结果‘燃哥’两个字在手机屏幕中央闪动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疲惫中仍然带着一点小兴奋,“哥,你还没睡啊?”  “你被人撞伤了?严重吗?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问题,窦天骁再次敷衍了一遍,但考虑到江燃的脑子比叶晞聪明,他这个谎扯得格外严谨,甚至连对方的车牌号都记在了小本本上。  “打你那么多通电话都不接,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听着电话那端凶巴巴的语气,窦天骁忽然觉得伤口都没那么疼了。  他侧了侧身,嘴角微微一翘,“是不是太久没去你家,你想我了啊?”  窦天骁的声音很轻,虚弱中裹着几分暧昧。  江燃被他问得愣住了。  想吗?  当然想。  自从那个莫名其妙的吻之后就一直在想。  但这种想是不被承认的,他觉得现在的窦天骁就像是一道难懂的数学题,牵扯到了太多知识点,需要一点时间,容他慢慢解决。  只是想想,不代表什么。  结果就是直接避开了这个问题,“早点跟我回家不就没事儿了……”  跟我回家。  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还是因为深夜容易令人想入非非,窦天骁对这几个字格外敏感,甚至觉得浑身都泛起了暖意。  江燃对自己的关心似乎比以前多了一些。  这个发现令他感到一阵惊喜,喉结滚动了一下,“江燃……” 第49章 人群中,江燃一眼就认出了窦天骁的侧影,他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着一点光亮,看起来绒绒软软的,让人很想上手摸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原来窦天骁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混在人群中找都找不到的小屁孩儿了。  现在的他身形挺拔,五官立体,因为持续不断的锻炼,他的身子骨要比同龄那些胖瘦不一的小男生强健许多,估计是因为下午太阳太大的关系,他的衣袖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凸起的腕骨很是惹眼。  忽然一个脑袋从桌子的另一侧凑了过去,江燃认得出,那是于清霁。  从江燃的角度望过去,两人的脑袋就这么挤在一块。  有。说。有。笑。  于清霁的余光先感受到他,扭头看了看门口,接着窦天骁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继那通暧昧不明的电话之后,这两人连条短信都没有发过,窦天骁很明显是没有料到他的到来,愣了愣,喊道:“哥。”  “嗯。”江燃应了一声,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刚才窦天骁低着头,身子又微微向里侧着,只能看到他左半边脸,这会一抬头,愣是看到了一团乌青未退的眼眶和贴着创可贴的下颌。  “你这脸怎么了?上回车祸撞的?”之前窦天骁在电话里说没事他还真信了,这么一看,当时一定摔得挺狠。  “啊。”窦天骁下意识地摸摸眼角。  江燃抬手撩起他的刘海想要看看清楚,窦天骁生怕被看破什么似的,稍稍别开了脸。  江燃的眉心因为这个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再次皱了起来。  上次那通尴尬的电话,似乎放大了两人对这些亲昵动作的敏感程度。  他以为窦天骁觉得别扭,便垂下手臂,没想到下一秒,他就看到于清霁抬手揉了一把窦天骁的后脑勺,催促道:“到你了。”  江燃就这么看着于清霁按着他的脑袋往前走。  叶晞本来在和班上的同学聊天,一抬头,看见江燃的眉头拧成了麻花。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窦天骁乌青的眼角。  叶晞走过去撞了撞他的胳膊,开玩笑道:“怎么了,媳妇儿太丑认不出了啊?”  于清霁和窦天骁没走太远,听见这话,同时回了头。  这个玩笑从小开到大了,但从没有哪次,让窦天骁觉得这么尴尬,脸都绿了。  江燃立马别开视线,大马金刀地往位置上一坐,“捐血小板,抽那个手?”  叶晞瞅瞅江燃,又瞅瞅另外两位,忽然嗅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他这个弟弟,平常见着江燃就自动化身成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咋了?  这两人闹别扭了?  不能吧……  不过最近是很久没有见到弟弟往江燃家跑了。  “之前有献过血吗?如果献过的话,中间要隔三个月才能捐献血小板哦。”小护士问道。  “没有。”江燃摇摇头。  一轮检查下来,只有江燃的血型和另外一个女孩的血型刚好和舅舅的匹配。  填好各种表格之后,小护士倒了杯温水给他,温和道:“先喝点水,到那边躺下。”  “大概抽多久?”江燃问。  “一到两个钟头吧。”护士开始准备抽血用的器具。  “那为什么刚才那边那个大叔一会就好了?”叶晞问。  “因为他是捐血呀,捐血和捐血小板是不一样的。”小护士拍拍病床,“来这边坐。”  献血站分成了好几个区域,像江燃这样捐献血小板的,得先抽了一大袋血,再从中提取血小板,最后再将那袋血液慢慢输回人体内,全过程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窦天骁午饭没吃就赶过来了,肚子连叫了好几声,于清霁刚巧听见,便笑了笑,“饿了?想吃什么?我请你。”  江燃猛地一回头,护士的针眼都差点儿扎歪,按住他的手臂说:“你别动。”  “没事儿,我有钱,你也饿了?”江燃听见他说。  “嗯,有点,不然这次我请你,下次你再请我好了——你想吃咖喱饭吗?我记得西街那边新开了一家日式的,味道还不错。”  “哦,好啊,我不挑的。”  “那我们走过去吧,反正不远。”  江燃扭过头,望着两人一高一矮逆着光的背影,心脏猛地一缩。  他忽然想起窦天骁聊到‘竹马竹马’这个话题时的原话。  “他喜欢的那个人吧,跟他认识很多年了…关系特别铁…就跟咱两这样吧…”  他下意识地排除了叶晞联想到了自己,竟然忘记了还有于清霁这个货!  像咱两这样。  所以并不是……  江燃猛提了口气,眼皮连带着太阳穴那一片突突突地跳着。  他想到窦天骁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经常挑三拣四这个不吃那个不要,在于清霁跟前就软得跟条哈巴狗一样。  还我不挑的?  一个在西瓜和凤梨之间选择吃草莓的人也好意思说出这话来?  在爱情面前果然是变了个人啊!  比起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情,更令他烦躁恼火的是这辈子第一次有那种朦朦胧胧想要试着跟人谈个恋爱的感觉时,却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从小到大收过那么多情书有那么多追随者,习惯了众星捧月般的感觉,这会突然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  这是多荒谬的一件事情!  一想到之前还上网查什么‘谈恋爱的十大艺术’想象着和窦天骁手牵手压马路的场景他就感觉尴尬得要命,那种前所未有的窘迫和难堪令他耳根都泛红了。  “我操……”他骂出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句脏话。  护士还以为是自己刚才扎疼他了,忙回头检查了一下,“怎么了?疼吗?”  “不是。”江燃抬手用臂弯遮住了自己的整张脸。  窦天骁这兔崽子的眼光真他妈绝了!第48章 男人在床上的持久小秘诀  江燃回想起前阵打电话问窦天骁接吻的事情,就想一头撞死自己,十八匹马都拉不回的那种。  难怪窦天骁喝多了要找他练练嘴呢……敢情真是练练嘴!  怎么那么嚣张呢。  拿他当什么了啊?  理清了所有的思路,待那股尴尬劲渐渐退散之后,他的心底升腾出隐隐的失落。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在看到,听到,知道窦天骁和杀马特在一起的时候,他顶多就是糟心一会,嫌弃几句,心底很明确地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于清霁这个货不一样。  那可是窦天骁从小的偶像……  过气偶像叹了口气,“姐姐,有水吗?再给我续一杯。”  披萨吃到一半,窦天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碍于上回于清霁的警告,他把电话给挂断了,没想到孙亿坚持不懈地拨了过来。  “怎么不接啊?”于清霁卷着意面的动作顿了顿。  “广告,最近老烦我,什么高考得分秘笈,各年级期末考试卷答案,有那么牛的秘笈至于现在还在这打电话搞推销么。”  于清霁笑了笑,“你还挺聪明。”  披萨点的是最大份的,两人又各自吃了份意面小食,最终还剩下半盒打包。  一起献血的两个女孩看到于清霁递过去的披萨,又惊又喜,一连串地“谢谢哥哥”,等窦天骁递到江燃那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一小块了。  江燃斜睨着他,一摆手,“我披萨过敏,不吃。”  窦天骁没什么脑子,“什么时候开始过敏的啊?严重吗?”  江燃一撇嘴,“就刚才。”  叶晞对于八卦的嗅觉比较敏锐,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两人中间闹了点小别扭,并且绝对是弟弟犯错,便主动过去做和事佬,“嘿嘿,他不吃我吃——嗯!这味道很不错呢!是那个风琴岛口味的吧,一股大海的味道扑面而来~”  窦天骁的一口气从鼻子里喷了出来,“夏威夷啦!”  江燃也忍不住笑出了小酒窝。  “下午去看电影吗?徐峥新出来一部喜剧片,评价很高。”两个女生在一旁议论,又叫上了叶晞。  “我就不去了吧,我还要去医院陪我爸呢。”  其中一个扎马尾的用一种羞怯又期待的眼神望向于清霁,“那哥哥你去吗?”  “好啊。”于清霁转头看向窦天骁,“去吗,我请你。”  窦天骁长这么大还没上电影院看过电影,挺感兴趣,于是将视线投向叶晞,叶晞大手一挥,“准奏了,偶尔一次玩去吧,医院有我和老妈陪着。”  窦天骁还没来得及高兴,旁边就又冒出了凉飕飕的声音。  “不准。”江燃撩起眼皮盯着他,“再过几天就期末考了,你还有心思看电影?”  “喔。”窦天骁顿时耷拉下了脑袋,“那下次吧。”  望着于清霁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江燃忽然感觉神清气爽。  一个高中生,不好好学习,谈什么恋爱?  很不应该的。  抽完血小板以后,护士又给他冲了杯葡萄糖,橙色的,闻起来像橙汁。  “好喝吗哥?”窦天骁凑过去吞了吞口水。。 第51章 可上场没多久,吴越就被对方攻得节节败退,好几次都被压制在围栏动弹不得。  第二轮,吴越好不容易获得反击的机会,一记重拳从右侧挥去,击中了小辫的鼻梁骨,鼻血霎时就流出来了。  吴越乘胜追击,小辫被打得满脸是血,半跪在地上。  血腥残暴的画面令场内一片喧腾,矿泉水瓶不停击打发出沉重的响声,不停有口哨声传入窦天骁的耳内。  烦躁得很。  小辫的右眼被吴越打得完全睁不开,一直维持着一个抱头的动作蜷缩在地上,此时吴越双目通红,根本收不住手,拳头像是雨点一样不停地落在小辫的头上和身上。  窦天骁所坐的位置里八角笼很近,他能听见一记又一记重拳挥在人脸上那种沉沉的带着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甚至觉得小辫已经没命了。  边上抽完一支烟的裁判这才象征性地拉开了两人,开始读秒。  就当大家认为吴越这局稳赢的时候,小辫又摇摇晃晃地起身,此时他的鼻梁骨已经彻底外歪斜到一边,右眼肿大到像是在水里泡了三天的尸体,猩红的液体从他的眼睑缓缓下滑,与嘴角的融汇成一线,滑至脖颈。  他抬手擦拭了一下,那鼻梁骨又往另一侧稍稍回正了一些。  窦天骁看到这里,身上冒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这人是失去痛觉了吗!?  这一刻,他心底的那个念头似乎被证实了。  这人绝对注射了兴奋剂……  于清霁说过,兴奋剂的类型有很多种,有刺激肌肉增加灵敏度的,增强耐力的,还有麻醉止痛……  场上血腥残暴,身后一喊呐喊欢呼。  窦天骁眼睁睁地看着吴越被小辫以一套组合拳的方式击倒在地。  此时吴越的耐力显然已经到达了极限,小辫骑在他的身上,多次击中吴越咽喉。  只见躺在地上的吴越瞳孔骤缩,青筋暴起,小辫咬着牙套,面目狰狞地持续挥拳,每挥一拳,拳套上都会像喷泉一样甩出猩红的液体和汗水。  窦天骁感觉背脊一凉。  吴越遍体鳞伤地躺在地上,视线和窦天骁交汇的那一刹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抱头投降了。  那个有自信以一对二的吴越含着热泪和屈辱,投降了。  然而小辫就像是杀红了眼的凶徒,只当没有看见,拼命挥拳,打歪了他的下颌,就连裁判上去都没能轻易拉开他。  裁判连连吹哨,又奋力地拨开他的肩膀,小辫这才跪倒在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裁判推了推吴越,但是对方良久没有反应。  “抬下去抬下去。”他急忙拉开笼门向两个工作人员挥手。  两位壮汉把吴越拖下场,又有人上台清理地上的血污,这是裁判宣布小辫获胜。  场周围的欢呼声盖过了唏嘘声。  “真他妈没用啊,老子压了10万在他身上!”  团赛没有中场休息,在拖走吴越之后,裁判吹哨示意下一位选手上场。  窦天骁刚才的注意力完全都在吴越和小辫的身上,这一转头才发现刀疤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四下张望,看到了孙亿,忙问:“看到刀疤了吗?”  “没有啊。”孙亿也四处观望。  此时裁判再次在台上举手示意他们这队,十秒未上台等于自动弃权。  隔着八角笼,他看到同样坐在台下的三爷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紧接着,拇指虚空指着脖颈,缓缓向右划过。  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那眼神就好像是在说,“你死定了。”  比赛还未开始,一阵彻骨的凉意就从脚底顺着脊背直冲天灵盖,窦天骁感觉自己浑身的细胞都跟着打了个哆嗦。  刀疤……被买通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也就是意味着,自己要一对三!?  而且还不确定对方队伍里的其他队员有没有使用兴奋剂。  窦天骁在人群中搜寻一圈,毫无收获,在裁判的手势变成‘三’的时候,他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就在此时,他忽然看见端着杯子的四爷坐到了三爷的身侧,两人还耳语了些什么。  他猛地想起孙亿无意间带过的那一句,“他们几个其实私下都有交情。”  霎时间,一个更令人恐惧的念头忽然冒了出来……如果,四爷压的是对方赢呢?  如果说,整个赌场的比赛背后都有人暗中操作呢?  自以为手中握着强大的可以改变命运的力量,殊不知,自己本是被**控着的蝼蚁……  江燃放假之后,打算请窦天骁看部电影让他乐呵乐呵,于是就在网上搜了一下最近的电影排片,偶然间看到一部科幻片——《现代文明永不消逝》。  听起来还有点意思。  它的评分是满分——因为还没有人评。  影片大致讲的是在人类消失之后,建筑物的分子分解,挺有未来感的一部片子,感觉比同期上映的《金刚狼》《变形金刚》什么的好多了。  但他觉得,以窦天骁的品味,估计会喜欢《金刚狼》,于是就打了通电话过去。  没有人接。  打家里的座机是舅妈接的,说是去了拳馆。  江燃现在对‘拳馆’这两个字眼很是敏感。  肯定又去找于清霁了!  像什么话!  江燃感觉自己这辈子注定是要给这兔崽子操碎心了,他蹬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赶到拳馆,想要一探究竟,结果只看到于清霁一个人斜躺在训练椅上做卷腹。  他和于清霁不熟,没头没尾地问道:“看到骁骁没有?”  于清霁的动作没有停下,喘着气回道:“今天请假没来。”  “请假?”江燃先是愣了一下,也没想太多,“那正好,我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于清霁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江燃找了个位置坐下,双肘支着膝盖,冷静下来之后又觉得自己这行为蠢得可以,良久才憋出一句,“他跟你关系不错吧?”  “啊?”于清霁也有些意外,“挺好的。”  之后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气氛越来越微妙。  于清霁拿起腿边的水瓶喝了口水,“然后呢?”  江燃:“挺好的就好。”  于清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还扯到了舅舅的淋巴癌。  江燃发现于清霁这个人平常不苟言笑的,但只要聊到窦天骁的时候,嘴角总是不自觉地上翘着。  就好像暗恋某个人时又恰巧听见别人谈论到他一样。  青涩懵懂的,又带点宠溺的那种笑容。  格外扎眼。  江燃实在有些聊不下去了,就低头给窦天骁戳了个电话过去。  这次倒是响了没几声就接了。  他跟于清霁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往门外走去,音调拉得很高,“窦天骁你又跑哪里去了?打你半天电话也不接,手机就是买来当闹钟使的吗?”  叶晞“哎哟”了一声,“是我是我,他没在家,手机也没拿。”  江燃的眉头一皱,“他跑去哪里了?”  “没在拳馆吗?”叶晞反问。  于清霁将挂在一边的毛巾扯下来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和后颈,略微还有些喘息,刚想躺下去继续做卷腹时,听见江燃带着疑惑的声音。  “什么打黑拳?”  他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再联想到窦天骁脸上那莫名其妙的“撞伤”和异常的请假次数,他的心脏抽跳了一下。  江燃听得云山雾罩的,浑然不觉于清霁已经闪到了他的背后。  叶晞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之后,干脆一股脑儿地把答应过窦天骁绝不外泄的小秘密全都给抖了出来。  江燃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情,不太了解,只是对地下拳的事情略有耳闻,在叶晞添油加醋的描述之下,顿时感觉这兔崽子是要成精。  “你也不拦着他点!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江燃气急胸闷。  “啊?犯法?”叶晞的手一抖。  他对此全然不知,在他从小的成长环境里,接触到的都是斗地主打麻将的三姑六婆,赌个钱再正常不过了,当初不准窦天骁去打拳只是怕他受伤,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个层面。  于清霁听了那么两句,就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凑过去问道:“骁骁打拳去了?”  江燃边跟叶晞说话,边点了点头。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但是我也不太确定他现在人在哪儿。”叶晞说。  “医院呢?”江燃问。  “我刚从医院回来啊,人没在。”叶晞边说边登陆了qq,好在设置的是保存密码,可以直接登录。  江燃正准备挂电话的时候,叶晞神色一凛,“等等……他上午跟一个叫繁华落尽的人聊天了!有聊拳赛的事情,就是今晚!”  “繁华落尽?”江燃的眉心一蹙。  他的记性比寻常人的要好很多,许多东西过目不忘,更何况当时这货还在qq上说了句挺暧昧的“想我啦”,害他一路跟踪到一家黑网吧,冻得瑟瑟发抖,第二天就感冒了,所以至今印象深刻。  “你再翻翻看他手机里的最近联系人。”江燃提醒道。  窦天骁的手机联系人都不超过二十个,除了家人和江燃,打得最频繁的就是一个名叫孙亿的。  打过去的时候发现无法接通。 第53章 江燃刚好看到黑人一记肘击顶在对手的后背。  他的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窦天骁的五官已经被血水浸染,痛苦地扭曲到了一起,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而黑人还在拿他当沙包打。  “裁判呢?这他妈什么玩意儿!”江燃直接往台上冲去却被几个安保给架住了往下拖,“都打成这样了没人拦吗!是疯子吗!在干嘛呢!”  台下的哨声和欢呼声完全盖过了他的声音,在众人眼里,他倒更像是个疯子。  “不能上去!”两个安保还以为他是押了注的狂躁的赌徒,齐力按住了他的肩膀往台下拖,“比赛还没结束呢。”  “等结束他还有命吗?!”江燃吼道。  裁判吹哨之后,黑人仍然没有收手。  江燃一咬牙,双腿蹬了一下台阶,一个三百六十度的空翻直接从两个安保手中挣脱,拔腿冲向拳台。  安保再次冲上去的时候被于清霁提着衣领向后拖拽,那力道就像是被成吨重的大卡车勾住衣服往后带,完全收不住脚,脑袋砸在墙上,撞出了老大的包。  场内围观的群众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惊叫连连,场面顿时失控。  八角笼门被江燃从外向内一脚踹开,裁判直接被拍在门口,好在他的肚子够大,顶了一下,不然整张脸估计会从立体变成平面。  江燃走到台上,提着黑人的小辫向后一拽。  他的眉心紧锁,眼中闪过凌冽的寒光。  黑人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被结结实实地踹了一脚,在场上滑出几米远,他两眼一黑,麻木了几秒,双掌撑地重新站了起来。  趁着江燃去扶窦天骁的时候,他抬腿照着江燃的肩膀就是一脚。  江燃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身上的羽绒服被刀片划出了一道手掌长的大口子,洁白的鸭绒满场飞。  “woo~~~”  在远处有一些不明所以的观众还以为这是第三位拳手独特又炫酷的出场方式,于是举手高呼起来。  江燃看了一眼自己破碎的衣服,满是震惊,“你还要不要脸?”  黑人表示听不懂,冲他勾勾手指,摆出格斗士的动作,邪魅一笑,e on!”  “没空陪你玩。”  江燃弯腰去抱奄奄一息的窦天骁,不料对方竟从背后偷袭,将他蹬倒在地。  跟着厚厚的毛衣都能感觉到有个什么锋利的东西扎到了自己的皮肉。  打拳就打拳,还搞这么多小动作。  江燃最看不惯这种卑劣行为,眉毛顿时皱成了麻花,满腔的怒意升腾而上。  黑人竖起一根食指在空中晃了晃,用蹩脚的中文说道:“你,不打,不能走。”  于清霁看到窦天骁满身是血的样子也不敢随便乱碰,怕再伤到骨头,只得先脱下.身上的衣服替他止血,“你还好吗?”  “死不了。”窦天骁扭头望向江燃。  于清霁神色一凛,看着江燃,“你想不想打爆他的狗头?”  江燃真想骂一句你他妈别拖我下水,但最后还是抬手脱下厚重的羽绒服和毛衣,甩出八角笼外,紧绷的肌肉隔着衬衣若隐若现。  此时台下的尖叫欢呼如同热浪,翻涌而上。  窦天骁抬手抹了抹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明明是遍体鳞伤,就连呼吸都异常艰难,可是当他听见江燃的声音,看见江燃模糊的背影,就知道,自己得救了。  江燃说会罩着他,于是在绝境中出现时,带着光芒和希望。第51章 “放心吧,娶不着我负责。”  黑人的狗头爆没爆窦天骁不记得了,他对那场拳赛最后的印象就是江燃的背影,帅气又修长,把黑人抡出了八角笼外。  头冲下的那种。  他醒来时,浑身上下钻心刺骨的疼,胸口就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就连喘个气都得小心翼翼。  鼻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左眼被纱布蒙着看不见东西,右眼的视线慢慢恢复之后,他看见自己的一条腿被吊着,病床里就他和叶晞两个人。  叶晞低头玩着手机,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他的声音就像是抽了几百年大烟一样,沙哑得不行。  “你可总算醒了啊。”叶晞放下手机。  窦天骁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沙哑,“你送我来医院的吗?”  “对啊,你都快睡一天一夜了。”叶晞说。  “燃哥他们呢?”窦天骁问。  叶晞:“托你的福,团灭,他们都在医院。”  “啊?”窦天骁吓懵了,“他们没事儿吧?”  “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叶晞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现在感觉怎么样?头疼吗?我帮你叫一下医生啊。”  “你先告诉我他们怎么样了。”窦天骁急切道。  叶晞:“开玩笑的,他们都没什么大碍,你那眼睛真是要吓死我了,肿得跟蛤蟆一样。”  “是不是缝针了,我感觉我都睁不开眼睛。”窦天骁说。  叶晞说:“眼眶那边缝了几针,不过还好没伤着眼球。”  窦天骁顿时松了口气,医生和护士很快赶进来替他测量了一下.体温。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或者想呕吐的?”医生问。  “没,我只是觉得胸口有点闷,呼吸的时候,好像有根经脉隐隐作痛。”  “那我给你开个单子,一会叫人推你去胸腔科拍个片子,你这身上伤得不轻,右臂和小腿都骨折了,先给你打了石膏,翻身下床的时候都要当心一些。”  “噢。”窦天骁应了一声。  “导尿管需要吗?”护士问。  窦天骁觉得有些羞耻,忙回绝道:“不不不,不用了!我可以的!”  “那最近吃喝有需要注意的吗?”叶晞问。  “刺激性的食物少吃点,多买点补气血的,猪肝红枣什么的。”护士说。  医生走了以后,窦天骁又忍不住问:“我究竟是怎么出来的啊?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废话,你都昏死过去了,要有印象就出鬼了。当时你不是被一黑人给打趴了嘛,燃哥和老于就一起上去救你,结果黑人不放你走,燃哥就跟人干上了,嘿,你还别说,看他平常斯斯文文的,打起架来一点都不手软,直接就把人踹出几米远,那阵仗,我只在手撕鬼子的抗日剧里看到过……”  叶晞叭叭叭地扯了老远,最后浮夸地感叹,“哎……我一个男的都要被他给迷倒了。”  “滚,”窦天骁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我有印象,我还记得黑人被燃哥抡出八角笼了。”  他一想到那个场景就觉得帅炸了,咧开嘴角的时候又感受到了一股钻心的疼。  他嘴角的伤口又裂开了。  叶晞忍不住拆开了桌上一盒爆米花,翘着二郎腿,边嚼边说,“黑人被抡出去以后那是相当的不服气啊,居然又给爬回来了!”  窦天骁心头一惊,叶晞又说:“这时候又上来一个壮汉,帮着黑人,一上来就从背后偷袭,勒住了江燃脖子,死死地勒住,我想上去帮忙,结果俩保安把我给架住了,当时江燃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那场面惊心动魄骇人至极,我当时吓得差点儿尿裤子,心想,燃哥会不会就这么壮烈牺牲,他在我心目中可是要为祖国的公安事业做出杰出贡献的人物啊……”  窦天骁急得心痒痒,“然后呢!?你能不能把形容词都省略!”  “然后你猜怎么着!”叶晞一拍大腿,“老于那兜里,变出了俩保健球,就那种老人拿手里盘的实心球你知道吧?我也不知道他兜里怎么会藏着那种玩意儿,咚咚两下,直接把那俩傻.逼给砸懵逼了,黑人那脑袋上当场就瘪进去一块。”  窦天骁噗嗤一笑,“然后呢。”  “然后就二对二干上了啊!