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吃饱饱》 从一而终的爱情 明星 时光飞逝,明小星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盼到“妻则天”的最后一本,也就是我个人最喜欢的《皇后吃饱饱》要上市了。 又是一本皇帝皇后的故事,其实每次在创作这类的故事时我都在想一个问题,古代的皇帝根本不可能只拥有一个老婆。不管他有多么喜欢某个女子,在那样的年代,肯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整座后宫。 可是啊,如果这样的爱情演化成罗曼史小说的时候,相信每一个读者都不太能接受最后皇帝和n个老婆从此幸福美满的在一起。 所以没办法,这本《皇后吃饱饱》仍旧摆脱不了明小星一贯喜欢的路线,那就是一夫一妻从一而终的爱情故事。 最近发生了好多事,之前上新月网站看作者blog的时候,看到湛露的爸爸因为身体不好而让她医院家里公司三头胞,过没几天,我爸爸也因为心脏病住院。 我超能理解湛露当时的心情,我爸爸心脏病已经好多年了,每年都因为气候的转变而犯病,每当他犯病的时候,我的心情都会十分低落。 世上最难以割舍的,除了爱情就是亲情。 当身边的亲人一个个无可避免的走向即将远离自己的轨道时,那种无力感真的会让人陷入彻底的绝望。 最近爸爸住院,明小星每天都恨不得能减自己的寿命来延长他的寿命,如果上天允许的话,我真的愿意。只希望父母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度过每一天。 最后,真心祝福天下所有的父母都能够延年益寿,幸福安康。 楔子 “既然众卿无事启奏,那么今天的早朝就到这吧。” 金鉴宝殿之上,年仅二十二岁的奉尊帝李承泽身穿黄缎龙袍,袍上耀眼夺目的五爪金龙绣得栩栩如生。 夜熙国位于中原北部,经过几代帝王的统治,如今已成为他国无可比拟的泱泱大国。 李承泽十六岁便登基,但自幼所受的教育,加上整整六年的帝王生涯,早让他从中了悟许多帝王之道。 “启奏皇上……” 就在皇上下令退朝之时,一个年届六旬的老臣突然拱手向前,深施一礼。 “老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承泽挑眉睨了眼阶下那个身穿紫色朝服的老臣,和颜悦色的道:“不知赵卿家有何事要向朕禀告?” 此人正是当今太后的兄长,皇上的舅舅。 “细算下来,吾皇已登基六载有余,如今政局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周边附属小国对我夜熙国也是又惧又敬,可唯独有一个缺憾,便是六宫无主,这让臣等甚为关心,还望皇上能早日立后,以振我夜熙国威。” 听到赵大人起头,立刻有人开口附议,“皇上的确年纪不小,如今后宫嫔妃中,尤以婷妃娘娘才貌出众,依老臣认为,是掌管后宫的最佳人选。” 众人听闻,也都表示赞同,纷纷大力举荐婷妃为当朝皇后。 李承泽俊美的脸上依旧维持着高贵的帝王之态,缓缓开口。“各位卿家所言之事,朕并非未考虑过,只不过……” 龙眸一转,唇边荡出一抹精明的笑意,“朕年少时,先皇曾为朕亲自指了一门婚事,众所周知,她便是当朝丞相的孙女。但令人遗憾的是,朕未过门的皇后在她五岁之时就与家人失散,这件事令朕始终不能释怀……” 说着,年轻天子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哀愁,喉间发出一声状似惋惜的轻叹。 “朕虽登基六载,也纳了数名妃子,然而这后宫国母之位,朕却不敢随便册立。毕竟,丞相孙女纵然失踪数载,但生死未卜,若朕此时立后,便是悖了先皇的旨意,当初朕在奠祭先皇时曾发过誓,在朕三十岁生辰之前,若仍寻不到丞相失踪的孙女,便暂不立后。” 一番话说得有情有义,更将自己痴情的一面表露无遗,顺便也将立后一事一下子推到了若干年后。 朝堂上众臣听了,纷纷将目光移向当朝丞相迟靖怀,似要将他射穿。当事人一张老脸不禁一阵抽搐,暗忖,只要有长脑袋的人都知道,皇上刚刚那番话分明就是推托之辞。 当年先皇的确曾把他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女,指婚给当今皇上,还以一块皇家饰物作为信物。 但自从他孙女在多年前失踪之后,这件事便渐渐被人们所遗忘,当今天子对未过门的妻子长得是圆是扁都不晓得,现在这副有情有义的模样分明是在演戏,摆明了不想立后,怕的就是外戚当权,乱了朝政。 看着众臣一个个恨得牙痒痒的表情,李承泽忍不住在心底冷笑。这些老家伙的心思他岂会不知,一个个打着为君分忧的旗帜,整日逼着他立后,其实还不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权势和地位。 一旦自家的女儿或孙女被选进宫,有朝一日被立为皇后,他们这些大臣便有机会成为皇亲国戚。就算自家人办不到,现在若帮助与太后一族有关系的婷妃登上后位,对他们亦有好处。哼!他可不想称了这些老家伙的意,一段话轻轻松松的堵住他们的口。 就在李承泽暗自为自己的计谋得意的时候,一道清朗的嗓音陡地在朝堂之上响起 “迟丞相,您的孙女可是在五岁那年与家人走散的吗?” 众人立刻将目光投向发话者,那是一个身穿一袭黑缎暗花朝服、二十多岁的俊逸男子,眸光清冷逼人,正是刚上任不久的小侯爷卫祈,也是当今皇上最信任的左右手。 迟靖怀听闻对方的询问,忙不送的点头,“小孙女的确是在五岁那年与家人失散,只是不知卫侯爷何出此言?” “那么丞相可还记得,您孙女的身上有什么标记?” “这……”迟靖怀沉吟片刻,猛然想到,“我记得小孙女的颈间,从出娘胎开始,便有一块红色的心形胎记。” 卫祈淡淡笑开,转身向天子作了一揖,“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我夜熙国终于要有当朝国母了!” 阶下众臣一阵骚乱,而坐于高殿之上的李承泽则紧瞇着黑眸,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口出狂言的男子。 而对方的目光坦然与之相对,没有半分畏怯。 就在他想出言反驳之际,卫祈朝他使了个眼色,虽意义不明,却硬生生阻断了他想说的话。 脸色微沉,他心底暗想:卫祈,你最好有天大的理由,否则……咱们之间的帐,可有得算! 第一章 “宝宝,妳说妳被皇上选进了宫,而且还被册封为皇后?!” 怀着六个月身孕的姚娇娇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忍不住前来求证。 坐在紫檀八角桌前吃得正香的郗宝宝人如其名,最爱“吃饱饱”,虽然身材瘦削、娇小可人,胃口却好到不行,每天的食量比起正常女子多出好几倍。 面对好友诧异的询问,她只是掀了掀眼皮,一副事不关己的答道:“好像是的。”便又低头吃了起来。 事实上她也很迷惘。记得十几日前,她正躺在京城六王爷府邸的豪华客房中呼呼大睡,廖管家突地派人来传话,说娇娇的相公,那个总是绷着脸的冰山男卫祈上门有事与她相商。 带着七分睡意的她穿戴整齐出门迎接。 一见面,卫祈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仔细打量她,盯得她寒毛直竖,冷汗直流,他终于问了句,“妳颈间的这块胎记可是天生的?” 虽不明白他问这话的意义,她还是点了点头。 “妳还记得自己是几岁与家人走散的吗?” 她与多多、娇娇是好友,未曾隐瞒过自己的身世,卫祈知道并不奇怪,可是他为何突然跑来王府问她这事? “师父说他是在我五岁时把我捡到身边的。” “噢,妳师父是否对妳说过,他是在哪里捡到妳的?” “唔……”邻宝宝皱着眉,“师父好像说过他是在京城北郊发现我的。” 接下来,卫祈又问了一堆奇奇怪怪的问题,诸如她这些年的经历、身上有什么贴身饰物之类,在她乱七八糟的回答后,他一脸凝重的盯着她看好久,最后只道:“看来,妳果真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事隔不到三天,王府里忽然来了一群陌生人,为首的是一个慈祥的六旬老者,脸上挂着和蔼笑容,可在看到她的时候,笑容突然消失,老泪纵横的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大喊“宝儿”。 “宝儿”这个名字是她唯一记得的事,当年师父捡到她时,问她叫什么名,她便将“宝儿”两个字告诉师父,师父又问她姓什么,她含混的回答“吃”这音,师父便在戏言下给她取名为“郗宝宝”。 眼前这个紧紧抱着她的老爷爷边哭边告诉她,他是当朝丞相,而她就是他在十三年前不见的孙女。 老爷爷说,当年她父母在元宵节带着她出门赏灯,不小心遇到劫匪,在人群混乱中失去了她的行踪。 这些年来她父母因为失去爱女,抑郁寡欢,在三年前相继离世,而他伤心难过之余,更坚定了要找到她的决心。 郗宝宝看着老人家又欣喜又难过的模样,以及诸般关心话语,她感动得有些想哭,愿意相信他们是亲人,祖孙相认之后,她被爷爷接进丞相府,也才知道自己原来的名字叫“迟宝儿”。 不过这么多年来“郗宝宝”这个名字已经铭记于心,即便是认了祖归了宗,也无法再改口了。 令人震惊的事还不只这一桩,被接到丞相府没多久,宫里便来了个太监宣布圣旨,说将择吉日迎她进宫,册封为后。 在接到圣旨后,她足足呆傻了半个时辰,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与当今皇上有婚约,更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被选进皇宫当皇后,之后从爷爷口中得知,这桩婚事是她出生不久由先皇指下的,难有反悔余地。 跟着姚娇娇一起来丞相府串门子的钱多多,看到自家姊妹到了这个时候还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道:“宝宝,如果按照圣旨上的吉日推算,妳还有半个月就要进宫了,对于皇后的职责,妳可了解?” 宝宝为人单纯木讷、耿直无私,这样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宫廷的生活,更何况对方是当今天子李承泽。 他虽然年纪轻轻,但却城府颇深,宝宝如此单纯的小丫头哪应付得了他?更别提宫中那些尔虞我诈之事。 听到好友的问话,郗宝宝原本的好胃口一下子灭了大半,她苦恼的皱起细细的眉,一张清秀的小脸扭成了苦瓜脸。 放下手中的糯米糕,右手撑住细嫩的下巴嘟起嘴,“不要说我不久前才听说这个消息,就算老早就知道,我也没有半点做皇后的心理准备。” “那就不要嫁啊!后宫里的女人那么多,宝宝进宫肯定让那些妃子欺负的。”姚娇娇一想到好姊妹要与别的女人一同分享相公,就替好友不值,更替她担心。 她的建议,却换来钱多多一记白眼,“娇娇妳这个傻瓜,妳以为宝宝能说不嫁就不嫁吗?万一这个提议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可是要被砍脑袋的。” 郗宝宝立刻用双手捂住自己细白的脖子,一脸惊恐的表情,“我不要被砍掉脑袋,会很痛。” “对呀对呀,我差点就忘了,伴君如伴虎,惹得皇帝不开心,不但要被砍脑袋,搞不好还会株连九族,宝宝,妳才刚找到妳爷爷,如果妳拒绝进宫,皇上一生气,搞不好就会……”姚娇娇说着,还夸张的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她都已经怕成这个样子,妳还吓她?”钱多多觉得她是来添乱的。 “好嘛好嘛,人家不说就是了。”姚娇娇顿时做出一副乖乖牌的模样。 “多多……”郗宝宝可怜兮兮的伸手抓住三姊妹中比较聪明的钱多多的衣袖,“后宫真有那么可怕吗?” “别听娇娇的话,她在吓妳,其实后宫也是一个大家庭,虽然……呃,宫里的女人可能会很多,但妳嫁进宫里就是皇后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皇上的其他女人想欺负妳,也会畏惧妳皇后的身分不敢胡作非为,另外……” 钱多多两只慧黠的大眼转了几转,“宝宝妳是不是很不情愿进宫?” “当然啊,我之前住在六王府里不知有多快活,一旦进了宫,规矩一定多得吓死人,而且……往后我想见妳们恐怕很难。” 一想到入宫后,就要和好不容易找到的爷爷、和自己的姊妹分离,郗宝宝心底便又难过几分。 “妳先不要担心这个啦,我之前有查过关于夜熙国后宫的一些规定,发现夜熙国制度是很人性化的。皇帝每年都会向民间召选妃子,那些被选中的女子在进宫之后,如果连续三年不受宠,可以提出离开皇宫的要求。 “所以宝宝,如果妳不想做皇后,唯一的办法就是别让皇上注意到妳,只要妳连续三年不被皇上宠爱,他自然就会放妳出宫,而且呀!不但放妳出宫,听说还会给那些回家的妃子一笔丰厚的赏赐呢。” 当初发现夜熙圆的后宫制度这么完善时,她这个穿越到这里的现代人都忍不住瞠目结舌。 不知道哪天她和六王爷李承瑄闹离婚,会不会也能拿到一笔丰厚的胆养费?钱多多开始异想天开。 “真的啊?”钱多多的话就像黑暗中一道曙光,郗宝宝听了双眼顿时发亮,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我长得不漂亮,身材也不好,为人呆笨又木讷,而且还不会讨好别人,像我这样的资质,就算被选为皇后,到时候也一定会被皇上讨厌的。” “对呀对呀。”待在一边聆听的姚娇娇忍不住发表意见,“而且宝宝妳这么能吃,进了宫做了皇后之后,山珍海味任妳享受,只要妳被皇上冷落,忍下三年,我们三姊妹就又可以团聚了。” 听到有山珍海味可以吃,郗宝宝的心情立刻大好,“这样我岂不是可以在宫里大吃大喝整整三年?” 脸上的阴霾一下子烟消云散,她开始梦想着进宫之后吃好喝好的幸福日子,但突然想起有问题还没解决。 “可是只剩十几日我就要进宫了,对于宫里的事情我一点都不了解……多多,妳之前说你们那个地方很发达,那个叫电视的东西经常会上演关于后宫的故事,所以我猜妳一定知道皇后究竟该怎么做……” “唔,那么在妳进宫之前,就让我来帮妳进行一番恶补吧!”钱多多没有二话的揽下此重责。 ※※※※※※ 奉尊六年阴历三月二十八这一天,是夜熙国皇家册后大典的日子。 清晨天还没亮,郗宝宝便被侍女唤醒,开始梳妆打扮。一层层的胭脂水粉直涂在她原本就白晢粉嫩的脸上,将她的五官勾画得更加立体。身穿鲜红色绫缎缝制的凤袍,上面用金丝线绣着身姿优美的凤凰。 当沉重的凤冠被扣到她的脑袋上时,郗宝宝忽然有了想大哭一场,因为头上的那顶凤冠根本比千斤还重,压得她脖子快要断掉了。 几个伺候的侍女忙前忙后,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帮她打扮完毕。 郗宝宝一大清早就被送出寝房,凤冠前一排珠帘在眼前晃啊晃的,晃得她是头昏眼花。 再加上从起床到现在米水未进,她觉得胃空得难受。 几次想要开口,向侍女们要些吃的,可几个人忙得不亦乐乎,显然把她这个准皇后还饿着肚子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好不容易坐进轿子里,她终于寻到机会可怜兮兮的要陪嫁丫头采裳,快去张罗些吃的给她垫肚子。 采裳是自从郗宝宝住进六王府后,钱多多便安排给她的机伶丫头。 数月下来,两人早已情同姊妹,所以这次她嫁进皇宫,十分坚持要把采裳带在身边。 采裳当然清楚郗宝宝每天至少要用五顿膳,平时水果点心更是不离嘴。 也知道今日从清晨到现在,宝小姐一直被人伺候着梳妆打扮,根本没空吃上半口东西。 看着她皱着脸的可怜样,采裳虽然心疼,却不敢答应,“宝小姐,这可千万使不得,今儿个是您册封为后的大日子,您脸上还化着妆,若不小心失了仪态,可是会给老丞相丢脸的。” 于是,郗宝宝还是没吃到半口东西。 册后大典不比寻常百姓娶妻那么简单,仪式要由朝中的大学士和礼部尚书分别充当册封的正副使,还要准备金册金宝,大学士要撰好册文宝文,还要有官员祭天地。 可郗宝宝压根不想管典礼有多隆重,她满脑子都是美味的糕点食物,最好再喝上几杯热茶以慰劳自己饱受折磨的胃。 册后大典在太极殿举行,殿内乌砖铺地,鎏金龙纹镌刻于殿内三十九根支柱上,红色地毯从九龙椅铺至殿外的门坎,极为宏伟壮观。 当郗宝宝被人搀扶着踏进太极殿时,被眼前的阵仗吓得举步艰难。 远处身穿明黄色龙袍的帝王高高坐在椅内,朝中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大臣威严的伫立在两边。 那个身穿龙袍的年轻男子就是当今天子吗? 郗宝宝在两名宫娥的搀扶下缓步向殿中走去。直到现在,她仍旧有些飘飘然,感觉自己像在作梦。 皇后这个身分对于她来讲太遥远,遥远到她根本不知道皇后的职责是什么。 多多说皇后的相公是皇帝,可皇帝对她而言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大人物,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居然会嫁给皇帝。 多多还说天底下最倒霉的女人便是皇帝的女人,不能争宠不能吃醋,稍有差池惹怒龙颜,搞不好就会脑袋搬家。 进宫之前,爷爷也给她讲了许多后宫规矩,嘱咐她万事不可强出头,进了宫封了后,便是一国之母,凡事要懂得拿捏分寸,还要明白如何见机行事。 对于这些嘱咐和叮咛,郗宝宝是左耳进右耳出,自幼流落在外的她,哪懂得这些曲折心思,更不懂得什么后宫之道及如何做一国之母。 她正满腹忧愁时,双眼不由自主的被龙椅不远处的几案所吸引,上面摆着几大盘新鲜的水果和糕点。 她猛地吞了吞口水,心想,那苹果又大又圆,桂花糕香软滑嫩,唔……好想把那些东西都吃光哦。 满脑袋都是美食,一时之间,她根本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眼睛直勾勾猛盯着皇帝……身边的食物。 “跪……” 郗宝宝对着水果点心猛流口水,浑然不觉已走到龙椅前,此时耳边传来一道高亮的嗓音,吓得她一颤,脚步也因此踉跄一下。 “砰!”厚重繁复的凤袍衣摆过长,阻了她的路,害得她整个身子向前扑去,以极为狼狈的姿态摔倒,还发出了巨响,身后顿时传起一阵惊呼声。 郗宝宝暗叫不妙,想要爬起来,却发现头上的凤冠压得她爬不起来。 “朕不知,原来皇后是如此臣服于朕,才初次见面,就对朕行五体投地大礼。” 头顶传来一道浑重低魅的嗓音,带着几分嘲弄的冷意,郗宝宝忙从地上爬起来,先跪着双手正了正已经歪掉的凤冠,一双缎面绣着龙纹的长靴出现在眼前。 她尴尬的想要起身,才想起眼前这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正是当今天子,忍不住抬头偷瞟一眼,这才讶异的发现,皇上年轻得不象话,似乎没大自己几岁。 二十出头,外表冷酷,唇边虽挂着浅浅的笑,可眼底却无半分暖意,且隐隐透着狂肆邪魅之态。 郗宝宝心底一凉,直觉对方对自己并无好感。 而坐在龙椅内的李承泽,此时正目光如炬的打量着这位新上任的皇后。脸白白的,唇红红的,身上香气扑人,想必这浓妆艳抹下的面孔应无多少姿色可言。 再从她跌倒至此时的举动,他便判断出这女人并不聪明。 他冷冷说道:“平身吧。” 把皇后玉印亲自交予郗宝宝时,李承泽暗自露出一抹算计的笑容。 太后,如果妳想拉拢这个女人来做为我们母子之间争斗的棋子,就要失望了。 ※※※※※※ “皇上,这个时辰您不是应该留宿凤鸾宫与皇后行周公之礼吗?何以这么晚了,还命人将臣叫到御书房议事?”看着皇上,卫祈的脸色很难看。 外面天色已黑,经过一整天的册后大典之后,众臣纷纷离去,而才刚刚回到府里的他官袍还没脱下,就有宫人来宣旨,说皇上有事急召,命他速速进宫。 圣命难违,他虽然在心底把皇上骂个半死,但还是乖乖进了宫,来到御书房听候吩咐。 一想起挺着七八个月大肚的娘子姚娇娇,因他被急召进宫,来不及和他说到话,那一脸惨遭他人抛弃的可怜模样,他就更气。 坐在几案后的李承泽手中摊着一本奏折,神情慵懒的冲着卫祈淡然一笑,“卫卿的脸色为何如此不善?朕不过是有些政务想与卫卿商议,莫非……不小心扰了卫卿与妻子相聚的时光了?”语气很暧昧。 不想随着他的话起舞,他冷着脸道:“不知皇上因何事废寝,食君棒禄,微臣定当殚精竭虑为皇上分忧。”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年轻天子眼带几分坏笑,“就是朕的御用马桶这些日子用得有些不舒服,不知卫卿可否为朕想些良策,将朕的御用马桶稍微改良?” 卫祈皱眉,脸色更加阴沉,“臣以为皇上此番召臣入宫,是来商议国事的。” 御案后的帝王一听冷哼一声,将手中的奏折丢到案上,发出拍的一声重响,凌厉的眼向四周一扫,身边伺候多年的福公公立刻了然,忙带着左右侍奉的侍卫宫女离开御书房。 见人都走光了,李承泽才缓缓起身,脸色不善的走到卫祈面前,两人身高一般,气势相当,只不过身为皇帝的李承泽戾气更重了些。 “朕以为你应该有事向朕回禀,可朕等了多日,却依旧没等到你亲自进宫,既然你没有主动来见朕的觉悟,朕只好委屈一点,直接命人宣你进宫了。” 自从那日在朝堂之上卫祈当众道出丞相的孙女已经被找到时,他就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逼问卫祈。 可前阵子关外发来急报,需要他亲自处理,卫祈又忙着操办帝后大婚事宜,君臣独处的时机竟是一拖再拖。 虽然事后他亲自命人确认了迟靖怀的孙女是真的,而且这大婚的旨意也是当年先皇所下,可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甘。 卫祈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便取笑道:“皇上难道不喜欢您这位新皇后?” “朕为何要去喜欢她?”李承泽挑眉问道:“若你无法找出一个充分的理由来说服朕,你看朕会不会饶你。” 卫祈毫无惧色,从容的走到一旁,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顺便将宫女为帝王泡的上好龙井茶端到手中慢慢品尝。 外人皆不知,两人私底下早已摆脱君臣之礼,更像兄弟般亲近。 李承泽虽身为帝王,坐拥天下,却必须培养心腹重臣,这天子之位他才坐得稳,而卫祈正是他最强而有力的支柱。 卫祈年纪虽轻,却足智多谋,为夜熙国暗中立下无数功劳。 这次卫祈突然在朝堂之上公布丞相的孙女已找到,并让他履行当年先皇立下的婚约,他相信卫祈这么做自有他的想法,可他需要解释。 呷了口香浓的茶水润了润喉,卫祈抬眼道:“皇上可知太后私下数次派人找臣去紫霞宫议事?” 李承泽坐到他的对面,眸底一片深沉。 卫祈继承卫老侯爷的爵位之后,在朝堂之上,他隐隐对卫祈表现出重用之姿,也正因为如此,卫祈成了当今朝廷除了六王爷李承瑄之外,备受众臣巴结的对象之一。 虽然太后并不知道他与卫祈私下的关系,却暗中派人召见卫祈,可见太后极聪明,看出了些许端倪。 “太后说,皇上您年纪不小了,后宫却始终无主,那些大臣暗地里为了将自家女儿送进宫攀上后位,已经斗得你死我活,若皇上再无心立后,任由大臣倾轧,她将在自己的族里替皇上找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为后。” 卫祈冷然的笑了笑,“太后这番告诫,自然是让臣说给皇上听的,而皇上是太后亲生骨肉,若太后执意,皇上也不好与太后闹得太僵。” 平日少言寡语的卫祈虽不善言辞表达,可心思却是极其细腻,而且记性极佳。 他还记得幼时与父亲拜访朝臣时,到过丞相府,与丞相的儿媳,也就是郗宝宝的娘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当他第一次看到郗宝宝时,便隐约感觉到两人有太多相似之处而暗自留意。 事后又派人多方打听,得知郗宝宝曾流落在外多年,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加上那心形胎记,更加确定了内心的猜测。 只不过郗宝宝与娘子姚娇娇是相交极深的闺中密友,当他意识到对方身世不简单的时候,并不想声张,毕竟宫闱生活比起民间是十分危险的。 直到太后把算盘打到他身上,逼他说服皇上立后,他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将暗中调查得来的郗宝宝身分公开。 李承泽沉吟半晌,“所以你便将计就计,为朕找了一个合适的皇后好堵住众臣的嘴?” 卫祈点点头,优雅的抬起手指,“首先,皇上与臣皆知,婷妃娘娘的娘家与赵家关系匪浅,这次那些老臣在朝堂之上纷纷举荐立婷妃为后,其背后目的,显而易见。 “其次,郗宝宝的确是丞相的孙女,有当年先皇旨意在前,封她为后,众人自然不敢多言。 “朝中上下都知道丞相曾受恩于太后,所以太后若得知国母之位被丞相孙女所占据,也不会太反对,再者,皇后曾流落民间,对宫闱之事全然不知,而且她虽然是丞相的孙女,但与迟丞相多年未见,感情并不深厚。这样一来,就算太后想透过丞相牵制皇后,恐怕也有些难度。” “哼,果真算得上是一石三鸟的好计策。”李承泽泠冷一哼。虽然这些事情他也早想到,但自己身为一国之君,仍然有太多事身不由己。 贵为皇帝,看似高不可攀,可其中艰辛又怎是常人所能体会的。 深宫之内,到处都暗藏危机,他时刻提防、小心谨慎,一边要笼络贤臣,一边还要排除异己。什么时候该杀要看时机,该杀什么人要看目的。 每天都活在算计之中,一颗真心早已在年幼时便被帝王之道吞噬了,如今剩下的,恐怕只有无情与冰冷。 最让他郁闷的便是外戚赵氏一族,仗着太后的关系,常在朝堂上不将他这个年轻天子放在眼中。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他心底却深知,赵氏一族,是想利用他这个皇帝的身分来牵制整个朝廷。 偏偏他的生母,当今的皇太后,对此不但不加以制止,反而一心向着娘家,害得堂堂天子的他,为了顾全大局而忍气吞声。 想那苏婷儿……婷贵妃的确是貌美如花、清灵如玉一般的女子,可惜心思深沉,让他不得不防。 但仔细一想,后宫那些女人又有哪个不是带着目的进宫,全想求得龙宠,为各自家族带来莫大的利益。 每每想到这些,他便觉得皇帝真不是人当的。 卫祈知道他心里不痛快,直言道:“皇上可是在烦恼赵氏一族的事?” 李承泽面露不悦,“哼!自以为表面做得漂亮,难道朕真的不知道他们在背地里搞的那些小动作吗?”赵氏一族想专权的野心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皇上放心,赵氏一族暗地里的那些事,自有臣帮您处理,现在时辰不早了,您可千万别冷落了皇后。”卫祈再度提醒,不理会对方投来冷冷的瞪视,他起身恭然施礼,“臣不便继续打扰,就此告退。” 说完,送给李承泽一记调侃的笑容,转身走了。 李承泽则阴着俊容,一语不发。 此时的凤鸾宫内,被册后大典折腾个半死的郗宝宝在大典结束之后,便来到寝宫沐浴,之后就大吃大喝,将桌上摆着的点心饭菜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 身边伺候的采裳知道自己的主子食量特大,早已见怪不怪。可那些宫女太监却被新任皇后娘娘惊呆了。 酒足饭饱,郗宝宝捂着吃撑了的肚皮躺在床上哼哼唧唧。都怪自己刚刚吃得太急了,害得她现在肚子疼。 采裳苦着脸,看着桌上的空盘空碗,“娘娘,待会若是皇上来了,看到这些您要如何解释?” 她生怕皇上见到新纳的皇后如此不懂规矩,会为宝小姐带来灾难。 以前在六王府,王妃待她极好,这次宝小姐入宫为后,特意吩咐她从旁小心照顾,免得出什么差错,她自当尽力,没想到才进宫第一天,宝小姐就坏了规矩,皇上还没来,她便将酒菜吃了个精光。 捂着肚皮的郗宝宝哪管得了那么多,折腾了一整天,穿着厚重的袍子,戴着沉沉的凤冠,又是磕头又是行礼的,跪得她腰酸膝盖痛,好不容易把那身折磨人的衣裳脱掉,开心的吃了一堆东西,终于填饱五脏庙的她,此时只想蒙着被子大睡一觉。 