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总管忍》 楔子 京秘录 天禧三十年 桂月卷 风花雪月篇 抛官入赘 城东卫家,代代只生一女,有传言,卫家先祖怒犯神威,神降咒于卫家,至此卫家绝男嗣,只留一女延香火,后世皆须择男入赘,从无例外。 卫家以女为尊,女为宗主,今宗主年二十一,育一女,先后连赘二夫,前夫江生,后夫齐生,齐生曾为京官,前途无量,竟抛官入赘,众人闻之,难掩惊愕…… “爹爹、爹爹!” 十岁的女娃儿一手牵着五岁的弟弟,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兴冲冲地跑入书房内,找他们亲爱的爹爹。 男子本凝神坐在桌子后翻阅生意上的往来文书,看到一双儿女朝他奔跑过来,扬起温柔笑容,将儿女都抱到椅子上,坐在他的两侧。 “瑛儿,发生什么事了,瞧你如此兴奋。” 女娃儿将手中的书摊开。“上面的‘城东卫家’,就是咱们卫家吗?里头的宗主就是娘吗?” “嗯?” 男子拿过书一看,封面的蓝色书皮以铅字印下“京秘录”三个字,讶异地挑了下眉。 这是一本记载天京城各种奇事秘闻的书刊,颇受京城人们喜爱,但他讶异的除了女儿到底是从哪里得到这本书之外,还有另一个让他不解的地方,便是……这是将近七年前的书了。 “瑛儿,你是从何处得来这本书的?” “是娘偷偷藏在祠堂的族谱柜,某一回被我发现娘在祠堂里看,还边看边笑,我好奇得紧,就偷拿出来瞧了。” “哦?”她把这本当初刊载他们之间的爱恋经过,而在京城喧腾一时的京秘录珍藏在族谱柜里,还不时拿出来翻看,该不会是想一代传一代,当成传家宝吧? 他不由得莞尔一笑,真没想到她会留下这种东西。 “爹爹,里头有好多句子我不懂,爹爹讲给我听好不好?” 他拍拍女儿的脑袋,柔声轻哄。“这故事现在讲给你听,似乎还早了点,等你及笄之后再说吧!” “啊?不要啦!爹,我现在就想知道……” 任由女儿如何撒娇、哀求,他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笑,不动如山,不说就是不说,倒是一时兴起,开始翻阅京秘录,看着前尘往事被铅印在书里,回味着当时的一切。 真怀念呀,当初那个才刚见面,就开口要他入赘的大胆小姑娘…… 第1章 天禧二十五年,城东卫府。 “之昂,要是半年后我真找不到看得上眼的男人,你就来入赘吧!” “卫、千、璇,别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我是绝不可能帮你传宗接代的!” 花园凉亭内坐着一男一女,那姑娘今年十七岁,生得娇俏可爱,一双大眼灵动有神,鲜红的樱桃小唇饱满地翘着,嗓音清亮,显示出她的活泼开朗。 卫千璇是卫家第十一任宗主的独生女,也是下一任卫家宗主的唯一继承人。 卫家代代单传,代代只生女,女子年满十八时会继承宗主之位,接掌家业,并且对外招赘,但求完成传宗接代的责任,好确保卫家不会断绝香火。 而坐在她对面的男子名唤江之昂,今年二十一,相貌斯文,带有一股淡淡的阴柔之气,是卫千璇青梅竹马的玩伴,因为江、卫两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江之昂从小就常跟着父亲来到卫府,两人打小玩到大,就这样熟稔起来。 “但半年后我就要继任宗主之位,担负家族大任,还得一并成亲,娘最近不时塞丈夫人选给我,要我看着办,我都快烦死了。”她双手拄着下巴,小唇翘得高高的,一脸苦恼。 卫家历代以女为尊,教养闺女不似寻常人家,要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柔弱顺从、我见犹怜。而是把女儿当成儿子般教养,所有身为女儿家的拘束,卫家一概不理,所以卫家历任女宗主行径往往大胆,不受世俗所限。 在特殊门风的教养下,卫千璇不被礼教所束缚,性子直率大胆,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就是卫家女人的特色。 “那是你的问题,和我无关,你很明白,我爱的不是姑娘家。” 江之昂和卫千璇交情深厚,当然也听她抱怨过卫家的惯例,但他只对男人有兴趣,此时也爱莫能助。 这秘密只有他的“闺中密友”卫千璇知情,连他爹娘都不晓得,幸好他上头还有个大哥,传宗接代的事情有大哥负责就够了,他早已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娶妻,以免害了无辜女子。 “我一个头两个大,烦死了!”卫千璇无奈地继续噘嘴。“娘看中的人,我一点好感也没有,想来想去,勉强只有一个人我能接受而已。” 不少人毛遂自荐想入赘卫家,因为卫家家大业大、财力雄厚,在朝中及商界的人脉也广,只要成为卫家一分子,可以得到的好处数也数不完。 但卫家可不是随便谁都有资格入赘,基本上被列入名单内的人选,都和卫家有一定程度的商业往来,有多少家底卫家都会派人查得一清二楚。 “那很好呀,至少还有一个人你能接受,选那个人不就好了?” “不过刚才那个人已经拒绝我了。” “……”他没好气地僵着一张脸。“那我只能说,你好自为之了。” “你真是不够朋友!”她气恼地瞪他。 “就是够朋友,我才不想害你们卫家绝子绝孙。”江之昂回瞪过去。“况且还有半年的时间,你只要在这半年里找到自己有兴趣的男人,不就好了?” “你说得简单,又不是说找就能找到,要是真如此容易,我也不会在这儿向你吐苦水了。” “那你告诉我,你想找的丈夫是什么条件,顶多我帮你多多留意留意。” “条件就是……”卫千璇歪头想了想,原本激昂的嗓音突然顿了下来,小声地答:“我不知道。” “卫、千、璇!” “我是真的不知道嘛!”她苦着脸,但还是很坚持。“反正一切凭感觉,对了就是对了,不对就是不对。” “算了!反正不久后伯母就要办寿宴了,请伯母把名单上所列的丈夫人选都请来赴宴,到时你就一个一个慢慢挑,总有一个能让你满意的。” “如果还是没有呢?” “到时候再说吧!”他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懒得再应付她,只想就此打住。 “小姐、小姐!”此时丫鬟急匆匆地奔到花园内。“新总管来了,宗主已经前往大门口迎接他了!” “太好了,赶紧去凑热闹!”卫千璇眼睛一亮,马上从椅中起身,显然对这位新到任的总管非常感兴趣。 “只是换个新总管而已,你兴奋什么?”江之昂困惑地快步跟上。 “你不懂,这一回来的新总管还挺妙的。”她边说边急急往前廊跑。 “怎么个妙法?” “因为他是得罪了小人,才会被贬官来到咱们卫家。” 卫家的先祖是因为挖到金矿脉开始发迹的,几代之后,又幸运地挖到铜矿脉,经过代代顺利经营发展,如今卫家的金矿产量占天朝的二分之一,铜矿是三分之一,可说是富可敌国,甚至有动摇国本的能耐。 一般民营矿脉每年上缴重税,官府不会刻意监管,但卫氏家大业大,朝廷难免有所忌惮,因此从好几代前开始便派人进驻卫家,监管卫家的各种出纳以及府内动静,以防卫家靠着自身财势酝酿造反,造成局势动荡不安。 卫家也知道自己树大招风,如果朝廷派个人进驻府内,就能免去时时被怀疑的嫌疑,不被刻意刁难找麻烦,这点事情他们愿意妥协配合。 而朝廷派来的监管者,名称就是“总管”,而真正管理府内府外事务的卫家管事,反倒成了“副总管”。 一般而言,朝廷指派的总管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八、九品小官,为防总管和卫家熟稔后反倒互相勾结,大概每隔三、四年便会调换人选。 但这次的新总管和往常不同,听说年纪才二十四岁,原本是在掌管百工技巧之事的少府监内任事,是个六品的少府丞,却因为脾气硬而得罪权贵,被巧立名目说他职内行事有所缺失,刻意贬他官,好削削他的锐气。 少府监所管辖的范围,就包含了矿冶之事,想想一个原本六品的官员,却被贬来当八、九品小官任职的卫家总管,那还真不是普通的污辱人。 卫千璇来到大门前的跨院,躲在月洞门后偷偷观看,只见自己的娘亲正和一位青衫男子寒暄客套,想必那人正是这次新总管——齐宏宁。 齐宏宁眉目俊秀,但却板着一张脸,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冷淡凝肃的表情配上挺得笔直的身形,隐隐散发出一股官威,让人感到无比的压迫感。 一同前来凑热闹的江之昂恍然大悟地评论着:“一看就知道是个硬脾气的人,做官最需要的就是圆融,他的尖角脾气还没被磨圆,难怪会被贬到这儿来。” 他对这种冷性子的人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但反观卫千璇却睁大了双眼,像是不经意见到了什么绝世珍宝。 她找到了,就是他! 她看傻了,他像是高山上的花朵,就算山上降下瑞雪,还是不畏冷寒地独自绽放,在雪地中现出一抹艳红,孤傲却令人惊艳。 初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被那冷冷的眼神勾住心魂,内心涌起一阵强烈的激荡。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怦然心动? 她的眸中继续闪着兴奋光芒,一颗心完全被眼前的对象给占满,嘴巴喃喃地念着:“之昂,这一个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同我抢。” “不会吧?”江之昂像在瞧疯子似的瞪她。“你的眼光到底有没有问题?你选他倒还不如选我。” “反正我就是看上他了!”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心意已决,她已经找到自己的意中人了。 “璇儿,你躲在那做什么?真是没规矩,既然都过来了,还不快和齐总管打声招呼?”他们的叽叽喳喳终于让卫母发现了,卫母板起脸命令道。 “喔。”卫千璇这才回神相应。 她跨过月洞门,来到娘亲身旁,和齐宏宁正式打了个照面,看着他俊秀的面容再度看傻了,那一对如墨般的黑眸看起来又深又冷,颇有疏离感,但她还是被那幽深的眼给迷惑,几乎看得痴迷。 还有那一双薄唇,虽然没有任何笑容,一点都不亲切,只是轻轻抿着,她却觉得真是好看,世上再也没有哪个男子的唇像他如此诱人心魂…… “齐总管,这是小女璇儿,再半年之后,她就会继任卫家宗主之位。”卫母简单介绍着。 “初次见面,幸会。”齐宏宁淡淡地率先打招呼。 喔……原来他的嗓音有些低沉,听起来也是冷冷、淡淡的,和他浑身散发出的气息是一样的…… “璇儿?”卫母见女儿一直盯着人家瞧,迟迟都没有回半句话,不由得微蹙起眉,搞不懂她到底在发什么愣。 “呃?”她猛地被娘亲的叫唤拉回神智,下意识地脱口就问。“你、你要不要入赘啊?” “璇儿!” 卫母在一旁瞪大双眼,她这算是哪门子招呼,怎么一开口就要人入赘? 依旧在月洞门后的江之昂差点笑破肚皮,这样问人家会答应才奇怪! 齐宏宁错愕一愣,看向卫母。“卫宗主,令嫒……挺风趣的。” “齐总管请勿见怪,小女性子爱玩闹了些,请齐总管不必在意她所说的胡言乱语。”卫母一脸尴尬地笑。 “娘,我是说真……” “闭嘴!” “……” 为免女儿说出更离谱的话来,卫母紧接着道:“齐总管,我马上吩咐下人领你前往你所住的院落,就请你先好好休息吧!” “那就麻烦卫宗主了。” 齐宏宁清淡一笑,不再理会卫千璇,转身便跟着来领路的仆人离去。 卫千璇痴痴瞧着齐宏宁离去的背影,颇有冲动想一同追上去,哪知娘亲一把拉住她的手,严厉的话语随即传来—— “璇儿,你刚才在胡说些什么?要胡闹也得看地点、看对象,齐总管才刚来,你就开他这么一个玩笑,要是他记恨在心,往后有意刁难,咱们卫家以后行事会有诸多不便的。”卫母板着脸教训,时常被这女儿惹得头痛。 “可是娘,我是认真的……”她一脸无辜,试图再次解释。 “胡闹!你别给娘惹麻烦。他是官,不是你碰得了的!你乖乖地从我列的名单内挑一个人选,知不知道!” 说完,卫家主母便转身离去,卫千璇留在原地,气恼地嘟起小唇。 谁说碰不了?哼,她就偏要去碰碰看! 虽然被娘亲训斥了一番,但她丝毫不气馁,马上拉住看完戏要回家的江之昂,两人又回到花园凉亭内商讨大计。 卫千璇决定请他帮忙想办法,他的鬼主意最多了,绝对能够帮得上忙。 “你真的想要他入赘?”江之昂是一脸的不敢置信。“像他这样的官,虽然此刻落到你们卫家当总管,难保哪一日不会又咸鱼翻身,回复原职,你有听过朝中哪个官员是人家的入赘夫吗?” 一般世俗男子还是无法接受入赘,何况又是个做官的? “没试过又怎知他会不会改变心意,答应入赘?”她正在兴头上,心情异常雀跃,也充满了期待,不让她试一试,她是绝对不会甘心的。“我不管,你一定要帮帮我,我好不容易才遇到意中人,怎能没试就放弃?” 江之昂大叹一声,拿她执拗的个性没辙。 罢了罢了,要试就去试吧,等她碰了一鼻子灰,尝到挫败滋味,她就知道该要放弃的。 江之昂想了一会儿,终于作出建议。“不如你就先去搞清楚新总管的喜好,等摸清他的喜好之后,咱们再来‘对症下药’。” 齐宏宁个性过于耿直,一切公事公办,不接受权贵说情打通关,所以今朝才会被贬到卫家当总管,但纵有不甘心,他仍会笃守本分,审阅卫家每笔矿产盈亏,确定没有造假或是什么奇怪问题,静待回朝的机会。 除此之外,只要卫家行事正当,没有任何缺失,他不会找卫家麻烦,而卫家敬他是官亦是客,所以他有自己一座独立的院落,还有丫鬟可使唤。 “齐总管,这是卫家名下金、铜矿产所在清册,以及一些物产清册,请齐总管过目,如果有不了解之处,小的再向总管详细解释。” 此时,齐宏宁在自己院落里的书房处理事情,许副总管按照惯例将清册拿给新总管过目,好让新总管对卫家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齐宏宁坐在桌前仔细翻阅清册,语气平缓地道:“你可以先回去做自己的事情,等我看完,若有任何疑问,会再向你请教。” “是的,那小的就先告退。” 许副总管躬身行完礼后,便离开书房,让齐宏宁一个人独自处理公事。 他仔细阅读,任何小细节都不遗漏,务必要求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状况。 先前几日他跟随副总管前往卫家几处矿场实际探察采矿的情形,此时才有余裕进一步了解卫家的出纳情况。 但没多久,书房外头有人轻敲房门,他继续埋首书,头也没抬便回道:“请进。” 一道身穿鹅黄衣裳的娇俏身影便推开门进到书房里,后头还跟着一个仆人捧着一叠画卷进来。 “小心点,别碰坏了。” “卫姑娘,有事?”齐宏宁抬起头来发现是卫千璇,纳闷地起身相问。 这几日来他早出晚归,和卫家的这小姑娘见面次数不多,直到此刻,他才有机会仔细看她。 她是个极有活力的娇俏姑娘,有一双水灵的眼睛,小巧的樱唇不点而朱,不过他对她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她一开口就向他提入赘的笑闹之语。 他是听闻过卫家代代择男入赘之事,但她竟然大胆到一见面就开他这种玩笑,真是个莽撞孩子气的小姑娘。 卫千璇怀着情窦初开的少女芳心,漾着甜而羞涩的笑颜,柔声地问:“齐总管,这几日住得还习惯吗?” “还算习惯,多谢卫姑娘关心。”他有礼但略显疏离地回答。 “有缺些什么吗?如果有缺就尽量提出来,我让副总管帮你备妥。” “没有,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她痴痴地瞧着他,一双灿亮的眼始终笑咪咪地。 齐宏宁见她一直对他笑,没有再进一步的话语,感到有些纳闷。“卫姑娘,还有事吗?” “喔!”他一开口,她才回神。“我是特地拿东西来给你的。” “什么东西?” 他微微蹙眉,看着她转身从身后的仆人手中拿起一幅画卷,脸上漾起一抹神秘的笑。 “齐总管,我想这个你一定有兴趣的。” 她来到桌边,将画卷摊开,就见一幅泼墨山水图,那浓淡不一的墨色,加上潇洒挥毫的笔触,构成一张气势磅礡的山水画,意境高妙,显然是大师之作。 齐宏宁来到桌边一看,原本淡漠的眼神瞬间闪过一抹光彩。 “这、这是柳千山的手笔!” “齐总管果然好眼光,这的确是柳千山的真迹。”卫千璇得意地笑着。 前几日江之昂建议她先搞清楚齐宏宁的喜好,再来“对症下药”,她立刻托人打听,发现原来齐宏宁喜欢收集书画,而他最喜欢的书画家,便是署名“柳千山”的已故画者。 打从知道这件事之后,她便命人四处收购柳千山的真迹书画,想拿这些书画来讨好齐宏宁,打好两人之间的关系。 齐宏宁欣喜过后,倒是即刻冷静下来,审慎地询问:“卫姑娘为何拿柳千山的书画过来?” “因为你喜欢呀!”她笑着指向仆人手中那一堆画卷。“这些全都是柳千山的真迹,你可以留下,一卷一卷慢慢欣赏。” “你去找这些画卷,是要给我的?” 卫千璇点点头,乐得眉开眼笑。 “你尽管收下没关系,我会命人继续去寻找柳千山其他的真迹回来。” 她本以为齐宏宁会非常开心地道谢,没想到他瞬间板起脸,眸光变得异常冷漠,浑身散发出一股非常吓人的冷厉之气。 “卫姑娘,请你把画带走。” “呃?”卫千璇错愕一愣,他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你不喜欢吗?” “很抱歉,我不接受贿赂。”他严正回答。 他最痛恨贿赂之事,遇到这种情况,就算她只是个小姑娘,他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瞧。 “嗄?”她一顿,终于明白,他以为她是来贿赂他这位新总管的,急忙解释。“你误会了,我送你这些画,不是替我们家来贿赂你,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无功不受禄,就算只是交朋友,我也不会收。” 他主动将摊开在桌上的画卷收起来,塞回仆人的手中,态度坚定地下逐客令。“卫姑娘,我还有事情得忙,你请回吧!” “呃?齐总管……” “请。” 卫千璇见他态度坚决,只好很无奈地往外走,却还是想做最后挣扎。“齐总管……” 齐宏宁做出送客手势,冷着脸关门。“慢走,不送。” 砰的一声,卫千璇眼睁睁看着门关起,欲哭无泪,没想到这么做反而让她的意中人生气了! 怎么办?都是可恶的江之昂,他害惨她了…… ☆☆☆ 言情小说独家制作 ☆☆☆ .yqxs ☆☆☆ “噗哈哈哈!你真这么做了?怎么这么蠢……” 被齐宏宁“请”出去之后,卫千璇马上跑到江家去找江之昂,江之昂在偏厅里听她讲完事情的经过,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只是建议她可以投其所好试着和齐宏宁打好关系,但他没想到她就这么大剌剌地直接拿一堆柳千山的书画送齐宏宁,难怪齐宏宁不领情,还以为她在贿赂他。 “你还笑,我都快苦恼死了。”卫千璇沮丧地大叹一口气。“怎么办,他的脸色真的很难看,该不会从此之后理都不愿意理我了吧?” 她是个千金大小姐,从来都是别人讨好她的分,她根本不必讨好别人,所以也不能怪她不懂得婉转呀,她只是单纯地希望齐总管看到那些书画能够开心而已…… 不,不行!她不能只因为这一次挫败就放弃,她必须再接再厉才行! 沮丧过后,卫千璇又很快振作起来,越挫越勇。“之昂,你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快点告诉我。” “你还不死心?”江之昂讶异地瞧了她一眼,本以为她会打退堂鼓,没想到她对新总管还挺执着的。 “怎能死心?他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看上的丈夫人选呀!”她非常坚定地答。 “这样可就麻烦了!”他苦恼地皱起眉。“看他脾气又臭又硬的,要在短时间内软化他的态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只有半年的时间,你觉得够吗?” “我怎么知道?”他又不是神,能够事先预知结果。 卫千璇也开始动起脑筋。“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对我的印象改观,今天这一闹,我真怕他不理我了。” “霸王硬上弓?” “江之昂,你别在这节骨眼上闹。”卫千璇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要不然,你自己想办法呀。”他双手一摊,将问题丢还给她。 “啧,哪有人帮忙只帮一半……”她忍不住抱怨出声,却突然之间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妙计。“有了!” “有什么?” “咱们来场‘英雌救美’吧!”卫千璇兴致勃勃地提议。“就设一个局,让齐总管以为自己遇险,然后我再恰巧出现解救他,要他报恩,报恩的方式就是试着和我相处看看,不能拒绝我!” “……”亏她想得出来,这是使诈呀! “之昂,咱们就这么决定了,你得帮我!”她开心地拍板定案,非常期待事情能够顺利成功。 “……”江之昂感觉额头在冒冷汗。 不妙,他真的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第2章 “宏宁,在卫家待了一个月,一切可好?” “一切安好,感谢大人关心。” 齐宏宁固定一个月回宫一次报告监管卫家的状况,这一日他在少监府做完例行公事报告后,便抽空来到吏部拜见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高南合可说是他的恩师,时常给予扶持提点。 “宏宁,我早提醒你,你这太过黑白分明的性子要早些改了,适时软化一些,否则在官场上肯定吃亏的。” 高南合早已耳闻他被贬的来龙去脉,全因出言制止同僚帮自己人安插官位,因而得罪朝中权势之人,遭到陷害。 “是下官驽钝,让尚书大人替下官担心了。”齐宏宁不禁汗颜。 “其实,我一直在等你主动找我,结果你却一点动静也没有。”高南合淡笑。“不过也对,如果你是那种会依附靠山的人,就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硬脾气的齐宏宁了。” 他之所以欣赏齐宏宁,就是因为他正直的个性在官场实属难见,一日偶尔和他闲聊,谈论到现今局势,发现他的见解不俗,是个可造之材,两人相谈甚欢,渐渐便成了忘年之交。 “他们将你贬去卫家当总管,是在羞辱你,你就算再回少府监,也肯定会被刁难,所以我认为你该先想办法调离京城,避个几年风头、磨磨脾性,之后回到京里,相信对你的前途大有帮助。这一阵子我会帮你留意京城之外的县城是否有适合你的职缺,如果有就帮你调转过去,在这之前,你就先在卫家忍一忍,不会太久的。” 运用特权,这和那些官场黑官所做的事情有什么两样?齐宏宁一听,急着想要拒绝。“大人,下官并不打算靠关系……” “宏宁,你必须学会某种程度的妥协,不然你很快就会走进死胡同里。”高南合轻叹。“要不然我问你,被贬到卫家去,你甘心吗?” “当然不甘。”他毫不犹豫地答。 “既然不甘,又为何不放下身段,试着有所妥协,再想办法从底部往上爬,将那些欺负你的人转而踩在自己的脚底下?” 齐宏宁微皱起眉,他的个性黑白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但官场却是灰色的,没有明显的对错界线,以致始终无法适应官场那些由来已久、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的劣习。 自小如此,现在要改变也难…… “宏宁,你是可造之材,别因为一时固执断送了自己的前途,那非常不值得。”高南合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这一阵子你好好想想,关于调转出京的事,我会帮你留意,最后要不要做,你再自己斟酌决定吧!” 齐宏宁心头像是罩上一层厚重的湿布,感到又闷又难受,面对恩师的好意,只能沉重地答谢。“多谢大人的提点。” 离开吏部,齐宏宁坐上马车,准备回返城东卫家。 然而回去的一路上,他沉闷的心情始终没有好过,脑中一直响着高大人所说的话。 他只想无愧于心地做好自己本分之事,没想到在官场上这却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这让他有些灰心,却又不甘心放弃,只能继续浮沉挣扎。 到底该不该接受高大人的好意?他感到左右为难…… 马车一路驶回城东,已是下午时分。 抵达卫家前,会先经过一处林道,因为已是属于卫家的土地,林道两旁没有任何人家,四周分外安静,别有一番遗世独立的特殊气氛。 