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祸水！》 楔子 那年春天，繁花似锦。 他在杜家的后花园寻找杜家少爷从关外买来的大漠飞鹰，可惜鹰儿不识抬举，眼见他的大驾光临，居然直接飞走，害他鸟毛没摸成，却意外发现一对男女在花园深处的凉亭里吹奏乐器，琴瑟和鸣。 男的他认识，是个没大他几岁的太子哥哥，而且是在他前些年发生意外时才被封为太子的，不然东宫之位一定是他的；再说那个哥哥长得也没他这么光灿夺目，虽然也算是一表人才，毕竟是他的亲戚嘛！外表肯定不会太寒酸。 女的呢！他听说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美人儿──杜家的千金小姐，虽然他觉得那女的也没他这般的光灿夺目，但怎么说都是人人称赞的美女，勉强算她像个美人吧！ 本来那两人也没什么好看的，平时请他去跟他们见个面、喝个茶什么的还得看他的心情好不好，高兴不高兴去；可此时此刻，看到他们就待在花草扶疏的凉亭里含笑合奏的模样，有种难以形容的温馨感觉，散发出他无法形容的美！ 当微风吹拂时，那对男女身上就彷佛有流光溢彩在晃动似的，迷住了他的双眼，让站在不远处的他，让对于许多情事仍然懵懂的他，不由得看痴了。 此后他开始勤学五音，希望以后能找个人陪他一起共鸣，但不论日后遇上多少倾城佳丽，都比不上他记忆中，杜家后花园里的杜小姐令他满意。 她动人的眸光、恬美的笑靥、窈窕的身姿，在他内心深处留下了磨灭不去的美好印象…… 于是后来，他找的姑娘都跟她有点像，可接触之后又觉得她们各有许多缺陷，与他预期的不一样，让他的心里不禁充满了失望。 关于这点，他唯一的朋友时常向他抱怨—— 「什么？你又订婚了！了不起、了不起，现在居然还有女人肯嫁你；我一听到消息就去看那姑娘长什么模样，果然不出我所料，还是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巴！你就不能换一换吗？」说话的是李家世子，名承宇，是个标准的纨�子弟。 「听你说的是什么废话，只要是人，都有长眼睛、鼻子、嘴巴，不然改天你娶一个没长眼睛、鼻子、嘴巴的再来找我鉴赏；还有，昨天那家人请人来说要退婚，我准了。」 「什么？！又退了？你简直是胡来嘛！」就连纨�子弟的李承宇都要对他甘拜下风了。 「他们深明大义，知晓自家的女儿连替我提鞋子都不配，我干嘛不同意？」 「人家是受不了你的脾气吧？我说你，hexie人可不可以……别总是找长得相似的？你这样『以貌取人』是没有好结果的，你自己算一算你订了又退过多少次的亲事？你知不知道你的终身大事已经成为全国上下的大笑话了？」 「哈、哈、哈，我看到你就觉得很可笑，没事少来烦我，滚！」 「连你的『长辈』都对你的『喜好』很看不顺眼，这次是他们交代我来带你去见见世面的！我认识你十年了，你身边的姑娘啊……不管是买进门的下人，还是订了亲的女子，她们都长着一张差不多的脸，你干嘛这么从一而终呢？」 「关你啥事？」他喜欢，谁敢管？ 「哼！我在京城里的堂兄告诉我，以前城里有个美人姓杜，而你找的女人们大多长得都像那个杜美人，你还真是个『坚贞』到足以领牌坊的男人啊！」 「关你啥事？」他重复。 「我们是朋友啊！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直接去对正主儿下手，反而到处去找她的替身呢？」 「我对她本人没兴趣，只是刚好看她那样子的人顺眼，就找那样子的女人……」结果……结果不尽人意，不过他是不会承认他确实有以貌取人的坏毛病的！ 「你从没想过要找本人吗？」纨�子弟最擅长的就是寻花问柳找对象。 「没兴趣。」 「假如我帮你找到她呢？我听说杜美人当年曾婉拒了太子殿下的提亲；当年此事在国内可是闹得颇为轰动呢！」 「那时候我刚好有事离开京城。」这些年来他也没去关心过京城里的小道消息，只是在偶然的情况听说杜家落难，好像是被抄家了，至于杜美人的下场他并未特意去打听。 「你知道那位杜美人的下场吗？」纨�子弟的煽动声响起。 「没兴趣。」他只是年少时对那张脸颇有好感罢了，跟杜美人并无交情。 「没兴趣你会专门去找长得像她的人吗？干脆我带你去见一见她吧！也许此后你hexie人就不会再找跟她同一个样的了！」 他不解的看向李承宇，为什么见上一面就会改变他hexie人的习惯？ 「走啦！见到后你就会明白……也许这就是人生啊！」 第一章 「记住了，来到这里之后，妳们过去的身分、名字，甚至是回忆，统统都给我丢弃！从今以后，妳们不再是什么良家妇女，妳们只是伺候男人的娼妓！」 在鸨娘的尖声宣告中，周围应景似的飘出细微的饮泣。 「妳们从前的名字也不能用了！」鸨娘绕着跪坐在地的姑娘们走动，记住每一张新到的面孔，顺口为她们更改名字。 「喏……至于妳，就叫十娘吧！」 当鸨娘走到她面前，迎接她的是一个与本名相差甚远的记号，代表她将来乃至一生都无法磨灭的污点── 因为接下这个记号开始，她就是最低下的妓女。 从那天起，她珍惜了十七年的清白就此葬送…… 「啊——」惊吓声打断了揪心的梦魇，深深的黑暗在她睁开双眼后，悄悄的收缩起来，并非离开，只是退到一旁等待时机再次吞没她。 从真实的噩梦中惊醒，她坐起身，用泛着冷汗的掌心不停擦拭着满头的汗水，却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脸上一片潮湿不只是因为汗水，还有从眼眶不断溢出的热泪──她想着这些年所发生的一切，想着自己所失去的一切……纵然已事过境迁，她仍无法释怀，只能埋首在掌心里哭泣。 方才梦见的不是虚幻，而是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实…… 「十娘，该起来做事了！」门外响起了不耐烦的呼叫。 瑟缩在床铺上的女子坚强的抹掉满脸泪痕，不必整理仪容，穿上鞋，直接开门走出密不透风的小木屋，去向厨房。 如今的她叫杜十娘，过去那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名字她已忘记，也不敢再想曾经有过的优雅生活；如今的她，只是妓院里一个卑微的厨娘。 「临仙姑娘要喝莲子粥，飞凤姑娘要杏仁汤……」 杜十娘等厨房外的少女们交代完毕，才慢慢点头回道：「晓得了。」 天色大亮，她今天多睡了片刻，许多杂务还没来得及处理。院子里的人已经来要吃、要喝了，她若不能及时送上早点，一定会让人数落的……杜十娘手忙脚乱，一边开锅、一边清洗米菜。 少女们看着杜十娘慌张的模样，纷纷相视而笑，手牵手走开，窃窃私语声从她们青春夺目的身影中传荡开来—— 「杜厨娘的手艺不错，就是人沉闷了一些。」 「据说她曾是个千金小姐，家人犯了罪，连累她被贬为妓。」 「她那样子还能接客！是想吓死人吗？」 「妳们才来多久，哪会知道内情？她原本长得很不错，但太清高了。听说在接客前两天故意将自己弄破相，宁可到厨房当厨娘，也不肯倚门卖笑呢！」 「真有骨气……」少女们不由得冷笑连连。 「如今她得怀着那分骨气来伺候我们，妳们说可笑不可笑？」 杜十娘即使自残也不当妓女，但沦落到伺候妓女的她，又有多高贵？ 少女们瞧不起这种毫无能耐又要故作清高的女子──进了妓院的每个女人都有不堪回首的辛酸往事，事已至此，不趁着红颜迷人之时，利用美色找寻机会脱离火坑，反倒为了一文不值的贞操和颜面自毁容貌，永远失去了展露风华的机会，这种愚蠢的行为，让生活在最底层的她们同情不起来。 「妳们还在悠闲什么？快去给姊姊们打扮打扮，娘说有贵客上门了！」一道清脆的嗓音带着几分急切，飞速逼近。 「大清早的，谁要来啊？」少女们不约而同的转头问着跑进内院的同伴。 她们都是妓院里的丫头，跟着招牌人物学习技艺，在学成之前只服侍带领自己的妓女，不必接客。 「我方才远远一瞧，来的人是李世子呢！另一个不认识，但生得也不错！」 「瞧妳那兴奋的样子，生得再俊俏也轮不到妳啊！」 「哼！过些日子等我挂牌了，妳再来跟我说这话试试！」 嬉闹如常的少女们，在互相嘲弄中快步远去。 在厨房内忙碌的杜十娘无意识的抬头，望着那些青春洋溢的身影，心底涌出丝丝羡慕，羡慕少女们肆无忌惮的天真与活泼，她们拥有她早已失去的一切── 在她十六岁那年，因家族获罪进了牢狱。一年后，判决下来，族中男子尽斩，女子全被充入妓户，她的人生就此天翻地覆。 在妓院待了五年，她失去了纯真，失去了容貌，失去了信念。 曾听说，族中有女人用美色征服了某位权贵，换得脱离贱籍的机会。可她自毁容颜，为了保住自幼珍惜的清白，她也永远失去了赢得男人喜爱的本钱。 杜十娘静静的煮着早膳，脸上泛起一抹苦涩的笑。 她所在的「销魂院」是城里最有名的妓馆，这里没有雏妓，挂牌的都是经过长久调教，有一门高雅技巧，又懂得取悦男子的女子。 在世俗的人眼里，妓女都是卑贱的，但她在妓院这五年，见到的却是三教九流各路男子，放着纯洁的女人不爱，捧着金银财宝来博取「阅人无数」的红颜一笑。 她真不知道为这些男人守身如玉的妇女们情何以堪？ 假如她从未受到礼教的熏陶，说不定当初的她就能放弃无谓的尊严，出卖自己的shen体，说不定如今也就能像院子里的红牌姑娘们一样，拥有许多忠心耿耿的裙下之臣…… ＊ 「李世子啊！您这些天到哪去了？可想死我家女儿了！」销魂院的鸨娘满面欢笑，走出门迎接贵客李承宇，然后看看天色——太阳刚出来，这位贵客未免来太早了！「呵呵，今天您来得真早。」 「今天是为一个朋友来的，特地让他到这里来开开眼界。」李世子甩甩手，不准鸨娘太靠近。 「哪位？」鸨娘往李世子身后一看，笑容倏地结冰，口中惊呼声一响，当即揪着李承宇，紧张道：「世子爷！您是在说笑吧？别……千万别让那位进来呀！」 「谁有工夫跟妳开玩笑？」李承宇惊讶的打量鸨娘瞬间失血的脸，有点佩服鸨娘如此迅猛的变脸功夫。「有钱赚，妳应该笑才是。」 「那位……赚那位的钱？」鸨娘泪流满面，早知道李世子是带「那位人物」上门，她今天就不开门了！ 「少啰唆！」李承宇不耐烦的推开小声发牢骚的鸨娘，转头一看，他那个分量十足的朋友已经下了马车，朝他走来。 「不能不啰唆啊！」鸨娘见状，急忙提醒李世子，「您看看对面那个破损至今不曾维修的店，从去年关门到如今，就是被您朋友砸的！您行行好，带他回家休息，别来了，改天您单独上门，我保证分文不收，可以吗？」 李承宇其实很清楚自己的朋友的破坏力，怪不得人见人怕，但他今天来此的用意特殊，即使整座院子的姑娘都出来哭诉，他也不能把朋友带走。「别说了，快让开！对面那家店被砸是因为他们逼良为娼，砸得有凭有据，砸他们是为民除害，也替妳消灭竞争对手，妳该高兴才是！」 「他砸得我一见他就怕啊！」鸨娘不肯让李世子进门。「您以为我不晓得那位是什么人物吗？他要是发发脾气，就连当今的皇帝老爷都不一定对付得了！您别为难我们，大清早的，让那位大人进门，您觉得我们还能活到晚上吗？」 正当苦苦哀求的鸨娘还在抵抗李世子，一道轻飘飘的质问吹了过来—— 「你们杵在门口当门柱啊？」 鸨娘浑身一震，绝望的看向发话的男子，所有防线全都不攻自破。「岚王……王爷……您……这么早……呵呵……呵呵……」 她眼前步步逼近的男子生得十分文雅，五官清秀、气质脱俗，很像满腹经纶又极有礼教的书生，但这只是外表！ 每个接触过他的人都知道，他的性子和文质彬彬的外表差了不只十万八千里，他的人生简直就是为了「人不可貌相」这五字真言而存在的！ 另外，他还有个外人都知道，却绝对没人敢让他知道的外号——怪物！ 他就是「岚王」百里烽烨，一个身世奇异、来历不明，行事不凡的异姓王爷！ 「这女人怎么笑个不停，抽筋啊？」百里烽烨把鸨娘推到李世子身边，「真可怜，年纪一大把的还要做这种生意，你跟她感情这么好，赶紧替她赎身吧！」 鸨娘的颜面抽搐得更厉害了，这妓院是她开的，她在心中大骂赎你的头，但对着百里烽烨，却是连一个不敬的字眼都不敢提及。 「我没有跟她好！」李世子将鸨娘推给躲在一旁的龟奴。 「你们赖在门口磨蹭了半天，不是在叙旧吗？看起来颇有缠绵不休之势！」 李承宇丢去一记白眼，为了自己一整天的心情着想，他决定不跟百里烽烨继续这个话题。「我来这里都是为了你，快进去把人见一见再来调侃我吧！」 百里烽烨柳眉微挑，率先踏入销魂院。 早在里头等候贵客的花娘们脸上还有些疲倦，却在见到百里烽烨的瞬间，有几张疲倦的笑颜顿时像是被雷劈中似的──歪曲了！ 有些手段和见识的花娘都看过或是听过有关百里烽烨的事迹，他是个不可能怜香惜玉的男人，来妓院绝对不安好心！ 在见到百里烽烨身后跟着的一群丫鬟之后，花娘们更加确定了她们的猜想──试问有哪个男人到妓院还带着一帮水灵灵、娇嫩嫩的姑娘随身伺候的？有这么一群容貌毫不逊色于红牌名妓的美少女服侍，他还需要上妓院吗？ 鸨娘颤巍巍的走过来，眼看一群相貌有点相似又都美丽耀眼的丫鬟们为百里烽烨捧上茶水点心，一边替他搧风，一边还为他擦手……不仅周围的花娘们看得头晕眼花，她老人家也都快七窍生烟了。 这个怪物肯定是来砸场的！ 鸨娘咳了一声，正想开口示弱，百里怪物一记冷淡的目光瞟来，她居然四肢无力，差点就腿软倒地──鸨娘再次泪流满面，她真对这个怪物没辙啊！ 「妳们这里有个姓杜的厨娘，去把她叫来。」李承宇巡视了众花娘一眼，同情的眼神停到如丧考妣的鸨娘脸上，最后算他有点天良，开口解围了。 「杜？」鸨娘闻言，呆滞了。 百里烽烨见了，问李世子，「她看起来呆头呆脑的，还时不时就冒冷汗，是有病吧？」 你大清早不睡觉上妓院找厨子才有病，老娘是被你吓哭的，冷汗你个头，鸨娘在心中破口大骂，嘴上却恭敬的回着，「有，你们说的应该是十娘。」 「什么十娘？」百里烽烨很困惑。 「杜十娘。」鸨娘讲出厨娘的全名。 「她不叫这种名字。」百里烽烨质问的目光瞟向李世子。 鸨娘忙不迭回道：「进了我们这里的姑娘，大多都会改掉原本的名字。」 「她自己改的？原来她这么没品味！」百里烽烨觉得失望了。 你才没品味，你全家都没品味……但鸨娘依旧是敢怒不敢言！只好把骂人的话摆在心里。 「你真不懂事。」李世子插嘴了。「名字被改，肯定不是她自愿的，必然是别人为她取的。」 李承宇瞄了鸨娘一眼，「多半就是这个女人的杰作吧？」 百里烽烨对着鸨娘摇摇头，随即吩咐跪坐在地为他捶腿的丫鬟，「妳去马车上拿我今天看到一半的书来给她瞧瞧，人无知不是罪，但不学无术、不知长进就对不起生养妳的爹娘，和国土上的乡亲百姓了。」 鸨娘恨不得赏自己一个耳光，她一定是疯了才会乖乖陪在大怪物身边，所以她当机立断，迅速吩咐一旁的龟奴，「赶紧去将十娘『请』来，快！」 百里王爷等丫鬟回来复命，马上又叫住鸨娘，「把书拿去，坐到那边看看，待会儿我抽查。」 接着又吩咐丫鬟，「盯着她，她若是看不懂，妳就教到她懂为止。」 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鸨娘继续泪流满面，完全不敢反抗。 「妳应该识字吧？」百里烽烨顺口问。 鸨娘忙不迭点头，深怕她说不识字，百里烽烨会请教书先生来替她当场授课，还要她自己支付学费，将来怪物王爷更有可能会每个月不定时上门来验收成果。 这样的事，百里怪物曾经做过，鸨娘完全没有勇气冒险。 「你瞧，她高兴得都哭了，那眼泪很真挚。」百里烽烨把鸨娘的反应告诉李世子，他的语调满开心的，似乎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善事。 她从见到你后就一直都在哭……李世子默默不把内心话说出口。 「十娘来了。」此时去而复返的龟奴，发出了挽救苍生的预告。 在场的花娘难得有志一同，全部躲到杜十娘身后。 百里烽烨抬眼望去，只见一道畏畏缩缩，毫无光彩的身影慢慢接近；等看清了那身影的全部面貌，他有如遭到青天霹雳，不可置信的神色占据了他那清秀的脸。 「真是她？」百里烽烨出人意料的问。 「我们这里就一个厨娘！」龟奴与鸨娘都慌了，他们可没胆子欺骗这个怪物！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百里烽烨下一瞬就道：「确实是她。」 在场的人对他那不可捉摸的心思，顿时感到麻木。 只有杜十娘，对眼前的一切感到茫然不解──她不晓得眼前这个清秀男子的来历，虽然他相貌文雅，但见众人诚惶诚恐的态度，她猜也猜得出此人不是好相处的人物。 被他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打量着，她除了感到忐忑，还是忐忑。 「妳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百里烽烨从杜十娘的脸上依稀能找出当年倾倒人心的痕迹──她的五官轮廓并无变化，但满脸的伤和整个人的神态都令他无法将眼中人与当年美得冠绝京城的杜家千金联想到一块。 失去美貌不要紧，但若连气质都没有，这人就毁了！ 如今的她，实在是惨不忍睹。 这人是谁啊？杜十娘满头雾水，她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也就不懂百里烽烨问的是哪门子的话？ 李世子再次插话，幸灾乐祸似的问着百里烽烨，「感想如何？有种破灭的心酸吧？唉！也许这就是人生啊！」 百里烽烨很鄙视他，直截了当的命令，「解释一下她是怎么了？」 李世子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说出杜家的破落经过，「她家不少当官的贪赃枉法，惹到几个不能惹的权贵，于是让人收拾一番，家里的男人全被抄斩，女子皆入妓院……你回京城都没听说吗？」 「没人告诉我。」百里烽烨不悦了。 李世子迟钝的发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正常人是不会想跟百里烽烨打交道的，别说怪物王爷这些年南征北战，没闲暇聊京城的大小事，即便王爷人在京城，也没几个人有勇气跟他交谈，只除了他！ 李承宇心知肚明，自己大概是怪物王爷唯一的朋友，他想着想着，忽然佩服起自己的勇气。 「她进了妓院后不肯接客，便拿刀子划伤自己的脸，找机会又取火烫伤手脚肌肤，把自己糟蹋得不管有没有穿衣裳都会让男人倒胃口，所以就算身在妓院也没人会嫖她了。」李世子接着说出他打听到的内幕。 百里烽烨注视着眼前垂头不语的杜十娘，留意到她脸上清晰可见的两道伤疤──狰狞的疤痕均衡的从她的双目眼皮底下一直蔓延到下巴，破坏了她本来美丽的脸。 百里烽烨带着几分意外，感叹的说：「原来妳还是个贞洁烈女啊……」 李世子与百里烽烨相交多年，一听他的语气就察觉到他对杜十娘仍有好感，又思及他这些年来找的女子都与杜十娘有些神似，当下忍不住取笑的问，「不晓得有没有你那么忠贞啊？」 调侃之余，李世子还故意看了看百里烽烨身边的丫鬟们。 经他一提，众人不得不顺着他的视线一打量，当下人人都惊觉到百里烽烨的丫鬟们长得确实与杜十娘有点相似，只是比她的容貌完好又年轻一些。 如此看来，百里烽烨和杜十娘之间一定有什么交情，然而杜十娘的态度又不像与百里烽烨认识…… 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呢？ 谁也不晓得，杜十娘此时此刻深感屈辱──自身悲惨的遭遇被人当成有趣的消遣，就在她的面前被重提一遍，那感觉犹如撕下她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而男人们轻慢的姿态又好像是在看笑话般，等着消遣完她后再欣赏她会露出什么丑态，藉以取悦他们的残虐之心。 她瘦弱的身躯隐隐发着抖，但是愤怒又能如何？没权没势的她就算自残以保住清白，别人还是能想出各种方法来伤害她的尊严，令她觉得肮脏。 除了认命和忍耐，她别无办法…… 想通后，忍过短暂的痛苦，她也就习惯了──不管这两个陌生男子说了什么，她都会当作没听见，冷漠得毫无反应。 「将他丢出去！」百里烽烨眉心一蹙，一声吩咐，外面立时飞入两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李世子给拖走了。 在场的人见状，纷纷学着杜十娘低头沉思，表现得无比温顺、乖巧，免得自己遭到毒手！ 「妳就待在这里做饭，不做别的吗？」百里烽烨心血来潮，问着杜十娘。 杜十娘无法闪避，故意拖了半晌，拖到百里烽烨不耐烦了，她才一脸迷惑的回道：「呃……是。」 有些迟钝，这女人大概是被辛苦的日子给折磨得脑子都不灵光了，从前夺目的光芒还真是丝毫不剩，百里烽烨很可怜她，然后他就想做做好事。「妳很想离开这里吧？」仁慈的问。 离开？杜十娘被他给问住了──这是试探吗？ 她今年已经快满二十二了，一个失去容貌，青春不再的女人，没有容身的家，余下的亲人也都堕入风尘，她能去哪里呢？ 在销魂院，她好歹有间干净的屋子可以住，有份糊口的差事能做；离开这里，她何以为生？ 这年头，就算她想出家，也未必有寺庙肯收容她吧？「不，不用了。」犹豫了片刻，杜十娘充满无奈的轻声回复。 百里烽烨很不满意她给的答案，「自甘堕落了吗？」 杜十娘无语，她煮饭做菜，算什么堕落？ 百里烽烨转头去问战战兢兢的龟奴，「她做的东西能吃吗？」 这是什么问题，简直是羞辱人……杜十娘恨而咬紧牙根。 「十娘的手艺不错，客人们吃了都说好。」 百里烽烨等龟奴恭敬的回完话，不冷不热的说了两个字，「是吗？」 会看眼色的龟奴马上就感受到怪物王爷内心不为人知的期待，立刻交代着杜十娘，「十娘，快去做几道菜让王爷尝尝！」 杜十娘迟疑了一下──现在吗？ 「我有说要吃吗？」百里烽烨不高兴了。「你们以为你们是在开饭馆吗？我要吃东西还得来妓院吃吗？笑死人了！」 众人一片沉默──那他一大清早来上妓院，劳师动众的就只是为了看厨娘，这就不可笑吗？ 杜十娘很迷茫，望着性情难测的百里烽烨又觉得很无措。 百里烽烨对上她无助的眼神，轻蔑的一笑，接着吩咐道：「好吧！收起妳脸上的哀伤，上天有好生之德，看在妳这么有诚心的分上，本王就让妳去煮些清淡点的过来吧！」 众人闻言，全都哑口无言！ 杜十娘也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掏了几次耳朵──她的耳朵没坏吧？她刚才是听到了什么啊？为什么她那么认真听，但还是听不懂呢？ 这男人说的是哪门子的话啊？她哪里诚心了她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自认脾气好又最能忍耐的杜十娘忍不住想质问苍天，这男人究竟是打哪来的怪物啊？此时她不仅脸上哀伤，内心更是忧愁万分！ ＊ 「这岚王……是什么东西啊？」 「我听相好的客人说，他是皇帝去西郊狩猎时，在林中发现的孤儿，皇帝怜他身世凄惨，让同行的百里将军收养了他。他十四岁就随父从军，立下赫赫战功，十九岁那年就被封为大将，二十岁封王，去年才班师回朝。」 「若只是个军官，性子绝不会如此古怪……你看看那个李世子，连正牌的皇亲国戚都要看他的脸色，他即使有战绩，手握兵权，也不可能这般霸道呀！」 「说到这，我想起曾经跟恩客外出参与名门夜宴时，见他在场，人人都要敬畏他三分，皇帝也未必有他的架子……」 「是呀！上个月初一，有大人请我上门跳舞助兴，本来客人们饮酒作乐正开心，这个百里王爷一来，在场的权贵就像是被阉了似的，全都变得魂不附体了。」 「喏，十娘来了，走，咱们去问问她！」 杜十娘一进内院，就见到一群没胆现身的花娘们躲在院子里议论纷纷，很显然她们偷看到百里怪物驾到后所发生的一切。 当杜十娘一来，众女子忙不迭围拢住她，开始连续不断的发出质问── 「妳和岚王是旧识吗？」 「他来找妳做什么？」 「怎么以前没听说过你们有交情啊？」 一个比一个更有难度的问题问得杜十娘只觉得头痛无比，别人质问她的内容恰好也是她不解的谜。 祸从天降的意思，今天她又有了更深刻的体会。「抱歉，我不晓得，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得去做饭。」以小心翼翼的态度避开追问，杜十娘绕过包围她的女子们，不疾不徐的走向厨房。 在她身后，一声声毫不避讳的嫌弃与嘲弄随之响起—— 「这女人好沉闷无趣啊！」 「有趣的女人怎么会自毁容貌？」 杜十娘假装没听见，忙着处理柴米油盐。 女人们hexie在厨房外的绿树下，很快的转开话题，继续谈起百里烽烨的种种丰功伟绩。 她们不高不低的音量，正好让杜十娘听清楚关于百里烽烨的传闻。 她因此知道了他的年纪与她相差无几，知道他有什么身分和地位，知道他扬名天下的怪物脾气，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是如何认识她的？ 片刻后清粥小菜出炉，杜十娘端了一份送到外院。 进了大厅，见到一群娇媚花娘仍在罚站，角落边的鸨娘还在看书，而龟奴则是一本正经的回答着岚王的各种提问。 一瞬间，杜十娘竟有种很荒唐的感觉，彷佛这里不是妓院，而是到了哪家的学堂，正在看严肃的先生教育学子，这让她忍俊不禁。 「这么慢。」百里烽烨没容许她蹉跎时光，开口就数落，「妳比我想的还驽钝。」 杜十娘聪明的不答腔，将菜肴捧过去。 百里烽烨身旁的丫鬟接住，立即取出携带来的餐具递给百里烽烨。 杜十娘瞥去一眼，纯银打造的碗筷在透窗而入的朝阳照射下，发出令她眼痛的光芒。 大清早的带齐了行头到妓院来吃东西，这位王爷还真是好兴致。 「手艺很一般，没什么值得回味的……」百里烽烨举止优雅的品尝着杜十娘做的食物，如在鉴赏书画般的认真。 杜十娘以为他说完挑剔的话后，就不会再食用，没想到他是一边批评，一边仍慢慢的将食物吃完──连残渣都不剩！ 吃完，百里烽烨擦拭嘴唇，稳重的告诉杜十娘，「不算好吃，妳再去做些点心来让我试试，顺便泡些茶水。」 这家伙吃得连渣都不剩了，又要加点心，居然还有脸说不好吃…… 杜十娘再次感受到雷击般的震撼，极其彷徨无助的看着周围的人，却见四周都是一张张麻木且呆滞的脸，想必旁人也跟她一样，全都沉浸在如雷击般的震撼当中。 她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乖乖的服从命令。 一整个上午，她像是忙碌的陀螺般转个不停，等她张罗了点心、果子、茶水……彻底伺候到百里烽烨满意了，王爷才施施然的起身，终于舍得走人。 「我们走，把没吃完的点心打包带上。」