偏偏身边伺候的宫女左一声规矩右一声礼节,害得她只能强睁着沉重的眼皮坐在床上等待皇上大驾光临。 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有人来通报,说皇上今夜忙于政事,不来凤鸾宫入寝了。 两旁宫人得知这个消息,个个脸色惨白,惊惧不止。 立后当晚,新后便惨遭皇帝冷落,皇后若是不受宠,那他们这些在宫里伺候的奴才,也一样会抬不起头来的。 唯有郗宝宝一个人乐得手舞足蹈,整张小脸都笑开了花,“既然皇上不来,那我是不是可以睡了?”她小心拉了拉采裳的衣袖,一脸希冀的问。 采裳点头笑得很无奈。天底下大概只有她这个笨主子不希罕皇上的宠幸吧。 见她点头,郗宝宝乐不可支的爬上床,拉过被子,把自己的身躯埋了进去,带着满足的笑容,梦周公去了。 第二章 按照夜熙国的皇族礼仪,帝后大婚的第二日,皇后要去紫霞宫向太后请安。 当今太后赵月蓉乃将门之后,十五岁嫁给当时还是太子的先皇,短短三载,便先后为夜熙国诞下两位皇子。 先皇李隆煜文采惊人,还是太子时便满腹经纶,才华出众,导致登基后,过于倚重文臣。夜熙国能有今日这样的局面,与太后的努力是脱不了关系的。 她虽是女子,但自幼便跟在身为元帅的父亲身边,对于行军打仗自有一套高明的策略。 先皇自幼身体十分赢弱,加上过度操劳国事,身体每况愈下,她便从旁辅佐,借机手握大权。 她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人,在独揽大权的同时,不忘壮大自己家族的势力,几年下来,赵氏一族在朝中的地位越来越高。 自先皇崩逝,少帝李承泽登基,太后一方面想维护儿子帝王的地位,一方面又不想让自己家族的势力遭受任何变故。 儿子虽然年轻,却比他父皇更有治国策略,看得出他不想一辈子受制于赵氏一族,便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甚至为了避免外戚势力扩大,始终没有立后,且后宫妃子的出身,也大都是朝中一些无足轻重的大臣之女。 这些点滴,太后全看在眼里,嘴上没说什么,心底可是一千一万个不满意,这才会暗中召见帝王身边的重臣卫祈,想逼着皇上立后,以便利用后宫之势来牵制他。 她自然知道儿子会对此举反感,可是为了巩固赵氏一族的权势,太多事她不能由着儿子任意行事,更何况后宫一日无主,那些妃子之间的你争我夺只会越演越烈。 所以当郗宝宝来到紫霞宫向她请安时,她仔细端详着这位新儿媳。 虽然心底不怎么满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后,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见机行事。 郗宝宝年方一十八岁,身材娇小瘦削,鹅蛋脸,面颊肌肤晶莹胜雪,典型的丹凤眼,鼻尖挺,菱形的双唇泛着粉润的光泽。 纵然不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可自有股清秀气质,虽被册封为尊贵的皇后,眉宇间却没有一丝骄纵之色,反而让人觉得可亲。 阅人无数的太后,仅仅一眼,便对眼前这个小丫头心生些许好感。 一阵磕头请安之后,她命人赐了坐,按惯例赏赐了好多饰物宝贝。 “哀家已经听迟卿家说了一些关于妳未入宫前的遭遇,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五岁便与家人走散,这些年来一人在外,定吃了许多苦头吧?” 第一次见到太后,郗宝宝规规矩矩的坐在矮凳上,眼角却忍不住好奇的偷瞟。 太后身穿一袭耀眼华袍,四十岁左右,浑身上下散发着雍容华贵的气息。 由于保养得宜,一点也不输给年轻姑娘,虽然贵为太后,可脸上却挂着亲切的笑容。 自幼与家人走散的郗宝宝,捡到她的师父又是个大男人,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被母亲牵着手走在街上,心底都忍不住羡慕。 此刻太后正笑咪咪的看着她,说话的语气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盛气凌人,再加上入宫之前爷爷曾叮咛,入宫后要多与太后亲近,因为太后对迟家有恩,因此她内心深处不禁对太后产生好感,更有一种把对方当娘的奢妄想法。 “我……”她才刚张开嘴,便被身边的采裳从后面轻轻扯了一下,她顿时想起自己身在皇家,不可以随便把“我”字说出来。 “那个……臣妾倒没吃太多苦头,这些年虽与家人失散,可师父待臣妾如亲生女儿,将臣妾照料得极好。” “这么说来,妳师父也是咱们皇家的恩人,找个机会宣他进宫,哀家定要亲自赏赐。” “师父常年云游在外,行踪不定,臣妾在这里代师父谢过太后的好意。” 说着说着,鼻间闻到一阵香气,正是御厨每日定时给太后送的燕窝粥和补品。 昂贵的瓷盅向外散着白雾,味道散得很快,勾得郗宝宝胃里一阵咕噜。 想起清晨起来,怕耽误拜见太后的吉时,临行前只随便吃了几口,便被人领到紫霞宫,现在闻到诱人香味,肚里的馋虫一下子不安分起来。 太后见她不停的舔着嘴唇,眼睛随着瓷盅的方向移动,忍不住一阵好笑。“皇后可是饿了?” “呃……”郗宝宝倏地脸红,急忙摇头,“没……没有。” 多多在她进宫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在人前一定要保持矜持,所以她不可以这么没出息。 太后了然于心,微微一笑,命人将那瓷盅端到她面前。 “这是银耳燕窝炖鸡汤,哀家每天都喝,日子久了都喝腻了,现在又没什么胃口,就赏给皇后喝了吧。” 郗宝宝眼睛一亮,心中对太后的好感又增加几分。没想到向太后请安,有好东西吃。看着那令人直流口水的鸡汤,她顾不得矜持,忙谢过恩,接过瓷盅,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太后益发觉得这小丫头不似其他妃子那么矫揉造作,忍不住打心里又喜欢她几分。 此时,外面的太监通报皇上驾到,紫霞宫里的宫人闻声,皆纷纷跪下,唯有郗宝宝只顾着吃美食,完全没意识到皇上驾到代表什么意思。 不过片刻,耳边传来一道好听的嗓音,“儿臣给母后请安……” 李承泽身穿皇袍,下了早朝,便直接来到此参见太后,眼角却瞄到他那个新皇后正坐在桌前吃个不停,直到跪在她身边的侍女轻轻扯了她一下,她才猛然回神赶紧要跪。 一阵乒乒乓乓放瓷盅、推椅子的声响,可见她有些急躁害怕,才会碰撞出刺耳的声音,一点规矩都没有。 李承泽看了忍不住厌恶她几分。太后却始终保持着笑容,让跪着的人都起来。 “皇上的脸色为何这么差,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问完,她转向郗宝宝,“皇后,妳昨晚几时伺候皇上睡下的?” “啊?”正沉浸在鸡汤美味中的郗宝宝被这个问题问倒了,她不懂什么宫里规矩,听太后这么问,直觉的回道:“皇上昨晚没在我,呃,臣妾房里过夜,臣妾也不知道皇上是几时睡的。” 她话一出口,太后脸色一沉,李承泽的表情更是难看。 “皇上昨晚没在凤鸾宫入寝吗?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会被外人议论帝后不和?” “母后多虑了,最近我国边界频频出现盗匪,扰得百姓不得安宁,更有人趁机占山为王,试图与朝廷作对,儿臣召了几位大臣在御书房商议对策,忙到很晚,怕耽误皇后歇息,便留在御书房里就寝。” 李承泽解说的同时,冷冷瞪了郗宝宝一眼。没想到这女人才刚入宫,便学会在太后面前告状?!看她一脸单纯无辜的模样,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 郗宝宝被他那狠狠的一瞪吓了一跳。咦,她又没说错话,皇上干么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着她? 她本想瞪回去,可又想到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多多说惹怒龙颜的下场会被砍脑袋,急忙把快要瞪过去的眼神收了回来。 而她这一连串的小动作,全被李承泽尽收眼底。明明该厌恶她的,却不知为何,竟觉得她刚刚那模样有些可爱。 瞇了瞇眼,他眸底凝出几分尖锐眼神。 可爱?哼!他肯定是病了才会产生这种无聊的想法。 ※※※※※※ 翌日晚上,皇上在奉天殿举办晚宴,主要目的是让后宫众妃子给皇后请安行礼,说白一点,就是皇上把其他妃子介绍给皇后。 郗宝宝再次被迫穿上了厚重的袍服,脑袋上顶着沉沉的凤冠,与皇帝同席而坐,接受各妃子的拜见。 她一面接受请安,一面忍不住偷偷侧目打量坐在自己身侧的皇帝,虽然他年纪轻轻,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让人不禁屈膝朝拜,甘愿为仆。 听说他与六王爷李承瑄是同母兄弟,但长相却不太相同。六王爷俊美非常,却过于阴柔,一张脸比女子还要漂亮。而皇上虽然同样拥有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却是棱角分明,望着他的侧面,宛如雕刻一般。 郗宝宝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了他好一会,直到对上如黑曜石的犀利双眸,她才吓得急忙收回目光,抓起桌上的茶杯猛吞了好几口热茶。 “好烫好烫……”由于太过心急,忘了茶水还热着,她忙吐出小舌,双手毫无形象的在舌前搧着风。 站在她身后伺候的采裳看了忍不住皱眉。这下皇后尊贵的形象全被宝小姐毁了。这可是皇家盛宴,身为皇后居然当着那么多妃子的面做出如此孩子气的动作,她以后要如何降服后宫那些心机深沉的妃子? 果真是个蠢到极点的女人! 早在册后大典上,她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行“五体投地”大礼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定这个郗宝宝是个无脑的废物,现在看来,他更加确定了。李承泽冷冷笑着。 众妃请完安落坐于大殿两侧,晚宴正式开始,宫女将美味的菜肴一一端上桌。 看到美味的食物一盘盘端到眼前,郗宝宝的双眼渐渐亮起来,刚刚一直忙着接待皇帝的那些妃子,脸上始终挂着笑,笑到现在,脸都已经僵了。 而且旁边就坐着那个老是瞧她不顺眼的皇帝,吓得她正襟危坐,不敢东张西望,免得惹怒了龙颜掉脑袋。 总算盼到菜肴全上了桌,她这才发现宫廷御宴比想象中还要丰富奢侈,以前借住六王府的时候虽然也是山珍海味,但与宫中的盛宴一此,只能算是小巫。 瞧,燕窝鸭条、鲜虾丸子、醋溜海参、肉丝炒翅子……每样菜都做得色香味俱全,让人看了忍不住口水直流,一听到皇上下令可以用膳,郗宝宝再也按撩不住,毫无形象的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而李承泽并末用膳,只坐在龙椅优雅的品着香茗,令大殿两侧的妃子对这俊美年轻的帝王更加着迷。 后宫除了太后、皇后,李承泽还从众妃中挑选了四位大臣的千金封为贵妃,其中以工部尚书苏毅的么女苏婷儿地位最高,自两年前入宫,便被封为婷贵妃。 其他三位分别是婉贵妃、莲贵妃和瑶贵妃。她们之下,还有淑妃丽妃美人才人等不同级别的妃子。 按照等级的不同,她们的座位也依次有所不同,坐在殿前离御驾最近的当然是四位贵妃娘娘。 今日参加的后宫女子,每个人心底都在打着如意算盘。 年轻俊美的皇上后宫女人虽然不少,却不见他独宠哪一个。谁不想跃上枝头做凤凰,谁不奢望那高高在上的皇后之位,但她们万万想不到,她们觊觎好久的后位,居然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占去。 这样的变故,让她们这些久居深宫的女子如何接受?更何况皇后的长相并没有她们想象中的那么美艳,根本比不上婷妃,就算后位被占了,她们也不相信这丫头能久坐,而想趁机吸引皇上的目光。 苏婷儿也不例外。父亲之前派人告诉她,会与赵大人在朝堂之上联合众臣举荐她为当朝国母。却没想到事后她不但没成为一国之母,皇后之位还落在其他女子的头上。这让苏婷儿在还没见到郗宝宝之前,不禁恨死她。 可当她亲眼看到郗宝宝之后,反而放下心中的大石。一个十八岁的臭丫头,而且瞧她傻傻的,浑身上下感觉不到任何尊贵之气。 据说,她进宫前曾流落民间还沦为乞丐,这样一个女子,又怎么能与后宫众妃相斗?所以她坚信,不久之后,皇上定会将这女人打入冷宫。 宴会还进行不到一半,苏婷儿便提议让各妃子表现才华来活络气氛,一方面整那臭丫头,一方面展现自己的才情。 李承泽对这提议很感兴趣,他知道后宫的这些女子个个身怀绝艺,为了嫁进帝王家,自幼便开始学习琴棋书画,难得有机会欣赏,他当然点头应允。 他趁隙转身瞟了一眼自己那从宴会开始至今都默默不语的皇后,这才发现她把满桌的食物差不多吃得精光了。 这……这女人是猪吗? 瞧她只顾着吃,完全忽略他这皇帝的存在,且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这样的举动看在别人眼里有多么的……可笑。 就见她小小的嘴巴咬住泛着油腻的肉肘子,狠狠咬下一口,鼓着腮帮子用力的咀嚼,原本粉润的小嘴沾上了油光……他竟觉得有说不出的顽皮可爱,甚至很想尝尝那只被她一双小手紧紧抓着的肉肘子── 他在想什么?李承泽憎恨自己的失态。他可是一国之君,高高在上的君王,怎么能被个蠢女人诱惑?迅速收回视线,皱了皱眉头,对于贵为一国之君的他竟比不上她口中的美食吸引她,心中闪过被忽视的不满,故意把目光往表演的妃子投去。 碧月宫的宣妃展现琴艺,一曲凤求凰赢得满堂彩。 赵美人文采极佳,诗词歌赋吟诵不断。 陈昭仪最拿手的是作对子。黄才人的绝技是跳舞…… 当各妃子极尽所能的在皇帝面前展现自己的时候,郗宝宝仍在努力的吃吃吃,根本没看,听到旁人叫好,她也傻傻的跟着一起叫好,看在李承泽眼里,更觉得鄙视她。 轮到苏婷儿的时候,她命人取过笔墨纸砚,两旁有太监扶着一张白纸,她拿起毛笔蘸着墨汁,在纸上用心勾勒出一幅美如仙境的山水画。 画艺超群的她,也写得一手好字,李承泽向来欣赏有才情的女子,所以才封她为贵妃。 “皇上,这幅高山绿水是臣妾的一点心意,献给皇上和皇后做为大婚的礼物,还望皇上皇后笑纳。” 纤细的身姿微微一福,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出的抚媚动人。 李承泽笑着点了点头,“婷妃有心了,福公公,赏黄金一百,珍珠十颗。” 苏婷儿一喜,刚要屈膝道谢,身后陡地传来一阵劈哩拍啦的声响。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太监正在给各妃子上菜时,也许是脚步不稳,整个人往前倾倒,手中盘子飞了出去,一整盘混着油溃的菜都泼到了苏婷儿刚刚作好的那幅画上。 刺耳的声响过后,殿内一片安静,吃得正开心的郗宝宝,不解的也抬头看去── 原本令人惊艳的山水画,如今被红红绿绿的菜汤泼洒得惨不忍睹,气白了苏婷儿的俏脸,她恨恨的瞪着那个从地上爬起来不住向皇上磕头请罪的小太监。 “奴……奴才该死,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小太监知道自己闯下大祸,肯定要脑袋搬家。 李承泽并末开口,面不改色的冷睨着他,修长的手中还捏着白玉茶杯优雅的喝着茶。 一旁伺候的福公公立刻站出来,怒瞪着那个小太监,“来人,还不把他拖出去掌他一顿嘴巴。”这小东西真是不要命了,笨手笨脚什么都干不好,如今在皇上的晚宴上也可以搞出这么大的纰漏。 听到这里的郗宝宝皱了皱眉。虽然听多多说宫里规矩多到吓死人,却没想到会这样可怕。心里想着的同时,嘴巴已不由自主的咕哝道:“不就是不小心弄污了一张画罢了。” 李承泽立刻转头面向她,“皇后的意思是说,朕罚得不对?” 宫里的奴才做错了事该如何惩罚,他向来是不会多问的,福公公既然是总管太监,这些琐事自有他去操心。 可身边的那只“猪”居然会冒出这么一句,不由得引起他想捉弄她的想法。 郗宝宝一时间怔住了。多多说进了宫里多吃饭少说话,平日里最好少与皇帝打交道,所以她原本只是自言自语,没想到看她不顺眼的皇上耳朵那么尖,听到就算了,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她,她该如何回答? “皇后,朕在问妳话。”灼灼的视线紧盯着她,不容她逃避半分。 她不安的眨了眨大眼,嗫嚅道:“臣……那个……臣妾其实是觉得,为了一幅画就……就命人掌嘴,说……说出去有点残忍啦……” “所以皇后认为朕不该罚他?”他冷着声问,心底有种想狠狠刁难她一顿的欲望。 郗宝宝懊恼的咬着嘴唇。说好了不惹皇上的,谁知还是惹上了,可看着趴跪在地的小太监,浑身吓得直打哆嗦的模样,她突然想起师父外出云游时,她一个人在外面讨生活,钱袋被抢,每天餐风露宿,为了填饱肚子,还偷过馒头,后来被老板抓到,踹了几脚,就痛得她死去活来,掌嘴一定也很痛…… 她心头泛起一丝酸意,无限同情那个可怜的小太监,再次望向皇帝时,眼中少了怯懦,多了分镇定。 郗宝宝在李承泽冰冷的目光中起身,不卑不亢道:“臣妾自幼研习医理,知道掌嘴过度会伤及脑部,重则还会影响智力,这个公公看上去年纪不大,若真为了一幅画被打成痴儿,岂不是影响了他将来的一生?” 李承泽嘲弄的笑了笑,“皇后心存仁慈朕很欣慰,但不知皇后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赏罚分明』?既是做错了,就该接受惩罚的不是吗?妳瞧瞧那幅画,是婷贵妃的一番心血,现在却成变成了废品,朕若不罚他,以后其他奴才犯了错,要朕如何立威?” 口头上损着她,可他心里不禁暗忖,这小女人刚刚还被自己吓得半死,现在居然又露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着实有趣得紧。 “赏罚的确该分明,可也有句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如果臣妾可以为这位公公令这幅画起死回生,是不是就可以请皇上免了他的责罚?” “噢?”李承泽玩味的挑了挑眉。 郗宝宝缓缓起身,走到那幅画前,“婷贵妃的这幅青山绿水画得虽是极好,但颜色却有些单调。” 拿起一边的毛笔,轻轻蘸了墨汁,在油污的地方徐徐勾画,浅色的墨水和油相互抵合,变成了另一种色调,油点溅得整张画纸凌乱不堪,但郗宝宝却极细致的用笔尖一点一点描绘着那些布满油污的地方。 李承泽原本只想捉弄她一番,让她出糗,却没想到这个被他以为又蠢又笨的女人会作画,而且神情居然那样认真,让他无法移开目光。 挺翘的鼻尖上冒着一层薄汗,眼神专注,纤细的右手轻轻握着笔杆,力道适中,落笔得宜。 殿内众妃皆被这一幕深深吸引,惊讶的看着皇后将一幅原本惨不忍睹的画勾勒出另一种韵味来。 原来的青山绿水,被郗宝宝改成一幅气势雄壮的山河图,最后,她在画右侧留白处题上: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 众人看后,无不啧啧称奇,赞叹皇后不但画功了得,字迹更是苍劲有力,一点也看不出这几个字是出自一个柔弱少女之手。 李承泽有些心惊,捏住白玉杯的手无形中握紧,嘴唇紧紧抿着,眉心微锁。苏婷儿则冷着小脸,暗地里恨恨的瞪着郗宝宝。 将最后一笔写完,郗宝宝回头朝李承泽微微一笑,“皇上,这笔用得有些不顺手,若皇上不满意,臣妾下次再改进。” 那笑容中没有贪婪,没有畏怯,没有讨好,没有奉承,柔柔的声音传来,李承泽只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撞击似的揪了一下,眼前那笑容好熟悉,那微弯的月牙形双眼勾起他尘封许久的记忆。 他认得那笑容,因为那是他今生见过的,最没有心机的一个微笑。 第三章 “采裳,我们带来的竹筐够不够装?这里有好多又大又鲜嫩的桃子哦!如果装不下,妳让春桃和绿桃再去御膳房借几只竹筐来,顺便叫小德子和小顺子把这些先抬回去。” 站在树下的采裳怀里捧着七八颗又大又红的桃子,忙不迭的往旁边的竹筐里扔,一双眼紧紧追随着站在树顶上的主子。 “娘娘、娘娘,您快些下来吧,这些桃子足够您吃上好些天了。” “不光给我一个人吃呀,还有春桃、绿桃、小德子、小顺子他们也都要吃的,多采一点没关系啦。妳瞧这桃子多大呀!比六王府的那几棵桃树上结的桃子还要饱满,等下应该派人给六王府上也送去几筐。” 采裳哭丧着脸,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宝小姐如今贵为皇后,怎么还如此贪玩任性,劝都劝不听? 旁边的春桃、绿桃、小德子、小顺子都是宫里派过来伺候皇后的,这下看到主子爬到了那棵高壮的大桃树上,全都担忧个半死。 还记得皇后娘娘初进宫时便受皇上冷落,他们这些奴才以为日子从此会暗无天日,没想到皇后娘娘仁慈善良,脸上总是挂着亲切的笑容,对待他们这些下人从来不摆架子,反而还把他们当成兄弟姊妹般看待。 前些日子听闻她在晚宴上为了保护御膳房的小喜子,不惜冒惹怒龙颜的危险向皇上求情,皇上才免了小喜子的一顿责罚。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宫里便传开皇后宅心仁厚、待人和善,而他们做奴才的,不知是积了几辈子的一福,才有机会能在凤鸾宫里当差。 他们敬爱皇后,当皇上对皇后不宠不爱,做奴才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皇后本人却不甚在意,每天吃饱睡、睡饱吃,丝毫看不出一点不开心。 也不知皇后娘娘从哪里知道了这座果园,大清早起来便带着他们兴致勃勃的跑到这里摘桃子,害他们担心得要命。 郗宝宝发现的这座园子里种满了各种果树,而这片桃树林是园中景色最佳之处,因为桃林旁有一面碧绿色的清澈湖水,杨柳飘扬,湖水微漾,说不出的春意盎然,微风轻送,四周飘荡着各种诱人的果香味。 而被郗宝宝相中的这棵大桃树少说有百年历史,树干粗壮,枝叶茂盛,比起其他那些矮小的桃树,这棵老树就像成了精,结出来的桃子也硕大无比,鲜嫩诱人。 别看她身材娇小,爬树的本事可比有些男子还要轻巧灵活,那是由于她自幼与师父学习医术,为了采撷各种草药,攀山越岭的本领早就练得驾轻就熟。 不理会底下那一双双担忧的眼神,她依然在树上摘桃子摘得不亦乐乎,一边摘,嘴里还哼着从钱多多那里学来的轻快小曲── “菜菜我是一棵菠菜,菜菜菜菜菜菜……果果我是一粒芒果,果果果果果果……笋笋我是一只竹笋,笋笋笋笋笋笋……莓莓我是一颗草莓,莓莓莓莓莓莓……萝萝我是一个菠萝,萝萝萝萝萝萝……” 她还在“萝萝萝”个不停,顽皮的将捧在怀中的一颗大桃子向下丢,本以为树下的采裳会伸手接住,却没想到── “皇……皇上万岁……” 她闻声往下一望,就见伺候她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双膝着地,声音颤抖的喊叫,显然被吓得不轻。 再仔细瞧,被四个侍卫以及总管太监福公公团团簇拥的英俊男子,不正是当今圣上。 他浑身上下散发令人畏惧的威严之气,仰着头,墨一般漆黑的眼眸正紧紧凝视着她。 吓得一抖,郗宝宝怀里几颗又圆又大的桃子纷纷掉了下去,直直砸向他尊贵的脑袋── 就见李承泽灵巧躲开,袖子一卷,那几颗桃子已经落到他的手中。 他扯出一记漠然的笑,抬眼望着树枝上那个张着小嘴,瞪大眼睛的女子,“难道是皇后对朕不满,竟用桃子做暗器来袭击朕?” 郗宝宝猛力摇头,“没……没有、没有,我……臣妾只是来这园子里摘几颗桃子回去吃,绝对没有要暗杀皇上的想法。” 李承泽丢给她一记凌厉的目光,顺手将那几颗鲜嫩的桃子丢进一边的筐子中,所有人都吓得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声。 他喉间发出一声冷哼,敛去脸上的笑意,再次仰头斥责,“妳贵为皇后,居然如此不顾礼法,带着奴才来这里爬树,真是罔顾皇家尊严,还不给朕下来。” 郗宝宝看他严厉的脸色,吓得双腿发软,冷汗直流,双臂死死的抱住树干。 看着她脑袋摇成了波浪鼓,紧闭着小巧的嘴巴,一副死也不肯下来的模样,李承泽倒是觉得有些意料。天底下有谁敢违抗圣旨,更何况后宫的那些妃子哪个见了他不是卑躬屈膝曲意奉承,像树顶上那个死命摇头胆敢抗旨不遵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片果林处于皇宫的偏僻之地,他平日鲜少来此,今日会来,是因刚刚在偏殿密会一个心腹后,回宫路经于此地时,竟听到有奇怪的歌声。 曲子的旋律很是好玩,歌词也极有新意,最有趣的便是唱歌的嗓音,娇嫩清脆,为初春带来几许暖意。 走近一看,才发现树上唱歌的人竟是他的新皇后,只见小东西极有兴致的在树上忙碌,喉间哼唱着小曲,树底下的奴才一个个手忙脚乱的接她丢下来的桃子,好有趣的画面。 自从上次晚宴后,他一直忙于朝政,最近边塞之地又窜出好多扰民盗匪、东吾一带出现徇私舞弊的贪官、林俞下暴雨引发灾情,接二连三的状况忙得他焦头烂额。 烦心事一多,倒把这个新立的皇后给忘了,刚刚听到她那有趣的歌声,心情也不由得放松几分。 也不知为何,每次看到这个小东西都想好好捉弄她一番,才敛了笑容,佯装严厉模样吓吓她,而她的反应竟是死死抱住树干,一副拚死也不下树的可爱模样。 他心底一阵偷笑,可脸上依旧带着厉色,“好大的胆子,不但做出不该有的举止,还敢抗旨不遵!而妳身边这几个胆大的奴才竟也由着妳爬到树顶,败坏皇家名声,来人啊,把这几个奴才拖下去每人赏二十板子……” 紧抱着大树的郗宝宝听到皇帝要责罚下人,小脸一白,急吼吼道:“别打别打,他们也是被我逼着才来的,而且采裳、春桃和绿桃可都是娇嫩的姑娘家,禁不住挨板子,皇上让我下来,我下来便是……” 说着,身子慢吞吞的往下蹭。爬树这种举动对郗宝宝本来是小事一桩,可一想到树底下有个人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而且那个人还是让全天下人畏惧的皇帝,她顿时吓得脚发软,瑟缩的向下爬,不料一个失手,她整个人便坠了下去。 这棵桃树的另一侧便是深湖,她惧于皇帝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所以从靠湖这侧下爬,这下摔落眼见就要掉下湖里,两旁宫女太监被这情况吓得放声惊叫,谁都没料到皇上竟扑身想救皇后── 结果两人双双落湖,发出巨大的扑通声。 当郗宝宝被李承泽持出水面时,她吓得双手双脚不停扑打,李承泽看得烦了,粗暴的束住她的双臂,狠狠瞪她,“再扭来扭去,朕就把妳再扔进湖里,成全妳做水鬼。” 当下郗宝宝不敢再乱动,扁着嘴,露出一副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 李承泽却露出个极具危险性的笑,冷冷说道:“皇后,妳要倒霉了。” 就这样,郗宝宝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皇上从湖里打捞上岸,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被打横抱走。 凤鸾宫里的奴才们个个吓得脸色雪白,直担忧自家主子会在帝王盛怒之下被打入冷宫,永无翻身之日。 ※※※※※※ 皇极宫是帝王的寝宫,装演摆饰极为奢华,后方的碧华池是皇上沐浴的场所。 圆形池子里的水是从后山引来的温泉,一年四季水温恒定,一旁的鎏金紫铜虎翼大香鼎中,渺渺飘出一缕幽香。 李承泽带着一身狼狈的郗宝宝来到这里,直接褪了身上湿透的龙袍,便跃进温暖的池水内。 郗宝宝站在池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双眸忍不住直盯着浑身赤裸的李承泽看,瞧他身材精瘦而修长,宽肩窄臀,尤其那头乌黑的长发在水面上散开,将他英俊的脸庞衬托得更加完美无瑕,令她看得目不转睛。 