马车走到一半,车夫突然拉紧缰绳,害得坐在车内的齐宏宁大大颠了一下,感到气氛有些不对。 他一把掀开车帘。”发生什么事了?” “总管……”车夫伸出微颤的手指着前方。“咱们恐怕……遇到打劫了。” 就在马车前方的路中央,五名蒙着面的壮硕男子横站一排,挡住马车去路。 站在五人中间的男子恶声恶气地喊着:“遇到咱们算你们倒楣,你们最好乖乖听话,照着我的吩咐做,要不然就别怪咱们不客气!” 齐宏宁眉一挑,丝毫不显惊慌。 这些打劫者不知从哪来的,明明有手有脚却不脚踏实地好好去工作,跑来抢劫? 他出门时除了车夫之外,并没有带任何仆从,也难怪会被人以为好欺负,胆敢半路拦截,就算他身上并没有多少钱,但他也不屑给他们。 这种人他最看不起了,这回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奇怪,齐总管怎么进宫一趟那么久,到现在都还不见他回来?” 卫千璇在齐宏宁从卫家离开没多久,就开始埋伏在林道出口外,等着执行她的“英雌救美”大计。 她要江之昂帮她找五名看起来凶狠的大汉,趁着齐宏宁回来时假装在林道中央拦路抢劫,然后她再“非常凑巧”地带着家仆出门,和齐宏宁的马车相遇,让家仆把抢劫的大汉打跑,顺利解救他,这样她就可以开心地向他讨恩情了。 她一边等待,一边忍不住漾起期待的笑,虽然江之昂并不看好她的计划,但她不管,非得试试看不可,江之昂说不过她,只能无奈地照着她的话做。 “小姐!”在外埋伏的卫家仆人急忙冲回来报告消息。“齐总管的马车已经进到林道内,被那一群人给拦下了。” “很好,咱们现在马上出发!”卫千璇急急上了马车,马车旁跟了十名家仆,声势浩大,准备开始进行计划。 他们快速地来到林道上,越接近林道中央,一阵哀号惨叫声就越来越明显,这让坐在马车内的卫千璇不由得纳闷起来,她没叫那些大汉伤人呀! 如果那些大汉真的照她的吩咐做,照理说是不会出现这种哀号声的,所以……现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负责驾马的仆人突然大喊。“打、打起来了,前面竟然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卫千璇赶紧拉开车帘,往前方一望,当场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 “呜哇——痛呀——” 齐宏宁的马车就停在路中央,车夫傻眼地坐在马车前,看着这令人不敢置信的发展,拦路的大汉个个倒在地上哀号,拚命求饶,其中一个还被齐宏宁紧揪住衣领不放,在他冷厉的眼神瞪视之下,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够了、够了,这位大爷,饶了咱们吧……”大汉早已没了刚才的气势,身子边抖边求饶。“咱们不打劫了,请大爷高抬贵手,大人不计小人过……” 他们样貌虽凶狠,其实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本来以为只要演个戏,就有一笔为数不少的银两可拿,非常好赚,却没想到,这位大爷手脚功夫了得,根本不怕他们的威胁,一下车就将他们五个大汉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不禁万分后悔接了这份额外差事。 “要我放过你们,再找其他好欺负的人下手打劫?”齐宏宁冷瞪大汉,完全不打算放过他们。“我非把你们全速进官府不可,让你们好好吃顿牢饭,看往后还敢不敢再犯!” 幸好他从小便练武强身,虽不到武功高手的地步,但要自保绰绰有余,这下子刚好派上用场。 “不要啊……别把咱们抓去官府,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他们都靠我一个人吃饭,请大爷可怜可怜我吧……”大汉焦急得快痛哭出声。 “等等、等等!”卫千璇赶紧跳下马车,冲到齐宏宁面前。“齐总管,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惨了,她完全没有料到齐宏宁居然有这等身手,压根儿不需要旁人帮忙,计划不但失败,还害得这些大汉被打惨了! “卫姑娘,你带那么多仆人出门刚好,快帮忙将这五名强盗押入衙门里,交给官府处置。” “可是他们……”她急着想解释。 被打趴在地的大汉激动地朝她大喊:“卫姑娘,快救救咱们,你那什么赏金咱们不要了,我不想被关进大牢呀!” 卫千璇顿时头皮发麻,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这一喊分明就是在拆她的台,摆明这一切和她有关呀! 齐宏宁发觉事有蹊跷,看着他们,原本已冷的眸色又更沉了些。“什么赏金?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呃……这个……” “大爷,是卫大小姐花钱雇咱们来吓唬你的,咱们真的不是劫匪,只是在演戏,真的是在演戏呀,要不然怎么会连刀都没带,还被你打趴在地上起不来呢?”大汉激动地解释,就怕齐宏宁不相信。 卫千璇硬着头皮对上齐宏宁的目光,他的表情冷到让她忍不住想打颤,心虚到无言以对,就连笑也笑得万分尴尬。 齐宏宁才不管她是哭还是笑,忍着胸中的怒火,冷着嗓音继续质问:“卫姑娘,请你好好解释一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璇儿,你又给我惹事了!”卫家厅堂里,主母厉声责问。 先前在齐宏宁逼问之下,卫千璇不得不如实托出自己的乌龙计划,表明那五名大汉都是无辜的,全是她自己顽皮,希望他不要追究。 齐宏宁听完后表情冷得吓人,不再坚持将那五名大汉移送官府,迳自放他们离去,但紧接着便下令仆人们即刻将卫家小姐平安护送到家,他要请出卫家主母,让卫家主母好好管教自己的女儿。 此时,齐宏宁坐在客位上看着主母的处置,想起刚才卫千璇向他解释这么做的原因,不禁感到荒谬可笑。 英雌救美?要他报恩?亏她想得出来! “娘,我真的没有伤害齐总管的意思,那只是在演戏嘛!”卫千璇沮丧又无奈地努力解释。 “够了,做错事就是做错事,还不赶紧向齐总管道歉,并且承诺不会再耍什么蠢花招了!”卫家主母已快受不了自己的女儿,怎么异想天开地净做些蠢事,像是长不大一样。 千璇自知理亏,便不再辩解,来到齐宏宁面前,低头沮丧地道:“齐总管,是我错了,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吧!” 齐宏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开始他的确很火大,但胸中的火气已经发过一阵,他已慢慢冷静下来,不想和个小姑娘计较。 只是他不懂,自己到底哪里吸引她,让她这么不死心地穷追不舍? 他对她没兴趣,也不想和卫家有公事之外的瓜葛,况且他也不可能入赘,不管她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只要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就好,下次别再做这种事情了。卫宗主,既然令媛已经知错,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也请卫宗主别再责备她了。”他冷冷地说了一句,起身回房休息。 “感谢齐总管的宽宏大量。”卫家主母暗松一口气,幸好这新总管度量大,没什么官威,不然她可要头痛了。 齐宏宁离开大厅,卫千璇的视线也忍不住跟着他的背影走,内心无比沮丧,她一连两次搞砸事情,他这下肯定是讨厌死她了。 唉,多希望他能对她笑一笑,而不是总用冷淡的眼神瞧她,浑身散发冰冷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璇儿,我不是早警告过你别招惹他,为何你就是听不进去?”卫家主母忍不住摇头叹气,继续责念道:“娘列出的名单里,条件和他不相上下的不是没有,为什么你就偏偏要去挑一个最不可能的人喜欢?” “我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对他一见钟情嘛!”她委屈低语,神情难掩落寞。“自从他出现之后,我的眼里就只看得到他的存在,其他的男人我再也看不上眼了。” 她也疑惑,别人喜欢上一个人,是不是也会像她这样?成天只想着意中人,不顾一切做了许多事,就只希望引起他的注意,只要能得到他一丁点的笑容,她就感到开心及满足。 她现在终于明白,古代帝王为博佳人一笑而做蠢事是什么感觉了,因为她也是这样,不管要她做再蠢、再奇怪的事情都不要紧,只要能打动他的心、能得到他注目的眼光,她就算再蠢也甘愿。 卫家主母瞧着女儿痴情的模样,不禁为女儿担心。 卫家女宗主有着权威的地位,但对感情就是看不开,天生死心眼,只要认定一个男人,就是一辈子的事。 就如同她一样,当年看上了自己的意中人,就算人家一开始就坦白不喜欢她,她也不放弃,不顾一切地陷入,使尽心机以卫家财力诱惑他入赘,以为自己终究能改变他,让他逐渐喜欢自己。 哪知女儿出生后没多久,卫家已有子嗣传宗接代,拿到钱财的他竟向她提出离去的打算,原来从头到尾,他心中都另有所爱。她终于明白感情是强求不来的,忍着心痛让他离开,多年来就这样独自扶养女儿长大,没想过再招赘一位丈夫入卫家。 当时她的惊人之举令众人议论纷纷,但卫家女子本就和其他女子不同,她不在乎世俗眼光,外人也无权过问卫家之事。 只是……她实在不舍女儿也吃这样的苦。 难道她们母女就是注定要爱上不属于自己的男人,重复走同样的路? “璇儿,齐总管和你是不可能的,你早些认清这件事吧!三日之后便是为娘的四十寿宴,副总管会将名单上的人选全都请来府内作客,你务必要从那些人中挑一个丈夫人选出来,别再浪费时间了。” “娘!” 卫千璇气恼地大喊,但娘亲冷硬的神情说明了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再说也只是浪费唇舌而已。 她索性不再多说,气急败坏地转身冲回房。 说她执迷不悟也罢,反正她就是不想认命,不想低头认输,只要还有时间,哪怕只剩下一个月、半个月,她也不会放弃的…… 三日后,卫家宗主四十岁的寿宴热闹展开。 傍晚时分,贵客临门,许多和卫家有所往来的商家前来送礼,就连朝廷也派官员来祝贺,场面异常浩大。无数灯笼照亮卫府里里外外,客人往来不绝,贺礼早已摆满偏厅,恐怕得花上一整日才有办法清点完毕。 卫千璇今日盛装打扮,鹅黄色的飘逸丝质衣裳配上艳红披肩,上头特别用金线绣出朵朵栩栩如生的金牡丹,头上还装饰着数支镶有红色玉石的金色花钗,花钗雕工细腻精美,华贵大气,也显现出卫家的财势雄厚。 一整晚,卫千璇就跟在娘亲身旁,一同接待各方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平时虽然孩子气了些,但在正式宴会上的应对进退倒颇得体,展现出大家闺秀的风范,不辱卫家名声。 而被邀请来的丈夫人选,在向卫家主母贺完寿之后便陆陆续续来到卫千璇面前,乘机和她攀谈,想博取她的好印象。 她始终保持有礼的笑容,客气应付这些她一点都不感兴趣的家伙,但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后,她的笑容僵了,忍不住以身子疲累为由,暂时离开前厅,到花园内透透气。 花园内同样灯火通明,四处不时有宾客走动,而凉亭内的石桌上也摆满美食、美酒,让宾客们随意享用,一旁还有丫鬟照看,随时添补酒食,非常周到,务求让前来的宾客尽兴而归。 “呼,那些烦人的家伙!快累死我了……” 她走到人烟较稀少的矮树丛边,免得再被其他人拦下说话,正喘口大气,坐到石头上想好好休息时,不经意地听到树丛后方似乎有谈话声—— “齐宏宁,你如今部被贬到卫家来了,怎么还不知反省?脾气果然够硬啊……” 卫千璇纳闷地轻蹙起眉,往矮树丛后头望,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有两名男子正在和齐宏宁谈话。 那两名男子她认得,正是刚才向娘亲祝寿的少府监官员,邱少监和孙少丞。她早听说齐宏宁被贬的原因,就是因为遭到这两人陷害,这令她更好奇他们三人还有什么可聊? 只见孙少丞手中拿着一杯酒,态度高傲地道:“你最好识相点,当初本就是你以下犯上、目中无人,现在你向邱少监敬酒赔个罪,难道不对吗?”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表面上是向卫家主母贺寿,其实是想看看齐宏宁失意的模样,但齐宏宁似乎没因为这番遭遇而灰心丧志,骨气依然。 齐宏宁滴酒不沾的习惯,官场人人皆知,他们忍不住想狠狠羞辱他一番,逼他敬酒赔罪,以挫挫他的锐气。 “齐某并不认为自己哪里有做错。”齐宏宁毫不畏惧地回瞪过去,笔直地挺着腰,绝不向他们低头。 邱少监冷笑。“看来你还没学到教训,难道你就不担心,我既然有办法让你来到这,同样有办法断了你的官路,让你悔不当初!” “哼,有办法的人不是你,而是你所依附的人。”齐宏宁冷笑一声,不受威胁。“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也不敢肯定,会不会一转眼之间,你的靠山便不再是山,反倒成了一团泥泞,沾得你一身狼狈。” 邱少监的靠山正是现今宰相,位高权重,依附的官员不少,但宰相的势力已经大到让皇上有所顾忌,所以私底下有不少人在猜,皇上会找机会削弱宰相的势力。 邱少监脸色瞬间大变,怒不可遏。“你……” “各位,今日是家母的大寿,大家就和和气气地参加寿宴吧!邱大人、孙大人,咱们府里今日备了许多美酒佳肴,请两位一定要好好尝尝。” 一个娇俏的女音突然插进来,原来是卫千璇眼见情况不对,赶紧堆起笑容加入他们,帮意中人缓颊,以免他又遭陷害。 “卫姑娘?”齐宏宁轻蹙起眉,不懂她来趟这浑水做什么? 邱少监轻哼一声,恶意嘲讽。“哟,看来齐总管似乎已在卫家找到一座‘山’可靠了,只不过不知是拿什么吸引到这座山的,靠你那张脸皮吗?” 齐宏宁的表情一僵,邱少监分明暗指他和卫姑娘有不寻常的关系,他行得正、坐得直,哪忍得住这口气,当下就抓起邱少监的衣领,挥拳欲揍。 “你再信口雌黄,我就——” “两位别恼!没事、没事的。”卫千璇急急拉住齐宏宁,阻止两方再继续吵下去,免得情况一发不可收拾。“邱大人,这样吧,由我代齐总管喝了这杯酒,就请你高抬贵手吧!” 她没让他们有反应的时间,直接伸手拿过孙少丞手中的酒杯就要喝下,齐宏宁双眉大大皱起,猛一伸手抢过她手中的酒杯,一口喝下杯中酒。 “这样你可满意了?”齐宏宁将空酒杯往下翻,证明滴酒不剩。“没事的话,两位请回,恕齐某不再奉陪。” 他神情冷硬地说完,丢下酒杯,迅即转身离去。 邱少监愤恨地瞪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气得握紧拳头,等着看他那一身傲骨还能撑多久! “喂!齐总管、齐总管……” 卫千璇担心地迈开步伐追上,没想到才追到一半,就被宾客拦下脚步热烈攀谈,而这位宾客,同样也是丈夫名单上的其中之一。 她心系齐宏宁,花了一会儿时间才应付完向她攀谈的宾客,便又赶紧往齐宏宁所住的院落走去,反正今日的主角不是她,她消失一会儿也不会怎样。 跨过月洞门,进到安静的院落里,她本来还苦恼着该用什么理由探望他,却见他一个人坐在房外廊道的横栏杆上,靠着一旁的柱子,闭上双眼,一动也不动,像是在……休息?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房内的灯火透过窗户照映在他身上,让她发现他的脸色似乎偏红,原本穿得整齐的衣裳此刻却是前襟微敞,脖子下的肌肤若隐若现,竟有一番潇洒不羁的气息,和平常的他很不一样。 她心一跳,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目光,害羞得脸红耳热,勉强收回心神,仔细瞧着他,才发现他的脖子似乎也泛着异样的红色,冒出了一点一点的疹子。 “你怎么会突然出疹子?” 齐宏宁讶异地睁开双眼,强撑着不适的身子,扶着栏杆站直。“卫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说过来看你一会儿……”她注意到他扶着栏杆的手背也浮现疹子,看起来似乎挺严重的,紧张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突然起疹子呢?” “没什么,只是酒疹罢了。”他头晕晕的,全身发热,很不舒服,回话也没什么力气。 他一沾酒就会起酒疹,所以向来不碰酒,但刚才见她主动要帮他挡酒,摆低姿态讨好邱少监那样的人,他忍不住气不过,便意气用事地喝下酒,现在所有毛病都发作了。 “既然起了酒疹,为什么不回房歇息,还要在廊道上吹风呢?”卫千璇是一脸的担忧焦急,想亲自扶他回房,却又怕她扶他会太唐突。 “房里闷,身子在发热,起疹子的地方会痒,坐在这里吹吹冷风,凉快一些,也会比较舒服。” “那也不可能一整夜都坐在这儿吹冷风吧?我马上命人去请大夫过来!”说完她就急着转身要走。 “卫姑娘,不必麻烦,过个两、三日,疹子就会退的。”他赶紧制止她,不想多添麻烦,刚才服侍他的丫鬟也已被他遣退了。 “真的不用请大夫来?” “只是起疹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真的不必麻烦。” 他也只有起疹子的初期会难受些,待酒性消退后就会好多了,身上的疹子只要不抓伤,大约两、三日就会消失。 虽然齐宏宁都已经再三强调不碍事,卫千璇还是放不下心,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到自己可以做的事情。“齐总管,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齐宏宁纳闷地瞧着她转身跑走,不懂她到底想做什么,但他的头还很晕,无心想太多事情,便由她去了。 他回到房里,坐在外房的小花厅内,手肘撑住下巴闭眼休息,但房里没有凉风降温,没一会儿他手上、脖子上的疹子便又开始隐隐犯痒,好不难受。 没过多久,房外出现有人急急奔跑的声音,紧接着卫千璇带着一名丫鬟冲入房里,吩咐身旁的丫鬟。 “快把水盆放上桌,然后去拿布巾来。” “是。” 齐宏宁瞧着被放上桌的水盆,讶异盆里居然放了好几块冰砖,那可不是一般人有办法弄得到的。 “咱们府里自己造了一间小的藏冰库,所以一年四季都有冰可以用。”卫千璇从丫鬟手中拿过布巾,将布巾放到冰水里,然后拧干。“只要冰敷,你的疹子就不会犯痒了吧?这肯定比吹冷风要有用得多。” 她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帮齐宏宁的手背敷上冰布巾,齐宏宁一讶,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卫姑娘,我可以自己……” “别动别动!”她非常专注在他的手上,动作也是小心翼翼。“你的身子不是正难受?那就好好休息,我来帮你敷就好。” “但你是小姐,不该纤尊降贵地做这种事情。” 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她抬起头,朝他自然率真地甜柔一笑。“不要紧,我并不在意。” 那一瞬间,她的笑容像是微微散发着光芒,不及防地撞入他的心口,让他来不及招架,在他眼里竟是异常的美丽,一种陌生的情愫突然猝呆愣着,有好一会儿都做不出任何反应。 难道是因为身子不适,连带的心防也跟着松动,对她此刻真挚的关怀,竟感到无比的……动容? 他年少时便失去双亲,什么事情都得自己一个人来,所以早已习惯自己处理自己的事,不依靠任何人,也不喜欢别人太过主动亲近他,但她却锲而不舍,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靠近他,甚至不顾自己的身分,心甘情愿地亲自照顾他,不见委屈,反而乐在其中,真心地想对他好。 他到底……哪里值得她这么做了? 说实话,他不讨厌她,却也说不上喜欢。 经过那一次“英雌救美”的闹剧后,他本不愿和她有任何牵扯,但此时此刻,他的心却有所动摇,她其实很单纯,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才会用错了方式。 他开始犹豫、挣扎,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再继续排拒她,这么对她……他于心难安…… 看着她专注、认真地重复着将布巾放入冰水后拧干,再敷上皮肤的动作,他垂眸静思,内心的挣扎更加强烈了。 从来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感到棘手,但她,倒成了第一个麻烦,让他不由得苦恼起来…… 第3章 “之昂,你确定这个东西有效?” “喔,不确定。” “……不确定你还拿给我做什么?”她瞪大了眼。 江家偏厅里,卫千璇瞧着江之昂给她的一包草药,她在知道齐宏宁会起酒疹之后,就要江之昂帮她找可以治酒疹的药方,没想到几日过去,他居然随便丢给她一包草药,却不确定这包草药到底能不能顺利治好酒疹。 “我说卫大小姐呀,酒疹这毛病无法根治,只能尽量别碰酒,就不会有事情。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问到这一味偏方,可以在起酒疹时让酒疹退得较快一些,你就将就将就地用吧!”江之昂真有种想翻白眼的无奈冲动。 怎么她想要什么,他都得想办法生出来给她才行?她要有人扮劫匪,他就去找五个大汉给她,她要治酒疹的药方,他就得生包草药给她,该不会哪一日她突然想不开,决定对齐宏宁来个“霸王硬上弓”,逼齐宏宁入赘卫家,他也得生瓶春药给她吧? 啧,认识她这么刁钻的丫头,真不知是幸还不幸…… “喔……”听了他的解释,卫千璇虽然感到有些失望,但还是将草药给收下。 有总比没有好,不过不知道齐宏宁肯不肯收下她的好意? 和江之昂道过谢后,卫千璇没多聊什么,就急急赶回府里。 她一回到家,便往齐宏宁所住的院落走,没想到才走到一半,就在穿廊上见到齐宏宁的背影,似乎也正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齐总管!”她开心喊道,加快步伐朝他小跑步追过去。 齐宏宁一听到她的叫唤,便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卫姑娘,有事?” “你的酒疹好了吗?”虽然已经好几日过去,应该好了,不过她还是想从他口中亲自确认这件事。 “已经好了,多谢卫姑娘关心。”他淡而有礼地回答。 “那……”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手中的油纸包朝他递过去。“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是我请人寻的草药偏方,听说将这个草药熬煮后喝下,酒疹很快就会退,或许……你可以试试。” 她有些紧张地等着他的回应。 虽说她是好意,她却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接受,她真的很怕他又回她一句“我不接受贿赂”之类的话语,这会让她很受伤的。 齐宏宁看出她坚持却又不安的心理,知道自己之前对她的疏离伤到了她,不禁一阵心软,从起酒疹的那一晚之后,便无法再摆出之前那强硬的态度,硬是和她拉开距离。 她是真心真意地对他好,他不该伤她的,他希望……她能一直开心着,一直保持那份纯真。 伸出手,他接过她递来的油纸包,放柔嗓音道谢。“谢谢你,有机会的话我会试试的。” “呃?”她呆愣地看着他的笑脸,虽然只是很浅很浅的笑,但她感觉得出来,这和他平常客套的微笑是不同的,是真心真意地在对她微笑。 她受宠若惊,掩饰不住喜悦地漾起灿烂笑容。“你能收下就好,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这就是所谓的铁杵终能磨成绣花针吗?那是不是她再努力一些,他就会慢慢地接受她,甚至……喜欢上她? “齐总管,咱们俩可以交个朋友吗?”她忍不住乘胜追击,希望能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你不喜欢我不要紧,但当普通朋友总可以吧?” 