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倒数》 第一章 华少杰走在罗江高中的校园里,一边走,一边和路过的同学们打招呼,而他身后还跟着一长串爱慕他的学姊学妹们,三不五时嘘寒问暖,或递上便当,或送上情书,实在……有点不胜其扰。 不过他还是维持基本礼仪。没办法,一入学就成为学校风云人物也非他所愿,今年他高二了,情况依旧如昔。 谁教他老子有钱,祖上全是音乐界菁英,父亲是着名指挥家,母亲是声乐家,他就此博得音乐世家子弟的美名;再加上音乐天赋不同凡响,每次到国外随便弹几下钢琴就能搬几个奖项回家,所以理所当然的顺利进入国内以音乐班最出名的罗江高中,也得到“音乐天才”的称号。 学校出了个钢琴奇才,大家当然寄予厚望,所有资源都投注在他身上。 除了那些,他本身的仪表亦无可挑剔。长得俊秀挺拔不说,头发是天然的深褐色,五官深邃,白的皮肤每每让人怀疑他有外国血统。而他总穿着订做的制服,和一般同学制服的质感有些微不同,毕挺服贴,衬出他颀长身形,更显得独立突出、与众不同。 这样的人,难免受到同侪排挤,但他偏不,因为他是领袖型人物,光芒太耀眼,每个人都想沾点光,彷佛和他站在一起就是无上光荣似的,人缘好到破表,身边也无时无刻跟着一群朋友或崇拜者。 来到音乐班的练琴室外,他回头对发出叹息的学姊学妹们一笑,便不再理会那些尖叫,从容进入室内。 练琴室已经有几个人在里面,一看到华少杰,皆露出诡异的微笑。 “你终于解脱了?”以莫扎特为偶像,自称小莫的音乐班同学往窗外看了一眼,“哇!今天跟着你的人又变多了,你要选哪一个啊?” “都不选行不行?”一到好友面前,华少杰马上将那副白马王子的假面具摘了下来,没好气地瞄了小莫一眼,“我快被那群庸脂俗粉烦死了。” “啧啧啧,你这种烦恼也太奢侈了。”小莫说得有些酸,“有谁像你有这么多迷姊迷哥啊,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他以前在国中也是人人称羡的音乐神童,想不到一进高中,马上被华少杰比了下去,连一向自负的外表都比不上人家一根头发,教他如何不又羡又妒? “我只觉得烦,如果能摆脱这群人,那叫他们去跟你好了。”华少杰淡淡道,从小学就被别人崇拜到大的他,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莫只能翻白眼。瞧,多么不知人间疾苦的话啊! 在他们哈拉打屁的同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插了话。“少杰,我看你要摆脱这群人的唯一方法,就是赶紧找个女朋友吧。” 两人的眼光同时望向发话源,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她有着微微上翘的凤眼,头发又直又亮,是华少杰音乐班的同学于卉薇。 于卉薇也是罗江高中校花级的人物,长得漂亮又多才多艺,从小就是大家目光的焦点,但这副荣景自从和华少杰同班后,所有光环就全被他给抢走了。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敌视他,因为她也被迷住了,不过她聪明地没有像其它人那样黏在他后头,只是利用她也是音乐班的优势,还有以讨论音乐课业为由,以红粉知己的姿态接近他。 她刻意提起女朋友的话题,也算为自己铺条后路,如果他真的豁出去想交个女友,断绝其它人的纠缠,那么唯一和他最亲近的女性只有她,这个位置舍她其谁呢? 于卉薇打着这个如意算盘,华少杰却没有附和她,只是无奈地耸耸肩,坐到窗边的钢琴旁,随意弹起肖邦的“奏鸣曲”。 一连串美丽的乐音响起,室内其它人都默默不再交谈,仔细聆听。 同样是学音乐的,华少杰随手一弹,就硬是比他们技巧更好、更有意境。气人的是他们从没看他练过琴,也不需要琴谱,彷佛谱上的音乐只要他弹过一次,就会刻在脑子里忘也忘不掉,哪像他们有时候练了十几次,没有谱还是弹不出来。 不过华少杰没有注意到其它人的反应,他的目光全被窗外一个小小的身影给吸住。 那是一个普通班的女学生,个子看起来小小的,清汤挂面的直发及肩,长相秀净,坐在校园凉亭里读书。妙的是他的钢琴声一响起,她垂下的小脸蛋便立即挂上一个微笑,然后放下书本仰起头,满足地闭上眼,像在享受他的琴音。 华少杰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她了,他知道约莫在放学时间,那个鲜少有人的凉亭里一定会有她的身影,她总是静静坐着看书,当别人练琴时,她不会有任何反应,唯独他弹起琴,她就会像现在这般,彷佛放下全部的心神去聆听。 恶作剧的心态油然生起,他曲风一变,原本悠扬的“奏鸣曲”一转而成激越的快板,这首专门用来炫技的“大黄蜂”指法复杂,一气呵成,让听的人不由自主跟着紧张澎湃。 