一回身,他看到她傻站池边,当下沉下脸色,“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下来伺候朕?” 正盯着他俊美侧脸发呆的郗宝宝吓了好大一跳,本能的向后退,打算逃出这里,却被李承泽看出端倪。 “妳敢再往后退,朕立刻下旨把妳宫里的奴才通通狠罚一顿。” 这丫头是傻瓜吗?妃子若是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巴过来寻求龙宠了,哪像她这个笨蛋,他越是邀请,她越是逃避。 威胁再一次奏效,郗宝宝硬着头皮向池里走去,身上厚重的袍子,被水一浸,变得更湿更重。 “妳习惯和衣下水?”他瞪她一眼,“还不把衣裳褪了。” 命令一下,她犹豫半晌,才慢吞吞的解下湿漉漉的衣袍,只剩一层单薄的亵衣亵裤,小心翼翼的走进池里。 见她被自己吓得不轻的样子,李承泽忍不住在心底偷笑。 那日在晚宴上再次看到她脸上单纯无害、毫无心机的微笑时,猛然勾起他的记忆。 卫祈大婚之日,他曾亲自前往祝贺,当时卫府上上下下无不对他恭敬有礼,极尽讨好,唯有那个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少女不在意他的大吃大喝,当目光不经意触及到他这个人人畏惧尊敬的帝王时,只淡淡的露出一记温暖的笑容。 自幼生长在帝王家,他见过太多虚伪的、讨好的、畏惧的、恭敬的笑容,她那毫无心机的笑,深深刻于他脑海之中。 没想到拥有珍贵笑容的女子,现在居然成了自己的皇后,难道这就是上天刻意安排的缘分吗? 见她畏畏缩缩的离自己好远,李承泽忍不住恼上几分,“妳站得那么远,要如何伺候朕?还不给朕靠近点……”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池边抓过一块澡布丢到她面前,命令道:“给朕搓背。” 郗宝宝忙不迭的点头,接过澡布,挨到他身后认真的帮他搓起背来。 认真说来,皇上不但身材好,皮肤也很细腻光滑,有些瘦,却不显单薄,晶莹的水珠顺着肌理不断滚落,看得她吞了吞口水。 “左边一点。”帝王命令。 “哦哦哦。”她急忙向他的左肩移去。 “下面,往下面。” “嗯嗯嗯。”她又听话的往下面擦去。 “妳是不是想搓掉朕身上的皮?轻点。” “是是是。”她急忙点头,顺便放轻力道。 李承泽唇间噙着一抹坏笑,“身为皇后,初入皇宫便失了礼仪,坏了规矩,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违抗朕的命令,所以朕要罚妳好好服侍朕,若伺候得不舒服,朕便要打妳一顿屁股,以示惩戒。”说到最后,口气还佯装几分严厉。 郗宝宝吓得连忙点头,抓着澡布更加卖力的替他搓胸搓背,生怕一个伺候不周,便会遭受皮肉之苦。 她搓得很认真,搓完了胳膊又搓手,搓完了手又搓腿,她发现他的手臂好长,五根手指长得也极好看,指甲还泛着粉红色的光泽。 郗宝宝在他足底穴位上轻按了几下,听见李承泽发出一声闷哼。 “皇上的胃是不是经常会痛?” “妳如何得知?” 忘了紧张,她嘻嘻一笑,“略懂些医术而已,还望皇上以后每日三餐要按时吃,否则日久伤了胃,年纪大时便会落下一身病痛,纵使人参燕窝终日补着也无济于事。” 她自幼被师父教导,又遍览各种医书,对人体的穴位了如指掌,所以便一边搓,一边帮他按摩。 几个穴位被力道适中的按压,李承泽只觉得浑身上下血脉通顺,靠躺在池边,被温水浸着,真有说不出的安逸,让他眼皮渐渐沉重。 看他微闭着双眸,听毛又卷又长,比女子还要魅上几分,鼻尖挺翘饱满,两道斜入双鬓的剑眉增添他的英气,有几丝顽皮的黑发贴在颊边,那模样性感得让人直流口水。 郗宝宝卖力的又揉又搓,过了好一会,没再听见男人的命令,只听见沉稳的呼吸声。 她慢慢停止动作,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没反应,想必是睡着了,她不想惊扰他,悄然转身,身后就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朕有说过让妳离开吗?” 还没等她回头,身子已经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捞了过去,水花四溅,吃惊的她刚回过神,人已经被皇上抱进怀中。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件被浸湿的白纱亵衣,衣下可见她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姿。 李承泽揽着她的腰,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拨,亵衣的带子便被挑开,两团娇嫩的酥胸顿时映入眼底,那两粒粉红色的樱桃微微轻颤,细弱的腰肢,他两手即可掌握。 “皇……皇上您这是要干么?”郗宝宝被吓着了,双手急着想要护住自己的胸脯,却被他的挡了开来。 他露出一记邪气的浅笑,将她扯入怀内,“朕刚刚不是说过了,要妳好好伺候朕,若是伺候得不舒服,可是要被打屁股的。” 说话间,修长大手在水底轻托住她丰润的臀,并且示威的轻拍了两下。 “可是刚刚皇上明明已经露出很舒服的表情了。”她又羞又窘的反驳着。 李承泽被她可爱的样子逗得扯唇一笑,“显然朕的皇后到现在都不知自己的责任,没关系,朕身为妳的夫君,会慢慢教导妳。” 话落,他俯下头,含住那急欲开口的红唇,将她即将出口的话语吞进自己的唇内。 郗宝宝就算没经历过情事,此刻也知道他的行为代表即将发生什么事,吓得她在水里不断挥舞着手臂,喉闻发出咿咿唔唔的声音,在她咬到他的唇,这才得以道出她的疑惑。 “等……等一下啦,我有问题要问……” 正准备把她拆吃入腹的李承泽脸色难看了几分。 “妳要问什么?” “皇……皇上可是要与我行夫妻之实?” “皇后倒也不笨嘛……”说着又要狼吻下去。 “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有问题……” 接二连三被打断,李承泽语气显得不耐,“妳还要问什么?” “我听说宫律例中有一条,要是女子入宫三年不受皇宠,就可以申请出宫,还可以拿到一笔可观的银子养老是吧?” 他瞇着眼。这女人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问出这种问题? “确有这条律例,妳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想知道,若是今日我被皇上临幸,可有一日皇上讨厌我了,那么三年之后,我是不是仍旧有申请出宫的权利?” 李承泽险些被她的问题气死。她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居然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郗宝宝见他俊脸一沉,以为他心疼银子,急忙解释,“皇上您放心,不必金银珠宝,只要在我离开皇宫时,皇上送我两个做菜好吃的御厨就行,哇……”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皇上牢牢咬住下唇。 “痛痛痛……” 这一日,碧华池外面候着的宫女太监,每个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尖锐叫喊声。 他们心底皆有一个疑问,皇上到底是在宠幸,还是在惩罚皇后娘娘? ※※※※※※ 郗宝宝是在腰酸屁股痛中慢慢清醒过来的,睁开眼坐起身,就见两排穿戴一模一样的宫女跪在床前,“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吓了好大一跳,忍着痛赶忙搂着被子退到床角,双眼打量四周,这才发现自己不在凤鸾宫,床帷是明黄色软缎,上面还绣着五爪金龙。 她抱在怀里的被子也是明黄色的软缎面,还有刚刚头下的玉枕,是名贵至极的白玉枕,冬暖夏凉,还有养神补气之效。 片刻工夫,那些跪在地上的宫女全起身,有的取过黄金脸盆,有的拿过丝绸软巾,有的端来漱口水,准备伺候她起床梳洗。 “不用麻烦了。”郗宝宝实在不习惯被人家这样伺候,她住在凤鸾宫时,都是自己来。 “皇上在上早朝前曾吩咐奴婢等人,待娘娘醒来后,便要好好伺候娘娘沐浴更衣。” 听到“沐浴”两字,她就猛然想起昨天被皇上拐进碧华池的情况,双颊顿时发热,羞得无地自容,慌忙说道:“不……不必妳们贴身伺候了,我自己来就好。” 不等宫女反应,她手脚利落的穿戴整齐,净了面、漱了口,片刻工夫便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 不习惯被一群人盯着,郗宝宝找了个借口就要回自己的凤鸾宫。昨儿个一夜没回宫,不知道采裳、春桃、绿桃她们有没有担心自己? 几个宫女想贴身护送她,却被她拒绝了,在回宫路上,她暗忖,没想到她还是被吃干抹净。 多多说伴君如伴虎,一夕被临幸,不见得终生受宠,多多还举了好多悲惨的例子,把她吓得半死。 希望这三年快些过去,最好皇上从今天开始把她忘掉,反正他后宫里的女人那么多,而她长得又不漂亮,应该不会被注意太久吧? 嗯,以后要尽量少在皇上面前出现,只要熬过这三年,到时候她就可以离宫了。 一想通,郗宝宝脚步不禁轻快起来。 可她才刚刚走出皇极富的内殿,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哀家不懂皇上为何执意不让云笙被提升为礼部尚书,原礼部尚书孙桂庭已经告老还乡,而云笙曾是孙桂庭的门生,又是哀家的亲侄,你的表兄,是新礼部尚书的不二人选。” 太后说得句句有理,可语气中流露出强硬之势。 “母后所言的这些,儿臣自然知晓,可赵云笙两年前在安平为官时,并没有对该地有太多贡献,无功无德,儿臣若将他提升为礼部尚书,怕会有人在背地里说闲话,还望母后莫要为难儿臣。”李承泽虽是字字恭敬,可口气中透着难掩的果决。 太后见儿子不肯妥协,面色一沉,“皇上这话说得有失公允,当年先皇在位时,赵氏一族为了让你顺利当上皇帝,在背后可是使了不少力。” “儿臣自是多谢外公以及舅舅他们的一番好意,但母后也该知道,当年儿臣被立为储君主要是因为嫡长子的身分,后来则是儿臣的表现不令父皇失望才得以顺利登基为帝,与他人无关。” “哼!你这话说得可真是令人心寒,若没有强大的外戚势力,你真以为你这皇帝之位能坐得这么顺利吗? “你一次又一次阻挡赵氏亲族为官,哀家已经一忍再忍,云笙是哀家唯一的亲侄,也是赵家一脉单传的骨血,哀家不想让赵氏一族没落,提拔他有何不可?” “母后……” “够了!哀家不想听你说什么大道理,这件事哀家已经决定了,皇上也莫要再为此与哀家争论。” 太后起身,走到皇帝的面前,语重心长道:“皇上你还年轻,很多事情看得不够透彻,母后也是为你好,还望皇上莫要为了这些小事伤了我们母子的和气。” 太后的凤驾在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簇拥下,离开了御书房。 李承泽冷着俊脸坐在龙椅内,突然拿起砚台重重的抛向一边,砰!吓得两旁伺候的宫女太监纷纷下脆,不敢多吭半声。 “皇上息怒,莫要伤了龙体啊。”福公公心疼主子,忙上前劝慰。 “那个赵云笙不但为人暴戾、处事狠绝,还伙同一群贪官暗底里买卖官职,朕已经顾念他是太后的亲侄,赏他个官做,现在居然还敢打起礼部尚书的主意!”季承泽恨恨说道。 他怎能不恼,这些年来赵氏一族仗着有母后撑腰,多次在外欺压百姓,已有不少冤案传进宫里。 他不想重用外戚,可母后却为了维护赵氏一族的地位,处处与自己作对。 他知道母后这么做也是想巩固他的政权,可这样的外戚势力只会让他更加苦恼。 皇上大发脾气,砸了书案上的砚台,郗宝宝隔着御书房的窗子,将此事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她第一次看到李承泽发脾气的模样,害怕之余心想,幸好自己没把他惹到这种地步,否则不知会被他罚成什么模样。 多多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为了避免遭受无妄之灾,还是快快离去比较安全。 刚抬起脚想转身走人,窗内便传来一声厉吼,“还敢走得那么快,朕已经看到妳了……” 郗宝宝心下一惊,不得不硬着头皮转过身,就看到皇上站在窗边怒视着她,她吓得缩了缩脖子,行了个礼,勉强咧嘴笑道:“皇上吉祥……” “哼!”李承泽重哼一声,“福公公,朕饿了,命人备膳。还有妳……”眼睛不客气的瞟到她身上,“随朕一起用早膳。” 被带回皇极富,她看到满桌子的美味佳肴,顿时胃口大开,可见两旁站着那两大排宫女太监等着伺候她,她便没了吃东西的兴致。 李承泽端坐在主位,睨了她一眼,“怎么了?” 早朝之后的气,在看到御书房外躲躲闪闪的身影,以及她脸上那俏皮的生动表情,又回想起昨夜自己对她有些粗暴的临幸时,总算淡去几分。 郗宝宝环顾四周一眼,小声在他耳边道:“那么多人瞧着我吃东西,我会吃不下。” 李承泽无奈一笑,挥了挥手,伺候的一干人等都退了出去。 见人都散了,她总算宽了心,被他折腾了一夜,她肚子早饿得咕咕直响,满桌子丰盛的菜肴,此时不大快朵颐更待何时。 皇上的早膳比别人丰盛很多,菜色一应俱全,且每样都是宫中珍品,加上御厨都是从各地征选来的高手,每道菜都好吃到极点,短短一刻钟,眼前她随手就构得着的盘子里的菜就已经被她吃了大半。 李承泽自始至终都未吭半声,兴致勃勃的打量她吃东西的模样,她嘴巴明明小小的,可塞到里面的食物惊人得很,即使是一根菠菜,也见她吃得津津有味。 真是个没心眼的小傻蛋!李承泽突然发现自己很羡慕她,吃饱睡、睡饱吃,听说她原来的名字叫迟宝儿,后起的名字叫郗宝宝,难怪每次看到她,她的胃口都那么好。 “皇上,您怎么不吃?”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把眼前的美味佳肴都吞到肚子里之后,郗宝宝这才发现李承泽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 她急忙拿过布抹了抹油亮的小嘴,又瞟了一眼桌上被自己吃掉大半的饭菜,忍不住脸红。该不是她把他的那一份吃掉了,所以他才生气不吃吧? 接着又想起刚刚他在御书房里大发脾气,还砸了东西,想必此刻还气着。 “皇上若是不开心,说出来说不定心情就会变好。师父曾说过,每个人只有一颗心,而心的容量又很小,如果积压太多心事,久了便会变成心病,而这个世上只有救命的药,却没有医心的药。” 见她说得头头是道,李承泽忍不住笑骂,“妳这小脑袋里的歪理倒是不少,只可惜妳师父教妳的这些都是骗人的,有些事情,即使说了出来,仍旧无济于事。 “就像朕与母后。在朕没得到皇位之前,为了避免他人使旁门左道阻挠,朕与母后彼此会相互扶持,一致对外。朕还记得,朕很小的时候最喜欢帮母后梳头,母后的头发又黑又长,当年曾是父皇的最爱,朕也极喜欢母后的那头青丝,每次去向母后请安,都要帮她梳头。 “母后对我们兄弟极其疼爱,小时候为求表现挑灯夜读时,母后总亲自端来宵夜陪朕、为朕打气,知道六弟承瑄喜欢习武演兵,便安排专门的师父教授他,她总说,我们兄弟是她的心头肉,为我们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 顿了片刻,他轻声道:“可自从朕登上皇位之后,母子间那种亲昵的关系倒是越来越淡,母后为了壮大她族人的势力,一次次逼着朕做不想做的事。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朕与母后之间,竟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不知不觉,李承泽将心底的不快一一吐了出来,回神时,才发现郗宝宝正瞧着他,听得极为认真。 他有片刻的失神,惊讶自己居然毫不避讳的在一个女子面前坦露心中的脆弱,道出积压多年的忿懑。 可她的眼神十分坦然,没有恭维,更没有贪婪,就像一个与自己相处多年的老友,在他想要找人倾诉的时候,适时出现。 从小到大,身边真心待他的,除了胞弟李承瑄之外,也就只有一个卫祈,高处不胜寒,那份孤独的感觉,又有谁能懂? 亲生母亲要处处提防,朝中大臣更要防范,就连身边伺候的下人,又有几个是真心对他? 见惯太多虚伪的嘴脸,整天活在算计之中,承受着比天下所有人都要重的责任,他也有累的时候,也想在孤寂时找一个知他懂他怜他的人。 所以别人羡慕他坐拥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殊不知,他更羡慕六弟和卫祈找到真心相守的伴侣。 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更不希罕那些虚假的安慰,他知道各妃子为了争夺帝宠,暗地里不知使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手段,即使面对她们的温声软语、贤良淑德的模样,都无法让他动心。 他已经习惯了孤独,更学会了掩饰,没想到在这个傻气的女子面前,他可以毫无防备的泄露内心深处的积怨。 见她微张着小嘴,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他冷声道:“如果妳想说什么长篇大论的大道理,朕不想听。” 郗宝宝急忙闭上嘴巴,不敢再多吭半声。 李承泽看了有些恼怒又有些好笑。“妳若真想哄朕开心,给朕唱首曲子如何?就唱妳在果园里唱的那个什么菠菜又萝卜的。” 郗宝宝闻言嘻嘻一笑,“不是萝卜,是菠萝啦!说起来这首曲子还是多多教我唱的呢,我唱给你听喔,菜菜我是一棵菠菜,菜菜菜菜菜菜……果果我是一粒芒果,果果果果果果……” 看她认真的唱着曲子,“果”个没完,努力要让他转变心情的模样,李承泽心头泛暖,再也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第四章 用过早膳,李承泽便移驾御书房与大臣商议国事去了。 一整夜没回凤鸾宫的郗宝宝,担心宫里的下人着急,赶紧回凤鸾宫报平安,结果还没等春桃、绿桃几个小丫头问出她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便看太监前来传太后召见。 郗宝宝不敢怠慢,只得急忙打扮前往,到了紫霞宫,才发现其他几位妃子也在。 她刚向太后行完礼,那几位貌美如花的妃子便福身向她行礼,举止间有说不出的优雅从容。 郗宝宝笑容和善的迎了过去,“几位快快请起,莫要如此多礼,我初来乍到,对皇宫里有许多事情、许多规矩都不熟悉,以后还要仰仗妳们的教导呢。” 多多在她入宫前的曾说过,进了宫见到皇帝的其他女人,切莫引起她们对自己的反感,免得遭人暗算,最后吃苦头的还是她自己。 她虽然不喜欢算计别人,更不喜欢猜测别人的动机,但她不是笨蛋,后宫就像个战场,现实逼她不得不踩入,所以她必须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才能平安等到安然脱身的那一天。 一旁倚在凤榻上品茶的太后闻言不由得笑了笑,“皇后如此谦虚仁厚,倒让哀家惊讶了。”她向郗宝宝招了招手,“过来哀家这边,给哀家说说话。” 不知为何,每次看到太后美丽的笑容,郗宝宝都会产生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这让她双脚不由自主的朝太后的方向移了过去,规规矩矩的坐在太后身边,有些紧张,但却没有丝毫惶恐。 “哀家听说,妳昨天夜里是在皇极宫里入寝的?” 见她双颊染上一层薄晕,太后不禁微微一笑,“虽说妳年纪还小,但妳与皇上现在可是夫妻了,别这么害羞。之前哀家还以为皇上不满这门亲事,才冷落妳,现在哀家听闻皇上召妳入寝,倒是放了心。” 她坐起身,伸出手指轻柔的抚了抚郗宝宝颊边的软发,“若有朝一日真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也不枉妳祖父在宫外为妳日夜担忧。” “爷爷很担心我吗?”虽说她与爷爷相处日短感情不深,但这世上,她只剩爷爷一个亲人了,心中还是十分关心。 “放心,哀家在妳入宫之时曾允诺过迟丞相,定会好好照顾妳,妳只管放心在宫里住下。有什么不快活,尽管来向哀家抱怨,只要妳乖乖听话,哀家与迟丞相自会保妳平安幸福。” 太后这几句话寓意颇深。她深知当皇上的羽翼丰满后,赵氏一族的权势将被彻底削弱。身为赵氏一员,她绝对不容许这情况发生!为此她需要一颗棋子,这新皇后正是个不错的人选。 若是早上没亲眼看见那一幕,郗宝宝倒也听不出这番话背后的含意。而此刻,太后话语间已经向她表达得十分清楚,希望她站在她这边。 可她避重就轻的笑道:“臣妾定会好好侍奉太后的。” 太后笑容依旧慈祥亲切,“还记得哀家初见妳时,妳一副笨笨傻傻的样子,哀家还以为妳是个痴儿,不料,妳在皇上的晚宴上大出风头,作得一手好画,着实令哀家吃惊好久呢。” 这个话题一被提起,坐在不远处的苏婷儿便变了脸色。 她本想借展现才艺之名让皇后出丑,却反被这个只会拿着肉肘子猛啃的傻子,在宴会上把她比了下去,害她成了后宫中的笑柄。 今日又听闻这女人昨夜被皇上宠幸,太后还赞赏了她在晚宴上的表现,苏婷儿心里的怒火顿时狂烧起来,忍不住用布满恶毒之色的双眼瞪她。 只是郗宝宝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太后的问题没发觉,而太后说了一会话后,便伸手轻按额头,眼底泛起疲惫之色。 苏婷儿见状便急忙起身,佯装关心之色,“太后身子不适吗?” 其他妃子也纷纷拥上前来,一个个露出担忧之色,有的端茶递水,有的按肩捶腿,有的则要侍女去传太医。 唯有郗宝宝一声不吭,仔细观察太后的脸色,见众人忙成一团,她被挤了开来,好不容易凑到太后眼前,她轻轻抓起太后的手臂,先轻轻探了探脉搏,又揉捏太后的虎口。 “太后可是觉得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有些疼痛?”她一边问,一边在太后手上几个穴位轻轻按了按。 太后原靠躺在软榻上,被郗宝宝这阵按揉,眉心不由得紧蹙起来。 “确实是有些疼痛。” “太后您最近是否感到睡眠不太安稳,时常多汗多梦,有时候太阳穴还会隐隐作痛,伴有轻微的耳鸣症状?” 症状被说中,太后顿时对郗宝宝的言论重视起来。 “皇后懂得医理?” “略懂一二。” 郗宝宝笑得谦虚,扶着太后重新躺好,“冬季刚过,初春将至,很多人对气候的转变会有些不适应,再加上太后您平日要操劳的事情太多,晚上又睡得不好,时间久了,便积劳成疾,但只要好好调理,这种症状自会消失。” 说罢,她起身吩咐采裳回凤鸾宫取些东西过来。 采裳不敢怠慢,忙跑了出去,不过片刻,她手上便捧了一个绣着鸳鸯图案的红色锦袋回来,只见郗宝宝动作熟练的将袋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摆了两行银针。 一见那亮晃晃的针,苏婷儿脸色一变,“皇后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帮太后施针,通通血脉。” “这些事情自有宫里的御医来做,就算皇后懂得医术,可太后身为后宫之主,岂能随便动针?” “无碍的。”太后嗓音低沉的开口,挥了挥手,“妳们都先退下吧,留皇后一人即可。” 众人还想再多说什么,可看太后面带威严,她们不敢再多做逗留,只看了郗宝宝一眼,便行礼离去。 郗宝宝朝太后安抚的笑了笑,“还请太后放心,我自幼与师父学习施针,手法早已熟练,断不会伤了太后分毫。” “哀家这头疼病落下多时,那些御医开的药方也已吃了许久,可效果并不明显。若皇后真懂医术,倒是哀家的福气,妳只管施针就是。” 郗宝宝吃下定心丸后,先是帮太后揉了揉眉边的两穴,手指轻柔,可力道得宜,把太后原本的抽痛之感揉掉七八分。 取出银针,按着百会、气海、关元、太溪等穴位开始施针。 太后微闭着双眼,感觉到那双小手在自己身上来回游走,下针的力道很轻,丝毫不觉得疼痛,一刻钟之后,她只觉得身上那些不适感慢慢消失。 郗宝宝从头到尾不多话,只一心帮她施针治疗,这股贴心,让太后心生感动。 她虽贵为太后,只生了两个见子,一个是当朝皇帝,一个是王爷,两个儿子对自己算孝顺,但又怎么及女儿贴心。 宫里嫔妃虽多,又有几个是真心待她?就像刚刚她明明身子不舒坦,只想图个清静,偏偏那些嫔妃一个个为了在她面前求表现,不在乎她的感觉,在耳边吵吵嚷嚷,尽做些无意义的举动,反倒让她更加不悦。 而皇后虽然话不多,却能一眼瞧出她的不适,对症下药,让她不但不觉得烦躁,且倍觉窝心。 不知不觉,放松心情的太后,渐渐坠入梦乡。 李承泽一听说母后身体不适,便忘了早上才和她大吵的事,急忙来紫霞宫探望。刚一撩起帘子,就看到母后已经睡着,而郗宝宝拿了一条轻薄的锦被盖到她身上,轻手轻脚的将针收好,正要离去。 转身,就见皇上正站在门口,见他要开口讲话,她马上打了个手势阻止他。 她踩着轻巧的脚步,一把将他拉出门外,才向他行了个礼,低声道:“太后已经睡下,皇上若想探望,还请等些时候再来。” “这么说来,妳果然懂得医术?”还记得昨天她在碧华池里替自己按摩时,他舒服得昏昏欲睡,若不是敏锐的察觉她想逃开,想必也会舒服到睡着。 “懂得一些皮毛而已,治些小病小痛没问题。” 郗宝宝不想过于吹嘘自己的本事,其实按她师父的说法,她的医术早已达到妙手回春的地步了。 李承泽见她唇间含着轻笑谦虚以对,也没有因为昨晚被临幸而露出半分骄纵的姿态。 懂得医术又懂作画,个性单纯却又心思细腻,宛如一块璞玉,而他很有信心和耐性,决定慢慢将这块璞玉雕琢成器。 ※※※※※※ 自从郗宝宝为太后施针之后,太后深感身体状况比从前好得多,对这个儿媳妇更是赞不绝口,三不五时便将她召去话家常,还把各式古玩珍宝赏赐给她,疼宠之意溢于言表。 而李承泽也对这位新皇后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时不时便召她去皇极宫侍寝,这可是让后宫诸多妃子眼红。她们不懂,皇后明明相貌普通,也学不会讨好,为何偏偏被太后和皇上如此宠爱? 嫉妒归嫉妒,她们惧于皇后的地位以及皇上、太后的威严,只敢暗地里不平的碎念几句,表面上倒不敢露出丝毫不敬之色。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到了四月十八日,按照皇家祖例,皇上得率领朝臣去安国寺向佛祖上香,亲自为百姓祈福,今年又赶上帝后大婚,祭拜礼仪更加繁琐。 安国寺是皇家寺院,正殿富丽堂皇,巨大的观音佛像位于大殿正中央,金漆的佛身奢华耀眼,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之势。 李承泽与郗宝宝跪在佛祖前,众臣则跪在大殿外。 殿里住持领着几位老僧在旁敲打着木鱼,吟诵经文,李承泽端正的屈膝跪在软蒲团上,微闭着眼祈愿了好一会,才磕头向佛祖拜了三拜。 再抬头时,就看到身边的郗宝宝依然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具体念了些什么他却听不清楚。 直到一声钟响,郗宝宝才向佛祖磕了三个头,又小声念道:“求观世音菩萨显灵,一定要完成宝宝的心愿,待有朝一日愿望达成,宝宝走来佛前还愿,以示真诚……”说完,她再磕了个头,一脸虔诚。 “妳都许了些什么愿望,可否告诉朕?” 才刚从蒲团上爬起来,就听到皇上在耳边低声询问,她摇了摇头,“不能说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噢,这么说来,妳是想抗旨了?”他佯装生气,横眉瞪她,帝王架式摆了个十足十。 担心自己的脑袋会搬家,郗宝宝百般不愿的向眼前这个老爱威胁她的皇帝坦白道:“我刚刚向佛祖许愿,希望多多和娇娇今生今世无灾无难,子孙满堂,衣食无忧。