她学乖了,不能劈头就要他喜欢她,这只会得到反效果,所以她决定“以退为进”,先和他从朋友开始当起,或许两人会因此逐渐萌生情意也不一定。 至于能不能赶上她继任宗主兼成亲的日子,她暂时管不了那么多,反正先做就是了,到时候再看情况随机应变。 “这……”齐宏宁苦恼地微皱起眉,这个丫头倒是颇会逮住机会得寸进尺的。“咱们俩的身分,不太适合当朋友。” 他的责任是来监督卫家的,本就不该和卫家人有太多牵扯,他不相信她不明白这个道理。 “你放心,这不影响你的职责,我绝对不会以朋友的身分让你为难的。” “卫姑娘,我还是觉得,该避的嫌就不该免……” “齐总管,拜托你好不好……”她双手合十,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瞧着他。 “这……”明知他该想办法断了她的念头,但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却忍不住萌生动摇。 齐宏宁思考了一会儿,眸中闪过一抹光芒,突然想到一个方法。 “这样吧!如果你真希望我和你当朋友,那你就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她欣喜地反问,只需要回答一个问题吗?只要两人关系可以转好,再多的问题她都会回答他! “听闻卫家之所以能够成为天朝第一大金商,其中有个秘密是关键所在,如果你愿意把那个秘密告诉我,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发掘矿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卫家接二连三顺利找到新矿脉,壮大成为天朝第一大金商,无人能敌,是非常少见的情况,因此坊间总有传言,卫家之所以兴盛,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在。 此传言甚至传到了朝廷,朝廷急切想找到压制卫家继续壮大的方法,因此历任官派总管都奉命打探这个秘密,只是从没有成功过,传言毕竟还是传言,从来没有机会得到证实。 齐宏宁刻意提出这个要求,用意在故意刁难她,让她知难而退,毕竟若卫家兴盛的确有其秘密存在,卫千璇不该也不会告诉他这个外人。 只见卫千璇顿了一下,犹豫地问:“你……就只想问这个问题?” “就这么一个问题。”他肯定地答。 这一个问题,就够让她感到棘手了,不是吗? 她神情犹豫,像是在考虑到底该不该回答,好一会儿后才道:“那么……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齐宏宁不解地微微挑眉,不懂她现在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总而言之,你跟我走就对了。”她对他一笑,率先迈开步伐往回走。 他内心很纳闷,却还是选择随着她的脚步前行,打算看她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卫千璇领着齐宏宁,往卫家较偏僻宁静的一处角落走去,那里只有一间简朴的小屋,而且似乎年代久远,四周种植高大的松树,和卫家其他处华丽的屋宇风格相差极大。 卫家府宅只有这间小屋没有改建过,依旧维持旧有的样貌,虽然外观简朴,但一梁一柱都有人精心照顾着,不曾有任何一处破败。 卫千璇直行进入,推开大门,门内透出一股沁凉的气息,她熟门熟路地进屋,齐宏宁也跟着进去,才发现屋里摆放着卫家历代祖先牌位,这里分明是卫家祠堂。 “卫姑娘,你将我带来祠堂里,为的到底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倒是反问:“你曾经听过‘福娃’的传说吗?” “福娃?”他困惑地一顿,还是回答。“你指的是,传说中会带来福气的那个‘福娃’?” “是呀,就是那个福娃。” 乡野奇谈中,曾有过“福娃”的记载,听说最原始的福娃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小女娃,小女娃因贫病早夭,死前希望世上不要再有穷苦人家,之后就化身为精怪,到穷苦人家中给予帮助。 真正的情况到底如何,其实已经不可考,总而言之,后世所流传的福娃传说,都说福娃是以小女娃的样貌出现,并且能带来福气,如果家内有福娃进驻,那个家就会兴旺起来。 等到这个家兴旺起来,福娃就会离开,继续寻找下一个穷困人家进驻,给予福气,因此人们认为福娃是穷苦人家的守护神。 大人们瞧不见福娃,只有心灵纯真的小娃儿有机会看到福娃的存在,但当小娃儿渐渐长大后,心灵不再纯真,也就慢慢看不到福娃了。 虽然有这样的传说流传着,但亲眼见过福娃的人少之又少,因此大家只把福娃的传说当成一个故事,不怎么相信。 但卫家人却深信不疑,因为他们的祠堂内的确有个福娃存在! 卫千璇指着祠堂进门右手边,什么东西都没有摆放的小角落,缓缓述说:“在我十岁前,我都可以在那个角落看到一个约略十岁左右的小女娃,她身穿红色的古朴衣裳,始终跪坐在祠堂角落,一动也不动,虽然是一副小娃儿的脸蛋,但那一双眼却有着老成的神色,像是早已历尽沧桑。她,就是住在咱们卫家的福娃。” 有关福娃的秘密,卫家就这么一代代的流传了下来,每代宗主都会传承给自己的女儿,而卫家的女娃儿在十岁之前都可以看到福娃的身影,过了十岁,女娃所见到的福娃身影就会慢慢变淡、变模糊,直到完全消失为止。 听她这么说,齐宏宁的表情是明显的不敢置信。 卫千璇继续说道:“咱们卫家的先祖原本是个贫穷的矿工,一家子有一餐没一餐地辛苦度日,就在福娃进驻到卫家后,咱们的生活开始有了极大转变……” 卫家先祖意外挖到金矿,发现庞大的金矿脉,生活突然变得富裕起来,家中的小娃儿发现福娃,他们才明白原来是传说中的福娃替他们带来福气,对福娃是崇敬不已。 “外头传言,咱们卫家可能被降了咒,所以才会代代单传,而且只有女子可以继承血脉,其实他们说的没错,咱们卫家……的确被诅咒了。” 财富使人贪婪,卫家先祖怕福娃离去之后,他们的好日子也会跟着结束,因此卫家先祖用重金雇用巫人将福娃镇锁在祠堂里,让福娃永远离不开卫家。 当年福娃被巫人镇锁在祠堂的那一刻异常愤怒,便对卫家和巫人下咒,要卫家绝男嗣,代代只有一女可传承卫家血脉,要他们每一代都只能胆战心惊地守着唯一血脉,以免断了卫家香火,而巫人则是从此衰运缠身,直到香火断绝。 “或许你会觉得这听来很荒谬,但这的确是真的,咱们卫家女子总是顺利怀上第一胎,而且生下来的肯定是女儿,但在那之后,无论想尽任何办法,就是怀不上第二个孩子。可以说,咱们是以这样的代价,换得福娃对卫家世代的保佑,这就是卫家成为天朝第一大金商的秘密。” 她所说的话玄之又玄,让人很难相信,但卫家世代单传一女又是事实,齐宏宁也不禁半信半疑,她所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但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她难道不担心让他知道之后会对卫家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为什么你敢把这个秘密告诉我?” “因为我相信你的为人,不会随意将这个秘密说出去。”她对他漾起毫无戒心的笑容。“况且就算其他人知道,也改变不了这件事,只要福娃离不开祠堂,卫家就会继续兴盛下去,谁都挡不了,而咱们也摆脱不了诅咒的影响。” 就因为福娃被镇锁在这间祠堂内,为防惊扰到福娃,所以就算卫家其他地方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改建,变成如今气派的模样,也只有这间祠堂完全没有改建过,依旧保持最原始的样貌。 “难道就真的没有让福娃离开的方法?”他不信,既然有下咒之方,也就会有解咒之法,可能只是卫家人不知道罢了。 “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很难,听说当年的巫人是以自身的血立咒,所以必须找到当年镇锁福娃的巫人后代,以同一巫族血脉的血为媒介,才有可能解除镇锁,让福娃离开,但事情已经过去几百年,咱们想找巫人的后代,也已经找不到了。” 最近几代的卫家宗主,包含她的娘亲在内,都曾试图寻找当年的巫人后代,想让福娃离开,解除在卫家代代相传的诅咒,她们相信就算没有福娃的庇荫,她们也能靠自己的力量让卫家继续兴盛,历久不衰。 但当年的巫人因为福娃降咒的影响,衰运缠身,因为一时施法失误,惹来祸端,被永远驱逐出天京城,久而久之便下落不明,现在想找到当初那支巫人之后,简直比登天还要难。 齐宏宁一听完便沉默了,没想到自己会弄巧成拙,本以为她不会接受他的刻意刁难,但她却异常地信任他,坦然将一切都告诉他,反倒让他……左右为难。 “我相信你的为人……” 他们俩相识不深,她到底是凭哪一点相信他的为人? 他不由得想笑,笑她太过大胆,但她的确猜对了,她对他的信任、坦白,反倒让他不得不保守秘密,要不然,他会有罪恶感的。 没想到他倒是替自己挖了一个坑跳,这是不是就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呵……这下子他可是越来越苦恼了…… “齐总管,既然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那你……是不是也该履行你的承诺?”她眨着一双兴奋期待的眼眸,闪闪发亮,可是前所未有的耀眼夺目。 齐宏宁无奈失笑,对她没辙的同时,也为她的毅力折服,佩服她百折不挠的勇气。 好吧,反正只是当单纯的朋友,只要不逾越界线,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他相信自己能够清楚区分总管及朋友的身分,能够拿捏好分寸,绝不会被她所影响…… 在“以退为进”的计划成功后,卫千璇下一步所要使的便是“日久生情”的招式,一点一滴慢慢进展,绝对可以将齐宏宁手到擒来! 但到底要找什么借口时时出现在他面前,和他“日久生情”?她想了很久,终于决定—— “齐大哥,你教我如何欣赏这些书画好不好?” 卫千璇捧着之前买的柳千山书画来到齐宏宁院落的书房里,打算投其所好,藉着书画问题请教他,好让两人有更多话题可聊。 自从齐宏宁答应尽释前嫌后,她就乐得喊他齐大哥,显得亲近些,只可惜齐宏宁还是拘谨固执,依旧唤她卫姑娘,不过不要紧,她相信自己绝对能慢慢软化他的态度的。 “你想学如何欣赏书画?” 齐宏宁本来正在翻阅副总管送上来的卫家上月帐目,一见卫千璇进到书房内,便暂时放下手边的事。 她点点头。“要不然这些书画都买回来了,放着也是浪费,拿出来欣赏又看不懂,只好来请教你啦。” 其实她对书画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既然他喜欢,她也想要试着喜欢,或许等真的学会欣赏之后,她也会真正爱上收藏书画也不一定。 “你可以将它转卖出去,柳千山虽不算大家,还是有人喜爱,终究卖得出去。”齐宏宁诚挚地建议,她如果没兴趣,大可不必强逼自己这么做。 “齐大哥,难道你就真不愿意教我吗?”卫千璇赶紧摆出一张很失望的脸蛋,看能不能引出他的愧疚感。 果然,齐宏宁一看到她失望的表情,就狠不下心拒绝她的恳求,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她倒是误打误撞碰到他的罩门。 无奈一叹,他只好回答。“好吧,我就试着教教你。” “多谢齐大哥!”她开心地又恢复灿烂笑颜,她似乎越来越懂得如何应付他,反正就是姿态摆低一些,装作可怜兮兮一点就对了。 反正不急,他暂时将帐册放一旁,然后将她怀里其中一幅图摊开在桌上,试着解释。 “就画而言,咱们一般看的是画面的构图、着色、笔力好坏等等,但最重要的还是要体会画的神韵,神韵这种东西,很难用言语准确形容,完全要靠自己的体会,还有经年累月的品画经验……” 听着听着,她原本灿烂的笑容渐渐有些僵硬,她本来就对书画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所以齐宏宁所说的什么笔力、神韵等等,她知道怎么写,但凑在一起到底代表什么意思,她就完全不懂了。 齐宏宁讲到一半,看着她明显茫然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努力隐忍着笑意。 “听不懂?” “哈……”她尴尬地笑了笑,虽然没有明确的回答,但从她的表情就已说明了一切,她的确是不懂。 “你在这等一会儿,我去拿个东西。”他随即起身离开书房。 “喔。”她看着他离开书房,不懂他到底要去拿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齐宏宁就捧着几本书册回到书房内,将书册交给卫千璇。“这些书你先看看吧,不懂的地方再问我。” 她看了下书皮上所写的书名,《九势》、《笔论》、《笔意赞》、《论画》、《古画品录》、《历代名画记》,这些都是前人所写和书画有关的论述,她才随意翻个几页就觉得头昏眼花,不知该从何看起,也不知自己到底看不看得懂。 她不是读书的料呀,要她把这些文诌诌的句子吞下去,还得读通,这和逼她招个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的男人入赘一样痛苦呀! 她再翻了一下,发现里头不时有亲笔写在一旁的注解,疑惑地问:“这是你的书?” “的确。” “你平日忙于公务,怎么还有空闲研究书画?” “我习惯在睡前看些书助眠,这些和书画论述有关的书籍,我买了不少,就当成睡前书看了。” “……”他对书画的兴趣果然浓厚呀,她望尘莫及。 “要你看这些书,很为难?”他瞧着她脸上越发明显的苦瓜表情,干脆伸手要拿回书,不想逼她做她不爱做的事。“那就别看……” “不为难,一点都不为难!”她将书压在胸前,不让他拿回去。“我会好好看的!” 为了更了解他,就算这些书再难看,她也是会硬着头皮看下去的,这些都是他亲自翻过的书呀,上头还有他亲笔写的注记,能摸到这么宝贵的书,她晚上作梦都要偷笑了…… 怕他还是执意要将书收回去,她赶紧在书房内找了一个位子坐下,非常认真地开始拿起第一本慢慢阅读起来。 她那紧张的模样,像是他要和她抢什么珍贵的宝物一样,齐宏宁不禁想笑,只觉得她的举动真是稚气十足。 “卫姑娘,你可以把书带回去看。” 虽然书房门是敞开的,但两人还是要避嫌,她并不适宜在他这里待太久,况且他也不习惯办公时身旁有其他不相干的人存在。 “呃?”她错愕地抬头。 她就是想要和他一同待在书房呀,要不然哪来的机会“日久生情”?她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一个好借口。 “在这里看,我有任何问题都能够马上问你,比较方便嘛!” 看他微蹙起眉,似乎要开口拒绝她,她赶紧早他一步说道:“我绝对不会打扰到你的,就让我留在这吧,齐大哥……” 她再度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颇有把握他肯定吃这一套,果不其然,他又叹了一声。 “罢了,你要留就留吧!” 她要是摆出大小姐姿态强留下来,他肯定赶她出去,但偏偏她就是装得一副可怜样,好似他赶她走是一件多么欺负人的事。 “多谢齐大哥!”她欣喜地赶紧又埋首书中,一定要认真一点,这样他才找不到理由请她出去。 齐宏宁回到桌前坐下,继续审阅刚才才看到一半的帐目,尽量不去想书房内还有卫千璇的存在,各做各的事,互不干扰。 其实他心里有底,她只是拿书画当借口接近他而已,依她开朗外放的性子,静不了多久便会受不了的,他只要等她主动放弃就好。 他对她还是有防心的,他一直在拿捏分寸,不想让她有不必要的误会或遐想。 不知不觉间,他翻阅完一整本帐册,才发现至少一个时辰过去了,而书房内却一直静悄悄的,卫千璇完全没有开口询问他书中看不懂的文句。 他纳闷地往她落坐的方向望去,错愕一愣,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已趴在椅旁的小茶几上睡着了,难怪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丫头……”他失笑出声,还真是拿她无可奈何。 他起身来到她面前,不能让她继续在这睡下去,免得着凉。 “卫姑娘,快点醒醒……卫姑娘?” “嗯……”她迷迷糊糊地嘤咛一声,却依旧没有醒来,还是趴在小茶几上睡得香甜,甚至还漾起了一抹幸福的笑颜。 唤不醒她,他苦恼犹豫了一会儿,转身走出书房,回到卧房内,拿了件披风后又回到书房里,动作轻柔地将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免得她真的着凉。 他应该叫她的丫鬟来唤醒她,并且带她回去的,但他却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凝望着眼前的甜美睡颜。 他知道自己的态度一直在软化,已无法像刚开始来卫家时那样,坚决地和她划清界线,将她当成事不关己的陌生人看待,一切公事公办。 她的存在像是一道水流,在他的心墙出现缝隙后便努力地从缝隙之处渗入,开始盘踞在他的心头,一点一滴、慢慢的、不放弃的,他想挡都挡不住,甚至那道裂缝还因她的渗入而逐渐扩展,越来越大、越来越控制不住…… 或许他该在错误继续扩大之前停止,但他却不想这么做,只因为……恐怕会伤到她的心。 到底该怎么做,对彼此来说才是最好的方法?此时此刻,他难以抉择…… 第4章 半个月后的某一日,卫千璇再接再厉,一知道齐宏宁打算去贩卖字画的书画楼一趟,她便以“增广见闻”为理由,央求他让她一块儿去见识见识,无论如何就是跟定了他。 齐宏宁说不过她,她要跟就跟吧,于是两人一同坐上马车,来到开设在市集内的一间书画楼。 卫千璇本来还很兴奋,但在来到书画楼之后,她的兴奋之情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无趣。 “呵……”她真的忍了好久,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出来。 打从进到书画楼里,齐宏宁就和书画楼老板对着一幅老板新入手的画热烈讨论起来,而她根本就插不上嘴,甚至还听不太懂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就算她之前已经硬吞了那什么《笔意赞》、《古画品论》之类的书,但说实话,她看过即忘,完全没有读进脑子里呀! “宏宁,你带来的姑娘似乎累了。”书画楼老板隐含笑意地道,齐宏宁从外地来到京中为官后便常来书画楼,所以他们已经是旧识兼好友,但他从没见齐宏宁带其他人来书画楼过,更不用说还是个姑娘家了。 “呃?我不累,一点都不累!”卫千璇赶紧振作起精神,就怕被齐宏宁提早先送回家。“你们继续讨论,我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呢。”还附带一抹灿烂的笑容。 齐宏宁怎会不明白她对他们的讨论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罢了。 “隔壁有一间茶楼,在京内小有名气,还是你要先去茶楼喝个茶、吃些茶点,我和老板谈完随后就过去?” “不用不用,我可以继续留……” “我再一会儿就过去,你就当作先去隔壁帮咱们俩占个位子吧,等会儿咱们一同喝个茶再回去。”他淡淡一笑,那语气倒像是在哄娃儿一样。 “好,那我就先过去了。” 一想到能和他一起喝茶,她就心花朵朵开,马上毫不犹豫地离开书画楼,单纯得很。 直到卫千璇的身影消失之后,老板才讶异地开口:“宏宁,我曾经听你说过,隔壁的茶楼只是空有名气罢了,茶水和茶点只能算普通,不值得一去,怎么这会儿你反倒把姑娘哄到隔壁茶楼去了?” “如果不这么做,她会强逼自己继续留在这的,与其让她迁就我,不如引她到茶楼去,她会比较快活。” “你倒是挺在意那位姑娘的感受的。”老板意有所指地道。 “怎能不在意?她可是城东卫家下一任宗主,于公于私,都轻忽不得。”他刻意强调卫千璇的身分,不想让老板有所误会。 “喔……原来她就是卫家的大小姐。”对于齐宏宁目前在卫家之事,老板也知道的,但对卫千璇会跟着齐宏宁一同出门之事,老板还是颇讶异。“所以你真是因为她的身分才格外在意她的感受?” “不然呢?” “我倒觉得不尽然。”老板淡笑着。“依你的性子,公私分明,来书画楼算是私事,所以你应该不会让一个和你公事上有牵扯的人跟来才是,免得到时候公私难理,可是你不但让她跟来,还颇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 他刚才可也观察得很仔细,齐宏宁虽然一直在和他讨论书画,但眼神却不时瞄向一旁的姑娘,状似对她不怎么在意,其实正好相反。 齐宏宁莫名地一阵心虚,突然找不到其他更有力的理由反驳老板的话,干脆扬起笑,转移话题,下意识地逃避。 “别胡扯了,咱们这幅图还没谈完呢,刚才说到哪了……” 卫千璇离开书画楼后,开心地往隔壁的茶楼走去。 他们的马车就停在书画楼外,随侍的仆人见她独自出来了,立刻上前跟上,却被小姐给制止。卫千璇想自己一个人进茶楼,不想等会儿和齐宏宁喝茶时,还有仆人在一旁盯着,那很杀风景。 她进到茶楼里,为了让齐宏宁等会儿进来好找人,直接在一楼靠窗处找了一个桌位坐下,耐心地等他前来会合。 “这位姑娘,不知道想点些什么?”店小二随即来到她身旁,笑意盎然地询问。 “就你们茶楼里最好的茶来一壶,最有名的茶点来个两、三盘。”反正她也不知道该点些什么,这么点最快。 “小的明白,东西稍后就送来。”店小二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店小二就把茶和茶点都送上桌,让卫千璇一个人慢慢品尝,她也不急着试味道,一心等着齐宏宁过来,和他一同享用。 “哎呀,这不是卫家的小姐吗?” “呃?” 卫千璇将望向窗外的视线一转回来,就见到一名身穿墨绿色缎袍的年轻男子来到桌边,还对着她猛笑,她觉得他的样貌很眼熟,想了一会儿,才记起他是丈夫名单内的其中之一,姓黄,是经手南北香料贩卖的商人,寿宴那一日还刻意找许多话题和她闲谈,缠得她颇久的。 “原来是黄公子,幸会。”她有礼地对他漾起笑,意思意思地寒喧几句。 “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卫姑娘,可见咱们很有缘呀!”黄公子随兴地在卫千璇对面坐下,似乎打算和她长聊,而不是打一声招呼就走。 卫千璇的笑容顿时僵住,那位子是要留给齐宏宁坐的,但他却不请自来地占走了,等会儿齐宏宁过来怎么办? 黄公子一点都没察觉到卫千璇瞬间微变的脸色,只想抓紧这个难得的机会攀谈,希望她能对自己产生好感。 他一个劲儿地讲,她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冷淡回应,希望他赶紧讲完赶紧离开,但他却误以为她颇有回应,更是努力地和她攀谈,简直欲罢不能。 “卫姑娘,我……”突然之间,他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 “嗯?”她没好气地看他,其实已经很不耐烦了。 “其、其实我对卫姑娘是非常的倾慕……”黄公子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想要覆上她放在桌上的小手。 齐宏宁手里抱着几本托书画楼老板买来的书册,一进到茶楼里,就见到黄公子试图伸手占卫千璇便宜的这一幕,瞬间一股火气莫名地飙起,他快步走到桌边,猛然将手中的书册重重放下。 砰!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黄公子一跳,也吓到卫千璇了,黄公子心惊胆战地瞧着自己的手要是再往前个一寸,就会被书册给敲个正着,不由得暗冒冷汗。 “敢问阁下哪位?”齐宏宁居高临下地冷睨着黄公子,就连声音也透着一股寒意。 “呃……我的姓名不足挂齿,我只是凑巧遇上卫姑娘,过来寒暄几句罢了,我还有事儿忙,马上就要离开了……”他赶紧从椅上起身,莫名地被此刻散发出一身强大寒气的齐宏宁给震慑住,只想即刻离去。“卫姑娘,下回有机会再见,咱们再聊吧,后、后会有期。” “黄公子慢走。”她努力忍着笑,只因为黄公子落荒而逃的表情真的太滑稽可笑了。 看着黄公子夺门而出后,齐宏宁才在卫千璇对面的位子坐下,双眉微拧。“那位公子你认识?” 