场面失控,裁判拉都拉不住,我当时还想掏手机录下来的,刚点开摄像就听见外边有人喊,警察来了~警察来了~好家伙,你是没看到,那帮人就跟蚂蚁搬家一样,一蜂窝地往门口涌,有几个还被踩得爬不起来,也没人扶一下。”  “台上那俩傻.逼前一秒还耀武扬威呢,后一秒拔腿就跑,接着燃哥就把你抱下来了。”  “抱,抱下来的啊?”窦天骁联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  “啊!”叶晞还以为他是不相信,抬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就电视剧里那种霸道总裁抱姑娘的那种抱,我挺佩服他的,要我的话,估计只能用拖的了,后来我们跟着老于,一起从后门逃出去了。”  “后门?”他怎么不知道拳馆还有个后门。  “对啊,在赌桌那边,很小的一道,黑板挡着呢,出去就是电梯,我还挺奇怪呢,于清霁为什么会知道后门在哪里。”  不止这里奇怪,江燃他们为什么可以顺利进来,都令人匪夷所思。  “我们出去之后,老于就直接开车把你送往医院,我们下山那一路上,嚯!都是个警察警车,闪着警笛,我当时没数,估计有几十辆吧,还在往山上那庄园方向开,哦!我们下山的时候,看到有交警在山路入口处竖反光桶,在我们后面的很多车子都被拦下了。”  这么惊险!?  感到刺激的同时他又感觉深深的懊恼和后怕。  他想都没敢想过江燃会知道这件事情,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到最后会闹得这么大。  一开始他只是想挣点小钱而已,结果一环串一环,还连累到了大家。  “讲故事呢啊?”想曹操曹操就到。  窦天骁:“清霁哥,你没事吧?”  于清霁:“我没事,一点小擦伤,你还好吧?”  “我……”窦天骁哑着嗓子笑了笑,“反正死不了——哦对了,燃哥呢?”  他的话音刚落,江燃就提着一兜东西进了门,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  “他醒了啊?”  因为有帘子挡着,窦天骁还没能看到江燃的脸,但只要一听见他的声音顿时感觉浑身暖融融的。  血液细胞都活过来了。  “哥。”他仰起脖子喊了一声。  江燃的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右脚的裤腿挽起了一截,能看到他脚踝处缠满了绷带,肿得跟个馒头似的,估计裤腿都没法放下去。  脸上倒是没受什么伤,就是下巴那边贴了个创可贴,渗出了一点殷红。 第55章 日出而生,日落不息。  他就是纠结,郁闷。  越想,那些念头就越是挥之不去,他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烦心的事情。  而令他烦心的源头有很多。  窦天骁有了新朋友。  窦天骁疑似有了暗恋的人。  窦天骁有了很多小秘密,不再愿意跟他分享。  窦天骁不需要他了。  他每天晚上都得暗示自己无数遍,窦天骁不是自己的玩具,他也不是小土,可以用一根狗链拴住。  他有他自己的喜好,他的自由,他有他喜欢任何人的权利。  但为什么就是不爽……  根本无法抑制的不爽。  他不想承认自己在犯贱,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和动作,甚至还为了堵窦天骁跑去健身馆。  他也不想承认在于清霁先说出庄园地点的时候,他的心底满满的都是嫉妒。  他觉得这阵子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已经不是自己了。  最后,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指了指饺子说:“还吃吗?”  窦天骁哪敢说不,也不敢让江燃喂了,自己勉强撑坐起来,然而江燃已经把饺子喂到他嘴边了。  “张嘴,还等着我撬开啊?”江燃看着他。  撬开……  窦天骁不由自主地想起上次在江燃家强吻未果事件,莫名地一阵羞耻,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江燃又舀了一口汤喂过去。  窦天骁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垂着脑袋,盯紧饭盒,特别认真,像是怕被别人抢走食物一样。  眼睛睫毛被碗里的热气熏得水汪汪的。  让他想到了小土。  窦天骁的手机屏保就是小土的照片,刚捡回来时瘦瘦小小的一只,嘴里叼着不知道上哪儿找来的大白菜叶,歪着脑袋蹲坐在镜头前,温驯乖巧又黏人,和窦天骁小时候一模一样。  大半年的时间,小土长成了一只六十多斤重的中型犬,如果不是混了田园犬的基因,或许它还能再窜点个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土开始学会了打架,为了争一块骨头,和别的疯狗打得不可开交,后背和小腿都被撕掉了皮肉,惨不忍睹,还经常跑出去和别的狗过夜。  变得……不那么愿意听话了。  窦天骁也一样,他的狠劲和倔强在岁月的磨砺中变得越发突出,也越来越喜欢隐藏自己。  他希望窦天骁能够回到小时候,乖乖的,小小的一只,闲着没事儿就爱缠在他的腿边,翻个小肚皮。  窦天骁发现江燃这个呆发得有点久,忍不住戳了戳他的手背,“哥…”  江燃这才收回思绪,把目光放回饺子上。  他投食的动作粗暴简单,戳起饺子捅进嘴里,再迅速拔出来,不等窦天骁咽下去,就又一个捅了进去,手速飞快,时不时还要带一句,“你嘴漏啊?”  在外人看来特别心不甘情不愿,像极了那种抗不过道德舆论谴责勉强回家照顾患病老父亲的不孝子。  不过窦天骁心里美滋滋。  好久没被江燃指着鼻子骂了呢……  还是原来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一碗饺子下肚,窦天骁的胃里舒服了许多,江燃替他擦了擦嘴,放平床位,最后还不忘附赠几句警告:“你以后,上哪儿去,跟谁玩,都得提前跟我报备,再让我逮到一次的话……”  “怎样啊?”窦天骁看着他。  江燃眯缝起眼睛,“怎么?要是惩罚不严重的话你是不是还准备挑战一下?”  “当然不是。”窦天骁立马发誓,“我要是以后再打黑拳,就从这楼上跳下去!”  江燃很不屑,“这是二楼。”  窦天骁说:“那就从二十楼跳下去。”  “哦,还有个事情,我想问问你。”江燃双手撑着膝盖,背对着他。  “啊?” 窦天骁望着他的侧脸。  窗外的夕阳刚好对着床头的位置,有些刺眼,刚才江燃一直挡着,所以没有感觉,这会窦天骁正半眯着眼睛适应光照。  阳光在江燃的脸上打上了一层柔光,他的耳廓看起来红红的,完全削弱了这张脸的侵略性。  “我记得上回,你跟我说过那个,关于竹马竹马的问题……”他的眉眼低垂,像是在酝酿情绪。  就在这时,叶晞忽然推开房门,冲着窦天骁挥手,“快快快快!躺下装死!”  江燃的情绪刚酝酿到一半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一阵熟悉的大嗓门声从走廊里传了进来。  “他从小就没皮没脸本领滔天,上回跟我说车祸撞伤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结果还真是去打拳了!我就是最近太忙没功夫管他,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给他一根杆子能撬动整个地球,我现在觉得这话还得再修修,给他一根杆子他能搅浑整个宇宙!早知道买房就应该买在医院隔壁,走来走去都近点——哎哟我这腿都走得酸死了,我今天非要把这头死猪烫熟了不可!”  舅妈的声音由远及近,窦天骁一听,吓得赶紧钻进被窝闭上眼睛。  江燃火速将碗筷扔进垃圾桶里,站到一边。  叶晞把门一锁,坐在床头,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阿姐,你先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好好说话,孩子毕竟都受伤了。”江晴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舅妈推门一看,人还躺着,有些失落,“还没醒啊?”  “啊?”叶晞扫了一眼被窝,“啊,没呢。”  “那我去问问医生,怎么还不醒。”舅妈转身欲走,被叶晞给拦下了。  “你问什么啊问,他都在做梦呢,你问人家医生有什么用,又不能到梦里去喊醒他。”  江燃:“就是阿姨,他估计是怕醒来要挨骂,就不敢醒过来了。你要不骂他,他说不定很快就醒了……”  舅妈见两孩子神色闪躲,狐疑地掀开被子,一把揪住窦天骁的耳朵。  拧麻花的那种揪。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嚎,江燃和叶晞同时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江燃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关于拳赛的事情,他们选择性地遗忘了报警逃亡的那部分,篡改了比赛的地点,隐瞒了拳赛背后庞大的经济犯罪组织。  好在舅妈没什么文化,说什么信什么,全程除了“哎哟哟”,“啊呀呀”“啧啧啧”几乎没有其他可以插嘴的地方。  最后所有的罪责,都落在了一张卡在健身馆门口的宣传单上。  “都是骗子!那些搞比赛的就是为了骗钱!”舅妈愤愤道。  不过这件事情瞒不住老爸。  王迎松刚开始接到匿名举报电话的时候,对方说是有女大学生被囚禁且迫发生性.行为的交易,地点是半山庄园。  这片地方不在他所属的管辖范围内,所以觉得有些奇怪,对方说的煞有介事,他就立马打给辖区的相关负责人前去调查。  辖区值班民警说,那边一片都是富人区,经常有人巡逻,不会有什么问题,让他不必多虑,但王迎松凭借着多年职业经验,还是咂摸出了点更深层的意思——就是基本没人管。  王迎松接到举报那会已经下班,但还是不放心地带了几个人过去。  面对临检,庄园的人倒也还算配合,身份证都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他一抬头,看见两个肥得流油的男人行色匆匆地往另一个方向走。  王迎松办案几十年,什么人没见过,做贼心虚的人见得最多,对方屁股一撅基本就知道会拉什么屎。  一句“站住,就你呢,跑什么跑”,顷刻间把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搅成了一锅杂豆粥。  王迎松一看情势不对立马呼叫队里,当地派出所先出动警力,发现远远不够,楼上楼下全是赌庄,又从市区各部门调动大量警力准备把山路堵死。  窦天骁他们能躲过这一劫全靠于清霁车技好,要再晚个几分钟也得被抓去审问。  这个案子实在太过于庞大,又牵扯到了当地许多政府官员,忙活了一天一夜都没能消停,警局的电话更是被打爆。  王迎松见儿子回家便把他拉进了自己的书房,“那举报电话是你打的吧?报警打我手机,你也够可以的。”  “我这不是怕别人没您那么负责任么。”江燃说。  王迎松:“你怎么不想想那片不是我的管辖范围,我要没过去怎么弄?”  “我报警的时候也不知道那是一大赌场,想着只要能镇住那帮人就可以了,这次逮了多少人啊?”江燃问。  “这跟你没关系啊”王迎松看着他,“你老实告诉我,这事儿是不是跟骁骁那伤有关系?”  江燃垂着脑袋,把大致的来龙去脉和老爸捋了一下。  王迎松咬着后槽牙,“胆子太肥了你们!太肥了!”  “那这事儿怎么处理啊?”江燃问。  “这事儿不归我管,已经移交给龍坛中队处理了,我听说资料大部分都被烧毁了,估计想查也难,几个大头跑了,抓到的都是些一问三不知的,关一阵也得放了。”王迎松点了根烟,“我说你俩平常关系不挺好的么,怎么任由他去打黑拳呢!”  “那腿长在他身上我还能把他绑起来不成?”江燃说。  “一万字检讨。”王迎松指了指他的鼻子,“还有骁骁,你两一起。”  江燃:“一人五千?”  王迎松:“各一万字检讨!再抄一千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每天早上起来去路边帮环卫工扫垃圾去,扫够三个月为止。”  江燃:“……”  洗漱完躺到床上,他才想起关于那个竹马竹马的问题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趴在窗台,望着夜幕中那一轮弯月,又高又亮,星星铺满了夜空。  他已经很久这么观察过夜空了。  只有窦天骁在的时候,才会被他拽着看星星看月亮的。  很无聊,但又是一件特别能让思绪平静下来的事情。  “你又没洗脚,你又没洗脚,你懒死得了你!”  “错了错了错了错了,哎哟……” 第57章 “啊啊啊啊!——”窦天骁臊得头发都快立起来了,也顾不得手上还有石膏,直接往江燃身上挥了过去。  江燃反应迅猛,侧身一躲,“你悠着点,要再裂了怎么办?”  窦天骁等他站回来的时候又换另一只手迅速往他小腹一捅,隔着毛衣他都能感觉自己捅到的是江燃的肚脐眼。  顿时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嘿嘿。”  脑门上迎来了一巴掌。  冬日的暖阳就像是一杯温开水,还带着一点甜味的那种,不管晒多久都觉得很舒服,身体越晒越软,骨头越晒越酥。  “我感觉我快要化了。”窦天骁歪着脑袋说。  江燃抬起一只手,几缕阳光溜进他的指缝打在了窦天骁的额头和鼻梁上。  窦天骁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你肚子饿吗?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江燃问。  “想吃汤包,皮很薄的那种。”窦天骁说。  江燃对这一片还不太熟悉,“那我去找找看吧。”  说罢他又将窦天骁的轮椅转了个角度,背对着太阳,“本来就不白,再晒晒到晚上都找不着你了。”  “再黑能有那个tom黑么。”窦天骁说。  “tom是谁?”江燃问。  “就那个扎小辫的黑人,你一上去就把人抡八角笼外头那个。”窦天骁想到就想笑。  “啊……他啊,手法太贱了。”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江燃也对自己的力量感到震惊,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一下就把人抡出去了。  可能人的潜力会在某个时间点爆发出来,就像新闻里说的,有个老奶奶,为了救车轮下的小孙女,硬是把一辆面包车给抬起来了。  “可惜了那20万了,最后一场赢了能拿20万呢!”窦天骁长叹了口气。  “别说20万了就算2块钱也是不对的,没让你蹲少管所就不错了,还指望那20万?”江燃点了点他的太阳穴。  窦天骁扁扁嘴,“不敢,我就是惋惜那么一下。”  “德行,”江燃低下头,“哦,还有你之前的钱呢?”  窦天骁猛地扭过头,“不会要拿回去充公吧?”  “那都是非法所得,得没收。”江燃沉声道。  “不是吧……”窦天骁感觉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浑身都冻透了,他捂住胸口,喃喃道,“那些钱我都给外公他们了啊,你让我怎么拿回来啊……”  江燃抿唇一笑,“那你叫声好听的我替你垫了。”  “嗯?”窦天骁愣了半天,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你逗我呢啊?是不是?逗我呢吧!”  “谁逗你了,打黑拳本来就是不对的,你那些都是违法所得,理应没收,不过你如果求求我的话,我或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眼,就当……”  “哥!我求求你了!”窦天骁毫无节操地扯着他的衣袖,“求求你!真的!你让我干嘛我就干嘛!等我胳膊好了我一定当牛做马伺候你!”  江燃十分艰难地控制住了自己上翘的唇角,“这么着,我也不用你当牛做马了,等你胳膊好了以后,写个2万字检讨吧。”  “检讨?没问题。只要不让我把钱还回去,怎么都行。”窦天骁说。  “顺便再抄个两千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哦对了,榕城社区服务中心那边最近不是忙着招义工么,你放假的时候就帮着环卫工捡捡垃圾扫扫地,早高峰的时候帮着交警叔叔一起在路口指挥交通,多做点好事,这事儿可以就这么算了……”  窦天骁:“成!没问题!整个社区的平安就包在我身上了!”  江燃转过身,笑出了久违的小酒窝。  窦天骁果然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好骗。  临走前,江燃把外套脱下来遮在窦天骁的脑门上挡太阳。  披上衣服之后,整个世界好像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公园里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远,马路上偶尔有车辆鸣笛。  周围仿佛被江燃的气息包裹着,踏实得特别想睡一觉。  半梦半醒间,身后传来了一个小孩急切的声音,“当心!”  窦天骁正闭眼享受,懒得动弹,膝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紧接着,他就感觉轮椅好像动起来了。  车轮在向后滚。  他立马扯下衣服,发现刚才撞他的那个小男孩儿离他越来越远。  男孩一看轮椅正在一路向后倒退,吓得当场愣住了。  窦天骁回头看了一眼,也快要吓懵了。  再往下一点就是那条“禁止游泳”的孔雀湖!  “哥!”窦天骁惊恐之余大喊一声,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救命啊!”  周围除了那两个放风筝的小孩儿几乎没有大人。  轮椅的车速越来越快,眼看着就快要翻进湖里,他的脑子里当即闪过20种不同的死法。  这是他第一次坐轮椅,压根就不知道刹车在哪里,想要跳下去可是右脚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后背冷汗直冒。  感觉快要到滑到孔雀湖边缘的时候,窦天骁吓得闭上了眼睛。  “咚!”的一声,轮椅撞到了什么东西,窦天骁已经做好了连人带车翻进水里的准备。  粗粝的滚轮声却戛然而止。  他的身子因为猛烈的撞击向前一栽,紧接着,肩膀被一只大手给拦住了。  他的心脏依旧跳得很快,好一会才扭过头去,看到了一个逆着光的身影。  那位英雄手里端着香喷喷的汤包。  潇洒得不行。  小男孩手里的风筝掉在地上,怯生生地道歉,“哥哥,对不起。”  窦天骁笑了笑,“没关系,不怪你,下回跑得时候得看着点路。”  小男孩已经做好了被痛骂的准备,但没想到对方那么快就接受了他的道歉,庆幸的同时又有些愧疚。  他摸了摸衣兜,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他。  “谢谢。”窦天骁笑了。  “不客气。”小男孩打量着他,“哥哥你受伤了吗?”  “对啊。”窦天骁摩挲着那根棒棒糖。  “你怎么受伤的呀?你手上的那是什么?”小男孩问。  “这个……”窦天骁举着石膏板,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跟别人打架。”江燃一只手搭在窦天骁的脑袋上,“特别不乖,所以受伤了。”  “谁不乖啊。”窦天骁扭头看他。  “你乖吗?”江燃反问。  窦天骁扁扁嘴,不说话了。  两个小孩在一旁窃笑,“哥哥你是不是特别怕他啊?”  “我怕他?我会怕他?”窦天骁拔高了嗓门。  接着脑门上又迎来了清脆的一巴掌。  “你公然家暴!”窦天骁捂着脑袋。  “怎么了?你有本事起来跟我打一架啊。”江燃耸耸肩。  “什么是家暴啊?”其中一个小孩儿问。  “家,家暴……”窦天骁词穷了,“呃”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适合的解释接下去,脸颊倒是开始泛红了。  “家人打家人就算是家暴。”江燃说。  家人……  窦天骁的心脏又有点不争气了。  随即又看见江燃晃了晃食指,“家暴是不好的行为,不可以做。”  “说得那么理直气壮,那你刚还打我。”窦天骁抚着自己的脑袋。  江燃笑出了小酒窝,“我那是爱的抚摸。”  窦天骁:“……”  他怎么觉得江燃今天怪怪的。  窦天骁嘴里含着汤包,一边哈气,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要淹死在这冰冷的孔雀湖里。”  “吃就吃,你要敢喷出来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江燃说。  “你吃吗?”窦天骁问。  “我吃过早饭才来的。”江燃说。  “吃过就不能吃了啊,”窦天骁捏起汤包上的小揪揪,“尝一个,味道真的很不错,汤汁有点甜甜的,特别鲜。”  “我不吃,你手脏不脏啊,刚都没洗手。”江燃嫌弃道。  “不脏,哪里脏了。”窦天骁把汤包塞进嘴里之后动了动指尖,“你看,干净的。”  “细菌又看不见。”江燃从羽绒服的兜里摸出一包湿纸巾替他擦了擦指尖,其余的地方都被纱布包着也没办法擦。  “还剩最后一个了。”窦天骁捏起了汤包顶上的小揪揪,“省你吃,尝尝吧。”  “谢谢,不尝。”江燃直白地拒绝,准备把他推回医院。  “你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窦天骁梗着脖子,“你吃不吃?”  “成吧,那你放下,我自己来。”江燃说。  “你嫌弃我?”窦天骁没放手。  江燃笑了笑,“看出来了啊。”  “那你吃别的地方,小揪揪不吃。”窦天骁坚持不懈。  江燃舔了舔嘴唇,勉为其难地半蹲下.身,张嘴咬了一口,汤包味道还挺不错。 第59章 窦天骁的将来,可能有百分之九十的情况,父母都不会参与,除非是什么人生大事。  一个杳无音信的老爸,一个再婚生子的老妈,都靠不住。  说白了,哪天窦天骁倒下了,也不一定有人能拉他一把。  他没有可以依靠的对象。  舅舅一家倒下之后,他的孤单,彷徨,迷茫,正常人很难想象,所以他才敢冒着死亡的风险去博那几万块钱。  他想要将这个家重新撑起来。  江燃也说不清楚自己对窦天骁的感情究竟有多深,有多么坚不可摧,能维持多久,但每当看到他蜷缩成一团,可怜巴巴的模样,就特别想抱抱他,想站在前边护着他。  这种保护欲是有针对性的。  他可以为了窦天骁奋不顾身……很多次。  也可能是一辈子。  只要窦天骁需要。  江燃准备出去买午饭的时候,在医院门口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子,牌子常见,但车型不常见。  是于清霁。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打个招呼,对方就拎着一兜吃的从驾驶座下来,视线在他的脸上停顿了一下。  经历过那场生死大劫,两人之间也形成了一种相视而笑的默契。  “送午饭?”江燃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袋子,是一堆餐盒和水果。  “嗯,你吃过了吗?”于清霁问。  “我说没吃你请吗?”江燃笑了笑。  “你这么问了我都不好意思回绝,”于清霁拎起了手中的袋子,“寿司沙拉什么的吃吗?”  “吃。”江燃一扭头,跟他一起往病房方向走。  “那天晚上,为什么你会知道出口在哪里?”江燃问。  于清霁按了按电梯楼层,“都憋了这么久了,怎么不干脆一直憋下去。”  “求知欲就是这么旺盛,就算你不来,也打算去拳馆问你的。”江燃扭头看他,“你打过黑拳?”  “没有。”于清霁垂下眼眸,十根手指有些不自在地交叉在了一起。  江燃正想说你实在不想提那就算了,对方就说话了。  “是我二叔,也就是我爸爸的弟弟。”他抬头笑笑,“当年,他跟我爸一样,也是一名拳手,在一场大赛前被赛委会查出使用兴奋药物,就被国家队劝退了,之后一蹶不振,打过黑拳。”  “之前没听说过你还有个二叔。”江燃说。  “他死了。”于清霁说。  江燃的眼睛都瞪圆了,脑海中闪过了好几种可能性,“怎么会……”  “我爸开店那几年没工夫带我,经常把我扔在二叔家,有天,他带我去了那个半山庄园,那会的庄园地下只有打黑拳的,楼上是玩麻将扑克的,没现在那么大,有钱人玩得大,一晚上就可能输个几百上千万的。”  “那会那道门还不是暗门,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被黑板给挡住了,我当时也怕是我记错了,幸好没有。”于清霁说。  “那你二叔怎么会走了呢?”江燃问。  “他是自杀的。”于清霁半倚着轿厢,“因为输钱,被人挑了脚筋,我婶婶大概是有抑郁症,反正脾气很暴躁,天天对他拳打脚踢,邻居劝过很多次,我爸妈也经常过去劝,后来有一晚,我叔烧了炭还吞了安眠药,走得很彻底。”  江燃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身边的人说到这些事情,这和在电视剧里看到或者是新闻里听见的都不一样。  能感觉到特别真实的死亡。  “那你婶婶现在还好吧?”江燃问。  “她在精神病院。”于清霁语气淡淡的,“她走不出来了。”  江燃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点别的意思,“你这么帮骁骁,是想拽着他走出来吧。”  “当然。”于清霁笑了起来。  “那,除此之外呢?”江燃舔了舔唇缝。  电梯“叮”了一声,于清霁扭脸看着他,“我和你帮他的理由是一样的。”  江燃挺想把鞋子脱下来砸他后脑勺上。  “那就来一场男人之间公平的对决啊”这句话在江燃的嗓子眼儿绕了一圈,被生生咽了下去。  公平?  不存在的。  感情的事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他就要近水楼台先得豆。第55章 “咱两一间,省钱。”  躺在医院几天没洗澡,窦天骁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了,他侧了侧身,像只慵懒的猫咪,晒着太阳说:“帮我挠挠后背吧。”  江燃正在看书,听见这话,把手伸进被窝,“哪儿啊?这儿吗?”  “再往上点。”窦天骁说。  “这儿?”江燃往上蹭了两下。  “哎哎哎,”窦天骁背对着他,龇牙咧嘴,“就差不多是那片了,幅度大点儿。”  “这力度成么?”江燃挠了几下。  “太软绵绵啦,再用点力。”窦天骁拧着眉毛,总觉得后背还是痒痒的,“你伸进去挠吧。”  江燃犹豫了一下,放下书本,撩起了他的毛衣,一点一点地向上探去。  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脊背的线条,估计是太阳晒久了,窦天骁的耳朵微微泛着红,还挺可爱的。  想捏一把。  江燃没能管住自己鬼使神差的手,窦天骁动了动肩膀,声音很轻,更像是呢喃,“干嘛啊。”  江燃的指尖带着些许凉意,不轻不重地捏了几下他的耳朵,又向下滑到了后颈,替他按摩。  窦天骁半个脑袋埋在枕头里,舒爽地叹息一声,“再用力一点点。”  江燃的手指没按几下,就滑进了他的衣领里。  窦天骁的身上很烫,肩上贴着消痛膏药,锁骨微微凸起……  皮肤与皮肤的直接接触令被窝里的那位一阵战栗, 他不敢动,也不舍得动,闭着眼睛继续装死。  江燃甚至大胆向下,摸到了他肩胛骨上的纱布,最后冠冕堂皇地扔下一句,“这儿还疼吗?”  “啊,”窦天骁的声音软绵绵的,“不疼。”  被喜欢的人这么摸来摸去,就算是个神仙也把持不住。  窦天骁夹紧大腿,羞愤地钻进被窝。  “要不要给你洗个头?”江燃说。  “啊,不用啦,太麻烦了。”窦天骁有些不好意思。  江燃也就是随口一问,基本没把他的话当话,起身拿盆接了点热水,“趁今天天气好,晾会就干了——头挪过来点。”  他敲了敲床沿。  窦天骁跟条菜青虫似的扭了过去,看到江燃微微上挑的唇角,也笑出了两颗小虎牙。  江燃在他脑袋上打了点泡沫,小心翼翼地抓揉,生怕沾到他的眼睛。  阳光就这么直直地照在两人的身上。  窦天骁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在江燃的眼睛里读到了宠溺,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幸福。  “哥。”他眨了一下眼睛。  “嗯?”江燃和他四目相对。  “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啊?”窦天骁问。  江燃的指尖顿了顿,“不知道……我这算对你好吗?”  “好啊,特别好。”窦天骁说完又羞赧地别开了视线,“反正特别好。”  “你也很好。”江燃笑着说。  学校放假之后,叶晞的摊位就从学校旁边挪到了医院附近,不过每天只能在城管下班以后才出摊。  之前卖衣服袜子挣得钱小半拿给老妈贴补家用,大半还是用来继续进货。  