百里烽烨命令丫鬟们收拾物品，准备离开，接着又道：「改天再来。」 话说完了，王爷看了看没有任何表示的杜十娘，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鸨娘则是因为他那最后的一句话，惊得差点就魂飞魄散了──什么改天再来？不！绝对不行，她怎能给百里怪物这种虐待人的机会呢？ 「王爷——且慢！」见多识广的鸨娘察觉到百里烽烨对杜十娘很感兴趣，只怕他三不五时就来吃饭，那她的生意就不用做了！ 鸨娘眼捷手快，将杜十娘推向百里烽烨。「王爷，您人尊贵，事务忙，不如把十娘带回去让她为您料理三餐，滋补身子！」这样您以后就别再来了，鸨娘献媚的笑着。 杜十娘一听，再次感到震惊。 「妳以为我家没厨子，需要她去班门弄斧吗？」百里烽烨不屑一顾的盯着杜十娘错愕的脸──她方才亲口说了不想离开妓院，让他对此感到很介意！ 「十娘是个体贴的人，又很灵巧，什么事都学得快，用久了包您满意；而且她的赎身费用不算贵，这么物美价廉又实用的，很难找了！」 杜十娘闻言不禁傻住，她最近没得罪鸨娘，干嘛一个劲的把她往外推？ 对于鸨娘的苦心劝说，百里烽烨微微动摇了，「有这个必要吗？」 没必要，那你现在眉开眼笑是在暗爽什么？鸨娘此时此刻终于洞悉了百里烽烨的意图──王爷纯粹就是为了杜十娘而来，不管他决定拿杜十娘怎么办，总之有杜十娘在，她们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别想安宁了！ 「有，当然有！」鸨娘卖命的劝说，用手指着面色焦虑的杜十娘，「您瞧，十娘连表情都变了，可见她也非常有诚意，万分渴望到您的府上去伺候您！」 杜十娘听得张口结舌，连句人话都说不出来，直觉想摇头、想反对，鸨娘却将毒爪一伸，从后方偷袭，掐得她痛到眼眶发红，顾不得摇头反对了。 百里烽烨用心打量了杜十娘一眼，被她含泪的目光给打动了──她总算是真情流露，离开火坑才是她真实的心愿吧？ 真是的，那她方才就不要装得那么淡然又镇定嘛！ 像他这种赋有高尚品德的优秀青年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她若是早点哀求他，他早就对她伸出援手了，她是在装什么矜持？「哭什么，本王带妳回去就是了，走吧！」 王爷大发慈悲，二话不说，拉着急得说不出话的女人，将她拉出妓院。 满院子里的人顿时如获新生，原本麻木又呆滞的脸上立刻恢复了闪亮的光彩。 鸨娘接过百里烽烨的丫鬟交给她的赎身钱，笑容满面，连赏钱都不要了。「官府那边，就请王爷派人去说一声了。」 杜十娘是罪人，一般人是不能买的，但百里烽烨可不是一般人，只要王爷的一句话，就能让整座妓院化为粉末，这种危险人物，鸨娘可是决心避得远远的！ 反正厨子随便找都有，但安宁却是千金难求！牺牲一个毫无色相，赚不了钱的女人，换取大怪物不会再来骚扰，这真是划算到不能再划算的好买卖了！ 「王爷慢走……王爷走远了吗……王爷您听不见了吧？以后别再来啊！」 第二章 “你好像不怎么高兴啊？”照理说，杜十娘离开妓院应该会欢天喜地才对，可百里烽烨看来看去，在她残破的脸上只找到傍徨与为难的神情，这让他因此有些不高兴。“莫非你对那种地方还有留恋？” 宽敞的马车内，两人坐在铺有兽皮的椅上，杜十娘感到相当的局促不安一一以她现在的身份，压根不适合与岚王如此的亲近，而且他明明就嫌弃她的手艺不佳，为什么又要买她回去？ 待在这个来意不明的男人身旁，她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我……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杜十娘暗示着百里烽烨，表明她不知两人之间有什么值得他惦念至今的前尘往事？”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有记性的人。”百里王爷轻视的目光扫去，仿佛是在指责她的一无是处仪的。杜十娘听得头皮发麻，这男人的态度显然是很瞧不起她，那他又何必带她在身边碍眼呢？”您说我的厨艺不好。也许我无法胜任一一” “你用不着自卑。”百里烽烨挥手打断杜十娘没信心的话语，独裁道：“我会让人调教你的，无能确实是一种错，但是勤劳能弥补你的错失，” “勤劳什么啊？他到底是要买她做什么？”我的赎身费用虽不高，但也不低，您买下我究竟是想一一” “王爷我有的是钱，只要你乖巧懂事，少不了你的赏赐。” 杜十娘只觉得跟百里里烽烨交谈实在是一种折磨一一他除了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外，脑子里好像还装满了让人难以理解的想法。 “请问……我跟您认识吗？” 百里烽烨志得意满的好脸色就在此时突然变得僵硬了，他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一一看到杜十娘脸上自始至终的疑惑！ 就在这一刻，他明白了她完全不知道他俩在少年时曾经有过的交集！ 百里烽烨突然觉得生气了，就算当年他俩确实没什么交情，但以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光彩夺目的模样，每个人都该对他念念不忘才对啊！ 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在见过他之后，竟然忘了他是准？ 这简直是夭怒人怨的罪行啊 杜十娘眼见他的神情变化无常，在胆战心惊之余，只能紧张的安抚他，“这些年……我经历过太多……不如意之事……许多往事都不太记得了。” 她紧张到结巴的话语，听起来倒是非常的诚实，这让百里烽烨的脸色缓和了一点，稍微恢复了平静；打量着桂十娘可怜的无助姿态，他诀定大人要有大量一一他不怪她了。 “当年你家有个长辈大寿，太子曾带人去赴宴，记得吗？”百里烽烨有耐心的提醒着，心里想的却是有什么补品吃了后可以让人长记性的，回去后他要找给她，让她三餐按时服用。 “记得。”那是她十四岁那年发生的极为重要的一件事。 “当天，你和太子跑到后花园去弹琴了。” “不，是我在后花园弹琴，太子在闲逛时遇见我。” 对于她毫无意义的解释，百里烽烨却是听得很满意。“嗯，云英未嫁的女人是不该私下跟男人亲近的，你要坚持住这分操守。” 那现在她能不能下马车，离他远一点呢？杜十娘忍住满腹心声，回到正题上。“当年您也在场吗？” “对，我逛到你家后花园，见到你和太子在合奏一首……难听的曲子。” 杜十娘忽然想起当年亲人曾提过，有个大将军的儿子也有来到寿宴中，却到处乱跑，没人发现到他的踪影……那人就是百里烽烨吧？ 怪不得他知道她，她却不认识他一一她根本就没看到他啊！ 杜十娘恍然大悟的表情终于令百里烽烨感到满意了。 “终于想起来了吧？你真是有够迟钝的。我当年虽然没有现在这么吸引人，但也是一副让人过目难忘的好模样。待会儿我会找大夫替你看看是不是眼睛或脑子有什么问题。” 王爷，您进我家的门，远远的瞄了我一眼，就算是认识我了吗？您真应该去当强盗才是！ 杜十娘凄楚的望着他，暗自庆幸着这些年来的艰难生活已将她磨练得身心十分坚强，不然她一定会宁可摔断腿也要跳窗离开百里怪物身边。 “王爷，如今距离当时已有七、八年之久了，您还记得我？” 杜十娘的意思是，他难道就这么痴痴的思念了她七、八年吗？ 百里烽烨想也不想的否认，“要不要我教你“自知之明”这四个字怎么写啊？我连你叫什么名字都忘光光了！” “是吗？”看来这位怪物王爷心口不一的程度已达到神乎其技的境界了。 “你的卖身契，拿去。”百里烽烨突然像是想转移话题仪的，飞快的抽出一张纸。 杜十娘接过来看了看，确实是销魂院还给她的自由一一是直到此时，她才来得及感受离开妓院后的各种莫名又复杂的情绪。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当初拼了命也逃不掉的地方，如今却走得这么轻易；而她都容颜残缺、青春不再了，竟还有人肯买下她。 杜十娘感到百感交集，捧着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卖身契，深深的凝视着坐在她对面的百里烽烨一一不管这个男人有多么奇怪，他确实给了她最渴望的自由，虽然这分迟来的自由同样带给她对未来的迷茫与不安。 离开销魂院未必是个好的选择，但把卖身契拿在手，她可以感觉自己像是得到了一种死灰复燃的力量。仿佛得到了新生，让她沉寂的心灵义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你有什么感觉？”百里烽烨煞有介事的问。 “呃……谢谢。”杜十娘是由衷的感激他。 曾经以为自己死了心，不再想脱离泥沼，重拾尊严，但看着卖身契，她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真心的渴望一一她不想屈辱的活着，她巴不得与妓户一刀两断！ 有了自由，即便将来走投无路，至少她是属于自己的，不必再背负“娟妓”这个印记。 “看清楚了吗？”百里烽烨的手指慢慢的点上卖身契。 “是。”杜十娘点了头，并在心中做了诀定，务必要偿还百里烽烨的恩情。 “那就还我吧！”出其不意的将卖身契给收回，百里烽烨以上位者惯用的口吻叮咛她，“记得今后我才是你的主子。” 杜十娘闻苦，有如被五雷轰顶一一他怎么又收回去了？不是要还给她的吗？ “这个……不是要给我吗？” “哈，你傻到这种程度啊？”他是那种没事乱花钱的人吗？ “那……不还我，为什么要我看清楚？” “这是为了要让你有更深刻的认识，今后谁才是你的主人。” 他用手指着自己。 杜十娘傻傻的瞪着百里里烽烨。 “发什么呆？”百里烽烨对杜十娘宛若木鸡的反应也很好奇。很认真的问：“你现在又有什么样的感觉？” 杜十娘深刻感到自己的胸口绞痛、呼吸困难一一这家伙是在戏弄她吗？ “你很感动吗？”百里烽烨眼见她手捂着胸口，当下认定是他的一番好意让她连肺腑都被打动了。“这是应该的，不过掉眼泪就不用了，那不值钱。” 杜十娘红着眼眶，只觉得自己欲哭无泪，她决定就算是摔断腿也要打开车窗往下跳。 当她的手指抓住窗帘的刹那，百里怪物忽然又发问一一“你说说看，当初你为何要拒绝太子的提亲？” 杜十娘满腔的悲情全因这一间而在瞬间冻结，她思索着百里烽烨的问题，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似的，顿时化为乌有。 那年在她家的后花园，一次随意的合奏替她带来了生命中第一个难题，不知太子怎么会看上她，甚至在临走前还当众向她提了亲。 仪表堂堂的东宫太子也许是太有自信了，有着十足的把握觉得她会答应，却没料到被她当众拒绝了！ 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冲动一一可在被求亲的瞬间，她只觉得害怕！ 周围有那么多人兴趣盎然的等着她点头答应，没有人给她考虑的余地，这让她的恐惧反而更加深。 于是她出于本能的、冒险的，任性了一次，慌乱的拒绝了高贵的太子，也害得杜家得罪了东宫。 也因此她的家族没有任何弥补的机会，与太子为首的权贵交恶；而她也成为京城里最高傲的女子一一在当时的人们口中，她是个有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慢与骄纵的人！ “那时候……”杜十娘轻叹，拉回沉陷在过去的记忆，无意识的吐露真心话，“那时候见过的男子不多，也没喜欢上谁，那时候的我……不想和平常女子一样早早嫁人，相夫教子。” “如今嫁不出去，后悔了吧？” 这家伙不仅自以为是，还很喜欢戳人伤口……杜十娘对百里怪物的人品直摇头。 “你不后悔吗？” “不……”杜十娘不知如何解释，事情都已过去了那么多年，后悔已是于事无补，她再没有当年的尊严与冲动，心中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当初嫁了。也来必会有好结果，若为逃过一劫而嫁，我对太子殿下只有利用之心，这岂不是更显得心思龌龊吗？” “这世上有多少人不是奉父母之命成亲的，而婚后恩爱一生的也不是没有，你呢！只见了太子一次就否诀他，这是狂妄，还是胆小？” 杜十娘一震，招架不住百里烽烨尖锐的质问一一他这人虽古怪，看人、看事却很清楚，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胆怯。 “我是胆小，我怕嫁了就会错过……” 百里烽烨取过座位旁的点心咬了一口。“错过什么？” “错过机会……”杜十娘声如蚁呜。 “什么机会？”莫非是看不上太子，而想钓太子的爹？ “等……等下去的机会。”杜十娘咬着唇，艰难的把话说完整。 “等什么？”百里烽烨疑惑的盯着杜十娘，像是在研究一个困扰他的可疑物品似的，他用最犀利的目光打探她的企图。可他看来看去，怎么看都觉得她实在不是个值得研究的东西，偏偏看着看着，他怎么看都不觉得厌烦，总觉得再看下去似乎能发现什么似的。 “等一个……喜欢的人。”杜十娘难为情的回道，被百里烽烨看得浑身不自在，抬头偷偷看他，在他犀利的眼神干扰下，害她的三魂七魄都变得很萎靡。 “你是腰断了吗？坐直了！” 百里怪物这一吼，立刻让杜十娘正襟危坐，一个不小心就与他四目相对，害她心中当下感到惊骇无比；但再见他面色平稳、毫无波动，她又觉得内心不那么感到。惊骇了。 老实说，在里怪物真是个长得很俊秀斯文的人，从外表看完全没有任何危险性，杜十娘握紧双拳，在心中无声的说服自己一一只看他的外表，别管他的内在！ “嗯，把话说清楚，你有心仪的男人吗？”百里烽烨的目光扫过她紧绷的身子，发现她很在意他的表情与反应一一嗯，很好，这是应该的，他的心情很重要，她是该认真的在意才对！ “没、没有。”杜十娘不假思索的摇头。 “那你是在等什么喜欢的人？” “那是……是……我是想，等下去……一直等下去的话，等到有一天，等到有机会，我会遇见一个喜欢的人，他不一定位高权重，但一定会让我……想靠近。” 多年前，那时没有人曾经问过她的心声！ 当初被她埋藏在心底的天真的想法，如今她竟对着一个不算熟悉的男人说出口，杜十娘为这意想不到的因缘而苦笑。 “啧，女人，满脑子不切实际的遐想。”百里烽烨吃点心时一不注意，咬到了指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她说话时流露出的柔和神采分散了注意。 她开始放松了，身子不而紧绷，表情也不再僵硬了；他盯着她带有瑕疵的容颜，想了想，最终没再命令她正襟危坐。 “是啊……我做了一件傻事。”杜十娘不知不觉的接话一一如今孤身一人的她，再也没有等的机会，也才知道当年的自己有多傻。 “太子长得跟我有点像，你是嫌他哪里不好？”百里烽烨的问话声轻轻淡淡的，十分悦耳，不带一丝恶意。 “我没嫌弃，只是不想靠近他。当时我年纪小，不懂事，嫁人这种事有点可怕……”再次回忆起往事，心境已经平和的杜十娘显得神态很宁静。 “那你觉得我可怕吗？”灯里烽烨出其不意的问。 杜十娘闻言一愣。看着他，眸光渐渐变得清澈，慢慢流泄出似有若无的情绪。 “有点怕。”坦白道。 百里烽烨皱眉，“等下回去，写二十遍“不怕”给我，没写完晚上不准吃饭！你会写字吧？” 这个惩罚将杜十娘心里的恐惧当下驱散了不少，她又多看了百里烽烨一眼，眼中有着不可思议和哭笑不得的情绪。 而她那张因伤痕而显得丑陋的面容也因添了些许情绪而变得生动……百里烽烨静静的凝视着杜十娘，困惑的感觉也悄悄的侵袭上他的脑海。 数年过去了，她美丽的容颜已不再，身上也没了当初绚丽的光彩，为何他仍看她如此的顺眼？ “总之，连皇帝的儿子都不嫁，你很有眼光。”百里烽烨若无其事道。 杜十娘不敢说他的话很不合理……当年所有人都责怪她的不识抬举，拒绝了太子提亲！ 当年没有一个人能谅解她的想法，只是一昧的指责她的叛逆行径！ 这个百里烽烨怎会跟别人不一样？ “您……提起这事，不是要怪我吗？”杜十娘完全猜不透百里烽烨的心态。 她原以为他旧事重提，八成是要代替太子殿下来报复她，可百里烽烨一副称心如意的模样，看起来仪乎完全不在乎她带给太子的耻辱。 “愚昧，我怪你做什么？”百里烽烨像是看傻子般的看着她。 “你嫁不嫁他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再多管闲事也不会管你的亲事！” 那你没事问我拒婚的原因又是有什么目的？杜十娘只觉得匪夷所思，瞪着百里烽烨就像是在瞪一只史无前例的大怪物似的。 “到了，这就是我在京城里住的地方。” 马车在，“将军府”外停留了一会儿，百里烽烨让杜十娘进府，交代两个丫环照顾她，然后又乘车离开，临走前，他特别吩咐杜十娘一一“住到我的院子里，我有些事要去处理，晚上会回来吃饭。” 言下之意，吃晚饭就是要检查她的“手艺”了。 “杜小姐，请。”丫环们以接待贵宾的态度，很有礼貌的领着杜十娘进府，带她来到百里烽烨所居住的院落。 院子布置得极为雅致，风吹花落间，如诗如画般的美妙。 “杜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请别这么称呼我。”杜十娘提醒着丫环们一一她已非当年的千金小姐，如今她不清不白的身份比下人还要低微。丫环们纷纷笑道一一“李世子说，您对王爷而言，绝非一般人能比拟的。” “您不觉得王爷待您不一样吗？” “往后还得请您多关照。” 朴十娘听得晕头转向，“我只是来当厨子。” “府里根本就不缺人手，那是个借口；您与王爷是旧识，他一定是另有安排！” “您知不知道，每次管家要收新的丫环进门，都会先叫人站好，等排整齐了，先看看相貌与我们相不相似，长得不合的绝对不收！” “如今见到您，我们才明白王爷为什么只愿看我们这样的脸。” 丫环信誓旦旦的语气令杜十娘觉得啼笑皆非一一她的春春不再，容貌又残缺，身份全无，如此的卑贱，哪值得王爷的另眼相看？“我的容貌早就毁了，跟你们怎么能比呢？” “您脸上是有些惊人的伤疤，但还是看得出本来面貌的……” “是呀、是呀！您别介意，人不能看外表，这话是真的。”特别是当她们这些苦命的下人有百里怪物这样的主人，更加能体会人不可貌相的这句至理名言。 “你们跟随岚王很久了吗？” “有几年了，不过我是贴身照顾王爷的，至于她，只在京城里侍奉，以后大概不会跟我们回王府吧！”杜十娘走路的脚步一顿，“回哪个王府？” “这里是将军府，王爷在京城是不会长住的，他有封地，在燕城，那里的王府可壮观了！他应该会带您回去的，不过将来的事要等王爷安排了才说得准……”丫环们叽叽喳喳，像麻雀似的说个不停。 “杜小姐，您暂时就住在这里吧！” 杜十娘在热心丫环的牵引下，走过百里烽烨的寝室，进到旁边一间整洁的房中。只见屋内明亮、布置精美，墙壁周围有不少值钱的摆设。 杜十娘的头忽然有点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从妓院最杂乱的厨房来到将军府里华美的庭院，两个地方的景况与差距带给她的冲击还真的是不只一点点！ “我住岚王隔壁？”杜十娘无法认同这样的安排。 丫环耸肩，提醒她，“您也听到王爷的交代了，他的吩咐是不能不从的。” 杜十娘无言，百里烽烨的想法真是让人摸不看头绪，但她还是得重申，“我已非当初的名门闺秀，你们若是愿意，请把我当成同伴就好。” “现在仔细一看，您的容貌是真的和我们很像呢！”丫环的目光紧盯着杜十娘，“听李世子说，您的相貌是王爷找女人的标准。” 杜十娘愕然，端详起丫环的容颜，清晰可见的事实完全不容她反驳。 丫环接着道：“可是王爷并没有红颜知己，他不会因为一张脸而对我们有什么特别的待遇，比如说……一收进门就安排到他的院落，这种例外是我们这些“替身”不能拥有的呢！” 杜十娘听了这番话，心思更是乱上加乱。 照理说，百里烽烨只不过是在年少时与她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罢了，随后分别了七、八年，这中间他们毫无往来，彼此也不算相识，就算是情投意合的夫妻，只怕在岁月消磨之下也变得情淡意冷了，百里烽烨怎么会“惦记”着她这么久呢？丫环眼见杜十娘又陷入失神状态，兴致一来，继续泄漏主子的底细，“不仅如此，王爷曾订过几门亲事，他找的姑娘有人看过，据说也是跟您雷同的长相，可惜……” 话说到一半，丫环突然很感叹一一百里烽烨的亲事每一次都告吹，没有一次修成正果！至于原因，不是王爷过于挑剔，“欺压”女方；就是遭女方过度恐惧，敬鬼神而远之。 “他尚未成亲？”杜十娘难以置信。 “连妾室都没有呢！”丫环又道：“曾有一些企图攀附王爷的人，送来不少美女给王爷，但那些大美人最后都是哭着、闹着、求着离开的。以王爷的脾性来说，除非是他很喜欢的，否则他绝不会让对方亲近。” 那她现在要住到他隔壁了，这样算不算是“亲近”啊？杜十娘突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你们平时是如何与王爷相处呢？” “您只须谨记一句话，奉行到底。这样就可以安然无事一一反正王爷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如果他错了，请把这话再重复一遍。”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欺欺人吗？“王爷想必没什么朋友吧？” “是啊……”比起自欺欺人，更多人喜欢自力救济，远离是非。 百里怪物一生截至目前为止，也就李承宇一个朋友。 下人们是为了钱，不得不留在他身边伺候他；但一般人若是与这个怪物王爷相处，多半不用一天就会崩溃的！ “王爷。”将军府外的门卫一见百里烽烨回来，忙不迭的行礼，抬头却见李承宇也跟着来了。 两个玉树临风般俊秀的年轻男子走在一起，吸引了不少路人的关注；百里烽烨一脸的冷漠样，完全不理会身边那个唠叨的李世子。 叫住一名丫环，百里烽烨吩咐道：“去叫杜十娘把晚膳送到我的房里。” 李世子朝熟悉的丫环笑着追加一句，“我也要一份。” 百里烽烨不留情面，回头质问：“我有留你在这里吃饭吗？” “你能遇到正主儿还是我引见的，怎么娘子迎进门，就要把媒人丢出门？”李世子用眼神鄙视他。 “哼！也许这就是人生啊！” “少学我说话！你才是坚贞不渝的典范，她都变得面目全非了，你还是痴情不变，把人从妓院带回来安置，你简直就是情中之圣啊！” 百里烽烨瞥了李世子的脸一眼，不冷不热的解释，“我只是可怜她。” 这么多年没见，若非李世子提起杜十娘，百里烽烨其实早已无视她的存在；但既然见了面，而她落魄得如此凄惨，善良如他当然会于心不忍，出手解救。 “她似乎不太认识你……”李世子回想起杜十娘见到百里烽烨的情景，不由得觉得好笑一一人家根本就没把百里王爷给记在心上嘛！ “我跟你也不熟，麻烦你不要来我家骗吃骗喝。”王爷反唇相稽，但他心里很明白一一李世子说得没错。 其实他和杜十娘还真是没什么交情！ 就只是年少时见了她一面，让他对她兴起了一点憧憬之意，有了一些好感罢了。百里烽烨自己也弄不清楚他怎么会一直都忘不了杜十娘？ 如今带她回来，真的是出于怜悯，完全没有别的意图。 他有足够的权力能摆布世上许多人的生死存活，而既然他曾憧憬过的人落魄了，让他看得很不舒服，拯救她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何乐而不为呢？ 假如当年他人在京城，帮杜十娘摆平她家里的灾难也没什么闲难，可是他当时已参军，不然再棘手的事对他来说也都是轻而易举。 “说真的，这些年来，你为何从没去过找她？”李世子跟随百里烽烨进入庁堂，坐在桌边等饭吃。“要不是遇见太子，跟他说起你身边的姑娘各个长相都很神仪，听他有感而发，透露出杜家小姐的下落，我都想不到有这个人的存在呢！” 那么他也不会带百里烽烨去见杜十娘，而一旦错过，只怕这两人今生都不会有再见一面的机会了。 百里烽烨顺着李世子的思路想了想，不愉快的蹙眉，片刻后才道：“我以为她早就嫁人了，谁会知道她竟过得这么慘！你会为了小时候见过一面，觉得有点喜欢却又毫不相识的人牵肠挂肚、苦苦追寻吗？” “啊！你对她就只有那么一点回忆而已吗？”李世子听得很失望。“你们的交情并不深厚啊？” “我对她就只有那么一点的记忆，至于她对我嘛……那是她的事。”百里王爷一摊手。 “我想她根本就不记得你了！你就这么……这么简单的，只是那么……那么纯粹的喜欢那样子的女人吗？”李世子突然觉得跟百里王爷说话就连措辞都变得很困难。 “不然还有什么？” 人很容易喜欢上一样东西，然后找寻相似的来满足自己，却不一定非要原本的那个；百里烽烨自认不是一个执着的人，当年离京之后，漫长的军营生活让他只想着胜利与生存，哪有心情去在乎京城里那个他曾憧憬过的女子呢？于是等他有心情了、有需要了，就开始找与她相似的替代品。 “你真是有够怪的！”李世子是真的觉得百里烽烨很奇怪，收的女仆、订过亲的女子，各个都像杜十娘的替身；而本尊，他反倒不甚在意。“那现在你带她回家养着，就只是大发慈悲，不打算对她怎样吗？” “她年纪不小，容貌又残了，你是要我对她怎样？” “如果她渴望并哀求你对她怎样呢？”李世子苦苦追问着百里烽烨，但话才刚说出口就变了脸色，对着门口招了招手，汕笑道：“啊！杜小姐。” 百里烽烨转过头，见到杜十娘捧着饭菜走进厅堂，不知方才的话语，她都听见了吗？ 他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从不动摇的心莫名不受控制的晃荡了几下，回想起李世子的追问，百里烽烨一时间竟有些犹豫不诀。 向来果断的他很不习惯这种陌生的感觉。于是一脸不满的找杜十娘宣泄，“这么慢才来，你是煮饭，还是难产啊？” “呃……抱歉，为了菜色新鲜，我是等您回来才开始做菜，所以花费了一些时间。”杜十娘面色如常，卑微的回话。 王爷说的都是对的，王爷做的都是应该的，这是百里家的生存法则，不过在小细节上，她可以有自己的应对方式。 例如，王爷的任何意见，她会学着用了左耳听进去，马上再从右耳排出去！否则太过重视他的意见，她保证自己会活不到明天。 “辛苦你啦！杜小姐。”