胸中的闷气还是盘踞着,让他依旧很不好受,幸好他及时到来,要不然卫千璇就要被人给轻薄去,就算只是手,他也无法容忍。 “也不能算认识,只不过娘寿宴那一日他有来贺寿,和我攀谈了好一会儿,我才对他有印象。” “怎么不选楼上的单独包厢坐?一楼大堂人来人往的,三教九流都有,你一个姑娘家坐这里,难免会引人注意。” “坐在这,你进来一眼就看得到,容易找嘛。”她漾着灿烂的笑容,一点都不觉得坐在一楼大堂有什么不好的。 “你还笑得出来?刚才那位公子这样轻薄你,如果我再晚些出现,不知道他还会对你做出什么更逾矩的事情,难道你连半点警觉心都没有?”他这下子眉头可是拧得更紧了。 黄公子觊觎卫千璇的意图明显,所以他才会急急地过来赶走黄公子,结果她还一脸笑嘻嘻的,像是没什么大不了,简直要气死他。 他为她担心、为她焦急,结果一切都只是他自己多管闲事,因为她根本就一点都不在意! “只是聊个天而已,真有如此严……”她忽然一顿,讶异地问。“齐大哥,难道你这是在……吃醋?” 如果不是吃醋,他为什么如此介意她和其他男子谈话,还用杀气十足的眼神将对方给吓跑,像是在扞卫自己所属的东西一样? 她可以这么想吗?如果他真的是在吃醋,那就代表……其实他已经将她放在心上,有些在意她,甚至是喜欢她了? 齐宏宁一愣,瞬间哑口无言,竟然无法毫不犹豫地反驳她的问话,只因为……他心虚地无法反驳。 “依你的性子,公私分明,来书画楼算是私事,所以你应该不会让一个和你公事上有牵扯的人跟来才是,免得到时候公私难理,可是你不但让她跟来,还颇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 书画楼老板意有所指的话语此刻又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像是想逼迫他承认些什么,要他别再逃避下去。 的确,他不喜欢公私难理,但却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妥协、让步,这早已不像从前的他,从他对她心软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慢慢变了调,渐渐脱离他的掌控。 他不想承认,刚才见到黄公子想握住她的手时,他胸中的那股气闷,是因为在意、吃醋。他宁愿将它当成对一般普通朋友的担心,顶多因为她是姑娘家,所以这样的关心更加深了些许罢了。 他的心已经开始慢慢逾越朋友的那一条界线,如果放任她再靠近,这一条界线会越来越模糊……不!不行!他必须悬崖勒马,不能让状况再继续糟糕下去。 他必须将她推开,不能有任何犹豫、心软,避免情况一发不可收拾! 意识到这些,他心中已有决定,面对她的问题,他压抑自己澎湃的心绪,只是淡淡地道:“你多心了,我和你之间,没什么醋好吃的。” 她不懂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或是做错了什么事。 从茶楼回到卫家之后,齐宏宁明显地又开始对她很疏离,讲话客气,不带任何感情,两人的关系回复他刚来到卫家时那样,重新回到原点,让她非常丧气及纳闷。 为什么?她好不容易才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为什么两人的状况会退回原点,从前的辛苦全都白费? 不,她绝不让他再将她推开,她非得和他好好说明白不可! “齐大哥!” 卫千璇看到齐宏宁的身影已经要踏入他院落的月洞门,赶紧出声唤他,并且小跑步地奔到他身边。 齐宏宁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卫姑娘,有事?” “齐大哥,我到底是哪里惹你不快了,你直接告诉我吧,我会改的,一定会改!”她焦急地询问。 “你没有哪里惹我不快,恐怕是你自己多心了。” “既然没有,你为什么要疏远我,不把我当朋友?” “我依旧当你是朋友。”他表情平淡,没有迟疑地回答。 她不相信,执意要弄明白原因,一再追问:“如果你真的当我是朋友,又为什么……” “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样的关系对你我来说比较妥当。”他无法告诉她真正的原因,只能如此委婉地回答。 他不能再让她靠近,他必须回到从前那个公私分明的自己,不再被她的一举一动左右心绪。 “既然是朋友,就不应该如此冷淡,这样做和对待陌生人有什么两样?” “如果咱们俩对友谊深浅认知不同,那我恐怕得奉劝卫姑娘一句,这世上不是事事都会尽如你意。” “为什么……”面对他不带感情的回答,她的心微微抽痛起来,对他是又气、又怨。 就算她再如何百折不挠,终究还是会受伤的。 她终于压抑不了满腹心酸委屈,红了眼眶地瞪着他,用眼神质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伤害她。 但他只能选择强压下对她的心疼不舍,冷淡到底地答:“卫姑娘,很抱歉。” “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你的道歉!”她气愤地转身离去,终于如他所愿,不再缠着他,还给他没有任何打扰的安静空间。 眼睁睁看着她伤心离去,他的双手紧握成拳,逼迫自己绝不能追上,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半途而废。 他狠下心来回过身,踏入自己所住的院落中,进到书房里埋首公事,不再去想她的事情。 但他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就算强逼自己将视线定在书上,也是一个字都看不下去,心烦意乱,徒然浪费时间。 一整个上午就在他的心烦意乱中过去,他一事无成,反倒越来越坐不住,甚至感到后悔,刚才不该那样对待她。 她是无辜的。 第一次看到坚强的她眼眶浮起泪波,就算没有真正落下泪来,却已足够让他感到震撼,甚至是无比的……心疼。 此时,书房外出现一抹身影,来人轻敲门板,语气显得有些焦急。 “齐总管,奴婢是小姐的丫鬟小雪,有些事情想要询问齐总管,请问奴婢可以进去吗?” 齐宏宁微拧起眉,发生什么事了?“进来吧。” 小雪得到齐宏宁的允许,赶紧推开门进去,朝他有礼地躬身后,便赶紧问:“请问齐总管,小姐曾经来过这儿吗?” “怎么了?卫姑娘不见了吗?” “小姐一整个上午都不曾回房过,奴婢到处找,都找不到小姐在哪。” 她曾经问过门房,看小姐是不是出门去了,但门房说没看到小姐出门,所以小姐应该还在府里,但她人是在哪儿呢?卫府占地不小,如果小姐是刻意躲起来,不让人找到,那也不是不可能…… 小雪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头绪,急得都快哭了,只好先到每个有可能的地方一一询问,看能不能多一些线索。 “她上午时是曾经来过这儿,但她离开已经很久了。” “那齐总管知道小姐离开这里之后,又转往哪处去吗?” “她并没有说。”齐宏宁摇摇头。 小雪原本的期待瞬间落空。“那……就不打扰齐总管了,奴婢多找些仆人一同在府里寻找小姐的行踪好了。” 齐宏宁也跟着紧张起来,没有多想便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找。” 她该不会是离去之后,就伤心地躲起来了吧?想到她有可能正在某处独自落泪,他的心紧紧一揪,恨不得能马上将她给找出来。 他不想惹她伤心难过,但他却不得不这么做,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做折磨了她,也折磨了自己,让他跟着焦躁不安,甚至感到……懊悔。 他以自己所住的院落为起点,慢慢往四周寻找,小雪则是找其他人负责府内的其他地方,大家分头进行,希望能够尽早发现小姐的行踪。 “卫姑娘,你在哪?”齐宏宁一边寻找,一边心急地喊着,就怕她听到了,也故意不应声回答。 他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担心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到时千璇有可能被雨淋得一身湿,因此受了风寒。 快点出现吧,只要她愿意出现,他什么都可以妥协,他不会再伤害她了! “卫姑娘……卫千璇!” 沙沙…… 他走在回廊上,却突然听到旁边园林的榕树上发出奇怪声响,但刚才根本没有起风,所以不可能是风吹动树叶而产生的声音。 他停下脚步,纳闷地瞧着那棵树,仔细一看才发现树叶间似乎有一条黄色衣带若隐若现,像是有人躲在树上。 他快步跑到榕树下,抬头一看,果然发现卫千璇正躲在树上,瞬间惊喜不已。 “你果然在这里!” “呃?”她懊恼地微蹙起眉。“你……你来做什么?” 她小时候最爱爬树了,但长大之后已经好久不做这种事了,而今天因为齐宏宁的事,她难过得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偷偷哭泣,一时之间想不到地方躲,便爬上树来,干脆就在树上哭了一场。 哭完之后,她怕一回房就被丫头发现她眼眶红肿,看出她曾经哭过,所以干脆继续待在树上,想等久一点之后,眼睛的红肿消了,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没想到突然听到齐宏宁唤她的声音,害她吓得身子晃了一下,才会引出沙沙声响,让齐宏宁有机会寻过来。 “我很抱歉……”他一放松下心情,便急着想要得到她的原谅。 “我说了,我不想听你的道歉。”她赌气地回道。 “你听我说完,我很抱歉故意疏远你,让你伤心难过,我……不会再那样对待你了。” 她原本气恼的小脸蛋一愣,迟疑地问道:“你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赶走你之后,我马上就后悔了,对不起……我不该这样伤你。” 他以为自己可以办得到,将两人的距离再度拉回刚开始的遥远,但在真正尝试过后,他才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他终于愿意面对自己的心已失守的事实,她的身影已进驻他的心中,慢慢地生根、发芽,他们俩之间的朋友界线早已模糊,他的心墙已经被她的真心真意给融化。 他朝她伸出手,柔声地哄着:“快下雨了,别让我担心,下来好吗?” 她没想到状况居然在一瞬间有如此大的转变,心中原本的沮丧一扫而空,重新展开笑颜。 如果这是一场梦,她真希望自己就一直处在美梦当中,永远都别醒来了。 “卫姑娘?” “可以唤我……千璇吗?”她有些期待,乘机试探着问。 她的大胆让他不得不错愕,但这就是卫家的女人呀! 他失笑出声,终究还是妥协了。“璇儿。” 他终于肯唤她的名了!没想到她的名字从他口中唤出,竟是无比的好听悦耳,宛如天籁,让人迷醉。 她慢慢地爬下树,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在脚步稳稳地踩到地上后,她大胆扑入他的怀里,紧紧将他给环抱住。 她早就想这么做了,她要的从来就不只是单纯的朋友之情呀,她希望他也能喜欢上她,就算只有一点点喜欢,就算他喜欢她的心远远比不上她对他的喜爱,那也不要紧,她只求有就好,只要有就够了…… 齐宏宁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招,心房被她不经意地撞了一下,对她的悸动情愫再也压抑不了地从心底深处浮现,让他再也无法忽略自己对她早已萌生的情意。 从他心软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不由自主、一点一滴地慢慢喜欢上她了,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认,一直将对她的情感强压在内心最深处,以为这么做就没事。 结果他错得离谱呀,故意忽略,并不代表对她的情意便不在,反而越积越深,直到某一日终于爆发,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越陷越深。 伸出手,他慢慢地回抱住她,选择正视自己的情意,第一次回应她,让她明白,其实他并不是真的从头到尾都无动于衷。 他已经觉悟、已经陷下去了,这一次,他不想再挣扎,只想顺着最真挚的心意,好好地疼爱她,让她不再受到伤害…… 第5章 天朝皇帝生辰之日,天京城的夜晚异常热闹,为了祈祝皇上福寿绵延,京里各商家都共同拿出银两请戏班子搭台唱戏,从日落之后开演,彻夜表演直到隔日天明。 而这一晚,京内的百姓们也会共襄盛举,热热闹闹地玩一整夜,一同庆贺这个特别的日子。 齐宏宁一早就和其他官员一样,进宫向皇帝贺寿,皇宫内大摆宴席,从午时开始,到夜深才会结束。 他在日落时便提前离开皇宫,没有留到宴席结束才离开,一心只想着去赴另外一个约—— “齐大哥,今年皇上生辰的夜庆,城里不只有戏班子唱戏,还会放烟花耶,听说很美很壮观,咱们一起去瞧好不好?”卫千璇兴奋地提议。 “你怎么知道今年会放烟花?” “因为请戏班子、放烟花等等庆贺皇上生辰的戏码,咱们卫家也捐献不少银两在里头,当然知道今年会有哪些花样喽!” “但我那一日必须进宫向皇上贺寿,皇宫的宴席要到午夜才会结束。”他实话实说。 “真的?你不能日落之后就离宫吗?”她原本期待的脸蛋顿时黯淡下来,真的很希望能和他一同逛夜庆、看烟花。 他一见她露出沮丧的表情,就忍不住心软。“好吧,日落之后我就出宫,陪你一同逛夜庆。” “太好了!” 她开心地漾起灿烂笑容,明显已经迫不及待皇上生辰那一日能够马上到来…… 想起前几日她提出想逛夜庆时的兴奋表情,他不禁莞尔一笑,她的性子就是如此,喜怒哀乐都毫不掩饰地展现在脸上。 他坐上马车,并没有回到卫家,而是直接来到朱雀大街上和卫千璇会合。 朱雀大街是天京城最宽广的大道,民间的庆祝活动全集中在这条大街上,齐宏宁一来到朱雀大街起始处的高大牌楼下,就见卫千璇一个人站在楼柱边,身旁连半个丫鬟或仆人都没有。 卫千璇一下子就发现他的身影,赶紧朝他笑着挥手。“齐大哥!” 齐宏宁从马车上下来,迅速来到她面前,忍不住皱眉责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等?没半个仆人陪你?” 这太危险了,不说她卫家干金的身分足以引人觊觎,她可是个姑娘家,傍晚独自流连在外,身旁连个保护的人都没有,这怎么行呢? “是有仆人陪我出门,不过我打发他们先回去,不想他们跟着我们,免得扫兴。”她要做什么事情,没人挡得了,连娘亲都管不了她,那些仆人当然也奈何不了她。 “璇儿,你这么做还是太莽撞,下回别再这么让人担心,好歹也该等我来了再请他们离开。”他不得不皱起眉叮咛。 “好嘛好嘛。”她讨好地漾着笑,向他撒娇。“齐大哥,今晚咱们要开开心心的,你就别再念我了啦!” 齐宏宁轻叹一声,她真是越来越赖皮了,每回遇到问题不是装可怜就是频撒娇,害他完全拿她没任何办法。 但他又能如何?谁教他已经喜欢上她,也就只能被她吃定了…… 卫千璇开心地和他一同走入人群里,对路旁每个摊贩卖的东西都十分好奇,一路走走停停,他虽然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还是在一旁陪着她,让她玩得尽兴。 随着夜色愈加深沉,出门游逛的百姓就越多了,气氛比刚开始时热闹许多,齐宏宁明显感觉四周越来越拥挤,便紧挨在卫千璇背后,小心地一路护着她,免得两人一不小心被人群隔开,要是因此而失去彼此的行踪,那可不好。 “听说快要开始放烟花了……” “咱们快去挤个好位置,再慢一点就挤不到好位置了……” 耳边陆陆续续传来民众交谈的声音,而大家也渐渐往搭在朱雀大街中央的烟花楼台挤,一时之间四周变得更拥挤了,并且有一股推力,将在人海中的所有人都往同一个方向前推。 卫千璇和齐宏宁本来还走得好好的,却突然间开始被后头的人潮往前推,卫千璇一个踉跄往前颠了好几步,好不容易站稳后,又被后头的人不断推前,就这样和齐宏宁分散开来了。 “璇儿!”齐宏宁急着想要往前,但人潮越来越拥挤,他想越过其他人根本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齐大哥!”卫千璇一边被推着往前走,一边频频往回望。 齐宏宁花了好一番心力,才终于挤到她身边,扣住她的腰,将她护在自己的怀里,免得两人再度被人潮给冲散,却在这时发现她走路似乎一拐一拐的,该不会受伤了吧? “你的脚怎么了?” “可能是刚才被推了一下,脚突然踏不稳,就这样扭到脚踝了。”她掩饰不了微拐的脚步,只能从实招来。 他大蹙眉头,不想让她随着人潮继续往前走,这样只会让她的脚伤更加严重。 “你再忍一忍,我带你往路旁退,再拐进一旁的巷道里。” “嗯。”她点点头,一切都听他的。 被他紧紧护在怀里,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兴奋,突然觉得自己此刻是因祸得福,要不然依他的性子,他很难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 他的胸膛好温暖,鼻间还能闻到属于他的淡淡气息,勾起她悸动的芳心,只想一直被他紧紧守护着,沉浸在此刻无比幸福甜蜜的滋味里。 齐宏宁带着她小心翼翼地往路旁挤,好不容易才靠到最外围,拐进人烟稀少的小巷道中,终于离开大街上可怕的拥挤人潮。 一进到小巷子里,他们俩忍不住同声吁了口气,庆幸终于脱离了刚才的混乱。 他左右看了看,想找一个能让卫千璇暂时坐下的地方,但因为这个巷道较窄小,是寻常住家聚居之处,不像朱雀大街沿路都是商家,不只安静许多,就连能坐的地方都没有。 他干脆脱下自己的外衣,平铺在靠墙边的地上。“先坐下,让我瞧瞧你的脚伤势如何。” “嗯。”她靠着他的搀扶慢慢坐下,早已管不了如果有人经过,会不会以好奇的眼光打量他们。 她微撩起裙摆,露出穿着绣花鞋的脚,齐宏宁蹲下身,手才刚隔着袜套碰到她的脚踝,她就控制不了地低呼一声。 “很疼?”齐宏宁尽量放轻力道,免得让她更加难受。 “还……还好……”她根本就是死鸭子嘴硬。 她的脚踝很明显已经肿起来,还会好到哪里去?齐宏宁一下子就听出她的逞强。“咱们回去吧,你的脚需要赶紧冷敷。” “可是咱们还没看到烟花……”她忍不住沮丧地回答。 “傻丫头,到底是你的脚重要,还是烟花重要?” 当然是和他独处在一起的难得机会重要呀!她丧气地鼓起两颊,不甘心极了,她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拐他出门,而且像这次一样顺利。 她那孩子气的表情让齐宏宁不由得一笑,故意轻捏她鼓鼓的脸颊,柔声哄着。“想要看烟花,将来还是有机会,又不是再也看不到了。” “那…将来,你还会陪我吗?” 她希望能够得到他的承诺,只要一句就好,要不然她会很不安,很怕他随时会毫不留恋地离她而去。 他在卫家毕竟只是过客,虽然终于接纳她的靠近,却始终没有真正表明过他的心意,所以总让她的心不怎么踏实。 齐宏宁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如此大胆地问出口,斟酌思考过后,选择这么回答。 “只要我还在卫家的一日,我就会陪着你。” 将来会有什么变化,没有人预料得到,他只能确定目前可以做得到的承诺,而不想空口无凭地给她太多希望,最后却只落得一场空。 毕竟他和她完全不同,不是会轻易让情感左右理智的人,所以无法给她蕴含着同样强烈情感的回答。 果然,他的回答让她很不满意。 “就这样?” “丫头,别太过贪心。” 但她就是贪心呀,她贪心地想得到他的心、他的人,他的一切她都想占有,但令她懊恼的是,她就算现在开始在他心中占有某些地位,但也只有那么一点点,根本连塞牙缝都不够呀! 不行不行不行,再和他慢吞吞地耗下去,得耗到何年何月才能修成正果?她干脆豁出去了! 夜色昏暗暧昧,更加鼓舞了她的勇气,她伸出双手,不顾一切地攀上他双肩,大胆地吻上他的唇。 他讶异地瞪大双眼,身上的知觉全都在这一刻失去作用,只剩下唇上那陌生的柔嫩触感,刺激着他、诱惑着他、勾引着他,让他……心神俱乱。 他该推开她,阻止她继续胡闹下去,但属于她的生涩气息缠绕上他,却像是惑人心魂的迷香,他无法招架,也不想抗拒。 她更进一步地伸出小巧的舌头,在他的唇上轻轻划过,那异样的酥麻感让彼此同时一震,心头涌起强烈的悸动。 男与女,天生就是互相吸引的呀,尤其此刻面对的又是自己在意倾心的对象,怎能不被迷倒,怎能不心醉? 他没有抗拒,她便更大胆地吮吻住他的唇,没想到他却在此刻化被动为主动,含住她作乱的小舌,换他勾引她、诱惑她,让她动心沉醉。 两人一抛开顾忌,便吻得越来越缠绵火热,几乎一发不可收拾,他们渴望着彼此,贪求着彼此嘴里的甜美滋味,像是再多也不够填补体内永无止境的欲望。 咻——砰! 灿烂的烟花在此刻照亮暗黑天际,冲炮声响彻云霄,那清楚的爆炸声瞬间震醒了齐宏宁的理智,下一刻便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不敢置信地拚命喘气。 他居然就在阴暗的巷道中和她忘情相吻,不顾会不会让其他人瞧见,不顾这么做会坏了她的名节。 虽然从一开始主动的人就是她,但他还是不应该,不应该把持不住…… 卫千璇也拚命喘着气,双眸带有一种迷醉的神态,不懂他怎么突然停了下来。“齐大哥……” 她此刻眼神异常娇媚,勾人心魂,他不敢再看下去,就怕好不容易才压下的渴望又会汹涌起来。 “你……真是胡闹。”他故意打破两人之间的暧昧氛围,免得情况继续失控,背过身,蹲在她面前。“我背你回马车停放的地方。” “喔……” 暧昧的气氛一旦消散,也就没戏唱了,她只好站起身,拾起他的外衣,然后趴在他的背上,任由他背起她,不走人潮拥挤的朱雀大街,而是绕其他的巷道,回到停放马车的地方。 她将下巴轻靠在他的肩头,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尴尬气息,才刚发生过那让人脸红心跳的事,连一向大胆的她都不知道该开口讲些什么话。 她只好东瞧西瞧打发时间,突然发现……他的耳根子泛红,很红很红,该不会他此刻也正在害羞吧? “呵呵……”她开心地轻笑出声,知道他对她并不是没有感觉的,只不过个性使然,他不是那种会主动表明情感的人。 不要紧,他害羞,她就继续再大胆一点,总有一日能将他这个闷葫芦给打开,不再压抑对她的情意! 齐宏宁听着她低声轻笑,一个人开心得很,忍不住纳闷。“你在笑什么?” “才不告诉你。”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在他耳边,娇声地多补了一句。“你真可爱……” “……”他这下子不只耳根泛红,连脖子也红了,有哪个男人喜欢被形容成“可爱”的,而且说这话的还是个年纪比自己轻的小姑娘? 她继续开怀地笑,任由灿烂的烟花在头顶上绽放,一颗心却早已不在意烟花到底漂不漂亮,满满的都是他的身影,内心盈满刚才和他唇舌交缠的甜蜜。 虽然没看到完整的烟花绽放,但有这样的进展,倒也挺不赖的…… 皇帝生辰之后没多久,高南合一封信将齐宏宁给唤进宫里,他的人生也即将改变—— “您是说……转任监察御史,巡察徽州?” 吏部里,高南合难掩喜色,将刚得到的好消息告诉齐宏宁。“没错,就是转去御史台察院,担任监察御史。” 御史台职掌纠举百官之事,而其下的监察御史,则分配至各州县,暗中探察地方官员是否贪赃枉法,做出违法之事,虽然监察御史只是八品小官,但身负重任,颇受人尊敬,只要做得好,将来的前途无可限量,比重新回到少府监要好上太多了。 况且依齐宏宁刚直的性子,将他转调担任监察御史,倒也颇为适合,另外分派到徽州去,刚好可以远离京城,重新开始,对他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最近正好有一位监察御史遇父丧告假,空了一个缺,我便乘机向御史台大力引荐你,你得要好好把握机会,别辜负了我对你的期待。”高南合拍拍齐宏宁的肩膀,对他非常看重。 听到这个消息,齐宏宁应该开心才是,但他的心却无比沉重,只感到令人措手不及的错愕与震撼。 他到卫家才三个月,没想到这么快就得离开,如果在几个月前,他会爽快地接下监察御史工作,毫无牵挂地出京,但现在……他的心里已有牵挂,无法如此洒脱了。 但他又能如何?身在官场,上头明日要他出发到别处去,他不得不从,况且这还是恩师费心安排的,他怎能辜负恩师的一番心血? “正式的调转公文明日会下来,你还有十日的时间做准备,十日之后就得动身启程,半个月后到徽州就任,听明白了吗?” 