还希望我师父云游在外,能够救助更多有需要的人。希望太后身体健康、我爷爷长命百岁、采裳能够在明年找到一个好婆家,还有春桃、绿桃、小德子、小顺子他们一生平安……” 听她说了一大串,却都没听到自己的名字,李承泽不禁有些恼怒,“那么朕呢?妳又希望朕如何?” 郗宝宝不解的微蹙眉,“您已经贵为天子,身边妃子成群,仆从众多,是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我想不出还能许什么,而且今日是因为与皇上一起来,向佛祖祈愿,我才许了这么多愿望的。 “您想,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每天向佛祖许愿的百姓多如牛毛,佛祖不可能把每个人的名字记住。但您贵为皇上,身分自然就不同,佛祖可以不记得全天下的人,唯独不会不记得皇上。” 她嘻嘻一笑,续道:“所以今日能与皇上一起来拜见佛祖,若不趁机向佛祖多许些愿望,岂不是浪费了这个大好机会……” 还未等她说完,李承泽便被她可爱的言论逗笑了。 “妳说得倒是没错,朕身为天子,一年只有一次机会来安国寺为天下百姓上香祈愿,佛祖见朕如此有诚意,定会对朕多多关照,妳趁机向佛祖多要些愿望,也没有错。” 他嘴上说得正经,心底却快要笑翻。世上大概只有这个小笨蛋,想法才会有趣到这种地步。 见她满脸认真,不断点头称是,那娇憨模样,令他心生涟漪,突然很想亲住她的小嘴。 可想起此处是安国寺,是皇家圣地,且佛祖在上,他不可太过放肆,便收了心神,低声道:“妳刚刚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愿望,为何朕没听到妳为自己许下的愿望?” “我?我没什么要求,只要每天吃好喝好就可以了。” “难道皇后平日里吃得不好、喝得不好?”这倒是奇怪了,凤鸾宫的膳食就算不及他的皇极宫,也断不可能差到哪去。 “也还好啦……就是有时候要参加各种宴会,人多规矩多,害得我好多次都吃不饱,不过……” 郗宝宝小心翼翼的将嘴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不要跟别人讲哦!每次我吃不饱的时候,晚上都会带着采裳偷偷去御膳房里找东西吃,还记得有一次不小心被人发现,我们两个就躲到两个空米缸里,结果差点被白米淹死……” 听着听着,李承泽再也按捺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 李承泽终于知道“郗宝宝”这名字的来源了,她与家人走散后被她师父捡到,可她师父是个粗心的男子,平日沉迷于医理研究,常常忘记做饭给她吃。 她小时候饿怕了,所以一看到吃的便吃个不停,天真的以为只要这顿多吃一些,搞不好下顿就不必吃了。 结果胃口便越养越大,有一次她因为吃太多而导致半夜里肚子疼得冷汗直流,幸好被她师父发现,也不知给她用了些什么药,病好之后,从此胃口比常人大了三四分。 一般姑娘家若是她这般食量,早就肥得走不了路,可她的身材却不见一分赘肉,这副体质,真不知羡慕死多少姑娘。 当皇家队伍从安国寺返回皇宫,已经是日落时分。被折腾了一整天的郗宝宝又累又饿,只想回到自己宫里狠狠的吃上一顿。 李承泽知道她体质使然,原想让她早早离开去吃饭,可见她急着想从自己身旁溜开,令他气恼,便故意使坏,强硬的把她留下来一起吃晚膳。 郗宝宝起初还有些别扭,因为她不喜欢被伺候,李承泽便挥退了奴才,殿里只剩他们俩,却又让她紧张得担心自己万一说错话,换来一顿斥责,可她突地发现,今日的皇上与往常有些不一样,不但笑咪咪的和她说话,还不停的给她夹菜倒酒,让她慢慢放松下来。 她很少饮酒,因为娇娇每次闻到或碰到酒便会性情大变,她担心自己酒后也会失态,所以平日是滴酒不沾的。 可皇上说这葡萄酒是胡人进贡的,味道酸酸甜甜完全不涩,好多后宫妃子都极喜欢这种味道,而且只喝个一两杯不会有问题,所以她便壮着胆子尝了几杯,没想到这酒十分合她的口味,不知不觉便喝了一杯又一杯。 看着她几杯下肚,双颊艳红,唇色诱人,一双丹凤眼流露着迷离的光彩,李承泽虽知她一整日陪着他在安国寺中听方丈讲经说法,必定倦得想早些休息,可见她这副娇媚模样,体内的邪恶念头又起,忍不住一把将她拉进怀中,对着她粉嫩的双唇便亲了一记。 郗宝宝当场愣了一下,眼睛睁得大大的,少了往日的畏怯,却多了几分不解。 李承泽本以为她要跟自己说些什么,没想到她却是不客气的往他贴了过来,也用力的亲了他的嘴唇一下。 她一本正经的瞪着他说:“多多说,当别人打你右脸时,要打回对方的左脸和右脸,否则就吃亏了。” 说完,李承泽又被亲了一下,耳里听见她得意的笑道:“你刚刚亲了我一下,所以我要亲回两下才行。” 他被她这异常的主动震得呆住,好一会才回过神。 这丫头果然醉得不轻,若是平日他亲她一下,她定要脸红好久,哪会像今日如此主动── 等等,多多……钱多多?六弟那个刁蛮的老婆? 听说怀中这个女人在入宫之前一直住在六王府里,与钱多多情如姊妹,也难怪她时不时就多多长、多多短的叫。 虽然刚刚被她主动亲了两下,转念一想,心底不禁有些气闷。若是此刻亲她的是别人,她也会回亲两下吗? 想到这里,他竟有些怨恨起钱多多那个鬼灵精,专教别人一些旁门左道,看来改天该把六弟找来商议一下,让他老婆离皇后远一点。 他可没忘记,自己第一次与宝宝行夫妻之好时,这个笨蛋动不动就叫等一下,把夜熙国后宫的律例一一摆出来念给他听,还说什么三年之后要他痛快放人,还要让她带走宫里的两个御厨。 本来还想不透她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钱多多在背后给她出的馊主意。 哼!真是一群天真的女人,郗宝宝既然是他猎到的女人,那么今生今世,就别想逃出他的五指山。 李承泽心中生出邪恶的计划。他不但要把怀里这不安分的小东西拆吃入腹,还要让她死心塌地的爱上他,到时,她便没法离开他了吧? 李承泽得意暗忖,拥紧怀中的小女人,凝视她的眼中,尽是满满的占有欲。 第五章 “妳们瞧这几支玉钗多圆润通透,上面的雕工又佳,可是难得一见的上等珍品呢!” 郗宝宝将手中正拈玩的几支玉钗一一递给采裳春桃还有绿桃,“通通赏给妳们,对了,小德子和小顺子呢?我刚刚看到几件白色的狐皮背心,想送给他们两个过冬用的呢。” 几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忙接过皇后递来的宝贝,笑嘻嘻的磕头谢恩。 眼下凤鸾宫里摆了几大箱的宝贝,是周边小国每年定期送来的贡品。 早朝时分,李承泽一一接待了各国使者,差人收下了各国奉上的礼单之后,便按照礼单上的东西吩咐福公公逐一做了分配。 除了黄金白银按规定进了国库之外,几大箱珠宝首饰有一部分送给太后,另一部分便抬到凤鸾宫,让她挑些自己喜欢的东西留下,剩下的就分到其他宫里,赏给各位妃子。 郗宝宝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希奇可爱的东西,一开始难免兴奋,看到后来,发现珠宝首饰她不爱,珍珠翡翠也不爱,最后只留了几个在手里把玩的玩意及一套针灸银针给自己。 她不懂何为收买人心,也学不来精明世故,只觉得这几大箱的宝贝自己一个人用不了,与其独乐乐,不如同亦乐乐。 宫里伺候的丫头太监每人都打赏,其他地方她能记住的下人,也都被唤到凤鸾宫给赏。 打赏完底下的奴才,郗宝宝又瞄到一个黑盒里装了十颗珍珠。 一旁的采裳等人忍不住惊呼,“娘娘您瞧,这几颗珍珠可真是大得很罕见。” 郗宝宝取出一颗放在手心来回把玩,“以前住在六王府时也见过六王爷从外面带回一些珍奇玩意给多多,却从没见过这么大颗的珍珠呢。” “若是奴牌没有猜错,这几颗珍珠定是东阳国进贡的宝贝。” 绿桃凑到跟前细声解释,“东阳国位处南海一带,盛产珍珠,每年,向我国进贡的奇珍异宝,就数南海珍珠最为珍贵。奴婢还听说,这南海珍珠不但有养颜美容的功效,若磨成粉熬汤喝下,还可以延年益寿,强身健体呢。” “这倒是希罕了。”郗宝宝忙把那盒珍珠取了出来,吩咐道:“采裳,妳找两只精致的盒子,各装五颗,分别送到六王府和永安侯府,噢!对了……” 说着,她又从箱里挑了一些好友应该会喜欢的小东西,“顺便把这几样也都包起来送过去。” 采裳忙笑咪咪的接过,“六王妃平日注重肌肤的保养,娘娘您这礼物真是送对了。” 几人正有说有笑很是热络时,就听见外面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婷贵妃到──” 话声刚落,便有一阵香气袭来,郗宝宝才转过身子,一道悦耳清亮的嗓音便悠悠扬起,“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婷妃快快请起,到了我这宫里,一切规矩都可从简。”郗宝宝面带笑容的迎了上去。 平时她不常见到其他妃子,又听说婷贵妃的性子向来清冷孤傲,两人私下并不往来。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婷贵妃突然来到凤鸾宫,定不会只是请安这么简单。 “多谢娘娘抬爱,臣妾早听闻皇后娘娘性情仁厚,心胸宽阔,上回紫霞宫一见,便觉传言不假,今日再见,更认为真是如此呢。” “婷妃谬赞了。不知妳今日莅临凤鸾宫,所为何事?” “倒也没什么大事。”苏婷儿微笑的恭维几句,眼波一转,开门见山的道:“臣妾听闻周边各国于今日送来一批珍宝,得知礼单中有东阳国进贡的十颗南海珍珠。 “不怕皇后娘娘笑话,臣妾自幼便极喜欢珍珠,往年东阳国所进贡的珍珠,皇上都会赏给臣妾,可是今年皇上却下旨将赏赐都送到娘娘这里再做分配。” 说到这里,苏婷儿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所以臣妾今日斗胆来娘娘寝宫里,便是想讨要那十颗南海珍珠,还望娘娘体恤才好。” 后宫人人都知道她婷贵妃对那十颗南海珍珠的重视,就算这个进宫不久的都宝宝转送出去,谅也没人敢藏私,但此刻却什么风声也没有听说,可见那十颗南海珍珠还在凤鸾宫里。 郗宝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万万没想到她竟然看上那十颗珍珠。 “真是抱歉啊!婷妃,那十颗珍珠我已经决定分送给六王妃和卫侯爷的妻子,如今礼盒都装好了,若是此时改口,旁人知道了去,怕是会落下话柄,影响皇家的颜面。” 她指了指地上的几口大箱子,“若婷妃不介意,便从这堆东西里多挑些自己喜欢的,好吗?” 苏婷儿脸色一冷,“娘娘,您莫要怪罪臣妾多言失礼,御赐的封赏都是后宫妃子先挑先选,没道理给别人,再说这后宫的人都知道,在您入宫之前,皇上都是让臣妾第一个来挑这些赏赐,您贵为一国之母,臣妾自然不敢与您相争,只不过那南海珍珠是皇上之前应允过臣妾的,还望皇后莫要违背圣意才好。” 苏婷儿言语间早已没了先前的恭敬,还多了几分炫耀逼迫之意。 郗宝宝听她又是皇上应允,又说什么在她入宫之前如何如何,心头竟泛起淡淡的苦涩。 前些日子与皇上朝夕相处,有说有笑,很是快乐,只觉得时光过得极快,还盼望着能跟他在一块的时间久些。 她险些忘了他是一国之君,后宫粉黛无数,她不过是三千佳丽中的一个,怎地忘了本分,差点投进感情,婷贵妃这一闹,倒是提醒了她。 郗宝宝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没有反应,而两旁侍女见婷贵妃如此蛮横,又见自家主子默不吭声,忍不住心生不满,特别是采裳,她在入宫前被钱多多耳提面命,一定要好好照顾郗宝宝,加上两人相处时日最久,现下宝小姐被人刁难,她当下为其发声。 “婷妃娘娘还请见谅,刚刚皇后已经命人递了话过去,明天这盒南海珍珠便分别要送去六王府和永安侯府,若皇后失信于人,恐怕以后难以服众……” 苏婷儿冷眼瞪了她一记,“妳是什么身分,有资格站在这里与本宫说话吗?皇后虽然仁慈待人,但妳可别忘了自己不过是个下贱的奴才!” 采裳被她羞辱得面红耳赤,想要发火反击,却惧于对方的身分。 郗宝宝视若姊妹的采裳遭人责骂,很生气,她突然想起钱多多说过,若是有其他妃子向她挑衅,莫要忍气吞声,别忘了她可是皇后。 虽然不习惯仗势欺人,但也看不惯婷贵妃如此欺负她宫里的人。 她当下冷下小脸,不假辞色道:“本宫比婷妃入宫晚了些,对于之前的规矩的确不清楚,但今日皇上派人将这几箱送到凤鸾宫时,并未留下口谕,说哪个得留。婷妃看上的那几颗珍珠本宫已经允诺给出去,若收回来,便显得咱们皇家小气,况且……” 不理会对方难看的脸色,她续道:“本宫既为当朝皇后,哪个该留,哪个该送,似乎还轮不到婷妃指示。而我宫里的婢女平日乖巧得很,刚刚若有对婷妃不敬之处,本宫自会亲自教训,用不着婷妃代为管教。若没其他事情,婷妃便脆安吧!” 口中吐出钱多多教过她的这些场面话,郗宝宝表面上说得镇定,可心底却毛毛的,这一说怕是得罪了婷贵妃。 她本想和嫔妃们和平相处,可她不去招惹别人,不代表别人就会安安分分的不来招惹她。 苏婷见没想到比自己小几岁的郗宝宝竟会如此疾言厉色的反击,当下脸色更沉,口气也重了几分,“皇后此言,倒是让臣妾以为您是在偏袒自己宫里的奴才……” “那么婷妃又想如何解决?”末等郗宝宝回应,门口就传来一道清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话。 众人望去,吓得纷纷跪下,口中直呼万岁。 李承泽冷着俊脸,不悦的瞪着苏婷见,“朕很远就听到凤鸾宫里不安宁,还以为是遭了什么贼人入侵,没想到凑近一听,居然是婷妃与皇后在斗嘴,朕本来还当妳们闲来无事闹着玩,却越听越不对劲,若朕再晚来些,可不就要打起来?” 郗宝宝一声不响的跪在原地,觉得自己很冤,心中暗忖,这宫里的事情可真复杂,多多和娇娇说得对,自己的夫君越是位高权重,生活便越是不如人意。 她好怀念从前的生活。她不喜欢这种争风吃醋的感觉!虽说她不懂得什么是爱,却也知道,若爱一个人,心底定是容不下半颗沙尘。 “臣妾自知失礼,还请皇上恕罪。”苏婷儿见李承泽步进凤鸾宫,原本霸气凌人的眼神顿时软上几分,甚至还带着几许氤氲之气泣诉,“臣妾并非贪恋其他赏赐,只希望那几颗南海珍珠能赏给臣妾,可是皇后她却……” “哦,原来婷妃是想让皇后失信于人,毁我皇家颜面啊!”李承泽讪笑着开口,眸底却是一片冷肃之气,令旁人见了,不免心生寒意。 苏婷儿吓得连连摇头,“臣妾不敢。” “不敢?哼!”他冷冷嗤道:“朕之前的确是答应了妳,东阳国送来的珍珠,会留给妳,可那时后宫无主,太后又懒得去管这些细碎琐事,今年不同了,夜熙国已有了一国之母,皇后便是六宫之首,她想留哪个、送哪个,朕自是不会多加过问,若婷妃还有任何怨言,直接找朕就是。” 几句话,明显偏袒着皇后,让苏婷儿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内心感到无限委屈。 “若婷妃无事,便先退下吧。”不想再多看她一眼,李承泽很不客气的下了令。 苏婷儿不敢多做逗留,行了礼,满怀不满退出凤鸾宫。 众人见皇上的心偏袒着皇后,皆松了口气。 李承泽上前将还跪在地迟迟不肯起来的郗宝宝扶了起来,“好大的架子,妳在等朕亲自扶妳起来?” 口气状似教训,可声音中却充满了笑意。想起这小东西刚入宫时那傻不隆咚的模样,可刚刚她与婷贵妃的对峙,倒令他刮目相看。 他平日忙于朝政,闲暇之余却也听过奴才们对皇后的评价。 她心地善良、单纯可爱,无论对谁都真心以待,在这复杂的皇宫大院里,还能保持这份清澈的心思,更显得珍贵。 正寻思着三年后怎么摆脱皇宫生活的郗宝宝被他猛然间拉起,这才回神低问:“刚刚婷妃说,御赐封赏都要先让后宫的妃子们挑选,是真的吗?” 李承泽点了点头,“确有这个规矩。” “那……那我岂不是无意中坏了规矩?”她还以为是婷妃胡诌。郗宝宝后悔自己刚刚干么一定要和婷妃对干,她想要那些珍珠给她便是,多多和娇娇又不会为难她,这下不只得罪婷妃,恐怕还得受皇上责罚。 李承泽再次点了点头,故意绷着俊脸,“嗯,的确是坏了规矩,不过……如果妳肯亲朕一下,朕便不追究妳的责任。” 听了这话,郗宝实忙不迭的在他的脸上浅啄一下。 李承泽为她这记突如其来的亲吻怔愣了好一会,看他的反应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的郗宝宝,不禁张着小嘴,双颊一下子涨得通红。 她红着脸硬着头皮为自己辩驳,“是……是你让我亲的。” 天哪!她是哪根筋不对劲,竟然就这么亲过去,她……她只是不想让他追究自己的责任,绝对不是对他别有意图。 听了她的话,周围的太监宫女皆忍不住笑意,觉得他们的皇后真是可爱到了极点。 李承泽一把扯过她的身子,用力亲回去,“朕也记得妳曾经说过,做人不能太吃亏,妳亲朕一下,那朕也要亲回去才算公平。”两旁的侍从在福公公的眼神示意下,都识趣的退了下去…… ※※※※※※ 转眼间已经到了八月十五,宫中像往年一样举办盛宴,做为一国之君的李承泽自然得偕百官一同庆贺。 只不过席到一半,李承泽便佯称身体不适,暂回寝宫休息,将满朝大臣交给六王爷,自己则带着皇后率先离开。 郗宝宝还真以为他是身子不适,正准备为他搭脉诊断时,却见他露出坏笑,不知从哪里找来两件寻常百姓的衣裳要她一起换上,经仔细乔装打扮后,两人便躲开侍卫的看守,悄悄的溜出皇宫。 “皇上,咱们这样偷偷溜出来,真的不会被人发现吗?”郗宝宝一身书僮打扮,问着身边身材颀长、俊逸潇洒的李承泽。 一把摇扇轻轻敲到她头上,“欠揍!本公子说了多少次,只要出了皇宫,就不准再称我为皇上,要叫公子,记住了没?” “对对对,公子,您现在是我家的公子,不是什么皇上。”郗宝宝揉着脑袋,一边嘻嘻笑道:“不过公子,您自幼在皇……呃,大户人家长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但身躯娇贵,连模样也生得俊俏,可此番出门却连个护卫也不带,万一被贼人劫财又劫色……” 话还没说完,李承泽已笑得阖不拢嘴,再次拿扇子轻轻打她一下,笑骂道:“本公子身边不是还有妳这个小书僮关照着吗?若真有人觊觎妳家公子的美色,自然有妳护主立功。” 贵为天子的他,若堂堂正正出门,必定兴师动众,劳民又伤财,所以才决定微服出巡,但他有吩咐守卫在暗中跟随,以防不测,只不过他没对身边这个傻不拉几的小丫头说明罢了。 郗宝宝愣了片刻,傻笑的摸摸耳朵,“对呀对呀,我会尽全力护你周全,公子你就放心吧!” 这样一说,她少了往日对李承泽的敬畏,真把自己当成了书僮,把当今皇上当成了自家公子,一路上有说有笑,给李承泽讲述着京城的趣闻。 李承泽自幼在皇宫长大,性格内敛深沉,比不上六弟李承瑄那般豪放潇洒,又不能辱了帝王之姿,随便出宫游玩。 每年他出宫的次数少之又少,就算有机会踏出皇宫大门,身后也得跟着几百侍卫贴身保护。 以前倒没兴起过微服出宫游玩的念头,可因为最近他不时听到这位好吃皇后不是称赞福满楼的酱鸭子好吃,就是回味清水阁的甜汤鲜美,把他这深宫里的皇帝也勾引得口水直流。 今日恰逢八月十五,京城内大街小巷热闹非凡,一轮明月高高挂,皎洁耀眼,美不胜收。 年轻公子与心爱的姑娘坐于桥头赏月,更有风雅之士三五成群的坐在酒楼里吟诗对弈,看来轻松自在。 而身边的“小书僮”不厌其烦的讲东讲西给他听,眉飞色舞的模样好不惹人怜爱,即使着了粗简的男装,仍让他倍觉欢喜。 这种无忧无虑、无所顾忌的感觉,是他过去从未体验过的,他得时时刻刻小心提防,防止后宫嫔妃的争宠及外戚扩大势力的手段,又要担忧国事、外患,短短六年的帝王生涯,已经让他忘了什么是真心的微笑,什么是快意的人生,可在她的陪伴下他似乎感觉到了。 在繁华喧闹的夜市里逛了大半个时辰,郗宝宝习惯性的又想到了吃,扯着李承泽的衣袖,熟门熟路的指了一家烤鸭馆。李承泽倒也不介意,走了这么久,确实也有些倦了。 因为今日是中秋节,店里生意兴隆,上好的雅间早被订了,李承泽虽贵为国君,却没在这个时候抛出大笔银两来砸人,只寻了处干净的位置,与郗宝宝坐了下 来。 店里的伙计见他外表风流倜傥,虽然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缎面绣花的袍子,但眉宇间自然散发的尊贵之气,令他不敢怠慢,忙介绍了几道招牌菜,并奉好茶好酒,好生招待。 郗宝宝最爱吃,料理才刚刚上桌,便露出垂涎三尺的可爱模样,完全忘了他的存在。李承泽也不恼,气定神闲的端着茶杯,细细品茗,由着那个好吃的小东西一个人在那里大快朵颐。 旁人见了这对主仆,只觉得有趣,贵为公子的人只知摇扇喝茶,小小书僮却张大嘴巴吃得津津有味。 临桌三五成群的客人酒过三巡已经微醺,开始说三道四,话题从东街的百花楼姑娘是如何活色生香,说到国家大事。 “你们说说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好官不长命,恶官遗害千年,就说几月前上任的礼部尚书赵云笙,曾在安平就任知府,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做了多少为害百姓的祸事,可怜我那未出阁的表妹,被他白白糟蹋之后,含恨跳湖自尽,我姨娘和姨丈一状告到衙门,却被殴打致死……” 正兀自喝茶的李承泽侧了侧头,眉眼一撇,便看到说话的男子约莫三十岁,一张国字脸因为饮酒过量而泛红。 旁边有人劝道:“陈兄,这件事既然已经过去,就别再多想了。” “怎么能不多想?我母亲就我姨娘一个亲妹妹,知道姨娘一家的惨况后,伤心过度,多日卧床不起,最可恶的就是那个赵云笙,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不但没遭到报应,现在反而还升了官、发了财,真是天不长眼,天不长眼啊!” “陈兄莫要再说下去,小心隔墙有耳,赵云笙可是当朝太后的亲侄,当朝天子的表兄,咱们是寻常百姓,无权无势,怎能与皇家对抗?这话就我们兄弟之间说说,别对外张扬,若真被有心人听去,我们可是要遭牢狱之灾的。” 几人又是一阵嘀咕,口气中难掩对当今朝廷的不满,李承泽听在耳里,眸中原本的喜色渐渐淡去。 吃得正香的郗宝宝放慢了吃东西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他的表情变化。她深知皇上对太后执意要升赵云笙为礼部尚书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如今亲耳听到赵云笙的恶行,怎会不气。 眼下见他脸色变得阴戾起来,便小心提议,“公子若是吃不惯这家的东西,咱们换一家可好?” 说着便要起身结账,却遭李承泽阻止,“很多事若非亲耳听到,便成了道听涂说,朕……我向来只能听到下面的人报喜不报忧,又怎会知道其中残酷的真相?” “民间残酷之事太多,公子又怎可能一一知晓?还记得我流落宜阳时,亲眼看到当地恶霸欺压百姓,强取豪夺,只因为那恶霸仗着朝中有人撑腰,连官府也不敢多加过问。那些百姓甚至联名写下状书,想要递呈到京中,却在半路被那恶霸的心腹拦了下来,后果可想而知。” 郗宝宝认真回忆着自己亲身经历过的种种遭遇,唇间泛着无奈的苦笑,“公子可知,那时有多少百姓期盼苍天有眼,让恶人有恶报,可他们连一封状书也无法送到朝廷,这又是怎样的一种悲哀。” 说着她眼神一亮,带着几分希冀,“我有个想法,公子若怜惜百姓,不如在各县各地成立『民议署』?” 李承泽剑眉一挑,她这个提议确实引起了他的兴趣。“何谓民议署?” 郗宝宝为免旁人听去,凑近他几分,压低声音,“我和师父以前住在洛县,虽然是个极小的县城,可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当时的县太爷在当地成立了一个小小的民议署,那是一个专门给百姓提意见的地方,有专人负责接待,听取百姓意见,每月再统一将这些意见上报到官府,这样几年下来,当地极少出现作奸犯科的事。” 李承泽觉得这样的提议虽有待改良,但想法极好,心头不由得暖上几分。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会忧百姓之忧,品百姓之苦,怜百姓之危,一个女子,怎能拥有如此胸襟? 他开始期待,他的皇后究竟还有多少鲜为人知的优点,等待他去发掘。 ※※※※※※ 之前,东吾一带出现重大灾情,朝廷拨了四十万两白银赈灾,可赈灾款送往灾区一个月有余,那边的灾民生活依旧未得到改善,于是灾民四处流窜,更有流离失所者认定是朝廷无能,是朝廷的错,而在当地起义。 幸亏震远大将军听闻此事,带兵亲自前去剿灭,才平息了乱事。 为此,李承泽在朝堂之上龙颜大怒,逐一盘问下去,遂将矛头指向新上任不久的礼部尚书赵云笙头上,在中秋节隔日的早朝,李承泽怒声质问他。 “当初太后亲自在朕面前保荐你带着四十万官银前去东吾赈灾,而你竟在路上贪图玩乐,误了救济灾民的时间,最后才导致灾民起义造反,赵云笙,朕倒想知道,这件事你如何向朕交代?” 被当众训斥的赵云笙只拱手施礼,“皇上,臣不否认这趟东吾之行的确在路上延误了几日。可臣也是有苦衷的,此番前去东吾前,太后曾私下召臣觐见,命臣在路上多多体察民情,为君分忧,臣才因此误了时机,让那些刁民有机可乘。” 一番说辞,直接将罪过推到太后的头上,意思是,如果皇上想要降罪,请直接找太后算账。 年少登基,李承泽不是没见过狂妄自大的臣子,对于趟云笙这个人,他接触时间虽短,可从卫祈的口中得知,这个人尽管年纪轻轻,但心思却远比赵氏一族任何一个人都要缜密,很难对付。 他明知赵云笙此番前去东吾赈灾,必定私吞了大笔银子,可眼下毫无证据。而且,赵云笙的背后还有太后当他的靠山。 想到这里,忆起昨天与郗宝宝私访民间,闻得那些百姓对赵云笙的不满,更是怒上心头。 “哼!强辞夺理!就算你奉了太后之命在途中体察民情,可此番赈灾之事却办得一塌糊涂,太后当初有言在先,若你耽误了圣意,你将交予朕来惩治。” 见帝王目露狠意,赵云笙倒也不惧,只冷冷一笑道:“皇上的教训臣自当谨记于心,可是臣这次之所以会在路途耽搁,实是不得已。” 赵云笙不待圣上询问,便将一路上的经历徐徐道来,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看到贪官欺压百姓、街头恶少强抢民女…… 说到最后,他再次施礼,“若皇上因此而责罚于臣,臣自然不敢多加反抗,只不过……皇上就不怕执意惩治一个一心为民的大臣,而遭到民怨吗?” 话音刚落,朝堂之上众老臣便纷纷为赵云笙求情,什么圣上英明、圣上三思、圣上胸襟宽阔海纳百川,一番说辞直接堵了李承泽的嘴,害得他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 “哼!赵大人当真是好口才,颠倒是非黑白还能够振振有辞实令本王大开眼界。”开口的是始终不发一言的六王爷李承瑄。他在私底下与赵氏一族极为不和,这次眼看赵云笙在朝堂上如此嚣张,忍不住出言讥讽。 但卫祈却对此冷眼旁观,他心计较为深沉,无意与赵云笙在朝堂之上做口舌之事,在他看来,要拔除赵氏一族的势力需要从长计议。抬头看了年轻天子一眼,瞧见对方眸底凝聚的风暴,他勾唇一笑。误把老虎当病猫,他等着看赵氏一族的下场! 赵云笙受了嘲讽,不怒反笑,“六王爷何以把话说得如此难听,你我皆为朝廷办事,即便没有私交,也有同僚之谊。如今我的确是有错在先,也心甘情愿领罚,六王爷还有什么不满?” 赵氏一族自李承泽登基以来便以功臣自居,加上有太后的庇护,多年来,在朝中培养了许多心腹势力,他这番话摆明了没将李承瑄放在眼里。 李承瑄向来高傲自负,被赵云笙反击,俊脸当下冷了下来。 眼看底下臣子之间剑拔弩张,隐有杀气出现,身为皇上的李承泽虽然也对赵云笙恨得牙痒痒的,但鉴于时机尚未成熟,还不宜与赵氏一族撕破脸,使清了清喉咙开口。 “好了,这件事朕自有定夺。”并对六弟暗暗使了个眼色。 李承瑄虽心有不甘,可也不可能在朝堂之上忤逆圣意,怒瞪了赵云笙一眼,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次延误赈灾之事的确给朝廷带来不小的影响,可朕念及赵大人有苦衷在身,也不好罚得太重……”他眼底一冷,“便罚棒三个月,以示惩戒吧。” 口吻中似略显退让,可当着赵氏一族以及其心腹重臣的面出言惩罚,已经昭显出皇上与赵氏一族不和。 