李世子对着色香昧俱全的菜肴下手，冷不防手背却遭身旁的恶人用筷子打了一记。 王爷还没吃，谁敢抢？ 在百里烽烨不甚愉悅的目光下，李世子收回手，等王爷吃完了再拣剩下的……交友如此，对百里怪物真是一种幸运，但对李世子来说，他觉得自己备受考验，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都因百里王爷而不断坚韧与强壮。 “你知道吗？”李世子很感慨的告诉百里烽烨，“每一回我遇到挫折与不开心的事，只要想起你，不管多么阴黯的心情都会立即变得舒适而畅快起来。” 百里烽烨懒得搭理他，专心吃东西。 “有你在，这世上就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既然你已经让人世间变得如此之糟，还有什么能令我觉得难过的呢？”李世子耸肩一笑，接着劝告起正想离去的杜十娘，“杜小姐，今后可要辛苦你了，在他身边可不比在销魂院里轻松啊！” 杜十娘很尴尬，小声回道：“请别称呼我小姐。” “只是个称呼罢了，你不用放在心上。”李世子打量起杜十娘的五官。 她原是个美人，即使脸上有狰狞的伤疤，也不会显得丑陋，只要修复了疤痕，还原美貌，她还是有着令人心动的魅力。 “你脸上的疤也许有得医治。”李世子评估了杜十娘的旧伤，对着百里烽烨说道：“明天我们去太医院找人来替她看看。” 百里烽烨迟疑了一下，转眼看着不知所措的杜十娘一一她的残缺不只是脸上的疤痕。还有清灵飘逸的气质和高雅婉约的神态，那些东西也很重要。 假如容貌恢复了，但她依然像眼前这样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那么她就永远变不回当初那个倾倒人心的名门千金，只能是个空有美貌的庸俗女子罢了。 百里烽烨随口间杜十娘，“你想恢复容貌吗？” “这……”杜十娘无法回答，她对毁容的脸已不抱希望好多年了，她有可能恢复吗？ 女子生性爱美，但她的美是被她亲手摧毁的，她不相信还能挽回。 百里烽烨在杜十娘的眼中找到了挣扎与期盼的光芒一一毫无疑问的，她心动了！ 看来女人都是爱美的，她也不例外，而满足她这么一个小愿望，完全不需要花费他多少力气。 她脸上的伤疤虽让别人嫌弃，却令他刮目相看，因为那是她拼命争取的“勋章”一一她用美貌来换取清白的做法，值得他佩服一下下。 “说啊！”百里烽烨決定遵从杜十娘内心的渴望，治愈她的脸，不过得先让她自己说出口。 杜十娘为难的抬起头，望着百里烽烨好整以暇的态度，他是在等她出声哀求吗？ 她承认自己很想恢复容貌，但恳求他伸出援手，他真的就会帮助她吗？ 李世子等不及了，很干脆的点明事实。“你别不好意思了，想要的话就求他吧！” 这是什么话啊……杜十娘只觉得很错愕，突然想说不用了，但那不是真心的，她是真的很想恢复她的窍貌，可叫她去求百里烽烨，要怎么个求法呢？这真的有些难度！ “你不想恢复吗？”王爷等得快不耐烦了。 李世子则是苦口婆心的劝着杜十娘。“快点，别让我们久等，相信我，你迟早会求他的……唉！也许这就是人生啊！”王爷说的都是对的，王爷做的都是应该的，那王爷想要的……她是不是都要乖乖奉献呢？ 杜十娘当下做了决定，认输吧！“王爷，求您……” 百里王爷立刻满意的一笑。“那就如你所愿吧！” 第三章 “杜姑娘，昨天的梅子汤真好喝。” “杜姑娘，王爷又送你礼物了。” “杜姑娘……今天有剩下的点心，留点给我吧？” 杜十娘耐心的应对她的同伴，一转眼，在将军府住了数日，她与里头的下人已相处得十分融洽，也开始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一一将军府的新厨子。 “杜姑娘，你脸上的伤，大夫有说几时会好吗？” 殷切的询问问住了杜十娘，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略微淡化的疤痕，面对眼前的小丫环，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大夫只说按时用药内服、外敷的都少不了。”说着，杜十娘有点尴尬一一那些内服、外敷的药，不知花费了百里王爷多少钱？ 自从离开妓院，在百里烽烨的“关照”下，她吃好、穿好，活得清闲自在，虽然每次遇上百里烽烨，她就有种万劫不复的忧郁感，但他对她的“好”也是无庸置疑的，她目前的“优越”处境，根本不是一个厨子该有的待遇。 “王爷说，等你的脸治好，我们就要离开京城了。”丫环继续道，一脸期盼的盯着杜十娘交代着，“你可要快点好呀！” 在杜十娘的百般劝说之下，府里的丫环们不再把她当名门千金看待，不过对她的尊重丝毫不减。 事实上，整个将军府里的人都没将杜十娘当成是下人，反而视她为重要客人似的，十分热情和奉承。 杜十娘真没想到，在经历了那么多事，身份一变再变，她竟还有让人奉承的价值，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百里烽烨带给她太多的“厚爱”与意外。 “王爷要茶点了！”一个小厮匆匆跑来通报。 丫环向小厮道了谢，随即对杜十娘道：“本来王爷是不吃茶点的，如今你来了，他忽然就有了这种嗜好，你快去谁备吧！免得拖久了王爷不高兴。” 杜十娘认命的走向厨房。 东西还没做好，百里怪物已派人催了两次；等茶点送到他面前时，王爷显然已经有点不高兴了。 “你年纪是大了，却还没老到行动迟缓的地步吧？怎么每次叫你做个事，你总要拖拖拉拉的，这么慢吞吞是什么毛病啊？” 杜十娘不断道歉，实在想不通百里烽烨整天吃个不停，为何身子却不见发胖，外表还是文弱得像个书生，他的胃难道是无底洞吗？ 她小心眼的希望他快点发福，等他脑满肠肥，看他还会不会整天追着她要吃的！ “偷偷在心里骂我什么？”百里烽烨犀利的眼神瞟来。 “过来一点，把头抬起来。”百里烽烨淡然吩咐，审视着杜十娘微微上扬的脸，满意道：“恢复得不错，才半个月就有此成效，彻底复原是指日可待了。” “多谢……”她赧颜，每天内服、外敷的药都是千金难求的名贵珍品，穷她一生也偿还不起百里烽烨这分恩情，此时此刻，杜十娘的谢意绝对是最真挚的。 百里烽烨理所当然的接下她的感激，“以后做饭时手脚要快一点。” 他理所当然的态度令杜十娘感到很可笑。在忍无可忍之下，她忍不住回嘴，“府里的厨子又不只我一个，您不是觉得我的厨艺不佳吗？不如就让别的厨子替您效劳吧！” 百里烽烨闻言冷笑，“既然带你回来了，一定要物尽其用，看你这个样子，卖不了身也只能卖艺，不然你倒是说说看，除了做饭之外，你还有什么技艺？” 她只能低头磨牙一一她不介意“出卖”她的厨艺，但她很介意他一边挑剔、一边吃光光，还要她下次继续……这样到底是在折磨她。还是在虐待他白己呀？ “今天的东西稍微好一点。”照样把盘里的食物吃光了，百里烽烨照样挑剔了儿句。然后才道：“后天晚上，太子会和一些你以前认识的人来用膳。” 杜十娘听了，而色倏地发白！ 最初，她入妓院的那个时候，也曾来了很多旧识，却不是雪中送炭要救她逃脱，而是来落并下石，羞辱她的境遇。那时销魂院准备拍卖她的初夜，价高者得标，而她发现那些事先向鸨娘预订她的人之中，竟有她父亲在官场上的友人一一还是她所尊敬的长辈！ 此后，每次想起所谓的旧识，她就只觉得浑身发寒、深感恶心！ “你不用做饭给他们吃，不过你得出席，明白吗？”百里烽烨不轻不重的语调隐含着不容抗拒的霸道。 杜十娘认命的回道：“明白。” 百里烽烨见她忽然没了精神，柳眉微挑，“你不想见他们吗？” 杜十娘一动也不动，她无法回答一一她的意愿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没有拒绝百里烽烨的权力！ 哪怕他是带人来羞辱她的，她也只能默默的承受。 “人已经破了相，性子还这么沉闷，你真不讨喜。”百里烽烨摇了摇头，“你是怕见到他们被嘲笑、被奚落吗？” 嘲笑、奚落这种口头上的攻击，对她来说早就不痛不痒了，她怕的是看透了人心！ 杜十娘幽幽的看了百里烽烨一眼，他是这么的高傲霸道，必定是有强势的长辈庇荫着，从小过得随心所欲、逍遥自在，不曾遭人背叛，恐怕也不知什么是伤害，这样的他又怎会明白她的感受呢？ 百里烽烨低垂的目光与杜十娘幽怨的眼神相遇，她迅速的别开眼，他却是心头一颤，像是中了冷箭，全身上下都感到异常的不自在！ 他可以感觉得到杜十娘心有不满，却不知她是在不满什么？他对她还不够好吗？还是她担心有人会伤害她呢？ “你不用杞人忧天，如今你在我这里，就是我的人，有我在，谁都不能对你怎么样！”这世上像他这么优秀的主子可是很少见的，要珍惜啊！ 杜十娘默默的点头，深怕反应稍慢又要惹王爷嫌，至于他说的话，她压根不信。 “你好像不信任我啊？”百里烽烨实在不喜欢杜十娘略显敷衍的态度。 人人都怕他，他也习惯了被人恐惧，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可以感觉到杜十娘并不怕他一一虽然她总是奴相十足，对他也是言听计从，不过他知道那只是一种表面上的敷衍，所以他经常找她交谈。 尽管说话的都是他，话里的内容也都是对她的批评，但她不哭不闹，虚心受教的顺从姿态一直令他颇为满意。可现在，她明明有心事，偏偏故作冷静，不对他敞开胸怀，那显得有些疏远的态度让他感到很不舒服！ 只是他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 他干嘛要去管一个下人要死要活的？ 这些天来，他想到的、见到的都是与杜十娘有关的，他是不是吃太饱，闲着没事做才会为了一个厨娘浪费那么多的精力？ 百里烽烨手掌轻抚胸口，把胸腔内不平顺的气息硬是抚平，强迫自己不再理会杜十娘，他得恢复因她出现后而有些紊乱的步调。 “算了，你下去吧！以后你会知道的，我百里烽烨的人，谁也不敢欺负！当然，除了我自己。” 如果没有最后一句话，杜十娘会对自家王爷更有信心的，可如今，她不得不忍下摇头叹气的冲动，替自己的来来默哀着。 “杜姑娘这身打扮真不错。”路过杜十娘门口的丫环见了她。 眼睛一亮，对她大加赞赏，“你最近似乎漂亮了许多，不单单是脸上的疤痕淡了，人也变得很有精神，好像连肤色都特别有光泽呢！” 杜十娘腼腆一笑，月华初绽，将军府内灯火辉煌，被四周的灿烂烛光照耀着，谁的肌肤没有光泽呢？ “这一身的衣棠都是李世子让人送来的……”杜十娘摸摸穿在身上的新裙子，十分的喜爱一一她已有很多年没穿过新衣服了。“我得去谢谢他。” “快去，他和王爷还有客人们都在花厅里等你。”丫环挤眉弄眼道：“我还看见了太子妃，那真是个人间少有的大美人。” 杜十娘微微一笑，心中已经开始忐忑不安了，她慢慢来到宴客用的花厅，好几差点就要临阵脱逃，但一想到自己无处可逃，不管方有什么样的伤害，她都只能面对，就不得不逼着自己坚强的去承受无法期的情景。 “杜姑娘。你总算来了。”李世子友善的语调传来。 杜十娘稍微安下了心，踏进门，朝厅堂内的客人们福了福身，然后立即向李世子道谢，“多谢您的赠予，衣裳非常合身。” “穿什么，真难看！”百里烽烨却突然说出这样的评语。 他扫兴的话语令杜十娘充满感谢的笑脸顿时变得很僵硬。 肇事者的脑子里却是被李世子“捷足先登”的懊恼一一男人送女人衣服是什么用意？肯定是不怀好意！ 而杜十娘身为他的下人，居然没先征询“主人”的意见，就心安理得的收下别人礼物，真是没规矩！ “杜姑娘不必在意，岚王只是因为手脚比我慢，人又没我体贴周到而发脾气。”李世子对百里烽烨的态度很习以为常，立即出言安慰着被刺伤的杜十娘。 百里烽烨冷傲的瞥了李世子一眼，用目光警告他离杜十娘远一点。 李世子耸耸肩，这世上除了百里烽烨之外，还有谁会看上一个堕入青楼、容貌有瑕疵、性子又闷的老姑娘呢？至少他李承宇没这种眼光！ “斟酒。”百里烽烨的命令声飘向杜十娘。 她顺从的来到百里烽烨身边服侍，经过满是宾客的坐席，发现了多年未见的太子也坐在其间。 杜十娘虽然早已知道他会来，但亲眼见到对方，仍是有点惊讶。 在座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她年少时曾与其中一些人有点交情，可她落难之时，这些人没有一个向她伸出过援手；如今而见面，他们大多轻松自在、面色如常，反而是她觉得异常的尴尬。 “杜姑娘，听李世子说，你改名字了。” 杜十娘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是个极为眼熟的美艳少妇。 沉思片刻，杜十娘才想起来，此人曾是她的手帕交，只是在那美艳少妇身上她已找不到昔日的情谊，于是她漫不经心的点头，不想告知对方她现在叫什么。 “我曾想过要去找你，不过那种地方……你知道，我家人不允许我去。”美艳少妇一脸遗憾，看向杜十娘的眼神有着高人一等的优越。 “如果杜姑娘这些年没在那种地方“修行”有术，又如何能攀上我们的岚王呢？”另一名女子掩嘴而笑，话带讥嘲。“那种地方，我们可去不了。” 说话的女子与美艳少妇坐得很近，似乎关系很好，杜十娘不认识那名女子，更不知该怎么回应。 她无措的端着酒壶，双手控制不住微微的发起抖来，紧接着被百里烽烨接过。 他把酒壶放到桌上，看了杜十娘一眼一一而她低垂着脸，不敢而对众人，然而两人距离这么接近，近到他足以看清她脸上有着的不是软弱，而是悲伤。 在场的宾客们令她难过了！ 百里烽烨见状，竟是坐不稳了一一他晓得杜十娘在难过什么，她强忍悲伤的模样害他觉得自己像是被砍了一刀似的，很不舒服。 于是他不假思索，转向对杜十娘说话的女人，冷冰冰道：“你们家男人去的地方，自然是不能让你们去了。” 美艳少妇闻言，立刻皱眉插嘴，“您说得太失礼了，岚王。” “你爹和你夫君去的时候，你也不要太失礼。”百里烽烨冷笑。 虽然他一贯喜怒无常，傲慢的态度惹得人人生厌，不过此时此刻，他这番话明显是在维护杜十娘，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杜十娘也很讶异的看着他，胸口兴起了一股莫名的骚动。 “这是谁啊？我有请她来吗？”百里烽烨瞅着脸色难看的美艳少妇。 坐在左下方的太子妃开口笑道：“她是丞相家的千金，前年嫁了状元郎，杜姑娘与她曾是好友，我邀请她一起来见杜姑娘，希望岚王不要见怪。” 杜十娘听着听着，又是一阵惊讶一一堂堂太子妃居然用讨好的口吻对百里烽烨说话？ 他就是战功、权势再显赫，难道能“强硬”过未来会成为皇后的女人吗？ 百里烽烨仍是摆出一派王爷最高贵的姿态，像是在教育学子似的提醒着太子妃，“你若有空，就多在家里想着该如何讨好你家男人，不要来管我家女人需要什么。” “烽烨。”太子出声了，目光温和的看了百里烽烨一眼。 百里烽烨不客气的挑眉，“怎样？” “你这脾气啊……”太子笑着摇头，没再多说什么，容忍了百里烽烨对他妻子近乎羞辱的态度。 “你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吗？”百里烽烨间着呆立在身旁的杜十娘。 杜十娘既困惑、又犹豫的说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百里烽烨瞥了李世子一眼一一今晚的夜宴是李世子提议安排的，说什么很多“老朋友”想见见杜十娘，跟她叙叙旧，但现在，看杜十娘明显不太乐意的模样，百里烽烨觉得李世子的建议以后都不必再采用了！ 他忽然感到很无趣，他并不是个好客的人，更见不得别人令“他的人”难过！ 于是他不耐烦的问杜十娘，“这里没有一个人是你想见的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杜十娘当然不能立即点头说是，但她确实对这些客人没有亲近之意，更逞论是叙旧一一她的遭遇没什么可一说再说的吧？ 沉思片刻，杜十娘慎重道：“物是人非……无话可说。” 百里烽烨不悦的睨了李世子一眼，接着对着在座的客人道： “那你们就走吧！” 突如其来的逐客令，使得一群正耐心等着吃饭的宾客们听得目瞪口呆。 “这……烽烨，你不要说笑了，我们是来用晚膳的，你至少得让我们吃点东西吧！”李世子拧眉，怒视着百里烽烨。 邀请这么多权贵来作客有多么的不容易啊！王爷不感激他就算了，还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光才开心吗？ “吃？”百里烽烨有所迟疑，又看了杜十娘一眼，见她依然不自在，这让他送客的诀心更加的坚定了。“我看见你们就吃不下东西。” 众人闻言，任谁也无法维持心平气和的表情，纷纷起身离座一一他们可是位于权势顶端的风云人物，平时哪个人见了他们不是掏心掏肺的巴结、奉承，百里怪物的坏脸色，他们也懒得再看了。 杜十娘见此情形，忍不住担忧起来，“王爷？” 她细如蚊呜的声音换来百里烽烨一记关注的目光。“怎么了？”发现到杜十娘似乎变得更加的不安，怎么客人来了，她不高兴；他把客人赶走了，她又更忧虑呢？ 杜十娘略带瑕疵的脸上确实蒙着一层忧虑之色一一客人一走，她不必再忍受旧识们的刺探，这令她松了一口气；但百里烽烨无法无天的态度怕是会惹是生非，他的举动让她觉得，他赶走客人全都是因为她！ “你先回去吧！”太子仍留在原位，吩咐身旁的妻子先离开。 转眼间，在座的客人儿乎都走光了，只剩太子和李世子一动都不动。 百里烽烨以为杜十娘的不自在是因为太子依然存在，于是打发她离开。“你去让人送菜上来。” 杜十娘很不放心他的处境，却又不敢抗拒他的命令，于是三步一回头，很怕百里烽烨又闯出什么祸一一她竟在不知不觉间把这个坏脾气的男人当成是自己的包袱，牵挂着他。 当她慢慢走出花厅，当她纤瘦的身子消失的瞬间，花厅里的气氛立刻变得十分凝重。 “烽烨，你又任性了。”太子的叹气声打破了沉静。 “我又没犯法，我是砸下足够的钱买了她的，不偷也不抢。” 杜十娘虽是罪人之后，被贬为贱籍，但只要官府同意，用钱就能替她赎罪，给她一个清白身份。 只是“官府的同意”有钱也买不到，若不是百里烽烨的权势干扰，杜十娘恐怕一辈子都脱离不了贱籍。如今只须王爷的一句话，多得是官府中人出面替他摆平此事，以最快的速度让杜十娘入了岚王府的户籍。只是杜十娘身上的污秽也染到百里烽烨的身上了！ 京城里，关于他们两人的蜚短流长已流传得人尽皆知。 “杜姑娘年纪不小了，已非当初人见人爱的名门闺秀。”太子一脸不认同的对着百里烽烨表明态度，“你不该把她带回家，烽烨，她不值得了。” 百里烽烨眉心微整一一自从他买回杜十娘后，人人都在说着她的坏话，对他提出各种意见，仿佛他做的是天大的傻事似的。 他却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的行为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你瞧不起她吗？为什么？是因为她被贬为娼妓吗？那是她愿意的吗？还是因为她的家族所犯下的过错，但那又是她的错吗?”百里烽烨摊手笑道：“你们的理由还真是可笑，对着一个被迫受苦的弱女子，谁都没想去帮她一把，还对着帮助她的我胡乱评论、说三道四的？我记得本朝一直推行的都是孔孟的仁爱之道，没错吧？” 可在杜十娘这件事情上，他完全看不出有哪个人表现出一点仁爱之心，除了他！“怪不得她对李承宇找来的旧识一点好感都没有，好歹相识一场，再见面不想安慰她就算了，还要摆高姿态，一边轻视她，一边奚落她的处境。” “假如你没买下她，她就不会受到旧友的讥嘲。”太子语重心长道：“即使你不承认，我也必须再说一次，她配不上你！我想父皇也会反对她待在你的身边。” 百里烽烨冷笑连连。“我不过是带她回来照顾，你们却都认为我和她之间有什么龌龊，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可是难得好心做件好事，结果身边的人都误以为他是对杜十娘有什么企图，这让百里烽烨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他上个月买了个卖身葬父的小丫头带回府里当丫环时，那时怎么就没人来质疑他的行为呢？ “你自己明白你的心，这些年来，你身边的女子都有当年杜家千金的影子，我实在没料到，当年……你也对她动了心！” “你自己求婚遭拒，可别扯到我的头上，我从没向她表露过半点兴趣。”百里烽烨哼了一声。“还是说，事到如今，你对她仍是余情未了，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跟你一样的心思，对她念念不忘？” “怎么可能。”太子摇头，十分理智的回道：“她拒绝，我就放弃，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当时是有点失意，但真正令我耿耿于怀的是被拒绝后……丢脸的感觉！接着娶了太子妃，就发现女人都是一样的，不值得费心思。” 百里烽烨默不作声一一他们都处在权力至上的天地，拥有为所欲为的能力，于是儿女柔情这种东西也就失去了吸引力；像他们这样应有尽有的男子，怎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神魂颠倒、失去自我？ 可是他，什么都不缺，却总是觉得不满足，仿佛自己一无所有似的，而现在把杜十娘放在身边，看着她脸上的伤痕一点一点的复原，吃着她精心烹煮的食物再挑剔到她满脸无奈样……他就像是得到奖励的小孩子般感到无比开怀。 “没为她费心思。”沉默片刻，百里烽烨生硬道。 太子与李世子交换了一记目光，默默无语。 言不由衷向来是百里烽烨的本性，如果他承认了自己对杜十娘太过关注，那反而证明杜十娘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等他关注一阵子，兴趣消退了，他很快就会收心，然而他死不承认，洽洽暴露了他心虚的事实！ 此时此刻，只怕百里烽烨也发现了自己对杜十娘“好”得有点不适当而感到心虚了吧？ “你是故意等人走光了才上菜吗？” 花厅内只剩下百里烽烨一个人留在主位上，等着杜十娘迟来的晚膳。 “啊？”杜十娘和丫环们端着菜肴进门，听他一问，当下愣住了。 虽然一同上菜的丫环有两个，但她知道百里烽烨是在问她。 她感到有点冤枉，她的动作已经很快了，想不到太子和李世子居然比她更快的离开……他们一定是受不了百里烽烨吧？ 再说，他们走了不好吗？百里烽烨本来就已下了逐客令，继续待在这里只会引起更多的矛盾和争执吧？ 杜十娘也不免担心着百里烽烨得罪了太子，日后在朝廷上会不会遭到排挤？ “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坐下来陪我一起吃。”百里烽烨细细打量着杜十娘忧郁的容颜，不懂她还在烦恼什么？ 他看得很不顺眼，有他这个分量十足的主子当她的靠山，她居然还会忧愁，这无异是对他能力的不信任！ 杜十娘温顺的坐到百里烽烨身边，对于他的一切命令，除了服从以外，不该有别的反应一一她的经验告诉她，挑衅王爷的权威是极度不智的事。 她已适应了他的怪脾气，虽然别人都说百里烽烨对她关照有加，可她总觉得她的存在对百里烽烨而言不过像只小猫、小狗似的一一受了伤被他带回家，他高兴时就逗逗她，至于不高兴时会做什么，她尚且不知道。 自从跟百里烽烨回到将军府后，杜十娘可以感觉得出来他每天都是高兴的，即使他每天都摆出一张臭脸，说话的语气也从来都不像个正常人，但她还是有种莫名的感觉一一他的日子过得很快乐。 别人也是这么的以为，认为她的到来令百里烽烨的心情变得很愉悅，只是他的快乐能维持多久呢？ 等快乐结束后，他又会怎么对待她呢？ 她是个沾满污秽的麻烦人物，收容她这种身份的人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你干嘛还愁眉苦脸的？”百里烽烨把酒杯放到杜十娘面前。 杜十娘立即为百里烽烨倒满酒，不好意思说出她是在为他的处境而感到担心！ 她很怕自己会替百里烽烨带来麻烦，很担心他会因此而得罪朝中权贵，但以她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替他担忧呢？她这分卑微的忧虑，说不定反而是对他的……冒犯。 “这事，是我的错。”百里烽烨突然说出类似道歉的话语。 杜十娘大为惊讶！“什么？” 听得她张口结舌一一她没听错吧？百里烽烨居然在道歉？ 不管他是在道什么歉，她都会认为天要下红雨了！ “我不该听李承宇的建议，找你的老朋友过来，让你感到难堪。” 这个心高气傲的男人居然在向她认错……杜十娘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百里烽烨锐眼一瞄，见她吓得呆若木鸡，不由得直整眉。 “我……我……”杜十娘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似的，盯着他的眸子里有着难以置信与陌生的神采，然后她不由自主的笑了 百里烽烨霎时愣住了一一重逢至今他从没见杜十娘笑过，但此时此刻见了，他竟觉得好不真实，就如同梦幻一般，她那略有瑕疵的脸上因着那抹纯真的笑弈而显得更加的璀璨动人。 他仿佛回到了过去，眼前的女子也像是当初如珠宝一般名贵迷人的千金小姐一一她的眼波流转，微微一笑就足以夺取人心。 百里烽烨将紧握在手的杯中物一饮而尽，却麻痹不了胸口绵绵不绝的悸动，片刻前太子苦心劝说的一番话又在他的脑海里响起。 在此之前，他可以否认所有人的说法。不承认他对杜十娘有看丝毫的兴趣；但现在，他发现当初吸引他的那个少女一直都在！ 而且就在他的眼前，等着他来。 这么多年，物是人非，许多东西都变了，但她……并没有变，她只是。悄悄躲藏起来，只要稍微等待，给予援手，就能把她给找回来。 他的心跳动的节奏又快了几拍，催促着他快点把学会隐藏的那个人给抓牢，不要再让她躲起来…… 杜十娘垂下头，没留意到百里烽烨停留在她身上的深邃眸光闪烁着灼热的火花，她自顾自道：“离开销魂院，有个安身之所，您的种种帮忙已经令我十分的感激，今天的事……您不必顾虑我的感受，我的身份不值得让您得罪太子殿下，若是因为我的存在而替您增添麻烦，我怕是赔上性命也不安心。” 杜十娘字字句句出自肺腑，那诚挚之情令百里烽烨听得龙心大悦一一原来她一脸的忧愁是在替他担心啊！ “我是什么身份，需要你来担心？”百里烽烨笑着，用一种赞赏人的表情说道：“少自作多情了，你以为你为我牵肠挂肚，我就会感动吗？” 杜十娘别开脸，偷偷翻白眼。 本来他认错道歉，她真是非常的感动，不料他又故态复萌，自大的嘴脸在瞬间扼杀了她难得萌芽出的好感。每次都是这样，百里烽烨总会做出一些令她动容的事，而当她想诚恳的回应时，他又会抬出高傲姿态，让她的身心俱疲。 这个任性的男人，谁受得了啊？ 杜十娘悄悄睨了百里烽烨一眼，也许他拥有莫大的权力，也许他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位屡建战功的将领，也许他的外表可以蒙骗大多数女子为他而动心，不过她很肯定，只要跟他相处一会儿，就算是神们也会摇头求着离去。 “唉……”杜十娘不小心叹气出声。 “你又怎么了？”质问随即杀到。 “没什么，只是菜有点凉了，您不吃吗？” “哼！担心我饿肚子吗？都说了不要你的自作多情，别以为处处献殷勤就能讨我欢心！”王爷简直已是眉开眼笑了。 “……”那就麻烦您不要笑得这么开心嘛！ 第四章 “杜姑娘，快一点，不然王爷又要催促了！”一大清早，丫环的呼叫声破坏了厨房的宁静。 本就手忙脚乱的杜十娘则是更为慌张！ 百里烽烨一大早要出门前往郊外，参与儿位皇亲国戚举办的狩猎大会。王爷点名了要她一同前往。当贴身服侍他的卑微小奴婢。 可怜她才刚做完早膳，伺候他享用完毕，她还没吃上几口饭，就要替他张罗外出的点心，陪他出门去。他不曾说过会给她工钱，而交代她办的事早已超过了厨子的范畴。有时他甚至连洗个头发都要叫她去擦干……杜十娘真觉得自己不是个厨子，而是专门带小娃娃的保母了。 “来了。”主子难伺候，她匆匆忙忙赶出门。 隔着一段距离，正准备上马车的百里烽烨看见她飞奔而来的身影，“不是叫你去吃饭，怎么吃这么快？” 杜十娘被他问得一愣一一百里王爷最没耐性了，她平时做事稍微慢一点，他就会严加训斥；但偶尔他也会体贴的给予一点宽容，虽然少得可怜，但总能打动她的心，让她感受到这个专制的男人也有如阳光般温暖人的一面。 “吃了一点，不碍事。”杜十娘勉强一笑，来到他身旁待命。 “你已经这么瘦，就不要再节食了，人会变得更难看的。”百里烽烨吩咐小厮取些茶水、糕点过来，接着叫杜十娘陪他一起进入马车。 前往郊外的队伍，按时出发。 在清静的车厢内，百里烽烨让杜十娘把糕点吃完了，确定她不饿，才塞了一本书给她，命令她念。 杜十娘捧在手里的是一本描绘晋代人事的书籍，当她念到晋代著名的美男子有着何等迷人的风采时，坐在对面的王爷开口了一一“嗯，此人身上有我的影子。”他用的是一副很自以为是的口吻。 杜十娘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皱着脸咳了儿声，偷偷瞟了百里烽烨一眼一一他自恋的程度实在是已达到一种匪夷所思的境界。 偏偏，他确实有自恋的本钱。 抛开百里烽烨身后的家世与个人的功绩，单单就他那张俊秀的脸，摆出去足以蒙骗六到六十岁的女人家的芳心为之荡漾；当然，若是他能少点冷笑，那就更完美了。 再说到他的学识颇为丰富，就是说出口的话语总是异常的深奥，正常人都是有听没有懂，至于听懂的人则大多希望自己是聋了；所以当他沉默时，总是特别的讨人喜欢。 最重要的是，他有着一身实战所磨练出的武艺，上山下海、无坚不摧，英勇可靠的男子向来是值得人敬佩的；只是太过无坚不摧也是会址人头痛的啦！ 人无完人，很可惜；除了那么一点缺陷之外，他的性子也太……扭曲了，因此他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人有本事亲近他。 “看什么？专心念书！做件小事都会分神，你还有什么用处？”百里烽烨捕捉住杜十娘的视线，嘴上批评着她，眼里却流淌着笑意。“不过我知道我很吸引人，这次就恕你无罪吧！” 杜十娘低头猛翻白眼，她要不要跪到他脚下叩谢王爷恩典啊？ 百里烽烨见她低头不语，专心打量了她几眼，觉得自己在无意之中挖掘到她深埋在内心里的羞涩与动摇一一那是一种连无所不知的他都无法掌握的感情。 “你忍得很辛苦吧？”他先试探的间着。 “是啊……”跟您说话真是生不如死，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她会坚持下去的！ “你有什么样的感觉呢？” “嗯……大概是头晕眼花那样的感觉吧！”她很含蓄的回答，把握着不得罪人的尺度。 “哦？”这就是他的魅力吗？“是只有面对我才会这样吗？在跟别人相处时不会头昏眼花，忍得很辛苦吗？” 杜十娘小心谨慎的答道：“别人没有您这么有威严。” 百里王爷当下听得龙心大悦，还指正着她的盲点，“蠢女人，你那不叫头昏眼花，是神魂颠倒。” 蠢女人当场愕然无语，一脸的呆滞样。 百里王爷大发慈悲道：“虽然你年纪大，人又笨，做事还慢吞吞的，反应又很迟钝，但还算是听话，如果你表现得好，我可以考虑……把你收进房。” “什么？”收进房，是要纳她当小妾吗？ 杜十娘惊恐了，整个人像是被雷劈得里里外外都烧焦了似的，脸蛋霎时黑得像木炭止。 百里烽烨看着她的表情，很自动的理解成另一层意义，“你很惊喜吗？嘴巴不要张这么大，高兴也得含蓄的高兴，那样才显得你有教养。而且我只是说考虑，最终还是得看你今后的表现，你可要好好的把握机会啊！” 谁来杀了她吧一一杜十娘在心中大声的哀号！这个男人的脑子里究竟都装着什么东西啊？ “那个，其实我觉得自己配不上您……”形势比人强，杜十娘只能说着违心之论，迂回的表达出她的反对。 “这还用你说！我看得上你简直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杜十娘无奈的点了一下头，“所以您还是不要收我进房好了。” 百里烽烨微微眯起眼，斯文俊秀的脸上忽然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怎么？你是想跟我玩欲迎还拒的把戏吗？” 杜十娘的嘴被吓得久久阖不拢一一她实在是应付不了百里烽烨无边无际的狂想，索性自暴自弃的配合他的说法，“对，被您看穿了，看来我的技巧还不够好。” 百里烽烨轻蔑的一笑，“这种事情做得高明就是情趣，做得低级就是自讨没趣，你有空记得多多研究，找机会我再来验收成果。” 果然是在妓院里待过，玩弄男人心的手段还是有的，不过太生涩了，一看就知道他是她第一个试验的对象……哈哈哈，真没办法，闺房情趣看来还是得等日后由他亲自来教导她才有效。 杜十娘听得整张脸都扭曲了，她一个厨子研究什么欲迎还拒啊？她的任务不就是做好饭菜吗？ 还有，他的笑容变化怎么这么的古怪啊？ 幸好此时马车抵达目的地，引开了百里烽烨的注意力，拯救了杜十娘濒临崩溃边缘的心神。 秋风送爽，京城外的皇家猎场已陆续迎接到位高权重的皇族与朝臣。 杜十娘随着日里烽烨进到布置得华美无比的营地，规规矩矩的当他的奴婢，不时注意着他脸上的神色。 只是她还是会想到他在马车上的古怪要求，以及最后他那变化异常的笑容，这让她的心神略微有点不安。 营地里的女眷并不多，丫环也很少，更多人选择带着小厮随行，所以杜十娘纤细的身影显得特别明显。 许多知道和不知道她是谁的人，都在悄悄的观察着她，有惊奇的，也有鄙夷的，但碍于她身边的百里烽烨人见人怕，因而没人有胆子上来“搭理”她。 百里烽烨没跟旁人多交谈，连主办这场狩猎大会的皇子们，他也不怎么理会，甚至不跟众人一起行动，迳自带着杜十娘就要先行出发。 “我能去吗？”杜十娘站在高大的骏马旁，问着骑上马背的百里烽烨。她又不会打猎，跟他去草木葱郁的森林里做什么？ “有我在，你怕什么？”自信比天高、比海深的百里烽烨无视杜十娘的为难，伸手给她，命令道：“上来。” 杜十娘更加为难了，她的身份只是个奴婢，怎能与主子同骑？何况周围那么多人在看，她觉得很尴尬！ “嗯？”百里烽烨轻哼了一声，显示他的不耐烦。 杜十娘像是见到猫的小老鼠般，完全没有反抗力，将手交到百里烽烨的掌心，让他提上马。 一转眼，她就坐在他身前，被他强硬的双臂环绕，属于他的清爽气息和暖暖的体温也飞快的包围住她，让杜十娘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困在百里烽烨的怀里，带给她异常的亲密感，也让她的身子开始有些倦硬。 “你身子绷得这么紧是什么意思？”百里烽烨一边策马带她进入绿林，一边挑剔她的反应不够柔情万种，态度不够小鸟依人。 杜十娘愈来愈懂得对付他的诀窍，言不由衷的回道：“与您如此亲近，我欣喜之余不胜惶恐，难免会紧张一些。”百里烽烨听到欣喜两字，当下心情就舒畅了。“哦！那你就再绷得更紧一点。” 他微微一笑，手取过挂在背上的弓箭，顺着目光盯住刚发现的猎物。 杜十娘望过去，在草丛中有只黄毛小松鼠正捧着果子，傻愣愣的啃着，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已经成为猎人的目标，这让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百里烽烨手上的动作一停，低头问她，“怎么了？” 杜十娘难为情的摇摇头，那只大眼小松鼠是如此的可爱，她实在不忍心见它被射杀。 那只松鼠似有灵性般，听见交谈声，随即动作灵巧的逃走了。 百里烽烨见状，对着杜十娘哼了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就不要带她来啊……杜十娘暗自在心里埋怨着，冷不防被他放下马。 “你害得我丢了猎物，去，拿一样东西来赔给我。”百里烽烨居高临下，眼中的光芒闪烁。 杜十娘一听，四下打量，对这片在秋天仍是绿意盎然的森林手足无措。 “我在附近跑一圈再过来，你若没给我满意的赔偿，今天就别想离开这里。” 策马离开，留下杜十娘苦苦张望。 她要拿什么猎物去还他啊？杜十娘迷茫的坐在一块岩石上，忽然有一只肥胖的白兔跳了过来，在她的脚边啃草。 那可爱的姿态、柔软的绒毛，深深的吸引着她，杜十娘伸手想摸摸兔子，不料大白兔竟飞快的高高跃起，还给了她一脚。 “啊……”差点被兔子的肥腿踢倒，毫无防备的杜十娘惊呼出声，几乎要掉眼泪了一一她连一只兔子都对付不了，是要怎么弄个猎物来赔偿百里烽烨啊？ “杜姑娘？”突兀的脚步声随着男人的呼唤而接近。 杜十娘转头望去，惊讶的眼中映照出太子的身影。 “烽烨跑到哪里去了？”太子牵着马，独自向她走来。 杜十娘戒慎的站好，紧张道：“他……在附近。” 太子温和一笑，“他的个性不太好，让你受苦了吧？” “没什么。”杜十娘很不习惯与当年的旧识相处，那只会让她觉得难堪。 百里烽烨也算是个旧识吧？奇怪，和他在一起，她怎么就不会感到难堪呢？ 大概是，他的个性太具震撼力了，多听他说句话，整个人就像是快脱了一层皮似的，什么难堪不难堪的情绪，比起百里王爷的存在，简直都不值得一提…… 杜十娘一想到百里烽烨的威力，再看向面目和善的太子，突然就觉得太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一再可怕的人，能可怕过百里烽烨吗？ “杜姑娘，怎么了？”太子讶异的打量嘴角突然上扬的杜十娘。 她赶紧摇摇头，竭尽全力压抑住浮上脸蛋的笑容。“对不起，失礼了，只是忽然想起王爷……” 一想起他，她就想笑了。 那个男人带给她很多的惊奇与烦恼一一刚接触时，真是吓得她如遭雷击，即使是现在，在面对他带来的一些事物上，她也时常有种被雷劈到的痛苦感受，但打击多了，居然就习惯了。她已能很平静的去回忆他给予的一切，然后一边哀怨、一边笑。 他带给她的，最终她都能笑着回忆，因为没有伤害！ “王爷没伤害过别人。”杜十娘忍不住替他说话，百里烽烨确实让人“苦”恼，但她从没见过他依仗着权势而去伤害别人。 “烽烨的身份特殊……”太子一副闲活家常的样子，言辞中却藏着令人犹疑的隐秘。“有件事，本不该对外人讲。” 太子这么一说，杜十娘马上觉得头皮发麻了！ 无缘无故跑到她面前，要说什么不该对外人讲的事，想都会知道绝对没什么好事，而她对权贵人士的隐秘完全不感兴趣，所以很想摇头阻止太子继续说下去。 奈何太子很清楚她没有拒绝听的资格，无视她忧郁的面孔，自顾自道：“烽烨对你十分在意，他的事你迟早会知道，现在就对你说也没什么，其实烽烨是……我的弟弟。” “啊？”杜十娘不自觉的惊呼出声。 她是有想过，以百里烽烨如此扭曲又嚣张的性情，背后必定有个势力惊人的后台供他作威作福，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他竟会是个皇子？ 可是他不是百里家的独子吗？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冷冰冰的质问声从远处飞来。 “烽烨？”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回来，太子立即离开杜十娘身边，与她保持安全距离。 百里烽烨策马逼近，背向阳光的高大身影显得阴沉无比。 杜十娘的心跳突然加快，觉得百里烽烨就像是个抓到妻子正在红杏出墙的夫君般……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离谱，却又想不出别的情况来形容百里烽烨此刻的态度。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百里烽烨维持着让人仰望的高度，在马背上俯瞰着两人。 太子很了解他的脾气，一言不发的上马，迅速离开。 居然就这么跑掉了？杜十娘瞪着太子溜之大吉的背影，有种陷入深渊般的无助感，在百里烽烨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她结结巴巴的解释，“我……只是刚刚遇见……太子殿下，连话都没说上两句。” “这么巧，我一离开，你们就能遇见？”百里王爷下马后一甩手，手中一只可爱的小松鼠猛的落地，四肢并用又溜之大吉了。 这不是刚才百里烽烨要射杀的那只小松鼠吗？怎么又抓回来了？抓回来，干嘛又当着她的面丢掉呢？杜十娘看得一头雾水 而百里烽烨的话语又让她嗅到一股酸昧，若非两人之间只是清清白白的主仆关系，她真会觉得自己是在面对一个吃醋成性的妒夫。 “这里是猎场，来来去去的人怕是数不胜数……”她又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可以说不见人就不见人，杜十娘藏不住满腹的委屈。 百里烽烨见她一脸无辜样，稍微心软了几分。“你在跟他说什么悄悄话？” 杜十娘不知如何答复才要当，犹豫了一下，就见百里烽烨不耐烦的皱起眉，她不敢拖延，赶紧照实回答，“太子殿下说起您的事。” “哦！你对我的事很感兴趣吗？”百里烽烨的语调霎时转怒为喜。 杜十娘闻言一愣，又听到他继续说着，“那你直接问我就行了，干嘛去问外人啊？” 杜十娘楞得找不回神智，她和百里烽烨每次谈话总是谈不到一块去，她总会有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却又没办法扭转他曲折古怪的心思。 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暗自叹气，看着百里烽烨得意的神情，她简直是无话可说。 “说吧！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百里烽烨大方的探出手掌摸摸她的头。那饱含宠溺意味的举动让杜十娘觉得自己像只被主人肆意抚弄的小猫般，她想摆脱他的抚摸，但又觉得他暖暖的掌心好温热，带给她的舒服感受像极了寒冬里的暖阳令人身心发热。 她已经冷得太久了，她已太久没被人宠溺过，如今一点点真实的爱怜都会让她感动的…… “那只松鼠，方才您丢掉的那只松鼠好像有点眼熟？”杜十娘顺从的发问，不过她的问题却再次引起百里王爷的不满。 “这林子里多得是松鼠，你才见一只就觉得眼熟，你那是什么眼睛？那只绝对不是我没射中的那只，我也不是抓来给你玩的，你可不要自以为是！” 她明白了，原来那只松鼠是方才被她的声音给吓跑，逃过了一劫，结果又被百里烽烨抓来要送她的。“怎么又放走它了』” “你觉得很遗憾吗？想要吗？想要的话就求我，我可以再去帮你抓来。”本来是抓来要送她的，没想到她居然跟太子有说有笑的！ 百里烽烨不能理解一一杜十娘的容貌都毁了，声誉全无，怎么还那么会勾引人呢？ 看来他以后得把她给盯得更紧一些！ “呢……谢谢，还是不要了。” “你害我又掉了猎物，到底是要拿什么来赔我？”百里烽烨的手掌从杜十娘的头顶移到她的面前，他乌黑的眼眸闪着少年才有的顽皮光芒。 杜十娘与他的目光相触，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变成一个被不懂事的小男孩欺负的无辜少女……然而她早就经历过狂风暴雨，满是防备与伤痕的心已不雨年轻，但就在这一瞬间，她似乎还能感受到遗失多年的童真。 杜十娘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她移不开凝视着百里烽烨的双眼，他是那么的亮眼，比艳阳还刺目，虽然总会做出让人哭笑不得的事，说出口的话语也常让人听得头痛欲裂，可他不带半点虑假的坦荡，却给她一种不会被骗、被伤害的安心感受。这个麻烦又古怪的男人，和这世上所有的人一一尤其是那些令她痛苦的人，不一样！ 他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杜十娘低下头，闭上双眼，不知怎的，她的心情突然变得豁然开朗。 她转头看看周遭，手指着草丛边的野花，对着百里烽烨说道：“我见了那些花儿就仿佛看到您，一时看得入迷，都忘了要找东西来赔偿您。” “我……我是男人，男人怎么能拿花来比喻？真是不伦不类！”百里烽烨的语调平淡，话语是说得有点排斥，神色却来流露出半点不满。 杜十娘忽然觉得，自己愈来愈能捉摸住百里烽烨的心思了。 这个男人骄傲、自满得不容他人拒绝，但他不会仗势欺人，也不会暗箭伤人，更不会羞辱折磨人……这种品行还算端正的男人，即使气焰嚣张了一些，也没什么好怕的；杜十娘愈想愈安心，走去草丛边摘了一朵野花送给百里烽烨。“ 能不能用这个来赔偿您呢？”没有负担的心情让杜十娘不再忧郁的表情多了一点光彩，整个人也变得精神奕奕。 百里烽烨本想说些什么，但见她眼底闪着活跃的光亮是那么的迷人，他抿抿唇，一言不发的将不起眼的野花收入袖袋里，像是在收藏什么珍贵的宝贝似的。 接着他带杜十娘上马，载着她迎着温暖的微风在森林里驰骋。 两人一起观赏花草，聆听鸟雀吟唱，秋日下，铺着金色光芒的柔美景致一幕幕映人两人的心窝里。 杜十娘放松自己，坐在百里烽烨的怀里，不再计较依偎着他的姿势太失礼。 她被秋风吹得馥馥欲醉，满脑子都是奇妙的感觉一一此时此刻的她似乎在经历着书巾所描写的幽会情景，不是花前月下偷偷摸摸的亲昵，而是在灿烂的艳阳下，光明正大的与一个能包容自己的男人相处，那种她从朱感受过的情趣，陌生又甜美得让她心悸。 可是一想到她和百里烽烨的关系，她的心又纠结成一团，这个男人根本不当她是一个厨子，到底他想怎么“处置”她呢？ 这本该是她最初被买进将军府时就该烦恼的问题，事到如今，她才开始感到烦恼起来…… 杜十娘幽幽一叹，真的不该怪她太驽钝，怪只怪百里烽烨，谁教他从来都不按牌理出牌，对她愈来愈……亲密，害他们主子不成主子、仆人不像仆人！ 他啊！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她实在……无法不在意他！ “我们回营地。”吹够了温暖的秋风，百里烽烨载着杜十娘离开森林。 “您没打到猎物，会不会让人嘲笑？”杜十娘谨慎的问着一无所获的“猎人”。 百里烽烨被问住了一一他明明是出门打猎的，结果却带着杜十娘在林中闲逛，要是被熟人看见了，岂不是会遭到耻笑？ “算了，直接回将军府。”百里烽烨驭马转了个方向，避开营地，远离一切熟悉的人。 一向好武好斗的他，两手空空，怀里只抱了个残缺的美人，虽没打到猎物对他来说是件丢脸的事，但抱着杜十娘，他竟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啊？就这么走了吗？”杜十娘想起被丢在营地的下人们，明明跟她是同等的身份，得到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不说一声，这样好吗？” 百里烽烨快马加鞭。“这都要怪你！碍手碍脚的，害我一无所获。” 谁教您要带着我……杜十娘在心里偷偷的反驳一一她的腰身被百里烽烨抱得紧紧的，他言行不一的态度就像是个爱闹别扭的孩子般，嘴巴嫌她，手臂却始终没放松过。 杜十娘安心的放开戒备，松懈的身躯自然而然的偎在百里烽烨怀里，天边日渐西斜，风微凉，越过森林，骏马走过山坡小路，远远可见农家的田地与淡淡的炊烟。 杜十娘与百里烽烨没有交谈，静静的骑马，悠哉的心情让他们不觉得烦闷，反而感到惬意无比。 她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忽然很想听他开口说话；即使他的言论总是让人听得七窍生烟、头皮发麻，但她似乎已经听习惯了，一会儿没听到反而觉得不太舒服。 正当两人骑马走出山脚的树林时，前方忽有一片阴影笼罩过来。 胯下的骏马警觉的停住不动，杜十娘心头发颤，身子瑟缩了一下。 百里烽烨柔软的目光倏地变得冷厉，望向前方突如其来的一群人，他的面色在树荫的遮蔽下显得十分阴沉。 “光天化日的，哪来的狗男女在山路上卿卿我我的？”不怀好意的叫嚣声飞袭而来，一群人走人光线中，露出面貌。杜十娘紧张的观望，只见七、八个流里流气的青年面带煞气，像极了宵小之辈。 他们嘴里说着不干净的话语，脚步渐渐朝她与百里烽烨逼近。 百里烽烨一语未发，但杜十娘可以从他忽然变得冷凝的气息，感觉到他的不悦。 “下来，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大爷们可以饶你们不死！”来历不明的青年汉子各个身材结实，大声威胁人时颇有儿分万夫莫敌的威力。 百里烽烨难得一改没带人马在身边摆排场，就听到有人在他面前自称是大爷，他感到很好笑，嘴角微微上扬，然后拍拍杜十娘的肩，示意她躲在他的怀里别动。 “你们的出现刚好弥补了我今天没有开弓的遗憾。”手取出系在背上的弓箭，百里烽烨不给拦路打劫的人退缩的机会，只见他二话不说，迅速拉弓靠弦。 他的出手极快，次次都是三箭齐发，准确无误的射向对方！ 杜十娘闭上眼睛，听着耳边箭矢疾射而出的声响，和杂乱惊慌的喊叫声，很奇异的，她心里的紧张感渐渐的变淡了。她本该感到害怕的，毕竟她与百里烽烨势单力薄，很有可能会抵挡不住这群宵小的冒犯，但在百里烽烨温暖的怀抱中，被他保护看，她居然不担心自己有危险。 杜十娘偷偷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状况，只见对面的宵小在眨眼间已全数倒下，每个人身上都插着一支箭百里烽烨“分配”得很均匀，地上散落着柴刀和钝剑是宵小们的武器，他们的凄惨哀号声也充斥在周遭。 “啧，很外行，这么整脚的功夫还敢出来打劫，你们对得起“强盗”这两个字吗？”百里烽烨觉得很失望一一难得有人送上门来让他玩，他还没动用真功夫，对方就已经喊饶命了。 杜十娘听得满面阴霆，赶紧拉拉百里烽烨的衣裳，轻声劝道：“我们还是快走吧！免得他们有接应的人赶过来……” 百里烽烨很不以为然，打断她的话语，“我还会怕这些乌合之众吗？” “您当然不怕，但我……”杜十娘很知道与百里烽烨相处的第一诀窍就是不能让他没面子，其改是要懂得示弱，“但我很怕。” 她抬起头，神情惶然的望着他；她那带着淡淡伤痕的容颜与忧愁的神色使她看起来更加的楚楚可怜、惹人疼惜。 “真没用。”百里烽烨嘴上批评着，手上的擂绳则是飞快的扯动，立即带她离开。 杜十娘低头庆幸着，她总算是摸出对付他的门道了一一以后再与他交锋，她会更有信心的。 她低垂的目光在骏马前行时，不经意与躺在地上的宵小们有所接触，见到其中几个长相颇为思厚老实的青年，她忍不住叹气，人真是不可貌相。 “堂……堂姐？”一个受伤倒地的青年与杜十娘的视线相接触，倏地脸色大变，忍痛爬起身，紧盯着她，用颤抖的嗓音追问：“你是杜家人吗？” 杜十娘闻言，胸口一紧，回头端详那名男子的面目，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一一多年不见的亲人，那气息、血缘和轮廓……还留在她的记忆里不可磨灭！ 百里烽烨默默的停止前进，掉转方向，让怀里的人能看得更仔细一点。 “我……是。”杜十娘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人，眼里有着不可置信的神采。 她在好长好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曾听说过亲人的消息，也不敢打探他们的下落，深怕得到的结果会是徒增悲痛的噩耗。 “你是准？”愣愣的间着，杜十娘感到全身的气血都在翻腾，偏偏四肢无力，只能虑弱的倒在百里烽烨的怀里。而他坚韧的躯体则是给了她支撑的力量。 看着眼前青年，那极有可能是久别的亲人，杜十娘情不自禁的握住百里烽烨的手臂，依靠着他的体温借以平复她内心的激动。 第五章 “真没想到竟能再见到你，我和几个表亲都还活着，当年我们出门在外，一听说家族获罪就不敢回来，始终躲藏在异地他乡，这两年才回到京城，想找看看……有没有幸存的族人！” 杜十娘站在大树底下听着多年没见的堂弟，诉说着他和儿个亲人是如何的逃过一劫，这些年来又是怎么过日子的……当初作为漏网之鱼，官府确明文要追捕未受刑的杜家子弟，所以他们逃亡的生活十分艰苦。 “你怎么会……拦路打劫呢？”明知堂弟的境况好不到哪里去，杜十娘仍是间出这个令人辛酸的间题。 堂弟苦涩的笑了，看了看杜十娘的穿着打扮一一衣裳又新、布料又好，身边还有百里烽烨这种吸引人抢劫的富家子跟着，她的日子一定过得不错。 “姐，世道艰难，你听我说……”堂弟察颜观色，拼命诉苦，又不停的暗示杜十娘，若有能力就多帮帮他。周围枝叶茂密的大树挡住了阳光，杜十娘的脸色溢满了无奈。 在不远处，那群拦路打劫却受伤的宵小们坐在一起为彼此处理着伤口。 百里烽烨仍高踞马背，停滞在大树旁，听着杜十娘和堂弟交谈；没人敢接近或多看他一眼，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有多么的令人畏惧。 他不时的注视着杜十娘，见她面带忧伤，就如同自己被侮辱了似的，心情很不爽快。 他从没为别人设身处地的想过，说话行事随心所欲惯了，可是杜十娘的一举一动都会令他在意她的想法和心情，时常不自觉的想，如果他是她的话，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在揣测她的同时，百里烽烨学会了一种叫“体贴”的东西。 因此，他陪着桂十娘倾听她堂弟无止境的诉苦，就会想到她的处境一一这些年来，她又能向准倾诉她所受到的委屈和悲伤呢？ 再见到她之后，她一直表现得很平静。看来她早已习惯了无依无靠，独自承受悲伤的孤独与无助…… 这么想着，百里烽烨对她的怜爱又更加深了，可见到她堂弟诉苦的窝囊样，他又不由得有些厌烦。 “你们说够了没有？”百里烽烨打断他们的交淡。 那个男人的诉苦只会增添杜十娘的烦恼，而且在他们相认之后，也不见这个堂弟有稍微关心一下杜十娘的处境，就只会抓着她拼命诉苦，根本不知道他的堂姐也曾有着不堪回首的遭遇…… 百里烽烨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堂弟让他看得不顺眼，不过若是杜十娘恳求他出手，他也是会给她的亲戚一些支持，免得她愁眉苦脸、暗自悲伤，但该让她怎么恳求他才好呢？ 杜十娘转头，看着打断她与堂弟交谈的百里烽烨，静待他发号司令，不料他却突然笑了，笑容很是古怪，似乎藏有什么阴谋觉计似的！ “堂姐，这位是准？”堂弟小声间着杜十娘。 杜十娘想了一下，“我的主人。” 百里烽烨听到她的回答，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似乎比听到别人称他王爷，喊他将军更为光荣似的。 堂弟默默的观察着一一堂姐与百里烽烨似乎很亲密，既然能同骑一匹马外出，应该是关系不浅。 他听说过家里的女眷都被充入妓户，而堂姐如今有所依靠，不用多猜也知道这男人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我们要回去了。”百里烽烨拉着杜十娘上马，对她堂弟交代道：“你有事就去百里将军府，说要找杜十娘。”杜十娘还来不及跟堂弟告别，就被不耐烦的百里烽烨给带走了。 在回府的路上，她显得心事重重；百里烽烨也没有开口吵她。 临近将军府，杜十娘才分出心神，主动开口向百里烽烨道歉，“抱歉，没想到我堂弟居然会做强盗，惊扰了您……”她紧张无措的语调令日里烽烨萌生了拯救弱者的使命感。 “这一路上，关于你堂弟的事，你考虑清楚了吧？” 打算哀求他出手救人了吧？她是要怎么求他呢？决点表现给他瞧瞧，他等好久了呢！ “是啊……”杜十娘犹豫的应声。 “有什么话尽管说，你知道我很大方，没什么做不到的。”赶快求他吧！ “这个……” “是要给你找个地方吗？”大街上确实有点不方便，而她又窝在他的怀里，他都看不到她的脸。“那去前面的茶楼好了。” 他得挑个好地点来欣赏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那就不用了，只是求您一事……” “有诚意一点啊！” “……”杜十娘努力酝酿着诚意，过了好一会儿，她用十分认真的语凋向他哀求道：“请您别将此事透露给别人知道，好吗？” “什么？”百里烽烨闻言一匪一一她恳求的内容怎么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你求我什么？” 不是该恳求他出手帮忙，提供她那些落魄的族人一个温暖的归宿吗？ “我堂弟他……还是待罪之身，若被官府发现，一定会遭到缉捕和惩罚的。” 杜十娘的内心充满了忐忑不安，不确定百里烽烨会不会答应她的哀求？ 她的亲人不多了，就算活下来的并非是什么好人，但她仍希望他们……不要死！ “你以为我会透露给什么人？你觉得我会害你那些族人吗？”王爷的态度霎时变了一一本来像是暖阳温热的早秋，瞬间就成了寒风肆虐的严冬。 杜十娘吓了一跳，深思他话中的含义，迟钝的意识到自己的恳求是对他人品的不信任。 “对不起，王爷，我……” “你认为我是个落井下石之人吗？”百里烽烨感到万分不悦跃下马，抬起下巴，高傲的眼眸冷冷的凝视不知所措的杜十娘。 杜十娘被他看得羞愧不已一一百里烽烨的脾气也许古怪了一点，但为人行事非常的光明磊落，和那些见风转舵的骑墙派是完全不同的，她不能以自己的想法去揣测他的行为，那对他不公平！ “你无话可说了吗？”百里烽烨冈她的沉默而益发的不满。 杜十娘焦虑的直摇头，不知该如何向他道歉，“我……我……” “老子日理万机，事务繁忙，有空管你家的那点破事吗？”王爷的坏脾气终于爆发了。 杜十娘乖乖的闭嘴任他骂，就算他骂得路人侧目，她也不在乎，只盼他的怒火能够平息，没想到他骂了几句就住口，看了她两眼，忽然转过身不理睬她了。 杜十娘在情急之下，忙不迭的俯身揪住百里烽烨的臂膀。 “别，我……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她好怕他会一怒之下走掉。 “对不起有什么用？”百里烽烨挥开她的手。 她的道歉不够及时，反省也不够深刻，他才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你自己走吧！我不回去了。” 话说完，他就像个赌气的孩子般，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那闹别扭的样子杜十娘已经看得很习惯了，而她对付过发脾气的百里烽烨许多次，相信这一次也能顺利的搞定他。 “王爷……”杜十娘一边揪着百里烽烨，一边爬下马，用紧张的态度换取他的满足感。 “我感到万分的惭愧，请您一定要饶恕我，不然我会寝食难安的。” “不要拉着我不放！”百里烽烨骄傲的架子依然端得高高的。 “走开！” 杜十娘看看自己的手指一一她明明只是轻轻的拉拉他的衣袖而已，哪有“不放”啊？ 于是她偷偷的放开手，见他的手仍“勤劳”的维持着被拉住的姿势，文风不动一一其实他根本没有一点想“挣脱”开她的意思吧？ “王爷，我……”杜十娘考虑着要不要告诉百里烽烨，她已经把手放很远了，他能走就走吧！ “你快松手，你再怎么挽留我都没用！” 杜十娘低下头，忍住叹息，把松开的手指再轻轻的搭回百里烽烨的手臂上，语调软软的，示弱的问：“我……该怎么办，您告诉我好吗？” “这么笨，连赔礼道歉都不会，你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那您教教我吧！我一定学，拜托，看见您不高兴，我很难受。” “嗯？”百里烽烨挑挑眉，他不高兴，她很难受吗？“如何的难受？” “这……” “你还迟疑？你不诚恳！” “不是，我是真的很难受。”她无措的撼着他的手掌摇晃着，恨不得将他的掌心按到她的胸口上，让他感受感受她的心跳有多么的紊乱，而这全都是因为他！ “你这个动作是想干嘛？”百里烽烨见她抓着自己的手掌移到她的胸前，脑中霎时闪过一阵热流，体内气血炽烧着，“你是想当街色诱本王爷吗？” “呀！对不起、对不起！”杜十娘赶快把他的手掌甩开，没意识到手随心动，差点就犯下大错。 “你对别的男人也是这么随便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只是忘了，我太……太着急，一时情不自禁……” 她都不知该怎么解释了，整个人都因他而晕头转向了。 哪知她这种惊慌失措的模样却取悦了百里怪物，王爷他总算是从她真实的表现中找到了她对他的重视，于是冷哼一声，暂时熄火，高傲的坐回马背上，虽然仍是一脸的冷漠，但至少没再闹别扭了。 杜十娘松了一口气，四下环顾，庆幸两人所在的巷子里没什么人，否则被人瞧见了此情此景，她会感到很羞耻的。 小时候常听人说，谁家的女人不好伺候，总要男人费尽干辛万苦去哄，那时她不懂这里面的含义，如今她亲身体验到哄一个人有多困难，而且还是得去哄个男人，难度恐怕更上一层楼。 “你知道你有些想法十分愚蠢吗？”重新踏上回家之路，百里烽烨不厌其烦的教训着杜十娘。 “您说得对……是，您说得有道理……是是，您说得……”她很谦虑的接受他无尽的批评。 但直到两人抵达将军府大门口了，他还不肯住口，她不得不间他，“您嘴巴不干，口不渴吗？” “怎么？不耐烦了吗？”百里烽烨的语气又变得危险起来。 “不，我是担心您……”杜十娘手指将军府大门，柔声对他说：“不如先进门清洗一番，吃完晚膳您再继续吧！” “你以为我有那么多时间来教训你吗？”百里烽烨慢条斯理的带她进门，然后冷傲道：“但我也不是个吝啬的人，你马上去做晚膳，送到书房陪我一起吃，用膳时我再继续。” 杜十娘皱眉、瞪眼，嘴微张，脸部抽搐，久久无语，这时又听他道一一“你啊！不要太随便了，要守妇道！” 他边说边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看她的胸口，意有所指道：“那个……要随便也要经过我同意，知道吗？” “王爷，宫里派人来请您明天去一趟。”管家见到百里烽烨带着杜十娘回来，立即票告主子这一重要消息。 “谁派的人？”百里烽烨漫不经心的问。 “是太后那边的人。”管家小声回道。然后看了跟在他后方的杜十娘一眼，“还交代了让您把杜姑娘也带过去。” 杜十娘一听，像是受到惊吓似的愣在曲折的走廊上，久久动弹不得。 百里烽烨走了几步，回头见她没跟上，喊道：“又在发什么呆？” 杜十娘困难的迈动僵硬的步伐，随着他走进书房。 “今晚你不用做饭了。”百里烽烨吩咐在房中伺候的丫环，“带她去找裁缝，为她准备全新的衣饰，明天就要用。” 杜十娘看着走向她的丫环，不安的问百里烽烨，“真要带我去皇宫吗？” “你怕什么？不要畏畏缩缩的，有我在，没人会吃了你！” “那……可、可以不去吗？”她是罪人，即使被百里烽烨赎了身，她的身份仍不清白，满身污秽的她拿什么颜面去皇宫？ 何况皇宫里的权贵也曾带给她太多伤心、难过的记忆一一她家族的灭亡虽是咎由自取，却也是宫廷里的主宰者所造成的，她只想过平静的日子，不想回到权势的顶峰，过着不安定的危险生活。 百里烽烨从她欲言又止的神色，轻易就洞察出她的想法，但这一回，他不想体贴她一一杜十娘必须明白，以他的地位和能力，绝对不会让他的人受到伤害的。 他有自信，也有这个本事来保护她。 她应该毫无畏惧的陪他走在阳光底下，就算是见了皇帝老子也不必害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诚惶诚恐、小心翼翼。 她可以对他态度卑微，这是因为所有人都该畏惧他；但她不需要对他以外的人也是这么的胆小，毕竟有他量着，谁敢欺负她？ “你以为呢？”冷傲的反问她一句，百里烽烨大手一挥，不容抗拒，让丫环将犹豫不決的杜十娘抑下去。 杜十娘愁眉不展，跟着丫环忙前忙后，忙完了，连晚餐都没来得及吃饱，又被百里烽烨赶去休息，结果一夜都睡不好觉。 天亮时，她顶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出门。 百里烽烨见状，大皱其眉，枉费他让下人们特地赶工，给杜十娘准备了精美的衣饰，结果她竟顶着萎靡不振的模样现身，就像是朵快要凋谢的花儿，毫无神采。 “你该不会是担心了一整晚吧？”百里烽烨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愈看愈失望，他喜欢勇敢又有自信的人，而杜十娘最不具备的或许就是这两样。 如果是别人，他早就放弃，甩手离去，再不相见了；可杜十娘……要他放手，他会难受，就如同呼吸不顺畅那样的别扭。 “算了，先这样，跟我走。”百里烽烨给了杜十娘一记警告的眼神，让她知道从皇宫回来后，她就要倒大媚了！反正他是个英明又神勇的男人，只要花点心思替她好好安排一套改造方法，势必能让她焕然一新一一烂泥也能扶上墙的! 百里烽烨忽然畅快的笑，杜十娘却突然觉得身心一阵寒冷，不自觉的颤了颤，硬着头皮跟他乘上华美的马车，去向她在家族鼎盛时期也没去过的禁宫一一只是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她进宫还要特别的打扮一番呢？ 朝阳明媚，洒落在大地上，为世间万物添上一层柔美的金光，巍峨如山的皇宫静静的屹立在城中央，一幢幢雄伟的建筑如绵延无际的海洋那般壮阔。 杜十娘小心翼翼的跟在百里烽烨身后，下了马车，步行许久，过了片刻，终于进到太后居住的宫殿，见到这片国土上最尊贵的女人。 “你这么早就到了，吃过早膳吗？”连皇帝都要敬重三分的太后，见了百里烽烨就像是见到宝宝似的眉开眼笑。 百里烽烨摇摇头，他不饿，但他想到杜十娘也还没吃，便拉着她到桌边坐下，对太后道：“那就上些清淡的早点过来。” 杜十娘只觉得坐立不安，根本不敢面对太后。 在宫里，百里烽烨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的自在，却苦了她战战兢兢的浑身不舒服。 精致的早点很快就送上来了，百里烽烨却不怎么吃，反而一个劲的命令杜十娘动筷子，甚至屡屡嘲笑她的食量还不如婴儿。 “你就是杜家的姑娘吗？”太后犀利的目光围绕着杜十娘打转。 杜十娘赶紧恭敬的点头回应，紧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听说烽烨是从妓院里把你带走的。”太后意昧深长的笑了笑，又对百里烽烨道：“你们男人就喜欢那样的女子，自古以来的美人都不是什么纯洁的姑娘，那些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都曾属于别的男子。” 百里烽烨听出太后对杜十娘颇有意见，眉头一整，“怎么？你讨厌她吗？” “杜姑娘没什么令人讨厌的，不过你要记得她的身份，然后正确的给予她一个合适的位置。”太后带着暗示的话语表明了她并不希望杜十娘爬得太高。 “行了，我已经长大成人了，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们烦恼。” 百里烽烨奉劝太后有空要多看看佛经，让心胸开阔一点，别整天为儿孙瞎担心。 “好了，你去看看皇上，杜姑娘就留在这里。”太后吩咐下来。 “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顺便跟太后说说话，我马上回来。” 百里烽烨拍了拍杜十娘的肩一一她必须得接受他的家人，在这件事上，他不能放纵她。 杜十娘闻言，心跳急连加快，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她惶恐得身子变得更加僵硬。 这时太后开口了，“你穿戴得比宫里的妃子还华美精细，看来烽烨对你十分重视。” 杜十娘正襟危坐，想起她这身的装扮部是百里烽烨临时替她添购的，那说明了什么？ “你此时是代表烽烨站在这里的，你身上的每一处都是在向别人展示烽烨给予你的厚爱，你明白吗？”太后问，随后遣歇周围的侍者。 杜十娘突然省悟到，她的穿着打扮有多好，就意味着百里烽烨有多么的在乎她，她突然意识到，他的付出带给了她非常巨大的影响。 她是真真正正的属于他，她不必心虑，不必畏惧；有他在，她可以相信他、依赖他，坚强的撑下去。 “杜姑娘，你晓得烽烨的身份了吧？”太后突然没来由的间。 周围的宫人合全部退去，杜十娘有预感，太后要跟她说的话不会太好听，她小心谨慎的答道：“略微知道一点，但不是很明白。” “那就明白的告诉你，他是哀家的孙子，是最重要的一个，他的母亲是哀家的表亲，他也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如果不是当年发生了意外，东宫之位本不该由现今的太子来坐，而是属干烽烨的。” 在杜十娘心情异常忐忑之下，太后神色无奈的说起了这段不可对外人泄漏的往事一一最初，在众多皇子当中，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二皇子是最为讨喜的一个，出身也是最高贵的，受到万千的宠爱，却是从小就不会欺压弱小，连最挑剔的皇帝都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才。 然而在一次皇族庆典的狩猎大会上，叛党突然来袭，二皇子遭到劫持，在拼死反抗中受伤，并在逃跑时坠落山崖，尸骨无存！ 这场变故令疼爱二皇子的人全都心碎不已，他的母亲因此抑郁成疾，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事后虽严惩了叛党，但二皇子的噩耗让整个宫廷陷入了死寂般的阴暗中。 谁知就在二皇子风光大葬的一年后，从边塞班师回朝的百里将军带回了一个在半路上买到的小男孩，而那个小男孩竟与二皇子长得极为相仪。 此事很快就引起皇族中人的注意，在几次的调查之下，证实了那个小男孩就是众人以为的一一必死无疑的二皇子！ 太后说起往事，依然是不胜欷吁。“山崖下有条小河，当时派人搜寻一无所获，只找到几片残破的衣棠，还以为他已被猛兽给吃了。” 没想到二皇子顺着河流漂泊，被路过山脚的猎人给捡走了。 当时二皇子的衣衫破损得十分严重，浑身又脏又血流不止，而他从小也不喜欢佩戴饰物，所以身上没有任何信物能揭示他的身份。 无知的猎人顺手救走了他，当他清醒后，或许是因受惊过度，整个人变得神智模糊。 猎人问不出他的来历，看他变傻了，也没去报官，反而起了贪念一一把他卖掉，换取到一份好价钱！ 太后说到这里，保养得宜的脸上闪过一抹怒气，“问过烽烨好几次，那些卖他的贱民住在哪里？他是知道的，偏偏不肯透露！” 太后很心疼宝贝孙子被人给糟蹋，恨不得撕了对方，但孙子不说，人海茫茫的她也找不到罪魁涡首。 “你应该发现了，烽烨是个很容易心软的孩子。” 杜十娘不假思索的点了头，与百里烽烨的相处过程中，她愈来愈了解在他颐指气使的表面下隐藏着什么样的真性情一一是的，他爱闹别扭，他既自恋、又霸道，但他不坏！ 只要对他示弱，偶尔对他装装可怜，他就会变得很宽容，他其实……很好哄吧？ “那孩子落到人口贩子手里后，过了一段非常辛苦的生活……据说他的记忆模糊，忘了自己的皇子身份，只是倔强的脾气还在，因此吃了不少苦。”太后继续用惆怅的语气说起往事。 二皇子被贩卖后，因为脾气不好，时常遭到打骂，有一次他实在是受不了，就找机会偷跑，结果在被追捕的路上，遇见了路过的百里将军。 百里将军见他处境可怜，于是买下他，收为养子，带他回京。 后来一位朝廷高官在出入百里将军的府邸时认出了小男孩的相貌，经过确认，证实他确实是本该死去的二皇子！皇族得知消息后，无不欣喜，可失去记忆的二皇子不肯离开百里家，与他真正的亲人也有了隔阂。 加上二皇子的葬礼早就办得全民皆知，朝廷也不方便宣布他死而复活的消息一一深怕遭到天下人的耻笑！最后还是让二皇子待在百里家，当百里将军的养子，也是妻儿早逝的将军唯一的孩子。 百里将军很喜欢他，便将家业传给了他。 他的真实身份也在皇族有意的保护下，成为只有极少数人知晓的秘密。 再之后，经过漫长的治疗，二皇子恢复了记忆，但离开宫廷已久，他已习惯了外面没有束缚的天地，与宫廷彻底的疏远 虽然皇族很舍不得他，但让他成为百里家的继承人，接手边塞的军权，也算是一步好棋，如此轻易就解诀了百里将军因功高震主而埋下的隐患，何乐而不为？ 二皇子也十分懂事，接下百里将军的位置，成为国上上最坚固的壁垒，多年来为保护家园而四处征战，以自身的实力得到各方将士的信赖。 “他是个好孩子……”太后说起百里烽烨立下的军功，面露欣慰之色。 杜十娘听了也很佩服百里烽烨，只是她想不通，以他的性子怎么和军队里一一那么多的人相处呢？ 那个以武力、胆色和谋略来征服人心的战场，是她无法想象的另一个天地。 “你家里的事，哀家都听说过，你年纪轻轻，经历就如此坎坷，想必感触许多，人也学得灵巧了。”太后倏地话锋一转，指向杜十娘。 杜十娘必恭必敬，没敢对太后说出一句反对的话语。 “懂事点，守着烽烨，凡事站在他身边，多为他想想，别任性！” 太后语调平淡的提醒，身上散发出一股威严之气。 杜十娘懵懵懂懂，除了拼命点头答应，实在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他若是一时糊涂，想做出什么不合他身份的事来，你能劝的，也该尽量劝他放手，明白吗？” 杜十娘很想说她不明白，但她还是怯弱的点了头。 “本来，以你的身份是没资格留在他身边的，不过他那性子……”太后叹了叹，有些无奈又有些溺爱似的道：“他从小就是不容他人说三道四的个性，既然他执意要留下你，做长辈的也没办法，毕竟家里人亏欠他太多了。” 太后讲了这么多，杜十娘却是始终不懂太后到底想要她做什么？ 接着，太后又问了一句，“人要懂得知足，好吗？” 杜十娘依旧点了头，感觉自己的天地已是一片黑暗了。 过了半晌，百里烽烨总算回来了。 杜十娘见到他的瞬间，就像是在黑暗中见到了光芒似的。 等他与太后又说了些话，终于要离开，杜十娘随他走出太后的寝宫，被迎面的风一吹，她才发现自己浑身已是冷汗渗渗 “她和你说了什么？”百里烽烨见她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不由得笑了。 走在出宫的路上，杜十娘照实说出太后所讲的每一字、每一句。 “她跟你说了我的身世，表示她接受了你。”百里烽烨是如此的做出结论。 杜十娘的脸上则是一片迷茫，她又不替太后煮饭，是要接受她什么啊？ “她后面的那些交代，你听不懂吗？”打量着杜十娘的表情，百里烽烨像是在指导学生似的，“你真笨，她是怕我迷恋上你，对你太好，要你知道拒绝……” 经过他深入的解说后，杜十娘这才恍然大悟。 百里烽烨确实对她很特别，但他们之间隔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只要他没捅破那张纸，彻底向她进攻，她就永远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下人。 现下，她根本就不值得太后紧张。至于未来……谁知道王爷会对她特别多久呢？ “他们都很罗唆，不过没关系，过一阵子等我一些事办完，我们就回封地去，不用再听他们岁唆了。”走到马车边，百里烽烨露出笑容，仿佛在他所说的话中找到了他向往的生活，他充满期待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动人。杜十娘抬头一看，愣了愣，像是被迷惑而失去魂魄的雕塑。 眼前的男子仿佛天上的骄阳，浑身发出光芒万丈；他不在时，她身边一片黑暗，没有半点光亮。她开始害怕，如果有一天再也见不到这么耀眼的光芒，她的眼睛还能看见黑暗以外的色彩吗？ 第六章 “杜姑娘，又有人来找你了。”将军府的丫环走进书房，知会坐在桌案前埋头写字的杜十娘。 她正遵循百里烽烨的命令，写一份检讨自己错误的悔过书。 她写得很用心，深刻反省着自己以小人之心度他君子之腹的丑陋心态，并大力赞扬王爷的品德高尚。 虽然愈写愈痛苦，但她知道不完成他交代的任务，今后她就别想要有好日子过。 回想起之前，她居然觉得他很好哄，真是天大的错误！ 杜十娘为自己的天真不禁叹了气，暗自警告自己，以后对王爷可得更加的防备！ “呵呵，还在写啊？”丫环看她一脸的愁眉苦脸，忍不住调侃她。 杜十娘苦笑，“是啊！王爷说晚上要检查。” “真辛苦，要不要我替你打发那个经常来找你的人？” “不用，谢谢，我这就去。”杜十娘放下纸笔，起身走出书房。 丫环带来的消息为她增添了许多烦恼，但她却不得不面对一一那一日从猎场回来后，她的亲人就连夜找来将军府，请她给予钱财上的帮助，百里烽烨得知此事，立即安排人照顾她的亲戚。 杜十娘很感激百里烽烨的帮助，但她的亲戚却不因此而感到满足，在知道百里烽烨的身份后，似乎有了什么妄想，经常上门向她索取帮忙，杜十娘为此感到很烦恼。 从高空坠落之后，她就此任何人都懂得要更谨守本分一一百里烽烨为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她现在的身份该拥有的，她没资格这么利用他！ 杜十娘走到后门，看着等在门外的堂弟，他一直代表所有残存的亲戚来向她提出各种要求，今天也不例外。“姐，真不好意思，又来麻烦你。” 杜十娘幽幽一笑，不知该如何回应，面对堂弟一而再、再而三的需索，能力有限的她深感疲倦。 自己的亲人，她不能割舍，却也不能任他们予取予求，毕竟她的身份低微，怎能让百里烽烨为她无限度的付出？ “弟弟……”杜十娘艰难的开口，打断堂弟的众多要求，取出随身携带的荷包递给他。“我在将军府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下人，你们的日子过得辛苦，我能理解，今后我会把每个月的工钱都给你们，更多的我就没办法了。” 堂弟听了杜十娘隐含了提醒与暗示的话语，讨好的笑脸僵硬了一下，但又很快的恢复原状，道了谢，取了钱就离开。杜十娘知道堂弟不高兴，但堂弟以罪人的身份屡次偷偷摸摸找上将军府，这种近乎自取灭亡的愚蠢行为同样令她感到很不满。 万一别人由此发现杜家“余孽”的下落，消息因此而泄漏……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她不希望造成百里烽烨的困扰，贫穷的她无法为“主子”做些有意义的事，至少不能再替主子增添麻烦吧！ “杜姑娘，快回书房，王爷回来了。”一道娇滴滴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呀？”杜十娘回头一看，是与她交情不错的丫环来通风报信了。