事已至此,他只能强压下心头的闷痛,躬身行礼。“感谢大人帮助,下官明白。” 齐宏宁即将离开的消息,隔日卫家就知道了。 因为卫家同样接到官府的文书,说明卫家总管即将由新人接任的消息,时间就在十日之后。 卫千璇是来到娘亲的房里请安,才被卫家主母告知,顿时万般错愕。“什么?齐总管他……要调走了吗?” 怎么可以?他才来这里三个月而已,她好不容易才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得到他的心,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调走,那她这三个月来的苦心不就完全白费了? 而且他还是调出京去,如果他依旧在京里,她还可以和他有所连系,但他一旦被调出京,她连和他见上一面的机会都难呀! “齐总管的确是要被调出京去当监察御史了,璇儿,你该替齐总管高兴才是,监察御史只要当得好,未来的前途是无可限量。”卫家主母坦白地道。 “我才高兴不起来!” “璇儿,你怎么就是那样死心眼,不知道该放弃呢?”卫家主母轻叹了口气。“我早已经告诉过你,他不是你可以碰的人,现在我的话应验了吧?” 她也年轻过,也曾经为爱而冲动过,所以她深知阻止是没用的,甚至越阻止,越会得到反效果,因此只能等女儿自己醒悟。 “正好齐总管的离开,可以让你彻底死心,现在你总该认清事实,齐总管是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的。”虽然说这些话非常无情,但她还是得讲,非得让女儿清醒不可。 卫千璇生气地紧咬下唇,还是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她转身冲出娘亲的房间,去齐宏宁的院落找他。 她来到齐宏宁的房间前,房门是敞开的,而齐宏宁正在里头收拾行囊,他一见到卫千璇出现,便放下收拾的动作,两人相望无言。 他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自己即将调走之事,不过看她的表情,她大概已经知道了。 她心口揪痛,从来没这么难受过。 她强忍住痛意,微哑着嗓音问:“你……真的得走?” “这是上头的意思,我只能照办。” 听他如此直接的回答,她既失望又伤心,怨他太过冷情。“你难道一点犹豫都没有,就这么干脆地准备离开?” 就算只有一点点犹豫也好,只要他曾经犹豫过,那就代表他心里有她、放不下她,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的不甘心。 他怎么没犹豫过?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狠下心无情地回答:“很抱歉。” “齐总管,既然你已经要离开了,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请别给璇儿任何期待,别让她对你再存有任何希望,免得她放不下你,耽误了自身,还痴痴等着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的你……” 卫家主母早已来找过他,要他别耽误卫家未来女宗主择夫入赘传宗接代的重责大任,他知道卫家主母是为了女儿好,既然自己无法入赘卫家,甚至就要离开这里,他的确也该放手了…… 他同样心痛,但不能有所动摇,只能强忍心中不舍,彻底断绝她对他仅存的冀望。 他们俩的相遇、相识都不是时候,只能说造化弄人呀…… 卫千璇紧咬住下唇,却感觉不到唇上的疼痛,只感受得到心头传来强烈的痛楚,像是被人活生生地猛烈拉扯,痛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已然热泪盈眶。 她强忍住泪水,转身离开,倔强地不愿意在他面前落泪,既然他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他对她没有任何牵挂,她再说什么、再做些什么都没有用了。 但她……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呀…… 她不是回到自己的房里,而是出门坐上马车,冲动地来到江家找江之昂。 但很不巧地江之昂不在府里,她还是不死心,遣退所有婢仆,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偏厅内,硬是要等她的死党回来。 半个时辰之后,江之昂回来了,一看到她,认定大小姐又想给他出难题了,不耐烦地喊道:“又怎么了?我的姑奶奶,别再惹麻烦了吧……” “呜哇——”一看到他出现,卫千璇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痛哭失声。“哇呜呜呜……之昂,你要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江之昂是她最常倾诉心事的人,而她对齐宏宁的心意,他也一清二楚,所以一出事,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只有他了。 “嗄?” 江之昂吓了一大跳,他从来没见她哭得如此伤心无助过,赶紧来到她身边坐下,轻拍着她的肩膀,担心地安慰。“别哭别哭,到底怎么了,你慢慢告诉我,我才能帮你想办法呀!” “呜呜呜……齐大哥要走了……” 卫千璇抽抽噎噎地叙述齐宏宁将调离卫家的事,她很伤心难过,却又非常不甘心,不过江之昂听了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因为他本就不看好她和齐宏宁之间能够开花结果,但是齐宏宁这么快就被调走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就是。 他耐心地听她吐苦水,不时安慰她几句,想说等她发泄完情绪之后,心情自然就能够平静下来,愿意面对这样的结果。 结果没想到,她语出惊人的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傻眼—— “你说什么?你想怀他的孩子?”他错愕地惊呼出声。“大小姐,你可真是惊世骇俗呀!” 虽说卫家女子行事作风向来大胆,无惧世人眼光,但他还是不得不惊愕,没想到卫千璇真的冲动、不顾一切到这种程度。 当年卫家主母毅然决然让丈夫离去的行为也曾经轰动京城,所以他该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吗? “就算不能和他成亲,我也想怀他的孩子!”卫千璇终于止住泪,擦干脸上泪水,坚定地说道。“我早已认定他,只想怀他的孩子,但我需要有人帮忙,之昂你一定要帮我……” 她身负传宗接代的责任,既然留不住自己最心爱的人,她也只能认了,往后退一步,想办法怀上他的孩子,能有他的孩子,她也就满足了。 江之昂忍不住头痛,他就知道她来找他肯定没好事! “你要怎么怀上他的孩子?先不说你到底怀不怀得上这个问题,如果他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这不是让他左右为难吗?” “我不会让他知道我怀的是他的孩子,我还是会照着娘的意思赘夫进来,好掩饰他才是孩子生父的事实。” “有哪个笨蛋肯当这个冤大头,帮别的男人养孩子?”他气得真想掐住她的脖子,狠狠摇她几下,看她会不会清醒一点。 “就是你呀!” “……”意思她把他当笨蛋就是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冷静,要不然他怕自己真的会失手掐死她。“卫千璇,我说过,别打我的主……” “之昂,你先听我说完,你只是当我名义上的丈夫,不必跟我传宗接代,而且这么做对你有好处。”卫千璇非常努力想说服他成为共犯。“你不想娶妻,但你爹娘还是会催促你娶妻,逃不掉的,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和我当一对名义上的夫妻,这样也刚好能对你爹娘有所交代呀!” “可是……” “还有,我们成亲之后,我也不会限制你做任何事情,你爱去找哪个男人就去找哪个男人,彻夜不归都不要紧,反正我只要能守着我和他的孩子就心满意足了。” “但……” “你想想,咱们夫妻的身分正好可以成为彼此的障眼法呀,你爹娘再也不会管你娶不娶妻,你去会情郎我也不会有半句话,咱们各得各的利益,互相解决彼此的麻烦,这样不是很好?” “……” 江之昂犹豫了,她说的话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他终究会被爹娘逼婚,与其和爹娘连连争执,或被强迫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回家,为什么不干脆答应千璇的提议? 她要的是一个名义上的丈夫,而他要的是一个自由之身,两人各取所需,不是刚刚好? 况且这一来也遂了两家长辈的心愿,卫家主母要女儿顺利赘夫,而他爹希望能靠他的关系和卫家生意往来更紧密…… 卫千璇看好友已经有所动摇,更是赶紧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想要博取同情。“之昂,现在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江之昂瞪着她好一阵子,终于叹了口气,败下阵来,拿她无可奈何。 “卫千璇,我肯定是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才要来还你债!” “你答应了?”她双眼一亮,终于看到希望的曙光出现。 “不答应行吗?从现在开始,咱们俩必须连夜密商,务必商量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既然都决定要趟这浑水了,他就不允许计划失败,非得让卫千璇顺利怀上齐宏宁的孩子不可! 第6章 齐宏宁离开卫家的这一日,卫千璇完全没有出现,只拜托娘亲和他说她身子不适,就不送行了,连和他见最后一面都不肯。 他苦笑一声,明白这恐怕只是借口,不过她不出现也好,免得他再对她有任何的牵挂、不舍。 最后,他只能带着满怀怅然的心,在卫家主母亲自送行之下,离开卫家,正式和她断了牵系。 从天京城到徽州,需要花上半个月的路程。 他离开卫家后,隔日便启程离京,直到前往徽州的路上,卫千璇都不曾出现在他面前,他本以为两人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却没想到,他启程离京后的第五日,她却追来了—— 叩叩叩! 时已入夜,齐宏宁正在客栈内休息,门外却传来敲门声,他此行赴任还有两名随从跟随,住在另外一间客房,他想或许是随从有事找他,便来到门前,将门打开。 他一看到来人,不由得愣住,简直不敢相信。 “璇儿你……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卫千璇身上披着披风,看起来就是风尘仆仆赶来的模样,她漾起灿烂的笑颜,迳自走入他的房里,像是不曾对他的离去伤心过一样。 “我还没为你送行呀,前一阵子我的身子不太舒服,所以没当面向你道别,趁你还没走得太远,我特地赶来为你送行的。” 其实他离府那一日,她是故意不送行的,直等到此时才出现,完全是算计好了,因为大夫说,她的身子状况在这两、三日最容易受孕,因此她才会挑这一日出现。 “你怎么来的?有谁陪着你?卫宗主知道你追来吗?”他还是无法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你放心,当然是有人护送我过来的,娘也允许了。”卫千璇低头回避了他担忧的注视,没说的是,在江之昂的帮忙掩护之下,娘根本不知道她出京的目的是来找他。 她转身将手中的竹篮放到桌上,开心地说道:“我带了一些小菜来,想和你喝一杯,祝你此行能够顺顺利利……” “你明知道我不能碰酒的。”她的突然出现让他太过震惊,但震惊之余,内心不由自主地也感到欣喜。 她伤心离去的神情他始终无法忘怀,就怕她难以振作起来,但此刻再见到她,她眉中的愁绪已不复在,反而多了一股坚强,这让他终于可以放下心。 但他还是无法告诉她,他其实舍不得她,他其实……很想她…… “我知道你不能碰酒,所以我带来的是‘玫瑰露’。”她将几盘小菜从篮中拿出,放在桌上,最后才拿出一只小瓷瓶。“这是天山雪融化的水,再加入精心栽培的玫瑰花瓣,让玫瑰香气渗入雪水中酿造而成的甘露,像是一般的水,饮入喉中却又带着淡淡的玫瑰香气,你一定要喝喝看。 “这一瓶‘玫瑰露’,喝起来像普通的水,带有淡淡的玫瑰香气,不必多,只要一杯,就能让他意乱情迷,你只要再稍加诱惑他一下,肯定能够顺利地和他来一场翻云覆雨。”江之昂将小瓷瓶塞到她手中。 玫瑰露得来不易,是他透过管道买来的催情露,价格昂贵,毕竟春药不是见得了光的东西,除非特别询问了解,或是为了某些原因而需要,一般人是不会知道的。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玫瑰露,他们的计划到底能不能成功,就全看它了。 “你记住,进到他的房里后,要想办法尽快让他喝下玫瑰露,当玫瑰露开始发挥效用,他就会像喝了酒,神智半清醒半迷乱,你得把握机会诱惑他,完事之后,趁他的神智还没清醒,你再喂他喝下迷药,在他睡去时赶紧收拾所有欢爱过的痕迹,退出他的房里,绝对不能逗留,懂吗?” 她点点头,之昂现在可是她最得力的军师呀,听他的话准没错! “对了,我给你的那些春宫图看了吗?你可别临阵一慌,什么诱惑的招数都给忘了,到那时我可帮不了你。” “我看了啦,你别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成事的!”她早已有豁出去的打算,已经顾不得害羞了。 “那就好,咱们能做的都做了,你到底能不能顺利怀上他的孩子,咱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脑中不断回想着她和之昂的计划,她的心隐隐狂跳,开始紧张起来,但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她绝不允许自己临阵退缩,毕竟她只有这一次机会! 两人一同坐在桌边,她倒了一杯玫瑰露摆在齐宏宁面前,也倒了一杯给自己,又对他漾起灿烂笑容。 “我敬你,祝你仕途一帆风顺,官位越做越高,如果你不喝,那就是不给我面子,我可是会生气的。” 齐宏宁不疑有他地拿起杯子,和她轻碰杯缘。“多谢。” 她看着他将玫瑰露给喝下,自己却没有沾半口,紧张得心跳也越来越快,像是即将从喉头蹦出来似的。 齐宏宁将杯子放下,看她杯中的玫瑰露还是满的,不由得纳闷。“你怎么没有喝?” “我怕……喝了误事。” “又不是酒,怎会误事?”他失笑出声。 不是只有酒才会误事呀…… 她紧张地继续等待,等着玫瑰露开始发挥效用,这等待的时间还真是难熬,她都快急死了。 “你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瞧?”他困惑地轻蹙起眉,却在这时感到身子没来由地发起热来,头还有些晕,熟悉的欲望在体内隐隐翻腾、苏醒,还越来越强烈,几乎不受他的控制。 他怎么了?他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好奇怪,所有的知觉似乎渐渐脱离他的掌控,开始躁动起来…… 她看他神色困惑迷醉,脸上泛起异样的潮红,知道是玫瑰露开始起作用,便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来到他面前,坐到他腿上,依偎到他怀里。 “璇儿?”他讶异着她突然靠近的举动,属于她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端,竟让他体内的欲望之火更加炽燃,即将一发不可收拾。“你……” 她吻上他的唇,轻而易举便主掌了局势,勾起他对她无法压抑的渴望,终于达到她最终的目的。 她想成为他的女人,想怀上他的孩子,就算只有这么一夜,再也没有将来,她也绝不后悔…… “公子,刚才上楼的那位姑娘,是您的妹妹?” 客栈一楼,负责打烊的店小二正热络地招呼着江之昂。 他和卫千璇是在客栈打烊前一刻才进来的,不过夜,只说想见一个人一面,见过了就走,店小二便延缓打烊的时间,给他们一个方便。 不是店小二心肠好,而是江之昂一出手就是一锭银元宝,店小二见钱眼开,怎能放过这个赚钱的大好机会,当然是能帮多少忙便尽量帮忙喽! 卫千璇已经上楼好一会儿了,店小二等得有些无趣,干脆和江之昂闲谈,好打发等待的时间。 “是呀,还是个颇死心眼的麻烦妹子。”江之昂无奈一笑。 “公子真疼爱妹妹呀,居然连夜赶路带着妹妹来会……友人?”店小二试探地问,虽然他很想直接问是不是情郎,不过他可没这么蠢,省得金主气恼,将原本的一锭赏银给收回去。 “这事就不劳小哥费心了。”江之昂扬起和善的笑。“小哥,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请你务必要帮这个忙。” 店小二看到另一锭金元宝被搁在桌上,瞬间瞪大双眼,赶紧收下金元宝,更是热情地回答:“请公子尽管吩咐,只要小的办得到,一定帮您办到!” “这事其实不难,等咱们离去之后,明日一早如果有任何人询问你昨晚有谁来过,请你务必否认到底,就当咱们从未来过。” 他必须制造一种假象,今晚的一切都是齐宏宁在作梦,卫千璇根本就没有出现过,这样就可以避免齐宏宁追回京里。 只要店小二否认今晚他们曾经出现过,齐宏宁就算再怀疑,也拿他们没办法。况且他前往徽州上任是有期限的,他必须在期限之前到达徽州,踅回京城肯定会来不及,只能继续踏上往徽卅的路途。 “嗄?为什么要这么做?”店小二困惑地皱起眉。 “你只要照做就好,不必多问为什么,想想你收下的那两锭元宝,你应该不希望我收回吧?”江之昂继续保持笑容。 “那是当然!小的一定帮您办到,请您务必放心!”为了这两锭元宝,要他赴汤蹈火都行呀,区区装傻而已,那又有何难的? 此时楼梯上传来下楼的脚步声,卫千璇穿着披风,手里拿着竹篮,脸色嫣红地低头出现,脚步没有停留地直接走出客栈,坐上在门外等候的马车。 江之昂跟着从椅上起身,笑着对店小二再度叮嘱:“小哥,万事拜托了。” “一定的,一定!两位请慢走。” 隔日一早,当齐宏宁从沉睡中清醒,刚开始头还有些晕,之后脑海中逐渐出现昨晚卫千璇在房里的印象,下意识地坐起身来,在房里寻找卫千璇的身影,但房里根本不见其他人。 他环顾房里的摆设,四周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变动,看不出有人曾来过的迹象,困惑地抚着沉重的额头,既纳闷又迷惑,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他在作梦? 他记得,她连夜赶来为他送行,他还喝了一杯玫瑰露,之后她贴近他的身子,情潮一发不可收拾,两人情不自禁缠绵一夜…… 如果真的全是一场梦,为什么每一个细节在他的脑海里都是那样的清晰,就像真的曾经发生过一样,他甚至还记得抚上她雪白肌肤的柔嫩触感,还有…… “大人。”一起前往徽州的两名随从之一这时轻拍门板。“大人您起身了吗?咱们该继续赶路了。” 齐宏宁回过神来,虽然内心始终怀有极大的困惑,还是只能收拾行李,打开房门,和随从一同下楼,准备继续赶路。 但在结帐时,他还是忍不住询问掌柜:“掌柜的,昨晚夜深之后,可有一位披着红色披风的姑娘出现?” “披着红色披风的姑娘?”掌柜把昨晚负责打烊的店小二给叫来。“昨晚你有没有看到一位披着红色披风的姑娘?” “没有啊,昨晚不曾有什么姑娘出现。” 听到店小二的回答,齐宏宁心一沉,感到异常的失落,所以昨晚真的全是他的一场梦? 怎会只是一场梦?他多么希望,她是真的出现过…… “大人,怎么了吗?”随从看他神色很凝重,担心地问。 “没事,没什么。”他赶紧收拾混乱失落的心情,重新打起精神,不再多想,赶路要紧。“咱们走吧。” 他必须在限期之内到达徽州,所以非得继续赶路不可,但他心中还是存有困惑,只能暂时将这个困惑放在心上。 他总有一日会弄明白的,一定有机会弄明白这心中的困惑…… 四年多后,天禧三十年—— 天京城里,春暖花开。 “齐大人,恭喜你高升呀!” “咱们一同敬新的御史中丞一杯吧……” 天京城内最负盛名的酒楼“醉太白”里,御史台的同僚们正在三楼的包厢内帮新上任的御史中丞接风洗尘,大家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而这一位新上任的御史中丞,正是离京四年多的齐宏宁。 他担任监察御史的四年多里,走遍四个州,顺利弹劾不少贪赃枉法的官员,终于在四年多之后得以升任四品的御史中丞,重新回到京城,职等只在御史台最高主事者御史大夫之下,算是御史大夫的副手。 而当年刁难他的邱少监依旧待在少府监,这次齐宏宁回来,官位比他高,御史台的背景也让他忌惮,加上近几年宰相权势不再,他也跟着谨慎起来,能避开昔日仇人就尽量避,就怕被找麻烦。 齐宏宁对这种小人是不屑一顾,或许该说,他还得感谢邱少监当年的刁难,要不然他也不会有之后的际遇,得到现今的成就。 “齐某不胜酒力,只能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请大家务必见谅。”齐宏宁微扬着笑,向众位同僚敬茶。 经过这几年的历练,他的处事圆滑不少,应对进退都老练许多,不再像从前一样一板一眼、有棱有角,不只容易得罪人,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齐大人,你一回到京中就好事连连,听说吏部尚书高南合有意为你作媒,帮他的爱女牵红线?” “那只是恩师取笑齐某尚孤身一人,随口说出的调侃话罢了。”他笑容不变地回答。 “高大人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不过我听说高大人是真的有意要攀你这门亲事呀。”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高大人从以前就颇关照齐大人不是吗?” “无论恩师是否真有此意,齐某倒是暂时还无心娶妻,一切以公务为重,诸位同僚就别取笑了。”他暗暗苦笑,摆明不愿多谈。 其实恩师是真的有意想将爱女嫁给他,但他已婉言拒绝。这四年多来,他始终心系一人,虽然那女人早已是别人的妻子,他还是忘不了她。 这几年间他奉命在外,就算有回京的机会,往往也只是匆匆停留几日,向御史台回报调查结果,又匆匆离去,然而就算如此,他还是时时关心着她的消息,不曾间断。 况且他和她之间,还有一个未解的“秘密”存在,这次回京,他绝不会放任她继续隐瞒这个“秘密”。 除此之外,近来他亦为公事烦心,只因他一回到京里,就被御史大夫交付一件任务,现在正严密进行调查—— 事关谋反大罪,皇帝的胞弟定国王野心勃勃朝野共闻,这些年来表面上安分,其实一直觊觎皇位,最近皇帝龙体欠安,定国王逮到机会造反的意图越来越明显。 皇帝斟酌再三,决定将这件事交由御史大夫处理,找个信得过的人调查,而齐宏宁就被任命暗中调查造反证据,只要有证据到手,他们就可以先发制人,在定国王掀起混乱之前将一干反贼定罪。 此事棘手得很,又事关皇亲国戚,不容他有所分心。 齐宏宁适时转移话题。“既然今日是齐某的洗尘宴,大家就好好畅饮一番,多喝些美酒吧!” “干!不醉不归……”  大家终于肯放过他,热热闹闹地喝酒闲聊,半个时辰后,在酒酣耳热、大家都有几分醉意之后,这场洗尘宴终于结束。 一群人陆陆续续走出包厢,即将各自离去,齐宏宁走在人群的最后头,巧的是,另一个包厢也有客人正好散场。 其中一个小女娃莽撞地脱离人群,开心地往前奔跑,一不小心,直接撞上前头的齐宏宁,踉跄的坐倒在地,摸着屁股痛叫出声。 “哎呀!痛……” “嗯?”齐宏宁转过身来,看着坐倒在地的小女娃,眼睛一亮,莫名地对她起了好感。 她眼睛大大的,水亮水亮,一看就知道是个静不下来的活泼小娃儿,才看她一眼,他就联想到某个女人,一个更加活泼娇艳的女人…… 小女娃抬头瞧向齐宏宁,不怕生地漾起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容。 