到了晚上,公园里散步的人很多,而且大多都是小年轻,他就开始批发女生喜欢的饰品挂件,发带发卡和头箍,小本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  周围一些摊贩有样学样,也开始倒腾这些廉价的小饰品,恶性竞争拉低了商品价格,他又另辟蹊径,搞了些塑料玫瑰花和卡通摆件,玩套圈游戏。  十块钱十五个环,而奖品的成本也就一两块钱,最多不超过五块。  男生喜欢挑战,女生想要奖品,摊位上的生意仍然络绎不绝。  他这一忙起来,弟弟就只能全权托付给江燃照料。  “你也别太惯着他,他在家一般不敢挑嘴,随便扔点什么凑合凑合就行了,这养人啊,跟养猫养狗差不多,养叼了嘴巴回头白米饭都不爱吃了。”  扔点什么。  听起来更像是喂猪。  江燃大手一挥,相当自信,“做个饭嘛,多大点事儿,我心里有数。”  头两天窦天骁还觉得挺好,每天都能看到江燃,心情都跟着舒畅,但慢慢地就发现,让江燃做菜,这简直是个馊到不能再馊的主意了。  他燃哥,一个连三明治都能烤成炭的人,还偏偏喜欢开拓创新,成天想着捣鼓点新奇的玩意儿,例如蛋奶鸡翅,红枣枸杞猪肝汤,糖醋鹌鹑蛋,拔丝胡萝卜!  总之家里剩下什么原材料他都能给捣鼓出一顿吃的来。  窦天骁每天一打开饭盒,满满的都是上帝带给他的意外惊喜。  隔壁床位的大叔一到用餐时间就准时下楼溜达。 第61章 “我已经到长途站了,”窦天骁的声音带着喘,还有阵阵汽车喇叭的声音,“你在哪呢?”  江燃起身四下望望,在北边一处电线杆子后看到一截修长的背影。  “你往后看。”  窦天骁一扭头,立马挂了电话,拔腿狂奔。  从江燃的角度望过去,简直就像头巨型阿拉斯加冲自己飞扑过来。  阿拉斯加张开双臂,准备来一个树袋熊抱,结果因为跑得太快地板又滑没能刹住车,跳起来的时候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和江燃的胸口猛烈撞击的声音。  “砰”的一声。  江燃都已经抱住了窦天骁的大腿但还是控制不住身体,连连倒退,最后膝盖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都被窦天骁压倒在地。  鼻梁还撞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估计是某人的下巴,疼得他龇牙咧嘴。  耳畔全是路过旅客的大笑声。  窦天骁预感自己的大限将至,倒抽了一口凉气,十分利索地从江燃身上爬了起来,拍拍裤腿。  比起自己的尾巴骨,江燃更担心窦天骁的腿脚伤没伤着,但看到他轻轻松松从地上站起来,就只想揍人了。  他单手撑地站了起来。  窦天骁在他脸上看到了强台风预警,立马抢在他开口之前吼了一声:“哥!”  接着跟挖宝藏一样低头在兜里抠了起来,“我从老家给你带了样好东西出来!”  他额前的头发因为奔跑,乱糟糟地翘着。  江燃抬手抓了一把,觉得有点烫,估计是坐在靠窗位置被太阳晒久了,不过摸着很舒服。  窦天骁还以为他要撕掉自己一层头皮,让头屑彻底去无踪,结果只是抓了一下。  “给你。”他把大白兔塞进江燃的兜里,“巧克力有点化了,你就吃奶糖吧。”  江燃剥了一颗,推进嘴里。  甜甜的,浓郁的牛奶味,一口咬下去,还有点粘牙。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吃到这个味道了,学校超市都有的卖,但他从来不会买,似乎只有从窦天骁手里变出来的奶糖,才有童年的味道。  脾气都没了。  “车票买了吗?”窦天骁嘴里含着一颗巧克力。  “买了。”江燃从兜里掏出一张递过去。  “先放你那边吧,我怕我弄丢。”窦天骁说。  “好。”江燃又将两张车票叠在一起。  当时买长途车票还不需要刷身份证,也没有那么多安检关卡,两人背着书包在大厅里等了一会,就听见广播里机械般的女声响起。  “快快快!到我们了!”窦天骁噌一下从位置上跳了起来。  江燃正在喝水,冷不丁地被他这么一撞,水洒了一腿。  他起身抖了抖裤腿,欲哭无泪,他今天穿的还是条浅色的牛仔裤,看着像是尿了。  “有票呢,人又不会落下我们,你急什么啊。”江燃咬牙切齿。  “好位置会被人抢走的。”窦天骁低头扫了一眼,虽然惨不忍睹,但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边上的检票员阿姨听见这话,指了指车票上的数字,“上边有序号的,按照序号坐就好了。”  “噢。”窦天骁觉得有些丢人,垂着脑袋跟着江燃的背后,“对不起啊。”  “把你裤子脱了!咱两去厕所换换。”江燃说。  窦天骁护住了自己的裤腰。  大巴车停在外头,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和室外温差相差许多。  窦天骁挑了个可以晒到太阳的位置,让江燃先坐进去,“晒会就干了。”  他俩都是第一次单独出远门,江燃一上车就给老妈打电话报平安,窦天骁也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然后端着手机开始时下最流行的45度角自拍。  其实他平常极少自拍,但qq空间里多的是同学们的自拍,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  45度,仿佛是一种可以拍出哀伤,拍出绝望的角度。  阳光恰到好处地打在脸上,显得皮肤格外白皙。  帅啊!  窦天骁“咔咔咔”连拍了好几张。  邪魅,狂拽,酷帅,剪刀手都有了,就是嘟嘟嘴他做不到,他的直男审美不允许自己做出那么娘炮的动作。  旁边的人还在低头拎着裤腿,窦天骁稍稍倾斜了手机角度,想要跟江燃来张合照,不料对方当即就送了他一记白眼。  狂拽,酷帅,并且相当不配合。  “笑一笑啊哥。”窦天骁撞撞他的胳膊。  “我笑不出来。”江燃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刚才一路上我都感觉别人拿异样的眼神看着我。”  窦天骁一手捂嘴笑着,一手搓着江燃的大腿,“对不起啦,一会请你吃好吃的。”  窦天骁的手指细长,抓着他的裤腿的时候有点儿痒。  江燃松开裤腿,稍稍侧了一下脑袋。  窦天骁重新举起手机,原本都不奢望他能配合了,但屏幕右侧冷不丁地出现半个脑袋,他激动得差点儿没拿稳手机。  “咔嚓”一声,两人的脸定格在了手机里。  照片预览了大约一两秒钟,还没等窦天骁看清自己的表情,手机屏幕就又恢复到了自拍模式。  窦天骁以为这将会是这段旅程中,自己和江燃唯一的合照,却又在手机屏幕上看见江燃的脸。  这次是全脸,微微地侧着脑袋,贴在自己的耳边。  距离很近。  他甚至能感觉到江燃皮肤传递到自己耳根的温度。  有点凉。  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耳根太烫了。  司机发动车子,笨重的引擎声和车内乘客嘈杂的聊天声混杂在一起。  窦天骁的右手都跟着大巴车的车身小幅度地颤抖了起来。  江燃的嘴角一点一点地翘了起来,窦天骁却不争气地发现自己的手都快抖成羊癫疯了。  他知道江燃的耐性不怎么好,一边担心着他会忽然退开一边调整着相机的角度。  妈的,这太阳还有完没完了,怎么这么大!曝光过度了啊!  窦天骁的心底在咆哮。  他的笑容已经僵硬了。  好不容易司机一个转弯,光线角度全都没有问题!  好!就是现在喵!  shit啊!  ——糊了。  窦天骁望着手机里那张糊掉的笑容,有点儿想哭。  明明是那么好看的笑脸,却被他拍成了马赛克。  45度角果然可以拍出绝望的伤感。  江燃十分嫌弃他的拍照技术,表示再也不愿意配合,一连串说了好几个滚,窦天骁的心凉飕飕的。  心想:我还没嫌弃过你的厨艺呢……人与人之间就不能多点爱的谎言和鼓励吗!?  批评使人放弃,鼓励使人进步啊!  不过最后窦天骁还是把这张连他自己都快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鬼魅合影传到了qq相册。  过年的时候,江燃的老妈给他买了部新手机,触屏的那种,背后有个啃了一口的苹果。  窦天骁也不知道什么苹果不苹果,一看到触屏的就知道是高级货,拿在手里把各个按键都按了一遍。  点进空间的时候看到还有个私密相册,糊糊的一团,看不太清什么东西。  “我可以看看么?”窦天骁问。  “看呗。”江燃忽然笑了起来,“不过看完不能打我。”  窦天骁拧了一下眉毛,狐疑地点进去。  里面就两张照片,第一张是晚上拍的,像素很低,能勉强看得出是个人躺在地上,一条腿搭在床沿,身上盖着条灰白相间的被子。  这被子他认得出,是江燃床上的。  但是那个人吧……  窦天骁放大之后照片之后,愣住了。  那是他在江燃家喝醉那天……强吻未果,被抡到地上。  江燃居然还拍了这种照片!  拍就拍了竟然还保存在了qq空间里!  这个意外的发现令他眉飞眼笑,惊喜和羞耻两种情绪夹杂在了一起。  但更多的还是高兴。  自己的照片居然能躺在江燃的私密相册里!  那种“嘿嘿你们都看不着,只有我一个人能偷偷看”的私密相册!  很独特的存在。  “你居然偷拍我。”窦天骁的嘴角抑制不住地翘了起来,滑到下一张。  是小土。 第63章 江燃斜眼瞅着他那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认识的样子,心里一阵酸爽,凉飕飕地说道:“你是鸟吗?扑腾什么呢扑腾?你那胳膊上的石膏刚拆就想飞了是吗?”  窦天骁收回胳膊,还是挺激动,“你看到了吗,清霁哥坐那里呢!”  江燃心说你两前几天不刚见过吗有啥可看的。  但一想到于清霁的好感对象一个小时前还亲了自己,这场比赛他已经赢在了起跑线上,就又得意地挑起了眉梢。  人生就是充满各种意外惊喜!  看于清霁打比赛基本上就是一个字:爽。  他的出拳速度又快又猛,上去就把人给抡地上了,不仅身材没话说,长得还帅,有陪男友看比赛的小姑娘个个都“哇哦哇哦”的,逮到机会就抓拍,引得观众席上醋味浓郁。  窦天骁难得出来一次,又是这么大这么多人的体育馆,觉得稀奇,也忍不住掏手机拍照,等他对焦到赛场上的飒爽英姿时,手机却没电了。  “哥,你手机借我一下。”他撞了撞江燃的胳膊,“我手机拍照拍一半居然没电了。”  江燃的头都要大了。  合着要拿他手机拍别的男人。  成何体统。  窦天骁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我手机没电了。”他说。  “怎么可能,我还你的时候还有百分之六十多呢。”窦天骁伸手去掏他的裤兜。  “不借!一会我还有用呢。”江燃伸手去捂自己的裤兜,却摸到了骨节分明的手指。  两人顿时跟触了电似的,愣了愣。  “小气。”窦天骁缩回手说。  江燃叼着pocky,嘴角带笑。  等于清霁下场回休息室后,他从兜里摸出手机递过去,“喏,你哥我可是很大方的。”  两个多小时的拳赛结束之后,他俩跟着于清霁和教练在附近吃了顿小火锅。  窦天骁吃了一个月的黑暗料理,面对正常食物就像是饿久了的猎豹遇上肥美的小野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火锅冒着泡。  要不是碍于人多,他能一口气把几盘羊肉全扫干净了。  江燃倒不是很饿,全程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给窦天骁剥虾,捞牛肉丸。  窦天骁吃饭没什么吃相,狼吞虎咽的,吃虾也不用手,推进嘴里咬掉虾头,嚼几下,再吐出来,一半肉都沾上面,两条胳膊就跟被人下过诅咒一样,一会打翻个饮料,一会掉根筷子的。  光弯腰捡筷子今天都是第三回 了。  “你那胳膊还能不能行了,不行干脆剁了。”江燃用纸巾擦了擦筷子递还给他。  窦天骁笑着接过,打了个饱嗝,“我喉咙里涌上来一股羊肉味。”  “……”江燃扶着脑门,实在没话说。  “一会送你们去车站坐车回家还是住这儿啊?”于教练问。  “住这儿啊,明天下午不是还有一场么,我们后天回去。”窦天骁说。  “那你们酒店定了吗?我这儿倒是有几家酒店的会员卡……”  “我帮他们定过了。”于清霁说。  “哦,说到这个,”江燃掏出了钱包,“房费多少来着,我先还给你。”  星级连锁商务酒店八楼,双人间,两张床,打完对折还是好几百一晚,窦天骁的心里在淌血。  “早知道就另外找个快捷小酒店凑合一晚了,有钱人真奢侈。”  “没事,难得出来一次,又不用你掏钱。”江燃说。  “你的钱也是钱啊,等我回去再把钱还你,这次出门没带多少。”窦天骁说。  “不着急。”江燃刷卡进门,按了按墙上的开关。  窦天骁顿时“哇哦”了一声。  房间的格局简单,简欧式装修,但空间大比他们家客厅还要大,朝南是一片巨大的落地窗,底下就是城市最著名的景点。  窦天骁连拖鞋都来不及换上,直奔窗前,双掌撑着玻璃,俯瞰江景,“好美啊。”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江燃在床头的柜子上看到了精油扩散器,还没等他研究清楚这是个什么味道,就听见窦天骁喊了他一声。  “那边有轮船!”窦天骁戳了戳底下,示意江燃过去,“好像可以坐轮船渡江。”  江燃走过去,看到江边有个码头,“你想坐吗?”  窦天骁疯狂点头,他这辈子还没坐过轮船,“不过不知道要不要钱,要钱就不坐了。”  “吃饭还要钱呢,要钱你就不吃了吗?”江燃提着他的衣领往外走,“走吧小土狗,哥下楼带你坐轮船。”  码头有不少游客排着队,窦天骁看到2元一次的票价,顿时安心了。  “我有点口渴,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超市。”窦天骁说。  “那我跟你一起。”江燃说。  “不用啦,你在这儿排队吧。”窦天骁说。  “不行,你手机没电了,一会迷路了上哪儿找你去。”江燃抬手搭在他肩上,“走吧,我记得来的路上看到过一家。”  窦天骁一直觉得江燃是个挺细心的人,特别是在这片陌生的地方,更能感觉到他细致入微的关心。  晚上江边的风有点大,江燃把身边的人往自己跟前搂了搂。  接着两人的体温就顺利地往上升了。  窦天骁握着拳的掌心,都是汗。  小超市离码头不算远,窦天骁一进门就看到摆在柜台上五颜六色的方盒子,还以为是什么水果糖,在江燃掏钱付账的时候,他顺手拿了两盒起来研究。  江燃一扭头,看到窦天骁手上的那两盒避孕套,瞪圆了眼睛,“怎么你要买啊?”第58章 和哥哥青涩の初吻  几乎是同时,窦天骁看清了盒子右下角的那两行小字:天然乳胶/橡胶避孕套 至薄隐形(草莓味)  随即跟摸到了烫手的山芋似的想要摆回去,又因为羞耻和激动,手一抖,撞到旁边的避孕套,想拦都拦不住,一排套套稀里哗啦地全掉在地上。  许多顾客的和店员视线都被这动静给吸引了。  最后,他撅着屁股红着脸,在超市里捡套套,边上的那位笑着拍了张照。  好奇心带来的后果就是坐轮船的时候满脑子都还是盒子上面那些令人浮想联翩的字眼。  “超凡持久 冰火颗粒 带刺狼牙 激情无限……”  挥之不去。  为什么要把套套放在那么显眼,小孩子都能够得到的地方!  太羞耻了。  江燃的脑海里也盘旋着一些不堪入目的字眼。  前所未有。  套套。  这个充满遐想和暗示性意味的小东西,其实他早就见到过。  他们宿舍的舍长,有个交往了许多年的女朋友,两人的关系稳定,三天两头秀恩爱,有天舍长忽然说要借他淘宝用一用,买个东西。  江燃当时没在意,甚至等物流短信息发到他手机上时,还给那家伙去拿了快递。  他以为是自己买的解密玩具,顺手就拆了。  结果是很大一盒套套,42只装。  他们一宿舍,除了舍长,都是单身狗,谁也没用过这东西。  出于好奇,当天晚上四颗脑袋挤在一块帮他研究那令人羞涩的产品使用说明,他隔壁铺那位还贡献出了两根手指让舍长做实验。  只不过之前是很单纯地研究它的使用方式和作用,这次,代入了一些场景和……人物。  夜晚的风,有点凉。  窦天骁趴在栏杆上,嘴里嚼着泡泡糖,泡泡破掉的时候他就跟斗鸡眼似的妄图去舔自己的鼻尖。  傻是真的傻。  江燃顿时觉得自己的思想很肮脏。  窦天骁还是个未成年啊。  轮船回到港口,周围的旅客如鸟兽散,只有他俩还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  脑子比长江里的水还要浑浊。  “到了。”江燃撞了撞窦天骁的胳膊,“下去了。”  “哦。”窦天骁猛地回过神来,一拍大腿,“啊,刚忘记拍照了!”  “那要不我们再坐一回?”江燃问。  窦天骁看了一眼手表,“算了,都快九点了,明天再来吧,先回酒店洗洗睡觉了。”  走在路上,江燃忽然开口:“你几岁了?”  窦天骁反射性地回答,“十七啊。”  “哦,”江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差点儿忘记了,你比我小两岁。”  “你这不废话么,”窦天骁扭头看了他一眼,“怎么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江燃忽然想起来窦天骁的生日是在暑假,七月底那会。  窦天骁没接话,但他知道江燃每次随便问问都不是随便问问。  难道是要给他买生日礼物了?十八岁生日礼物? 第65章 嘴唇相碰带出了一点暧昧的声响。第59章 弟弟の欲望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江燃酝酿了好半天的台词,卡壳了。  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闭眼,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只感觉手指被身前的这个少年捏得很紧。  碰碰嘴唇这种事情。  也不是第一次了。  被捧着脸亲的,掐着脖子强吻的,躲在大巴车上偷亲的……各种。  简直可以说是身经百战了。  他以为自己足够坦然,足够淡定,但在窦天骁的嘴唇贴过来时,还是血液澎湃。  原来心意相通的吻能这么甜,那种融进骨子里的甜蜜会令人心神荡漾,回味无穷。  窦天骁目不转睛地盯着江燃的嘴唇,脸颊烫得能煎蛋。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江燃刚才亲他了。  还是主动的那种。  他有很多问题要问,有很多想法要说,还有很多关于暗恋的委屈和苦涩想要倾诉,但是他得先确认江燃对他到底是几个意思。  他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来证明自己没在做梦。  “那个……”窦天骁低头攥着江燃的手指,“你刚刚,亲我了。”  “亲”这个字眼,从他嘴里蹦出来的时候,莫名的羞耻。  “嗯。”江燃的回答很平静。  窦天骁有些腿软,“为什么啊?”  “你说为什么?”江燃反问。  窦天骁实在是不好意思,“就就就……”,就了半天也没就出个所以然。  “别就了,我都怕你闪着舌头。”江燃先是笑了一声,接着又凑到他的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喜欢你。”  窦天骁像是见了鬼一样,啪叽一下,跌坐到了地毯上,双目无神地盯着他,嘴巴张张合合地,就是没声。  江燃像拎小鸡一样将他从地上提到床上。  两人面对面坐在各自的床沿。  窦天骁双手支在大腿两边,沉默不语。  “我的嘴唇有毒?”江燃抬腿碰了碰他的脚指头,“亲傻了?”  “不是,你让我,让我缓缓……”窦天骁说完这话就开始在床头摸索着什么东西,枕头靠垫都被他抖到了地上。  “找什么呢?”江燃问。  窦天骁点开了手机录音功能,“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说一遍什么啊?”江燃明知故问。  “就刚才那句啊,四个字的。”窦天骁说。  江燃想了想,一板一眼地重复:“找什么呢?”  窦天骁急得甩起了小蹄子,“不是这句啊!再前面那句!”  江燃笑出了小酒窝,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好话不说第二遍,你知道就行了。”  “你不说我今晚肯定睡不着觉了。”窦天骁耷拉着脑袋央求。  江燃夹住了他的双脚,暧昧地碰撞着,“真这么想听啊?”  “啊。”窦天骁微张着嘴巴猛点头,有种小土等待投食既视感。  江燃这个人,从小到大没说过什么软话,对待别人还好,对着窦天骁基本上不是吼就是骂要不就是连吼带骂,刚才憋出那一句之后他已经快被自己给肉麻死了。  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想到他们宿舍长谈恋爱的时候,经常夸夸其谈,说什么恋爱中人就是要哄,要宠,女孩儿就爱听甜言蜜语,但是窦天骁是个男孩儿……  为什么也爱听这种酸不溜丢的没实际意义的鬼话。  小手牵过了,小嘴碰过了,这意思还不够明显?  ——哦对,窦天骁这孩子脑子有问题。  “我喜欢你。”他又说服自己重复了一遍。  下一秒。  窦天骁惊叫出声,两条小腿甩得飞起,紧接着又捂着脸傻笑,最后一头扎进枕头里,半天没动弹。  江燃都怀疑自己的嘴唇是不是真有什么问题,但看到窦天骁这反应,心里面就跟被灌了蜜一样,甜得要命。  冷静了半分多钟,窦天骁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翻开手机一看,差点儿昏死过去。  录音软件是点开了,但是没点开始。  “我不会再说了啊。”江燃抢在他前头说。  窦天骁羞赧地放下手机,用脚指头碰了碰江燃的脚背,“我也喜欢你。”  江燃恬不知耻地一挑眉,“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窦天骁也不惊诧,在他心目中江燃就是个很聪明的,估计很早以前就感觉到了。  但是为什么喜欢,是自己的什么行为让他原意破除世俗的观念是个未解之谜,他很在意。  这关系到他们的理念,他们的将来。  他得知道江燃有多喜欢他。  就在这时,江燃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江妈妈的电话。  窦天骁顿时一阵心虚。  江燃点了免提。  “睡了吗儿子?”  “我都接电话了你说我睡没睡……”  “哈哈,我就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吧,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你爷爷奶奶从乡下出来了,想看看你的。”  “他们住市里吗?”江燃问。  “住啊,你爷爷跟他那些老同事约了后天去爬山,估计住个两三天吧,你早点回来还能跟他们一起吃顿饭。”  “好,我知道了。”江燃说。  “骁骁呢?跟你在一起吗?怎么没声儿啊?”江妈妈问。  窦天骁立马把脑袋凑了过去,“我在呢江老师。”  江晴笑笑说:“这两天气温不稳定,出门记得带件外套,别冻感冒了,祝你们玩得开心啊。”  “会的会的。”窦天骁点头如捣蒜。  “谄媚样。”江燃放下手机看着他。  窦天骁干脆和江燃并排坐着,手指还不安分地盖在江燃的手背上,嘿嘿一笑。  江燃一反手,和他十指相扣地握着。  比起说甜言蜜语,他比较擅长实际行动。  窦天骁又忍不住想要掏手机拍下来,被江燃一把拽住,摁回了床上。  “干什么你?”  “拍下来。”窦天骁握着他的手说。  “你不都拍过好几张了么?”江燃脱口而出。  窦天骁刚想说你怎么知道,脑子立刻反应过来,“你装睡啊!”  “谁装睡了。”江燃厚着脸皮辩驳,“我本来睡得好好的,你自己在那摸来摸去亲来亲去的,我能不醒么?”  窦天骁这回没被他这套强词夺理的说法给糊弄过去,“那就是装睡啊!”  “……”江燃拔高了嗓门,“那怎么着!?我要睁开眼睛还不得把你吓得尿裤子啊!”  窦天骁迅速回忆了一遍自己在大巴车上的所作所为,特别是欲盖弥彰地拿起手机又拿倒了的那下,顿时臊红了脸。  太丢脸了!  与此同时他又忽然意识到一个重点,江燃这个货,看起来纯良无害一本正经的,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心机boy!  明明什么都知道了还非得装傻看着他,在他大腿上躺那么久,指不定就是在嘿嘿嘿地偷笑呢。  聪明人坏起来简直比他小土狗坏多了。  江燃也不知道他在若有所思些什么东西,看着他红通通的耳根,觉得可爱,就贴过去亲了一下。  软软的,有点烫。  窦天骁感觉眼冒金星,他扭过头看着江燃,嗓子眼儿一阵发干。  “好了,再这么瞪着我我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欠了你钱还没还,”江燃抬手揉揉他脑门,“睡觉了啊。”  “喔。”窦天骁想提出跟他睡一个被窝的申请,但看到江燃钻回被窝裹紧小被子的动作一气呵成,有些说不出口。  要是没在一起的时候吧,倒是无所谓,搂一起就搂一起了,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来点什么反应,挺尴尬的。  他还没想到那一层呢……  他估计江燃肯定也没想到那方面去。 第67章 他又想到上回强吻未果事件,洁癖会跟人舌吻吗?  好不容易等到隔壁没动静了,江燃听见窦天骁起身去了浴室。  洗脸的声音。  半天才出来,回到床上就掀开手机,忽明忽暗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有那么一丝丝诡异。  又不睡了?  窦天骁在浴室思来想去,猜想江燃是什么时候对自己有感觉的,如果说是强吻那次之前就有感觉,那可不就是拒绝跟他接吻的意思么!  而且刚才都表白了也没动舌头。  这令他很困扰。  网页上关于“洁癖的人会舌吻吗?”这类的标题还挺多,看来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跟他抱有一样疑问的人啊。  有个匿名网友提问:我本人有洁癖,如何委婉地向女友表示我不想接吻?  天呐。窦天骁欲哭无泪,如果说连接吻都不行,那还指望什么呢?  他又往下刷了几条:“有洁癖的人普遍感情专一”“震惊!洁癖症竟然是一种内心的焦虑在作祟!”“注意了!洁癖影响人的寿命!”“我的女友有洁癖和我接吻时,竟然吐了……”  窦天骁合上手机,瞟了一眼隔壁床“熟睡”着的那位,心里凉凉的。  这注定是一场纯洁的爱恋。  该被载入史册。  江燃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肯定比窦天骁早,他困得不行时,还听见窦天骁在按手机。  生物钟迫使他在早晨六点的时候醒了过来,眼睛酸胀,他肯定没睡够五个小时。  恋爱使人头大。  窦天骁没在床上,厕所没人,被窝倒还是暖和的,应该刚走没多久。  他给窦天骁打了通电话。  “我在楼下大厅吃早点,有免费自助餐!你快下来!超多好吃的。”  听起来精力充沛。  江燃打着哈欠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多。  “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啊?”江燃端着盘子走到窦天骁的身边坐下。  “比你晚一点吧。”窦天骁的双眼皮比平常看起来要深一些,看着有点肿。  “昨晚没睡好?”江燃问。  “……”何止没睡好,是一夜无眠,但他总不能直白地说,我怕你嫌弃我不愿意跟我接吻,担忧地睡不着觉吧……  显得自己很饥.渴。  “还好吧,就是择床。”窦天骁说。  “择床?”江燃回忆了一下,窦天骁的确是从小就有这个毛病,老爱搂着他。  昨晚怎么没说?  害羞?  窦天骁还真是可爱。  “啊,出门太急,忘记把熊仔带出来了。”窦天骁说。  “……”又是那只熊,迟早把它给扔了。  早餐过后,两人打算去野生动物园溜一圈,晚点再去体育馆看拳赛。  江燃在手机上琢磨路线,“一会我们先坐地铁,再转一趟公交,然后步行900米——哦你学生证带了吗?买票半价。”  “带了带了。”  窦天骁生平第一次坐地铁,拽着江燃问了一路,像极了刚从没通网的山里放出来的土老帽。  “外国人外国人!哥!你看那儿有个外国人!”窦天骁猛拍江燃的胳膊。  “外国人就外国人呗,你又不是没见过,你还跟外国人打过架呢。”江燃说。  “那不一样啊,”窦天骁盯着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长得好看的。”  “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再说一遍。”江燃看着他。  “但是跟你显然没法比。”窦天骁补充道,“你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身材好,机智敏捷,胆识过人……”  这会刚好是上班早高峰,地铁站里挤满了人,各个行色匆匆,往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江燃买瓶矿泉水的功夫,一转身发现窦天骁不见了。  电话打不通。  江燃顿时就急了。  窦天骁在售票口买完票之后就被一波人流挤着过了安检口,他想打电话给江燃打个电话,发现手机落在酒店没有拿。  