“糟糕！我的悔过书还没写完呢！” “用跑的，快去！” 杜十娘顾不得修养，提起裙角在长廊上飞奔，冲向书房。 书房的桌上还放着她没写完整的悔过书，她随手写的凌乱文字，那里面……包括了王爷的名字，她可没勇气让百里烽烨看见！ 可惜老天爷并未站在她这一边，当她气喘吁吁的跑进书房时，只见百里烽烨已端坐在桌边。 “跑什么？看你喘的那个样子，活像是刚从海里游上岸似的，难道是听说我回家了，急着想见我吗？”百里烽烨自以为是的说完这番话后，竟是毫不害羞的笑了。 杜十娘咬了咬唇，熟悉了百里烽烨之后就觉得他这种令人头痛的性情其实很好笑。 别跟他认真，把他的言行当成是一件趣事，其实她也能找到乐趣。 “我的名字有什么魅力，值得你这么惦记？”王爷手指拈起写有他名字的纸张，好整以暇的句着局促不安的杜十娘。杜十娘后悔极了，不知被什么妖怪附了身，才会忙里偷闲的想着他。 “你有什么样的感觉呢？”百里烽烨见她表情羞涩，很是不以为然。 他曾见识过她偶有大胆而豪放的举动，清楚她其实内心很火热，羞涩什么的都是装出来的。 “您本来不叫这个名字吧？”她赶快转移话题。 王爷点了头，他的皇子名很难听。“本来的名字不堪人耳，一点气势都没有，若是生在“三国”就好了，像是曹操、蒋干之类的名字多好听！” “……”莫非他不肯认祖归宗的原因就是名字的关系吗？ “现在的名字是我爹取的，他在前两年死在战场上，更倒媚的是百里家也差不多都死光了，我这个孩子只是挂名的，不过他是真的把我当成亲生儿子，所以……我会把百里家继承下去，烽烨就烽烨吧！” 以后有儿子时，他再参考曹操和蒋干来取名好了。 “我听说过老将军的事迹，他是个人人敬佩的英雄。” “虎父无犬子……” “呢……当然，您也是人人敬……敬畏。”只是敬佩和敬畏差很大。 “我在京城的事，基本上都办得差不多了，再过两天，你就跟我一起回封地。” 杜十娘点点头，如果百里烽烨不带她走的话，她反而会感到很失落。 “下人告诉我，今天你家人义来找你了？” “是，我交代他以后少来，我会把每个月您给我的工钱全寄给他们。” “那也不是长久之计。”百里烽烨对此早有安排。“我让人送他们去别的地方，给他们安排稳定的住处，再找合适的事让他们做。你不可能照顾他们一辈子，他们必须自食其力才是，你就不用再替他们烦恼了。” 杜十娘闻言一时呆住了，没想百里烽烨会替她的家人设想得如此周到，她很讶异的看着他，内心只觉得一阵激荡，有如沸腾的海潮般一波波的冲击着她的心！ 百里烽烨对她如此体贴，甚至体贴到她的族人，这若不是爱屋及乌的话，她是真的无法解释他的行为背后有什么用意？可是他有那么的喜欢她吗？ “您这么帮我，会不会太过分了？”杜十娘语调微颤的问，使尽力气压抑住心巾的震荡。 “你担心太后知道了，会惩罚你这个祸水吗？”百里烽烨戏谑的反间。 杜十娘压根就没想起太后的威胁。“我怕会替您带来麻烦。” “过来。”百里烽烨朝杜十娘勾勾手指。 绝对的自信让他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彩，无形中透露出十分吸引人的魅力，足以令正常女子感到脸红心跳。杜十娘感到呼吸困难，走到桌前，他的气息开始涌向她的鼻尖，她低下头。 “看着我。”百里烽烨在发出命令的同时，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 杜十娘不得不正面迎接他充满侵略的气息，对上他俊秀得没有危害的容颜。 “我很强。”百里烽烨与她四目相对，掷地有声道：“只有我替别人带来麻烦，从来没有别人能令我麻烦，懂吗？” 她怎么听都觉得他的话语有点语句不通，可她明白他的意思。 “懂。” “那你以后就不要总是一副苦情小媳妇的模样，这样畏畏缩缩的反而会让人想欺负你。”百里烽烨捏了捏杜十娘的下巴杜十娘只觉得哭笑不得一一她很介意自己不干不净的身份，因此她无法有自信；过去的她也曾高高在上过，但她摔得太慘慘到她对未来已然绝望，完全不存在半点幻想。 “你害怕吗？”百里烽烨看出她的内心还是充满了不安定感。 “是的。”杜十娘诚实的说，不想对百里烽烨隐藏她的脆弱。 “有我在，还怕不怕？”他的手一移，摸了摸她的头发。 杜十娘一愣，认真的凝视百里烽烨，像是在看久别重逢的故人，她看得是这么的仔细一一眼前的他，坚定如山，可以依靠，也像浩瀚的大海般包容她的一切，让她信赖。 有了这个人的保护，她为什么还要害怕呢？杜十娘仿佛大梦初醒似的笑了。 “不……不怕。” 有他在，她就不怕了。 她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甜美，凝视他炽热无比的目光，她感觉哪里面仿佛蕴涵了满满的情意。 百里烽烨见状，心中满足到三魂七魄都膨胀到了极点。“别这么笑。”他隐忍的嗓音似乎正在压抑什么见不得人的情绪般。 杜十娘不解，摸摸脸，无知的双眼依然直盯着他不放一一是她笑得很难看吗？ 百里烽烨自认体贴的拍拍她的肩，积极的教育着她，“女人家示爱要含蓄，不能因为动情就毫无顾忌，用如此火热又饥渴的眼神来勾引我。” 杜十娘闻言，当下吓得呆若木鸡一一百里烽烨再次成功的让她内心的感动在瞬间变得烟消云散。 她不得不再次低下头，收藏起自己扭曲的颜面，免得被他看见了又有话说，却没想到她的态度在王爷的眼中就是“心虚”的最佳表现。 “你也不用心虚，知错能改就好。”他很宽容的表示。 杜十娘麻木的对着地板直翻白眼，这下她是真的找不到半点乐趣了。 百里烽烨却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个没完，言辞中都是关于他自恋的影射，说到最后，他似乎有了某种決心，于是对她发出更具震撼的宣言一一 “既然你对我心生爱慕，人非草木，我也不能太无情……虽然你的年纪大，笨手笨脚，沉闷又不讨喜，但看在你一片痴心的分上，我就收你入房吧！” 她的耳朵没坏掉吧？杜十娘吓得目瞪口呆，还差点晕倒一一王爷是哪只眼睛这么神奇，还能看到她的一片痴心？为什么她自己看不见呢？ “稳重、稳重，不要一开心就站不住脚，那会显得很轻浮。”百里烽烨起身扶住杜十娘摇摇欲坠的身子，又摸了摸她的脸，评论道：“可怜的女人，有必要兴奋得像是见到鬼一样吗？你太容易大惊小怪了，不够沉稳！” 只是说一句要收她进房而已，她就高兴成这副德行，真……真可爱，他喜欢！ 杜十娘浑身发抖，牙齿打颤，破口大骂的欲望从脚底猛地冲上脑海，就在她正要脱口的一刹那，百里烽烨的手掌一遮，捂住了她的嘴！ 他的心里实在是太高兴了，继续教育着她，“也不要高兴得嘴巴张这么大，女人家要矜持一点。” 他又是哪只眼睛看见她是高兴的？她明明是惊吓过度啊！ “杜姑娘，恭喜你了。” 将军府中所有得知杜十娘将要被百里烽烨“收房”的人都来向她道贺，只有杜十娘不知有什么可欢喜的？她相信王爷的“家人”应该也不会太高兴的。 百里烽烨要收她当小妾，本来是一场灾难，他还非要在离开京城之前把事情办好，让京城里的“家人”知道得一清二楚 杜十娘把这种不明智的行为，看成是叛逆的孩子对长辈威严的挑衅，而她绝对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 可她能拒绝当受害者吗？想都别想，那是不可能的！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她很诚恳的找百里烽烨商量过。 “计什么议？你当你是大国公主，还要我苦苦哀求才满意吗？” 她发现自己依然很难与他沟通。“不是的，但现在不太适合……” “你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我要你就是你的福气，你快回房躲到墙角边去偷笑，不要浪费时间对我玩这种“欲迎还拒”的把戏！” 事实证明，找百里烽烨商量是在自取灭亡。 杜十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百里烽烨一手遮天，宣告她即将成为他的人。 消息一出，宫里即刻派人把他召了过去，想必是要阻止他，但没过多久，王爷神清气爽的回来，显然是阻止无效。 于是在杜十娘被收房的前一天，太子殿下再度光临将军府一一“这里没你的事，下去。”百里烽烨在杜十娘捧上茶水后，屏退了她。 花厅内，太子瞧了瞧被百里烽烨养得水灵灵的杜十娘，当年醉人的光彩正一点一点的回到她身上，在精心照料下变得白暂水嫩的她确实算得上是美人一个。 “看什么？” 百里烽烨的质间飘入太子的耳里，太子笑了，收回目送杜十娘离开的眼神，看向脸上写满独占欲的弟弟。 “她被你养漂亮了，跟上次见到的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来做什么？”百里烽烨敲了敲桌面。“回答要简单明了，直接切人正题。” “嗯……听说你准备收她进房，所以过来关心一下。” “如果是要说什么她不配，我这么做有失体面的废话，那就算了。”他已经听得很腻了。 “不，哥哥只来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喜欢杜姑娘？” 百里烽烨整眉，“不是我喜欢她，而是她喜欢我。” 太子叹气，弟弟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是不肯承认已对杜十娘动心，别扭的程度有增强的趋势。“你是因为她喜欢你，才会收她进房的吗？” “你没见过她泪汪汪的模样，好像我若不理睬她，她就会活不下去似的，那真是太可怜了。”百里烽烨摊摊手，他也是盛情难却啊！ “这么说，你对她其实没有半点爱意罗？” 对于太子的追根究抵，百里烽烨一反常态，没有马上回应。 他很难得的深思起自已对杜十娘的感觉一一那些怜惜与包容和喜欢，与年幼时的迷惑不同，而是真实的存在着，通过她的每一个表情与举动，让他觉得自己应该对她好。 如果说最初支配他的是怜悯，那之后和杜十娘相处起来，她的表现与态度都令他感到很满意，而且愈来愈喜欢……她不像一般女子，面对他时总是吵吵闹闹、哭哭啼啼，或是装死人毫无反应，尽管她还有点不是之处，但大部分还是很合他心意的。 “要知道在这世上，想找一个你处处看对眼的人实在很不容易，何况她又那么喜炊我，我要是不收了她，岂不是太残忍了？” 百里烽烨语重心长的告诉太子，“身居上位的人，要有慈悲为怀的胸襟。” “唉……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改变主意了吗？” “我活到现在还没见过一个顺眼的女人，好不容易见到的，干嘛不拿来用？” 太子从百里烽烨的态度上，清楚见识到他的決心一一这个弟弟从小就是言出必行，对杜十娘又有着偏执的认真，如今只怕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都不能逼他回头了。 无奈的太子仍是代表“全家”说出一些反对的话语，之后见百里烽烨压根无动于衷，只能再留下几句不算祝福的劝告，随后走人。 百里烽烨不痛不痒的召来杜十娘，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因为你，我与全天下的人都反目成仇了，你看你今后要怎么报答我？” 杜十娘听得头很大，她记得百里烽烨根本就没什么朋友，唯一的一个李世子最近也不来自讨没趣了。 在这片天下，他的仇家恐怕比米粒还多，她的存在根本就无足轻重。 可有些真心话是不能对百里烽烨说的，除非她想自寻死路。 “那些与您结了仇的人是不理智的，少了您的支撑是他们的损失……” 杜十娘耐心的对他灌迷汤，灌到他眉开眼笑，立即去厨房端来她煮好的汤水伺候王爷，“这是我刚刚煮的，很消火，您喝喝看。” “嗯……”百里烽烨信手取来。“太甜了。” 杜十娘正想回答今后她会少放点糖，可王爷已经整碗喝光又叫她再来一碗了。 她强忍下嘴角的抽搐，平静的问：“昧道需要调淡一点吗？” “我不会为难你的。”百里烽烨一副善解人意的态度。“所谓相由心生，你心里甜，做什么东西都会是这个味道，这几天我就忍一忍吧！” 他宽容大方的姿态终于让杜十娘忍不住整张脸都抽搐了一一王爷的国文到底是向哪位宗师级的人物学的，相由心生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她深深呼吸，千辛万苦的挤出一个笑，“您说得对、说得好，说得完全正确。” 以后买几斤棉花，每次见他时都塞进耳里，她心想，这会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上天，她早该这么做了！ “祝贺你，杜姑娘。”熟识的丫环们笑盈盈的围绕在杜十娘身边，对她说着最后的友好贺词。 “王爷对近亲之人可是会更加严格的，你要多保重啊！” 杜十娘无言以对，一人早在丫环的协助下，她穿上鲜艳的新衣，佩戴着百里烽烨赠送的名贵首饰，住进他的寝室里。从此之后，她就是他的女人了。 虽然再过一天他们就要离开京城，但以百里烽烨微薄的耐性让他无法等到回封地后再把杜十娘给收进房，于是在京城权贵们的惊叹声中，杜家小咸鱼又一次翻了身。 当晨曦的光芒洒遍房中，百里烽烨志得意满的带着杜十娘坐到自己宽大的床上，开心的间她，“如愿以偿了，你有什么样的感觉？” 这不是他的愿望吗？这么心急的收她进房，她才想问他感觉怎样呢！不过对自己愈来愈重视的人，杜十娘也有了倾诉的冲动！ 她忍不住问:“我能说说真心话吗？” “你的优点就是从来不对我说谎。” 错了，她说的一切关于他的好话都是谎言！“其实，有时候我也不真诚。” “哦？”百里烽烨挑挑眉，“你说。” “原本我不想当您的妾。”杜十娘老实说。 面对一个虽然不会伤害她，但却非常可怕的男人一一他的性情足以让世间任何一个人，在与他相处一天后，都会毫无例外的崩溃；再给她一百颗信心，她也不相信自己能陪伴百里王爷一生。 “嗯？”百里烽烨的语气微微上扬，透露出他的不悦。 杜十娘赶紧道：“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我的身份。” 如果她有高贵的身份和强悍的家族当后盾，也许她就有更多力量去争取，哪怕他的险清再糟糕，至少她会更有胆量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稳住自己不崩溃。 “行了，自卑也要有个限度。”百里烽烨挥挥手，就像是让自己养的小猫、小狗不要在房里尿尿似的。 “你有自知之明，这很可贵，但不必太过于自惭形秽，毕竟我是个男人，而你是个女人。需要见到我就颜面无光的是全天下的男人，今后你只须继续保持对我的敬仰之心就够了。” “我……需要立个长生牌位，每天早晚供奉您三灶香吗？” “什么？”百里烽烨没听见杜十娘小小声的嘀咕。 “没什么，奴婢受教了。”杜十娘苦笑，真心话就不必再说了，反正说到最后，还是改变不了眼前的结果。况且她已风华不再，容貌又有残缺，名声还大坏，家族的肮脏背景使她下半辈子都要背负洗不净的污点，这样的她，别说是百里烽烨了，世上所有男人都不会看上她的，因为她只会给人添麻烦，对任何人都不具丝毫的用处。 这样的她，百里烽烨还是要她，他一定是脑子坏了吧？ 若不然，她心想……这就是真正的爱了。 这个像怪物一般难以相处的男人，大概是真的喜爱她到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地步吧？ “你笑什么？”百里烽烨发现杜十娘的嘴角慢慢的弯起。 她脸上的伤疤几乎消退了，只残余着淡淡的粉色痕迹，不再影响她的容貌；加上药物滋养与他的关照。心情安适的她气色变得愈来愈好，人自然又漂亮了。 “您可不要后悔。”杜十娘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弯出一道甜美的弧度。 百里烽烨如同见到百花齐放、大地回春的景象般，微微一怔一一他很少见到别人对他笑，而笑得真诚的就更少了；但眼前的女子甜美的笑容让他感受到纯粹的情意，不含任何杂质，仿佛是一种天然的美好宝物，极为珍贵。 他体内的血气倏地发热，热血也开始不断的沸腾起来，于是他不受控制的，一把将她抱住。 “你等很久了吧？”百里烽烨低声发间，声音像是发酵的烈酒，簇人醉。 “啊？”杜十娘困惑的看着他忽然深邃的眼眸。 “房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就不要再假正经了，承认吧！我懂的。”他的双手飞快的解着她的衣裳，动作轻巧得像是在剥一颗包满蜜糖的粽子。 “您懂什么？”杜十娘的衣裳被他一件件的褪去后，这才迟钝的理解了他的意思，“不！我想您是弄错了，我不是……”百里烽烨的唇抵在她的嘴边，轻轻的嘘了一声，“虽然天色还早，但满足自己的女人是每个男人应尽的义务，你懂的，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不懂啊！“她急着拍打他的胸膛一一大白天的，她可不想跟他滚上床……呃，也不是说晚上就可以滚了，但起码要先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啊！ 百里烽烨啧了一声，将柔弱的人儿压在身下，眼中的渴望混杂着丝丝甜蜜。 “别装了，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要总是跟我玩欲迎还拒的把戏，想要就该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口是心非会显得人很虑伪的。” “我……我……”杜十娘气得连话都说得结巴，为什么连这百里烽烨果断的吻住她娇喘不已的唇，这么诱人的姿态她都摆得出来，简直是……简直是太有水谁了！ “恳求的话就不用说了，我是个大方的男人，你不用求，我也会给你的。”王爷大发慈悲，毫不客气的开动了。杜十娘白眼一翻，很想问他一句，她可以先去买棉花回求再继续吗？ 第七章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于于归，远送于野。胆塑弗及，泣涕如雨……” 百里烽烨的声音如悠扬的乐曲，在她的耳边轻轻回响着，杜十娘累极了，在他的怀里假寐。 原以为他每次开口说话，都会是一种折磨人的酷刑，从没注意到他的声音其实非常悅耳，清澈如水、温润人心。若非他总是说出一些惊天地、泣鬼神的言论，她想人人都会乐意和他交谈的，所以她闭眼聆听他百无聊赖之际背诵的诗歌，仿佛沉浸在优美的旋律中，安心舒适的睡着了。 在出行的马车上，杜十娘迷迷糊糊的昏睡了两天，百里烽烨眼见她如此疲惫，便放任她的懒惰，从不打扰她休息，大方的提供胸膛让她依偎着。 当他在闲暇时把《诗经》背诵了一遍后，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百里烽烨的地盘一一燕城。 燕城离京城不算太远，翻过一座山，越过两条河，再跨过儿个村庄、城镇，就是百里烽烨富庶的封地了。杜十娘清醒时惊觉自己正被人抱着，凉风吹拂，身子微凉，她慌乱的挣扎了两下，直到看清楚抱着她的人是百里烽烨，她才恢复冷静。 “你还真能睡，一天十二个时辰，至少让你睡掉十个。”百里烽烨抱怨的语气就像个被冷落的孩子似的。杜十娘却是有着满腹的委屈，有苦说不出……她从厨娘升格为小妾之后，付出的体力只增不减。 他“私底下”表现得犹如刚开荤的猛兽，不知餍足，稍有空闲逮着她就大吃特吃，连赶路的时间也不放过。杜十娘忍着腰酸背痛，认命的蜷缩在百里烽烨的怀抱中，连日的疲累让她顾不得羞涩，只想安安静静的睡到饱，至于旁人会怎么看待她，她已不在乎了。 反正一路上，她和百里烽烨在马车里引发的不寻常震荡已让她的颜面尽失，她对仪态和体面这种东西早就毫无感觉，更确切的说，自认识百里烽烨以来，她的抵抗与承受能力都有大幅度的进步，“肚子饿了吧？” 百里烽烨把她带进大厅，目光从战战兢兢的下人堆里挑中一个年纪大的，吩咐道：“立刻送饭菜到房里，还有，这女人今后算是你们的半个主子，懂了吗？” 年纪大的男人是王府的总管，非常识相，当下点头如捣蒜。 “懂！懂！” 岚王从没带女人回府，这回被他亲自抱进门的，肯定大有来头，是不能得罪的。 杜十娘原本半睡半醒的朦胧思绪因为这番对话而倏地清醒了。她偷偷睁开眼睛观察百里烽烨，视线正好将他赏心悦目的侧脸尽收眼底。 自古以来，姬妾的身份是很低贱的，与车马、器具之类的东西没什么差异，不仅可以用来当作赠送的礼品，也可以当货物去交易。 严格的说，比丫环高贵不到哪里，反而还要以色诱人！ 可是百里烽烨对她的态度，在收了她之后变得愈来愈“好”了一一不用她煮饭，没再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看她的眼神还日渐火热…… 她不由得想着，若是她花些力气去诱惑他，说不定还能从小妾的位置一直往上爬，爬到王妃也有可能吧？ “你太瘦了，以后多吃点，不然抱起来很不舒服。”将杜十娘放到床上，百里烽烨坐在她身边，捏了捏她的腰之后做出评论。 那您就不要抱啊！为什么捏完之后又要把她抱到怀里呢？ 杜十娘闭上眼，“这是您的寝室吗？我住哪里呢？” “暂且住在这里，记得每个晚上都要洗脚。” 杜十娘听了，没好气的笑间：“那……需要顺便帮您洗吗？” “你有这分心的话，我也不会抗拒。”王爷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说着。 杜十娘忍俊不禁，把头贴在百里烽烨的心窝上，脸上的笑意愈来愈浓。 习惯了王爷的脾性后，她变得更坚强了；学会抵御他所引发的灾难，并从中找到安慰自己的乐趣后。杜十娘甚至觉得一一以后能动摇她心志的事物会愈来愈少。 “你还怕吗？”百里烽烨出其不意的问。 杜十娘一愣，不知道他的问题是针对哪方面？ 她仰视百里烽烨明亮的双眼，一颗心十分的安定，全身温暖且不再僵硬，曾经有过的困惑和惶恐，悄悄的、渐渐的淡去了。 眼前的男人带给她承受的力量与对抗的勇气，他的“威力” 实在是太强大了；有他在，她还怕什么？ 杜十娘想着想看，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捂着嘴，支支吾吾道：“嗯，好像慢慢的……不怎么怕了。” 百里烽烨眉一挑，觉得她的答案不是很能让他满意。 “王爷。”总管在门外小声喊着。 百里烽烨让正在摆放点心的丫环去问话，一转眼，丫环回来传话。 “回票王爷，总管说，李世子来了。” 百里烽烨有些讶异，他离开京城时没来送行的“朋友”居然跟着他回封地？这个李世子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让他焚香沐浴之后，去花厅等着勤见本王。” “焚香沐浴之后的步骤应该是祈神拜佛吧？”杜十娘又笑了，习惯性的取过点心，挑选几块百里烽烨爱吃的喂他。百里烽烨边吃边盯着她瞧，仿佛吃不够，想把她也吃入腹似的；杜十娘被他看得面红耳赤，停下殷勤的动作，正襟危坐。 “一起过去看看他来做什么。”百里烽烨拉着她走出寝室，起初走得很快，可见她跟得吃力，便放慢了脚步。“顺便带你认认王府里的路。” 杜十娘看着被他握住的手，感受着他轻柔的力道，似乎也感受到了他认真对待她的那分心意。 她闭上眼睛，盲目的跟着他走，一路上听他诉说着王府里的景致，她终于发现关于百里烽烨的一切是必须用心去感受，才能有所体会一一他的心思永远不会在他那张高傲的脸上流露出来，他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语也永远是那么的不中听，所以她不能用眼睛看到和耳朵听到的去判断他的心！ “……垂柳是从南方移过来的，我打算在旁边种樱花，你觉得如何？” 漫步在庭院的杜十娘，听到百里烽烨的间话，随即张开双眼，只见明媚的阳光下，精致优美的亭台楼阁，如涛如画般的呈现在眼前。 “这个池塘是整个王府里最漂亮的地方。”百里烽烨牵起她的手，踏过池水上的石版，走向池塘尽头处的假山。水面下有色彩奇异的鱼儿到处优游，水面处开满了五彩缤纷的花；假山边有座用玉石雕砌的小亭子，杜十娘走进亭子，放眼一看，忽然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觉得眼前的布置很像当初她家的后花园。 在那时，杜家奢华绝美的家园，没有一处不精美。 “喜欢吗？”百里烽烨的问话声又响起。 杜十娘点头，望向他，却见到他的目光徘徊在山石一角最阴暗的地方，那里种有艳丽耀目的兰花，是她最喜欢的花儿。 当年，杜家盛极一时，她也收到不少名贵的兰花。 可现在，这些风韵高雅的场景再也不能打动她的心，反倒是百里烽烨那副想跟她分享的态度一一献宝似的表现，令她由衷而笑。 最好的、最喜欢的，就最想分给那个重要的人，她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杜十娘笑得很开心，百里烽烨凝视她的笑脸，深深的感受到她的快乐，所以他也很开心。 于是他又带她去观赏他的各种收藏一一从刀剑、书籍、马匹、酒与茶，到后来炫耀之心一发不可收拾，。限不得带她走遍领地，让她见识见识他的领土有多么的富裕，他的人民有多么的强壮！ 杜十娘见状，赶紧提醒他李世子还等着他去“接见”，这才免掉无意义的奔波，不过她的双腿也已在宽阔的王府中走得酸软发麻。 “你是急着上茅房还是怎样，脚抖得像抽筋似的？”走在通往花厅的长廊上，百里烽烨发现杜十娘一条腿不太雅观的直颤抖着。 “我是真的抽筋了……”路走得太多，杜十娘隐忍着疼痛，小声回道。 “你怎么不早点说？”百里烽烨俯身握住她的一只脚，取下鞋子，认真的端详。 杜十娘有点难为情，忽然被他轻轻一推，她的背就抵上了身后的圆柱。 她单脚独立的站着，百里烽烨就那么蹲着，像个仆人似的捧看她的脚，默默的为她按摩。 杜十娘看得膛目结舌，心底涌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潮，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直发软，软得她儿乎就要站不住了。 