赵云笙表面不动声色,抬头望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一眼,躬身施礼,表示认罚,可内心深处却是恨得咬牙切齿。这笔帐,他定会加倍讨回来。 ※※※※※※ 当郗宝宝到紫霞宫向太后请安,就见太后端坐在凤榻前,而坐在太后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太后的亲侄赵云笙,姑侄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气氛十分热络。 这样的场面,却不见太后和皇上拥有,难道在太后心里,侄儿竟比亲生儿子更加重要? 郗宝宝忍不住在心里揣测,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赵云笙。 二十三四岁,面皮细嫩白晢,穿了一件浅绿色袍子,外头罩着件深色蚕丝纱氅。 外表是个容易让女子倾心的俊俏公子,只是眉眼间略显轻佻、玩世不恭之态,让人见了,便不喜欢。 太后见郗宝宝来了,不着痕迹的换上慈祥笑容,几人一番行礼拜见之后,太后朝赵云笙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 “既是这样,微臣便不多做打扰了。”他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可临行前,还朝郗宝宝投下一记嘲弄的笑容,笑得她心里极不舒服,只觉得这人无论是神态还是举止,皆带着邪气。 可此刻是在太后寝宫,她不敢多做评判,赶紧收回心思,忙命采裳将一盅参汤奉了上去。 “母后,这是我按照医书上的养生法给您炖的党参准山枸杞猪肘汤,您前些日子身子弱,我给您施的是泄力灸,所以您最近肯定会时常感到身子乏力无劲,这汤就是专门给您补气强身的。” 自上次为太后舒缓头痛之后,她便每日定时来紫霞宫帮她把脉施针,几次下来,太后忍不住纠正她的称谓,要郗宝宝唤她母后。 皇宫里,除了皇上令人畏惧外,就数太后威严慑人,嫔妃哪个人见了她不怕不惧,只有郗宝宝每次见了太后都倍觉亲切,也许是自幼缺乏母爱,隐隐之中,把她当成自己的娘去看待,自然少了畏惧之心。 而太后也由着她天天来自己的宫里玩耍,知道她爱吃能吃,使吩咐御膳房时刻留意皇后的口味,每天午膳,两人都要聚在一起用膳。 见她又提着亲自炖的汤品前来,原本正气儿子居然在朝上刁难侄子的太后不由得笑逐颜开,“妳这个小机伶鬼,知道哀家最讨厌这些药膳,便换着花样给哀家弄这些,昨儿个那盅叫什么名来着?” 郗宝宝嘻嘻一笑,“母后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天那盅是当归黄耆鸳鸯贝汤,知道您不喜欢当归的味道,今儿个就给您换成枸杞,您可别又像昨天那样,趁着我不注意,赏了别人吃,那我可是会难过的。” 看她说着说着小嘴一嘟,太后觉得这媳妇真是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她此刻穿着粉色六幅湘罗裙,手臂间挽着紫色罗带,一头青丝挽成云螺髻,插着翠珠凤钗,笑起来嘴角有个小小笑窝,纵然比不得婷贵妃的艳丽多姿,却让人忍不住打从心里疼爱她。 知道小丫头是真心为自己好,太后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含着笑,喝光了盅里的药汤。 也不知从何时起,这宫里与她最贴心的竟是这个小丫头,没事就跑来与她说话解闷,三不五时还会讲些笑话给她听,她贵为太后,身边唯独少了个贴心的女儿,如今有个长伴左右的媳妇,也算弥补缺憾。 若说这丫头有什么企图,她倒看不出来,平日只会好汤好水的伺候着她,累了会帮她揉肩捏背,每天定时的给她施针治疗。 问她想要什么赏赐,她便把小脑袋摇成波浪鼓,笑得一副纯真无辜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需要人疼的孩子。 相处越久,心中的疑惑也消了,知道她是真心把自己当娘一般孝敬,没有丝毫讨好献媚之意,这样的性子,在深宫内院里,又怎能不让人倍觉珍贵。 施过针后,太后便去后厅沐浴更衣,郗宝宝会推拿按摩,直把太后伺候得昏昏欲睡,好不舒服。 “皇后,今日妳为哀家梳头吧。” 郗宝宝倒也不推托,因为她早就把太后当成自己的娘亲,便欢喜的答应,挽过太后一头乌丝亮发,不由得感叹,“母后的发质真好,又黑又亮,比年轻姑娘家的还要好看。” 太后被她说得很乐,却也忍不住笑骂,“哀家已经人老色衰了,怎能与姑娘家相比。” “嘻嘻,母后就知道谦虚,您瞧瞧,这头上可是一根白发也寻不着呢。” 郗宝宝十根手指灵活的帮太后梳理着长发,动作又轻又柔,太后由着她在自己的头发上大作文章,听了她刚刚的话,内心不禁更欣喜几分。 “母后,我听皇上说,他小时候也给您梳过头发呢。不知道跟皇上比,我和他谁的手法更让母后喜欢?” 太后表情一怔,经她一提,脑中想起多年前两个儿子每日来自己宫里请安问好。当时顽皮的瑄儿只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扰得宫里没半刻安宁。而早熟的泽儿,早被立为东宫太子,知书达礼,对她这个母后也极为体贴。 知道她想要个女儿,可因为他们父皇身边妃子众多,自生下瑄儿之后,便极少临幸中宫,这个贴心的长子便央着要为她梳头理发,可他毕竟是男孩子,下手力道难免会重些,而她深知儿子孝心,不敢喊痛,只一味忍着,母子之间的感情,在那时是那样亲密无间。 可是现在呢?两人之间只剩下算计,你防我、我防你,就连关心之情,也变得虚假起来…… “母后……” 一道软嫩的嗓音轻轻响起,被唤回心神的太后瞧了过去,只见小丫头已蹲跪在膝前,仰着俏生生的脸蛋看着自己。 “宝儿自幼便与父母失散,没了娘亲的疼爱,心底总觉得有些缺憾。可自从宝儿进了宫遇到母后,便是真心把您当成自己的娘来看待。 “您贵为当朝太后,可能会觉得宝儿接下来这番话有些得寸进尺,可不管您怎么想,宝儿已经把您当娘,您若是嫌我烦,只管说一声,宝儿会离您远远的,但若您还能忍受宝儿的打扰,可不可以把宝儿当成女儿,让宝儿在您身边好生伺候着?” 郗宝宝双手抱住太后的膝,将小脸埋在她双腿之间,就像离家多年的孩子,终于寻到母亲的怀抱一般。 太后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心底热热的,眼底也有几分湿润。她弯下身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发,唇边荡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皇上今生娶了妳,果真是他的福气。” 第六章 “唔,民议署?倒是个挺新鲜的辞儿,朝廷若真的成立了这个部门,朝中恐怕会有一大票人为此惊惧不安。不过,这点子虽妙,皇上就不怕逼急了那群佞臣?” 讲话之人正是皇上的胞弟,在夜熙国拥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六王爷。 自两年前与梅龙镇当铺老闯的独生女钱多多成亲之后,便成了彻头彻尾的妻奴,镇日只把娘子的话当圣旨,就连皇上和太后也极少理会。 今日进宫,是受不了爱妻的软硬兼施,只因钱多多想进宫瞧瞧已成为当朝国母的郗宝宝。 他便携家带眷大摇大摆的入了宫,娘子被皇后召了去,两个宝贝儿子则被太后命人抱了去,独留下他,他便跑来与皇兄喝茶聊天,顺便叙叙兄弟之情。 刚刚听闻皇上说要在各地成立民议署,又详细说了一下此机构的立场和作用,听后他觉得甚是有趣,可又担心,朝中一部分势力会趁机发难,特别是赵氏一族。 每次想起赵氏一族在朝中嚣张的模样,李承瑄便忍不住怒上心头,偏偏皇上不动声色,他这个做臣子的也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坏了大计。 李承泽淡然一笑,“这只是个开端,朕就是想趁机杀杀那些奸佞之辈的锐气,免得他们以为朕是个好欺侮的傀儡皇帝,一个个都不把朕放在眼里。” 李承瑄眼睛一亮,“哦?皇上难道是已经要开始准备反击了吗?” 李承泽也不否认。私底下他听闻了太多关于赵云笙犯下的恶事,早就对他忍无可忍,他想借着这民议署好好整治赵云笙,也给赵氏一族下下马威。太后执意想让赵氏唯一一条血脉飞黄腾达,他倒要看看赵云笙有什么本事完好无缺的存活下去。 两兄弟讨论了一番朝政之后,李承瑄不免俗,在皇兄面前开始自夸不久前出世的两个宝贝儿子如何如何的可爱,又絮絮叨叨自己的娘子是如何如何的伟大。 李承泽听在耳里,笑在嘴边。听弟弟调侃自己后宫嫔妃无数,可膝下却无一儿半女,帝王之家总该延续香火一类的话,他越听益发觉得六弟有点像老妈子一样啰哩巴唆。 不过……他蹙眉深思,说到子嗣,不由得想起郗宝宝那张素静淡雅的小脸。半年多的相处,她的聪慧、她的睿智、她的度量、她的心胸,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被他挖掘出来。 印象中的郗宝宝,再不是册后大典上那个狼狈趴跪在自己脚边,眼神无措的小笨蛋了。 每次与她在一起,都会觉得时间流逝得好快,就算夜夜将那副娇小身子揽在怀中,也觉得不够。 已经记不得有多少日子不曾再踏进其他妃子的宫里,每日忙完国事,他便心心念念着那个小人儿,与她谈天话地也好,与她对弈品茗也罢,只想霸住她,看着她,眼里再也装不下他人的存在。 身为帝王,他深深觉得这样的感情既危险又陌生,可又泛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甜蜜…… ※※※※※※ “宝宝,妳该不会是想告诉我,妳……妳喜欢上了皇上?” 在李承泽两兄弟谈话的同时,凤鸾宫内,钱多多一声惊呼刚起,郗宝宝的小脸便通红不已,连耳朵都发热。 这绝对不是钱多多的胡乱猜疑,从她踏进凤鸾宫,就不断从郗宝宝的嘴里听到她对当今圣上的称赞。 比如他待人温柔,做事明智,性情清冷可内心真诚,奖善罚恶,亲贤臣、远小人,不骄不躁,对她又极关心疼宠。 说到甜蜜时,她便眉开眼笑,双颊娇红。说到抑郁时,又立刻皱眉头,露出一脸的无助茫然。 “我……我……我只是……只是觉得他真的是好皇帝,前阵子我们两个偷溜出宫,听到民间百姓说的那些事之后,他一连几日都很不开心,所以……所以……” 郗宝宝极力想要掩饰自己脸上过度的担忧和关心,却发现自己越描越黑。 钱多多笑看着她,主动上前勾住她的肩,像个大姊姊开解小妹妹般语重心长的道:“我只是随便猜测,妳又何必紧张成这副模样?再说,妳为人心地善良,又聪明可爱,就算赢得皇上的关爱,也并不奇怪,若皇上不喜欢妳,我才要怀疑皇上的眼光有问题呢!” 她回想起半年前,宝宝刚刚得知自己是丞相的孙女时,惊得不知所措,又得知自己即将嫁进皇宫做皇后,当时只想要逃跑,谁料得到,如今一提到当今皇上,她便眼冒红心,一副引以为傲的可爱模样。 宝宝是自己的好姊妹,她自然希望她可以幸福过一生。 可是宝宝要面对的男子不是普通人,他是一国之君,九五至尊,虽然从自己相公那里,她知晓许多关于皇上的事情,明白他纵使心机深沉,却也是个性情中人,或许也有可能看得到宝宝的美好,继而对她动心,但一想到他坐拥三千粉黛,她便不敢拿好友的幸福去赌。 所以她才会在宝宝入宫前殷殷嘱咐她定要守住自己的一颗心,尽早脱离皇宫这个是非地才是上上之策。 然而眼下看宝宝这副模样,唉!果然天地间最难把持的就是感情。 钱多多看好友一脸不知所措,忍不住笑道:“傻宝宝,喜欢一个人是好事啊!”既然都爱上了,做为好姊妹,她只能全力支持宝宝了。 郗宝宝担心没把持住自己的心会被好友斥责,没想到对方居然表示支持她,当下便当着钱多多的面道出自己的心事。 “所以说皇上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呢!起初我也觉得他很冷漠,而且好像看我不太顺眼的样子,可接触久了才发现,从前都是我把皇上这个身分想得太伟大、离我太遥远,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钱多多笑咪咪的听着好友连珠炮似的夸赞李承泽,心底却忍不住腹诽。他在宝宝面前宽厚,却不代表他在别人面前也同样宽容。 她可没忘了刚刚与相公进宫见驾时,皇上明里暗里的警告自己最好别再给宝宝灌输奇怪的想法,甚至直接点名,他已经知道宝宝初进宫时要在三年后出宫的计谋,就是她钱多多出的馊主意。 更可气的是,宝宝口中这位大仁大义的皇上,居然还很小人的警告她,如果宝宝再兴起出宫的想法,他就要把承瑄调往西蛮长期驻守,让他这个六弟再去会会那个刁蛮任性的西蛮公主古飞燕。 她被腹黑的皇上气个半死,面对善良的宝宝又不便爆发。 可她钱多多不是一颗软柿子,他既然敢威胁她,她自有办法报复回去。 “妳先前说,妳家皇上最近一直在为国事伤神,每天夜里连觉也睡不好?” 郗宝宝忙不迭点头,“我给他熬了许多补身养神的汤药,可喝了也不见起色,他每天夜里都睡得极不安稳,好几次我假装睡了,才发现他会悄悄下床跑去批奏折……” 钱多多故作沉吟的揉了揉下巴,“这样下去,太伤身了。” “多多,妳可有什么好办法?”她虽然医术高明,可皇上忧心的是百姓,心病还得心药医,她也束手无策。 “办法嘛,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她拉长了音,眼底流露出几分算计,单纯的郗宝宝当然没瞧出来。 “只不过怎样?” “我告诉妳,妳可不许告诉别人,尤其是妳家皇上……” ※※※※※※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说她身子有些不适,今日不便移驾皇极宫侍寝,还望皇上恕罪,待娘娘身子好些,她必会亲自前来向皇上请罪。” 采裳硬着头皮把这番话说给皇上听,心底可是吓得直打鼓,害怕皇上看出个什么不对劲,他们这些奴才的命可就不保了。 正准备更衣入寝,并等待自己心爱的小女人前来侍寝的李承泽听闻此话,不禁一愣,“皇后身子不适,可是得了什么病?” 这小丫头今日晚膳时还好好的,怎地他批了两个时辰的奏折,她就病了? “这……”跪在地上回话的采裳有些不安,“其实也无大碍,只不过娘娘怕她不适的样子让皇上见了会烦心,所以便差奴婢来告知一声,皇上……皇上……” 话还没说完,就见皇上已经转身大步的离开寝宫,想也知道,定是前去凤鸾宫── 另一头,郗宝宝还在寻思接下来几日该找什么借口逃避与皇上同房入睡,便听见门外的小顺子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她心底一惊。他怎么跑来了?莫非是采裳没把话交代清楚? 片刻工夫,身穿一袭明黄龙抱的李承泽带着满脸的焦虑之色走了进来,“宝儿,朕听说妳病了,是吃坏肚子?还是不小心受了凉染上风寒?” 口吻中全是殷殷关切之意,旁人听了都心生感动,何况是当事人郗宝宝。自幼便极少做亏心事的她,眼下却得说谎骗人,脸色极不自在。 李承泽直接免了她的礼,直奔床沿坐下,借着通亮的烛光,细细打量她,只见她一头乌发披肩,身上只着了件白色软缎绣着大朵牡丹的纤薄亵衣。 半年过去,少女在容貌上发生了变化,五官益发的精致诱人,肤白胜雪,娇唇粉嫩,看得久了,竟觉得艳丽动人。 “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觉得身子有些乏累,所以……所以……”她不敢去看他灼热的眼神,“皇上还是回宫歇着吧,晚上天凉,别着凉才好。” 李承泽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察觉,这小丫头不对劲! 瞧她眼神闪烁不定,说话吞吞吐吐,低着小脑袋,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便知她心底有鬼。再仔细打量她,双颊红润,唇色粉嫩,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要说是月事来了,可五日前她身子刚刚干净……排除了所有的猜测之后,他料想肯定与今日来访的六王妃钱多多有关。 还记得那令人头痛的钱多多在离宫之际暗示他,若真心对待宝儿,便该试着学会尊重,因为感情的世界是容不下半粒沙的。最好从此以后只待宝儿一人好,至于其他那些妃子,则是能避就避,能躲就躲。 虽说他对那些妃子的确没有太多感情,但他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怎能被一个小女人威胁? 可回头想想,自从心里有了宝儿之后,他早已不再宠幸其他妃子,宝儿尽管从末在这方面对他提出要求,但他心底也隐隐知道,自己若真的与别的妃子在一起,定会伤了她。 宝儿是他内心深处的一片净土,所以他势必会使尽全力去守护。 不过,这小笨蛋装病欺骗他,分明是有事瞒他。 若是直截了当询问,死心眼的宝儿肯定不会讲实话,看她装病装得小脸痛苦,他再逼问下去,她定会哭给他看。 可是就这样被她耍着玩,也非他本性。这么一想,他故意冷下脸,转身瞪着宫里的奴才,“你们平日都是怎样伺候主子的?现在主子身子不舒服,还不快去请御医?” “不要!不要!”眼见有穿帮之虞,郗宝宝忙把脑袋摇成波浪鼓阻止,“皇上,您忘了我也会些医术,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而且这么晚了,御医们定是已经睡下,还是别打扰的好。” 李承泽回头看她,明知她在耍小把戏,却觉得那破绽百出的样子透着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好好捉弄她一番。 “宝儿贵为皇后,却如此为他人着想,实在令朕欣慰,不过现在病了,就算妳会医术,若不给御医好好瞧瞧,朕可是不放心。” 话锋一转,目光凌厉的看向春桃、绿桃两个宫女,“还愣在这做什么,快去传孙太医过来给皇后瞧瞧。” 她们哪敢违背圣旨,当下跌跌撞撞的跑出寝宫。郗宝宝见他如此认真的模样,心里更急。这下该如何是好,万一被御医诊出自己无病,是要怎么向皇上交代啦! 不久,门外传来御医的请安声,李承泽不动声色的瞥了床上那个满脸不安的小东西一眼,“进来吧。” 孙太医是宫里德高望重的老御医,为皇家效命了四十余载,医术高明,为人正直,深得太后和皇上的信任。 进了皇后的寝宫,他不敢多做打量,先是向皇上皇后跪安行礼,便坐到凤榻前的矮凳上,小心翼翼的为皇后搭起脉来。 半晌后,他不禁挑高眉头。这脉象分明是…… 一抬眼,他便瞧见皇后直冲着自己挤眉弄眼,表情真是说不出的可爱,当下便猜透对方给自己的暗示。 可身后是一国之君,就算装病在皇后看来是无伤大雅的玩笑,但他为人臣下,岂可犯下欺君之罪? 李承泽凑近孙太医,满脸担忧之色,“皇后的脉象如何,究竟是患了什么病症?” 孙太医忙起身施礼,“回禀皇上,老臣……”偷瞧了床上的皇后一眼,夹在这对皇家夫妻之间,他好生为难。 郗宝宝急得半死。万一孙太医说出真相,搞不好会惹得皇上大发雷霆,呜呜呜,这下她该如何收场? 李承泽见她哭丧着小脸,心里益发觉得好笑,可脸上却装出凝重的表情,“莫非这几日天气骤然降温,皇后不小心受了风寒,所以才感到身体不适?”说着,他似笑非笑的向孙太医递了记眼神过去。 孙太医立即心领神会。敢情皇上心如明镜,早看透皇后的小技俩? 他顺着圣意点了点头,“皇上圣明,经老臣刚刚一番诊脉,的确是查出了皇后略染风寒……” “那就有劳孙太医『对症』下药,给皇后开些药方,好生调养才是。” 孙太医忙点头称是,又嘱咐一番,便急切的离开凤鸾宫。 当郗宝宝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孙太医刚刚那番话判定成病人,而皇上似乎对此深信不疑,脸上还流露出担忧之色。 他温柔的坐在床沿,大手轻轻抚着她额前的发丝,“朕可怜的皇后,都是朕平日对妳疏于关心,才害得妳染上风寒,妳放心,明日起,朕会让孙太医为妳煎药,而朕则会亲自陪在妳身边看着妳喝药,直到妳的病完全好了为止。” “啥?!”这下真是作茧自缚,皇上居然要亲自监视她吃药,她明明没病的说。 ※※※※※※ 接连几天,孙太医在皇上的指示之下,给“生病”中的皇后开了一堆补身的药方,每天照三餐汤汤水水的喂着,李承泽更是在百忙之中日日亲驾凤鸾宫,监视她把药膳吃进肚里才罢休。 郗宝宝平日要吃上四五顿正餐,却因为皇上那句“妳现在还病着,切莫吃太过油腻的东西”,便被剥夺了大吃大喝的权利。 每天清粥小菜,想要多吃一顿,也要向皇上请示,而李承泽像是故意整她似的,脸上虽露出和善可亲的笑容,但丝毫不肯放松对她膳食的监控。 几日下来,郗宝宝只觉得自己生活在地狱里,每天看着好吃好喝的都进了皇上的嘴里,自己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享受不了一丝一毫。 “皇上您就高抬贵手,老奴自知不该多言,可瞧皇后娘娘每天那副小可怜的样子,若再下去,就怕把娘娘真憋出病来。” 早朝刚过,福公公便随着李承泽直奔凤鸾宫,一路上打量主子的脸色,才小心翼翼开口为皇后求情,全因昨日皇后娘娘私下把他叫去,求他一定要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 想到皇后,福公公便不由得想笑。 自她进宫,明显感觉到从前针锋相对的皇上与太后之间,不再剑拔弩张,宫里的气氛也比往常好了许多,她还让从小被他伺候到大的皇上动了真心。 李承泽负着双手向前走,唇边扬着浅浅的笑意,“她当初处心积虑的装病给朕看,朕若不陪她好好的玩下去,岂不是自费了皇后的一番苦心。” 福公公跟在他身后不再多言,明白这是皇上皇后之间的情趣,自己不便插手管事。 一路来到凤鸾宫,便看到太后被几个侍女簇拥着走出来。 “儿臣不知母后今日驾临凤鸾宫,来得晚了,来不及向母后请安,还望母后恕罪。” 太后摇摇头要他不必在意,微笑着说:“哀家听说皇后这阵子病了,今日刚好无事,便来看看她,刚刚亲眼瞧着她把孙太医开的汤药喝了,她还告诉衷家,若是见到皇上,一定要亲口告诉你,她今儿个上午已喝了汤药。”说着,脸上竟多了几分笑容。 李承泽看了不禁一愣,随后自己也跟着笑起来,“儿臣平日里便听那些奴才说,母后把皇后宠得无法无天,今儿个母后又亲自移驾凤鸾宫替儿臣监视她喝药,看来皇后的福气可真不小呢。” 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不由得觉得好笑。那丫头这几日被自己逼着喝药喝怕了,这下连母后也被她找来帮她作假。 “皇上,皇后最近也够可怜的,你稍稍欺负也就够了,镇日把她囚在宫里,哀家可是少了说话的人。” 母子俩可是一样聪明,又怎会看不出郗宝宝从头到尾分明就是在装病。 李承泽笑了笑,“没想到母后也来为她求情。”想必整个宫里的明眼人,都已看出宝儿在装病吧。 太后也不多言,柔声道:“皇上终日劳心国事,自个儿的身子也得注意些,哀家看孙太医开的那些药方都是强身健体的,若皇后不想喝,你便替她喝了吧。”几句话,却道明她对儿子的关心之情。 李承泽只觉心头一暖,笑容中也多了几分真诚,“母后也莫要叨念儿臣,听皇后说,您前阵子身子也微恙,虽然她替您施了针,但平时也要多加注意才是。” 两人在凤鸾宫你一言、我一句,慢慢叙起母子间的旧情,这些年来日积月累积压的心结,彷佛也随着这番叙话慢慢的烟消云散。 待太后移驾回紫霞宫后,李承泽缓步踏进寝宫,就听到他的皇后正央着贴身侍女采裳给她找些好吃的来。 采裳一颗脑袋用力的摇了摇,“娘娘,您别再为难奴婢了,皇上那日可是当着整个凤鸾宫奴才的面宣布,谁若是敢私下给您送吃的,是要挨板子的,奴婢身子骨弱,直挨上几十板子,肯定没命侍奉您了。” 郗宝宝顿时垮下小脸,垂头丧气的一屁股坐到红木椅上,单手支住下巴,噘着可爱的小嘴嘟囔,“皇上最近都不用忙国事吗,怎地天天往我这宫里跑?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根本就是个坏心眼的牢头。” “哼!胆敢在朕的背后说朕是非,皇后妳倒好大的胆子。” 李承泽突然入内,低吼一声,吓得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郗宝宝也吓了好大一跳,并暗恼自己怎么忘了现在是皇上下早朝的时辰,竟在他背后说起坏话来。 刚要起身跪地请罪,便被人扶起,一抬头,就看到皇上虽冷着俊脸,可眼内却凝着惑人的笑意。 “行了行了,朕吓着妳玩的,不是说过了吗?以后见着朕,若是没有外人,便免了跪拜之礼,这眼看就要冬日了,地上凉着,如今妳还病着,跪来跪去,朕可是会心疼的。” 李承泽边说话边挥了挥手,遣散了一屋子的奴才。 郗宝宝听他如此疼惜自己,心头不禁泛出幸福之感,想到两人已有多日不曾同房共枕,竟有些想念他的怀抱。 可想到钱多多临走前的嘱咐,她不由得蹙起眉头。呜呜,她的“病”还要等多久才能“痊愈”啊? “宝儿,朕刚刚在门口看到母后,她说妳上午的汤药已经喝完了,待会朕让他们把晌午的汤药送来,到时候朕与妳一同用午膳,妳说可好?” 看她再次垮下小脸,他心底不禁笑开了花。 再过一两个月,她就要年满十九,在宫里的这几个月,倒真把她养得白白嫩嫩的,而且大概是从女孩变成了女人,无论是身体还是长相,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让她益发显得魅力十足。 每天夜里,把她柔嫩的娇躯揽在怀中,是一种享受,而他最喜欢的还是与她共浴,爱极了她柔软的十指为他捏压的感觉,劳心国事之余,能与这讨喜的人儿嬉戏玩耍,让他全然放松。 可这小丫头最近学“坏”了,竟敢有事瞒他,虽然知道她不会害自己,但心底仍旧有些芥蒂,所以这几日才发狠罚她,任凭福公公以及周围几个心腹在耳边劝解,他一概不予理会。 郗宝宝得知中午还要被他盯着继续喝药,便皱起了五官,“皇上,孙太医昨日明明说过了,那汤药可以适当的减量,我也可以适当的吃些有油水的东西……”她已经连着十几日没吃过肉了。 “宝儿可是口馋那些带荤腥味的膳食?”他坏笑着,明知故问。 郗宝宝忙不迭的点头,“皇上,我们今天午膳吃檀扇鸭掌、绣球全鱼、荷包蟹肉……” 她一口气念了一长串菜名,李承泽听了之后笑着点头。“好啊,妳刚刚说的这些菜,朕也好久没吃了呢,既然妳提了出来,朕便吩咐下去,命御膳房好好烹制今日的午膳,不过……” 眉峰一挑,他脸上原本温柔的笑容渐渐敛去,“朕可是有条件的,若妳乖乖答应,朕以后自会每天好吃好喝的不亏待妳的胃,若妳不答应……” 他邪邪一笑,“就不要怪朕对妳无情,到时候天天让妳吃清粥小菜,一天照三餐喂妳喝那苦哈哈的汤药。” “皇……皇上到底有什么条件?”她怎觉得心里毛毛的。 李承泽转身坐在软榻上,一把揪过她的身子带坐到自己的腿上,“朕问妳,这些日子以来,妳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没有啊。”郗宝宝心脏猛然漏跳一拍。莫非皇上看出什么端倪? “没有?”一手揪住她小巧的下巴,俊容逼近几分,“朕丑话说在前头,若妳敢骗朕,朕定会惩罚妳,仔细想想,从今以后再也吃不到美味可口的膳食,这是妳想要的吗?” 郗宝宝听到这里,小脸一下子变得惨白,脑袋也摇成了波浪鼓,“不要不要。” “那就乖乖对朕说实话。” “不要不要。” “还敢说不要?”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捏,扯了扯她的右颊,痛得她龇牙咧嘴,“妳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快点从实招来,再敢欺骗下去,看朕不打肿妳的屁股才怪。”说着,还示威的拍了拍她可爱的臀。 郗宝宝继续猛力摇头,“不要不要。” 李承泽被她逗得好气又好笑。这丫头说来说去就只会这两个字吗?看来她果然被自己惯坏了,竟敢在他面前摇头说不要。 他沉下脸,瞪着眼,一脸凶巴巴的骇人模样,“哼!就算妳不说,朕也猜到,定是那钱多多与妳说了什么,妳才会对朕隐瞒。