去野生动物园是临时起意,兴奋得不行,压根儿就没想到回房间拿东西。  他心想反正是坐2号线,江燃肯定知道,就在地铁闸道口等着。  可等了十来分钟也没等到人,就焦急了起来,他照着原路返回,在售票口附近转了一圈,没见到人。  想到要打电话的时候才想起来,江燃换新手机的时候连手机号也一起换了,他只把新号码存在手机里,还没来得及背出来。  啧。  窦天骁只好拉着路人问路,“你好,有没有看到一个男生,个子高高的,大概有188,穿着黑色的羽绒服,牛仔裤。”  “莫油莫油。”一个外地口音的人摆摆手。  一连问了好几个都一无所知。  茫茫人海,上哪儿找人去。  窦天骁都想着干脆打车回酒店取手机了。  就在这时,地铁站广播里机械般的播报戛然而止,换成了一个沉稳的女声传了出来。  “窦天骁小朋友请注意,窦天骁小朋友请注意,你的家人正在地铁站1号售票窗口处等你,请听到广播后速来1号售票窗口……”  “窦天骁小朋友请注意……”  这广播连续叫唤了好几遍,那个叫窦天骁的小朋友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小朋友个屁啊!  迎着售票窗口处无数旅客好奇的目光,一米八的小朋友红着脸,一头扎进了家长的怀里。  好不容易团聚的两个人在售票窗口处笑成一团。  “你个蠢货,跑哪里去了啊。”江燃把饮料递给他,“不说让你在售票处等我吗?”  “我没听见啦!”窦天骁又哭丧着脸开始倒苦水,“我在闸道口等你半天也见着人,后来又折回来找你,也没找到,想着小时候老师说的,丢了就要在原地等,我就想等你来找我呢。”  江燃扭头看他,“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窦天骁的嘴一扁,“手机忘记带了。”  “笨蛋,”江燃提着他的耳朵,“我看你是脑子忘记带了吧。”  地铁里还是吵吵嚷嚷,广播站恢复了机械的女声,“开往xxx方向的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请乘客依次排队上车……”  窦天骁往家长的身侧挤了挤,嘿嘿一笑,“你怎么那么聪明啊,居然想到要广播,我本来还想打车回酒店拿手机呢。”  “傻帽。”江燃揉了揉他脑袋。  两人肩并肩走了几步,窦天骁忽然感觉右手被人握住了。  十指相扣的那种。  南方的三月,依旧挺冷,但江燃的掌心是烫的,小小的动作令他的心跳狂跳,倒不是因为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人,而仅仅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手掌和手掌紧紧地贴着,不多会就冒汗了。  但是没有人松手。  “不准再走丢了啊。”  他听见江燃说。  地铁到站,车门打开的时候,他的手被江燃揣进了衣兜里。第61章 撩豆宝典第一式:学会说情话  陷入热恋,令两人各失去了一只手。  地铁里,公交车上,动物园的售票窗口处,都有好奇的目光投向他俩。  窦天骁感觉自己被四面八方的目光注视着,围观着,但江燃没松手,他也就没松手。  根本不舍得松开。  有种明目张胆谈恋爱的感觉。  这种感觉挺神奇的,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对方坚定的心意却能随着皮肤传递过来。  能跟江燃手牵手走在路上,简直比六门考试全满分,两块钱中头奖更令人亢奋。  他恨不得向全世界的人宣布,这个人是我的!  “我老感觉我在做梦。”窦天骁捏了捏江燃的指尖,“太不真实了。”  “嗯?”江燃接过从窗口递出来的门票和找零,因为只有一条胳膊,只好随手放进兜里,“什么?”  窦天骁凑到他耳边,用一只手遮着,小声问:“咱两现在算是恋爱吗?”  “不然呢?”江燃反问。  这动物园他都来好几趟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到出口,要不是为了谈恋爱,鬼才愿意再来转悠。  窦天骁一听这话,又咧着嘴巴傻笑了。  江燃凑到他的耳边,手上的力度也加大了些,“你是我的初恋。” 第69章 他都能想象到今年夏天,窦天骁穿着背心裤衩往路边摊上那么一坐,露出满身的疤痕,散发出一种‘恶犬咬人生人勿近’的气场,小姑娘见了都绕道走。  这样也好。  窦天骁的内在美只有他能看得见。  恶犬竖起身子,趴在栏杆上,一扭头看到江燃嘴角抽搐着,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心里直打鼓。  酝酿什么呢?  他们所坐的小亭子下面是条宽宽的河,数不清的小鱼在河里游来游去,各种颜色都有。  “哎对了,你那兜里是不是还有块面包?”窦天骁问。  “是吗?”江燃伸手摸了摸上衣兜,果然还有块小面包,“我的衣兜你居然比我还了解。”  “在地铁上摸到的。”窦天骁嘿嘿一笑,拆开面包,撕了一点扔下去。  一排排的金鱼就跟听见了下课铃声的学生一样,拼命往一处挤。  江燃扭头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没停下。  只见恶犬的下巴搁在栏杆上,撕了点扔进水里,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  江燃一巴掌打在他手上,窦天骁猛地扭头瞪他,“干嘛啊?”  “手,没洗,脏。”江燃说。  窦天骁嘴巴一瘪,放下了面包。  以前没恋爱的时候,江燃也不怎么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两人呆在一个房间时,他更觉得江燃是块摆设,基本上就保持着看书的动作。  这一恋爱,好像什么都要管,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惆怅。  “你们洁癖……”  “我不是洁癖。”江燃抢着否认。  窦天骁忽然仰着脑袋哈哈大笑。  “我只是比你爱干净了那么一点儿。”江燃说。  窦天骁看着他,没说话,还是笑,根本停不下来。  江燃听他在那鹅鹅鹅的,也忍不住笑了,“干嘛啊你?中毒已深?到底想说什么?”  窦天骁捏了捏两腮,好不容易收住笑意,“被你一打断我都忘记我要说什么了。”  “你说你们洁癖,然后呢?”江燃说。  “哦哦哦,”窦天骁一拍大腿,“你们洁癖是不是会要求对象跟着一起洁癖啊?那样我的以后的生活岂不是很惨,每天都要把屋子收拾一遍,扫地拖地的,还要洗澡洗头洗衣服把自己收拾一遍,要是吃完饭把碗往水池里那么一搁就回屋看电视了,你会不会打我啊?”  江燃的眉眼一弯,嘴角的小酒窝都深得不像话。  窦天骁刚想说你笑什么呀,就先听见江燃低柔的嗓音:“原来你都已经想到咱两以后的同居生活了啊?”  江燃牵起了他的一只手,大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地摩挲着。  窦天骁的脸顿时变成了火烧云,别过脸看着鱼群。  从江燃的角度还是可以看到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露了出来。第62章 撩豆宝典第二式:霸道强势又温柔  一阵风把少年额前的头发都吹得四散飞扬。  窦天骁侧着身子靠在亭子的围栏上,胳膊肘很随意地搭在上边。  江燃是背靠着围栏,右手掌还放在窦天骁的膝盖上,眉眼间的笑意收敛不住,溢向了眼尾。  他的桃花眼一笑起来就会微微下弯,好看得不像话。  两人的瞳孔中只映出了对方的身影。  窦天骁被他这么盯着,脸上的热度好半天都没能消下去,只好垂下脑袋看金鱼。  说实在的,他没真细想过和江燃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很模糊的轮廓,一个大致的方向。  江燃的未来是带着光的,他和江燃手牵着手,就能一起走向那团光亮。  和江燃贴在一起的时候,感觉连自己的未来都充满希望。  洁癖的事情只是临时想到,但被江燃这么拎出来说的话,又忍不住开始想象两个人挤在一块儿的那种生活。  面对面吃饭,每周轮流刷碗,靠在沙发里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看电视,甚至……可以搂在一起睡觉。  特别简单,也特别向往。  江燃抬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尖,“别光笑啊,想什么呢?啊?”  “你没想过么?”窦天骁说这话的时候还挺不好意思,“就,一起生活什么的。”  何止想过,简直是日思夜想。  不过直男的面子不允许他这么说,于是揉了揉鼻尖,故作淡然道:“我没想过,不如说说看你的想法。”  窦天骁就没那么多心眼,直白道:“我想跟你一直在一起,小时候就这么想了,那时候想跟你一块玩,一块写作业,将来想跟你一起过日子,推着小车车上超市买零食,周末一起跑步,打拳,每天一起吃饭,挨在一块儿看电视……各种。”  各种都想尝试。  江燃挑了挑眉梢,心想这小土狗怎么跟他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也喜欢跟你挨一块,轻松自在。”  我想全世界都找不到第二个能给我这种感觉的人了。  后边的话他没说,感觉有点肉麻,他知道自己对于窦天骁来说,也一样。  他们在共同成长的过程中彼此了解,形成了绝无仅有的默契,那是所有后来者都替代不了的。  窦天骁转过头,两人就这么笑眯眯地相互对视着。  不知道是谁主动前倾了一点身子,两人都觉得对方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江燃握着他的那只手又收紧了些,窦天骁感觉自己的心跳又不受控地加速。  耳根一片慢慢泛红。  忽然,他的余光瞥见有人正从江燃背后的方向往亭子走过来,而且对方也已经注意到他们,猛地一抬手,清脆响亮的一巴掌糊在江燃的脸上,“有人!”  “嗷……”都已经阖上眼睛准备来一个令人终生难忘的亲吻的江燃同学惨遭小男友毒打,捂住了鼻梁,疼得说不出话。  窦天骁龇着牙齿,“啊,不好意思啊……”他一边给江燃揉脸,一边看着那对老夫妇,心里默念快走快走快走啊……  他们所在的位置边上是一片待扩建升级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园区,外围一圈有高高幕布遮挡,印着“正在施工中”几个大字,属于禁止游玩区域,所以这片地方只有少数走错路的游客会经过。  那位老阿姨过来绕了一圈,又看看他两,招呼着老爷子一起坐到了他们旁边,嗓门老大,“哎哟,真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戴顶帽子,早上出门还凉飕飕的,怎么现在太阳这么大啊,热死我了。”  “喝水不?”老爷子拧开了自带的那种保温水壶。  窦天骁还以为他们坐会儿就走,谁想到那老爷子从随身包里掏出了一大堆香气四溢的小吃,玉米,地瓜,黑米粥,肉包子……  看来是打算在这儿吃午饭了。  “吃这个么?”老爷子把一小截玉米喂到媳妇儿嘴边。  老阿姨吃了一口,摇摇头,“不好吃,煮太老了。”  老爷子只好自己吃了,“还成啊。”  “那你吃吧,我吃别的。”  不仅接吻被打断,还要在这里看着一对老夫老妻秀恩爱。  窦天骁的心里在咆哮,一气之下拉着江燃走开了。  “还疼吗?”他抬手捏了捏江燃的鼻梁,“还好没塌,依旧帅气逼人。”  江燃抬头看到不远处就是摩天轮,觉得他家小土狗应该挺感兴趣,“想不想坐那个?”  “摩天轮!”窦天骁的眼睛直放亮光。  恋爱中人总是会听信各种传闻,例如什么“走过这座xx桥,就能一生一世不分离”“锁上这枚爱情锁,锁住你的心上人”“在摩天轮顶端接吻的话,就会得到神的祝福”……  窦天骁很信这种鬼话,好在票价不是很贵,他和江燃买完票之后在底下排队等候。  边上陆陆续续走来十多对情侣,几乎都是男生和女生手牵着手,要不就是女生小团体。  像他们这样两个男生组合的还是头一对。  就连检票的大叔看着他们都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情,“就两位?”  江燃点点头,一手牵着窦天骁,一手把票递过去。  窦天骁听见他们身后有那种带着些许兴奋的偷笑声,不知道是在笑什么。  站在地下看摩天轮的时候感觉并不是很高,也完全不恐怖,但窦天骁一坐进去,就感觉整个车厢晃晃悠悠,头顶还有嘎吱嘎吱的声响,很像是年久失修,随时都会因为老化断裂掉下去一样。  这还没感受到什么浪漫呢,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好几种死法。  车厢里的位置是相对的,最多大概能容纳六个人,江燃上去时和他面对面坐着,俯瞰着底下的风景。  人物在一点一点变小,视野一点一点地变宽,才运行到四分之一的位置时,就已经能看到整个动物园里的风景。  小时候每回和家里人来动物园玩都会来这上面坐一圈,长大以后就对这些设备没什么兴趣了,但是有窦天骁在身边,好像又变得很有意思。  “你看这上边都锈掉了,会不会掉下去啊……”窦天骁指着车厢周围,“新闻里好多关于游乐场的意外事故。”  “你害怕啊?”江燃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之前打黑拳时的勇气和魄力呢?”  “谁说我不怕死了,世界上有哪个人不怕死啊,只是怕死的程度不一样而已。”窦天骁说,“以前,我没有你,死了也就死了,反正我的命也不值钱,可现在不一样了……”  “我有男朋友了,我想好好地活下去,顺便跟他白头偕老吧。”  因为你,我觉得人生都有了不同的意义。  平平淡淡也好,轰轰烈烈也好,就想要跟眼前这个人一路走下去。  浪漫温馨的氛围,甜到心坎的话语,呼之欲出的欲望,要不是看到对面那只土狗后背紧紧贴着玻璃浑身哆嗦的样子,江燃简直就要感动了。  然而现在他只想笑。  这座摩天轮的高度将近两百多米,上升的速度很慢,大概到三分之一的位置时,底下的人已经成了一只只小蚂蚁。  窦天骁长这么大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恐高这个设定。 第71章 上车时,他们虽然抱着偷偷摸摸做点什么的心理挑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但现在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站着的那些人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他两。  太羞耻了。  “是不是不太好?前面人好多。”窦天骁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嘟囔,虽然他也迫不及待想要一个亲亲,但他实在不想做依萍和书桓,被人围观接吻。  江燃没说话,直接脱下外套往两人脑袋上一挡。  湿软的唇瓣贴到了一起。  从其他人的角度望过去,就像是在遮太阳睡觉。  窦天骁感觉耳朵嗡嗡的,满脑子都是“嘿嘿真看不出我燃哥这么急不可待,我果然是秀色可餐”,差点儿又忘记伸舌头。  嘴角还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因为这个隐秘刺激又嚣张的吻,两人兴高采烈地坐过了站。  晚上的拳赛江燃本来都没心思看了,累了大半天,只想回到酒店补个觉,他在地铁上打哈欠打得眼圈都红了,但是一想到于清霁那个货一直觊觎他家小男友,就决定过去晃一圈,宣誓主权领土。  但是意外总是来得很突然,那晚他不仅没能宣誓主权,甚至连觉都没睡。  窦天骁回酒店拿手机的时候,看到好几通未接来电和叶晞的短信,脸色顿时就变了。  “怎么了?”江燃走过去问。  “我哥说爷爷摔倒进医院了,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窦天骁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自己的书包。  心脏跳得厉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令他冷汗直冒。  叶老爷子是在三个多小时前摔倒的,当时他正在田里干农活,脑袋猛地一阵眩晕,一头栽下去,就再也没能站起来。  乡下的庄稼地都是连一块儿的,经常和他一起干农活的李叔扛着锄头下田时看到老爷子歪着身子躺在田埂上,心说这老头今天怎么还偷懒在边上睡觉了。  走过时叫了一声,老爷子没应,李叔就没去打扰,走到自家田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又扔下锄头回到了田埂边。  一看老爷子那脸色煞白,没有一点血气,很不对劲。  于是使劲晃了两下,“老叶?老叶?”  这一晃,可把他的苦胆都吓破了,老爷子非但没醒,嘴角还开始流口水。  李叔连忙叫了120急救。  人在过分紧张激动的情况下,思维反而会变得迟缓,窦天骁慌手忙脚地在房间浴室转了好几遍,东西还是没收拾干净。  “你先别着急,摔了一跤也不一定会怎么样,可能就是暂时昏迷了。”江燃一边安慰一边帮窦天骁整理东西,又给于清霁打了个电话。  酒店的房间已经超时没办法办理退房手续,他们先打车到长途汽车站,买到了当晚七点的车票。  窦天骁坐在候车厅里一言不发。  s市里白天和晚上的温差很大,江燃泡了杯热奶茶递过去想给他捂捂手,窦天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接就上嘴嘬了一口,被烫得龇牙咧嘴。  江燃没说什么,只是搂着他的肩膀捏了捏。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安慰肯定都是徒劳。  漫长的等待过程中,窦天骁给叶晞打了无数通电话,但每次都是一个答案,还没醒,大家都在医院陪着。  江燃本来挺困的,又是三个多钟头摇摇晃晃的车程,但他愣是没合上眼,还越来越清醒了。  去程和回程的心情简直从天上坠到了地下,窦天骁闷声不响,甚至还哭了。  看他垂着脑袋默默地抹眼角的样子,江燃也跟着心疼,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骁骁。”江燃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别想太多。”  窦天骁的声音都在发颤,带着一点难以抑制的哭腔,“哥,我好怕啊……”  下面的话他说不下去,眼泪顺着指缝就流下来了。  他好怕再也没有机会和外公说说话了。  好怕再也吃不到外公买的大白兔奶糖。  好怕再也看不见外公的笑脸。  真的太害怕了。  从来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么无助过。  回到b市已经十点多了,他们打了个出租赶往镇上的医院。  一共180块钱,窦天骁掏了半天也就数出80多,江燃直接掏了张一百把剩下的付了,“快走吧。”  在电梯里的时候,江燃感觉窦天骁的手指冰冷,还在不停发抖。  他们面临的是一个生与死的答案。  一向不信邪的江燃也在心底默默祈祷,要是外公能平安无事,他以后一定年年去庙里烧高香。  叶晞的那部经历了n手的老爷机已经没电了,一看见他们,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外公的手术结束了,现在在重症监护病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护士说家人只能在外头等着,暂时还不能进去探视。  “有生命危险吗?”窦天骁急着问。  “就是昏迷不醒,医生说很大可能是因为高血压病引起的急性脑中风。”叶晞说。  “那现在怎么办啊?”窦天骁问。  叶晞无奈地轻叹一声,“只能等着,等他醒过来。”  “舅妈他们呢?”窦天骁问。  “我爸接到电话出来得急,就连保心丸什么的都没来得及拿,他刚才觉得心脏有点不舒服,先回家拿衣服和药。”叶晞说。  “怎么会这样啊……”窦天骁感觉双膝都是软的。  夜晚的病房走廊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叶晞小声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他说了一遍,“还好有李叔看见,不然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呢。”  窦天骁心神不宁地在走廊里绕了几圈,听见叶晞说肚子饿得不行,有些胃疼,先出去买点吃的,这才想起来江燃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什么东西,光顾着陪他了。  “你也赶紧出去吃东西吧,别把胃饿坏了。”窦天骁说。  “我不放心你。”江燃挨坐在他的身侧。  下午的时候他是挺饿的,但是肚子饿过头了以后就没什么感觉了,再加上外公现在昏迷不醒,他也没什么胃口。  “那这样,我出去买饭,打包回来,骁骁你也还没吃吧?一起?”叶晞问。  窦天骁感觉自己的脑袋很沉,思绪乱得不行,压根就没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只是机械般地点了点头,“哦。”  江燃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就跟他讲了家里一个亲戚的事情,老太太年过半百,也是中风,送去医院急救,还做了好几个钟头的手术,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多月才逐渐恢复体力,现在人好好的,好几年了都没有复发过。  “以后要劝着点外公,让他别老下地干农活了,都一大把年纪了,身子不能这么折腾,年纪越大身体越要好好养。”江燃说。  “嗯,”窦天骁吸了吸鼻子,“要是他能健康平安地出来,让我怎么样都行,我就希望他能好好的。”  叶晞拎着三盒炒饭从电梯里出来,刚想开口抱怨说这个时间点饭店都关门了跑了半天只看到一家路边摊,结果一抬眼看到两人抱在一起。  确切的说是江燃搂着他弟弟……情侣之间,很亲密的那种搂。  江燃一偏头,在他弟弟的脑门上亲了一口。  叶晞的眼睛瞪得跟玻璃珠似的,又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眼花认错人之后,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想转个身回到电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重新再出来一次,结果江燃的余光先察觉到他的身影,转过头“呃”了一声,“你回来了啊。”第64章 急什么,还有我养你啊  谈恋爱的事情才刚开始就暴露了,这是窦天骁始料未及的。  叶晞自诩火眼金睛,什么妖魔鬼怪都逃不了他的手掌心,但弟弟和江燃,他还真是一点儿都没想到。  谁会觉得关羽和刘备会谈恋爱啊!?  他第一次在兄弟面前抽完了一整根香烟,随后又拍拍弟弟的肩膀,“其实也没什么,你们能冲破世俗的桎梏,勇于选择真爱,哥支持你。”  “谢谢。”窦天骁感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叶晞说完又往江燃的身侧一贴,小声逼逼:“感谢你愿意为民除害。”  窦天骁赏了他一肘子,随后又听见江燃小声回应,“不客气。”  叶晞又想掏香烟的时候被窦天骁给拦住了,“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怎么还一根连一根了。”  “上天扔给我的炸弹还一个连一个呢!”叶晞终究还是把烟放了回去,“言归正传啊,你俩到底什么时候好上的啊?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不带这么刺激我的。”  江燃和窦天骁对视一眼,“也就……昨晚上的事情吧。”  “行啊你们,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了,我还没见过活的gay呢。”叶晞说。  “我又不是gay。”窦天骁扁了扁嘴。  叶晞自然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这要是换了别的男孩儿, 他弟弟也不会心动。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两在一起了,回头分手了多尴尬啊。”  “你会不会讲话!”江燃和窦天骁同时骂道。  叶晞抱着脑袋,“好好好,回头你两吵架了我肯定在中间劝分不劝——哦不是,劝和不劝分。”  迎来的又是一顿暴揍。  到十二点多的时候,走廊里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了。  叶晞说:“你们先回去睡觉吧,在这边守着也没用,明天早上如果爷爷醒了我给你们打电话。”  窦天骁摇摇头,“不了,我就算回去肯定也睡不着,我就想在这陪陪外公,有这么多人在外头守着,他肯定舍不得一直这么睡着。”  “那我也陪着。”江燃说。  医院的病房和值班室里都打着空调,走廊也不算太冷。  三兄弟挨在一块儿聊了好几个钟头,最多的还是小时候的事情。  “那会真的没什么烦恼。”叶晞叹了口气。  “小时候我以为舅妈永远会那么唠叨又爱管我,外公永远健健康康不会变老,舅舅的面馆会一直一直开着……”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切就都变了。  三点多的时候,窦天骁觉得有些困了,就躺在凳子上睡觉,江燃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  叶晞打了两个瞌睡,醒过来之后又躲到医院楼下的小公园里抽烟了。 第73章 叶晞一开始只想要把手头的一些存货放在网上清掉而已,没想这么多,经过江燃这么一分析,他都有了退缩的念头。  “如果把这些钱拿来进货做推广的话,我身上就没钱了。”叶晞说。  江燃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入股,我那还有1万多的压岁钱存银行了,过两天就取出来,我爸明天休息,我再跟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投资点。”  窦天骁一听这话,立马举手,“那我也要入股!”  “你入个屁,都快高三了,想想怎么把成绩提上去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江燃毫不犹豫地把他的爪子给按了回去。  见小男友的嘴巴一瘪,他又凑过去悄悄说:“傻啊,我的就是你的,你跟我争什么?”第65章 我认罚,亲到你满意为止  江燃这个人,脑子本来就聪明,智商分了一点在情商上,很快就琢磨出了一套哄人小技巧。  他现在就好比拿着大棒骨的狗主人,经常把小土狗逗得团团转。  果不其然,他的小男朋友一听这话,立马心满意足地翘起了唇角。  “那这样,我帮你们打包发货,这种不用说话的活我都可以。”  叶晞比了个ok的手势,“可是这样挣钱了我们怎么分啊?”  “我无所谓,等店铺开起来了主要还是你运营,所以对半分也行,如果挣了钱你先拿一部分给你家里人治病,我的部分拿去进新货,既然要做,就要把这个店做大,商品种类越多越好,这样才能把别人的店比下去。”江燃说。  窦天骁支着腮帮子看他,感觉江燃说这些话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大人身上才能看到的凌厉气场。  闪着光芒。  不愧是他燃哥。  “还要做大啊?”叶晞的心里又没底了。  “当然要做大,不然为什么大家都爱往大超市跑?因为他们想要的东西都买得到。”江燃说。  窦天骁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江燃:“哦对了,我家还有台相机,明天我们一起研究研究怎么拍照和上新。”  叶晞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的小计划最终竟然变成了三个人共同经手的“大”项目。  江燃念大一的那一年,江晴就专门给他开通了一个新账户,平常的生活费都打在那张卡里边,每个月生活费是两千块,过年爷爷奶奶和亲戚给的红包也都存在卡里。  开卡时绑定的是老妈的手机号,所以短信提示也都在老妈那,他并不知道那张卡里还有多少钱。  印象中大概还有个七八千,但谁知道去自助柜台一查,还剩下两千都不到。  看到余额的那一刹那猛地有一阵头晕,甚至怀疑有人盗刷了他的银行账户。  那些钱具体花哪儿了他也没多大印象。  直到打印出流水记录才慢慢回忆起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去s市看拳赛的开房钱就上千了,最近换季又给男朋友添了两套运动装,参考书和课外读物三百多,又给男朋友充话费,买夜宵,买零食……  总结一句话:养狗子的确费钱。  