这时百里烽烨开始数落起来，“你还真是没用，在府里才走这么几步路，居然就会抽筋？晚上开始去给我吃补药，今后要多锻链身子，不要太懒惰，知道吗？” 杜十娘一听，当场哑口无言一一百里烽烨的王府单单眼前这条走廊就比外面一条街道还长，府邸的格局之大，恐怕毫不逊色于皇宫大院。 他行过军、打过仗；她却柔弱得不堪一击，两个人的体力和耐力能够相提并论吗？ 怪她懒惰的男人说着说看，又认真的交代着，“府里备有轿子可以搭乘，以后去距离远一点的地方，你可以叫下人为你抬轿，知道吗？” 有轿子干嘛不早说，等她走得脚抽筋才问她知道吗？知道他的头啊知道！杜十娘心底那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潮倏地转变为怒火，差点就喷发出来！ 正在此时，长廊尽头处冒出一道身影，突兀的打断了百里烽烨尚未说完的训话，也让杜十娘不得不把怒气当下吞回肚里。 “哟一一你们终于来了，想见你们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李世子的身影慢慢逼近，一身鲜艳华丽的衣棠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百里烽烨二话不说，抱起杜十娘，越过李世子，走向花厅。 “李世子，真不好意思……”杜十娘在礼教的控制下想跟李世子打声招呼，不过她的身子被掌控在百里烽烨的怀中，完全不受她自己控制。 她只能像个易碎的瓷娃娃般被他小心翼翼的抱进花厅，等他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让她坐下，就听到他又在关心的问：“脚怎么样了？” 杜十娘瞧见李世子就跟在后头，赶紧摇头告诉百里烽烨，“没事了。” 她怕稍微迟疑，百里烽烨又会蹲下来替她按摩，虽然被宠溺的感觉美妙无比，但现场还有个外人在，他们最好别太过亲热。 “你来做什么？”百里烽烨坐在杜十娘身边，冷漠的质问着李世子。 李世子找了个离他有点远又不会太远的位置，边打量他，边促狭的笑。“我是来鉴赏你“开荤”后的气色有没有好一点？看来有“吃”就是有“补”，自我认识你以来，还没见你的气色这么好过！” 杜十娘因为这番暗讽的话语，当下面色变得不太好一一李世子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陈述采阴补阳的结果，而很不幸的，她就是被吃的那一个，而百里烽烨则是在进补！ 杜十娘不自觉的看向百里烽烨，想分辨他的气色是不是真有那么好？谁知一眼看过去，正好被王爷给逮住，他挑挑眉，像是在问她：看出什么结果了吗？ 杜十娘只觉得脸颊发烫，不知怎的，当下感到难为情起来。 她羞涩的模样落入百里烽烨的眼中，有如催情药股，害他立刻腹中一热，食欲大增，真把她看成了一道可口的补品……为了分散注意力，百里烽烨不得已别开眼睛，不再盯着杜十娘。 收她人房至今，他总是“吃”个不停，她的疲倦都已浮在脸上了，他得让她休息休息，免得把她“吃”坏掉。 “你在京城忙些什么，直到我离开都没见到你的人影，现在又追到我的封地来，没事找事……”百里烽烨再度挑起李世子的毛病。 “我忙着聚会！”李世子摆出一副忙碌样。“京城里的人都来请教我该如何跟你这样的人相处？” 他无奈的摊摊手，“我时常要传授他们为人处世的道理，我这也算是日理万机啊！” 杜十娘忍不住多看了李世子一眼一一能跟百里烽烨当朋友的，绝非是寻常人物！ “杜姑娘在这方面有什么心得，我倒是想讨教一番！”李世子抓住她的目光，话锋一转。 “如何与他……相处？”杜十娘苦笑，“世子是王爷唯一的朋友，与王爷相处的法子，在这世上，肯定没有人比世子更清楚了。” 如果李世子真的捉摸出与百里烽烨的相处之道，她可要不顾一切的仔细研究一番，好好的学会才行。 李世子得意的笑。“其实很简单，只须一道药方，按指示去做，本世子保证，别说是一个百里烽烨，就算再来十个、百个也没什么可怕的，很容易就能对付。” 百里烽烨讥嘲他，“你是在传授邪术吗？” “我的药方和指示都是充满了正气！”李世子回以白眼。 杜十娘小小声的问：“借问一下……可以吗？” “哈哈，你也想知道吗？”李世子向百里烽烨抛去一记示威的眼神。 百里烽烨则是嗤之以翼，“你倒是说说看。” 李世子轻咳一声，端坐整齐，调匀呼吸，当花厅内静寂无声后，他才严肃道：“首先得依照药方熬一碗药水，这个药方曰──” 杜十娘急着想记录下来，手忙脚乱的喊着，“等等！我先去拿文房四宝过来。” 百里烽烨按住她的手，出声一喊，马上有丫环找出纸笔递给杜十娘。接着他暗中回给李世子一记警告的眼神一一少来他这里招摇撞骗，什么跟他相处可以用药方来解決？骗准啊！ 李世子无动于衷，眼见杜十娘准备妥当了，继续道：“这个药方得先取面粉半斤，生姜二两，虫卵四个，雌蜘蛛五只，童子尿九滴，加上绿豆、黄芪、金银花，熬成一脸盆大的药水，然后一一” “喝下去？”杜十娘的脸上已是血色尽失一一这药方是个人就不会去喝的！ 李世子摇摇头，“然后放入黑狗毛三根，再去城北随便一家土地庙的香炉里抓一把灰洒进药水里，搅拌均匀，最后在早晨街道人群络绎之时，端着这盆药水往人群密集之处放手一泼，同时口中大喊一一我天下无敌啊！” 杜十娘手巾的纸笔当下掉落地上，瞪着李世子仿如见鬼一般。 李世子却十分淡定的表示，“如此一来，本世子保证，再来十个百里烽烨也不会令你皱一下眉头。” 问题是，能做出他说的那些事的人，还算是人吗？杜十娘难掩惊吓，深深呼吸了三次，才把内心的呐喊压抑下来，冷静回道： “多谢指点。” “哈哈哈，不客气，本世子向来乐善好施，最喜欢开导人了！” 杜十娘转头，带着暗示，小声请示百里烽烨，“您想吃点什么吗？” 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崩溃，百里怪物与他唯一的朋友两强联手，那简直就是鬼神难敌的境界，她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实在承受不住这样的考验。 百里烽烨顺水推舟道：“那你去做点什么来吃吧！” 杜十娘忙不迭的离开充满李世子笑声的花厅，等她的身影一消失，李世子的笑脸立即收敛，严肃的盯着百里烽烨。 “你还真的把她收进房里珍藏了！” 百里烽烨不屑的瞟了他一眼，“你想继续用装疯卖傻来表示你对此事的看法吗？” “其实我来找你，是因为太后和陛下安排了“要紧’的差事给我。”李世子说悄悄话似的，声量压得很小声。 “差事？你也能做事啊？”有靠山的贵族子弟一般都在事情少，俸禄多，离家近的职位上混日子，百里烽烨眼前的友人就是典型代表。 “自然跟是你有关的。”身负重任的李世子无奈的耸肩。 “他们让你来替我捣乱的？” “差不多。”李世子手指一比，幸灾乐涡道：“上头指示，先分化你和杜家美人的感情，再怂恿你多纳儿个妾室，然后把他们为你挑选的正妻人选一个个引荐给你过目，帮你找外貌和家世都配得上你的女人。” 百里烽烨听得脸色一片阴暗，直接打断李世子未说完的废话。“后面的过程听起来简直像是在替名驹配种。” “在一般人眼里，你就是人中赤兔，马中吕布。”简单的说，不像是个人！ “要不是靠山强硬，也没人想跟你配种吧？” 除了百里烽烨的“家人”外，还真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他；若非他位高权重，又真的对国家很有贡献，早就有人聘请黑白两道的各路高手去对他大动干戈了！ “你知不知道要让人家女孩子不想嫁你，让人家做父母的不希望有你这样的女婿，是多么困难的事？” 李世子把话说得语重心长。“平常人只要跟你说个两、三句话就不想再见到你了，而那些跟你相处过两、三个时辰的，回去只怕都会生病。” 百里烽烨再次打断李世子这种很不中听的话语，“我给你一个机会考虑考虑，你想清楚再回答我，你确定你是来批判我的，而且还要当着我的面继续批判下去吗？” 李世子马上做出投降的动作，“你别急，听我说完，我得先说明你的情况，把你眼前的问题分析清楚，才能让你更详细的了解你当前的状况。” 百里烽烨冷笑，“然后呢？也给我开个“药方”吗？” “别急，先听我说。”李世子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表现得非常友善。“我并不想插手你的私事，可皇上和太后的交代，我又不能不管一一太后她老人家十分苦恼，当今世上有能力与你长期相处的人不仅要有足够的耐心、宽大的胸怀，还得有豁达的性情。” “杜十娘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你可以回去转告老人家，不要没事找事，没苦恼找苦恼。” “问题是，她老人家觉得这样不够，杜家美人的身份也不合格。”身为说客的李世子尽职的转达了太后与皇帝对杜十娘的种种不满。“以前，他们由着你为所欲为，他们看上眼的姑娘都得先让你也看顺眼，才敢安排你去见面，想等到你满意，可你总是不满意。” “他们找的那些女人，当我的丫环还不够格！” “你看看几个成了亲的皇子，哪个不是连人都没看，只要是太后和皇上满意了，就直接下旨许配了。你比起他们，实在是太幸运了，所以你能不能看在长辈对你如此宽容的分上，也做件让他们会满意的事呢？” 若非百里烽烨太过挑剔，又太难相处，他的婚姻大事根本就不会延误至今！ “笑话，我又不是皇子身份，他们凭什么对我的终身大事管东管西的？我顶着百里家独子的身份替他们牵制住将军府下的士兵，还不时得去荒野之地为他们打仗，就算欠他们什么债，这几年我流血、流汗也都已还清了，休想再让我当种马去为他们配种！” 李世子无奈道：“他们就只有一个要求，你多收几个他们看得上眼的美人入房，这样他们就不会反对杜十娘的存在，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换我跟你说说太子吧！他现在收了六个女人，其中没有一个是他自己挑选的，他却得天天照顾她们，稍微“分配”不均，家里就会吵闹起来，他没大我几岁，前两年却已经开始吃起补药了，男人做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李世子心有所感，感同身受，叹息无语。 百里烽烨拍了他的后背一下，郑重交代道：“你在我这里待上十天半个月，然后回去告诉他们，就说我誓死不屈，让他们有意见的话自己来找我，还有，没事不要召我入京，我很忙的，要日理万机啊！” “现在天下太平，你又不用去打仗，忙什么？去骗三岁小孩吧！”李世子没好气的取出随身携带的花名册。“你“家人”给的，真的不瞧瞧吗？” 百里烽烨看他章在手中摇晃的书册，大概有两指宽的厚度，“他们居然能整理出这么厚的一本待嫁女子名册！” “据说还都是相貌、品德、家世兼备的的，看看他们对你有多好啊！” “那你替我一带点名产回去谢谢他们的一番苦心。” “你这个地方有什么名产？” “树木多啊！我这里是东南方，你可以去砍些“东南枝”回京，很好用的！” 汉代还有人专门用来上吊，非常有名呢！ 李世子拿花名册当扇子扬了扬风，停顿片刻，忽然又问百里烽烨，“杜家美人对你殷勤吗？恭敬吗？爱慕吗？” 王爷冷笑，满脸的自信与高傲的神态，仿佛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不把他放在心头当作圣物似的挂念。 “你如果一直独宠她，也许她会然此而大意，不再那么殷勤待你、不再对你恭敬、不再爱慕你；你是知道的，她的个性并不是很开朗、很积极，你周到的豢养着她对她反而有所局限，倒不如多带她出去走走，见识外面的天高地广，让她发现你有多么的重要。” 百里烽烨眉头一皱，抢过李世子子手中扬来扬去的花名册，“有没有住得离我这里比较近的人选？” 李世子低头叹气，一提起杜十娘，百里烽烨的态度就变得很不一样，看来是真的没救了。 “有，这几个。” 百里烽烨垂眼扫视李世子点出的人选，思索片刻，施恩般道：“最近天气不错，出去走走也好。” 第八章 “刚回王府，还没住上儿天，又要出门了？”杜十娘听说百里烽烨要带她出去“见识、见识”，当下露出犹豫且有点不愿意的表情。 她是个很安分的女人，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心早已被生活中的苦难给消磨殆尽，什么美景、宝物，她全都不感兴趣，就只关心厨房里的柴米油盐。 “李承宇那家伙带了一堆仕女图过来，说是长辈要求他送来的……”百里烽烨拿出花名册在杜十娘面前直摇晃，让她知道他有多么的炙手可热。 “没办法，为了收你进门，我不得不给长辈们一点面子，顺从他们一回，去见见他们挑选的人。” “我……也得去吗？”杜十娘经过百里烽烨最近的宠爱，胆子稍微被他养大了一点，偶尔也敢真实的表露出她的真实想法。 没想到话一问出口，百里烽烨平淡的脸色当下就变了。“我要出门，你居然不想跟？” 这么不重视他，她的居心何在？明知他是要去挑姑娘，她的反应竟然如此的冷淡、她的态度竟是如此的镇定，一点也不为他紧张、不为他慌乱，她真的是太过分了！ 她成为他的女人才几天啊？都还没伺候得他身心满足，她的态度就变得如此懈怠且不积极，真真不可原凉！ “不是的……”杜十娘一见他的反应，不禁怨恨起自己的坦白一一这下子她若是不抱着百里烽烨的大腿恳求他别离开，他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的。 她当下拼命解释起自己的毫无用处，深怕会成为他的累赘，所以不好意思跟着他到处走动……可是百里烽烨根本就不听她的解释。 “够了！不要扯一堆乱七八糟的借口。” 他很不高兴的打断她的话语，“稍微宠一宠你，你就爬上天了。” 杜十娘被他的责备吓得张口结舌，“我……” “少跟我花言巧语！”不给杜十娘辩解的机会，百里烽烨火大的离开寝房，临走前还不忘警告她，“别忘记你的身份！” 杜十娘看他一言不和就负气离开背影，忽然感到一颗心变得沉重无比一一他这种反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她却愈来愈不能习惯他霸道的态度。 叹口气，她对百里烽烨的重视日渐加深，就无法再用平常心来看待他，而他的脾气和言行对她的影响也就愈来愈深。 “夫人。”半晌后，一名丫环捧着新衣裳走进来，“订制的新衣又送来了。” 杜十娘默默点头，百里烽烨对她的“好”在衣食住行方面是显而易见的，就连安排来伺候她的丫环，都是挑选府里最灵巧可爱的；她明白以她的身份，能得到他如此的厚爱，就该好好感恩了。 可她不知为何总是觉得饿一一那种饿来自于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针对百里烽烨而悄悄的滋长、不断的延伸。也许是在她成为他的女人时，也许是在他霸道的强迫她变勇敢时，总之那分欲望就是诞生了，然后她开始想接受他、了解他一一甚至想拥有他！ 如今她已不再满足于眼前所见的这些宠爱，她想要他对她再好一点，而那种好并非给予她身外之物，而是……他的心、他的所有感情、他的全部！ “夫人，王爷说了，明日奴婢也得跟着一起出去。” 丫环的轻声低语使杜十娘的思绪一断，盘旋在她脑海中的。情绪像个解不开的死结，缠绕得她心烦意乱。百里烽烨去挑选女人，她不跟，他还要生气，他有那么在乎她吗？而既然在乎，就不要接受她以外的女子啊！这个念头令杜十娘的心跳大乱，以她的身份，是不该抱有如此贪婪的想法，可百里烽烨对她的态度让她忍不住妄想……如果他只属于她，那就好了。 不要有多余的人，她会好好爱他的，就算他像个怪物，她也不介意，那么他是不是能够只对她一个人好呢？ “东西……都准备了吗？”杜十娘放下沉重的心思，回过神询问。 丫环点头，眼中流露出一点无奈。 下人们都很怕百里烽烨，谁也不想跟他出门。 他惯用的表情是冷笑，说出口的语语充满了讥嘲，态度恶劣得简直是人神共愤。 即使他从未在战场之外的地方伤害过任何人，即使他跟那些鱼肉百姓的官吏，跟骄纵蛮横的纨绔子弟相比，称得上是既“清白”又“圣洁”了，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种巨大的灾难，令人感到头痛至极。 这个麻烦的男人，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好还是坏，也真没想到她居然会跟他绑在一起，而且还要绑上一辈子！而她，甚至不希望他再去绑住别人……杜十娘心中百味杂陈，分不出是苦还是甜？ 她愈是在乎百里烽烨，就愈不满意她现在的身份一一一个小小的妾！ 她希望自己能得到更多，这么贪婪的念头让她感到羞耻，但她所求的并不是虑荣，而是他最真挚的情意。 杜十娘迷茫的脸上露出一点惊讶一一她好像被百里烽烨“宠”出野心了，可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要她跟着去为他挑选女人？ 他是不是：太恶劣了？ “夫人，王爷说不好吃，让奴婢端回来还给您。”几盘精致的点心摆在桌上，小丫环用依依不舍的眼神看向杜十娘。杜十娘时常在厨房里研制一些诱人垂涎的菜肴和可口的点心，有剩余的就会分给下人们，而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所以桌上被退回来的食物，小丫环非常凯靓。 “你想要的话。就带回去屹吧！”杜十娘苦笑。 上午和她闹脾气的百里烽烨，中午不召她一起用餐，下午把她派丫环送去的点心退回来，恐怕晚上也不会回房吃饭了吧口 自从她被卖到他的手里，他还从来不曾如此的冷落她一一这是第一次！ 杜十娘低声交代丫环，“再去问王爷，晚上要吃什么？” 百里烽烨告诉过她，让她勇敢起来，然后她勇敢的对他说了一次真心话，他就闹起别扭了，这教她以后怎么勇敢啊？杜十娘只觉得哭笑不得，等了片刻，丫环去而复返。 “夫人，王爷说他没胃口。” “他中午吃了什么？” “总管见到奴婢时，说王爷中午都没吃东西，请夫人一定要准备晚膳，亲自送到王爷面前伺候他食用。”丫环的话令杜十娘脸上的笑意当下扭曲了一一遇上这么别扭的男人，她若不勇敢的站起来，伸出手主动接近他，只怕他的意见会愈来愈大，与她之间的嫌隙也会愈来愈多…… 杜十娘默默走向厨房，走着走着，百里烽烨的眼耳口鼻就如走马灯似的在她的脑海中飘荡而过，直至逐渐成型，化为如高山一般不可动摇的存在。 他扎扎实实的屹立在了她的心窝处！ “既然如此……我就不能放手了。”走进厨房挑选着食材，心神不定的杜十娘自言自语着，脸上的神色也如波澜过后的水面，变得平静无波。 “什么？”跟随她的丫环疑惑的间。 杜十娘笑着摇头，原本涣散无光的眼神在瞬间凝聚出耀眼的光彩，像是被杂质覆盖的宝石终于被切割出内在的坚定光芒，变得焕然一新了。 既然有这样一个男人愿意包容她，给她勇气与力量，她又怎能不去回应呢？ 她也想包容他，用每天增加一点点的勇气和力量，去争取他更多的情意；她不再犹豫、不再傍徨，她要铁了心去爱他。哪怕所有人都认定她配不上他，哪怕他的“家人”阻止又反对。她都不想放手！ “好香啊！” 当杜十娘最后一盘菜出笼，厨房里的下手们纷纷发出跃跃欲试的呼喊。 杜十娘笑着指派人手，“随我一起送饭去给王爷。” 拥有封地的王者，有固定的产业和朝廷给的俸禄，即使开拓出庞大的生意，也有优秀的幕僚来管理，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 当然也有些上位者十分尽职，事必躬亲，但那绝非百里烽烨。 好武的他只会插手战事，相对的非常不喜欢处理家事和政事，所以当他关在书房里忙碌，就表示他的心情不好，才会如此反常。 “王爷。”敲开书房的门，没听见责备声，杜十娘踏入灯光微亮的房中。 百里烽烨坐在长桌后，眼睛盯着桌上摊开的书卷，故意无视杜十娘的到来，那冷漠的神态显然是在表达对她的强烈不满。 此刻的他，比上午离开时还要生气……杜十娘暗自推测，恐怕他是不满她来得太晚，看来她应该中午就来示弱、求和才对。 “晚膳准备好了，您现在用吗？” 让下人在门口等着，她小声的询问着百里烽烨，一边观察他的表情，见他固执得不理不睬，她暗自发笑。用柔弱的语调又喊了一声，“王爷……” 百里烽烨听到她语调中真切的示弱与无助，这才抬起头，“你来做什么？” 这话真是问得太没水淮了，杜十娘笑而不语，但转念一想，他要是有水准的话，也不会自己关在书房里生闷气，那不仅没有惩罚到她，反而是在折磨他自己啊！ 然而比起那些生气时会仗着自身权力而胡作非为的人，百里烽烨的“单纯”在杜十娘眼中又显得可爱无比。“听说您中午没吃东西，下午送来的点心您也不吃，所以晚上我特地为您烹制了一些开胃的菜，您试试好吗？”杜十娘柔情款款的问。 “我不饿！”百里烽烨语气不善，顿了顿又强调道：“中午还有点胃口，现在就一点胃口都没有了！”百里烽烨这话说得毫无逻辑，但杜十娘对他扭曲的内心已是非常了解，明白他的意思是在说一一她没在中午立即赶来向他赔礼、道歉，拖延到晚上才来已经太迟了，他不给她挽回的机会！ “唉……”杜十娘叹气，这就是她決心争取的男人，霸道又不讲理，完全不容人违背他的意思，惹他不高兴了就得立即挽回，稍微推延他就不开心。 “叹什么气，觉得自己受委屈了吗？” “怎么会？”她不会再轻易为他的坏脾气而伤神，她要把他一切不良的反应都解释成是他对她的在乎，这反倒会替她带来不少的趣昧。“您不高兴，我也很难受，就好像是自已不舒服似的，整颗心都感到郁结难解。” 百里烽烨不屑的冷哼，但眼神却在瞬间变得柔和了不少。 杜十娘再接再厉，“原本我想在中午就过来替您送饭的，但又想到您的身份必定是事务繁忙，所以不敢前来打搅……” “现在你怎么敢来打搅了？”以他的绝顶聪明，才不会被她随便唬弄！ “我是听说您的胃口不好，很怕您忙坏了身子，所以特地做了几道您喜欢吃，而最近又比较少吃的菜。”杜十娘笑容可掬，像是在哄孩子吃糖般有耐心。 百里烽烨眉心一整，感觉有些怪异一一眼前的女人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来眼去一直以来，她就像是安分的灰尘般，总是沉默的畏缩在阴暗处，完全不动声色；可此时她笑如春风，抬头挺胸，毫不羞怯的与他对视： 曾经覆盖在她身上的阴霆不知何时已散去，她整个人像是死灰复燃般亮了起来，有如羞涩的花苞终于绽放，又像是初生的蝴蝶张开了绚烂的翅膀。 霎时间，百里烽烨仿佛又见到了当初那个自信又迷人的名门千金。 “你倒是愈来愈识相了，开始懂得怎么进、怎么退。”他不明白她是怎么“豁然开朗”的，但他喜欢她的转变。 “这还不都是您的教导有方。”杜十娘感激一笑一一如她所料，这话百里烽烨不但喜欢听，听了后眼睛甚至发亮了，总算是开口允许她上菜。 虽然达成目的，杜十娘却仍感到有点不可思议，难道她不来向他赔罪，不来哄骗他，他就要关在书房里口呕气一整天，不吃不喝也不回房休息吗？ 杜十娘一边伺候百里烽烨吃饭，一边打量他的态度，不得不承认真会那样一一百里王爷的别扭程度已经超越了人所能理解的范围。 “以后不管我在什么地方，只要你想见我，就过来找我；你是我的女人，我允许你在任何时候向我提出你的要求，知道吗？” 百里烽烨用神一般的态度看着她，像是在告诉她一一他能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杜十娘不由得的笑了，不知是在笑他太过骄缴，还是因为他的宠爱令她开心，笑过后她很诚实道：“我只盼……别成为您的累赘就好。” “那不然，你能做什么？”百里烽烨火速吃完她煮的饭菜，她的手艺是好，但他找得到比她更好的厨子，他不缺有才艺的人。 杜十娘当然也明白这一点，身份高贵如百里烽烨，什么都不缺“我不晓得，您告诉我吧！” 有什么是她能为他做的？百里烽烨嫌弃的瞥了她一眼，继续喝汤。 他不否认自己有点挑剔，不管什么东西都要选最让他满意的才会放在身边。 而他的女人，他却没办法遵循这样的方式去挑选，因为他不可能找到另一个像他这么完美的人，所以他一度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是无望了。 百里烽烨放下碗筷，取过杜十娘递来的手帕擦拭嘴唇，看着她乖巧柔顺的模样，心情不自觉的变愉快了。 他一无所缺，应有尽有，他不在乎身边的人是否风华绝代、是否聪颖机敏、是否身家非凡、是否精通琴棋书画，他只在乎那个人是否能让他觉得舒服，而那很困难！ 他看每个人都感到不舒服，都想找对方的麻烦，让对方也不舒服；他的许多“亲事”就是这么毁灭的，然而杜十娘让他觉得可以忍受！ 即使有时候，她也曾令他觉得不舒服，可他却能忍得住。 她也一样，不会因为他找麻烦而崩溃，反而与他相处得愈来愈融洽，他想不出自己怎能不要她，甚至也想不出他还要她去做什么？ “这样已经很好了。”百里烽烨耸肩，“少做点蠢事、少说些蠢话，除此之外，我对你没别的指望了。”说着说着，他发现杜十娘闭上双眼，不言不语。 “你在做什么？”对他的教诲有什么不满吗？ 杜十娘才不听他说了什么，只是闭着眼睛，用心去感觉他的想法，从他的呼吸到心跳、到语气，慢慢的体会他的心情……这样才能发现他的本意。 在她身边，他会感到舒服，他愿意忍受她所制造的麻烦，他不想跟她分开，只要她不背叛，他会一心一意的对她好……他的心思其实很简单。 “我明白了。”杜十娘睁开眼，像是如梦初醒般，笑容散发看耀眼的光芒。 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必做，就只须安心的跟随他一辈子，她能感受到他给她的信心。 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忽然落在她还带笑的嘴角，杜十娘吓了一跳，感觉到唇瓣被他含着啃咬的力道是那么的轻柔，同时又带着不能餍足的掠夺。 她安心的承受，笑容从嘴边沉积到心底，化为暖暖的情意，鼓励她积极的去回应，甚至是争取他的爱意。 “关关维鸿，在河之洲。窃窕淑女，君子好述。参差蒋菜，左右流之……”杜十娘背诵《诗经》的优美声音，在华美的马车厢里回荡着。 