齐宏宁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将娇小的她给抱起来逗弄。“小女娃,你怎会自己一个人莽撞的到处乱跑,你的爹娘呢?” 她真的好像千璇,该不会千璇小时候就长得像她这样吧?但有可能吗?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瑛儿!” 一抹鹅黄的身影从后头的人群中冲出,奔到他面前,一看到他,冷不防狠抽了一口气! “你……” 卫千璇呆愣住,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她才得到他调任回京的消息没多久,没想到他们就遇上了,而且……女儿还在他怀里! “璇儿!”齐宏宁一喜,难掩惊艳地瞧着她,几乎看傻了。 故人重逢,分外怀念。她已褪去少女时的青涩气息,转而变成美丽娇艳的年轻少妇,一举手一投足都带有女人家的娇媚,让人目不转睛,情不自禁地被她所吸引。 他知道,她已在十八岁生辰时继任卫家宗主之位,并且和江之昂拜堂成亲,自此收心,开始肩负起一家之主的责任,终于成熟不少。 小女娃看到她,开心的娇嚷。“娘……” 齐宏宁一阵讶异,看看小女娃,再瞧向卫千璇。“她真的是你的女儿?”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这小女娃长得像千璇,因为她就是千璇十月怀胎所生的女儿呀! 卫子瑛,他知道这个女娃的名字,从知道女娃存在开始,他就想见她一面,没想到会在今日见到,而且还是女娃儿主动奔到他面前的。 内心翻腾着前所未有的激动,他既开心又感动,原来孩子长得像她娘,简直就是她娘的小翻版,可爱得不得了。 卫千璇应该要冲过去将卫子瑛抱回来的,但或许是因为对他感到有所亏欠,便心虚的迟迟没有动作,只是僵着身子看齐宏宁抱着女儿,内心百感交集。 那是他的女儿呀,他的亲生骨肉,可她……她却不能告诉他…… “璇儿,追到瑛儿了没?”江之昂随后也追了过来,一看到齐宏宁怀里抱着卫子瑛,同样一愣。 他们同样在“醉太白”宴请客人,刚刚才散宴,就和刚回京不久的齐宏宁碰上,还真是……孽缘呀! 江之昂看卫千璇吓傻了,呆站在原地,只好代她打招呼。“这不是新上任的御史中丞齐大人吗?四年多不见,恭喜齐大人高升回京了。” 四年多过去,很多事情都变了,齐宏宁已成为御史中丞,卫千璇和江之昂成了亲,但不变的事情也有。 齐宏宁和卫千璇依旧心系着彼此,却无法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 齐宏宁偏眼瞧向江之昂,眼神瞬间转冷,像是和他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江之昂被他那一眼瞪得非常不自在,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怪怪的,很不妙,齐宏宁好像知道了什么。 但有可能吗?他自认那件事当年做得天衣无缝…… 卫子瑛看到江之昂出现,开心地喊着:“爹爹!” “瑛儿,你怎能一出厢房就乱跑呢?真不乖。”江之昂不看齐宏宁瞪着他的目光,乘机将卫子瑛抱回。“齐大人,不好意思打扰到你,我代小女向你道歉。” 齐宏宁只能眼睁睁看着卫子瑛离开自己的怀中,回到江之昂怀里,虽有满心的不甘,却也只能暂时忍下。“这没什么,既然令媛活泼好动,你们就该更加小心照顾她才是。” “齐大人教训得是,我和内人会更加注意的。”江之昂客气地笑着。 “不打扰你们离开了。”齐宏宁客气有礼的让路到一旁。 既然都有人愿意主动让路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璇儿,咱们走吧。” 卫千璇从呆愣中回过神来,率先急匆匆的从齐宏宁身旁走过,不敢停留,更不敢看他,就怕被他瞧见眼中的心虚。 江之昂后一步才抱着卫子瑛离去,没想到就在两人擦身而过时,齐宏宁又对他低声说道:“江之昂,咱们后会有期。” 一股莫名的寒颤瞬间爬满江之昂全身,他看着齐宏宁带笑的表情,那笑容虽然温和有礼,可那眼眸却是冷的,像是恨不得将他冻成冰一样。 不好的预感再次从心底浮起,看来齐宏宁也变了,变得深沉内敛,和从前很不一样,他恐怕得再戒慎小心些。 不妙,真的不妙…… 江之昂本还不懂,齐宏宁那一句“后会有期”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想到几日之后,他就完全明白了。 “真是稀奇,不知道齐大人私下邀我出来见面,是有什么要事?” 齐宏宁去信邀江之昂私下一聚,并且希望他暂时不要对卫千璇透露这事,江之昂虽明白宴无好宴,但为了搞清楚齐宏宁的目的,他还是前来赴约。 茶楼的包厢里,江之昂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齐宏宁,越来越觉得自己不认识现在的他。 从前的冷淡、硬脾气,在此刻的齐宏宁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虽然齐宏宁始终保持着淡笑,但那深邃的眼眸,像是藏了许多打算,莫测高深,让他完全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齐宏宁也不想多说废话,直接切入重点。“帮着千璇隐瞒孩子是我的,一瞒就瞒了这么多年,你也颇不简单。” “谁说孩子是你的?”他暗暗一惊,但表面上还是非常镇定。 “孩子在你们成亲之后七个月就出世了。” 他虽然离开京城了,却还掌握着卫家的消息,任何一点动静都没有遗漏。 “哼!瑛儿早产是天京城大家都知道的事,难道你漏听了?”江之昂早就有所防范,当年故意发出卫千璇因不慎摔跤而早产生女的消息,而千璇的娘亲也帮他们隐瞒。 当年他们成亲后没多久,千璇便被大夫诊断出已有三个月身孕,卫家主母立即发现事有蹊跷,在逼问之下,他们不得不坦承孩子其实是齐宏宁的骨肉,也连带说明他们大胆的计划。 没想到女儿死心眼到这种地步,卫家主母当下是又惊又怒,但木已成舟,为了保住唯一的血脉,她也只能帮女儿掩饰这一切。 “孩子到底是不是早产,除了你知、她知之外,当年负责接生的产婆也挺清楚的。” “你找上产婆了?”江之昂眉一蹙,他明明用金元宝让产婆封了口,产婆为什么还是泄了密? “想让一个人说实话,其实有很多方式,不会只有金钱引诱这一招。”齐宏宁喝了一口茶,淡淡一笑。 江之昂双眉拧得更紧了,齐宏宁牢牢地掌握了卫家的情况,甚至连当年帮千璇接生的产婆都查得出来,果然变得非常棘手,令人难以招架。 “当年的事情,千璇无法自己瞒天过海,所以一定有帮凶,而那一个帮凶,十之八九就是你,要不然你不会和她成亲这么多年,还跟她相处得这么好,没有任何芥蒂。” 打从得知千璇成亲后七个月便产下一女,齐宏宁就开始怀疑孩子是他的种,因为将时间推算回来,如果是足月产女,正好是她到客栈找他的日子。 他一直怀疑千璇的确来找过他,只不过她将证据收得一干二净,故布疑阵误导他,让他以为那一夜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他始终不放弃寻找线索,重组脑海中有印象的细节,后来终于查到,原来“玫瑰露”其实是一种催情露,根本不是什么泡玫瑰花瓣的天山雪水,这让他更加肯定,千璇是有计划的怀了他的孩子,却不打算让他知道。 只可惜先前他因使命在身,无法回京,就算心存疑惑,也只能努力压着,如今调回京城,他终于可以抽丝剥茧,将所有疑问给一一弄明白。 江之昂知道他这一回有备而来,也不想再用更多的谎言圆谎,便直截了当的问:“所以你找我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知道,千璇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她怀了我的孩子?”如果直接问她,依她的性子,她肯定不会说,他只好转而从帮凶的身上寻求解答。 江之昂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讲,但事情都已到这个地步,再隐瞒也瞒不了多久,还是从实招来吧! “她当时因为你要离去而伤心欲绝,只好退而求其次,至少能留下你的孩子也好,顺便还可解决卫家传宗接代的问题。” “难道她打算让孩子永远没有爹,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他难掩气愤,她怎能独自一人决定孩子的一切,而抛下了他? “孩子有爹呀,一直以来都有。”江之昂指指自己。 齐宏宁冷瞪他一眼,他算哪门子的爹?他只是个捡了现成便宜的冒牌货! “我很感谢你暂时当了孩子四年多的爹,但既然我已回京,弄明白了一切,你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别再继续占着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这四年多来,他从没忘过千璇,就算知道她和江之昂成亲,内心泛起蚀骨般的痛楚,他还是放不开她,等到后来她未足月生下女儿,他怀疑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心头涌现死灰复燃的激动欣喜。 那时他就明白,除了千璇之外,他谁都不要,就算她已嫁人,只要还有一点点的希望,他便会努力得回她,不管接下来还会遇到多少阻碍。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回千璇和瑛儿?”江之昂轻笑一声。“但你确定,过了这么多年,千璇还需要你吗?或许该说……千璇还爱你吗?” 齐宏宁神色一僵,竟被他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堵得哑口无言。 他始终心系于她,对她的情感这四年多来不曾间断的一直累积,浓烈的程度早已胜过当年,为了重新和她有所牵系,他才努力的往上爬,终于回到京里。 但她呢?是不是对他犹有依恋,心中还放着和他的种种过往,甚至希望有一日他回到她的面前? 他既然都已经回来了,不试试看,他绝对无法甘心! “就算她对我的爱已淡,我还是可以想办法让她重新爱上我。”齐宏宁心思一转,已经想到方法。“你得帮我忙。” “我?”江之昂错愕的瞪大眼,关他什么事? “我需要堂而皇之接近千璇和瑛儿的机会,这事你来帮忙,再适合不过。” “开玩笑,我欠你的吗?为什么非得帮你不可?” “帮着千璇算计我,你当然欠我。”齐宏宁随即又勾起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你如果不帮我,就别怪我哪一日‘不小心’把你的秘密给泄漏出去。” “哈,我能有什么秘密?”这肯定是吓唬人的,他才不会上当! 齐宏宁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说道:“璇儿之所以会招你当她的丈夫,是因为……你爱的不是女人吧?” 江之昂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上的寒毛立时竖起,不敢置信的瞪向他。 “我已经派人跟着你一阵子,知道你每逢固定的日子便夜不归家,总是留宿在某个尧姓的商人那里,看来你和他的关系……颇耐人寻味。” 知道这件事后,他就明白为什么千璇会找江之昂当丈夫以及现成的爹了,因为她很清楚,他不会介意她怀着其他男人的孩子,因为他根本就不会爱上她。 现在看江之昂的反应,他已经能够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果真是有备而来呀,他唯一的把柄都握在人家手上,他还能说一个不字吗? 齐宏宁将茶杯放回桌上,脸上的淡笑依旧不变。“想合作了吗?” 江之昂硬扯开一抹非常僵硬的笑,不认命都不行。“我恐怕……上辈子也欠了你不少债……”所以现在换他来讨债了…… 唉!人哪,果然真的不能做坏事…… 第7章 温暖的春日,正是适合出游的好日子。 天京城近郊的月映湖畔,正是京城百姓们最喜爱的出游之地,湖畔遍植柳树百花,相次绽放,湖中有画船、泛舟,附近又有梅林、桃林、杏林,再远一些还有小山,登高望远,可一窥天京城全貌。 江之昂怀里抱着卫子瑛,无奈地轻叹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孩子放落在地上,指引她看着前头站在柳树下的青衣男子。 “瑛儿,瞧见那位叔叔了没?” 卫子瑛瞧了眼前方的“叔叔”,再回头看着爹爹,点点头,小小的脑袋对那位叔叔还有印象。 “好,听爹爹的话,过去找那位叔叔,是柳树下那一个,别找错人哦。” 小小的脑袋困惑地微倾一边,不懂爹爹为什么要她这么做,但她还是听话地往“叔叔”的方向奔过去,小手兴奋的抱住“叔叔”的大腿,像是在玩捉迷藏好不容易才抓到人一样。 “呃?”齐宏宁被脚边突然撞过来的小丫头吓了一跳,低下头,看到是卫子瑛,马上扬起欣喜的笑容,将孩子给抱起来。“瑛儿,咱们可终于又见面了。” 这是他可爱的女儿呀,一看到她,他的心口就满溢着温柔之情,想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拿来宠她、疼她,散尽家财也不会心疼。 她的娘还真是狠心,打算将他一直蒙在鼓里,不让他知道两人之间还有这么一个可爱的骨肉,不过不要紧,既然他已经回京,他不会让千璇再将他排拒在外。 或许是血脉相连的天性,卫子瑛自动对他漾起天真灿烂的笑容。“叔叔。” 他原本开怀的笑容一僵,心中滋味百感交杂,有种说不出的……埋怨。 他恨透了叔叔这个身分! 不过不要紧,他会一步一步慢慢来,总有一日会让女儿改口喊他爹的。 齐宏宁身旁跟着两名随从,看到主子抱起陌生的女娃,不禁感到纳闷,不过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子不爱仆人多舌管闲事,便静静随侍在一旁,没有多言。 齐宏宁往卫子瑛刚才奔跑过来的方向望去,没见到江之昂的身影,看来江之昂应该是将孩子送过来后,便回去继续执行“计划”了。 他要江之昂故意将娃儿给“顾丢”,再引诱卫千璇寻来,两人便能因孩子而再度有所交集。 “瑛儿,你爹娘今日也带你来月映湖玩吗?”他笑着对女娃说话。 卫子瑛点点头,也跟着他一同笑。 “那你爹和你娘呢?” 她回头看向刚才爹爹所站的位置,才发现爹爹不见了,眸中出现一抹困惑。 “瑛儿,你和爹娘失散了,是吧?”齐宏宁柔哄着她。“别紧张、别害怕,我陪你一起等爹娘寻过来,好吗?” 她乖巧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一点都不怕他。 “乖瑛儿,咱们在这附近走走,等一会儿你的爹娘便会寻过来的。” 他继续抱着女儿,在月映湖畔慢慢行走,随从们虽讶异,依旧默默的跟随,女儿对湖边即将绽放的牡丹花很有兴趣,他就将她放下,跟着她在花丛边赏玩,两人之间的往来互动不显任何生涩,就像一对真正的父女。 卫子瑛一玩起来,马上把和爹娘分散的事情抛诸脑后,开心得不得了,一手被齐宏宁给牵着,另一只手则指着在花丛中飞舞的蝴蝶喊:“蝴蝶!” 她伸手想抓蝴蝶,但蝴蝶一下子就飞得好远,害她丧气地噘起小嘴。“蝴蝶飞了……” “瑛儿,别难过。”齐宏宁再度将她给抱起,笑着轻哄。“我带你去追蝴蝶,好不好?” “好!”她兴奋地点点头,丧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瑛儿!”此时焦急的卫千璇终于从不远的桃林一路寻到月映湖畔,好不容易看到孩子的身影,但发现齐宏宁又在孩子身边,她再度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为什么会这么巧?为什么孩子每次一乱跑,就会跑到齐宏宁那里? 她今日原本不打算出门,是江之昂一时兴起,提议带着她和孩子以及几名仆人到湖畔走走,她才跟着出游,但没想到,她才在桃林内的亭子坐下休息没多久,江之昂就带着孩子不知道闲晃到哪去,等他再度出现,却一脸心慌地说孩子走丢了,吓得她和仆人赶紧分散开来寻找,完全无心问仔细孩子是怎么被顾丢的。 再度见到齐宏宁,她还是控制不了内心的紧张与慌乱,连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他都不知道,只能痴痴地和他互相凝望。 四年多不见,他变得更成熟稳重了,她本以为只要有了孩子,心头有了新的挂念对象,她就能够渐渐将他放开,不再时时刻刻思念着他。 结果她错了。怀孕时,只要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想到孩子的爹,不知道他在外地过得如何、辛不辛苦?而孩子生下来之后,看着孩子一日日长大,她也对他感到愧欠,因为她剥夺掉他参与孩子成长的机会。 每当夜深人静时,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睡得又沉又熟的孩子,更让她想念他,多么希望他能够陪伴在她身边,和她一同守护着女儿长大。 她心中对他的情爱,并没有被这四年多的阻隔而淡去,反倒因为孩子而变得更深浓。 “娘……”小娃儿向娘亲伸出手,想要娘亲抱。 卫千璇犹豫不决,想上前将孩子抱回来,却又不敢拉近和齐宏宁之间的距离。 她对他,有种近乡情怯般的复杂感触,既欣慰他的出现,却又害怕和他靠近,就怕一靠近他,她会控制不了累积已久的思念情绪,会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他,倾诉她对他的浓烈想念。 以她现在的身分,根本不允许她这么做,她只能努力和他保持距离,力持冷静镇定,绝对不能慌了手脚。 看她有所顾忌,迟迟不敢靠近,齐宏宁不由得苦笑,内心感到有些酸涩。“璇儿,不来把孩子抱回去吗?” 她暗暗吸了口气,情绪镇定不少之后,才慢慢来到齐宏宁面前,伸手抱过孩子。 两人的肢体难免有所接触,一股酥麻感传遍全身,让她的心隐隐悸动,无形的暧昧氛围在两人之间纠缠、拉扯,害她得耗费更多的心力才能保持镇定。 好不容易才将孩子抱回自己怀里,卫千璇暗自松了口气,轻声说道:“谢谢你……照顾咱们家瑛儿。” “没什么,只是凑巧遇到走失的她。”他勾起温柔的淡笑。“孩子很像你,很可爱。” 听到他称赞孩子可爱,她居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胸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他,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当年她一时冲动做出这件事,不知是对是错?但都已经做了,她就算后悔,也无法回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她不会让他知道这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也不会让孩子妨碍他飞黄腾达,他依旧可以走他自己的路,而她,会衷心祝福他。 勉强漾起一抹笑,她言不由衷地道:“如果你喜欢孩子,就赶紧娶妻生子呀,到时候请尊夫人帮你多生几个,肯定非常热闹。” “那也得有对象才行。”他表面上继续保持笑容,但心底是微恼的,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居然还开得了口,叫他去娶别的女人! 他看得出来,她对他余情未了,只是有所顾忌,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叫他娶别的女人的?真是让人气愤,却又……心疼不已。 躲藏在暗处的江之昂见情况发展得差不多了,才朝他们俩走近。“璇儿,孩子找到了?哦……齐大人,真是巧呀,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你。” 卫千璇回过神来,瞧向江之昂。“幸好齐大人遇到瑛儿,瑛儿才平安无事。” 江之昂的适时出现,正好打破她和齐宏宁之间的暧昧气氛,让她忍不住松一口气,感到自在不少。 自从在酒楼巧遇齐宏宁之后,她就和江之昂说好,以后尽量别和齐宏宁有什么牵扯,以免齐宏宁发现真相,就算他真怀疑孩子是他的,他们也要否认到底。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齐宏宁早就知晓孩子是他的,现在正一步步设局,想重新牵起和她之间的连系,等她慢慢地自投罗网。 “原来是齐大人帮咱们照顾瑛儿呀!”江之昂客气地朝齐宏宁道谢。“感谢齐大人帮忙,我代小女谢过齐大人。” “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不不不,当然要挂齿,如果不是遇到齐大人,或许小女会被其他不怀好意的人拐走也不一定。”江之昂故意夸张。“为了感谢齐大人的帮忙,不如就让咱们作东,在卫府设宴,请齐大人务必光临作客。” 卫千璇错愕地瞪向江之昂,没想到他竟然想将齐宏宁请回家里作客,这……这和引狼入室有什么两样? 她现在最不希望的就是和齐宏宁有过多牵扯呀,江之昂怎会不懂她的心思! “齐某如果去贵府作客,会不会太打扰了?”齐宏宁还假装客气。 “怎么会?咱们欢迎都来不及了,请齐大人别再推辞。” 她、一、点、都、不、欢、迎、呀! “那齐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装作没见到卫千璇那慌乱的表情,和江之昂一搭一唱地继续演戏。 “那就太好了,不知齐大人今日还有其他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择日不如撞日,就请齐大人随着咱们一同回府吧!” “行呀,有何不可?” 卫千璇再度瞪向江之昂,太奇怪了,今日的江之昂简直不是江之昂,该不会是被什么奇怪的牛鬼蛇神附身了吧? 说走就走,一行人马上离开月映湖,往城东卫家前行。 齐宏宁在睽违了四年多之后再次踏入卫府,心中真有一股说不出的怀念感受。 他虽然只在这里待了三个月,但在这里的回忆,和千璇相处的点点滴滴,却是他最珍惜且难以忘怀的。 江之昂一回到卫家,立刻就吩咐厨子备一桌酒席出来,因为卫府不时会有客人来访,经常需要临时宴客,厨子早已练就一身功夫,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备出一桌毫不失礼的丰富酒席。 酒席在前厅摆好之后,他们便一一入座,卫家主母在将宗主之位传给卫千璇之后,悠闲地过着含饴弄孙的日子,不过她最近身子有些不适,在自己的房里静养,所以卫千璇也没有特别告诉娘亲齐宏宁来的事情,就让娘亲继续休息。 小瑛儿原本坐在娘身旁,由娘喂她吃饭,不过才坐了一会儿就开始乱跑,也不管饭才吃一半而已,气得卫千璇不得不板起脸来。“瑛儿,快点回来坐好!” “嘻嘻……”她调皮的躲在齐宏宁背后,只露出一个小脸蛋,笑得可开心了。 “孩子贪玩挺正常的,卫宗主也不必太过气恼。”齐宏宁转身将孩子抱起来,放坐在自己的腿上,面带微笑地逗着她。“瑛儿没吃完饭,等一会儿小心挨娘亲的打哦。” “瑛儿不怕。”她由着他抱,甚至是喜欢被他抱的,小小的孩子反应最是纯真自然,完全不虚假。 看着孩子乖乖依偎在齐宏宁怀中的景象,卫千璇心中的愧欠感再度浮起,自己的孩子正被亲爹给疼爱着,但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感慨地看着这一切。 如果他知道真相,会不会恨她、怨她?不……她不会让他知道真相的,所以她也不必担心这种事情…… “齐大人,没想到瑛儿挺黏你的,她虽然不怕生,我倒是还未见过她黏咱们之外的其他人。”江之昂坦然地说,或许真是父女天性使然吧,就算孩子不知道齐宏宁是她的亲爹,还是自然而然便对他有莫名的好感。 “我也觉得自己和这个孩子挺投缘的。”齐宏宁终于说出今日最主要的目的。“不如就让瑛儿认我做干爹吧,我会好好疼爱她的。” 只要瑛儿认他做干爹,接下来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以干爹的名义来卫府探望自己的孩子,也能乘机靠近千璇,一举两得。 “不行!”卫千璇被狠吓一跳,想也不想便马上回绝。 “为什么不行?” “因为……因为……”她紧张得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任何好理由回绝掉齐宏宁的提议。 