好,朕也不逼妳,既然妳不肯说,那么朕就直接去问六王妃,朕就不信,从她嘴里,朕会问不出个真相来。” “不要不要……”郗宝宝忙扯住他的衣袖用力摇头,“跟多多无关,真的,跟多多无关。都是我,是我求她给我出主意来帮皇上您的。” “帮朕?”这下李承泽倒有些纳闷了,“帮朕什么?” “就是……就是前阵子我看皇上您因为赵尚书的事情始终闷闷不乐,每日又操劳国事,搞得夜不成眠,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又想不到良策帮助皇上,所以才求着多多帮我想法子。 “多多说,她家乡那边有一则很古老的传说,如果一个人每天在临睡前对着天上的星星许愿,连着许十五日,上天就会帮这个人完成一个心愿,可有个条件,在许愿的这些百子里,无论男子或女子,都不可以与人同房行乐,否则许的愿望就不会灵验了……” 听她把事情的原委交代得一清二楚,李承泽真不知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 “妳这个笨蛋!”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俏鼻,“怎么连这种荒唐的事情也会相信?若是天底下每一个人都用这种方法许愿,这天下早就大乱了,钱多多从头到尾都在骗妳。” 他就知道钱多多那个女人若不兴点风浪出来,定不会罢休。看来他该再找个机会吩咐六弟,好好管教管教他那个刁钻妄为的老婆。 不过,一想到这可爱又可恼的宝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心里的抑郁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会的、不会的,多多怎么可能会骗我,多多又聪明又厉害,简直就是个仙女,唔……” 李承泽用力堵上她那喋喋不休的小嘴,然后一把将她压在搨上,邪笑的伸手挑开她身上的衣襟,“朕可不信她是什么仙女,朕更不信什么许愿之说,这十几日妳一直冷落朕,所以朕今日要加倍讨回来,妳最好有心理准备……” “唔、唔,皇上,还差一日,就一日了,慢点慢点,唔,做人要有始有终,唔唔……” 她的尾音全被吞噬在他唇里,李承泽紧紧揽住怀中人儿。有始有终?妳这个小傻瓜,朕会用一生一世的时间来爱妳,这也算是有始有终吧? 第七章 “启禀婷妃娘娘,老奴奉皇上之命前来传达,近日皇上忙于政事,今晚怕是抽不出时间前来为娘娘贺寿,还望娘娘心存体恤,福安……” 福公公一边说,一边叫来小太监,双手托着一个黑色盘子,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来,跪倒在苏婷儿面前。 福公公一笑,掀开盘上的黄绸布,下一瞬一些金银首饰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光。 “皇上虽不能亲自前来祝贺,却没忘了吩咐老奴送来这些珠宝,这是皇上的一点心意,还望娘娘喜欢。” 苏婷儿僵硬的笑了笑,忙命人接过珠宝,连声道谢,“福公公真是有心,本宫在这里谢过皇上的恩典。” 一番客套的拜别之后,福公公领着身边的小太监离开了御花园。 啪! 待福公公的身影消失,苏婷儿将桌上的那盘珠宝通通扫到地上,发出一阵淅沥哗啦的响声。 一颗婴见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顺着凉亭台阶滚落,直到一双黑色长靴前才停了下来。 目光顺着长靴慢慢向上打量,一身白色官袍,笔直的双腿,窄瘦的腰身,如冠玉一般的面庞,来人是当朝太后的侄子,礼部尚书赵云笙。 他面带浅笑,微微弯身捡起那颗夜明珠,走上前,朝她作揖,“婷妃娘娘。”不等她回应便径自步上台阶。“若是微臣没有看错,娘娘此刻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 苏婷儿见他进了凉亭,脸上原本愤怒的表情慢慢转柔,用眼神示意两旁侍从退下后,嗔怒的睨着他,“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宫里?” 赵云笙一屁股坐到她的身侧,戏谑的在她的下巴上轻捏一下,“难道我就不能专程为妳而来吗?” “哼!我可不信你有这份心思。” 苏婷儿任他的大手在自己的脸上来回揉捏,眼含淡淡的薄怒,“自从进了皇宫,你我之间的情份早已涓滴不剩,我可不信你会有这份好心,专程来宫里见我。” 赵云笙倒也不以为忤,嘻皮笑脸的凑近几分,“妳已经是皇上的人了,又生得这副美若天仙的容貌,我若时常来探望妳,旁人看到,岂不是要说闲话?但我心里可是时刻不敢把妳忘了呢。” 苏婷儿闻言脸色微怅,“美若天仙又如何,还是不如那个又笨又蠢的皇后。打从皇后进宫,皇上已有数月不曾宠幸旁人,就连今日是我的生辰,派人去求皇上驾临昭阳宫共进晚膳,他也随便找个借口推托。” 说到这里,她忙扯住赵云笙的衣袖,“笙哥,皇上这样待我,我实在不想再继续留在宫里蹉跎岁月,在我入宫之前,你曾答应我,若皇上待我不好,你就把我接出宫去,如今我入宫已近三载,你能不能……” 赵云笙眼神瞬间一冷,苏婷儿吓得忙收回手,不敢再继续哀求,心底却是五味杂陈。 想当年她与笙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心一意想着长大后嫁进赵家为媳。 却不料宫中选秀,名单之中居然有苏家,她不想入宫,可她爹不敢得罪圣上,她便求笙哥快些将她娶进门。 然而笙哥不但没上门提亲,反而还鼓励她进宫为妃,希望两人里应外合,一个在皇上身旁吹枕边风,一个借用太后的势力在朝中掌握实权呼风唤雨。 虽然她千百个不愿意为了权势牺牲终身幸福,但最后还是拗不过笙哥的请求,加上笙哥答应她,若她入宫后不受宠,自会把她接出宫,娶回赵府好生宠爱,她才点头入宫。 可三年来,她不但没有因为自己的容貌赢得皇宠,就连笙哥与自己之间的情份也越来越淡薄,前些日子听说他又纳了几个貌美如花的小妾,再这样下去,自己还有什么指望? “妳傻了吗?竟敢在这个时候提议让我接妳出宫?皇上正千方百计想找我们赵氏一族的麻烦,若我把妳接出宫,岂不是更加分裂了赵氏一族与皇家之间的关系?” 他大声怒吼起身,目光中不再有原本的温柔,反倒带着几分骇人的戾气,他用力掐住苏婷儿的下巴,“我警告妳,莫要再头脑不清楚妄想出宫,在妳的肚皮没消息之前,最好给我乖巧一点!我要的是滔天权势,大到如果皇上再对我挑三拣四,我可以无所顾忌直接废了他!” 苏婷儿被他阴狠的样子吓得颤抖不已,“可……可是皇上现在根本不碰我……” 赵云笙狞笑一声,“这只能说明妳的狐媚之术还不够火候,不过没关系,他不碰妳,不代表妳没机会怀上龙种……” 说着,嘴边扯出一个邪恶的冷笑,“龙种不过是一种称谓而已,不是吗?” 手上微一用力,便将她扯至胸前,俯身吻住她的嘴,也不理会她喉闻发出的痛呼,直吻得她娇喘连连,呻吟不止。 就在此刻,不远处发出一阵怪响,两人急忙分开,只见两道纤细的身影慌慌张张的消失在假山之后,那背影熟悉得令苏婷儿胸口一窒。 赵云笙忙跑了过去,可哪还有人影。 苏婷儿吓得脸色惨白。若她没有猜错,那人……是皇后! 自己一个当朝贵妃,竟与朝臣在御花园行苟且之事,若是被皇上知道……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那样的结果,绝对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赵云笙眉心微拢,十指紧紧缩了起来,“看来……有些计划该提前行动了。” ※※※※※※ 郗宝宝怎么也不敢相信,今天下午和采裳在御花园散步时,会撞见那骇人的一幕。 婷贵妃与赵云笙居然是那种关系?!她当下吓得魂都没了,采裳更夸张,险些直接昏倒,若不是她及时拉着采裳跑开,恐怕…… 恐怕她就没有命坐在御书房里帮皇上磨墨,陪他批奏折,更不可能享受到这片刻的温馨与安宁。 不知磨了多久,眼前陡地出现一抹黑影,遮住了她的视线。 “宝儿,再磨下去,那墨汁就要被妳磨干了,妳是存心想扯朕后腿,延误朕批奏折吗?” 郗宝宝被这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然抬头,就见皇上口中训斥她,可唇边却漾着好看的弧度,让人见了,忍不住心头小鹿乱撞。 她忙不迭摇了摇脑袋,将磨好的墨推到他面前,“皇上您请用。” 李承泽难得见她如此惊惶,忍不住蹙眉问:“宝儿妳怎么了?瞧妳一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朕所不知道的事情?” 郗宝宝回想起下午看到的那一幕,以及赵云笙对婷贵妃所说的那番话,背脊顿时发寒。 她应该要说,可是……赵云笙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婷贵妃在后宫里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一旦她将所见之事告诉皇上,牵连肯定甚广。 皇上本就瞧赵云笙不顺眼,搞不好会利用这个机会拔除这个眼中钉,那样一来,太后若失去亲侄,母子之间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亲情便会毁于一旦。 她不想看到皇上与太后之间决裂,也不想看到太后为了赵氏一族而为难皇上。 而婷贵妃与赵云笙的丑事若被人知晓,恐怕也会危及婷贵妃的性命。 虽说她对婷贵妃没什么好印象,可毕竟她还年轻,如果真的被治了罪,丢了性命,也太可怜。 但如果不说,难道就由他们背着皇上暗通款曲? 思来想去,郗宝宝还是决定将这件事隐瞒下来,她想只要自己不说,时间久了,那两个人定会因为害怕而终止这不该发生的奸情。 况且太后对赵云笙一向不薄,若是他还念着太后对他的情份,也该就此收敛一下嚣张的气焰。 至于婷贵妃,相信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自己这次保了她的性命,以后的路该如何走,她应该清楚。 面对李承泽的询问,郗宝宝笑着打哈哈,“我在想刚刚皇上批奏折的时候表情很认真,不知不觉竟看得痴了,所以才失了神。” 她想就此蒙混过关。但李承泽自幼受帝王学熏陶,又主政多年,对于察言观色十分在行,一眼就看出她不对劲。 宝儿有事瞒着他,且这回与上次钱多多从中作模的情况不一样,看她那两道秀眉微微敛起,舒展不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他的宝儿如此苦恼? 见她勉强的露出笑容,实在舍不得逼问她,不过他不会就此罢休的。 自从两人变得亲密,他便在她身边安插了不少守卫暗中保护她,既然从她的嘴里得不到答案,他就从他们口中得知事情真相。 他倒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令宝儿如此烦心。 ※※※※※※ 可还没等李承泽将事情查清,宫里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翌日凌晨,福公公照往常上早朝的时辰来唤皇上,可今日他在门外守候多时,却始终没等到主子叫唤他进去伺候。 郗宝宝耳边不断传来福公公的轻唤声,于是慢慢睁开眼,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李承泽。 这才发现他呼吸微弱,两片嘴唇惨白得可怕,她被吓了一跳,慌忙起身套件外裳,先摸他额头,再探他脉息,莫名的虚弱。 她不敢耽搁,忙吩咐门外的福公公传御医,又派人去通知太后和六王爷等人。 孙太医等数字御医一番诊察后,一个个脸色苍白,由孙太医代表说道:“启禀太后、皇后、六王爷、卫侯爷,老臣行医三十余载,从未见过如此怪病,皇上体内并无中毒迹象,却脉息紊乱,脸色异常……” “难道皇上是中了邪?”沉不住气的李承瑄突然冒出这一句。 “瑄儿,莫要胡说八道。”太后沉着脸,目光忧虑的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长子,“皇后,这几日皇上与妳在一起时,可出现过反常的迹象?” 郗宝宝红着眼睛摇了摇头,“皇上每天能吃能睡,毫无任何反常现象。” 回想两人昨天夜里还缠绵悱恻,恩爱异常,岂料翌日清晨,他竟昏迷不醒。 她紧紧抓着李承泽几近冰冷的右手,就在此时他明黄色的中衣袖子顺势褪至肘间,露出腕间一条暗红血线。 郗宝宝见状心头一惊,连忙拉过他的手,众人见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皆紧张的上前探看。 “皇嫂可是看出了什么?”李承瑄虽然把郗宝宝当成一只爱吃的小猪,可对于她的医术深信不疑。 不理会他焦急的询问,郗宝宝又掀开李承泽的衣襟,果然,他的胸口渗出一条暗红色血线,再查看他的脚底,脚心同样有一条可怖的血线。 几个御医你瞧我、我瞧你,皆不懂这究竟意谓着什么。 最后仍由孙太医躬身上前,“皇后娘娘,您可是瞧出什么端倪?” “『嗜魂』!皇上他……中的是『嗜魂』。” 身处深宫的太后不知道嗜魂究竟是何物,可李承瑄和卫祈以及宫里几个资历颇深的御医,却深深了解嗜魂的厉害之处。 嗜魂是已绝迹江湖的百毒门所研发最阴邪的一味毒药,据说其炼制方法要用少女的血以及刚出生的婴儿脐带做药引,并佐以地底深处挖出来的蜈蚣、蛇蝎等毒物提炼,仅是制毒方法便让人听了忍不住心生寒意。 这嗜魂无色无味,毒性极强,凡中毒者,身上穴位会出现红线,待全身穴位皆被红线布满时,等于魂魄已经被黑白无常套牢,再无还阳机会。 最让众人心惊的是,传闻身中嗜魂者皆活不过七日。 李承瑄和卫祈面面相觑,他们万万没想到,昨天还在朝堂上与皇上一起议论国事,今日再见,皇上竟性命垂危。 太后见两人脸色皆变,也隐隐察觉到事情恐怕比她想的更严重。 她不是不知道长子与侄儿之间的明争暗斗,也明白赵氏一族与皇家如今已经是水火不容。 可若不是赵氏一族一路力挺,凭当年万贵妃受宠的程度,别说让泽儿保住太子之位,就连她这个后座也差点拱手让人,她既是心存感激,也是顾念血缘亲情,所以她无法看儿子把赵氏一族势力歼灭,只能看着两方相斗。 如今泽儿突然身中剧毒,定与这场政治角力脱不了关系。 但究竟是谁下的毒?在泽儿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他的心腹,到底是谁有这个本事,能在不知不觉中给他下剧毒? 太后不动声色的暗自揣测,而李承瑄和卫祈也在用眼神交流着彼此心底的怀疑。 众人一时间为这无解剧毒难受得默默无语。 郗宝宝却候地站起身,红着眼望向众人,“我想……我有办法,可以试着救皇上一命。”闻言,众人既意外又不解。 为何皇后嘴里说有办法,可她脸上的表情却是这么的悲伤? 嗜魂之毒,真的可以解吗? ※※※※※※ 皇上身中剧毒昏迷不醒一事,很快便在宫里传开来,各妃子争先恐后前来探望,朝中众臣也打着担忧龙体的旗帜想要进宫探听虚实。 国家大事暂由六王爷李承瑄接管,太后则处理后宫之事,并暗中展开调查,皇上的毒,到底是谁下的手。 卫祈则开始部署暗堂的势力,暗中帮着六王爷撑起偌大的朝堂,以免有小人趁虚而入。 在皇上性命垂危之际,郗宝宝展现出身为丞相后代,理性冷静的一面,她不但没有像其他妃子担心发生政变而不知所措,反而还能有条不紊的协助太后。 李承瑄和卫祈,都忍不住对她另眼相看。 只不过他们很在意,郗宝宝说她可以试着救皇上,究竟是何种救法?难道这世间其实有嗜魂的解药,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当众人问起郗宝宝到底要用何种方法时,她总是闭口不答,这更加深了众人的好奇与忧虑。 “皇后,妳虽然什么也不说,可哀家心里清楚,妳说的救治方法,定是有十分为难之处,现在这儿只有妳与哀家两个人,可不可以对哀家说实话,妳……究竟打算用什么方法救皇上?”傍晚时分,太后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焦急,开口询问。 这小丫头并不是一个说谎的高手,心里想什么,脸上便会毫无隐瞒的表现出来,这让她十分担忧,也在隐约中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郗宝宝在太医院的药庐忙碌了一整日,才一回来,便看到太后满脸担忧的问她话,这让她心头没来由的热了起来,当下便扑跪了过去。 “母后,发生这种事,宝儿知道您的伤心难过必定不下于宝儿,宝儿如果够懂事,应该由宝儿来安慰您,可皇上突然中了剧毒,宝儿真的很害怕……怕皇上就这么一直睡下去,再也不会醒来。” 太后听了这番话,眼角也忍不住湿润起来。身为皇上的生母,眼看着自己可能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心里何尝不难受。 而眼下扑到自己怀中的人儿虽与自己无血缘关系,却令她倍觉窝心,多年来她与泽儿因为权势斗得你死我活,这丫头进宫后,她原想利用她的身分来牵制皇上,没想到反倒让这丫头教会自己许多道理。 她心底深处有太多阴暗的东西,这丫头心中虽然明白,却还是一心一意对她这个母后好,真心把她当娘对待,更为了修复他们母子之间早已生疏的情份做出许多努力。 她又是难过又是对自己过去的固执心生悔意,若是她从此不过问朝政,她的泽儿会不会还完好无缺的活着? 郗宝宝见太后眼露悲伤,忍不住哽咽道:“母后,虽然现在不是时候说这些话,可是宝儿只想告知母后,皇上曾与宝儿讲了许多他幼时的回忆,讲得最多的,便是母后与皇上之间的母子情深,这些年来,皇上虽与母后之间产生隔阂,可在他心里,始终认定您是这世上,他最尊敬的娘亲。” 她含着泪仰起小脸,“此番宝儿定当竭尽全力救皇上,若皇上醒来,还希望母后能将皇上再当成自己的心头肉般疼爱,那么宝儿的心愿也算了了。” 听到她这一番如同交代遗言的话,太后心中疑惑更盛,又见她双眼泛泪,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皇后……”回想起她刚刚那番发自肺腑的话,太后喉间突然涌出一股酸意,想说什么,却语塞,不知该如何说起。 郗宝宝突然起身,回给太后一记明朗的笑容,“母后请放心,宝儿做事自有分寸,也答应母后,定会竭尽全力,还母后一个好儿子,还天下百姓,一个好皇帝。” 话落,不理会太后的诧异,拿了桌上刚刚熬好的汤药,转身向皇上的寝宫走去。 郗宝宝小心翼翼的挨近龙床边,虽然床上人面容越来越憔悴,呼吸越来越微弱,可她还是觉得眼前这张容颜,怎么看也看不够。 她跪在床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面庞,浓长的羽睫,俊挺的鼻,厚薄适中的唇,泪水顿时不受控制的扑簌簌落下来。 在别人眼中,嗜魂或许是无解之毒,可她却在很早以前就从师父口中得知,若想解此毒,唯有以毒攻毒,其方法就是让中毒者喝下带毒的鲜血。 而毒血自然必须用毒来制,眼下她只要喝下这碗由数十种毒草熬制而成的汤药,并赶在七孔流血而亡之前,割破腕脉,将未凝固的鲜血给他喂下,便能成功中和嗜魂的毒性。 当年听了嗜魂的解毒方法之后,她曾戏言道:“天底下怎会有傻瓜为了替别人续命而牺牲自己呢?” 万万没想到,自己便成了那个傻瓜。 郗宝宝不舍的看着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李承泽。自她踏足皇宫后,这个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子,曾给过她太多美好而快乐的回忆,虽然她不想死,也很怕死,可她知道,天下可以没有她郗宝宝,却绝不能没有他李承泽。 他是一国之君,治理江山是他的职责,让百姓安居乐业是他的使命,他不能死,那么……只有她替他去死。 想到这里,她不禁惨然一笑。 “承泽,这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叫你的名,你贵为天子,我知道即使是夫妻,直呼你的名讳仍犯下大不敬的罪名。可是……可是今天若不叫你一声,以后便没机会了。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其实我一直都很想告诉你,今生今世,最开心的便是进了皇宫认识了你。” “他们都说帝王自古最无情,爱上帝王的女人,则是天地之间最不幸的人,可我知道我是幸福的,即使这幸福短暂得让我觉得如此不真实……” 她的泪越落越多,滴在他的脸上,湿了他的睫毛。“你是一个好皇帝,对我来说,更是一个好夫君,为你而死,我心甘情愿……” 她凄楚的笑了笑,低头吻了吻他冰冷的唇,“答应我,在我死后,一定要做一个名留青史的好皇帝。若有来生,希望你不再是皇上,而且我也不要做什么皇后,只想与你化为两棵青松,生生世世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她端起桌边的药碗,猛一仰头,将那碗可以致人于死的毒药,一滴不剩的全部喝下肚。 第八章 当郗宝宝再次睁开双眼时,看到的是一片刺眼的明黄。 而守在床边的男子,正是那个她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无缘相见的李承泽,此刻,他俊美的脸上因她的苏醒而道出灿烂的光彩,“宝儿,妳总算醒了?” 她怔愣的看了他好一会,才猛然起身,左顾右盼。这里是皇极宫,而自己所躺的,正是她曾与皇上夜夜缠绵、不知被后宫多少女子所觊觎的龙床。 “我……我怎么会醒来?” 李承泽皱了皱眉,略显疲惫的眼底闪过淡淡的薄怒,“朕以为妳的第一句话该是,妳想朕了。” 也不理会她的诧异,他一把将她扯至怀中,长出一层青蓝的下巴在她的脸颊上磨蹭,让她觉得有些刺痛。 窝在他的怀中,郗宝宝努力回想事件发生的经过。她明明记得自己在喝下毒药后,顿感五脏六俯疼痛不已,待毒素走遍全身,她割开手腕,将鲜血滴入碗中,拚着最后一口气喂他喝下。 她死撑着看到他睫毛轻颤,知道他没事了,才放下一颗心,勇赴黄泉路。孰料从黑暗中醒来,又见到他,难道……. 她推开他,双眼瞪得老大,揪着他的脸,“你……你……难道你也死了?” 李承泽差点被她的话直接气死,忍不住抚着她仍显苍白的小脸,故意冷言训道:“妳为何不想是自己又活过来了?” “可是……”不可能。她喝下的可是能致人于死的猛烈毒药,而且她明明记得那时的自己已经濒临死亡,不可能重生啊! 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问题上,李承泽一把将她拥进怀中,狠狠抱紧,“妳这个傻瓜,非要用这种残忍的方法让朕为妳心疼吗?妳知不知道,当朕醒来看到妳七孔流血的模样,朕……真的被妳吓坏……” 虽经历过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宫廷争斗,也见惯太多腥风血雨,但当他醒来,看到这个让他又爱又怜的小丫头竟毫无声息的倒在他床边时,他慌得几乎六神无主。 赶忙命人召来御医,才得知她已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然后他从卫祈及暗堂那知道自己身中嗜魂,而想要解此毒,必须牺牲一人才得以保住中毒者的性命,他便明白宝儿是为了他才变得如此。 李承泽要御医一定要保住皇后的性命,否则全部提着人头来见他,可郗宝宝炼制的剧毒,岂是他们说解就能解的,两天两夜过去仍是束手无策。 令他们不解的是,那毒极烈,如果是寻常人,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但皇后却只是七孔流血,陷入昏迷。 还是卫祈够冷静,想到以前着手调查郗宝宝的时候,知道她有个神医师父名叫断无情,传说只有他不想救的人,没有他救不活的人,可见其医术之精湛。 李承泽得知这件事之后,便发布黄榜,求断无情出现,并在黄榜中特意点出,当今皇后,就是郗宝宝,他猜想只要断无情得知自己徒儿命在旦夕,定会现身相救。 可是等了三日,也不见断无情的身影。就在李承泽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之际,宫外一个心腹突然送来一封紧急密报。 这居然是断无情的来信,内容表明,郗宝宝在十几年前便已服下他亲手炼制的“还生丹”,凡服用此丹者,便拥有百毒不侵之身。 这响应是郗宝宝喝下的毒药种类太多,所以才接连昏迷多日,只要给她喝下几碗参汤,再小心从旁照看,最多七日,她定会醒来。 李承泽不敢相信,每日守在她的床边,眼也不眨的盯着她,就怕她随时会香消玉殒,七天过去,郗宝宝果然如信中所言活了过来,当下他心中的喜悦无法用笔墨形容。 他从未有过这种患得患失、大悲大喜的情绪。 在生死一线之际,他突然意识到,金钱、权势、地位,一切都是虚无的泡影,拥有与失去,不过是瞬间的欢喜与惆怅,只有失去最爱的人,才真的要痛苦一生。 记得很小的时候,母后送给他一个可爱的小人偶,那人偶雕刻得栩栩如生,他爱不释手,无论走到哪都要带在身边。 甚至他还为了这只小人偶,与骄蛮跋扈,想要把人偶占为己有的四皇子发生争吵。 事后,父皇狠狠教训了他,却没教训四皇子,当时父皇告诉他,他将来是要管理天下的人,为帝者,不能对任何人事物流露出真实的情感,即使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也要学着漠视,否则,这个东西将会成为霸业中最残酷的绊脚石。 那时他不懂这些话背后的含意,直到慢慢长大,才明白父皇当年的苦心。 所以在登上皇位之后,他逐渐学会以冷漠和孤傲武装自己,甚至无情的处理着与后宫每一位妃子之间的关系。 日积月累,他竟慢慢不再相信感情,面对六弟与卫祈的时候,纵然羡慕他们寻到真心相待的另一半,但也对他们宠妻的行径有些无法苟同。 直到宝儿出现,不知不觉中触动了他那颗冰封多年的心,猛然忆起幼时的那个小人偶,即使被父皇下令丢掉,他终究还是舍不得,背着所有的人,偷偷将小人偶埋在宫中的某个角落。 他心爱的东西,他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小人偶如此,他的宝儿更是如此。 李承泽没对她说太多自己内心的想法,只简单说明了她师父的来信内容。 听完他的讲述之后,郗宝宝完全呆掉,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被师父喂了还生丹。 原来记忆中那颗比糖还要甜的小药丸就是还生丹,师父也真是的,为什么没告诉她这件事?害她以为自己将要与皇上生死相隔,伤心得要命。 此刻,她又听见李承泽说:“妳这颗小脑袋瓜里最好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这次妳背着朕以身涉险,朕已经很震怒了,为了平息朕的怒火,妳以后得给朕好好的活着……” 捧着她的脸,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轻柔,“若有来生,朕再也不做什么皇帝,也不要妳做皇后,只想与妳化作两棵青松,生生世世在一起,永不分离。” “皇上……”她颤抖的轻唤,泪水夺眶而出。他听到了,他都听到了…… 内心在疯狂的吶喊,胸口涌出无数爱意,她的愿望、她的奢求,他都听到了,他愿与自己同生共死,他还愿与自己化为青松,永世为伴。 今生有此爱人,她已了无遗憾! ※※※※※※ 郗宝宝从采裳的口中得知,在她昏迷不醒的这几日,婷贵妃苏婷儿已经畏罪自缢。 原来那日李承泽之所以身中嗜魂,是苏婷儿偷偷潜入御膳房,在皇上的参汤里做了手脚。 她以为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其实她进出御膳房的身影已被暗卫发现,并将此事报到太后那里。 太后震怒,扬言要严加惩治,苏婷儿因为害怕被用刑,也深知自己已无路可逃,便在昭阳宫里上吊自杀。 