李世子端坐着，看百里烽烨躺在杜十娘腿上，一边听她轻吟诗歌，一边吃她送到嘴边的鲜美水果，李世子有点妒忌了，所以他一路上都沉闷不语。 直到抵达下一个城镇，进了当地高官的家门，李世子才找机会间百里烽烨，“杜美人知道你出来做什么吗？” “我说了。”百里烽烨拉开李世子的手，不想跟他太靠近。 “那她是在高兴什么？”李世上子觉得杜十娘这一路上的表现实在是太过镇定、太过从容、太过冷静了。 “强颜欢笑吧？”百里烽烨在出发前被杜十娘“热情”安抚过后，脾气又变得很柔和。 她安抚的手段除了不时对他流露出柔弱的小可怜样外，更重要的，都会等到夜深人静，两人关在寝室里时才上演。总之他被安抚得很满意，也就不太计较她表面上的冷静、从容与镇定了。 “那你又是在高兴什么？”李世子发现百里烽烨的神情很满足，眼中似有回味，不禁觉得很纳闷。 百里烽烨不耐烦的推开他，叫上后方的杜十娘一起进到官员的府邸。 李世子见他与杜十娘在人前如此亲昵，知道此行必定会以失败告终，他实在没想到杜十娘竟会有勇气陪着百里烽烨出门选妻。 结果她不仅跟来了，还表现得像个正妻般一一举止得体、文雅有礼，甚至见到比她优秀的女子时，还会当面建议百里烽烨考虑接收。 当然，如果她没在建议后，每次都趁外人不注意时对百里烽烨露出凄楚的笑容，那会更美好。 否则那凄楚笑容一出现，百里王爷立刻就会带她找地方表示“疼爱”，哪里还有心思选妻呢？ 李世子注意到了一一杜十娘表面上大方明理，进退有度，其实她就像是一张防御结实的网，就挡在百里烽烨身前，不让他接触任何能威胁到她地位的人。 对此，百里烽烨似乎也有察觉，但他一点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李世子很悲哀的发现，他俩配合得很有默契，也很愉快，就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很伤神……这趟选妻之旅，注定没有结果。 “日子过得真快……”百里烽烨感慨的说。 此刻他置身在繁华的街道中一一最名贵的茶楼里，喝着年产量稀少得可怜却是价值千金的好茶，身边坐着娇柔优雅的杜十娘，身后还有两名丫环室着扇子替他搧风。 同行的李世子则是一脸疲倦，面无表情。 “你说，我们接着去哪家？”百里烽烨取出花名册问着李世子。 李世子以看待怪物的眼光看着他，“你还要去？” 这几日，百里烽烨已经按照花名册上的远近顺序，拜访了不少有待嫁闺女的名门世家。 结果结缘不成，倒是成功的与不少人结了怨！ 这家伙真的很讨厌，去人家家作客，非要带上一堆珍贵的食物放在人家面前炫耀，等对方以为该些东西是赠礼，开心的准备笑纳了，他却当面吃掉，吃不完的还分给自己的下人，顺使告诉对方，“你手伸那么长干嘛？我只是给你见识见识，没有要送你的意思，不要自作多情啊！” 单单这一作为，就把他拜访过的名门世家都给得罪光了。更别提他上门还带着新收入房的小妾一一杜十娘去招摇。 哪个男人会在挑选正妻时，先把小妾带过去拜会人家，还和小妾当众表现恩爱之情，时不时吟诗作对、琴瑟和呜，然后向众人表示，“女人家就该如此，多才多艺、温柔贤淑、知情识趣，你们说是不是？” “不过我看你们的脸色就知道你们是不会了解的，毕竟你们的女人和我的女人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啊！哈哈哈。”李世子只能仰天长叹，竭尽全力遏止自己再次去回想百里烽烨各种惹人嫌的言行。 他深知这次外出完全没替百里烽烨的婚姻大事做出一点贡献，反而促使百里烽烨与杜十娘之间的奸情烧得更旺。 “由你决定吧！这事不都是你在安排的吗？”百里烽烨无情的跟李世子撇清关系。“我很忙的，跟你这种游手好闲的人不一样。” 那你还陪我出门闲逛！李世子送出白眼，却比百里烽烨边说话边观察杜十娘的反应，那种时常留意她的表现，说明了他已把她完完全全的放在心上了。 “你呢？想回去吗？”百里烽烨问着身边静静吃甜品的杜十娘。 她着了李世子一眼，微笑道：“这些日子学了不少菜色的做法，若能早些回去试验，调制出口昧更好的菜肴也不错。” “想回去说一个“想”字就好，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和借口！”百里烽烨打断她含蓄又委婉的发言，很“睿智”的点明，“你是不是很担心我在外面会受到诱惑、会移情别恋？” 杜十娘不好意思的笑了，没有回答百里烽烨则在她的默认之下大为开怀。 “你有这种‘忧患意识’是很值得嘉奖的，谁教我是如此优秀呢？古人都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证明你的心思是正确的，是应该被推崇的，你要牢牢记在心里，不能放松，明白吗？” 杜十娘笑着点头，把一块甜点挪到百里烽烨手边，哄他吃完后，转了个话题，没让他继续“引经据典”说些吓人的言论 李世子在一旁沉静的观看，虽然表面上冷静淡然，实际上他的一颗心早已如遭雷击，变得百孔千疮。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小看了杜十娘一一她对付百里烽烨的本事已然超越了他这个可以写书传授后代的“前辈”了！ “我们打算明日回府，你请便。”百里烽烨和杜十娘“亲热”够了，这才施舍了李世子一记平淡的眼色，接着带他的女人逛街去了，并且还忘记付帐。 李世子取出钱袋，把桌上的名贵茶水和精致点心的费用支付后，慢慢起身跟在两人身后：看王爷的脸色晴朗，陪着小妾闲逛，李世子突然有点惆怅了。 好景不常……百里王爷的“长辈”是不会放任他一生就守着杜十娘这么一个不完美的小妾的！ 即使她能令百里王爷快乐，即使她是真心喜欢他并能包容他恶劣到极点的坏脾性；即使她能令他放下一切，像个平凡男子带着妻子出门般与她走在大庭广众之下；即使他会面带微笑的与她闲话家常，两人看上去宛如情投意合的情侣……即使如此，百里烽烨高贵的长辈仍然不会允许杜十娘成为百里烽烨的唯一！ 李世子的惆怅转变为心酸，目送前方的男女远去，他的脚步停住，不想再跟随他们了一一再看下去只会更忧郁！他相信杜十娘迟早会被人从百里烽烨的身边“清除”掉的，这种棒打鹭鸯的事他可是见多了。 于是他转身朝街道另一个方向走去，没走两步，一道娇小的身影从人群中迅速移到他身边。 “李世子。”轻微如风的声响从耳边飘过。 李世子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眼熟的小姑娘笑盈盈的站在他身旁，动作隐密的向他出示了一件信物一一来自太后宫中的信物。 “你是杜十娘身边的丫环？”李世子想起了对方的身份，又想起了宫中派出下少人手潜伏在百里烽烨身边“照顾”他。小丫环点点头，小声问:“上头让奴婢请教您两件事。” 上头已经等不及了吗？“你问。” “岚王可有意娶个正妻？” “这个嘛……短期内是不可能的，另一个问题呢？” “杜十娘会影响岚王的终身大事吗？” 李世子知道自己的答案一报上去，势必替杜十娘带来不少麻烦，但事实不是他能隐瞒的一一时间一长，结果如何，人人都看得见。 百里烽烨本就是个死心眼的人，遇上他原本就喜欢的人，而那人偏偏还肯忍受他的怪脾性，是真心与他交往，他怎会不爱她，而再去找别人呢？ 李世子叹口气，对着前来打探消息的丫环点头不语。 答案早已不言而喻一一只要有杜十娘在，百里烽烨就不会。再去看别的女人…… 第九章 “李世子一一救人啊！”当地儿个德高望重的官员匆忙赶到李家名下的庄园，找到了刚从街上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的李世子。 “李世子，岚王一一岚王一一” “发生了何事，为何会如此惊慌？”李世子很镇定，他早已习惯了百里烽烨到处闯祸，偶尔也会出面替唯一的友人收拾烂摊子一一但凡涉及百里怪物，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有人……有人当街……刺杀……刺杀岚王！” 李世子笑了，哪来的傻子去刺杀百里烽烨啊？ 那家伙从战场上练来的功夫足以以一人之力，单枪匹马屠尽一座城池，加上宫廷派来保护他的高手们在暗中保护着，没有三、五万大军是无法对王爷造成威胁的。 李世子打趣似的问：“怎么？他受伤了吗？” 他面前的官员苦恼的回道：“王爷倒是没事，但他的爱妾不幸负伤，命在旦夕，王爷因此而震怒一一” 李世子没能将话听完，刚含进嘴里的茶水已倏地一口喷射而出！“杜十娘？” 她受伤了？李世子很震惊，那两人不是安安分分的在逛街吗？他才从街上回来，怎么一转眼的时间就有人向他们下手了？李世子的脑海中闪过儿个身影一一百里烽烨身旁的下人。 他们出自宫廷，能力不俗，一旦他们联手，就算百里烽烨的身手再了得，也未必保得住杜十娘！ 看来宫里的人早就決定置杜十娘于死地了，只是时问的长短！ 那么，方才他与那丫环的谈话，是否是促使这些棋子们做出立即下手的決定呢？ 李世子只觉得头痛不已，起身随着官员们离开他的私家庄园，“凶手捉拿到了吗？我说你们这些当官的自己是处理不了事情吗？怎么一出事就来找我啊？” “世子爷，这城镇是您家的封地，您一家子最大，现在岚王在发脾气，您又是他的友人，这事不找您还能找谁呀？”李世子无语，他差点忘了这个不太繁华的地方是属于他家的产业。如此一想，他又更加头痛了。 宫里的人在他的地盘上暗杀杜十娘，这不是替他找麻烦吗？ 万一杜十娘真有个三长两短，百里烽烨岂不是要跟他纠缠不休吗？这纠缠下去要是没完没了，他的日子是要怎么过啊？他之所以不反对百里烽烨四处闯涡，到处惹人嫌，是因为受伤害的都是别人，可如果倒大媚的对象换成是他一一那怎么可以！ “烽烨……”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等着他的反应。 百里烽烨面如严寒，没有半点反应。 李世子眉头一皱，谨慎的踏入城巾最有名的医馆。 馆子里一片狠籍，物品散落满地，像是遭到风暴肆虐过，只剩下三、五人坚守阵地。 百里烽烨就像是一把脱鞘的利刃般，浑身杀气毕露，抱着昏迷不醒的杜十娘杵在医馆正中央。 年迈的老医师小心翼翼的为杜十娘诊疗，还有一名年轻大夫战战兢兢的待在角落，不敢靠近。 李世子慢慢走到百里烽烨身旁，百里烽烨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寒光锐利，似有无形的冰箭射出，刺得李世子的心头直发颤。 “冷静。你要冷静。”李世子赶紧安抚好友。“人……抓到了，等会儿你要将他千刀万剐，或是做成人彘都可以，但千万不要对凶手以外的人太过冲动。” 百里烽烨的视线停留在杜十娘惨白的面容上，过了片刻，他终于开口了，但语调森冷，“人是如何抓住的？” 李世子很尴尬，也有点犹豫一一他总不能坦白告诉百里烽烨，所谓的凶手其实是别人塞给他的一一是个早已准备好的替死鬼！ “官府的人抓到的……说来也巧，就在刺杀你不成功时，凶手逃到城门附近被发现，然后在心虚之下就自尽了。” “死了？”百里烽烨怒目而视。 “呃……是的。”不然怎么造成死无对证的状况？ 李世子是真的没胆子说真凶是由皇宫派来的，只能配合上头的安排，拿个不知来历的死人来顶罪，来应付百里烽烨。百里烽烨冷冷一笑。 “前几年战争频繁时，也没人会在战场以外的地方刺杀我；如今天下太平，我倒是不安全了？” “这里的事，我交给你处理，需要出钱、出力的地方你说一声，我都给你包了。”李世子想来想去，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补偿百里烽烨。 若非他现在还只是个世子，尚未继承王位，他甚至想过干脆就割地赔给百里烽烨算了。 “你能赔给我一个完好无损的女人吗？”百里烽烨不客气的质间。 他的脾气很坏，一不高兴就要大发雷霆，眼前这座医馆没被他拆了还真是个奇迹；而此时此刻，他压抑着怒气，冷声质问的态度充满了隐忍与痛苦。 百里烽烨很少这么压抑的！ 李世子垂眼看到百里烽烨抱着杜十娘的力道不轻不重，是那么的克制，突然明白了百里烽烨是在为她而压抑。他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还要在乎这个女人，他能为她忍平时所不能忍的，那么当他失去她后，不必再忍了，他又会怎样爆发呢？ 李世子实在不想看到不好的结果，然而此时，年迈的医师忽然发出悲痛的叹气，像是在宣告自己的无能为力。 李世子只觉得头痛到了极点。“烽烨，你要节哀一一” “闭嘴！”百里烽烨不让李世子将安慰的话语说完，低头看着怀里血淋淋的人儿，强调道：“她没事！” 李世子的目光移到毫无生气的杜十娘身上一一她的衣裳早已被血水给染红，肌肤惨淡仿如死灰色，身子一动也不动的躺在百里烽烨的怀里，没有半点活着的迹象。 百里烽烨跪坐在地，让怀中人以最舒服的姿势半躺在草席上接受医师的治疗，可惜她紧闭的双眼看不见他的俊脸上有多么的悲伤。 李世子却看得很苦涩，怜悯的别开眼，有种做错事的感觉。 “总算是保住性命了。”忽然，老医师一语响起，声音很低沉，却听得在场的两个男人内心震荡不已一一百里烽烨是如释重负，将杜十娘轻轻的放在草席子上。 李世子却是惊疑不定，“你说什么？她还活着？” “你希望她死吗？”百里烽烨的眼巾霎时浮现杀气。 “不……不是。”得到老医师点头回复，李世子吓得日瞪口呆，又一次仔细打量杜十娘的伤势一一她伤得颇为严重，腰腹被暗器所伤，大量出血，暗器上还有毒。 可是她都伤得这么慘了，居然还没死！李世子压根不知自己该不该佩服她？ “你去查出那个暗杀我的杂碎，到底是什么来头？敢在街上对着人群发射暗器的，必定身手不凡；但目标是我，却一击射中我的女人，这是失手，还是别有用心？你去给我查清楚，不然我就住到你家直到水落石出！” 百里烽烨缓缓站起身，目光阴沉。 李世子看着杜十娘的慘状，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嘴巴一松，“有些话本来不该由我对你说，但你这么喜欢她，我若不说，就太对不起你的信任了。” “醒了呀？” 熟悉的嗓音不期然的闯入脑海，杜十娘的神智渐渐恢复，身上剧烈的痛楚也渐渐乔没她的知觉。 她忍住痛楚，强打起精神，用不安的目光梭巡着周围的环境，“我……在什么地方？” 眼前这个狭小又布置简单的卧房并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四周很安静，空气中飘散若药草的气味；这里令人感到安心，但杜十娘极目张望，却始终不见百里烽烨的身影，因此她怎么都安不下心。 “百里……王爷呢？”她焦虑的间。 身上的痛楚令她回想起在她昏迷前，在那人群络绎的街道上，突然杀意来袭！ 有人攻击他们，结果她受伤了。 回忆令杜十娘感到更加的恐惧，尤其是此时此刻，她找不到百里烽烨的踪影：比起身上的痛苦，她更在意他的安危！ “他有没有受伤？”她想起身，饱含担心的目光紧盯着杆在门边的男人。 李世子一一百里王爷唯一的朋友守在医馆“看护”杜十娘已经整整两天了。 “他没事，你躺下，大夫交代了，你不能随意移动。”淡然吩咐。 这两天，杜十娘就在医馆里疗伤，这是因为她脆弱的身子禁不起颠簸；日里烽烨在临走前万般胁迫，强逼李世子要保护好她，所幸经过两天的昏迷后，她终于醒了。 “烽烨回京城了。”李世子慢慢的说着，仔细看着她的表情。 杜十娘闻言，露出安心的神色一一一百里烽烨有了防备，京城里又有他的长辈撑腰，应该就没人敢再在太岁头上动土，再去行刺他了。 只要一想到他已平安了，她竟觉得身上的伤痛也减轻了，就连呼吸都变得平顺许多。 “他不要你了。”李世子故作冷漠的骗她。“这……也许就是人生。” 杜十娘一听，心底立时涌现出强烈的痛楚，但脑中突然有道清晰的声音很明确的告诉她，要她相信百里烽烨。她的记忆盈满了他的喜怒哀乐，她很了解那个男人一一什么是他爱的，什么是他不爱的。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同样的，什么事他会做，什么事他死也不会做，她也有十足的把握。 她相信他绝不会不声不响的离她而去！ “他不会。”杜十娘一脸笃定，神情坚强，不像是个正在对抗伤痛的柔弱女子。 她告诉李世子，“他不会就这么丢下我不管，我相信他的离开必定是有原因的。” “你是打哪来的自信啊？”李世子撇撇嘴，这世上总算有人比他更靠近百里怪物了，这让他有点感叹一一也许……这就是人生啊！ “他给我的。”杜十娘微笑着说，笑容却在下一瞬被伤口发出的疼痛感给击退。 李世子转身唤人送来镇痛药，等杜十娘把药喝了，没出她休息片刻，他马上道：“你可知道这次想杀你的人是谁？” “杀我？”杜十娘思索着这两个字，当下恍然大悟一一她原以为有危险的是百里烽烨，如今李世子点明了她才是目标，杜十娘马上联想到皇宫里最被人尊敬的女人。“原来如此，想必是……宫里来的人吧？” “你不笨。”一点就通，李世子总算是找到了她的优点。“我就开门见山的跟你说了，皇上和太后都不喜欢你，有你在，烽烨恐怕不会挑选正妻了。” 那很好，她就是想当那个男人的唯一！ 李世子眼见她的神色镇定如常，忍不住调侃，“你觉得烽烨会为了你而得罪自家长辈吗？” 杜十娘服用了镇痛药后，笑得更有自信了。 “是的，那家伙会。”李世子自暴自弃道，慢慢走到窗边推开窗。“他身边有几个下人是宫里派来的，对你下手的就是其中之一，我把名单交给他了，他会解決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世子，您可知道王爷这次赶往京城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你，得意吧？” 杜十娘一听，立刻感到忧虑不已，她很担心百里烽烨在冲动之下，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太后想把你给“解決”了，免得烽烨过度痴迷。” 杜十娘低头看着墙角的尘埃，即使她毁去的容颜已痊愈，但她的家族背负的罪名仍然无法洗去，哪怕她只是受牵连，还是有人会认为她有罪。 她觉得活着好累，可是还有百里烽烨……有他在，她就有力量能坚持下去，她就不会害怕、不会疲惫，她好想现在赶快见到他！ “烽烨一知道真相，就立刻杀回京城，他一定会大闹一场，这次不知会和他的“家人”闹成什么样？”李世子很惋惜自己不能亲临现场去尽情的观赏！“你要明白，当他正式和“家人”宣战后，你的处境会更危险。” “那……又如何？”只要知遭百里烽烨不会离她而去，她就会坚强的。 李世子试探的间：“如果你想逃的话，我可以帮你，其实烽烨的个性很难相处，你离开他，说不定能过得快乐一点。” “您不知道，在我家族破败后的这些年里，直到被他买回家之前，我从没有想过我还是活着的！是直到认识他之后我才发现我又活过来了，我是不会离开他的，他不在，我很害怕，只有待在他身边，我才能变得勇敢。” 她早就离不开那个男人了！ “据说他顶撞了太后。” “听说他和皇上的宠妃也吵了。” “有人说他……” 杜十娘住在医馆内养伤，李世子派了重兵保护她的同时，每天也都会来探望她，顺便告诉她百里烽烨的最新动向。 今天李世子带来一个好消息。“烽烨回来了。” “几时？”杜十娘听了，果然喜出望外。 “大概今晚就会到，你开始准备吧！”李世子说着，派丫环们上阵。 “准备？”杜十娘察觉到李世子的脸色有些古怪，还来不及细细分辨，已被迅速包围她的丫环们打断思绪。 “你们要做什么？” 手指灵巧的丫环捧看红艳艳的衣物，为她换穿打扮。 “这好像是嫁衣啊？”杜十娘眼尖的发现丫环们给她的都是新娘子穿戴的物品，正想追究，无奈双拳难敌众手，才喊出一句话，衣棠已被脱光了……她的伤势已经好转，伤口也已愈合，可以随处走动了。 丫环们将她打扮得像个待嫁新娘后，强行拉她出门，门口有顶刺目的红轿子已等候在外。 “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呀？”杜十娘惊慌失措的被推上轿子。 “有人要娶你，开心一点吧！见到你的新郎时也不要太感动……也许这就是人生。”李世子不正经的话语飘入花轿。 杜十娘听了，心情变得澎湃不已一一百里烽烨今晚就要回来了，而她穿着嫁衣、坐着喜轿，是要去何方呢？轿夫快步离开医馆朝城门而去，快速出了城，踏着暮色，送杜十娘进到邻城的繁华大街上。 街道上人群拥挤，杜十娘坐在花轿里，掀起帘子往外看，周围热闹无比，她的心里却是旁徨至极。 “新娘子到了一一”大街上，不知谁喊了一声。 花轿就停在城中最有名的酒楼门口。 杜十娘感到慌乱不已，惊见有人探身而入，她正想将人踢出花轿，不料门帘一掀一落，一张牵动她心的俊脸闯人了她湿润的眼里！ 多日不见，清俊的男子显得有些冷漠，穿着新郎喜袍的百里烽烨朝她伸出手，与她四目相对，互相凝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杜十她只觉得泫然欲泣一一只因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思念与关怀和坚定的信念。 他要娶她为妻了，不是收她入房当小妾那样，连个礼节都没有，而是堂堂正正的要给她一个名分。 “你……终于回来了。”忍不住的泪水最终还是从她的眼角滑落。 沉默的男人手指轻轻的抹去她的眼泪，随后一一进入花轿，将新娘子紧紧的抱到怀里，好好的给予安慰、疼惜一番；至于外头还等着看热闹的人，就慢慢等吧！ 花轿外，人群期盼的欢呼着，街道上笑闹声沸沸扬扬，天边一抹月光也悄悄升起。 “恭喜！恭喜！” 祝贺声不绝于耳，即便进了洞房，仍能听得见外面的喜庆与喧闹声。 酒楼最高层，平时用来接待贵宾的厢房被布置成新房，显得喜气洋洋的。 杜十娘就坐在房里静候她的新郎。 百里烽烨毫无预警的把她抓来成亲，宾客是当地的官员和有名望的世族，他就像是在挑衅京城里那些独裁长辈的权威般，光明正大的迎娶了她，并让一座城见证他俩的婚姻大事。 杜十娘感到百感交集一一既悲愁，又……欢喜。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她就成了那个男人的妻；她真没想到自己可以得到这个地位，这代表了他最直接、最纯粹的心意。她坐在床上傻笑，顾不得忧愁，哪怕知道她身份的人大力反对，她都会牢牢霸占着这个位置不放！ “你在发什么呆？”处理完想闹洞房的不识相宾客，百里王爷进了新房。 “我好像……是在梦中。”杜十娘把掉到膝上的喜帕盖回头上。 “别高兴得又哭了。” 她控制不住眼眶中的水花，听着他的嗓音，再次感到热泪盈眶。“可是好几天没见到你，一看到你就忍不住……” “我去忙了，顺便替你报仇，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暗算你了。” 百里烽烨掀掉喜帕，再改端详几日没见的杜十娘。 好不容易养胖的她，这次受伤又消瘦了；他暗自咒骂，并再次发誓不让自己的女人遭受危险……在战场上早已见惯了生死，所以他从不知道失去一个人的恐惧与痛苦，直到这次的意外事件让他惊醒，也让他決定更加认真的对待她。如今正式娶她过门，宴请有身份的宾客为他见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要她的決心！ 他倒想看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再来反对！ “王爷，你有多喜欢我呢？” “什么？”不期然的疑问闯入脑海中，让百里王爷有点迷惑的看着问话的人。 新娘子就坐在他的身旁，眼眶泛红、柔情款款的看他。 她没问他在消失的这段日子里都做了什么，因为李世子全都告诉她了一一在她不知道地方，百里烽烨有多么的维护她。可她好想听他亲口承认，承认他对她的爱。 虽然她明白，以他的性子，是不可能主动告白的……不过她会耐心的等下去，总有一天，等他说漏嘴，对她坦白。 “王爷，我也很喜欢你……” “我知道！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的脸似乎有点红。连眼睛都在发笑，他很开心吧？“我想当你唯一的妻，不想把你交给别的女子，你说这样好吗？” 有志气，值得鼓励！他尽量保持冷静，尽量很斯文道：“那你就慢慢努力。” 杜十娘笑着抱住他的手臂一一他不在她身边的日子，她是真的好想念他，真不幸，她怎么会被这个古怪的男人给迷住呢？ “对了，这个给你，是我爹交代过留做传家用的。”百里烽烨取出一块玉佩塞到杜十娘手中。 “是老将军的遗物吗？” “对，以后一代传一代吧！“男人边说边取交杯酒喂新娘。 面带喜色，娇媚可人的新娘把传家宝收好，主动的拥抱住新郎。 “你好像更热情了？”不过他喜欢。 “因为是你呀……” “不怕了吗？” “是的，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那就赶快洞房吧！酒楼我只包到明日午时，逾期可是要多算一天的银子呢！” “……” “另外，你要努力快点生娃娃，我等着替孩子取名。” “这……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喜欢的名字是像三国时期的曹操和蒋干那种。” “是啊！既威猛、又有力，对吧？” “那个……王爷，这样会没有孩子想投胎到我们家的。” “算了，先洞房吧！” 华灯初上，酒楼最高层的厢房里却是灯火全熄，在黑暗中就只听得到暖昧的声响，有如歌曲流淌，轻微婉转、撩拨人心…… 尾声 两人成亲后，并非平顺生活的开始，而是漫长战役的序幕一一 京城里的权贵始终不看好杜十娘与百里烽烨，在太后与皇帝的有生之年里，不断明里暗里替杜十娘制造了不少风波。 虽然不再对她下杀手，但找麻烦、设计陷害的阴谋仍如过年、过节般，不曾停止过。 多年后，当所有风波平息，出人意料之外的，他们两人仍在一起！ 人见人晕的百里烽烨身边始终都只有杜十娘一个，而她就像是一朵备受滋润的鲜花，出落得绝代风华，就连岁月也不能夺取她日益娇艳的美。 天下太平时，他会带她悠闲的逛街；战火弥漫时，她会陪着他到处征战。 一生一世……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