她赶紧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江之昂,要江之昂帮她想办法,绝不能让齐宏宁和他们之间的牵连再更深下去。 江之昂当然懂她在想什么,但他现在有把柄在他人手上,况且他也觉得自己不该剥夺孩子和亲爹相处的机会,只好选择配合人家。“我倒是觉得,瑛儿多一个干爹疼爱,也挺不错的。” “之昂?”她错愕地瞪大双眼。 “璇儿,你瞧瑛儿和齐大人是不是很合得来,而且瑛儿也喜欢齐大人呀,孩子多一个爹疼爱,对瑛儿是好事,并不是坏事。”况且这个爹还是孩子的亲爹。 “可是……可是……” “你不觉得,让瑛儿和齐大人多多相处,对瑛儿来说……其实才是一种真正的幸福?”江之昂意有所指地暗示。 他虽然也疼爱瑛儿,但他毕竟不是瑛儿的亲爹。 卫千璇哑口无言,她一心只想着要守住秘密,却没意识到自己这么做很残忍,竟硬生生剥夺掉女儿和生父相处的机会。 她的心思开始动摇了,就算不能让他们父女相认,那至少……就答应让女儿认他做干爹吧。 只是干爹而已,而且孩子像她,不像他,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她不断地如此说服自己…… 在江之昂的顺水推舟之下,卫千璇终于答应让齐宏宁当孩子的干爹,在那之后,齐宏宁就经常以探望干女儿为由,堂而皇之地到卫家拜访—— “娘……干爹来了吗?来了吗?” “瑛儿站好别乱动,让娘帮你把衣裳穿好。” 卫千璇蹲下身,在房里精心打扮着小瑛儿,就只因为齐宏宁等一会儿要来卫家探望新收的干女儿。 小瑛儿虽然不太懂“干爹”和“爹”之间到底有何差别,还是很高兴自己多了一个干爹,脸上一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而江之昂在知道齐宏宁要过来后,已经早一步离开卫家,不打扰他们“一家团聚”,到其他地方逍遥去。 “你和瑛儿好好跟他相处吧,恕我不奉陪了,你自己想办法应付他吧。” 她没好气地叹了口气,江之昂丢下这句话就跑,溜得可快了,留她一个人应付这明显变得难缠的齐宏宁。 其实她也明白之昂的目的,分明就是刻意在制造她和齐宏宁独处的机会。 那个临阵倒戈的没义气家伙! “干爹来了吗?瑛儿要见干爹。”小小身子继续乱动,已经迫不及待要和干爹见面了。 “你再不让娘帮你穿好衣裳,干爹就不来了哦!”她故意这么威胁。 “……”小小身子真的不乱动了,乖乖让娘穿好衣裳。 好不容易把这个躁动的小丫头给打扮好,卫千璇松了口气,摸着孩子柔嫩的小脸蛋,欣慰地漾起柔笑。 就要和齐宏宁见面了,明明前不久才见过面的,但她还是莫名的紧张、兴奋,甚至是……期待。 之前她从来不敢想孩子能够和她的亲生爹爹见面,没想到现在却有了这样的机会,她替孩子感到高兴,也忍不住有些紧张羞涩,隐隐期待着什么…… 哎!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和他,已经不可能了,但她为什么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硬是控制不了自己内心的欣喜? “宗主。”丫鬟推开门走了进来。“齐大人已经到了。” “干爹来了!”小瑛儿开心地率先冲出房。 “瑛儿!”卫千璇不禁边叹气边摇头,拿女儿冲动的性子没有任何办法,不禁困惑地想,难道她儿时也是这副难缠的德行? 她赶紧追出房,紧跟着前头开心奔跑的小小身影。 远远地,男人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正朝她们的方向走过来,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 “干爹!” 齐宏宁经由丫鬟的引领,率先和小瑛儿在走廊上相会,他笑容洋溢地伸手将孩子抱起,让孩子坐在他的左臂上,眸中尽显疼爱之情。 “瑛儿,你今日打扮得可真漂亮。” “是娘帮瑛儿打扮的。”小瑛儿开心地道。 卫千璇和后头的丫鬟稍后才来到齐宏宁面前,但她一时紧张又走得快一些,没想到竟踩到自己的裙摆,整个人一时重心不稳地往前倾。“啊——” “宗主?”两个丫鬟惊叫出声,伸出手要扶住她。 “璇儿?”齐宏宁眼明手快地伸出右手,抢先丫鬟们一步搂住她的腰,下一刻她便撞入他的怀里。 熟悉的男人气息突然弥漫在鼻间,迷惑了她的心魂,她有一瞬间恍然失神,心头的悸动更加强烈,多想就这样被他紧紧抱着,被他的温度、气息环绕住,再也不分开…… 他对她的影响还是那么强烈,她仍旧抗拒不了他,她……依然深深地爱着他呀! “璇儿,没事吧?” 他关心的询问终于让她恢复神智,她赶紧拉开两人间的距离,难掩娇羞无措地答:“我……没事……” 虽然刚才只是意外,她还是心虚地遣退一旁的丫鬟,不希望有旁人继续盯着他们瞧。“这儿没你们的事,可以退下了。” “奴婢遵命。”丫鬟们听话地一一离去。 在丫鬟离去之后,卫千璇才又瞧着他,难掩羞赧。“多谢齐……” “直接叫我宏宁吧,这样比较亲切些。”他可不想再从她口中听到“齐大人”或是“齐大哥”这种生疏的称呼,刚好趁这个机会逼她改口。 她瞪了他一眼,这种叫法也太过亲匿了,依她现在的身分及立场她根本就叫不出来呀! 齐宏宁也不硬逼她,顺势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往不远处荷塘边的小亭子走去。“咱们就去亭子那里坐坐好了。” 她错愕地瞪着两人交握的手,不该是这样的,他不是最规矩、最一板一眼的人吗?怎么这会儿却不顾礼教地直接握住她的手,像是一点都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她试着想抽回手,没想到只换来他更加坚定强力地紧握住,不让她有逃脱的机会。 她心慌意乱地四下瞧了一圈,幸好仆人都已被她遣退,要不然她该拿什么脸面对别人? 内心越来越困惑了,现在的情况和四年前完全颠倒,她是被动退缩的那一方,而他反而变成主动强势的那一方,让她不知该怎么应付。 三人进到亭子里,齐宏宁和卫千璇分别坐在紧邻的石椅上,而小瑛儿则直接坐在齐宏宁腿上,他才一松手,她马上将手收回去,脸蛋早已染上羞红之色,在他眼里异常的……诱人。 “没想到四年不见,你倒是拘谨了不少。”他淡淡地笑着。 “你反倒无礼了不少。”她又羞又恼地瞪着他。 “礼尚往来,你当年对我也没客气到哪去。” “你……”也变得油嘴滑舌,难缠得多,也难怪之昂要逃了! 看她气得快从椅子上跳起来了,齐宏宁暂时放过她,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红色小锦囊。“这是我补给瑛儿的出生礼。” 自从认了瑛儿当干女儿后,他就托人打造这份礼,昨日刚送到齐府,他今日就迫不及待带来了。 什么出生礼?她纳闷地看着他打开锦囊的封口绳,拿出里头一条纯金打造的小项炼。 是长命锁呀,金锁片上刻着漂亮的云形纹路,锁片中间有一个“寿”字,下方还悬串着一颗小铃铛,只要一摇晃锁片,就会叮叮当当地响,声音清脆好听。 他亲自将长命锁挂在小瑛儿的脖子上,温柔地说:“希望这保佑你无病无痛的顺利长大。” 小瑛儿好奇地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金锁片,从齐宏宁的腿上跳下来,站在娘亲面前兴奋地问:“娘,好看吗?” 她看着女儿胸前的长命锁,突然鼻一酸,有一股想落泪的冲动,却又拚命地克制住,不能让泪真的落下来。 女儿得到了亲爹爹的祝福,她当然替女儿感到欣喜,但女儿却不知道眼前疼爱她的干爹正是她的亲生爹爹,这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 不让他们父女相认,是对的吗?她对齐宏宁的愧疚越来越深,也对女儿感到越来越抱歉,都怪她一时冲动,才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她到底该如何弥补?她的心好乱,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呀…… 齐宏宁看出她眼底的心酸、挣扎,不由得轻叹口气,不希望她难过。“唉,你这个傻女人……” 他伸出手,想要抹去她眼角微微泛出的泪珠,却在此时发现不远处的穿廊有位陌生的中年大叔正好经过,瞬间顿住手势,视线停留在那人身上。 卫千璇随着他的视线望去,顺口转开话题。“那是赵总管,来卫家已经一年多了。” 自从他调离之后,卫家又换了两个总管,前一个姓罗,这一个姓赵。 “赵总管最近经常出卫府?” 她一愣,想了想后回道:“嗯,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副总管最近才向她抱怨过,他为了帐册之事想找赵总管,却总是很难碰到,所以她有印象。 “你们最好别和这位赵总管有太多牵扯。”他突然提醒道。 “为什么?你认识赵总管?” “不算认识,但最近因为某些原因,正在注意他。” 他所负责调查的谋反案近来已到了收尾的时候,探子陆续回报消息,其中一个新发现就是定国王的人马主动找上赵总管,和赵总管频繁接触,他还不清楚赵总管在计划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已持续派人暗中观察赵总管的一举一动。 碍于这些调查都是机密行动,不得对外泄漏,他只能略作暗示,提醒卫家宗主千万要和赵总管保持距离,免得一并被牵连。 “璇儿,听我的话,我不会害你的。”他眼神认真地对她说道。 她看着他的眼,那黑而浓的眸色,像是一股深潭,吸引着她的心魂陷入,不由自主地被他牵着走,无论他说些什么,她总会傻傻地说好…… 不行,他对她的影响太过强烈,她不该和他太过靠近,这太危险了! 猛然回神,她急急地站起来,找了一个理由离去。“瑛、瑛儿的衣裳有些单薄,我回去帮她拿一件披风过来,免得她受寒了。” “璇儿?” 她没有停下脚步,快速离开亭子,直到在走廊上拐了弯,逃离他的视线后,她才大大松下一口气。 怎么办?面对他,她的意志力越来越薄弱,到最后肯定会失守的。 “璇儿。” 耳边突然传来娘亲的声音,害她冷不防吓了一跳! 她看着从另一头穿廊走过来的娘亲,努力抑下慌乱的情绪。“娘,怎么了?” “齐大人过来看瑛儿?” “是。” 卫母看着女儿惊魂未定的模样,忍不住轻叹一声。“唉,璇儿,你真的打算不让瑛儿认她的生父?” 如果齐大人不回来,那也就算了,正好让这个秘密永远瞒着,但现在齐大人不但回来,还颇有心要介入女儿和孙女的生活,恐怕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这样他们还能再瞒他多久? 况且不让他们父女相认,总是件遗憾的事情,将来瑛儿要是知道,或许还会怨他们也不一定。 卫千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音回答:“我……必须再想想,该怎么做,我也很为难……” 说与不说,都是为难,她自嘲地苦笑,终于承认当年的自己太过大胆冲动,才会造成现今难以收拾的局面。 但如果时光再倒回四年多前,重新来一遍,她还会选择这么做吗? 她想……还是会的,她还是会傻傻地错下去,再重来几遍结果都是一样…… 第8章 卫千璇越来越觉得,答应让齐宏宁成为小瑛儿的干爹,简直就是错到不能再错的决定。 以干爹的名义连连入卫府来探望女儿,也乘机接近她,她已经无法阻止,只能由着他来,结果没想到,他倒是食髓知味、得寸进尺,这下子居然还想把她的女儿拐带回去—— “瑛儿,要不要去干爹家玩?干爹的家里准备了好多有趣的小玩意儿哦。” “要要要,瑛儿要去干爹家玩!娘,让瑛儿去干爹家,好不好嘛?”小丫头兴奋地在娘亲身旁蹭呀蹭地撒娇,非得蹭到娘亲答应不可。 “……”卫千璇轻叹了一声。“之昂,你陪瑛儿去吧。” “……”他何其无辜被牵连? 用完午膳,齐宏宁就抱着小瑛儿起身离开卫府,要回齐府去,江之昂很无奈地一同跟着,一脸不情愿,摆明了很不想继续趟这趟浑水。 一行人坐上马车后,齐宏宁冷瞪了他一眼,意思一清二楚,他的目标是卫千璇,诱瑛儿回齐府,也是想一并诱千璇过来,他可以不必来凑热闹。 “好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江之昂真有一股翻白眼的冲动,对这两个“债主”无可奈何。“你放心,只要瑛儿在你手上,她要不上钩都不行,我会乖乖配合的。” “算你识相。”齐宏宁收回冷眼,表情缓和不少。 他能不识相吗?他的把柄都被人握在手上了,他除了乖乖配合,还能怎样?硬着头皮造反吗? 卫千璇在目送齐宏宁和江之昂带着小瑛儿离开后,就到书房去处理和其他商家往来的书信。 不知不觉地,夕阳余晖照入书房内,算算时间,之昂也该带着孩子回来用晚膳了。 她正打算命身旁的丫鬟去前院看看孩子回来了没,恰巧一个丫鬟进到书房里,向她报告事情。 “宗主。” “是之昂带瑛儿回来了吗?” 丫鬟摇摇头。“老爷派人传话回来,说他临时有事提早离开齐府,夜深之后才会回府,而小姐此刻还留在齐大人那里,要请宗主亲自去接小姐回来。” “什么?他有什么急事离开?” “奴婢不知,传话的人也不知细节。” 卫千璇顿时又气又恼,那个江之昂……果真是叛徒呀! 明知道她故意避着不想去齐府,他却突然来这一招,还明示她得亲自去接孩子,这分明就是他们俩狼狈为奸,挟着瑛儿当要胁,逼得她非得亲自去把瑛儿接回来不可。 她气得真想马上掐住江之昂的脖子,狠狠臭骂他一顿,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先将瑛儿给接回来,所以她就算再不情愿,还是得硬着头皮上齐府一趟。 急急坐上马车,一会儿后,她原本愤怒的心开始忐忑不安。 还是她该回去,另遣仆人来接就好了?两人在卫府见面,他倒是还会有些顾忌,对她少有逾越的言行举止,但一到了齐府,那可是他的势力范围呀,她一想到就觉得非常的……危险。 不是她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齐宏宁,她感觉得出来,他这次出现,根本就不把她已嫁为人妻的身分看在眼里,他对她是有企图的。 她一直在抗拒他身上所散发出的诱惑气息,想尽办法和他保持距离,但此时此刻,她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踏入陷阱! 对!就从现在起,她得狠心点,一见到瑛儿,抱着她就走,绝对不做任何停留,也不和他说半句话,赶紧离开才是上策! 马车停在齐府门前,这是齐宏宁此次回京新建的府邸,红绿相间的檐瓦崭新漂亮,宽阔的大门气派十足,很符合他现在的身分。 卫千璇才一下马车,等在门前的齐府丫鬟便朝她躬身行礼。“欢迎卫宗主大驾光临。” “我来接瑛儿回府。”她漾起一抹礼貌的淡笑。 “小姐玩累了,正在客房睡着,就由奴婢帮卫宗主引路。” 齐府丫鬟率先往前走,卫千璇和跟随而来的两名丫鬟就跟在后头,这是她第一次进到齐宏宁的府邸,她无心观看齐府内的建筑造景,一心只想赶紧带瑛儿离开。 丫鬟将卫千璇引领到客房门外,主子已有吩咐,如果卫宗主过来,直接让她进去,所以丫鬟便轻推开门扇。“卫宗主,请入内吧!” 既然孩子在睡,卫千璇不想太多人进房吵醒孩子,况且她也马上就要离去,便吩咐丫鬟在门外等着,她自己一个人进到客房,而她进入后,丫鬟便将门关上。 这间客房分成外房及内房,外房摆放着桌椅,还要走过一道隔帘才会进到内房,她进到内房,不料却看到齐宏宁背对着她侧躺在榻上的身影,静悄悄的,似乎是睡着了。 她一愣,没想到他也在这里,犹豫了一下,脚步轻而缓地慢慢来到榻边,才看到瑛儿躺在内侧,睡得可熟了,身上还盖着一件小被子,被他好好地护着。 看到这一幕,她的鼻一酸,又有想落泪的冲动,内心充满着感动及感慨,舍不得叫醒任何一个,破坏此刻满盈幸福的景象。 孩子能被他如此细心地疼爱着,她该满足的,但她还是感到遗憾,遗憾孩子不能真正唤他一声爹,不知道眼前视如己出的干爹才是她真正的爹。 “唉……”她越来越犹豫了,她到底该不该让他知道孩子的事情,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怪她隐瞒这件事? 她瞧着他沉睡的侧脸,也只有在这种时刻,她才敢大胆地、毫无顾忌地仔细瞧着他,将他的样貌贪婪地印在脑海里,再多也不够。 四年多的时间,让他变得更成熟、更沉稳,就连沉睡的模样,也隐隐散发出诱惑,动摇着她的意志。 她像是突然间着了魔,下意识地伸出手,轻摸他的脸颊,发现他没有反应,她的胆子更大了,慢慢地俯下身,任由情欲之魔掌控她的意识,在他颊边落下轻轻一吻,满足心中此刻对他的渴望。 本以为只要偷一个吻她就能够满足,但她发现,她的野心变得更大了,如蜻蜒点水般的轻触根本无法安抚她心中的躁动,她还想要更多……更多…… 不行,不能再失控了!她摇摇头,努力恢复理智,直起身离开长榻,没想到榻上的男人此刻却突然翻正身子,睁开双眼,吓了她好大一跳。 被逮到做了坏事,她慌得只想逃,只不过男人的动作比她更快,伸出手压下她的脖子,强势而火热地让四唇紧紧贴合,再也不让她逃开。 她倒抽一口气,男人的舌肆无忌惮地侵入她的嘴里,和她纠缠着,她竟虚弱得无力抵抗,被他吻得神魂颠倒,早已忘了自己的身分,根本就不该和他有如此过分的亲密缠绵。 算了,她什么都不想管了,她根本骗不了自己,她好思念他的吻,她只想好好地和他缠绵一番,她一点都不想停下来…… “嗯……” 小瑛儿无意识的嘤咛声顿时吓回了她的神智,她慌乱得推开他,瞬间结束两人之间难分难舍的吻,喘息声此起彼落,暧昧气息依旧弥漫着。 齐宏宁起身抓住她的手,拉着她离开内房,免得惊醒还在睡的孩子,来到外房,趁这个机会好好和她把话说清楚。 两人一来到外房,他便激动地低哑着嗓音小声质问:“你明明就一直爱着我,爱到不惜一切怀上我的孩子,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让我知道?” 他在她叹气时便已经醒来,故意不动声色,没料到她居然趁他未醒时偷偷吻他,一解相思之情。 那一刻,他再也无法忍耐心中对她的渴望,才会不顾一切地吻住她,不让她逃走,因为她的吻让他终于能够确定,她始终是爱着他的,始终不曾忘情。 如果她早已不爱他,就算再痛苦,他也会隐藏自己的情意,但现在既然已经证明她还爱着他,他就不会放她走,他会想尽办法让她回到他的身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她错愕地反问,顿时想到江之昂最近怪异的举止。“是之昂告诉你的?” “和江之昂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发现的。”他紧紧抓住她双臂。“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让我知道?” “因为打从一开始,就只是我一厢情愿地想怀上你的孩子,所以才不打算告诉你。” “但她身上毕竟也流着我的血,你怎能如此狠心?” “我承认自己当初这么做是欠缺考虑,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就得自己一个人担下后果,绝不拖累你,况且……当时你已去当监察御史,无法回京,如果让你知道了,只会对你造成困扰,不是吗?” “那现在呢?现在我回来了,你依旧不让我知道,还想要隐瞒到底,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咱们不可能在一起,卫家的女子注定要招赘,你能入赘吗?”她无奈地扯起一抹苦笑。“当年的你不可能入赘,所以我选择留下你的孩子,现在的你官运亨通,更不可能入赘,我更不想阻碍你的官路,只能选择将瑛儿的身世继续瞒下。” “所以你就私自作决定,一点都不管我的想法?”他怒极反笑,真想掐死这个可恶的女人。“呵呵呵……卫千璇,你太让我失望了!” 难道在她的眼里,他是一个汲汲营营为名利的人?难道她真的以为,在飞黄腾达和她及孩子之间,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官位,而无情地将她和孩子舍弃? 如果他当年就知道这件事,他会如何作抉择,他不敢肯定,但现在他却非常清楚,他愿意为了她及孩子,做出必要的取舍! “你……你笑什么?”她心惊地看着他,完全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眼神坚定地对她说道:“既然你认为,咱们俩之所以无法在一起,是碍于我此刻的身分,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 “你别做傻事!”她激动地阻止,他脑中所想的,该不会是她现在所想的吧?难道他要为了她和孩子,放弃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大好前程? “璇儿,做傻事的人一直都是你呀!”他既心疼,又无奈地轻叹。 “我不要你做傻事,况且我已经有丈夫了,你不必对我负任何责任!”她心惊地推开他,冲入内房里。 “璇儿?”齐宏宁也跟着追入内房。 她将依旧熟睡的孩子抱起,小瑛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犹有困意。“娘?” “瑛儿乖,娘来带你回家了。”将孩子稳稳地抱在怀里,她看也不看进来的齐宏宁,急急从他的身旁擦身而过,踏出客房大门,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齐府。 在外头等待的丫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赶紧追上主子离去的脚步。 “璇儿!”齐宏宁慢一步才紧皱着双眉追到客房外。 她不敢再停下来听他说任何一句话,脚步完全没有停下,又快又急促地离他远去。 “璇儿,我是认真的!” 她不敢回应他,将他远远抛在身后,没多久就来到齐府大门口,带着孩子坐入马车内,正式离开齐府。 孩子窝在她的怀里继续沉睡,她则紧抱着孩子,无声落泪,对齐宏宁感到异常的愧疚。 她真的不想牵绊住他,但牵绊已经造成,她知道他不可能抛下她们母女不管,而他所作出的抉择,则会牺牲掉他多年来的辛苦成果。 该怎么办?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他做傻事,就算他不觉得那是傻事,但她就是不希望他如此牺牲呀! 她的心头一团混乱,泪不停地滑落,久久都无法平复情绪…… 天色已暗,马车已经驶上安静的林道,再过没多久就能回到卫家,她赶紧抹去脸上的泪水,不再哭泣,免得回去让娘见到,娘会担心的。 马车原本驶得好好的,没想到却突然急促地停住,她抱着孩子往前颠了一下,幸好孩子抱得紧,才没摔着,害她虚惊一场。 怎么一回事?为什么马车会突然停住? “你们是谁?为何阻挡咱们的路?” “哎呀……” 马车外突然传来车夫及随行丫鬟惊叫的声音,吓得卫千璇更是紧紧抱住孩子,不安的预感袭上心头,知道自己已经身陷不明的危险当中。 她最近得罪了谁吗?要不然怎会半路遭袭? 车夫及丫鬟们都被突然出现的五名黑衣人打昏,马车一阵猛烈的晃动后,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进入马车里,紧接着要对付卫千璇。 她虽然害怕,还是鼓起勇气怒喝出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有话好好说,何必伤人!” 黑衣人没有回答她的话,拿出预藏好的手巾,动作迅速地捂住她口鼻,她心惊地挣扎着,但手帕上陌生的气味一下子就让她浑身发软,意识涣散,不多久便昏了过去。 原本熟睡的小瑛儿终于被吵醒,她迷迷糊糊地呢喃唤着:“娘……” “怎么还有一个孩子?不管了,一并带走!” 下一刻,小瑛儿也被手巾捂住口鼻,和她的娘亲一同昏迷过去…… 齐宏宁虽然由着卫千璇将孩子给带回去,没再拦下她,但这并不表示,他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他的确是认真的。 只不过他现在还有重责大任在身,等到他所负责的案子告一个段落之后,他便会有所行动的。 书房外的天色已经全然暗下来,算算时间,她和孩子应该已经顺利回到卫府了吧? “大人!”一名侍卫突然匆忙地奔进书房内。“定国王的人马有异样行动,卫家的赵总管刚才和其他人挟持卫宗主所乘坐的马车,将人给带走了。” “你说什么?”齐宏宁错愕地站起身。