果然,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外头的小女生身子一抖,像是吓一大跳般站起来,接着拍拍自己的胸口,纳闷地往这里望过来,因为这不是他平常会弹的音乐。 他毫无遮掩地看向那双澄净无瑕的明眸,心不由一震。他发现,自己喜欢她眼中的无伪。 女生透过窗户与华少杰四目相接,这次是结结实实被吓呆了,她没想过他会看着她,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被发现,想不到他居然一边弹着琴,眼睛没看着琴键,反而直直瞪着她,那目光不知是嘲讽还是揶揄。 她慌了,急急收回目光,结果窗户里的“大黄蜂”,突然又变为一首脍炙人口、每次倒垃圾都会听到的音乐—“给艾丽斯”,这让她又是一愣。 “给艾丽斯”是贝多芬写给某位心仪女性的作品,她就读以音乐为重的罗江高中,自然也有些基本的音乐素养。难道……难道华少杰发现她的爱慕之意,所以弹这首曲子调侃她?她蓦然红了脸,连忙收拾书包。看来以后不能再来这里听他弹琴了。 瞧着她的一举一动,华少杰忍俊不住,终于哈哈大笑起来。果然,那小女生也是暗恋他的一员,否则何必反应这么大? 他漫不经心的弹琴态度终于惹恼屋内的人,小莫首先发难,“喂,华大少,你够了吧,弹琴跳来跳去的根本是在玩,这些初级班的东西,一点都不像你会弹的,你是要去倒垃圾吗?” 华少杰手指一停,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好不容易在枯燥的校园生活里找到乐趣了,他非得硬生生打断吗? 那女孩似乎要走了,华少杰顺手抄来一张便条纸,在上头写了几个字,然后揉成一团往窗外一丢,不偏不倚打中那女孩的小脑袋。 她不解地摸摸被打中的小脑袋,再次和他四目相交,华少杰只是眉一挑,朝她点点头,她呆呆指了下自己,然后才意会过来,捡起地上的纸团,飞也似的跑了。 搞定!华少杰阖上琴盖。那女孩走了,他也没心思再弹了。平时他可不在意少了个粉丝,但这个小女生还挺有意思的,他还想再看见她。 “你不弹了吗?”于卉薇口气温柔,却暗地不悦地瞪了下小莫,像是怪他坏了华少杰的雅兴,连这么简单的曲子,华少杰都能弹出特别的味道,她还想多听一会儿,偷学些技巧呢! “不弹了。”华少杰舒展身子,提起自己的书包,“肚子饿了,我要去吃饭。” 他不说“我们”,只说“我”,因为他知道就算不开口邀约,他们也会自己跟过来。 果然,他才刚出练琴室,小莫等人已经跟了出来,走在最后的是于卉薇,在关上门之前,她神情复杂地往练琴室的窗外看了一眼。 向晴原本决定不再到凉亭听华少杰弹琴,因为不想造成他的困扰。 她知道他表面上对所有仰慕者都很客气,也不在意别人跟前跟后,但事实上,她已经不只一次注意到他眼底的嫌恶。 所以尽管她从一入学就好喜欢这位高二学长,也不敢像别人一样接近他,只选择每天在放学后到练琴室外的凉亭听他弹奏。 没想到这次居然被抓包了,她不希望被他用那种表面有礼、却暗地嫌恶的眼光瞪视,所以本想以后再也不到凉亭来,想不到他会丢给她那张纸条。 明天再来听我弹琴。 自从拿到这张纸条,她心神就恍惚了,想不透像他那样的天之骄子为什么会注意到她。比起常在他身边的于卉薇学姊,她长相普普,学业普普,音乐上的造诣也仅限于小学音乐课吹过笛子…… “所以你在作梦。”吴小慧戳了下她呆滞的头,“下课了,快收拾书包回宿舍吧,不要再幻想了,华少杰怎么可能传纸条给你?” 她和向晴不仅是同班同学,还是同寝室的室友,所以感情特别好。 “他不是用传的,是用丢的。”向晴有些不服气地反驳,她虽然不奢望攀龙附凤,但吴小慧这么直接否定,还真是把她瞧扁了。 不过她还是乖乖整理起书包,只是会不会如吴小慧说的直接回宿舍,大概只有天知道。 “是啊,丢中你的头,把你的头打笨了,你才会有这种幻想。”吴小慧拿过她桌上宝贝得要命的纸条,只要一想到她差点就拿去裱褙,就不由得翻了翻白眼。“不过这字写得很漂亮,确实不像你自己伪造的。” “我伪造这个做什么?”对于室友的吐槽,向晴好气又好笑,但她一向不喜欢和人计较,所以也没怪罪好友的心直口快。“反正不管有没有这张纸条,我每天都去凉亭听他弹琴,特地伪造有什么意义?” “说的也是。”吴小慧把纸条翻来翻去,嘴上调侃归调侃,却很清楚好友是不会说谎的。“不过他给你这张纸条做什么?” 向晴被这么一问,双颊倏地染上绯红。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无数次了,但得到的答案总会让她害羞不已。 看见她这个反应,吴小慧倒是没有再笑她,反而担忧地皱起眉头。“你不要想得太美好,说不定他只是在开你玩笑。” “不会的!”少女对自己心仪的男性总是心存不切实际的幻想,向晴也不例外的激动起来。“华学长不是这种人。” “不然呢?难道他想选模范生,留住你只是想绑桩,不想让桩脚跑了?”