这件惨事发生后,宫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没隔几日,李承泽便下令彻查这个弒君事件背后的相关人等,朝中几个偏属赵氏一族、资历颇深的大臣皆受到了苏家的牵连。 其实朝中自李承泽登基以来,便自动分成三派。一派以六王爷为主,一派以历代元老为主,第三派则是保持中立。 六王爷李承瑄一派,向来主张大刀阔斧的改革,并极力主张从一些年轻臣子中选拔优秀人才,进入内阁,参与重要朝政。 以历代元老组成的这一派,以赵云笙的父亲赵庭煜为首,身为三朝元老,又是当朝重臣,他一向推崇祖宗律法,并由不得年轻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这一派也可说是赵氏一族的势力。 至于保持中立的一派,则是由当朝丞相迟靖怀为主,同样是朝中老臣,迟靖怀极懂得中庸之道,皇上他不想得罪,太后他不能得罪,六王爷他不会得罪,赵氏一族他更是敬而远之。 自从登基为帝,李承泽心里有颇多理想和抱负亟欲实践,可总会在朝堂之上受到赵氏一族的抵制,这次他遭遇毒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削减赵氏一族的势力。 苏婷儿对天子下毒罪及九族,大家长工部尚书苏毅被罢免官职,并与家眷被流放至西北。与苏毅交往颇深的几个朝中元老,也被他以各种罪名罢官或降职。 最后他下圣旨,鉴于前朝有妃子相互陷害的巫蛊之祸,这次又发生如此事件,为免祸端不断,将驱逐后宫所有嫔妃,而苏婷儿宫里的太监宫女,一律逐出宫外。 这道旨意立刻招来众臣的反对,尤其以女儿在宫里为妃的臣子最为激烈,他们虽是些三四品的官员,可也都希望有朝一日女儿能怀上龙种母凭子贵,到时,他们便有机会飞黄腾达。 可圣上这旨意一下,便是绝了他们的希望,只见一群臣子长跪在大殿之上,苦求皇上收回成命。 “哼!别再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朕改变心意,你们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吗?” 望着跪成一片的老臣,李承泽不为所动。 他在心里想道,这群老家伙动不动就拿祖宗律法来约束他,稍微做得让他们不满意,他们就会以死相谏,不达目的不罢休。 以前他羽翼未丰,只得一次又一次的包容妥协,如今他的势力已逐渐成熟,他再也不是那个初登皇位的幼狮,而是在这残酷的宫廷斗争中渐渐成长睥睨天下的雄狮。 这次,他要让这些迂腐的老家伙知道,谁才是这个天下的主子。 “皇上,既然您已下旨驱逐所有嫔妃,何以独留皇后一人坐守后宫,你就不怕此事传了出去,让人误会您厚此薄彼吗?” 赵云笙似乎看够了热闹,突然开口反击。皇帝独宠中宫,冷落其他妃子之事,早就引起有女儿在宫中为妃的臣子的不满,赵云笙这一问,分明是想挑起更大的争执。 “为了不有失公允,皇上为何不将皇后娘娘也一并废除?” 赵云笙说得漫不经心,却让迟靖怀脸色一变,一直没吭声的李承瑄和卫祈听了,也怒目以对。 李承瑄正想上前教训赵云笙一番,就被李承泽用眼神示意摇头制止。 李承泽唇边泛起一个嘲弄的笑容。“看来赵大人似乎忘了,刚才众卿坚持反对废除后宫,不正是一致主张朕得广施雨露为皇家开枝散叶,倘若连皇后也废了,还怎么传承血脉?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况且…… “朕这次之所以能幸免于难,全赖皇后舍命相救,所以你刚刚的提议,岂不是逼朕做一个不孝子与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剑眉邪魅一挑,嘴上虽挂着笑,可眼底却凝了一片阴冷,“你身为礼部尚书,怎地连这些人情义理都不知晓,莫非是朕用人不当,错把石头当璞玉?” 赵云笙被李承泽一番话训得脸色青白交错,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李承泽再次冷下俊容,威严肃穆的眼神一一扫视过阶下众臣,“至于这次朕被罪妃苏婷儿下毒一事,此案到今日尚未真正了结,朕会命人一直彻查下去,若皇宫里再有妄想兴风作浪之人,朕,必不会轻易饶恕!” 说着,邪戾的目光有意无意与赵云笙的接触,唇边扬起一抹残佞的冷笑。 有些事情是该真正解决了。 ※※※※※※ 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太后也知道长子再也不是那个初登皇位的慒懂少年。 这么多年来,她倚仗娘家的势力,是想助儿子巩固他的皇位,一方面也壮大自己家族的势力。 可是时至今日,她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赵氏亲族的胃口被她越养越大,俨然已经逾越君臣分际。 她在这许多年的事权夺势中,忘了初衷,忽略了泽儿才是她的亲生骨肉,一次又一次的威逼抵抗,还在儿子大刀阔斧想做出一番成就之时,利用自己的身分加以阻挡。 当她差点失去泽儿的时候,她才看清原来权势地位、金钱荣华不过都是过眼烟云。 “母后,您真的决定西行,去行宫吃斋礼佛,再不过问朝中事宜了吗?” 这日,李承泽到紫霞宫请安,太后对他道出心中想法──她决定带着贴身侍女太监,远离皇宫离开是非,他听了不禁有些意外。 “最近宫里发生了这么多事,让哀家看破了,这些年来,咱们母子之间斗来斗去,斗到最后,竟差点赔上你的性命……” 太后拉起他的手,压在自己的掌心下,细细打量着眼前已拥有帝王之姿的长子,那面孔不再青涩稚嫩,目光犀利深邃,再不是从前那个会牵着自己衣角,奶声奶气喊自己母后的稚儿了。 她不禁感慨自己将时间都浪费在无意义的争权上,错过了两个儿子的成长,也错过和他们相处、共享天伦之乐的机会。 “皇上,哀家知道这些年来许多事为难你,你心里的苦,哀家都明白。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哀家若再不看开些,怕是到了最后,就真的害了你。” “母后何以如此自我苛责?儿臣自幼受母后教导颇多,自登基为帝之后,也多亏母后从旁辅佐,才从中习得许多做人的道理。母后说儿臣心里苦,母后又何尝不是如此,您一方面要顾着皇家的颜面,一方面还要照顾自己的族人,个中苦楚,岂是常人能体会?” 李承泽的语气很是真诚,续道:“其实这些年来,儿臣同样做了许多让母后伤心的事,有太多时候还对母后做出不敬之举,这些事情回想起来,儿臣深知罪孽深重,犯下了不孝之罪。” 长子恳切的话,让她的眼底有了几分湿意。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强迫自己露出笑容,“皇上说哀家苛责自己,那么皇上现下又算什么?不论儿子犯了多少错事,在娘的眼里都没有不可原谅的事,你与瑄儿永远都是母后心头的宝贝,只要你们开心,母后自然也会开心。” 她已下定决心,从此以后再不过问朝中政事,儿子既然已经是当朝天子,她便该放手,让他去统御只属于他的天下。 母子之间的心结一旦解开,便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她对于长子解散后宫一事,并未有反对之言,宫闱斗争可以有多残酷她不知道亲眼看到过几回,加上这次的事件,她也同意解散后宫。 “皇后是个好女人,若皇上今生已认定她,便答应哀家,从此以后便好好待她。” 随着与那丫头的感情越来越深,她才发现,不只那丫头真心将她当成娘亲看待,她也打从心底把她视为自己的女儿疼爱。 她永远也不会忘了那一日,那丫头跪在她的身前,明知自己将要送死,仍不忘开解她与自己儿子之间的亲情。 一个如此年轻的丫头尚且懂得这些道理,她怎么忘了本,偏要与亲生儿子对抗呢。 “母后放心,儿臣自幼见惯宫廷悲剧,也深知母后心底之苦,当年身为后宫之首的您,看到父皇宠幸其他妃子时眼底流露出诸多伤感,那时儿臣便在心底发誓,若有朝一日儿臣真能寻得自己心爱的姑娘,定不会伤她、负她。” 这些过往都被他封印在记忆深处,直到遇见宝儿,他才一一想起来。 “母后母后,您真的已经决定要去行宫吗?” 李承泽话才说完,就有一道清脆的嗓音传来,只见一道粉白色的娇小身影从门外冲了进来,接着一头扑进太后的怀里。郗宝宝可怜兮兮的跪在她面前,眼里一片氤氲水气,让人看了好不心疼。 太后一把接住这突然飞过来的小东西,而当今天子则被某人冒冒失失的挤到一边。 她爱怜的捧住郗宝宝可爱的下巴,“妳倒是消息灵通,哀家才刚与皇上说完这件事,便被妳知道了去,看来这宫里可真没什么瞒得住妳。” 郗宝宝拚命摇头,“宝儿不让您走,这宫里就母后待宝儿最好,您若走了,以后便没人待宝儿像您这么好了,哎哟……” 她正可怜兮兮的说着,后脑便惨遭一记毒手,回头刚要瞪过去,使瞧见李承泽阴森森的目光,她皱了皱眉,“皇上,您怎么也在?” 李承泽险些被她的话活活气死,“朕这么大的人坐在这里,妳见了驾不请安磕头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无视朕的存在!” 他说了一大串,又觉得这些都不是重点,也不怕母后笑话,一把将那跪在地的人儿扯了过来,恶狠狠的瞪着她,“妳刚刚说的那是什么话?什么叫在这宫里就母后一人待妳最好,难道朕平时待妳不好吗?” 这小丫头还有没有良心?他已经为她逐了六宫,如今只剩她一人,专宠她一人,如果她想要,他连心都愿意双手捧到她面前,她还嫌东嫌西,说他待她不好,真是岂有此理! 郗宝宝偷偷瞪他一眼,转身又挨到太后身边,撒娇的搂着对方的胳膊,小声的说:“母后,您若执意要出宫,可不可以把宝儿也一并带上?” 太后看到长子再次黑下一张俊脸,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看来宝贝儿子还真是被眼前这小丫头吃得死死的。 “皇后为何想随哀家出宫?”据她所知,小丫头现在被泽儿宠上了天,小两口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后,后宫里又没了其他女子争宠,若是换成别的女子,早就乐翻了天,哪像眼前这个,居然还笨得要与自己出宫。 郗宝宝再次凑近太后的耳边,“皇上老是把我爱吃的东西藏起来,每次想吃,都要完成一堆条件,还命令采裳绿桃她们不准私下偷渡给我,否则就打她们板子以示惩罚,害得我好久没大开吃戒了。” 太后却是听得一头雾水。她知道这丫头十分好吃,可泽儿一向都纵容着她,怎么会藏了她的吃的呢? “母后,您莫要听她告状,您可知道,您这儿媳妇前阵子有多丢人吗?居然吃到撑、吃到吐,差点连小命也丢了,儿臣管了几次都没用,所以才罚她不准再乱吃东西。” 宝儿刚刚从昏迷中清醒那几日,因为觉得接连几天都没吃到什么东西,便无所节制大吃大喝,却因为吃得太多,导致消化不良,上吐下泻,很是凄惨。 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骂她也不听,还趁自己不注意时偷偷去御膳房偷东西吃,结果被他发现了,便下令她每日定量,否则伺候的下人都要挨板子受罚。 这小笨蛋心地善良,不忍众人因她受罚,倒也着实规矩了几天,万万没想到,她听闻母后要离宫,竟动了离宫的心思。 哼!妳现在尽管在母后面前装可怜,待晚上朕把妳拎回房里,看朕罚得妳三天三夜起不了床。 太后听了长子的讲述,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这小妮子果真是个宝,这么可爱的事情,也只有她做得出来。 只不过瞧泽儿的脸色实在是难看,不用想也知道,晚上这可怜的小丫头又要惨遭教训了。 “母后、母后,您带我一块出宫吧?我懂医术,还会做许多好吃的,有我跟在您身边,肯定会把您伺候得服服帖帖,哇呀……” 没等她嚷嚷完,李承泽就将她一把揪了过去,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帝王形象在母后的面前毁于一旦,他现在只想把这个欠揍的小东西拎回房里狠狠罚上一顿。 “母后,儿臣突然想起还有事情要与皇后商议,不再打扰了。” 沉着脸说完,也不理会怀中拚命挣扎的郗宝宝,以及她发出的一阵阵凄惨哀嚎,他提了她的领子,大步踏出紫霞宫而去。 太后看着这一对璧人打打闹闹的离去,眼里不由得染上几分笑意。 皇儿,母后相信,今生今世,你们定会得到幸福。 第九章 郗宝宝皱着眉瞪着小顺子牵到自己面前这匹又矮又小的红驹,怎么瞧,都觉得牠分明还是只幼崽,四条腿也细得可怜,自己若是一屁股坐下去,肯定要把牠压扁了。 “娘娘,这是皇上命奴才给您牵来的坐骑,名叫红月,品种优秀,若是再长一年半载,定是匹上好的汗血宝马。” “你也说牠还要再长个一年半载才能变成上等的汗血宝马,现在怎么办?难道你打算让我骑着这个小不点出去遛达?” “可……可是皇上下了令,让奴才牵着牠来向娘娘交差的。”小顺子觉得自己很可怜,事实上当皇上命人把这匹小马牵给他的时候,他也很惊讶好不好。 前些时日,皇后娘娘几个姊妹淘突然进宫探望。 也不知她们和皇后聊了些什么,到了傍晚,皇上忙完国事,皇后就央着皇上想学习骑术。 说到皇上,对皇后还真是宠爱有加,他小顺子从五岁在宫里当差到现在,还没听说过哪朝皇帝如此宠爱一个女子呢。 只不过皇后真是被皇上宠坏了,趁皇上不在,嚷着要骑马,幸好皇上料事如神提前下了令,皇后若想骑马,便直接把这匹小马牵出来,看皇后舍不舍得骑。 皇上这招以退为进还真够阴险,果然,当皇后看到这匹可爱的小马时,顿时皱起了眉头。 郗宝宝意识到自己被李承泽整了,便鼓着腮帮子,气得直踩脚,“我要去找皇上算账……” 她话还没讲完,就见不远处一匹雪白色高头大马正雄纠纠、气昂昂的走来。 再仔细一瞧,坐在马背上的俊挺男子,不正是当朝皇帝李承泽。 褪去耀眼的明黄色缎面龙袍,此时的他身穿一袭藏青色广袖提纱外氅,内衬月白色箭袖长袍,衬着同色的龙形图案,腰间系着浅青色扣玉丝绦,墨发迎风飘扬,发顶束着银冠玉簪,好不潇洒迷人。 两旁宫人见皇上驾到,皆双膝跪地,恭迎圣驾。 他唇边荡起一阵轻柔浅笑,也不理会旁人畏惧的目光,驾着身下的马儿缓步走向红色小马前,“朕亲自来了,妳要找朕算哪笔帐?” 郗宝宝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辰亲临马厩,忙迎了过去,她伸出手爱怜的抚摸着李承泽身下的高壮白马。 “皇上,这个时候您不是应该在御书房里与六王爷他们商议国事吗?怎么有时间来这骑马?” “朕从早上起来就感觉耳朵发痒,猜想定是有人在朕背后讲朕是非,所以便来瞧瞧是哪个不要命的女人如此大胆,连当今天子也敢得罪,果然让朕抓到了凶手。” 李承泽突然长臂向下一捞,将郗宝宝扯上马背,让她稳稳当当的坐在自己的胸前。 郗宝宝吓了一跳,她前几日学骑马时,也没骑过这么高的马,此刻只觉得身子离地面好远,两条腿怎么荡也构不着马镫。 “怎么?不是嫌朕御赐的那匹小红马个头矮小吗?现在与朕共乘一骑,怎么又吓成这副模样?” 李承泽看着她被吓白了小脸,双手紧紧揪着马鬃,背死死贴着他的胸前,他觉得她这副模样着实可爱讨喜。 “皇……皇上,您要来就来,想听壁角就听壁角,干么用这种方法吓人?快、快放我下去啦……” “嗯?妳居然敢说朕偷听?看来朕平时对妳的确是疏于管教,身为一国之母,妳胆敢无视朕的威严,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是该好好教训一番才是……” 李承泽喉间发出一阵笑声,拉起缰绳,轻喝一声,身下高壮的白马便发出一声嘶鸣开始奔驰。 郗宝宝惊得娇呼一声,腰间蓦地一紧,李承泽伸手将她紧紧困在怀中,那熟悉的温热气息萦绕在她周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马儿在碧绿草地上纵横驰骋,蓝天白云下,一骑两人,徜徉在草原之上,好不惬意自在。 郗宝宝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紧张,还恣意畅快的放声欢笑,这一刻两人摒弃了皇帝皇后的高贵身分,如同世间普通情侣那般,在无人的旷野尽情享受着大自然给予的温暖。 李承泽放缓了马儿奔跑的速度,两人坐在高大的马背上,观看着四周苍翠的美景。 “这儿是哪?” “皇家御用马场。” “皇上小时候经常在这里骑马吗?” “帝王家的皇子皇孙过了五岁,便要来这里学习射骑。” “那皇上的射猎之术一定很厉害了。” “及不上六弟精湛。” 下了马,郗宝宝和李承泽躺在松软的草地上,听着他迷人的嗓音在耳边悠悠的讲述着儿时趣事,他与六王爷之间手足情深,六王爷如何淘气,他又如何与母后在父皇面前袒护他。 她鼻间盈满青草的清新气息,享受着阳光照在脸上温暖的感觉,渐渐的,眼皮沉重,只觉得阵阵轻风吹乱了她的长发,遮住了她的眼,也不知怎地,她竟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当李承泽发觉身边的人儿在自己说了那么多话,却始终毫无动静之后,心头一惊,忙起身推了推她的身子,“宝儿,宝儿醒醒,宝儿……” 任他如何叫喊,她都毫无响应,这一瞬间他只觉得心惊肉跳,种种不好的猜测一古脑的涌上心头。 他拦腰抱起突然昏迷不醒的郗宝宝跃上马,直奔皇宫。 回到寝宫,他忙命人去唤御医,当孙太医急匆匆赶至皇极宫时,就见当今天子向来八风吹不动的脸上竟出现了少见的惊恐。 他这边搭脉诊治,一旁的皇上便急慌慌的来回踱步,时不时便抓着他问皇后到底患了何病。 孙太医被皇上慌得六神无主的模样搞得胆战心惊,难以静心号脉听诊。 “如何?皇后得的到底是什么病?”看着床上人苍白的小脸,李承泽更觉不安就像团黑云般笼罩上心头,忍不住又问。 而诊了许久的孙太医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瞧着急得额冒虚汗的当今天子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这乃是喜脉,我夜熙皇室,终于要有麟儿诞生了。” “你……你是说朕要有皇儿了?”李承泽瞠目结舌问道。 从未见过皇上如此表情的孙太医,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老臣行医这么多年,在宫里伺候过数字贵妃娘娘,这喜脉断不会诊错的。皇后身怀龙种,怕是因几日玩闹得厉害,所以才身虚体弱,导致短暂昏迷,老臣会开一些安胎养神的药,命学生熬好送来,待娘娘醒来之后,只要派人好生照顾,按时服用补胎的汤药,老臣可以保证孩子一定会健健康康的来到人世的。” 听了这番叙述,李承泽又忧又喜,忧的是他刚刚还带着郗宝宝纵情的骑马奔驰,不知是否伤到了胎气,喜的是自己终于有了继承血脉。 他回想起六弟和卫祈每次在议事之后,总是当着他的面大肆夸赞自家宝贝如何可爱如何天真,让他听得是火冒三丈,心底嫉恨那两个家伙分明就是故意说话刺激他。 以前坐拥三千粉黛,他却不曾特别渴望拥有自己的孩子,但宝儿不一样,她是他心爱的女人,他渴望自己的孩子在她肚里孕育成长,宝儿入宫一年多,肚子始终不见动静,他还在想自己究竟何时才能有亲骨肉,却没想到今天就听到这好消息。 所以他怎能不喜?打发了孙太医之后,他便坐在床沿,等着床上紧闭着双眸的小女人快快醒来。 有太多话要对她说,有太多事要跟她讲,有太多喜悦要与她一同分享,他要大赦天下,减免百姓赋税,对了、对了,一定要立刻差人将宝儿有喜的好消息告诉母后…… 当郗宝宝慢慢睁开双眼,就看到平日睥睨天下的皇上,此刻却像个孩子盯着玩具般,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她。 她打量了下周围的摆设,忍不住皱了皱眉,“皇上,咱们不是在草原上躺着聊天吗?怎么我这一睁开眼,草地变成了龙床?” 李承泽的目光因为她的突然苏醒,一下子变得深邃起来,他揽过她的肩头,将她围困在他的臂弯之间,目光紧紧锁着她的小脸,一本正经道:“从此刻起,朕不准妳再随便出宫门一步,无论是洗澡、吃饭、下地穿衣,一切皆要朕同意了妳才可以做。 “还有,从明日起,朕将加派八个宫女整日贴身服侍妳,吃穿用度全由他人经手,妳只需给朕乖乖躺在床上,哪里也不许去……” “等、等一下!”郗宝宝被他突然抛出的这一长串命令吓了一跳,“皇上,是有人要攻打皇城,咱们的性命受到威胁了吗?” 李承泽被她气到想伸手去揍她的脑袋,可一想到此刻的她已经身娇肉贵到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着的地步。 他无奈的轻叹一声,疼宠的捏了捏她圆润的脸蛋,“妳这个笨蛋,还说自己是神医的徒弟,怎么连自己怀了孩子也没察觉到?” “咦?皇上您知道我怀孕啦?”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慌慌捂住嘴,瞪圆了眼睛。 而李承泽已黑下俊脸,怒瞪着她,“妳早就知道自己怀孕了?” “没……没有!”脑袋迅速的左右摇晃。笨笨笨!她真是笨死了!怎么会脱口把隐藏了好几日的秘密给讲了出来? 前几日多多和娇娇进宫,两人吹嘘着她们都向自家相公学会了骑马,还说骑马如何如何刺激,如何如何好玩,让她也想骑来玩玩。 没想到隔日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不过她乃习医之人,知道适量的运动对孕妇反而有益无害。所以才打算瞒着皇上,待自己过了骑马的瘾再跟他实话实说,却没想到自己在马场躺着躺着,居然昏睡过去,因此被皇上发现她怀孕。 见她一脸作贼心虚的模样,李承泽便已猜出几分,当下被她气得恨不能把她按在大腿上狠狠痛揍一顿。 “郗宝宝,怀孕这么大的事情,妳居然也敢瞒着朕,妳……妳还真是好大的胆子!” 幸好孙太医说她无事,否则照他午时骑马的那个速度……他不敢再想,只觉心惊胆跳,想揍她一顿,又怕动了胎气,不揍她,又觉得气难消。 再见她被自己吼得忙拉过被子遮住脸,只露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当下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哼!别以为妳现在有了朕的骨肉,朕就不忍心罚妳,从明日起,朕罚妳半个月不许吃零食……” 眼看她眼内顿时露出可怜的光芒,他泠冷一笑,“待妳生下皇儿,朕再把今日的这笔帐跟妳算清,给朕把皮绷紧点,朕到时候绝不会手下留情。” “皇……皇上,孕妇是不能被吓的。” 她气势薄弱的抗议,马上得到李承泽一记凌厉的瞪视。 “尤其不可以不吃零食。” “惩罚翻倍,半个月改为一个月。” “呜呜,我要派人快马加鞭向远在行宫的母后告状……” “惩罚再次翻倍……” “不要啦不要啦……” ※※※※※※ 翌日早朝,李承泽本想将皇后怀上龙种之事当众宣布时,在朝中已经安分大半年的赵云笙突然有事启奏。 “皇上,微臣近日突然得到一个消息,不知在这朝堂之上当讲不当讲?” 李承泽从对方那一脸算计的表情中不难猜出,他口中所谓的消息,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自从嗜魂一案发生后,太后西行,再不过问朝廷政事,赵氏一族失去太后强而有力的靠山,足足老实了大半年。 一向嚣张跋扈的赵云笙这半年来也学会了低调行事,再加上六弟暗地里的打压,卫祈暗堂势力的从旁协助,以及各地民议署的成立,使得那些有异心的家伙纷纷提高了戒备。 那帮高唱祖宗律法的守旧老臣也看出皇上如今不再易与,若哪个人想挑战其权威,无疑是自讨苦吃,此时明哲保身才是上上良策。 安分了半年之久,终于按捺不住了吗?李承泽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内心则在揣度赵云笙此番上奏背后的真正目的。 “朕倒有些好奇,赵卿究竟有何事想向朕禀明?”他淡然问道。 赵云笙迈步走向大殿正中,不理会两旁朝臣的打探,一脸的自负得意,向高高在上的天子深施一礼。 “臣在入京述职前,曾听闻迟丞相的嫡孙女,也就是我夜熙的国母,在年幼时曾与家人走散,飘泊在外十余载,一度还沦为乞儿……” 赵云笙这话令李承泽的脸色一沉,殿上所有大臣皆看出皇上表情不善,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迟靖怀老丞相,也因为赵云笙的话而敛起眉头。 以前他因为受了太后恩惠,加上太后话里的暗示,在孙女进宫前,他曾提点过她,进了宫后多与太后亲近。 至于皇上与她之间的夫妻情份就随缘,毕竟依宝儿的性格和模样,他并不认为她可以得到皇上的宠爱,不料宝儿表面愚傻,内心却纤细聪明,太后曾好几次在私底下对他说,她是真心喜欢宝儿这个丫头,就连皇上也独宠着宝见。 在朝为官多年,他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知道自己的孙女越是受宠,他便越是不能嚣张。 况且当今圣上极讨厌外戚得权,就连太后娘家的赵氏一族也是极力打压,为了迟家,为了孙女,为了整个朝廷,他从不利用宝儿是皇后的身分而为所欲为,就连那些想巴结讨好的官员,也被他一律挡在门外拒见。 这一年多来,宝儿偶尔会与皇上驾临迟府,祖孙两人小叙一番,倒也惬意舒心,皇上对他依旧重用,从未因为迟家是皇后外戚而故意疏远。 可今日这个赵云笙到底是什么意思,居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讽刺他的孙女是个乞丐! 即使被不悦瞪视,赵云笙仍没有收敛自己的行为,还更加大胆的继续开口道:“臣听说当今皇后还在襁褓中时,便被先皇指婚给皇上,并且在指婚的同时,还御赐了一块龙形玉佩当作信物,可是去年皇后被卫侯爷寻回时,只说皇后颈间有心形的胎记,可那块本应随身佩带的玉佩却丢了……” 迟靖怀听到这里,按捺不住的上前厉声道:“赵大人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赵云笙笑睨了他一眼,“迟丞相莫要心急,我知道当今皇后是您的嫡孙女,说这番话,您肯定是要不高兴,但迟丞相也不想自己摘孙女的身分被外人所冒用吧?” “什么外人?谁是外人?”李承瑄嘲弄的看着他,在他心底,这个表哥最是唯恐天下不乱,肯定又想搞什么花样。 “这就是臣接下来要说的,当年戴在皇后身上的那块玉佩,皇后口口声声说弄丢了,为此,皇上还命画师画出那块玉佩的图案贴榜悬赏寻找,在不久之前,臣的一位故友竟然寻到这块玉佩的踪迹,皇上,您绝对猜不到,臣的这位故友亲眼看到拥有这块玉佩的女子,颈间同样有一块心形的胎记。” 始终未吭声的李承泽挑高了眉,“赵卿的意思是……” “臣怀疑,当朝皇后是冒牌货……” 说着,还故意瞟了眼一直沉默的卫祈,言下之意,就是怀疑当时是他故意安排郗宝宝进宫为后,并从中得到利益。 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卫祈却自始至终面不改色,冷冷的看着赵云笙。 见状,李承瑄、迟靖怀以及众臣也不再吭声,只将目光调向阶上,想听皇上的意见。 不知过了多久,李承泽目光一凛,神色肃然的说道:“朕要证据。” ※※※※※※ “这个赵云笙当真有趣,连人带物,竟都被他找到了,难怪他这半年来这么安静,显然是将精力都用在这上头。” 李承瑄没什么形象的坐在御书房内,手中把玩着刚刚从皇上那讨来的一尊小白玉马。唔,这小马玉质晶莹,光泽极佳,宝贝儿子肯定会喜欢。 卫祈就比他安分多了,从头到尾都安安静静的坐着品茗。 听六王爷一个人咕咕哝哝说了半晌,他才懒洋洋的看向坐在御案后的当朝天子。“听说皇后有喜了。” “咦?真的吗?皇上您终于要有皇子了?”李承瑄惊问。 李承泽没好气的瞪了弟弟一眼,“什么叫终于?朕与皇后感情甚笃,有孩子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吗?不过……” 他看了卫祈一眼,“这件事朕还未宣布,你是如何得知的?” “娇娇告诉我的。” 李承泽脸色阴沉几分,手中的玉笔也被他握得更紧。可恶!卫祈居然比他还要早一步知道宝儿有了孩子,郗宝宝,这笔帐朕可有得跟妳算了。 “你家娇娇若是知道,那我家多多岂不是也知道了?为何她从来都没对我说过?”李承瑄搔了搔头,“莫非那小妮子又准备打什么主意?” 卫祈懒得去理会他的自言自语,径自开口,“皇上,您打算如何处置那位『真正』的皇后?”还加重了“真正”两字的语气。 看得出赵云笙这次是有备而来,上午在朝堂之上,当皇上要他拿出证据时,他竟然直接命人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带到众人面前。 那少女身材纤细修长,五官精致细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大户千金的高贵气质,福公公上前一打量,少女颈间果然有一块与郗宝宝身上那块相似的心形胎记,手中还拿着当年先皇御赐给迟家的那块龙形玉佩。 一问之下,才得知少女家住信昌,与父母走散,只依稀记得自己叫宝儿,被一户陈姓人家收养,改名陈宝儿。 对于迟家的记忆她并不深刻,只记得爹娘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少奶奶,但是家住哪里、父母叫什么名字却一点都不记得了。 那户陈姓人家看她生得漂亮可人,便把她带回家中收为养女,陈家在地方上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从未亏待过她。 前阵子看到宫里贴出的悬赏榜单,上面还画有龙形玉佩的图案,才得知原来他们的养女居然与当今皇上有婚约在身。 幸好她尚未婚嫁,所以便联络官府,几经周折,才被赵云笙带回京城。 这件事很快就引起骚动,更有大臣谏言,说皇上现在虽已封了郗宝宝为后,可当年先皇赐婚的却并非是郗宝宝,应当重新立后。 甚至还有老巨大胆直言,郗宝宝是假皇后,以前流落民间不说,还曾沦为乞丐,这样的皇后,有辱皇室颜面、不符祖宗律法、不能成为夜熙国母。 面对他们轮番上阵的炮轰,李承泽只说会再深思考虑,便退朝把那些大臣打发回去。 “这件事的确令朕十分苦恼!” 李承泽恼的不是真假皇后的问题,而是没了太后撑腰,赵云笙竟敢在他面前再搬弄是非,看来他之前的做法实在是太仁慈了。 “那么皇兄……” 未等李承瑄说话,卫祈就霍然起身,飞身到门口,一把将御书房的两扇大门拉开,喝道:“什么人?” 没想到来人竟是郗宝宝,她手中端着还冒着热气的参汤和几碟食物呆呆站在门外,像是被卫祈的斥喝吓了好大一跳。 “皇后?”卫祈见到是她,忙退后几步,深施了个君臣之礼。 她怯怯的走进御书房,“皇上,我听说您今日忙碌国事恐怕会忙到很晚,福公公还说您已经下旨说不用晚膳,我怕您饿着肚子,所以命采裳做了些饭菜送来给你心,不管怎么样,身体最重要,咦!六王爷也在啊?卫侯爷、六王爷,你们要不要也一起吃点?” 不想让这件事影响郗宝宝的情绪,李承泽已在朝堂上下了封口令,直到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不得泄漏半点风声,此刻几个大男人见当事人突然出现在御书房,脸上都闪着几丝不自在。 而郗宝宝却睁着一双无辜的黑眸来来回回打量着他们,“我打扰到你们谈论国事了吗?没关系,我放下东西马上就会离开……” 说着,将手中饭菜放到李承泽的桌前,又极有耐性的劝他一定要为了身体多少吃一些,才转身准备离去。 “宝儿……”李承泽清冷的声音唤住她的脚步。 李承瑄和卫祈同时接收到皇上递来的眼神,忙起身装出有要事得办的样子,立刻告退闪人。 郗宝宝不解的看着走向她的李承泽。 “妳有孕在身,怎么不在寝宫好好歇息,朕不是命令过妳,不准随便四处走动吗?” “皇上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日孙太医不是说过,适当的走动有助于胎儿的健康,若总是躺着不动,反而不好。” “所以妳就跑来朕的书房外偷听?” 她连忙摇头,“冤枉啊!皇上,我可没有和您一样的嗜好。” 看着他俊脸一沉,她忙讨好的上前搂住他的手臂嘻笑,“别恼别恼,我和您说笑,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可千万别跟我这小女子一般见识。” 她顽皮的做了个鬼脸,又扯着他的手来到御案前,指了指那丰盛的食物,“皇上您瞧,这是陕南洋县的珍稀黑糯米,我特地吩咐采裳给您熬成了粥,还放了些红枣桂圆和白糖,味道又香又浓,很补身的,您多少吃点,才有力气劳心国事。” 看她红扑扑的脸蛋上绽放着光彩,甜脆的噪音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响个不停,柔美的笑容里没有半分勉强,应没听见他们之前的对话。 面对她的笑颜,烦恼在这一刻彷佛烟消云散,他牵过她纤细的柔荑,温柔一笑,“妳这好吃的小猪今日怎么会这么乖,竟亲自给朕送吃的……” 他低下头闻了闻糯米粥,又看了看那碗参汤,戏谑道:“难道这些都是妳这头小猪吃剩后才便宜给朕的?” 见她因他的话嘟起可爱的小嘴,他急忙哄道:“朕也是跟妳说笑呢!宝儿,妳晚膳也还没吃吧,与朕一起吃如何?” 她开心的被他拉坐在身旁,御书房内等候差遣的奴才都被挥退下去,两人便不再在意宫里那些繁文缛节,就如同寻常百姓家的夫妻,边吃边聊,好不快意。 吃到一半,郗宝宝突然抬头,笑容中闪着几分令李承泽看不懂的迷惘,可很快,那迷惘的神态便消失不见。 “皇上,最近……发生了什么让您不愉快的事情吗?” 他挑了挑眉,“宝儿何出此言?” 一只纤嫩手指袭上他的眉心,轻轻揉开他眉间的纠结。“每次您有心事,这里都会紧紧纠结,脸上的笑容也有那么一点点勉强。” 他的心猛然一跳,惊讶于她的细心和敏锐。他的心思有这么明显吗? 他自认在位七载,早已学会深藏不露,可眼前这个还不满双十年华的小丫头,竟一眼就看破他的伪装。 “皇上真傻,其实有些事情……”他看着她慢慢偎近他,小脸贴向他的胸前,“你不一定要独自承担,还有我啊……” 说着她嘻嘻一笑,只是他觉得那笑容里,似乎参杂了几分心碎和绝望。 是他的错觉吗? 还是……她已知道了些什么? 第十章 月黑风高,向来是偷鸡摸狗的最好时机,此时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趁着皇宫守卫交接班的空档,往宫门的方向快步移动。 那身影纤细,身穿一袭融入暗夜的黑色夜行衣,脸上还蒙了块黑布,瘦弱的背上背了个黑色包袱,也不知里面塞了些什么东西,小包袱看起来鼓鼓的。 就在这黑衣人即将抵达宫门时,突然冒出一群举着火把的官兵,将原本漆黑的夜晚照得灯火通明,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呆了。 就见几十名皇城守卫高举火把,分列两排,为首的正是御前统领严煜,此人备受皇上重用,武功高强,肩负守护皇城的重任。 “大胆窃贼,皇家重地,岂容擅闯,来人,还不把他给我拿下……” 一时间,娇小的黑衣人用力摇头,拚命闪躲,可惜身手实在笨得无可救药,很快的被生擒活捉,拎到皇上面前治罪。 郗宝宝觉得自己真的很可怜,精心策划的离宫出走路线,明明结合天时地利人合,怎会失败? 所谓天时──她算出今夜阴天,无星无月。 所谓地利──她对皇宫内院的路线十分熟悉。 所谓人合──今夜皇上设宴招待两名从边疆回来的大将军,照理会一边饮酒,一边长谈边关之事到明日凌晨。 所以她才包袱款款,准备离宫出走,却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脚丫子才刚刚踏近宫门附近,就被当场活逮。 皇极宫大殿上,皇上绷着脸端坐,一旁的福公公同情的看着跪在蒲团上的黑衣人,大殿两旁则站着太监侍女们。 郗宝宝被扯去黑色蒙面布,一头乌发随意绑在脑后,小脸上还抹上黑炭,准备工夫做了十足十,可惜还是失败被逮,双眼怯怯的打量正瞇着眼看她的皇上,不禁像作贼一样缩起肩膀,不敢吭声。 “妳好大的胆子,不但趁朕不备私自逃宫,还做起小偷,打算将朕的宝贝也一并偷走!” “没有没有……”郗宝宝可怜兮兮的跪在他腿边,听他将小偷的罪名安到自己的头上,忙出言澄清,“皇上,那包袱里没有什么宝贝,都是一些吃的用的,不信您看。” 她急忙将包袱打开,哗啦啦散落一堆她平时爱吃的零食,全是御厨做的桂花糕、红枣酥之类的点心。 福公公忍俊不住,差点笑出声来,两旁候着的太监宫女也偷偷抿着嘴,若不是慑于皇上的威严,怕也早就笑出来了。 李承泽自始至终都冷着脸,怒视了周围伺候的奴才一眼,打了个手势,福公公会意,忙领着一群太监宫女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郗宝宝见人都走光了,只剩下自己和皇上,心底怯意更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亲自拷问她? 李承泽起身,踱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瞪着她慌张的小脸,“还敢说妳没偷朕的宝贝?给朕说说,妳肚子里装的那是什么?” “啊?我肚子里?”她低头瞧了半晌,又从衣襟里掏了半天,最后才可怜兮兮道:“没有呀!” 李承泽被她气到一时说不出话,弯下身,蹲在她面前,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她的额,“妳肚子里怀的是朕的亲骨肉,妳逃宫,岂不是把朕的皇儿也一并带走?难道妳计划了这许多时日,目的就是想把朕的皇子从这宫里偷出去?” 他早就发现宝儿这几天有些不对劲,试探了几次,可怎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暗地派人盯着她,才发现她时不时就在宫里四处转,还背着他画了好几幅宫里的地图。 今日宫里设宴为两位大将军接风洗尘,皇上与皇后本该同时出席,可她却声称身体不适,不便出席,结果背着他准备偷偷溜出皇宫。 幸好他有所警觉,才能在她尚未成功逃出前,命人把她拎了回来。 原来即使他已经下了封口令,宝儿还是听到那些流言蜚语,以为自己并非真正的迟家孙女,而他为了此事在朝堂上被众臣逼迫,执意要他废了她,改立真的迟宝儿为后。 得知此事,她开始坐立不安,整日愁云惨雾,又怕他担忧,不得不在他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难怪接连几日她总是说出奇怪的话,好像在交代遗言,时不时嘱咐他做这做那的,偶尔还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直勾勾瞧着他,把他瞧得直发毛。 半夜时不时哭醒,然后死搂着他不放。隔日清晨,又依依不舍的亲自为他着衣束发,搞得他以为她中邪了。 没想到她竟藏了这么多心思,怕他被满朝文武为难,又怕他不忍心亲口要废她皇后之位,便先下手为强,想出这招离宫出走的计谋,为的就是不想让他为难。 李承泽得知事情真相后,真是怒也不是笑也不是,真不知道她这颗小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郗宝宝瞪大了双眼,惊讶的道:“皇……皇上知道我策划要离宫的事?” 一声低叹从他口中逸出,他半蹲在她面前,眼内带着无奈,“妳这几天就像老鼠搬家,动作这么大,朕岂会有不知之理?妳以为妳那点小心思能瞒得住朕?心底不痛快,为什么不与朕说?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要瞒着朕?” 郗宝宝被他一番话说得眼眶泛红,扁着嘴,不满的看着他。 “怎么,难道朕还骂错妳了?” 她忙不迭点头,“皇上,你这么说我,我觉得委屈。” “妳委屈,那么朕呢?朕就不委屈了?”两人一蹲一跪,四目相对,“妳说走就走,有没有考虑朕的感受?更何况妳的肚子里还怀着朕的孩子,妳就忍心抛下朕一走了之吗?” “可是、可是真正的迟宝儿,已经被赵云笙找到了,听说她不但长相貌美,而且高贵大方,比我不知强了多少倍……” 说到最后,她慢慢低下头,不安的绞着衣襟,“反正我迟早都要被废掉,与其留在这里丢人现眼,还……还不如自己识趣走人,也免得皇上为了我而为难……” “就为了这些烂理由,妳便敢犯下偷窃朕子嗣之罪,离朕而去?” 李承泽突然起身,居高临下的瞪着跪在脚边的她,露出睥睨天下的威严气势,厉声说道:“郗宝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虽然妳是朕的皇后,可如今犯下偷窃龙子重罪,朕虽心有不忍,却不能姑息养奸……” 说到这里,他成功的从她脸上看到畏怯和悔意,邪邪一笑,“朕就罚妳……一辈子陪在朕的身边,给朕生十个龙子龙女,心里只许有朕一个人,并保证今生今世只爱朕一人,全心全意做好我夜熙国母,从此以后,再不许妳生出离宫的可恶念头,若敢违反……” 他哼笑一声,“朕就诛妳九族,连同妳的好姊妹钱多多还有那个姚娇娇,一个都不放过!” 郗宝宝震愕的张大了嘴,傻傻的思考着李承泽刚刚说出的那番话,一时半刻竟说不出话来。他嘴上说是罚她,可字字句句全是在乎她、不许她离开他身边的爱的告白…… “妳这笨蛋,还不快点谢主隆恩,难道非要朕求妳,妳才肯答应朕,乖乖的留在朕的身边吗?” 等郗宝宝回过神,她已被揽在李承泽温暖的胸前,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怀抱,回味着他刚刚那番霸道的爱情宣言,她忍不住放声大哭。 李承泽无力摇头苦笑。他此生到底爱上怎样的一个笨蛋! ※※※※※※ 人的嘴巴果真是最堵不住的,尤其如果又有有心人士刻意操作,那流言更会如大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夜熙国现在最热门的话题,便是真假皇后,以及最后到底是谁能坐稳国母之位。 自从赵云笙寻到另一个迟宝儿之后,本已平静多时的朝廷再次掀起一片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在看皇上如何处理这件事,大家都知道皇上极宠爱郗宝宝,甚至为了她还解散了后宫。可这突然出现的迟宝儿,除了胎记,她手上还有着当年先皇御赐的玉佩,照理她才是真正的皇后。 那些平日看六王爷不顺眼,看卫祈不顺眼的众老臣,更是在此事上大作文章,全都慷慨激昂的站出来,大声嚷嚷着切莫让血统不正,并曾经沦为乞丐的女子成为当朝国母。 面对那些元老们的呼声,李承泽在避了几日之后,终于现身早朝,还将身穿皇后朝服的郗宝宝带到大殿之上。 帝后共朝,这在夜熙国还是首例,李承泽此举震惊了满朝文武,皆不懂皇上为何将假皇后带上朝堂。 李承泽看着在底下窃窃私语的众臣,他感觉到在袍下紧握着他的那只小手直冒虚汗,不禁在心中苦笑,显然他的宝儿被眼前这个阵仗吓得不轻,他也不愿让她惊惶,可他执意不顾她的意愿,要采裳替她换了这袭只有在皇家盛典中才穿的皇后朝服,拖着她一同来到大殿之上,就是想将某些困扰他很久的事情一并解决。 “各位爱卿,你们一定很奇怪朕今日何以会与皇后共同早朝,数日来,不少臣子央着要来御书房见驾,无非就是要向朕建言该如何处理真假皇后的纠纷,事关一国之母的废立,也难怪诸位爱卿如此关心。” 李承泽一开口,堂下顿时一片安静,郗宝宝偷偷从侧面打量他一眼,又是那种君临天下的威严架式,与私底下那个有些顽皮的李承泽,简直是判若两人。 “不久前,赵大人将一位妙龄女子带到大殿上,对方手里拿着先皇御赐的龙形玉佩,颈间也有着一块与皇后一模一样的心形胎记,朕当时的确有些愕然,甚至也怀疑过皇后到底是不是假冒的,所以这几日来,朕派出人马,连夜查探虚实,结果……”他突然邪魅一笑,“竟让朕查出一连串的趣事。卫祈……” 说话间,他唤了一声卫祈,对方立刻了然,步出殿门,片刻工夫,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带到大殿之上。 那男子一身商贾服饰,身材臃肿,大概是因为自己要面见的是当今天子,双腿吓得直打颤,没走几步,竟跪倒在光滑地上,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中也带着明显的颤抖。 “殿下何人?”李承泽威严的询问。 “回……回禀皇上,小人姓周名炳,家住信昌,是当地的一个珠宝商人。” “福公公。”李承泽又唤向身边的总管太监。 只见随侍帝侧多年的福公公忙弯着身,将手中举了多时的托盘放到那珠宝商人面前,再拉下上面的明黄绸布,“你可认得这块玉佩?” 珠宝商人小心翼翼的打量一眼,急忙点头回答,“启禀皇上,小人认得这玉佩。因为龙形图案在我夜熙国只有皇家子弟才能拥有,加上这玉佩的做工精致,玉质温润,印象深刻。” “那么你是在何时何地见过这块玉佩?” “十几年前,那时小人还是京城一个摆摊的珠宝小贩,记得有一日,一个五六岁大的女娃因为肚子太饿,身上又没钱,便来到小人的摊位前,拿出这块玉佩,想与小人换些银两好买食充饥,小人清楚的记得,那女娃身边没有大人,像是一个乞儿,样子很是可怜,小人当时还没意识到这玉佩是皇家之物,只觉得看上去十分名贵,形状未曾见过,便给了那女娃五两银子,打发她走。” “后来呢?” “后来等小人察觉此物来历恐怕不凡,担心招惹事端,也不敢兜售便收藏起来,直到小人回到家乡信昌,因为父亲病重需要买珍贵药材治病,小人才斗胆把这块玉佩拿出贩卖,结果就被当地的大户,也就是陈府的陈老爷看中,他出了三百两银子,向小人买了这块玉佩。” 众人听到这里,当场鸦雀无声。 赵云笙冷着脸不吭声,可眼神却十分阴险骇人。 李承泽哼笑一声,抬手一挥,那个珠宝商人便被带了下去,没过一会,就见卫祈又把一个四十几岁、浓妆艳抹的妇人带了进来。 妇人一出现,赵云笙的脸色陡变。 妇人一见到李承泽,就一古脑的介绍自己的身世来历,众人才知她是信昌怡红院的老鸨。 而卫祈将所谓真正的迟宝儿带到殿上时,老鸨还眉开眼笑道:“咦,春梅,妳怎么也来宫里头了?妳不是被陈老爷买回去做二房了吗?” 这一句话令满朝文武大惊失色。春梅?陈老爷的二房? 只见那女子神色慌乱,扑通跪倒在大殿之上,身子不断打颤。 这下,赵云笙脸色更是难看,“皇上,这个老鸨好生无礼,竟敢当众侮辱未来皇后,应该把她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李承泽不理赵云笙,只冷冷一笑,“诸位爱卿,还用朕一一替你们把事情的真相说明白吗?先皇御赐的玉佩被朕的皇后在五岁时卖给了珠宝小贩,珠宝小贩又转手将玉佩卖给了信昌的陈家。 “而你们以为的真正皇后,不过是信昌怡红院里的头牌姑娘名叫春梅,至于她颈间的那块心形胎记,不知是出于哪个易容师傅之手,朕那日用手摸了一下,还会掉色呢。 “赵云笙,朕该说你小气,还是该说你愚笨,既然想找个假冒的,至少也找个象样点的,像这种怡红院的姑娘,也敢送到朕的面前来!” “皇、皇上……”赵云笙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当下双膝着地,跪在堂前,“皇上明查,臣忠心耿耿,怎敢欺瞒皇上?这都是信昌陈府的人给臣假消息,臣一时被蒙蔽,所以……” “够了!” 李承泽不想再听,怒喝一声,把赵云笙吓得噤声,也吓得满朝文武纷纷跪下地。 “朕不说,不表示朕什么都不知道,身居深宫的苏婷儿,若无人协助怎能轻易得到嗜魂这种奇毒?若不是你暗中恐吓逼迫,她会自尽于昭阳宫? “朕忍了你这么久,就是想看看你还会做出什么事,没想到你竟将主意打到皇后的头上,还找来一个妓院的女子假冒迟丞相的孙女,想藉由那块先皇御赐的玉佩来扰乱朝廷。噢!对了,朕遗忘了一件事,堂下那个春梅,腹中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了吧……” 不理会众人的惊讶,李承泽续道:“你想得倒是周全,千方百计逼着朕废了皇后,再送来一个肚子里有了你的种的假皇后到朕面前,然后再想方设法害死朕……” “朕若驾崩,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成为夜熙国的未来君主,而你,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坐享我夜熙国江山。赵云笙,朕不得不说,你的这些计策令朕十分钦佩啊。” 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郗宝宝的惊讶不亚于旁人,她胆战心惊的打量着怒气中的皇上。 赵云笙已经被李承泽的一番说明吓傻了。他计划了这么多年,为什么会被他当众揭穿?他明明把每一步都计算得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来人!” 一声怒喝,很快便有侍卫上前,“赵云笙图谋不轨,意欲谋权篡位,并处心积虑扰得我夜熙国不得安宁,把他押进天牢,三日后,午门斩首示众!” 命令一下,向来冷静自持的赵云笙立刻慌得大嚷,“皇上……皇上你不可以斩我,我们赵氏一族三代单传,只有我一个男丁,你若斩了我,太后一定不会放过你,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李承泽冷冷一笑,“放心,朕不会让赵氏一族绝后的,别忘了,那个叫春梅的肚子里已经怀了你的骨肉,朕会命人好好看管她,直到她将孩子生下,再送她到地府跟你见面,至于赵氏一族,即日起贬为庶民,终生不得再踏进朝堂半步!” 众人眼睁睁看着赵云笙哭嚷着被拖下去,此时此刻,大殿上一片安静无声,李承泽威仪的扫视众人,喉间发出一声冷哼。 “各位卿家,不知朕今日给你们的这个答复,你们是否满意?” 跪了一地的大臣忙三呼万岁,口称皇上圣明。 李承泽不理会他们被吓得浑身发抖的模样,泠冷道:“你们若有算计朕的智慧,不如多费些心思为朝廷做事情。今日之事,朕念及你们被罪臣赵云笙蛊惑,决定既往不咎。不过若再有人借此兴风作浪,朕必不轻饶。” “谢皇上恩典。”一群老臣此刻才知道惹怒圣颜究竟有多么可怕。赵氏一族深耕朝廷多年,如今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皇上连根拔起,看来皇上心思的确深不可测。 “另外……”李承泽突然起身,同时亲昵的将郗宝宝拉到身侧,傲睨群臣道:“朕还有一件事要宣布,众所周知,皇后不但在朕危在旦夕时,舍命相救,如今更怀了朕的子嗣,为了表达朕对皇后的怜爱之心,朕已决定,颁旨昭告天下,朕……将永不纳妃!” 话音刚落,所有人,包括郗宝宝都惊愣在原地。 他紧紧捉着她的手,满眼的爱意和温柔,“宝儿,这是朕送妳的礼物。” “皇上……”她眼内眨泪,不敢相信他竟会当着满朝大臣的面立誓永不纳妃。这是怎样的一种恩典,自己又何德何能,她……她不过是曾经流落在乡野之间的……一个小乞儿。 跪在殿下的迟靖怀也不禁老泪纵横,他的孙女终于找到属于她的幸福了。 回想起前几日赵云笙找来的那个冒牌货,他连看也不想多看一眼,那女人再美丽大方,可眸中却没有宝儿的真挚与纯洁。 他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那个女子真的是他的亲孙女,那么他便带着宝儿离开京城,再不问朝廷是非。 在他心底,早已认定宝儿是自己的孙女,如今真相大白,总算可以安心,并真心祝福她与皇上,能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尾声 七个月后,夜熙国再次传出皇家喜讯,皇后顺利产下皇子,皇上大喜,当夜便发布圣谕,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同年五月,永安侯府卫侯爷的妻子也顺利产下第二胎,是个娇嫩可爱的小小姐,被抱到皇宫里时,两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娃娃竟然相处甚欢,龙颜大悦,当下便给满月的宝贝儿子赐婚。 来年四月,一岁的小皇子被正式册封为太子,而皇后郗宝宝与帝王伉俪情深,并再次怀上皇家血脉。 这晚,明月高挂,微风徐徐,六王妃钱多多与自家相公带着两个宝贝儿子从皇宫里大吃大喝回来后,便累得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钱多多意识渐渐模糊时,她看到自己彷佛来到了一片仙境,一团白雾在眼前萦绕,视线慢慢清晰,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幢高级住宅的门前。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台北明星高中的校服,从一辆黑色轿车里走下来。那少年面如冠玉,俊美秀气,再仔细一看,竟是她的弟弟阮小浩。 而那个从黑色轿车里走出来的中年男子,正是她那个嗜赌成性的老爸,他一身西装笔挺,打着名牌领带,头发梳到了脑后,一副成功商人的模样。紧接着从车里走出来的贵妇是她那酗酒度日的老妈。 她很诧异,也终于意识到,她此刻所看到的竟然是二十一世纪的台北,高级住宅区内环境清幽,这样的地方,对在二十一世纪的自己,是想都不敢想的天堂,可是自己的家人却衣着光鲜的出现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欲上前叫住父母,他们却与她擦肩而过,彷佛看不到她。 “爸,妈……小浩……”她喊着他们的名字,可他们完全无动于衷,径自从她面前走过,踏进那豪华住宅的大门。 “爸妈,我是小羽啊!我是阮小羽啊!你们看不到我吗?”有多久不曾用过这个名字了,就像被遗忘到了外层空间一样。 就在她试图追过去的时候,眼前景色却一下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又是一片白雾。 慢慢的,记忆中那个神父面带笑容的出现在眼前,她惊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不是在作梦。 “神父,是你吗?我们见过的对不对?” “没错,当初是我亲手将妳送往古代,来弥补妳前世所造的罪孽,如今妳已经完成神的旨意,圆满的完成妳的任务,使得妳周围的两位好友皆找到属于她们的幸福,神很满意妳的表现,所以改变了妳现代家人的命运。” “妳父亲再也不是赌徒,而是一家大公司的ceo,妳母亲也不是酒鬼,她自己成立了一间设计公司,至于妳弟弟,也不是从前那个喜欢打架闹事的不良少年,他现在已经是名门学府的资优生,等待他的,将是无限美好的未来,而妳……” 神父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现代这一世,妳的身分已被抹灭,阮小羽这个人,从来不属于这里,妳将要继续留在古代完成妳的使命,最后愿主保佑妳,阿门!” 神父交代完,便随着雾气慢慢消失。 阮小羽轻唤了一声,想试着抓住神父的衣角,却感到掌心中传来一股熟悉的温热。 “多多……多多妳醒醒,多多……” 耳边是李承瑄那再熟悉不过的迷人嗓音,她微微睁开眼,看到一张俊美得过份的脸庞,眼内流露出对她的担忧和焦急。 “多多,妳刚刚是不是作梦了,一直在叫着我听不懂的东西,什么神父,什么爸妈……” 看着他一脸忧心的紧张模样,阮小羽,不,钱多多吃吃一笑,将小脸埋进对方温暖的胸膛,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腰,“承瑄,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李承瑄被她搞得一头雾水,可双手却本能的抱紧她,埋下头,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发誓般说:“嗯,我们生生世世永不分开!”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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