“他将千璇带走了?” 他一直持续派人监视定国王相关人马的一举一动,跟踪赵总管的侍卫们发现赵总管在卫千璇离开卫府去接瑛儿后,没多久也跟着离开,和一帮形迹可疑的人会合。 侍卫们继续跟踪,才发现赵总管一伙人居然半路劫了卫千璇回府的马车,其中一人便赶紧回齐府向齐宏宁报告。 赵总管为什么要劫走千璇?马车内不只有她,还有瑛儿呀,他绝不能让她们母女出任何事情! 齐宏宁强逼自己赶紧冷静下来,不能慌了手脚。“知道赵总管将人给带到哪去了吗?” “知道,咱们有人马一路暗中跟随。” “很好,马上调集人手,围捕赵总管,务必安全地将卫宗主母女给救出来,同时另派一个人去通知卫家,请他们不必惊慌,静待消息。” “属下遵命!” “唔……好晕……” 卫千璇努力摇晃着晕眩的脑袋,好不容易才勉强恢复了些意识,她从床上坐起身,茫然地看着自己身处的环境,不知道自己目前在哪里。 这是一间陌生的小房间,房内点着烛火,而赵总管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表情非常阴沉,等着她苏醒过来,赵总管旁边还有两名护卫,脸色同样不善。 “卫宗主,你可终于醒了。” “赵总管,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困惑地瞧着赵总管,等到脑袋又清醒不少后,才想起自己的马车突然遇袭的事。 “对了,瑛儿!”她赶紧下床,慌急地四处寻找。“瑛儿呢?瑛儿在哪?” “卫宗主,你不必担心,卫小姐现在安然无恙地在另一间房睡着,只要你乖乖配合咱们,我会将卫小姐完好无缺地还给你的。”赵总管答道。 他和同党在迷昏卫千璇和小瑛儿之后,就将她们载往城南一处私人的宅邸里,打算进行他们接下来的计划。 “绑架我的主使者是你?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卫千璇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咱们希望你能帮个忙。” “帮什么忙?” “卫家富可敌国,众人皆知,咱们只是想请你奉献一些银两,资助定国王起事,我想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赵总管淡淡一笑。 要想造反夺得皇位,首要条件就是得暗中招募私兵,私兵所使用的兵器、兵粮之类等等的必需品,样样都得耗用不少银两。 定国王的手下到处在寻找同盟者,而他们就相中卫家富可敌国的财势,希望卫千璇能成为起事的同盟,专门资助所需银两,好让他们的计划能够更顺利地快速进行。 所以定国王的手下先以重金拉拢赵总管,再和赵总管里应外合,找到机会劫走卫家宗主,逼迫卫千璇非得答应成为同盟一员不可。 “卫宗主,咱们定国王当然不会让你白白资助,只要起事成功,定国王登上皇位,绝对少不了你们卫家的封赏,而你也会成为一大功臣呀!” 卫千璇感到无比错愕心惊,她不能让卫家涉这种险,要是定国王造反失败,赔上的会是他们卫家所有人,她一点都不想?这趟浑水。 “我对这件事情没兴趣,我可以无条件奉送一笔可观银两,就请定国王放过咱们卫家吧!” “咱们邀你成为同盟,是看得起你,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赵总管的表情瞬间冷下。”况且你已经知道定国王要起兵的事,我们怎会轻易放你走?你就算不顾虑自己的安危,也要想想,你唯一的女儿也在咱们手上,难道你就不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不,别伤害瑛儿!”她害怕地喊道。“好,我答应资助你们,有话好说,就是不要伤害卫家任何一个人!” 就先暂时答应他们同盟,好拖延些时间吧,瑛儿是卫家唯一的血脉,绝对不能有事,她无论如何都得保下瑛儿才行! “卫宗主,算你还识相。” “所以你可以放我和瑛儿回家了吗?你们需要的银两,也得让我回去处理才行。” “还不行,你得签下同盟书,签完同盟书再走也不迟。”赵总管狡诈地笑着。 卫千璇暗暗叫糟,只要签下同盟书,那就是她答应一同密谋造反的证据,到时候她不帮定国王都不行。 该怎么办?她真的要签吗?但要是不签,她又无法带着瑛儿全身而退…… 其中一名护卫将一卷卷轴放在桌上,摊开来,长长的一串同盟名单看得卫千璇心惊又心慌,有一部分是在朝官员,有一部分是和他们卫家同样财势强大的商家,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人是自愿同盟,又有多少人和她一样是被逼的? 护卫将一枝笔交给她,盯着她,要她把自己的名字写下。 她握着笔,指尖微微发颤,迟迟不敢写,但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可以暂时不签同盟书,这下子她可在劫难逃了…… “卫宗主,你还在磨蹭些什么?该不会你想反悔,不要女儿的命了?”赵总管刻意冷下嗓音问道。 “没这回事!我马上就签!” 她狠狠咬牙,只能硬着头皮落笔,当她万分不甘地落下第一笔,房外却突然起了奇怪的骚动,像是有外人闯入。 “发生什么事了?”赵总管看着窗外可疑的火光,惊觉大事不妙。 下一瞬间,好几名身手矫健的侍卫破门破窗而入,大喝出声。“赵总管,乖乖束手就擒!” 原本盯着卫千璇签名的那名护卫眼见苗头不对,本想收回同盟书闯出去,卫千璇察觉到他的意图,早他一步将同盟书抢过手,压在怀里,不让他拿走。 “该死!把同盟书还来!”他杀气腾腾地朝卫千璇抓过去。 “啊——” “璇儿!” 齐宏宁跟着侍卫们冲进来,撞见这一幕,他不顾一切地朝卫千璇扑过去,将她压护在身下,他后头的侍卫接着冲向前和那一名护卫大打出手,顿时之间房内是一片混乱。 她瞧着护在她上头的齐宏宁,既讶异又欣喜,原本的紧张恐惧在这一刻瞬间瓦解,忍不住掉下泪来,泣不成声。 “呜……宏宁……” 她埋首在他的怀里痛哭,下意识地寻求他带给她的安心、温暖,他的胸膛像是铜墙铁壁般,让她不再害怕,全然放心地将自己交给他。 “别怕,有我护着你,等会儿就没事了。”他心疼地紧抱着她,柔声安慰,刚才他差点就被那一幕给吓死,深怕自己要是再慢一步,她就会受到伤害。 幸好一切来得及,幸好她安然无恙,要不然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齐宏宁有备而来,所以赵总管和他的护卫很快就被逮住,房内的混乱也平息了下来。 “璇儿,没事了。”他捧起她泪湿的脸蛋,极度温柔地抹去泪痕。“一干反贼已全都被抓住,不会再有人伤害你的。” “对了,瑛儿!”她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袖。“瑛儿也被一并绑来了,快点去救她呀!” “你放心,在你之前,她已经先被咱们的人救出来了,现在正安全地待在外头,等着和你团聚呢!” “那就好……那就好……”她终于能够把心中的大石放下,破涕为笑,和他紧紧相拥,继续寻求他怀中的安心温暖。 能在如此危急的关头见到他,她感到无比的欣慰满足,真不想再和他分开,多么希望两人能够寸步不离地紧紧相守。 之前的万般抗拒,在这一刻全都瓦解了,她好想和他在一起,她的心始终渴望着他,从来就不曾停止或改变过…… 齐宏宁心满意足地扬起笑,同样舍不得放开她,他终于盼到她主动回到他的怀抱里了,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结果呀! 快了,两人重新厮守的日子快到了,他已经可以预见那美满的将来,这一次,肯定圆圆满满…… 第9章 齐宏宁在晚间派侍卫传消息回卫家,卫母十分担心女儿和孙女的安危,但她相信齐宏宁有能耐解决危机,于是耐住性子在府里静待好消息。 夜深人静,江之昂回卫府,发现府内灯火通明,这才知道千璇和女儿半路意外被劫,当下和卫母一同担心得彻夜未眠,内心不断祈求上苍保佑她们母女平安无事。 一夜过去,齐宏宁在清晨时将卫千璇及小瑛儿安然地送回卫家,让担心了一整夜的家人终于能够松一口气,欣喜地迎接她们俩的归来。 齐宏宁在将人送回卫家后,并没有多停留,马上将抓到的赵总管及一干同党关起来,并且进宫报告这件案子的进展。 “齐中丞,你做得非常好!” 御史台里,御史大夫看着齐宏宁呈上的同盟书,连连点头称赞,这份同盟书就是定国王预谋造反的证据,他们只要照着这份同盟书,就能将所有嫌疑人等一网打尽,一一探查,看哪些人和定国王一样有叛国之心,而哪些人是被逼着签下同盟书的,届时叛军人马就会一一现形。 御史大夫拍拍齐宏宁的肩膀。“等我将这份同盟书上呈给皇上,皇上肯定非常开心,你立了这大功,到时候加官晋爵绝对少不了你一份的。” 对于御史大夫的称赞,齐宏宁一点都没有开心的样子,反倒慎重地向御史大夫躬身行礼。“大人,下官有一事相告。” “什么事?” “既然已经找到定国王意图谋反的证据,下官的任务也就圆满达成,所以,下官决定……” “你说什么?宏宁他……辞官了?” 卫府里,卫千璇错愕地听着之昂带回的消息,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简直不敢相信。 自从齐宏宁送她和瑛儿回来后,他就忙于公事,两人没有再见过面,一晃眼就是半个月过去,没想到再听到他的消息,却是他已经正式辞官之事! “之昂,你……有没有听错?” “是千真万确。”江之昂轻笑着。“这件事已经在京里传开,大家都像你一样错愕,不懂他为什么要辞官,明明有大好前程,却在这时急流勇退,一定有什么原因,大家都议论纷纷,好奇得很呀。” 听说御史大夫再三挽留,齐宏宁还是没有任何动摇,甚至将对他有恩的户部尚书高南合一并唤来劝说,希望他继续留任,还是改变不了他的心意。 卫千璇和瑛儿遇险平安归来后,曾经向江之昂提过他们之间的争执,想问问江之昂的意见,看她该怎么办才好,他当时只叫她静观其变,因为还无法确定齐宏宁是否真会有所动作。 没想到,齐宏宁真的做了,江之昂很难不惊讶,但随即佩服起他来,能够为了所爱的女人,舍弃飞黄腾达的机会,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事。 或许有人会不以为然,但他的的确确是佩服,也替千璇感到开心,能得到一个如此深爱她的男人。 卫千璇还是觉得一切很不真实,呆愣了好久仍然无法回过神来,脑海里隐隐浮现出那一日他说过的话—— “既然你认为,咱们俩之所以无法在一起,是碍于我此刻的身分,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 “璇儿,我是认真的!” 他真的辞官了,就只为了和她相守?他怎么有办法如此果断地作出这个决定,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惋惜自己多年的努力? 说什么她傻,她觉得他才傻,他才是最傻的那个人呀…… “傻瓜……笨蛋……” 她嘴里骂着,却难以压抑越来越激动开心的情绪,她想和他在一起呀,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这样的念头就不曾改变过,始终盼望着有一日能够成真呀! 但她……已经成亲了,原本的欣喜又被现实给浇了一桶冷水,她的眼神不由得黯淡下来,真是……不甘心呀…… 江之昂看她一下呆、一下喜、一下又黯淡的表情,努力隐忍着笑,他大概可以猜出她最后那黯然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而他也正打算和她讨论这个问题。 “璇儿,咱们和离吧!” 和离和写休书不同,休书是丈夫单方面将妻子以七出之罪休离,而和离则是夫妻双方以和为贵,协议离异,有身分的人家为给彼此留些颜面,不立休书,会以和离的方式处理。 “呃?”卫千璇猛一回过神,错愕地瞧着他。“为什么?” “我已经占着这个位置够久了,该将它还给瑛儿真正的爹。”毕竟从一开始这就只是权宜之计,既然现在已有转机,他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其实他已经先见过齐宏宁,知道齐宏宁这几日正在处理辞官后一些琐碎之事,再过几日处理好,就会重新出现在卫千璇面前,让她明白他的决心绝对不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齐宏宁事先讲明,他不会抢江之昂的位置,他只要待在有卫千璇和孩子的地方,静静地守护她们俩,这对他来说,便已足够。 他只想让她明白,对他来说,她才是最重要的存在,什么功成名就、荣华富贵,都只是身外之物,他一点都不在意。 就因为齐宏宁这义无反顾的决定,江之昂更是赞赏,并且下定决心,要让他们一家真正团圆。 “如果你真的跟我和离了,那接下来你怎么办?” “你放心,我大哥、大嫂已经帮江家生下好几个白白胖胖的男丁,江家香火不差我一个传承,况且我都已经这么大了,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爹娘又能奈何得了我到哪去?” 他本就无意成亲,是为了帮千璇,才趟这浑水,如果能恢复自由之身,他更是逍遥自在,没有任何牵绊,其实更合他的意。 但卫千璇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两人在这个时候和离,很像利用完他就将他抛弃一样,感觉很不好。 她左右为难,心中开始拉扯不停,对于江之昂,她无法说放就放,因为他是她的挚友,更是陪伴她一路走来,给她勇气、力量的人呀! “傻丫头,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江之昂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像当她是自己的妹子。“还是你其实已经不爱齐宏宁了?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不介意继续当你名义上的丈夫。” “才不是这样。”她羞红着脸蛋反驳。“我对他的心意,你可是一直都非常清楚的……” “所以说,你还要犹豫吗?难道你不想让瑛儿知道自己真正的生父是谁?” 她当然想呀,这一直是她所盼望的事情,只不过在这之前,她从不敢奢望有一日能够成真。 有了挚友的支持,她决定抛开顾忌,不禁漾起感激的笑容,真诚地道谢。“之昂,谢谢你。” “说什么谢,这太见外了。”他故意瞪她一眼。 她轻笑出声,心情也跟着轻松不少。“那换你当瑛儿的干爹吧,卫家随时欢迎你回来。” “好呀,我还舍不得瑛儿这个可爱的小娃儿呢,这个干爹我是当定了。”他没有迟疑地回答。 一切,终于要海阔天空了,被雨水洗刷过后的天际,肯定非常灿烂美丽…… 江之昂说,齐宏宁在处理好所有事情之后,会主动出现在她面前,要她在卫家静静等待,不必着急。 但要她不着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呀! 她忍不住期待,希望他能早些出现在她面前,一颗心兴奋雀跃地跳着,夜里睡都睡不好,只希望他下一刻就能够出现在她面前。 她等待开花结果的这一刻等了好久,久到曾经以为永远无法得偿所愿,所以她根本冷静不下来,无时无刻都在盼望心上人出现。 好不容易,三日之后,她的等待终于可以结束了—— “宗主!”丫鬟进到卫千璇的房里,带来她盼望已久的消息。“齐大人来到咱们卫家了。” “他终于来了!”卫千璇兴奋地从椅子上起身,忙不迭地冲了出去。 她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大门前的跨院,终于见到日夜思念的人儿,他此刻一身普通青衫,温文儒雅,瞧着她的眼眸带有显而易见的柔情,嘴角也微勾着淡而柔的笑容。 一切仿佛回到四年多前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只不过四年前的他表情冷淡,全身散发着一股冷冽如冰的气息,而现在,他身上的冷意已经被她的热情给化开了,温暖如春风,轻而易举地便将她醺醉,让她再一次地……对他一见钟情。 齐宏宁对她扬起笑容,柔声唤着。“璇儿……” 她漾起灿烂无比的笑容回应他,主动扑入他的怀里,和他紧紧相拥,内心的狂喜无法言喻,只能紧紧抱着他,以此让他明白,她对他的爱意是如此深浓,早已浓得化不开。 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 卫千璇和江之昂和离之后,便挑了一个好日子,和齐宏宁正式成亲,他们不想太引人注意,所以没有对外宴客,只简单办几桌喜酒宴请自己人而已。 但卫家家大业大,本就树大招风,就算他们再如何低调行事,卫千璇再赘新夫的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热烈讨论的一则新八卦。 管他们,就由着他们说去吧,反正卫家女子不受礼教束缚,代代都是如此,才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 卫母看着女儿和所爱的人终于结为连理,心中万般欣慰,她自己的恋情没有好结果,能在女儿身上看到圆满的结局,她也心满意足了。 而江之昂在他们成婚前便送上贺礼祝福,之后便离开天京城四处游历,暂时避开爹娘对他突然和卫千璇和离的愤怒不满,等他游历完一圈,再回京时,想必爹娘的气大概也消得差不多了。 贴满囍字的新房里,齐宏宁瞧着躺在身旁熟睡的妻子,嘴角始终勾着微笑,内心充盈着前所未有的满足,舍不得开口将她给唤醒。 他轻巧地起身,不惊动到她,在梳洗完毕之后就离开房,一出到房外,就见小瑛儿正开心地奔跑过来。 “爹!”她自然而然地唤着他,虽然还不懂为什么“干爹”会变成“爹”,反正都是爹,对她小小的脑袋来说,没什么差别,倒也适应良好。 齐宏宁将女儿抱起,轻声说道:“娘还在睡,咱们别吵醒你娘,等用完早膳之后,爹带你到其他地方玩,好不好?” “好,咱们去其他地方玩。” 他带着她离开房间前,本要先去向岳母请安,没想到却有一名丫鬟来到他面前,禀报道:“老爷。” “怎么了?” “大门前来了一位姑娘,说要求见宗主,奴婢不知道是该把宗主唤醒,还是请那位姑娘再稍等一会儿。” “那位姑娘有说找宗主什么事吗?” “奴婢问过,但那姑娘只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而且是和卫家子嗣有关的事情,详细情况她不愿说明,只说等见到宗主时才要说。” “和卫家子嗣有关?”齐宏宁纳闷地挑眉。“这样吧,你先请她到偏厅去等待,我这会儿就去唤宗主起身。” “奴婢遵命。” 丫鬟离开之后,齐宏宁也转身回房,将卫千璇唤醒,等她打理好之后,齐宏宁将小瑛儿暂时交由丫鬟顾着,和卫千璇一同来到偏厅见那位姑娘。 他们一进到偏厅内,顿时愣住了,因为那位姑娘身穿灰衣灰裙,从头到脚都非常朴素,但左半边的脸颊被垂下的刘海给遮了一大半,给人的第一眼印象就是——阴沉。 那姑娘一见到他们出现,便马上从椅中起身,非常恭敬地朝他们行礼。“我叫祝茵华,万分抱歉前来打扰。” 卫千璇好一会儿才有办法适应她所散发出的阴沉气息,漾起笑问道:“祝姑娘,听说你有和卫家子嗣有关之事想找我,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情?” “不知道卫宗主还记不记得,卫家先祖曾请一名巫人镇锁福娃之事?” 卫千璇讶异一愣,这件事除了卫家人之外,根本不可能有外人知道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因为我便是当年那位巫人的后代子孙,而我此次前来,是希望能够解除福娃于咱们祝家身上所下的诅咒。” 祝家先祖当年被福娃诅咒衰运缠身,果然衰运罩顶,不只被驱逐出天京城,那衰运一代传一代,无人能幸免。 而传到祝茵华这一代,只剩祝茵华和一名生下来就病弱的小弟,祝家衰败到这步田地,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有断脉的可能。 祝茵华突然下跪,焦急地恳求。“小弟最近的身子状况越来越糟,那全是诅咒的影响,所以我才会回到天京城,想求求卫宗主,让我放走福娃,解除诅咒吧!” “你知道如何放走福娃吗?” “当然。”祝茵华肯定地点头。 他们祝家代代都承继着解咒之法,前几代就曾经有祝家先人重回卫家,希望能放走福娃,却被当时的卫家宗主拒绝,之后两家便许久没有任何往来,要不是小弟的状况已糟到不能再糟,她也不会前来再次恳求。 人性是贪婪的,只要有福娃庇荫,卫家就能永远兴旺,卫家当然不愿意祝家解除诅咒,祝茵华明白这一点,但为了小弟,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试看看。 “那太好了!”卫千璇的笑容十分灿烂,出乎祝茵华的预料。“咱们近几代的宗主都曾经试着找过你们,却一无所获,现在你主动出现,倒是解决了咱们心头上的一个牵挂呀!” 卫家早已有所反省,只因卫家代代只生一女,确实让每任宗主备感压力,因为只要一不小心让唯一的女儿夭折,卫家就断脉了,所以她们也后悔当年之事,希望能解除福娃对卫家所设下的诅咒。 祝茵华难掩欣喜地睁大双眼。“你的意思是……你愿意让我放走福娃?” “当然,这件事情,早该有个了结了。”卫千璇转身往厅外走。“请随我一同去祠堂吧!” 齐宏宁也一同转身,乐见卫家的诅咒终于要结束了。 祝茵华开心地起身跟上,却不小心绊到门槛,狼狈地趴倒在地。“哎呀!” “祝姑娘,你还好吧?”卫千璇关心地问。 “哈哈……没事、没事的。”她马上起身拍膝盖,尴尬地笑着。“我已经倒楣惯了,只是跌个跤而已,没什么,咱们继续走吧。” 既然祝茵华都说没事了,卫千璇和齐宏宁只好继续前行,祝茵华在后头跟着。 没多久,三人便来到祠堂,祝茵华一踏入祠堂大门,就往右手边的角落瞧过去,恰恰和福娃对上了眼。 卫千璇先是一讶,她怎么知道福娃所在之处?但想想祝茵华既然是巫人后代,能够看到福娃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之事。 “祝姑娘,你要如何解咒呢?” 祝茵华瞧着祠堂四周一圈后,才答道:“这祠堂四周当年被咱们家先人画下四方形的镇锁之咒,将福娃镇在祠堂里,虽然因为年代久远,那些咒符已经不见,但效力依旧存在,我需要一把刀子,以祝家之血破除镇锁之咒,这样福娃就能离开了。” “我去要刀子。”齐宏宁转身离开祠堂。 没过多久,他就把刀子拿来,交给祝茵华,她虽然有些害怕疼痛,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在自己的左手掌心划下一刀,让血滴落在祠堂门槛内的地上,形成一道明显的血痕。 祝茵华一收手,祠堂内就刮起一道不寻常的冷风,祝茵华的血解除了原本镇锁之咒的效力,在血迹之处出现缺口,因此冷风在祠堂内绕了几圈之后,便从血痕上方飞速窜出。 卫千璇瞧着祠堂外,隐约见到一个小小的红色背影在祠堂前若隐若现,之后便完全消失无踪,而祠堂内的冷风也瞬间停止,又恢复宁静。 “好了。”祝茵华用自己的衣袖压住掌心血痕,对卫千璇笑道:“这样福娃对两家的诅咒就解除了,卫家不会再代代单传,而咱们祝家也不会再衰运缠身了。” 卫千璇开心地朝齐宏宁漾起笑容,这表示她若想再生个孩子,帮瑛儿添个弟弟或妹妹,已不是不可能的事。 齐宏宁也替卫家感到欣喜,或许下一代就会出现新局面,卫家终于开枝散叶,不必代代靠招赘才能传承香火。 祝茵华解除了福娃的诅咒后,便急着回去照顾小弟,所以没有久留,很快地便离开卫家。 卫千璇和齐宏宁在门口目送着祝茵华离去,直到祝茵华的身影再也见不到后,卫千璇才有所感慨地道:“接下来,卫家就要靠自己了。” 没有了福娃的庇荫,卫家的未来是好是坏,就全掌握在她的手上了,所以她绝对要努力,不能让卫家就此衰败。 齐宏宁搂住她的肩膀,给她鼓励及力量。“我会帮你,咱们一同努力吧!” “宏宁,谢谢你。”她安心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只要有他在身旁,她就有勇气面对接下来的发展,无论遇到任何困难,她都会努力解决的。 能和他相知相守,她很幸福,而这样的幸福,肯定能带给她另外一种幸运,和他一同顺顺利利地往前走,就算有任何阻碍,他们也能携手度过,谁都不离开谁。 将来肯定是一片美好的,她如此深信着…… 【全书完】 编注※京秘录引起不少风波,别忘了收看系列之一·花蝶1343《花好月圆爷儿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