江燃回家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最值钱的东西除了狗子就是一套轮船模型。  这套模型在上个月的某大赛上拿过一等奖,当时有好几个人想花钱买下来留作纪念,价格炒到了一万二,但他没舍得卖。  这艘轮船模型是他花了将近两年时间拼装完成的,光材料费就花了好几千。  它的做工精细到可以用放大镜去看轮船舱内的壁纸图案,茶几上的小杯子……  每个小房间里安有小灯,打开开关就能亮,光接通那些复杂的线路就花了将近一个月时间。  如果说要加上各种失败材料的损耗,人工成本,那价格肯定得在一万左右,他也相信卖到一万多肯定有人会要。  但现在时间紧任务重,对方要砍价,他也只好顺从了。  最后轮船模型卖到了九千八。  因为开网店的这项大计划,大家枯燥的生活仿佛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江家老两口挺支持儿子的创业计划,一人拨款一万块,这样一算,他们就有将近四万块的启动资金。  叶晞熬夜把所有的库存都清洗擦拭了一遍,其中有些质量不好的,胶水涂到外边的,统统都淘汰掉了——这些都是江燃的嘱咐。  他摆地摊的时候其实没那么讲究,黑灯瞎火的,又都是便宜货,客人不怎么挑,也没法退货,但是拿到网上卖那可就不一样了,差评就跟老鼠屎一样,能毁了一锅粥。  江燃和叶晞开了无数次小会商讨细节。  “其次产品的包装也很重要,产品的包装也能把产品本身档次拉上去,原先你的利润可能是20%,但是把档次提升上去,利润可以翻一翻,前提是,东西的质量都得过关。”  五一小长假的时候,三兄弟约好了一起上批发城订制小礼盒,盖子上带蝴蝶结的那种。  “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啊,这么一打扮我感觉这小玩意儿能放到展柜里卖,就那种周小福黄金珠宝首饰店有没有!?”叶晞端详着手里的一对钻石耳钉,“价值连城啊!”  “你会被人打死的。”窦天骁瞟了他一眼,“做人不能太黑心,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学乖了啊。”江燃笑着揉了揉他的脑门,正准备亲上去的时候,就听见旁边有人“哎”了一声。  叶晞作势遮住双眼,只露出一道小小的细缝,“别在我面前搞这种动作,我还小呢。”  窦天骁踹了他一脚。  江燃的舍友们听说他要开网店,就也跟过来帮忙。  原本他们是在窦天骁家倒腾的,但因为怕人多打扰到外公休息,地点就定在江燃家里。  前来帮忙的几个人中还有两个是小女生,她们是来当免费模特的,各种发饰卡在她们头上的效果比直接摆在桌上拍要好看许多。  有些小饰品批发过来的时候会有点轻微瑕疵,但东西都是花钱买的,弃之可惜,江燃提议做些修复工作,放特价区卖。  这项繁琐的任务大家都跟踢皮球似的,谁都不乐意干。  最后还是窦天骁想了个办法,用吹风机的高温把胶水吹化了,再用热熔胶重新把新的小装饰黏回去。  完美无缺。  刚开始大家各司其职干得挺高兴,注意力全都在拍照和修图上,但时间一久,窦天骁就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了。  那个叫卢梦涵的姑娘,怎么老往他男朋友跟前晃呢。  “江燃,你觉得我戴这个好看还是这个好看?我想买一个。”卢梦涵手上拿着俩镶着水钻的发箍,往头上一比划。  江燃左手翻书划重点,右手在ps上试着给照片调色,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敷衍道:“都挺好。”  “你都没看。”卢梦涵坐到他的身侧,歪着脑袋凑过去,“哪个好看?”  江燃这才扭头看了一眼,“都好看。”  窦天骁的手一抖,紧接着又听见他说,“你都买了吧。”  卢梦涵的脸色一僵。  哈!玩脱了吧!  可没等他高兴几秒钟,卢梦涵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包小饼干,亲手拆了递到江燃面前。  窦天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男朋友,在心里默念:不要吃不要吃不要吃……  可江燃还是低头抓了两块推进嘴里。  “吃这么少啊?”卢梦涵看似无意地抓住江燃的手指,往他手心里倒了一大把饼干。  !!!  窦天骁在一旁看得头发都快立起来了。  这人在瞎摸什么呢啊!  “谢谢。”江燃抬头看着她说。  “不客气。”卢梦涵笑得那叫一个姹紫嫣红。  好啊。  哼哼。  这个仇先记下了。  好不容易等人离开江燃的视线范围,窦天骁这才低头继续工作,结果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跟发卡上面的小花粘一块儿了。  他试着拔了一下,没能拿掉,“哎哟”了一声。  江燃对窦天骁的声音很是敏感,“怎么了?”  “没什么。”窦天骁试图用美工刀把它刮下来。  叶晞瞥了一眼,发表直男言论,“嚯!牛逼啊!”  一帮人瞅见他指尖上的小花,顿时仰着脑袋笑开了。  江燃拨开人群走了过去,“你怎么回事?眼睛长马桶上了吗?走走走我带你去厨房用热水泡下看看能不能取下来。”  “哦。”窦天骁挺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厨房门一拉上,客厅里嘈杂的声音就像是被隔绝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窦天骁低头盯着自己浸在热水的那只手,从指尖到手背,一点一点地泛红。  江燃手里还有没吃完的饼干,想推一个到他嘴里,没想到这只小土狗居然别开脸拒绝了。  “挺好吃的。”江燃挑了个小狗图案在他眼前晃了晃,“看,跟你长得像不像?”  “呿。”窦天骁嘴一瘪,垂着脑袋不说话。  连吃的都拒绝,江燃的头顶立马拉响异常警报,拽了拽他的衣袖问,“你怎么了?他们笑你了不开心?”  “我有那么小心眼儿么。”窦天骁看了他一眼。  “那为什么没精打采的,上午不还好好的么?肚子饿了?”江燃垂眸看他。  “不饿。”窦天骁试着拔了一下指尖上的小花,没打算把原因告诉他,显得自己多小气似的。  不就是几块饼干么。  不就是摸一下么。  呵。  江燃在一旁静静地观察了他半分钟。 第75章 “哦不用,你吃吧,我不吃甜食。”江燃拿了个汉堡,往窦天骁身旁坐下了。  叶晞一手捏着薯条,一手蘸着冰淇淋,还说:“你们相信我,这才是薯条的正确打开方式。”  大家都骂他神经病,只有窦天骁跟着蘸了一口,露出被惊艳的小表情,“真的挺不错。”  紧接着,卢梦涵就看到刚才说不吃甜食的那位凑过去,笑着说:“给我尝一口。”  然后喂完一根又一根,一杯草莓圣代基本上都他吃的。  神情还很享受。  就连舍长都忍不住吐槽:“燃哥你是没长手吗?这么使唤人,早知道我也把我媳妇儿带过来了。”  “得了吧,就算带过来也是你喂她。”舍友说。  “那好歹也是秀恩爱了。”  江燃这拒绝的意思太过明显,卢梦涵的脸色又红转白,最后变得铁青,手里的东西再美味,也没有了胃口。  吃到一半的时候,电视里刚好放着主角在ktv里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于是就有人提议,“哎,不如我们也来玩几局吧,燃哥,你家有玻璃瓶么?”  “要什么玻璃瓶啊,”叶晞直接把一桌的食物往边上推了推,又拿起手边的一根发簪,发簪的装饰部分刚好是一颗小球,轻轻一拨,就在桌上转得飞快,“这样不就行了么。”  簪子停下时,正好指向了窦天骁。  一帮人都抢着提问,问题一个比一个无下限,最后连初夜在不在这种问题都冒了出来,把窦天骁弄得脸都红了。  “闹呢!他还未成年。”江燃说,“只能挑一个问,简单点儿的。”  “啊——那多没劲啊。”  “就是嘛,真心话就是要刺激啊。”  “刺激个鬼,初夜还在,我替他答了,下一个。”江燃说罢直接转动了发簪。  “咦——”众人嘘声一片。  “不算啦!你又不是他,你知道个屁。”李欣楠说。  她的话音刚落,发簪直直地指向江燃自己。  场面顿时沸腾了起来。  “卧槽!!!哈哈哈哈!!!燃哥作死第一人!”  “挑一个最劲爆的!燃哥成年了!”  听到大家提出关于初吻是不是很享受这类的问题时,窦天骁也挺期待答案的,但很快又有人跳出来说,“不行不行,问这个不行,燃哥肯定没对象,没意思。”  “万一呢。”叶晞挑了挑眉。  “不可能,他洁癖成那德行,找得到对象就有鬼了。”舍长说,“江燃你还是选大冒险吧。”  江燃太了解自己那几位舍友的恶趣味,有一回还让人去女生宿舍楼底下大声喊,“宿管阿姨我爱你”,最后保卫室大爷举着扫帚追了一路。  “我就选真心话。”  由于大家都料定他没有对象,答案显而易见,最后问题就变得相当平平无奇,“你有没有暗恋的人?”  “有啊,”江燃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过现在不算暗恋,算明恋了啊,他知道的。”  卢梦涵的手一抖,手里的薯条撒了一地。  一帮人嚷着脖子开始瞎起哄,“哦”字被他们念得跌宕起伏,仿佛蕴含着无限的遐想与激情。  于是一连串的问题冒了出来,“燃哥有对象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情?”“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我已经答完了。”江燃又开始转动发簪。  “舍长舍长,一舍之长,但今天看来你就是智障,消息也太滞后了吧。”  “就是,都赖你,说什么没对象!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舍长脱掉外套往沙发上一甩,坚定了革命任务,“今天我不套出点猛料我就躺这儿不回家了!”  窦天骁后背一凉,心想着这下不好收场了。  接下来几轮都没转到他和江燃,倒是卢梦涵被问到有没有喜欢的对象时瞄了江燃一眼,引起了一波小骚动。  “不会是你两在交往吧……”舍长露出了一副猥琐的小表情,“都看到你们暗送秋波好几回了。”  “你哪只狗眼看到我们暗送秋波了!”江燃的求生欲强烈,嗓门拔得很高,“适可而止好吗,别毁了人家清白。”  窦天骁心说你其实可以不用那么紧张……你男朋友哪有那么小气。  答完问题的卢梦涵轻轻拨动了一下发簪,出乎意料地停在江燃和窦天骁的中间。  “这算什么?”窦天骁把身子往边上偏了偏,“不能是我吧。”  “那就是燃哥!”万众期待的劲爆话题终于登场,“你和你喜欢的那位上过床没有?”  立马又有人跳出来说:“不行不行,不能这么问,太简单了,他肯定会说没有,换一个换一个。”  最后大家商量了一圈,得出一个最具品质,最有内涵的结论:“你和你的对象发展到哪一步了?”  “请燃哥务必老实交代!”大家扯着嗓子说。  这个问题除了这帮瞎起哄的好奇之外,叶晞也挺好奇的,连蘸冰淇淋的动作都停下了。  “进展啊。”江燃舔了舔嘴唇,又不自觉地扭头看了一眼窦天骁,琢磨着该怎么说比较合适,说多了不知道某人会不会介意。  “你说就说,看我干嘛啊!”窦天骁的耳根都有点发烫。  “酝酿这么久,该做的肯定都做得差不多了,不要不好意思,我们肯定不说出去。”边上有人笑着说了一句。  “对对对,在场的都发誓啊,不准说出去!”  江燃耸耸肩,“可我们现在还没有什么深入的进展啊,让我说什么。”  舍长指着他,“你不要避重就轻啊,就说说目前为止尺度最大的行为是什么。”  窦天骁偏过头盯着江燃的侧脸,只见他唇角一勾,不知廉耻地说:“他身上应该还有我留下的标记,这尺度算大吗?”第67章 恋爱的酸臭味到处弥漫  饭局在众人的一片打趣声中热热闹闹地结束,江燃就像是及时撤下热搜的艺人,关于“标记”的详细内容不再透露任何,搞得大家意兴盎然又得不到满足。  临上公交前,舍长还意犹未尽地戳了戳江燃的胳膊,“告诉我是哪家姑娘有幸入你的法眼,我保证不外传。”  通常说这种话的人嘴巴是最大的。  “大男人,少八卦。”江燃推推他,“赶紧回去吧,今天谢谢你们了。”  客厅里,叶晞气咻咻地把弟弟拽到跟前审问:“你两都到那种程度啦?”  “那种”两个字被他念得既跌宕又猥琐,他没好意思直接去问江燃,只好对自己弟弟摆出恨天不成钢的表情。  “你才多大啊,你,你你这像话吗!”还不等窦天骁回话,他又接着开骂,“别以为是男生跟男生就可以胡搞!那个什么,我上网查了,同性那什么,容易引发艾滋病!”  “哎呀你都上网查的些什么玩意儿啊,”窦天骁都没想到玩个破游戏能有这么多事,扯着嗓子极力否认,“我哪有胡搞,我跟他能有什么啊……”  “那他说的标记是怎么回事?他啃你哪儿啦?”叶晞根本就不相信他,“把裤子脱了我检查检查。”  “你有病啊。”窦天骁捂紧自己的腰带,急得蹦到了沙发上,“脱裤子干嘛啊,真没有什么,他唬你们的。”  “那你藏什么藏!”叶晞指着他的裤腰,一副心知肚明的表情,“做贼心虚了吧!哼哼,还想瞒我。”  窦天骁真是百口莫辩,无比羞耻地扯了一下领口,“就这里,没别的地方了。”  叶晞狐疑地盯了他一会,“真的?”  “真的,我发誓。”窦天骁说完,听见门外电梯“叮”了一下,像是见了救星一样拉开门,“不信你问燃哥。”  “问我什么?”江燃挑了挑眉。  “没什么,”叶晞把一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哦对了,江燃你把你笔记本借我一下,我回去熬个夜把剩下的图修一下,家里电脑配置不行,卡疯了。”  “好,你上传完照片先放仓库,别上架,回头我来编辑点文案,另外你把那些东西对应的货号和成本价都列在表里发我邮箱,我算算看利润,搞个包邮和满减的活动。”江燃把笔记本装进电脑包递给他。  “好,没问题,今晚上就传你。”叶晞接过电脑,推门而出,“那我们先走了啊,明天继续研究。”  “哥,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儿,晚点回家。”窦天骁抠着小手指说。  叶晞还算是有眼力见的人,要是换成平常早就扭头走了,但是自从有了那个“标记”之后,就担心这两陷入热恋之后会玩过界。  窦天骁才多大啊……  “你还能有什么事?”叶晞问。  “啊?”窦天骁没想到这人今天居然会反驳,一下子词穷了。  “做试卷。”江燃脑子转得快,“我这儿有好几套历年的黄冈密卷,做完我给他批。”  “嗯嗯,对。”窦天骁点头如捣蒜。  “哦,那我也在这儿修图吧,家里小土老爱瞎叫唤,在这儿清净。”  完美无缺的借口,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窦天骁只能装模作样地写了会试卷,期间叶晞就跟年级主任巡查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俩。  温馨浪漫的氛围都被他给盯没了。  窦天骁低头用手机给江燃发信息。  孜然味的豆豆:都赖你,说什么标记的事情,他老以为我们是准备干点什么,所以才赖着不肯走。  一团火: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  孜然味的豆豆:屁吧,你都酝酿半天才说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浪呢。  一团火:这就叫浪了!?我只是陈述事实啊。  一团火:你要是不喜欢我这样,我以后改。  窦天骁眼角一弯,抿着嘴回复:也不是不喜欢……  江燃笑出了声:那就是喜欢。  “你们在笑什么啊?”叶晞凑过去。  “……”灯泡太亮,实在没辙,窦天骁只好眨动了一下无辜的小狗眼,用口型示意:“我先走了啊。”  江燃趁着某人不注意,拉起窦天骁的手轻啄一口,“走吧,我送送你。”  叶晞闻声抬头,“哟,写完啦。” 第77章 “要不要推你去楼下小花园逛一圈?”窦天骁问。  外公摇摇头,“我回屋睡觉了,你也累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江燃好不容易敷衍走老爸,钻进被窝回信息:刚才我爸进来跟我聊人生了。  二十多分钟后,窦天骁回了消息:啊?聊什么啦?  爱吃豆豆:他知道我谈恋爱了。  白葡萄味的豆豆:[惊恐][惊恐][惊恐][惊恐][惊恐]  这一连串的小表情,足以表达出某人内心的抗拒和恐惧。  爱吃豆豆:他还不知道是你,但是他让我把人领回家吃个饭,你愿意吗?  窦天骁抓了抓后颈肉。  在和江燃谈恋爱之前,他想的都是怎么追江燃,谈恋爱到现在,都处于懵圈状态,完全没考虑过要见家长这个问题。  心里一下没了底。  白葡萄味的豆豆:他们会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流泪]  爱吃豆豆:我不知道啊,但是,这是我们早晚要面对的事情。  白葡萄味的豆豆:如果他们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的话怎么办……  爱吃豆豆:不怕,大不了就跟你私奔。  窦天骁的心尖仿佛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有点想哭。  他燃哥,一个从小到大几乎都没犯过什么错误的三好学生,忽然说出要私奔这种话……还挺不可思议的。  爱吃豆豆:不管将来大人说什么,你都别松手,不然我会害怕。第68章 你往猥琐的方向想一想  窦天骁认识江燃十年了,没听他说过害怕什么。  毕竟万能的他连鬼都不怕。  这还是第一次。  那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我怕失去你。  这也算是目前为止,窦天骁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了。  虽然俗话常说,早晚都得死,早死早超生,但是窦天骁还是把自己安排到了晚死的那一拨里。  总之先谈恋爱,走到哪儿算哪儿,船到桥头自然直。  江燃也觉得见家长的事情不必操之过急,于是两人就约定好等大学毕业再向各自家里人公开。  爱吃豆豆:你知道么,我爸还说没见家长之前不能那个。  窦天骁没反应过来:哪个?  爱吃豆豆:就是那个,你往猥琐的方向想一想。  白葡萄味的豆豆:噗。  爱吃豆豆:对,就是那个。  窦天骁红着脸傻笑:你知道我想的是哪个吗,就对。  爱吃豆豆:肯定是我说的那个啊,咱两心有灵犀,我感应到了。  窦天骁笑得不行:神经病,你是脑袋上长天线了吗?  爱吃豆豆:你想过吗?  白葡萄味的豆豆:没有!绝对没有!  爱吃豆豆:我想过,每天晚上都会想。  窦天骁一想到江燃躲在被子里那什么的画面,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江学霸在他心目中的不要脸程度再次被刷新了。  白葡萄味的豆豆:好吧……其实,我也,想过那么几次……但是就偶尔!难得!  爱吃豆豆:都想我什么啊?  虽然隔着屏幕,但窦天骁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江燃输入这话时嘴角微微翘起的样子。  正经中透着点不正经。  但是好看得要命。  白葡萄味的豆豆:就亲亲抱抱摸摸什么的,不过最多就是到腰部,腰部以下没有!  白葡萄味的豆豆:好羞耻,我们为什么要讨论这种话题,能不能换一个。  爱吃豆豆:哈,我就知道,小骗子!果然一诈就诈出来了!  白葡萄味的豆豆:……拉黑了,再见。  过了一会,窦天骁看到屏幕上出现一条新消息。  爱吃豆豆:下回哥哥让你尝试下腰部以下的。  “轰——”  窦天骁听见自己脑子烧着死机的声音。  于是当晚就做了一个离奇诡异又刺激的梦。  他梦见自己被江燃压了。  头冲下的那种,江燃就这么趴在他背上,一边摸他一边在他耳边吹气。  挺美好的,就是一早起来需要多洗条内裤。  由于来去都有个叶晞这个电灯泡亮着,江燃和窦天骁这对同小区恋硬生生地被拆成了异地恋。  有时候明明面对面坐着想要来一句暧昧的小情话,不远处就会发射出警告的目光,两人只能在q上聊骚。  叶晞晚上回家会拽着弟弟一起回去,坚决不让他在江燃家多呆,省得又被“标记”。  于是一过晚上十点,就能听见窦天骁的房间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你先挂吧……我不挂,你先挂……你怎么还不挂……321一起挂……那就不挂呗,我看着你睡觉……”  “……”  叶晞注册的x宝小店在五月下旬正式营业,网页是江燃找以前高中同学设计的,干净简洁,定的主推商品一共五款,活动力度也挺大,38就包邮,满68可以领取优惠券,还送精美小礼品。  可惜光有活动也没用,店铺等级连个小爱心都没有,新顾客点进来也不会买。  这时候就得来个人出卖色相了。  窦天骁社交障碍,跟陌生人说话拐弯抹角磕磕巴巴半天也说不到重点,叶晞要忙着照顾爷爷没那么多时间,就只能靠江燃一个顶俩了。  “如果有女生加你微信好友怎么办?”窦天骁问。  江燃为表忠诚,指天发誓:“绝对不会加任何小女生微信好友,要加我就说不用刷了。”  “真乖,”窦天骁扭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不过现在我们应该以大局为重,我先赐予你添加异性好友的权限,等到时候刷完单,再跟人说你有对象就行了——我很大方的。”  叶晞看在眼里,真是打从心眼里佩服他这种钻钱眼里的精神。  江燃回学校找同学帮忙收藏购买,一星期时间,后台交易量就刷到了500多笔,叶晞则到处捡人家扔掉的废品箱,再找快递发空包。  数据是一点一点地上去了,可真正的买家还是一个都没有。  这还没开始赚钱就已经花掉了将近两万块,江燃放下计算器,愁得脑仁疼。  从计划开店到现在,他的体重掉了整整十五斤,他感觉自己掉发数量都快赶上隔壁医学院的博士了。  不带这么玩的。  为什么偏偏没人买呢!?  究竟是图片问题还是产品问题还是他们最初对目标客户的定位有问题!?  其实一无所获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当你殚精竭虑,倾尽所有过后发现一无所获。  这种期待与结果之间巨大的落差感让他难以接受。  感觉自己太失败了。  特别是江燃这种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获奖无数的好学生。  他的人生从来就没有像这样颓丧过。  石头扔水里还带水花呢,这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银砸进去,怎么连圈小水波都没有。  他甚至第一次有了放弃的念头,或许自己真的是没有生意头脑呢!?  “如果你不行的话,那我们就更不行了。”窦天骁捧着他的脸颊,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我相信你啊,再试试看,说不定明天就有订单了呢!”  “能量值不够。”江燃看着他说。  窦天骁又在他的两颊各补了一口,“这下加满了吗?”  江燃摇摇头,笑了,“不够,还差得远呢。”  “mua!~”窦天骁在他嘴唇上重重地嘬了一口。  江燃笑出了小酒窝,“能量值到70%了,还差一点点。”  窦天骁闭着眼睛贴过去,探出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随即就被扣着后脑勺一顿猛亲,嘴唇都给啃肿了。  六月份的时候,江燃在网上找了个兼职运营来操作推广,想把其中一款弄成爆款,但运营说短时间内要打造爆款无非就是砸钱,狠命砸钱开钻展,但他们几个小本经营,哪里承受得住一天上千乃至上万的投入。  于是江燃每天熬到凌晨两三点,去研究适合他们这种小型店铺的广告投放。  直通车相对而言还是一个比较划算的选择。  所谓的直通车就是店铺网页的右边栏和底端看到展示位,用户点击一次就收一次钱。  店铺后台开通直通车之后,只要买家能搜索对应的关键字,就能直接在网页上看到他们的商品,定位目标群体的精准度高。  最后江燃总结了几个要点,“图片首先要吸引人,最重要的要展示出它的卖点,还有我们的产品所针对的目标群体大多是在18-28岁之间的女性用户,我们直通车的投放时间应该在中午和晚上,其他时间段大多数人要工作,还有保证商品的sku是正确的,到时候我们看买家的购买量来更换首图。” 第79章 其实小时候的愿望有很多,刚开始希望学校的同学能不要那么讨厌他,后来知道爸妈离婚了以后,又希望老天爷能把原本属于他的小家还给他……  他想和别的小孩儿一样,有爸爸妈妈陪着过生日。  然而到最后才发现这些愿望通通实现不了了。  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和爸爸妈妈一起过生日了。  一辈子的遗憾。  再长大一点之后,他又希望自己可以变得很有钱,有钱了就可以解决很多很多烦恼,只有足够的金钱才能给他安全感。  可是外公中风之后,他又觉得,有些东西,即使再有钱,也买不到了。  现在的他,很想回到小时候。  没有爸妈陪着过生日那又怎样,不是还有舅舅他们吗?  班上没有同学喜欢他,不是还有江燃和哥哥么?  相比现在的这些不可抗力,小时候的烦恼都不算烦恼了。  蜡烛烧了过半,江燃的手指动了动,提醒道:“好了吗?”  窦天骁透过他的指缝,看到了那些微弱的,暖黄色的光亮,“要不就不许愿了吧。”  “为什么?”江燃松开手,凝视着他。  “我忽然想起来,从小到大许的那些愿,好像从来没实现过。”窦天骁握住了江燃修长的手指,“还是活得现实一点比较好,珍惜当下吧,其他的没那么重要。”  江燃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那把蜡烛吹了吧。”  江燃买的是个八寸的牛乳蛋糕,原先是打算晚上拎过来一家人一起吃的,窦天骁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江燃替他切下一块,剩下的拿去放冰箱冷藏,回来时桌上的蛋糕就剩一半了。  “你要尝尝么?”窦天骁戳了一块。  “我刷完牙不吃东西了。”江燃说。  “哦,我也就随便问问,这一块还不够我塞牙缝的呢。”窦天骁说完这话的下一秒,椅子忽然被人转了半圈,他手上的蛋糕都差点儿掉地上去。  江燃左手撑着椅子的扶手,上身微微前倾,将人锁在椅子里,紧接着抬起右手在他下巴上轻轻一顶。  湿热的唇瓣贴了上去。  猝不及防的一个吻,当江燃的舌尖顶进来触碰挑逗的时候,窦天骁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嘴里肯定还有奶油还没咽下去…洁癖舔到不得嫌弃死…”  他向后退了一点,结果江燃按着他的后脑勺不让他躲。  窦天骁心说那成吧,就让你尝尝看蛋糕是什么口味的。  于是提了口气,身体慢慢向前凑近。  江燃亲着亲着就忽然笑了起来。  这个吻并不算太激烈,但结束时感觉自己一嘴都是奶油味。  “笑屁。”窦天骁把手上的蛋糕推进嘴里,灯光下,他的耳根微微泛红。  “我有个礼物送你。”江燃轻声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方盒子摆在他书桌上。  是部新手机,看包装上面的图片就知道是触屏的那种。  窦天骁的手机是从二手手机店淘来的,用了几年按键都不再灵敏,电板也不耐用,一直嚷嚷着等钱攒够了就要换部新手机,能打游戏的那种,可江燃知道,就算他真有了那好几千的存款,也不舍得买好的。  “我的妈呀……”窦天骁都没敢拆开这么贵重的礼物,“你干嘛送我手机啊?”  “你需要什么,我就会送你什么。”江燃说,“我希望有一天你身上穿的用的,都是我送的。”  “可是这好贵重啊。”窦天骁有些纠结,这礼物他可还不起。  江燃就好像能洞悉他的心思一般,率先开口,“反正已经过时间了,商场不退不换,你要不收就拿去二手市场贱卖了吧。”  窦天骁盯着手机盒有些不知所措。  “买都买了。”江燃替他把旧的手机卡放到新手机里,“试试看吧,能不能打电话。”  窦天骁试着拨通了江燃的手机。  “哟,我手机号都能背出来啦?”江燃接通电话,后退到了墙角处,一边看他,一边装作打电话的样子,“打我电话干嘛?想我了啊?”  窦天骁咧嘴笑着,忽然转过身,遮着嘴巴小声骂道:“臭不要脸。”  “那你喜不喜欢臭不要脸?”江燃问。  窦天骁抠着桌上的一个笔帽,羞赧道:“喜欢。”  只要是你,怎样都喜欢。  窦天骁挂完电话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把旧手机的照片传过去设壁纸。  江燃一手拿着新手机,一手同他十指紧扣。  “咔嚓”一声。  焦点定位在了窦天骁高高凸起的腕骨上,两人的手臂修长,肤色相近,两根同款细绳尤为抢镜,看起来的确很搭。  “像素好高啊。”这比他原先那翻盖手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就连手上的小绒毛都拍出来了。  窦天骁虽然对手机的型号不是很了解,但这牌子的东西都贵,少说也得四五千起跑。  “你以后别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还不起的。”  “啊,我送你东西就是为你让你还我的啊?那我还送个屁。”江燃揉了揉他的脑袋,“我说了,你需要什么,我就会送你什么,现在是,将来也是,只要你开心就好。”  “超开心。”窦天骁一头扎在他肚子上蹭了蹭,轻声呢喃,“哎哟我的男朋友为什么这么好。”  “因为是家人。”江燃弯下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他说话时,眼睛里闪动着一点亮光,“不求回报,并且一直都在,你可以依赖我,我是你哥,是你男朋友,是想要陪你走完这一生的那个人。”  窦天骁抬眸仰视着他,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家人”这个词汇的意义对于一个离异家庭的孩子来说,很不一样。  窦天骁从小就被一种遗弃的感觉所包裹,所以即便是住在外公家里,也会担心自己随时被亲人抛弃,因为那毕竟是别人的家。  虽说现在长大了,这种感觉没有小时候那么强烈,但保不齐哪一天叶晞结婚了,他就得搬出去住了,人家新婚燕尔,其乐融融,他一个表弟一直住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就算叶晞他们让他住着,他也没那个脸。  江燃的一句话,让他感觉身后不再是空空的一片,就算倒下去了,还有一个宽大的怀抱。  依赖啊。  大概是字典里最宠溺的词汇了。  “哦,我还有个东西要给你。”江燃从兜里掏出一个小东西。  那东西乍一眼看上去就个红木做的摆件,造型很别致,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个立方体状的小摆件每一面都是不同的图案和机关。  似乎只有将全部的机关都解开了,才能打开顶端的那道“小门”。  “你做的啊?”窦天骁端在手上打量。  “嗯。”江燃点点头。  窦天骁有些吃惊,且不说这么复杂的锁要耗费多少脑细胞才能想出来,光打磨这些小配件就得花费不少心思,“你什么时候开始倒腾的啊?好精致啊。”  “里面有个东西,看你能不能取出来了。”江燃笑着说。  “什么啊?”窦天骁把它放在耳边晃了晃,但是听不见任何声音,“是纸条么?”  “告诉你了多没劲啊,”江燃坐在床沿上,“你可以慢慢解,反正里面的东西不会过期。”  窦天骁的好奇心本来就重,被他这么一说就更想耐不住了,软硬兼施地央求他帮着解开。  江燃在得到了一个甜蜜的深吻之后,心一软,给他示范了其中一道锁的解法,“好了啊,剩下的你自己解,都帮你解开了就没意思了,我本来还想着你n年以后才能看到的。”  “我有那么蠢么!”窦天骁梗着脖子。  江燃抿唇笑笑,没接话茬,“写作业吧,我不打扰你。”  “哦,”窦天骁把小东西先放到一边,“我还有两道大题写完就好。”  “好,我等你。”江燃说。  窦天骁头也不回地说,“没事儿你先回去呗。”  “啊?”江燃愣住了,合着他大半夜的,背着爸妈偷偷溜出来,又得溜回去?不光一点没有挽留的意思还直接赶他走?刚才那些话都白说了啊!  “嗯?”窦天骁看着他,“还有事儿?”  江燃运了口气,心说好歹是人家生日,不能跟这小东西一般见识,“好吧,我走了。”  窦天骁转身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我逗你的呢。”  江燃眉眼一弯,倚在了他的书桌边,“有不会的题目吗?”  “暂时还没有,要不你帮我把这两张卷子看了吧。”窦天骁说。  “好。”江燃接过卷子,坐到小沙发上批阅。  窦天骁订正完卷子抬手伸了个懒腰,看到时间也不早了,就准备上床睡觉。  “外边在下暴雨了,怎么办?”江燃起身说。  “啊!?不会吧!?”窦天骁立马趴到窗台,外头别说暴雨,就连细雨都没有,漫天繁星数都数不清。  江燃也不是傻子,这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原因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果然下大雨了啊……”窦天骁附和了一声,“我家有雨伞,借你一把?”  江燃扭头看着他。  窦天骁忍笑忍得肚子疼,“你想住下就直说啊,干嘛拐弯抹角的,我又不是不让你睡。”  “含蓄一点好。”江燃也笑得不行。  “你洗澡了吗?”窦天骁问。  “洗过了。”江燃答得很快,并且掀开了被子。  “洗过就好,我家没多余的内裤给你换。”窦天骁说。  叶晞去客厅倒了杯水喝,经过窦天骁房间的时候听见像是有人聊天的声音,转动门把的时候发现竟然反锁了。  这可就稀奇了。  窦天骁这孩子在家从来没有锁门的习惯。 第81章 窦天骁抬眸看他,但是因为距离太近,几乎看不太清江燃的表情,只感觉对方的瞳孔里盈着几分光亮。  “你硬了啊。”江燃说。  “你不也是。”窦天骁的声音很低。  “我帮你吧。”江燃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身后的手在一寸寸收紧,窦天骁的新手机不知不觉就被抽走放在床头柜上。  对白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两人交错缠绕的呼吸声。  虽然从交往到现在,他们已经接过许多次吻,但这次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窦天骁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微微曲起一条腿,想要阻隔点什么,但两人的呼吸烫得几乎快要烧起来了,这种心虚的掩饰根本就阻挡不了任何。  江燃的舌尖在他的小虎牙上舔了舔,缓缓地松开了禁锢着他手腕的左手,向下摸索,从侧腰滑到胯骨,顺着内裤的边沿探了进去……  窦天骁的脑子轰然炸开,顿时一阵慌乱,握着江燃手臂的那几根手指几乎快要嵌进他的肌肉里,指甲攥得发了白。  “嘶……”江燃倒抽了口凉气。  他的舌尖再次被啃了一口,而且比刚才那下更厉害,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他手上的动作被迫暂停了。  窦天骁的耳廓和脸颊都变得通红,睁开眼睛看他,还没来得及张口说声抱歉,江燃的唇齿更具侵略性地攻占了过来。  “送你的第三个生日礼物。”江燃贴在他的耳边说道。  因为考虑到房间的隔音效果可能不是那么的好,江燃的动作幅度不算太大,房间的小床还恰到好处地发出几声微弱的轻响。  ……  最后窦天骁咬着下唇,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压抑过后的闷哼。  江燃迅速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巾,期间还不忘低头亲吻小男朋友的眉心。  炙热又温柔。  窦天骁闭着眼睛喘息,一直到大腿和小腹都被擦得干干净净才朦朦胧胧地睁眼,看到江燃的眼圈不知怎么的,微微泛着红。  他不知道自己的那声闷哼带给了江燃多大的心理刺激,只感觉贴着大腿的热度只增未减。  两人就这么凝视了几秒,窦天骁的右手被江燃握着,一点点滑向小腹之下……  窦天骁的肌肉绷得很紧,脑子里乱成一团,就像第一次和江燃深吻一样,直到结束都是懵的。  江燃又抽了两张纸巾发现床头的纸巾见底了。  “怎么办?”窦天骁还骑在他身上,腿都跪麻了,他燃哥简直是超凡持久。  “还能怎么办,舔掉啊。”江燃说。  窦天骁抿了抿唇,正准备依言照做,被江燃一掌拦住了,“你还真舔啊,脑子呢?”  窦天骁其实挺想说在小黄书里这种操作挺正常的,还有直接上嘴的呢,但他终究还是没好意思。  江燃这个洁癖,怎么可能。  两人一前一后,鬼鬼祟祟溜进浴室去洗澡。  江燃的背上被窦天骁抓出了好几道红痕,很长的口子,要再深点就连血珠子都要冒出来了,热水冲上去的时候疼得他龇了龇牙。  “不好意思啊。”窦天骁都不知道自己随便抓那两下就把人给抓伤了。  江燃对着镜子照了照,后背一片惨不忍睹,跟被猫爪子挠花了一样。  窦天骁也好不到哪里去,胸口,脖颈,小腹……  吻痕遍布。  但是看着这一道道痕迹,心底又蔓延出一种强烈的,难以言喻的快感。  他知道那是自己强烈的占有欲在作祟。  这些痕迹仿佛是在宣告:这个人是他的。  两人在花洒下耳鬓厮磨,差点儿因为擦枪走火又来一次,因为浴室和叶晞房间仅一墙之隔,窦天骁十分严肃地制止住了江燃的这种不要脸行为。  “其实我刚才在想啊……”江燃反手带上房门,边走边说。  “嗯?”窦天骁的双腿一僵,一想到刚才的事情,脑子就又险些短路。  “你说你还不起的事情。”江燃从背后将他一把抱住,亲了亲耳垂。  “什么还不起?”窦天骁感觉自己的大脑完全是空的。  “贵重礼物还不起啊……”江燃笑着说,“你可以把你自己献给我,让我压……”  窦天骁抓着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嘶——”江燃拎着他耳朵,“你下嘴怎么没轻没重的。”  窦天骁差不多能猜到他要说些什么。  其实他们学校里也经常有各种传言,某某班的某某同学和某某同学趁着双休日出去约会开房了。  男女朋友,情到浓处,你情我愿……也没觉得有多震惊。  但从江燃嘴里说出“压”这个字眼的时候,就感觉很羞耻。  这么一本正经的学霸怎么会说出这么色.情的内容!  说好的没见父母之间不能那什么呢!?  窦天骁运了口气,别别扭扭地往被窝里钻,他都被江燃给说硬了。  “害羞啊?”江燃一手搂过他的脖子,往自己怀里一圈。  “你很想要吗?”窦天骁抠了抠他胸口的一颗小痣。  这个问题可把江燃给难倒了。  如果说不着急的话,那是不是显得小男友诱惑力不够,如果说自己急不可待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扒光了再上一次,是不是又太吓人?  窦天骁的表情看起来不太情愿的样子。  “你想要了,我们再尝试。”江燃说。  窦天骁抬眸看他,迎上来的是江燃温热的唇瓣。  “睡觉吧。”江燃揉了揉他的后脑勺,顺手把灯给关了,“晚安,我的小土狗。”  “啊——”窦天骁在被窝里激动地抖了抖脚,又往他脖颈处蹭蹭,“晚安,我的饲养员。”第71章 夜半三更,月黑风高  对于忙碌的人来说,时间通常是没有概念的,他们一眨眼就过了饭点,再一眨眼,天就黑了。  窦天骁还没怎么咂摸出假期的味道来呢,就已经到了八月中旬。  这个夏天他们家甚至连冰棍都没来得及批。  这天一早,窦天骁吃过早饭准备去医院看看舅舅,临出门前看见叶晞从外公的房间里出来,手上拎着条长裤。  窦天骁愣了一下,他记得早上洗衣服的时候明明已经把外公昨天换下来的衣服都洗过了,顺嘴一问:“这前天没洗吗?”  叶晞把外公的房门关上,拉着窦天骁走到一边才小声说:“他刚刚尿裤子了。”  “啊!?”窦天骁瞪大了眼睛,第一瞬间还以为他是开玩笑呢,但低头的确看到裤子上有一片湿湿的痕迹,“怎么回事啊?”  “我不知道啊,我本来是进去给他倒杯水,聊着聊着天,忽然就这样了……”叶晞小声说。  窦天骁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大概能想象得出外公当时该有多窘迫。  外公从发病到现在一直坚持配合治疗,还经常说自己的腿脚没有刚出院那会那么疼了,大家都以为他的病情在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可忽然开始尿失禁,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征兆。  “他在床上尿的吗?”窦天骁问。  “嗯,你帮我去把外公抱轮椅上吧,我把床单被套换一下。”  几个月前的那一跤,终究还是剥夺了外公重新站立的权利,西药,中药,推拿,各种康复治疗都能没让他从轮椅上重新站起来。  右腿变得越来越肿,越来越麻木,站久了就开始疼。  他说话时就像含着几块冰块似的,口齿不清,半边身子没有任何反应,有时候说着话,还会流口水。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而且最近发现自己的思维不再活跃,记性变得很差,有时候前一秒想做的事情,后一秒就忘记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儿媳妇和两个小孙子为了他的事情奔波劳累,眼睁睁地看着大把大把的钞票往外扔,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鸟语花香,却仍然觉得自己活在冰窖里。  一个人的时候,他总在想,要是当时一跤摔死了,那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可是孩子们的关怀又让他无比留恋这个世界,每当有了死亡的念头,心里总是会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你走了,就再也看不见他们了。  “爷爷,发什么呆呢?”窦天骁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西瓜要吃吗,我去切两块。”  “不吃了吧,我挺饱的,推我去医院看看文涛吧。”外公说。  舅舅现在在进行第三次化疗,癌细胞没有继续扩散,但是他的抵抗力变得很弱,最严重的一次高烧持续了一周多时间,把舅妈都给急坏了,整天整夜睡不着觉,生怕他烧坏脑子。  这两天烧是退了,但元气大不如从前,身子虚得根本没办法下床。  窦天骁被叶晞叫回去帮忙发货,舅妈又要干活,病房里只剩下了病恹恹的父子两,显得空空荡荡,没什么生气。  “文涛,我这几天仔细想了想,决定把乡下的那套房子留给骁骁。”老爷子现在口齿不清,语速放得很慢。  舅舅的心头一惊,“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了?”  老爷子费力地把轮椅转到床头,提了口气,“我最近的记性变得很差,我不知道我这脑子还能记住多少事情,我怕哪天我忽然走了,很多事情来不及交代。”  医院的病房孤寂冷清,似乎更容易让人变得伤感,舅舅一听这话,眼眶立刻就红了,“爸,你在瞎说些什么呢。”  “不是的,你听我说。”老爷子一着急,话都说不利索,缓了好一会才慢慢悠悠地开口,“市里那套房子写了你们小夫妻名字,到时候肯定传给小晞,但是骁骁这孩子从小命苦啊,没过上什么好日子,性格又倔得很,将来小晞一成家,他肯定不乐意跟着住在家里,觉得自己是外人了,我很担心他。”  叶文涛也不是没想过分家的这些问题,只是之前一家人健健康康的,顺其自然就行,而现在看来,命运特别爱捉弄人,有些事情若是不提前准备,可能真的会来不及。  老爷子拿出兜里的小方巾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又含含糊糊地开口:“我听说乡下那片房子全部都要拆掉建什么高铁,政府已经在规划了,到时候要么换套面积差不多的房子,要么换钱。这些到时候你帮衬着看,怎么选好。就算我们家轮不到拆迁,也可以租给打工的,一个月怎么说也得有个一千多的租金吧,最基本的吃喝是有了,这样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放心地什么,叶文涛心知肚明。  看着父亲满头白发,一天比一天苍老,自己却不能站起来帮忙做点什么,他的鼻尖酸涩,眼泪直往下淌。  他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我知道,骁骁就是我的小儿子,房子的事情我肯定会安排好的。”  “好,好……那就好。”老爷子终于欣慰地点点头,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第83章 可惜窦天骁的反应还是不够迅速,就在他迟疑的那两秒里,王迎松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小子在演戏。  “你不会不知道吧?”王迎松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没跟你提过?”  窦天骁摇摇头,“不知道啊,他也不是什么事儿都跟我说的。”  王迎松的视线停在了窦天骁的脸上,顿了好几秒没说话。  他的眼神凌厉,带着点意味深长的信息,就好像是在说,“你现在坦白从宽我还可以饶你不死”,时常能把罪犯盯得后脊发凉。  窦天骁头一次被人盯得浑身发毛,就差跪在地上磕几个响头大喊:“叔叔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王迎松扬眉一笑,恢复了平常轻松的语调,“其实他这个年纪谈恋爱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要不影响学习,我们做家长的顶多就是关心关心,不会去刻意介入,只不过,他前天半夜里偷摸溜起来……”  前天半夜!  窦天骁的心脏一紧,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各种羞耻的画面。  王迎松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啧”了一声,摇摇头,“算了没什么,反正你也不知道。”  “……”说话说一半,听的人就犹如百爪挠心,“那您看到他溜去哪儿了吗?”  王迎松喝了口绿豆汤,留给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还没说溜出去呢。  王迎松的回答是不知道,窦天骁这头驴也没反应过来,刚一进江燃卧室就鬼鬼祟祟地反锁上门,小声嘀咕,“你爸好像知道你偷溜进我家了!”  “啊?”江燃也震惊了,“哪次?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啊!”窦天骁摊摊手,模仿了江爸爸不苟言笑的表情,“他就这么盯着我,盯得我浑身发毛,还说看到你偷偷溜出去了。”  “他原话怎么说的?”江燃问。  “原话啊……”窦天骁摸着下巴仔细回忆了一会,一脸幽怨,“我忘记了,当时我太紧张了,反正他就问我知不知道你处对象了,还说看到你半夜溜出去……你说他会不会是跟踪了你,然后已经知道咱两在谈恋爱了,故意提醒我啊?”  江燃一皱眉,仔细一想,觉得不太可能,“他如果知道了肯定早跳脚了,不可能还这么淡定地问话,估计就是想套你的话,你怎么和他说的?”  窦天骁自认为自己的回答无懈可击,“我当然说我不知道了啊!他就没再问我什么了。”  王迎松这次问话的目的无非就是借窦天骁的口提醒儿子,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不要做。  从那天开始,他会在临睡前给家里大门门锁上卡上两根头发丝,早上起来如果头发丝儿还在,那就说明儿子没偷偷溜出去。  很显然的,他的目的达到了。  头发丝儿没掉过,儿子在家对着手机发消息的频率增加了,有时候吃饭前甚至还会拍张照片发给人家。  江晴有一次瞥到了他的手机屏幕,对话框里显示的备注是“家养小土狗”,聊天记录里有一句:我喂你吃啊。  谈恋爱谈得如此明目张胆。  倒是把人领回家啊!  每次都是窦天骁这孩子屁颠屁颠地过来喊:“江老师我又来蹭饭啦。”  进入秋季之后,小区的枫叶一点点变红了。  叶晞的网店里又陆陆续续添了不少新款,除了小饰品外还增加了围巾帽子袜子等等小玩意儿。  不管从产品质量包装,发货速度还是服务态度上都尽量做到极致,赠品的种类也多种多样,网店的生意逐渐有了起色,最多一天营业额高达两千多块,那是他曾经做梦都不敢梦的事情。  订单量增加之后,产品的打包发货速度就跟不上了。  叶晞只得再将课间时间也挤出来。  他每天一早把隔天晚上的订单截图推送到手机上,课间时间就趴在桌上手写面单,甚至还要尽可能抽时间折小礼盒。  晚上到家替外公热好饭菜,自己捧着碗泡面一边滋溜一边接单一边打包。  有时候实在忙不过来,一碗泡面能吃一个多钟头,到最后都烂的不能吃了。  窦天骁进入高三之后学业繁重,每天的作业基本上都是以捆为单位,书包重得跟装了铅球似的。  他写作业的速度不快,写完基本上都过十一点了,压根帮不上什么忙。  外公年纪大了,不懂什么网络销售,叶晞向他解释了半天网购的流程他也没弄明白大家究竟是怎么买的东西。  在家怎么就能开店呢?  很神奇。  但看到孙子每天晚上恨不得忙到凌晨两三点就很想帮忙分担点什么。奈何他老眼昏花,手脚不便,好几次包装完以后又看见叶晞偷偷拆了重新放到了另外的盒子里。  意识到自己是帮倒忙了。  自从那次中风之后,老爷子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  特别是天凉之后,经常头疼脑热, 有天晚上,他觉得口渴,又不想麻烦孩子,就自己推着轮椅上客厅倒水。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轮椅上撑起来的那一刹那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他预感不对,想要扶着轮椅坐回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叮咣倒地。  轮椅被他的身子带翻,压在胯骨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听见窦天骁焦灼的哭喊,待他逐渐恢复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被俩孩子架到了卫生间的马桶上。  下半身有些异样。  他如遭雷劈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裤子被脱到一半,湿淋淋地挂在小腿上,大腿,裤子和鞋袜上都沾满了臭烘烘的排泄物,叶晞正低头帮他脱鞋子。  在一阵难以言喻的羞耻过后,他闭上了眼睛,重新睁开时,他的眼神变得空洞又茫然。  自己……又失禁了,并且比以前还要严重。  两孩子显然是急坏了,脸上还挂着泪痕,嘴里不停地喊着“爷爷”,握着他的掌心都是冷汗,黏糊糊的。  “爷爷您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啊?是不是肚子疼啊?”窦天骁被吓得声音都在发抖。  他原本在卧室写作业,忽然听见外头什么东西跌倒的声音,连忙冲到客厅,一看外公已经摔倒在地。  叶晞赶出来扶起外公时,发现他裤子上湿漉漉的一滩。  两人十分艰难地将他拖到卫生间里,一个喂救心丸一个拿手机打急救电话。  叶晞知道爷爷体体面面了一辈子,肯定不乐意这幅样子被架到救护车上,街坊领居的都能看见,挂了电话没忘记给他换条干净的裤子。  “我,我没事。”老爷子清醒过来以后又觉得头不晕了,只是身上没什么力气,“你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啊,叫了,您这怎么回事儿啊?是不是吃坏肚子了?肚子疼吗?”叶晞怕他着凉,赶紧利落地套上了干净的裤子和鞋袜。  “肚子不疼,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就一阵头晕。”外公摆了摆手,“叫救护车别来了吧,我没事了,我不晕了。”  “不行,还是得上医院检查检查。”窦天骁的语气很强硬。  老爷子被叶晞扶着走出了卫生间,家里洁白无瑕的地砖上残留着淡黄色的痕迹。  窦天骁手忙脚乱地把脏裤子放进水里浸泡,光拖地都拖了不下三回。  老爷子被抬到救护车上的时候脑子还是空的,只有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我活着,就是让孩子们遭罪啊……  医院的急诊ct检查出来没有大问题,医生怀疑是脑中风后遗症,建议接下去服用药物去改善大小便失禁的问题。  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外公在医院住了一个晚上就出院了。  出院后,兄弟两对他的关注度比之前更高了,每日三餐尽可能地换着花样,天气好的时候,还会推着他下楼去小公园转转。  很奇怪的是,窦天骁看着外公笑眯眯地说话,心里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关照叶晞多看着点外公,于是叶晞就把电脑桌都搬到了客厅,以便看清外公房间里的动静,并且还把各种药瓶藏在了冰箱上面,安眠药每天只给一片。  可惜,人总会有疏漏的时候,这天下午叶晞忙着处理一个售后问题,给客户反反复复地打电话想要让他改个好评,对方好不容易答应改评价,他顺手就把外公的药盒放在餐桌上,去电脑前教她怎样操作。  老爷子悄无声息地抱起了小药盒回到房间,那里面有他平常吃的降压药,晕车药,退烧药,血栓通,安眠药……  走向死亡的道路是孤寂的,没有谁真正能够陪着谁。  任何一个人都会惧怕死亡。  他也不例外。  身体的病痛一直折磨着他摧枯拉朽的意志力,将他对死亡的恐惧降到了最低,他甚至有些期盼着死期到来的那一天。  他想要一个解脱。  而孩子们又是他活下去的唯一一个念想。  可也正是因为这份沉甸甸的爱,压断了他对这人世间最后的一缕残念。  临走前,他拿起纸笔,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封简短的遗书。  给我的家人: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要走了。  不是你们没照顾好我,只是我想你们的奶奶了,特别想,她前两天托梦给我,说她等我很久了,问我怎么还不去见她,我就答应她了。  我希望我的葬礼一切从简,别摆什么宴席,没那个必要,火化之后请把我跟你们奶奶合葬在一起。你们要好好的,特别是骁骁,吃穿都要注意,天凉了,容易感冒。小晞也不要一直对着电脑,对眼睛不好。  小琴,谢谢你这么不离不弃地照顾文涛,有你在,我很放心,还有晓月,有空多回来看看孩子。  我走了之后,你们大家谁都别难过。  我这辈子过得很开心。  走之前,他想的还是如何把对孩子们的伤害和负罪感降到最低。  老爷子把遗书压在枕头底下,接着笑眯眯地和孙子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困了要睡一觉。  其实他很想等到哪天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饭再走的,但是他又怕自己在那样的氛围之下,舍不得一走了之。  叶晞说了声好,怕自己打电话敲键盘的声音打扰到他,还给带上了房门。  二十分钟后,他锁上家门,去批发市场进货了。  三点多的时候,窦天骁从补习班回来,书包都还没来得及扔就扯着嗓子喊:“爷爷,晚上我们吃猪蹄吧,我买了两只肘子,你说红烧好还是清炖好啊?”  房间里的人没有应声,他还以为外公睡着了。  当他看到床头柜上那数不清的空药盒和口吐白沫的外公时,心态用天崩地裂来形容也不为过。  有那么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吓出窍了。 第85章 窦天骁好奇地望过去,上面密密麻麻地画满了鬼画符,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是英文还是数字。  “英语理解的选择题规律,三短一长选最长,三长一短选最短,两长两短就选b,实在不行就选c。当然了,还是得以抄为主,以蒙为辅,到时候谁跟我一个考场的,记得多关照关照兄弟啊……”  班上迎来了难得的欢笑声。  窦天骁跟着傻乐完没几分钟,下课铃声就响了。  最近叶晞开店挣了不少钱,家里买了辆新电动车,舅舅每天接送他上下学,比坐公交快多了。  舅妈在家已经煮好了香喷喷的晚餐,窦天骁刚摘下书包就被催着洗手吃饭写作业。  家里的书桌上堆着好几摞试卷,有些是学校发的,有些是江燃买的,估计这五天里是写不完了。  为了不影响他学习,江燃说等考完结束才可以恢复约会行程,他已经快有一个月没见到男朋友了,唯一的精神粮食就是每天临睡前的十分钟视频通话。  还得写完作业才可以。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收到了江燃发来的信息。  爱吃豆豆:给你买的卷子都写完了吗?  今天是草莓味的豆豆:嗯,写完了。  爱吃豆豆:都写完了?拍照给我看看。  今天是草莓味的豆豆:【流泪】【流泪】我错了,还有两张没写,可是真的来不及写了啊,我好困啊,想睡觉。  爱吃豆豆:实在写不完就算了,抽空把之前我帮你整理的错题库找出来重新做一遍,巩固巩固,再坚持几天,考完我带你去海边旅游。加油!(??????)??  今天是草莓味的豆豆:【可怜】【可怜】好!那今天可以破例要一个亲亲吗?我都快忘记你嘴唇长什么样了。  爱吃豆豆:不行,快睡觉吧,晚安。  窦天骁试图撒娇卖萌:【可怜】这么绝情?就一分钟也不行?  爱吃豆豆:我没穿衣服,我怕你看了把持不住。  今天是草莓味的豆豆:【喷鼻血.gif】我看看!  爱吃豆豆:哈哈哈,考完了随便看,不仅能看还能摸,不仅能摸还能咬。= ̄w ̄=  这两人交往一年多,情侣之间该亲该玩该摸的项目都完成得差不多了,窦天骁当初那股害羞劲都被这个看似正直纯良实际浪得没边的不要脸给磨没了。  视频sex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不行?  最后他大言不惭地回了一句:洗洗干净等着被我压吧。  江燃也不含蓄:你喜欢什么味的套套?  今天是草莓味的豆豆:来一打!各种口味!等我考完操得你下不来床!  爱吃豆豆:啊,我好怕怕噢。  江燃和他说完晚安就把空调制冷打开了,然后扯了下内裤。  热得不行。  他今天晚上参加了同学的生日会,饭局上被灌了点酒,刚才和窦天骁发消息的时候其实脑子有点飘,有些话他自己说完都觉得不太合适,但没想到那兔崽子居然就这么没羞没臊地接上了。  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有些早就想说的话,早就想干的事一直憋在心里没爆发出来,今天晚上这几句把他撩得都有反应了。  半天没下去……  他闭着眼睛,感觉有点累,又有点困,但是一想到窦天骁被他压在身下哼哼唧唧喊哥哥的画面就立刻热血沸腾,原地复活。  他都能脑补出窦天骁带着哭腔求饶的声音。  啊——  真是要命了。  高考的前一晚,江燃定上了久违的早起闹钟,准备亲自送男朋友去战场。  早上舅妈开门的时候挺吃惊,“哟,燃燃来了啊,今天没课吗?”  “嗯,上午没课。”  其实周三的课表排得满满的,但是男朋友高考比较重要,江燃冲窦天骁挤挤眼睛,“吃完了吗,吃完了我送你去学校。”  舅妈转头催促窦天骁把鸡蛋和油条吃了。  窦天骁刚吃完舅舅煮的一碗大排面,打了个饱嗝说:“我吃不下啦。”  “不行,鸡蛋要吃的,一会你考着考着肚子饿了怎么办,影响发挥。”舅妈替他把蛋壳剥了。  “吃撑了才影响我发挥好吗。”窦天骁实在塞不进去了,趁着舅舅舅妈不注意,把鸡蛋往江燃嘴里一塞,“我去学校了啊!”  “你再检查检查书包,看看有没有东西忘记拿,准考证都带了吗?铅笔水笔记得多带几支。”舅舅从房间里探出一个脑袋。  “哎,放心啦,我昨晚上都准备好了。”窦天骁拍了拍书包最外侧的小格子。  “走吧。”江燃勾着他的肩膀往外走。  窦天骁按了按电梯,窃笑一声,“你怎么忽然来了呀,不是说考完试才那什么吗。”  “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我觉得我是来跟你那什么的吗!”江燃忍不住笑了,“我就是单纯地想送你去考场,给你点爱的鼓励。”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窦天骁嘿嘿一笑,一只手插在江燃的衣兜里,“你不说考完试才跟我见面么。”  “想你想的不行了呗。”江燃凑过去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这个答案满意了吗?”  窦天骁点头如捣蒜,笑出了两颗小虎牙,“满意满意满意,简直太满意了,你能过来我超开心。”  江燃本来还担心自己在q上跟他说了那么多骚话,见了面多少会有点不自在,但是一瞧见他这副没出息样,就觉得小男朋友可爱到爆炸。  “我要沾点儿学霸的好运气。”窦天骁在衣兜里勾了勾江燃的手指。  江学霸跟他十指紧扣。  江燃的电动车就停在路口,窦天骁捏了捏他的手问:“你开我开啊?”  “你开吧,你不是挺能飙车么。”江燃把钥匙递给他。  “我什么时候飙车啦?”窦天骁发动了电动车。  江燃跨坐在他身后,还故意往前顶了顶,“你不说要那什么我下不了床么,这么快就忘记了啊?”  窦天骁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江燃能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而且还在大马路上呢!  “你能不能要点脸。”窦天骁把书包扔给他抱着,“还有,说好了来送我考试的,结果还要考生自己骑车,你这像话吗?”  江燃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在他脖子里蹭了蹭,“不像话,我就是想你了,让我抱一会吧。”  窦天骁和江燃呆久了,也学会了心口不一,嘴上骂骂咧咧,心里美滋滋的。  过了一会,他红着脸说:“哥,你顶到我了。”  “噢,不好意思。”江燃笑着把屁股往后挪了点,但与此同时又将手伸进了窦天骁的衣服里。  根本就是毫无诚意的道歉。  窦天骁开电动车喜欢绕小路,可以少过三个红绿灯,节省时间,在经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江燃忽然拍着他的后背说停车。  “干嘛啊?”窦天骁单脚点地,心说不会是要在这野地方来一发吧,校门口就在他们前方两百米处。  从这条巷子穿出去就是各种小店,远远的还能听见早餐店老板娘在喊“谁的五个包子”。  “亲一个吧,一会上校门口就亲不着了。”江燃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窦天骁的小虎牙又冒出了一点小尖尖,趁着周围没人,转身和他接了个吻。  因为时间和地理位置的关系,窦天骁送出去的这个吻相当短暂,甚至可以说是敷衍了。  江燃很不满意。  还没尝出点什么味道来呢就没了。  他忍不住再次贴了过去,最后还在人脖子里留下了一颗鲜红的小草莓。  明明是自己看到小男朋友把持不住,还非得煞有介事地找个理由,“你听说过江湖上的一个传说吗,高考那天如果被爱人亲吻的话,会有好运的,我已经把我所有的好运气都传给你了。”  “我看你是把我的元气都给吸走了。”窦天骁对着电动车上面的小镜子扒拉下t恤,锁骨边上的草莓印比他的指甲盖还大。  “藏好了藏好了。”江燃笑着拉起他的衣领,“别被人看到了,它的能量能维持到你考试结束,在这期间你的记忆力,运算能力都会大幅度提高。”  窦天骁被他逗乐了,“讲的跟真的一样,那我要是没考好怎么办啊?”  “没考好也是我男朋友。”江燃揉了揉他脑袋,“最后再检查一下准考证什么的带了没有。”  “放心吧,肯定带了……”窦天骁拉开拉链,向里一摸,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里头空空如也!  “妈呀我准考证呢!”窦天骁连忙把书包放在腿上,各个夹层都检查了个遍,“完了完了完了,我可能是落在桌上没拿了,哎,我这脑子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我放进去了啊。”  “可能是你梦游放进去的吧,”江燃看着他,“不着急,反正离考试时间还早呢,你叫声好听的我回去帮你拿。”  “哥!拜托拜托,帮我回家取一下吧!应该是在我书桌上,你找不到再打我电话。”窦天骁双手合十晃了晃。  江燃上身微微前倾,贴在他耳边小声说:“叫声老公我就帮你拿。”  现在这么急迫的情况,别说是老公,就算是祖宗也得喊啊。  窦天骁抱着书包,往江燃耳边贴过去,声音细弱蚊蝇,“老公,麻烦你帮我回去拿一下准考证好吗?”  小男友被逗得耳根通红,江燃嘴角的小酒窝都变深了,“好的,非常乐意效劳。”  窦天骁从电瓶车上跳下来,准备说声路上当心不要着急,就看见江燃从衣兜里摸出一张准考证。  “你老公我厉不厉害!给你变出来了!”  窦天骁一把夺过自己的准考证,然后赏了他一拳头。  简直欠收拾!t  “考试加油啊。”江燃不计前嫌地送给他一个飞吻。  窦天骁迎着风,抬手做了个抓取的动作,扯开衣领把飞吻塞进胸口拍了拍。第74章 你让我摸几下占点儿便宜也行 第87章 这种言语乃至行动上的挑逗,会让人很兴奋。  叶晞提着袋垃圾准备下楼,看到电梯一点一点地向上升起。  巧的是,电梯正好在8楼“叮”了一声。  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对门阿姨的女儿下班了,他正打算跟人打个招呼,谁知道电梯门一开,就看到一背对着门的男人,把另外一个人压在电梯角落。  由于背对着他的那位身材比较高大,完全遮挡住了里面的那位,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交叠在一起的四条长腿。  看样子就知道是在接吻。  噫……  就算交到了男朋友也不用这么急不可待吧!等几分钟不就到家了!  这旁若无人的摸来摸去……简直有伤风化!  叶晞这种老好人只得装没看见改走楼梯,但走了两步忽然灵台清明,这个背影的发型和体型相当眼熟啊!  他倒退回去猛按了几下按钮。  电梯门重新打开。  只见自家小表弟眼睛瞪得跟玻璃球一样和他对视着,两条胳膊迅速从某人的衣服里抽出来,手足无措。  情急之间,江燃的嘴唇被窦天骁给咬破了,唇角红红的一道口子,看着还有点儿肿。  “干嘛?喘不过……”江燃边说边回头,脸色一僵,尴尬笑笑,“这么巧?下楼倒垃圾啊。”  叶晞恨不得把垃圾桶扣他脑门上,“你俩还能不能行了!这里头还有监控呢,这么肆无忌惮!”  “没事儿谁会看监控啊。”江燃拉了拉t恤,接过他手上的垃圾桶,“我帮你倒吧。”  叶晞瞥了一眼窦天骁,只见他双手拎着书包,遮在裤裆前边。  大家都是男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我真佩服你两。”叶晞啧啧啧了一路。  窦天骁噘着嘴巴,还挺不好意思,耳根到脖子一片都红了,刚想辩解说我们是第一次这样,就听见江燃在后边接了一句,“嗯,这次的确是冲动了。”  叶晞难得捡了个重点,“意思是好几次了!?”  讲真,已经不是“几”这个字能概括的次数了。  但当着大舅子面当然不能这么说,江燃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平常我们都克制得很好,蜻蜓点水一下,今天不是高兴么,就稍稍深入地……”  “够了!”叶晞打断他。  鬼才相信。  网店最近挣了不少钱,正巧江燃来了,叶晞就顺便拉着他讨论下一步该继续扩大规模还是保本经营。  江燃的意思是趁着势头正旺,再开一家新店出来,专门卖杂货日用品,人手不够可以在网上找兼职,而叶晞的意思是在原来的店铺里再增加商品。  “你都放一起有些不伦不类,商品过多反而让人挑花眼,没耐心。”江燃说。  叶晞:“成吧,反正都听你的。”  窦天骁没参与他们的讨论,倒是看见网页上叶晞的账户余额过万了,甚至还有每日收益。  当时余x宝这个平台刚推出不久,利率比各大银行高出许多,叶晞存在里面的钱,光利息就有四块多收入。  积少成多,而且可以随时存取,感觉很方便。  窦天骁低头按着计算器,“那这样一年就多一千五,都能来趟短途游了。”  叶晞:“对啊,你挣钱了也可以自己开个账户存进去,比银行划算一些。”  窦天骁开始了美好的幻想,边笑边戳计算器,“那么假如,我手头现在有一百万,一年光吃利息就有好几万,都不用工作了耶,假如有一千万的话……我靠,这钱要怎么花啊……哈哈哈。”  “你醒醒。”江燃凉飕飕的声音飘来过来。  “……”窦天骁翻了个白眼。  做做梦都不行了。  为了庆祝窦天骁高考结束,晚上的饭菜特别丰盛,一桌子都块摆不下了,多来几个江燃都绰绰有余。  “考得怎么样啊?”舅舅问。  “还成吧,反正空着的地方我都写满了,具体拿多少分我估摸不出。”窦天骁说。  舅舅给几个孩子一人夹了只鸡腿,“将来学什么专业想好了吗?我听人家说经济学和医学的都挺不错,好就业。”  “医学就算了吧,那些医科大的教材都快赶上英汉字典了,我这脑子又不行,回头用什么药给搞错了,不是祸害人家病患么。”  “那你还准备打拳?”舅舅问。  “打啊,当然打。”窦天骁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着,“但是我现在又不想到处打比赛了。”  每次打比赛出差少说也得一个星期,于清霁最长一次比赛是去国外,住了一个多月才回来,如果一直出差的话,那他和江燃都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万一江燃被别人勾搭走了怎么办?  “哦对了,”江燃说,“我前阵子看了一下附近几所大学的官网,有教育体育学专业的,你毕业了以后当个体育老师也不错啊,我妈说体育老师比数理化学科的学科的轻松许多,待遇也不低多少。”  “对对对,老师好啊。”舅妈一听到老师这两个字眼神都放光了,“好歹也算是事业单位,待遇稳定,都不用担心下岗失业。”  窦天骁慢慢吞吞地嚼着鸡腿肉,他都没想到江燃还会私下去查这些东西,会在意他以后学什么做什么。  这么一想,如果他当上体育老师,江燃当上警察,那岂不是江爸爸和江妈妈的翻版?  好巧啊。  “你笑什么啊?”江燃撞了撞他胳膊。  “没什么,”窦天骁低头扒了口米饭,“那就教育专业吧,我挺感兴趣的。”  “哦对了阿姨,我明天想跟骁骁去恐龙园玩。”江燃说。  “好啊,那去啊,难得放假,是该放松放松,叶晞你要不要跟他们一块儿去,明天发货我们来就好了。”舅妈问。  叶晞:“我不去,那都是小孩儿玩的,我们上学那会秋游去过好几次了,没意思。”  “不去拉倒,我们还打算啊——”因为脚背忽然被人踩了一脚,窦天骁的嗓音徒然拉高了八个度。  “打算什么?”舅妈问。  “还打算在那儿多玩一会的,项目比较多,要晚点回来。”江燃捏紧了窦天骁的手指示意他别说话。  “哦,没事没事,那就玩去呗,晚饭就不给你留了。”舅妈说。  “你干嘛踩我啊。”窦天骁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江燃凑到他耳边,“被你哥知道了我们要住一晚又得跟去了,你还嫌灯泡不够亮啊。”第75章 就差在脸上刻上两字:做吗?  上回去动物园是临时起意,连最起码的零食饮料都没有准备,园里的东西死贵死贵又都不怎么好吃,这次窦天骁正吃着晚饭就已经开始计划要买些什么零食了。  小区边上有一家很大的超市,楼下是各种卖衣服,鞋服和小吃店,一路走过去窦天骁连着说了七八遍“好香啊”。  “你晚饭不是吃了两碗饭了么,肚子还饿?”江燃扭过头看他。  “两碗是两碗,但你没看到那碗就跟拳头那么大,一碗也就二两米吧。”  窦天骁以前吃饭用的都是陶瓷碗,容量很大,能泡面的那种,但是他平常做事粗心大意,盛饭洗碗都跟打仗一样,手抖摔了好几个碗。  舅妈就给他买了那种喂狗的不锈钢碗,拳头大的口子,和小土的水盆同款。  等他吃完两碗去添饭的时候,电饭煲已经空了。  “你那狗盆是不是问小土借的啊?”江燃笑了。  “滚,”窦天骁也笑了,“其实是买一赠一,舅妈给小土买盆的时候顺带给我买了一只。”  “那你想吃点什么?蛋糕还是手抓饼?”江燃放慢了脚步。  窦天骁的狗鼻子嗅了嗅,有些犹豫不决,但看到蛋糕房外边立着一张满38送38的海报,就立马说:“蛋糕吧蛋糕吧。”  这家面包房大概是这两天新开业的,门口还有没撤下的两排花篮,店铺是全落地窗设计,装修明亮清爽,各个角落都擦拭得干干净净,很符合江燃这种洁癖的口味。  窦天骁正低头看一款长得像小熊猫的蛋糕,刚想和江燃说你看这蛋糕好可爱,脑门“砰”地一下撞在透明的玻璃门上。  巨响。  而且脑门很疼。  店里数不清的脑袋齐刷刷地看向门口,窦天骁的脸刷一下就红了,换了缓解尴尬,笑着骂了一句,“我靠,擦得真他妈干净,我都没看见有门。”  江燃笑得不行,一手揉着他的脑门,又顺势敲了一下那扇玻璃门,“我帮你报仇了。”  店里的一帮员工顿时笑开了,有人替他拉开门,说:“不好意思哈,撞疼了吗?”  “没事没事。”窦天骁摆摆手。  嘴上虽然说着没事,但是脑门肯定是真撞疼了,江燃看见他龇牙咧嘴的,额头一片都红了起来。  边上有家卖奶茶的,江燃想问人买点冰块给他敷上。  老板娘看到以后很热心地用保鲜袋替他装了点冰块,没收钱。  糗是真的糗,但窦天骁的心里觉得暖融融的。  小时候他经常羡慕班上那些有爸妈宠着的小孩儿,在他们磕着碰着的时候,家长会去拍打那些东西说:“谁让你欺负我们家宝宝了!”  他渴望这种微不足道,却又暖到骨子的温柔,可是他的妈妈只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拧他耳朵,爸爸又不务正业,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关心他了。  江燃是第一个使出这种招数哄他的人。  虽然幼稚,但是真的很管用。  窦天骁不想顶着这一头冰块进那家蛋糕房,于是在隔壁店里要了杯奶茶,因为波霸布丁椰果什么的可以免费加,他厚着脸皮每样都要了。  要不是因为这两小伙子长得好看,老板娘都想拿笤帚把人赶出去。  一杯奶茶,大半都是料,窦天骁嘬波霸嘬得嘴都酸了,“好爽啊,我第一次这么喝奶茶。”  “你那还是奶茶吗?”江燃看着那一杯料,开启了久违的嘲讽模式,“我估计人这奶茶店开到现在也没遇上过像你这种奇葩,哎哟我刚才都不应该帮你掏钱,太丢人了,感觉像带了个智障。”  窦天骁自动开启屏蔽模式,“你喝喝看吗?他家的波霸真的很好吃,很q弹,而且好大。”  江燃凑过去嘬了一口,但是吸管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颗都没嘬上来。 第89章 “别人夸你的时候你要适当地给予对方一点面子,好歹也要说声谢谢吧。”窦天骁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好,”江燃乐得不行,“谢谢你的愚笨衬托出了我的机智。”  “滚!”  过山车窦天骁是第一次坐,排队的时候还挺兴奋,捆上安全带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行不行,我有点尿急,能不能先下去?”  他的话音刚落,过山车咔咔咔地就启动了。  工作人员在边上笑着和他们挥手。  江燃一下攥住了他的手指,“别怕,甩不出去的。”  被他这么一说,窦天骁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车子慢慢悠悠地开到几十米高空,停了下来,由于轨道角度是倾斜的,窦天骁只能仰望天空,反手和江燃十指紧扣。  忽然,过山车再次启动,车头向下急速俯冲,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令人晕眩的失重感。  前面的尖叫如同海浪,一浪高过一浪,窦天骁全程没敢睁眼,放声尖叫的同时,也感受到了手掌传递过来的力量。  有人愿意伸手同他紧紧相握,再恐惧的挑战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了。  从过山车上下来之后,那种失重的感觉依然存在,江燃抬手搭在窦天骁的肩上往下一个目的地走,“你想要玩刺激点的还是……”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窦天骁跟着江燃回过头去。  “还真是你啊江燃!”  站在他俩身后的是两个小女生,窦天骁不认识,不过听江燃和她们聊天的内容就知道是以前同学了。  短发的那个是江燃的小学兼初中同学,叫许明朗,人长得还挺标致,是属于扎人堆里一下就能人出来的好看。  另外一个平刘海是她闺蜜,周晗,黑框眼镜和离子烫刘海遮住了她的大半长脸,几乎看不太清她的五官轮廓,看眼神就知道她的个性一定很腼腆。  同窗偶遇,免不了一顿怀旧。  “我记得那时候你还替我擦黑板做值日来着,后来都没遇到过这么好的同桌了。”许明朗站在江燃的身侧,笑容灿烂。  江燃感觉腰上被人掐了一把。  “江同学从小就很有博爱啊。”窦天骁龇着牙。  “顺手而已。”江燃反手握住那只手,捏了捏凸起的骨节。  “哦,对了,你现在在哪儿念书啊?”许明朗问。  “b市政法大学刑事司法学院。”江燃说。  “哦!那个我知道,政法大学离我们学校还挺近的,我念的师范,以后有空多联系啊。”许明朗笑着说。  “啊,好。”江燃点点头。  “哦,对了,我加下你好友吧。”许明朗点开微信,“你手机号多少?”  江燃看了一眼窦天骁。  “加啊,好同学等着加你呢。”窦天骁颇为大方地替他点开微信扫了扫。  四个人中午聚在一起吃了顿饭,期间许明朗好几次提到自己找不到对象,从初中开始就没有谈过恋爱,这暗示得相露骨,就连窦天骁这种慢半拍的人也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况且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目光所到之处,都是对方的身影。  窦天骁看得出来,许明朗的眼神里,只有江燃。  年少时的初恋啊。  当他们聊到小学第一次见面的话题时,窦天骁的心头顿时一惊——他想起了那封匿名情书。  江燃初三毕业那年把教材笔记都留给了窦天骁,里边就夹着一封未开封的情书。  窦天骁当时以为是江燃留给自己的信,顺手就给拆开看了,想还给江燃又一直没时间,结果不小心弄丢了。  看来许明朗就是那封情书的主人。  窦天骁当时还安慰自己,这两人没有缘分,情书的事情也被他抛之脑后,没想到时隔多年,能在这种巧合下再次见面。  老天爷是不是在暗示些什么?  这两人缘分未尽?  窦天骁心虚地盼望着他们能别再聊下去了。  江燃自然是知道小男朋友心里憋屈着呢,便笑笑说:“那还是祝愿你早日找到另一半啊,要实在不行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对象,我舍友都单着呢。”  “你呢?你现在有对象了吗?”许明朗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捏在一起,看起来很紧张。  “有啊,”江燃大方承认,“我谈了挺久了。”  有那么一刹那,窦天骁看到许明朗闪着光亮的眼瞳迅速黯淡下去,就像是一团被人吹灭了的烛光。  暗恋多年,朝生夕死,他能够想象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天塌下来的感觉吧。  许明朗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那挺好的啊。”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脑子瞬间就空了。  “那你们慢慢吃,我们先走了。”江燃叫服务生买了单。  “刚才那个许明朗…”窦天骁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和江燃提情书的事情。  这算是都过去了吧?  但他又不敢抱着侥幸心理,万一哪天被捅破了,江燃对他的印象分是不是得打个小折扣。  “我没喜欢过她,当年真就是顺手擦了擦黑板,她那时候个子矮,每次擦黑板都得跳老半天。”江燃扭头看到窦天骁的表情不太美丽,便凑过去亲了亲他脑门。  “我不是说这个,”窦天骁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你当年把一大摞教科书都留给我的事情么?”  “嗯?”  “那里头,有封信,就许明朗写给你的吧,”窦天骁都没敢抬头看他,一股脑儿地说着,“当时我还以为是你留给我的,就给拆了,完了以后又不知道被我放哪里去了,找也找不到……可能是不小心扔掉了。”  “就为了这事儿不开心啊?”江燃捏了捏他的小手指。  “啊。”窦天骁的嘴一瘪,“我这算不算断了你两缘分?你要是早点儿知道她喜欢你,会心动么?我看她还挺漂亮的,又那么喜欢你,你以后会不会后悔跟我在一起?”  江燃的食指在他眉心中央用力地点了两下,“你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啊?”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不足为道的小插曲,但窦天骁身上的一些问题还是暴露了出来。  自卑,多疑和悲观,这些特性都是他原生家庭带给他的,就好像洗髓伐骨似的,彻底改变了他的性格,改变了他的一生。  江燃很多时候会觉得心疼,如果窦天骁从小就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大概会拥有一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对我就这么不信任啊?”江燃扭头看他。  “我又不能跟你结婚,也不能生小孩儿……”窦天骁低头盯着脚尖,“你家里人应该会很讨厌我吧。”  “那你后悔了?”江燃问。  窦天骁斩钉截铁:“当然没有!”  “那不就好了,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会后悔呢?同样的事情我们都在经历,只要你不会后悔,我就不会后悔,当然,你要是后悔了,我也肯定会拽着我手里的狗绳把你拽回来。”  江燃凑过去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你要相信我。”  他的话就好像带着一股温柔的力量,窦天骁的眉心又迅速舒展开来了。  两人在游乐园玩到七点才慢慢吞吞地出园,顺便打电话通知窦天骁的家里人,今晚不能回去了。  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叶晞炸了毛的情绪,但终究还是鞭长莫及。  “他说什么?”江燃问。  “还能说什么……”  叶晞的原话是太露骨,窦天骁委婉地转达,“让我别不舍得花钱,该做的措施还是要有。”  江燃笑得不行,“他是怕你怀孕吗?”  窦天骁顺嘴就接了一句,“怀孕了你得负责。”  “那没问题啊。”  酒店就在附近,走过去也就一站路。  两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手牵着手,感受着夏夜的微风与喧嚣。  脚步很慢。  眼前的世界灯火通明。  “前方五十米,到达目的地。”手机导航发出机械般地提示。  白天玩得挺尽兴,窦天骁都没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叶晞的这一通电话反而明确了今晚上的目标。  窦天骁摸了摸屁股兜里的那个小东西。  还在。  江燃走了一天,小腿肌肉又酸又涨,但这附近好像没什么小吃店,于是掏出手机准备点外卖,“你想吃点什么?”  “烧烤吧……”窦天骁顿了顿,“不不不,还是你点吧,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吧。”  “今天怎么这么迁就我?”江燃笑着点进了一家烧烤店。  “我不是怕你会觉得不干净么。”窦天骁瞥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我想吃这个烤馒头片,还有金针菇,啊,还有鸭胗和鸡翅都要……”  江燃进屋先洗了个澡,出来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孜然味。  其实他不怎么爱闻这个味道,感觉有点像狐臭。  但窦天骁好像挺喜欢吃烧烤的,还说孜然是天下第一美味。  江燃走过去在他手背上拍了一掌,一根烤玉米掉回了袋子里,“手还没洗呢就吃。”  “我吃的是上面的东西又不是手指。”窦天骁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把一串鸡翅递过去,“这家鸡翅超好吃!你尝尝看!我跟你说他们家的那个酱,就是精髓,点睛之……”  “你先去洗手。”江燃打断他。  “我吃都吃了,吃完再洗吧,连屁屁一起洗,省水。”窦天骁说。  “人家酒店差你那点水么。”江燃提着他的后颈将他从床沿上拎起来。  窦天骁在浴室里脱衣服时嘴上还骂骂咧咧,“你们舍长说的真对,也就是我,能勉强忍受你这种洁癖强迫症,换了别人分分钟跳脚……” 第91章 同性相恋,虽然是在他的认知范围里,但不在他的理解范围里。  他觉得那大概就是对同性恋爱的一种好奇,或者是对窦天骁那个小孩的同情,甚至有可能是迟来了很多年的叛逆……各种原因。  总之不可能会是真爱。  男的怎么可能会爱上男的呢?  不会别扭吗?  “你就当我有毛病吧。”江燃看到老妈的嘴唇动了动,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会开始的?”王迎松瞪大了眼睛诘问道。  “一年前。”江燃说罢又迅速补充道,“是我先喜欢他,也是我先追求他的。”  王迎松的嘴巴半张着,他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表情去面对儿子的这番回答,一想到那铺天盖地的吻痕,再想到他们时常凑在一起谈笑风生的画面,就感觉一阵耳鸣。  到底是什么样的契机能够让这两人走到一起?  他之前竟然还颇为自信地跑去问窦天骁关于儿子谈对象的问题。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好女生那么多,为什么就非得这么特立独行呢?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王迎松一连串地问着,他实在搞不懂儿子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恋爱,婚姻,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之一,甚至会影响到他的一生,哪能就这么轻率地和一个男孩儿走到一起啊。  他仿佛看到儿子通往未来的光明路上,出现一个深渊巨坑。  “我从小到大,没喜欢过什么人……窦天骁是第一个。”江燃的指尖相互摩挲,“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可以全身心地放松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担心对方会不会心怀芥蒂,因为我们从小认识,彼此了解,我清楚他的为人,喜欢他的性格,也完全相信他的人品。”  “你们不常说,要找个适合自己的人过一生么,我就觉得他跟我挺合适的,我们足够默契,又有许多共同话题,共同回忆,而且我想象中的婚姻生活,大概就像是你跟老妈这样,平淡,温馨,舒适的,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我想这辈子也不可能再遇到一个比他更了解我的人了。”  “那是你没跟别人接触,你都没跟女生谈过恋爱,怎么就知道人家不适合你,不信任你不了解你呢?默契是可以培养的,我跟你妈也不是小时候认识的,不也是几十年修出来的默契么。”王迎松说。  江燃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如果你不能理解我说再多也没有用,我今天愿意把这事儿拿出来跟你们说是因为你们是我爸妈,是我的家人,我觉得你们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我想要一个选择的权利。”  “要是你们看我不顺眼,或者厌恶的话,我可以搬出去住——对不起了。”  江燃起身回房,任凭老爸在背后大喊着他的名字,依然装作无动于衷地反锁上门。  虽然是一个早就预料到的结果,但心底还是会泛起强烈的失落感。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一样,压抑,难受。  他开始提醒吊胆地想着,他和窦天骁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迟迟没有发话的江晴忽然起身,敲了敲儿子的房门。  江燃没有应声。  江晴转身走进了隔壁的小书房。  里面的一扇门也可以直接通向儿子的卧室,她敲了敲书房门,发现也反锁了。  心头忽然涌过一阵酸涩。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家里反锁房门。  江晴在儿子的书房里转了一圈,原木色的书桌收拾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上面除了跟家里人的合照之外,还有一张窦天骁半蹲在地抱着小土的照片。  那是一张单人照,照片上的窦天骁笑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帅气中透着点可爱。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放上去的,她没太在意,儿子书桌上的东西,她从来不会乱碰。  江燃的书桌上除了他自己的书本之外还有许多高三的习题册和试卷,想必都是窦天骁那孩子过来写作业时留下的,厚厚的一摞,有红色圆珠笔批改并且订正过的痕迹。  那都是江燃的字迹。  说明平常在房间真是很认真地辅导功课。  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能够真心诚意地为了对方考虑,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去帮助他提升成绩,是挺难得的一件事情。  儿子的笔记本边上是两只一模一样白色马克杯,两只杯子的杯底都贴着防水标签,一只是“饲养员”一只是“小土狗”。  标签上是不同的字迹,看来是情侣茶杯。  这个房间里的许多细节都在暗示着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非同寻常,只是他们之前并没有在意。  也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在江晴的眼里,儿子是乖顺懂事的,学业和生活上基本不用家里**心,是属于自己能跟自己玩的类型,就连叛逆期都乖乖的,她觉得很骄傲。  小时候王迎松给他买了架飞机模型,他就一个人关在房里,安安静静地,耐心地组装,一玩就是一整天,所以他们一直很放心地认为,孩子的性格就是这样,并不需要他们过多的陪伴。  直到去年的某一天,王迎松说,年假不能休了,海边下次再去,儿子回了一句:“哦,无所谓,反正我早就猜到了。”  她才猛地从他失落的言辞中意识到,或许儿子并不是不需要陪伴,而是太懂事了。  不哭不闹的孩子,往往比那些又哭又闹的小孩儿要承受更多。  她想起念小学的时候,儿子还挺黏人,缠着老爸学散打,每天都练,再晚也要等老爸回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不黏他老爸了。  也许是失望攒够了?  她以为自己是了解儿子的,但其实不是。  江燃的那句,“要是你们看我不顺眼,或者厌恶的话,我可以搬出去住”是真刺激到她了。  这孩子在遇到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已经不是沟通,而是逃避。  这是对他们都不抱期望了啊……  或许是不敢抱任何期望呢。  爸妈就真的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现在想来,在儿子感到孤独的时候,真正陪伴他最多的,了解他最多的,大概就是窦天骁了吧。  “骁骁那孩子跟我们家是挺有缘的。”江晴站在门口说,“我也一直很喜欢他,对于你说的这些事情,我只是感到有些意外,你得,你得给我们一点时间消化消化吧。”  房间里响起了微弱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就被打开了。  “进来说吧,隔着门聊天挺奇怪的。”江燃说。  “是你自己把我锁外头的。”江晴一语双关地反驳。  江燃把椅子让给老妈,自己坐在床头,手上把玩着一个玉佩一样的小挂件。  “上哪儿买的呀?”江晴问。  “就山上的小破庙里,骁……”江燃把剩下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和我说说呗,骁骁什么?”江晴淡淡地笑了笑。  “骁骁给我的。”江燃提到窦天骁的时候,眼神都变得柔和了起来,“他前阵不是要高考么,大清早的不睡觉跑去庙里烧香,不知道被谁忽悠着买了一打这种破玩意儿,还非说高僧开过光的,家里人手一个。”  江燃一边骂着他脑子有坑,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明显。  他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又掏出两个,“其实他给你两也求了,就是我觉得实在太丑,没好意思拿给你们。”  江晴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的确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掂起来都没什么重量。  最重的还是这份心意。  窦天骁是那种会把自己最宝贝的东西分享给家人的小孩儿。  “我觉得挺好看的。”江晴手握玉佩笑了起来。  江燃忽然把房间的灯一关,两人手上的“玉佩”发出了微弱的,莹莹的绿光。  这“玉佩”是夜光的。  这种扔地上都没人捡的小破玩意儿窦天骁还跟献宝似的跑过来跟他说:“大师开过光的!真的开过光! 你看着上面刻的字,虽然都是甲骨文,我也看不到太懂,但是大师说是平安富贵的意思。”  又蠢又好骗。  “当我发现这玩意儿是夜光的时候我都快笑疯了。”江燃重新按开房间电灯,发现老妈也低头对着这枚“玉佩”傻笑。  “他很可爱的。”江燃的下巴抵在膝盖上,双手抱住了一条小腿,“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我知道以你们那代人的观念,觉得我跟他在一起就是不正常的,也无法理解吧,但我自己心里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我将来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你们失望了,真的很对不起。”  江晴看着他,表情已经不再像刚才在客厅里那般僵硬, “真难得,能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江燃抬眸看着老妈。  “你从小就懂事,又有自己的主见,你爸只要跟别人一提到你,都会说,我儿子很乖很聪明,你也一直都是我们眼中的骄傲。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说,不是失望不失望的事情,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只是担心。担心你将来面临的困境,担心你们未来的路不好走。”  江燃颔首沉默,眼眶有一点点泛红。  江晴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希望你能知道,打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我的愿望就是你能平安快乐,其他的都没那么重要。”  “妈。”江燃扑过去抱住了她,“谢谢你。”  “你开心就好,老妈尊重你的选择。”江晴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她的眼眶是红的,嘴角依然带着笑。第78章 完结章·感谢大家的陪伴  有一个善解人意的老妈,江燃的出柜之路还算顺利,老爸的脾气也就是一晚上的事情,隔天一早照样上街给他买了油条豆浆当早餐。  虽然嘴上没明确表明接不接受,但也没让他滚出家门,总之家里一切如常。  窦天骁一听江燃那边都公开了,就知道自己家里也瞒不住,毕竟江老师和舅妈是那种买菜都得挎一个篮子的关系。  于是他决定坦白从宽,主动承认错误能降低一点舅舅舅妈的怒气值。  江家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人,而轮到窦天骁这边就不一样了。  舅妈正包着饺子,一擀面杖直接甩在了他的后背。  那天窦天骁穿的还是件白t恤,肩胛骨下边很快就印出了一道血痕。  窦天骁咬着后槽牙硬是没吭声,把地上的擀面杖捡起来递还给舅妈。  当她第二次举起擀面杖的时候,看到窦天骁的眉心紧皱,脸颊上还挂着眼泪,顿时就心软了下来。  舅妈没什么文化,在她的观念里,传宗接代就是一个家庭的根本,是一种义务,所以就算是心软,心疼,嘴上依旧骂骂咧咧,“放你的屁,要跟他在一起你这辈子就别进家门了!”  窦天骁的倔劲上来,撅着屁股收拾行李,叶晞在边上劝着也挨了舅妈一顿骂。  身上没多少现金,又考虑到之后可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在外边住宿,窦天骁就在巷子里找了家小旅馆。  乍一看像鬼屋门脸,走进去发现就是鬼屋。  阴暗潮湿,走廊里的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  接待台后的大叔叼着香烟,两条粗腿搭在桌上,晃出了一股浓郁的脚臭。 第93章 “考验我在家勤快不勤快啊,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对象。”窦天骁说。  “然后呢,给你发工资吗?”江燃给他递了半个削好的苹果,“把你的小心脏按回去行吗?来,张嘴。”  窦天骁低头咬了一口,觉得就这么干坐着负罪感太强,于是同手同脚地往厨房走去。  饭菜的香味越来越浓郁,快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里头飘出来一句,“哎,老秦,是我,哈哈,我就问问你,一般给儿媳妇儿的改口费红包是包多少的啊?”  王迎松单手撑着台面,转身一瞥,若无其事地把厨房门给拉上了。  窦天骁目瞪口呆,双腿仿佛被钉在了地上。  他就这么……变成江家的儿媳妇儿了?  这天晚上在饭桌上,窦天骁不仅收到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还有江妈妈送给他的一串钥匙,上面挂着只可爱的毛绒小狗。  窦天骁认得出那是江燃家的大门钥匙。  “以后想回来的时候随时都能回来。”江晴笑得眉眼弯弯,“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他本来也没把自己当外人。”江燃笑着说。  窦天骁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诚惶诚恐地接过那串钥匙,内心百感交集,“谢谢江老师。”  “还江老师呐?”江燃在桌子底下撞了撞他大腿。  “哦不是,”窦天骁咧着嘴巴,露出两颗标志性的小虎牙,“谢谢妈妈。”  “那我呢?”王迎松期待地看着他。  窦天骁的鼻尖酸酸的,“谢谢爸爸。”  “声音不够响亮啊,不情不愿的。”王迎松说。  窦天骁红着脸,腾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一个深鞠躬吼道:“谢!谢!爸!爸!”  王迎松乐得见牙不见眼。  这小神经病真可爱。  吃过晚饭,江燃牵着男朋友下楼溜达。  元旦是个吉祥喜庆的好日子,沿着街道一路走过去,就看到好几家大酒店门口搭着拱门。  “恭喜xx和xx喜结连理,百年好合”,“x府宝宝宴”各种。  窦天骁捏着钥匙串上的小狗,想起了很多往事。  有一年寒冬,他为了躲开老妈的棍棒,趴在白菜地里冻得四肢僵硬,画面依旧清晰,就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  不知不觉,十一年过去了。  小时候总是羡慕江燃有一个正常的,完整的家庭,恨不得能天天跟着他回家。  从来没有想过老天爷会以这样一个方式还了他的心愿。  走着走着,就笑出了声。  “傻了吗?”江燃扭头弹了下他的脑门。  夜晚的风有点凉。  江燃摘下脖子里的围巾往窦天骁的脖子上绕了两圈,又将他微凉的右手带进自己的衣兜里,十指相扣。  “嘭——”  随着一声闷响,一簇耀眼的光芒就在他们的头顶爆开,化成无数星火,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哥。”  “嗯?”  “谢谢你。”  “谢什么?”  “在那个小超市里站出来替我说话,如果不是遇见你,我的人生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光说有什么用,来点实际行动啊。”  窦天骁偏过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不够。”江燃晃晃手指。  窦天骁掰过他的脸颊,在他湿热的唇瓣上重重地嘬了一口,“mua~”  江燃转了个身往回走,“好冷,扛不住了,还是回被窝吧。”  窦天骁扭头看他,思绪乱飞。  这暗示得不能再明显了。  江燃也看着他,“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回去,洗澡,趴好,明年这个时候,酒店的led电子屏上划过的就是‘江府狗宝宝宴’,让我想想生几只小狗崽好呢。”  窦天骁笑得不行,抬起膝盖顶在了江燃的屁股上,“你是不是有病啊,为什么不是你生小狗崽?”  江燃勾着他的脖子将人往怀里一带,“一会到床上我给你证明一下。”  — 全文完 —第79章 番外一  平安夜前天,全城气温骤降,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夹雪,又湿又冷,走在街上瑟瑟发抖。  过了没多久,雨停了,飞扬在半空的雪花越来越大,像是一片片鹅绒飘在空中,地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从学校出来的小孩儿各个跟脱缰了的野狗似的,在校门口撒欢。  有个穿着粉色波点羽绒服,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儿从校门口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用积雪堆做成的兔子,准备回家送给妈妈。  人群中,有一位四十来岁,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悄悄地避开熙攘的人群,跟在她身后。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过了马路,男人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紧随其后。  天上还飘着雪,女孩儿没有带伞,只能用羽绒服的帽子盖在脑袋上,加快步伐。  两只小手因为捧着小雪人,冻得通红。  男人本来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在一个人少的巷子口忽然加快步伐,轻而易举地跟上了她的脚步,把手中的黑色雨伞撑在她的头顶。  女孩儿仰头看着黑伞,“谢谢叔叔。”  “不客气。”男人压抑着内心的渴望,露出一个平静的,友好的笑容,“你家住在哪里呀?叔叔送你回家吧……”  小女孩儿毫无防备地点点头,“过了这条巷子就是了。”  巷子的尽头是一片老旧的居民房,多为平房或是小复式,稀稀拉拉的,大部分已经没有人居住。  只有一些外来打工者会选择居住在此,因为房租便宜,地方宽敞。  “雪下的这么大,你的爸爸妈妈怎么不来接你?”男人问。  “我爸爸妈妈都在厂里上班,要很晚才回家。”  男人愉快地笑了起来,低头用手机给同伙发了信息:安全。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呀?”男人问。  “小雪人。”女孩儿边走边炫耀着自己堆的雪人,“这里是鼻子,这里是眼睛,可爱吗?”  “可爱,你真聪明。”男人摸了摸她的脑袋,从兜里摸出一盒糖果,“叔叔很喜欢这个小雪人,可以用糖果跟你换吗?”  小铁盒里装着各式各样的糖果。  女孩儿犹豫了一下,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心想反正小雪人没了可以再堆,便高高兴兴地接过了糖果。  “吃一颗尝尝。”男人引诱道。  “行动!”  随着无线电里的一声令下,江燃和同事李默勾肩搭背地往巷子里走。  另外一组队员将一辆银色面包车团团围住了。  “一会上哪儿麻将啊?”李默嘴里叼着香烟,迈着吊儿郎当的八字步。  脚下的积雪发出沙沙声。  “不麻了,昨晚上输了1000,媳妇儿都让我跪搓衣板了,到今天腿还疼着呢。”江燃不动声色地盯着嫌疑人,此时他们距离男人还有三十米不到的距离。  “输了就是要赢回来啊!今晚上我组局,给你个坐南朝北的位置,风水绝对旺,你信我!”李默摸出了衣兜里的打火机。  两人的声音不算大,但在这狭窄静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男人回头瞥了一眼。  一个年轻的寸头男人,五官俊俏,可惜身上穿得破烂,裤腿上还有洗不掉的油漆印,像个刚出社会没多久的打工仔,另外一个年纪大些,皮肤黝黑,叼着香烟。  看起来像是住在这片烂楼房的里租客。  女孩儿已经揭盖盖子准备要吃糖了。  而江燃他们和这个男人之间的距离还剩十米左右。  “啊!——”江燃的这一声成功地吸引了女孩儿的注意。  他勾着李默的肩膀,加快步伐,“我想起来了!我媳妇儿让我上你家拿瓶蜂蜜,一会可得记得提醒我啊,不然我会被他拍成平面的。”  “蜂蜜啊,成啊,没问题。”李默接收暗示,稍稍和江燃拉开了一点距离,方便一会从不同方位实施抓捕。  与此同时,早已部署在巷子另一端的便衣也往巷子中央方向走去。  准备将人堵死。  男人有些防备地将女孩儿往边上拉了拉。  江燃心道不妙,实施抓捕的速度若是不够快,罪犯很有可能拿小孩儿当人质。  “哎哟,这不是孙家妹妹么。”他比李默先一步上前,“吃糖呢啊。”  因为有男人的身子挡着,女孩儿不得不歪了歪身子试图辨清声音的来源。  男人已经意识到不对劲,猛地扔掉手中的雨伞,试图扼住女孩儿的喉咙。  说时迟那时快,江燃就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飞扑上去,用电光火石的速度劈在嫌犯的右臂上,向后用力一拧,利用肘部力量顺势将人掀翻压制在雪地里,胳膊肘死死地抵着男人的后颈窝。 第95章 随着圈数的上升,操场上的队伍越发稀稀拉拉,有的没跟上节奏的同学已经落下了大半圈。  “还有,还有几圈啊?”一个小胖子问。  “一圈。”边上的同学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加油啊。”  小胖子叫苦不迭,“别的班级都跑完了,为啥,为啥就我们班是一千五,窦天骁简直不是人。”  “你省省力气别说话了吧。”一个小女生回头说。  “不行,我偏要说,”胖子干脆把跑步改成了快走,“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变态么?”  “为什么?”好几个学生听见这话,都放慢了脚步。  “因为他本来就是变态。”  “切欸——”大家一脸不屑。  “不是,你们听我说,”小胖子挤到人群中央,一脸神神秘秘,“我听说窦阎王是同性恋,就跟男的搅基。”  “你听谁说的啊?”一个叫初一扬的小女生转过头看他。  “我听毕业了的学长说的啊,他有一次放学晚了,亲眼看到窦老师上了一个男人的车,还跟那男人接吻了。那男的穿着警服,应该是个警察。”  “卧槽,不是吧,这么猛?”一个戴着眼镜的小男生震惊了,“你确定吗?”  “确定啊!这事儿千真万确!我学长亲眼所见,不然你看他为什么一直没有女朋友。”  汪阳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我妈之前给他介绍对象他一直不乐意见呢。”  汪阳阳的妈妈是隔壁班的班主任,为人热情大方,最擅长的是给学校的单身老师牵红线。  胖子扶着汪阳阳的肩膀,“是吧,我就说吧,我学长不会骗人的。”  初一扬叹了口气,“果然长得帅的都有男朋友了。”  “还有最后一圈。”窦天骁单手插着裤兜,吹响口哨,“后边的几个,步伐跟上!交头接耳的干什么呢!还有力气聊天干脆全班多跑两圈怎么样?”  前边的同学们闻声回头,叫苦连天,“不要啊老师——”  窦天骁笑了笑,偏过头盯着胖子,“宋昊然,你还有两圈,别以为跑得慢就可以蒙混过关,今天跑不完下节课你继续一千五。”  宋昊然的肥肉一抖……  果然!  被盯上了。  窦天骁连上了三节体育课,被晒得人头昏眼花。  好不容易等班上同学都跑完了,自由活动,他便半倚在单杠上休息。  班上几个小女生推推搡搡地挤过去,喊了声,“老师。”  “嗯。”窦天骁抬头笑笑。  “老师,喝水吗?”其中一个白t恤的女孩儿递了瓶矿泉水过去。  “不了,你们喝吧。”窦天骁把位置空出来让给她们。  一帮人随口聊了几句,不知道怎么就说起了早恋的事情,白t恤忽然问:“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窦天骁一愣,“有啊。”  “长得漂亮吗?也是老师吗?”女生们好奇道。  “好看,但不是老师。”  话音刚落,窦天骁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  学校规定上课不能玩手机,窦天骁只得挂了电话,抬眸道:“好好学习少八卦,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争取考个好大学——你们想好将来想做点什么了吗?”  “我想当老师!”  “我也想当老师!我喜欢放寒暑假!”  “那你呢?初一扬。”  “滴滴——”  两声尖锐的喇叭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窦天骁回头一看,是自家老公的车,立马从单杠上蹦了下去。  炎炎烈日之下,两人隔着道围栏相视一笑。  “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啊?”江燃提着两瓶饮料从车上下来。  “上课呢,被同学看到了举报我会扣钱的。”窦天骁手握围栏,脑袋抵在了两根护栏中央。  活像是被探监。  “你怎么来了?”  江燃执勤刚好路过,习惯性地往操场上瞅一眼,没想到就看到男朋友跟一堆小女生挤在一起。  有说有笑。  非常不爽。  “聊什么呢?笑得跟二百五一样。”  “你才二百五,我跟她们讨论理想未来呢。”  江燃笑了一声,从围栏的间隙里塞了瓶冰镇饮料进去,“我听说你哥找女朋友了?”  “啊对!”窦天骁拧瓶盖的手顿了顿,“舅妈还让我跟你晚上过去吃饭呢,说见见小嫂子。”  “成啊,那晚上下了班我过来接你。”  叶晞的女朋友是位自由摄影师,比叶晞小一岁。  之前上新拍照时候认识的,女孩儿性格乐观开朗,脾气也不错,两人两年前认识,从正式交往到现在也有大半年了。  这是第一次带回家见家长,隆重得跟要订婚似的。  舅舅甚至买了鞭炮和礼花。  窦天骁和江燃到家的时候,舅舅正在炖莲子羹。  “来来来,清热解火的,一人一碗。”  “嫂子什么时候来啊?”窦天骁问。  “应该快了吧,叶晞刚打电话给我说在路上了。”舅舅给他们一人递了把勺子,“先垫垫肚子,我这儿还有两素菜炒一炒,马上就好。”  窦天骁捏了一块糖醋排骨塞进嘴里,又吮了吮指尖。  江燃扫了他一眼,窦天骁相当识趣地走去厨房洗手。  舅妈正在客厅里刺十字绣,“骁骁,帮我把锅子旁边那盒饺子下了,天热,晚上就吃干拌饺子吧。”“”  “好。”  “需要我做点什么吗?”江燃殷勤地走进厨房,贴在窦天骁身后。  “需要你离厨房重地远一点儿。”窦天骁把热水倒进锅里,点火放饺子。  “你这话也太伤人了,搞得我好像是弱智一样,煮个饺子我还是会的好吗?”  舅舅在一旁笑而不语。  “你离弱智只差那么一点,也不知道是谁煮汤圆,煮成了一锅芝麻糊。”窦天骁搅了搅锅里的饺子。  “哪能怪我吗!?又不是我让它们破的。”江燃撇了撇嘴。  “那怪汤圆咯?”  “嗯。”  “不要脸。”  是个人都知道要把水烧开了再扔汤圆,他燃哥,把冰箱里取出来的汤圆往锅里一倒,然后倒入凉水,一起煮开。  真他妈人才。  舅舅听后乐不可支,“人哪有十全十美的,那以后你做饭他洗碗嘛。”  “就是。”江燃搂了搂窦天骁的腰,“况且那些芝麻糊你不也吃完了吗?”  “那不是正热恋着么,我哪好意思拒绝,现在我后悔了,夫夫准则第一条,禁止燃哥跨进厨房重地。”  江燃在他腰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嗷嗷嗷!——”  小土听见声音,在阳台上“汪”了一声。  没多久,江燃的爸妈也赶来看热闹了。  等到六点多的时候,趴在阳台上的窦天骁终于看到了叶晞的车子,“来了来了来了!”  舅舅舅妈立刻从客厅飞奔过去,六个人肩并肩趴在阳台,向下观望。  车子往地下车库方向驶去。  “真是哎,坐副驾驶那个,好像还挺漂亮。”舅妈说。  “那么远你看得出个屁。”舅舅拎起望远镜。  “给我瞧瞧给我瞧瞧。”窦天骁夺过望远镜。  小土也凑过去,小脑袋挤在窦天骁和江燃的腿.间。  万众瞩目的焦点终于从车库走出来,望远镜跟击鼓传花似的,在每个人手上过了一遍。  那女孩儿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身着宽松时髦的运动装,身材高挑,手里端着小镜子横看竖看,额头上一撮刘海拨来拨去,折腾了老半天。  估计也是紧张。  “还真挺漂亮的哎,好像那个《法医秦明》里的女主角。”窦天骁说。  “是么。”江燃接过望远镜看了看,“哟嚯,叶晞眼光不错啊,舅妈你们什么时候办酒,我来当伴郎。”  舅妈掩面一笑,“臭小子,还早呢!”  晚上的饭桌上前所未有的热闹,一桌人都坐不下,舅舅忙着端菜,就搬了把小椅子在边上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