吴小慧瞧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忍不住想泼她冷水,将她自美梦唤醒。 “怎么可能……他若要选模范生,还会差我这一票吗?”向晴也不知道华少杰的用意,不过她宁可相信他是诚心邀请,也不想去怀疑他有什么企图。 看了下手表,下课已经十分钟,快到她平时会去凉亭的时间了。 “啊!小慧,我要过去了,不和你说了。” “喂!向晴……”吴小慧想再说些什么,但向晴已经匆匆忙忙跑出教室,不见踪影。 傍晚的夕阳总是迷人,可惜接下来黑夜笼罩,不管霞光再美,总给人一种遗憾的感觉。 向晴的心情就像天空的变化,原本的蔚蓝染上浅黄,然后渐渐变为绯红,最后橙红色的太阳在已化为紫气的云彩间消失,大地陷入一片黑暗。 第二章 又是一天,她再度扑空。自那天华少杰约她去听他弹琴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她已经等了好几个日落,国文课本都快背得滚瓜烂熟了,然而熟悉的琴音却再也没有响起。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办法听出他的琴声,别人弹的东西,她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唯独华少杰弹的曲子,能给她心灵上的满足。 可是他不见了,她不愿相信他真如吴小慧所说,丢纸条只是为了开玩笑,宁可相信他是有事情忙,所以才没办法来。 只是心中那种惆怅仍挥之不去,少女情怀泛上淡淡的酸。原以为能和他拉近些距离,想不到却更远了,她在他心里毕竟陌生,难怪他不把她当一回事,唉……如果让小慧知道她每天都到凉亭傻傻的等,又要骂她一顿了。 只是若华少杰当初就没打算理会她,何必给她希望?难道他不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吗? 向晴叹着气,望向全黑的天空,看来今天又白等了。她颓丧地收拾书包,却发现透出灯光的练琴室窗户,出现了一抹影子。 那是……她的眼睛一亮,却在琴室里的人拉开窗户的那瞬间,又回到原本的黯然。 那不是他,是一向跟在他身边的于卉薇学姊。 向晴其实好想问学姊华少杰这几天到哪里去了,不过她很清楚自己没这个资格,学姊也没有义务回答,于是只能默默背起书包,准备离去。 想不到窗口的于卉薇说话了。 “喂!你,是一年级的吧?每天都在练琴室外面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她语气冷淡,却骄傲得像个女皇,好像让向晴听她说话是一种荣幸似的。 “我只是在凉亭里看书。”向晴总觉得她口气不太好。 果然不出她所料,于卉薇接下来更不客气了。“我们在这里练琴,你一直在外头晃来晃去,会造成我们的困扰你知不知道?” “我没有晃来晃去。”向晴十分无辜。“而且我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为什么会造成你们的困扰?” 她实在很想说,学校又不是音乐班学生专属的,为什么不能在练琴室外看书?不过依她卒仔的个性,不可能在强势的学姊面前说出这种话。 “因为你,很多人都不来练琴了你知不知道?”于卉薇拧着细眉说谎。她已经观察这女的好几天了,她果然天天到琴室外头等。 华少杰写了什么丢给她?难道她和华少杰有什么约定? 再次细细打量眼前人,这个跟杯白开水一般平凡的女孩,论漂亮差了一点儿,论名气,她连名字都叫不出来,为什么华少杰会对她另眼相看? 她不懂,真的不懂,不过她也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因为我?”除了一头雾水,还是一头雾水,因为她的趾高气扬,向晴本能地退了一步。“华……华少杰学长不来练琴,也是因为我吗?” “废话!本来打开窗户是大好风景,现在硬是杵了一个人在那里,说有多碍眼就有多碍眼,你知不知道?” 大好风景?向晴回头张望了下四周,除了她身处的这座白色凉亭,两旁是学校栽种的苏铁,再来就是围墙了,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大好风景。 不过人家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反正她也懒得在这点上争辩,只是知道华少杰真的因为她而不来弹琴,有些沮丧罢了。 “不好意思,我下回会注意的。”她搔了搔头,对着眼前彷佛对她有敌意的美丽学姊傻笑了一阵。 “不只要注意,你别再到凉亭那里了!”于卉薇冷笑了一下,“砰”地一声关起窗户。 “难怪他都不来了……”向晴轻叹了口气,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她的心,好像也变得那么黑了。 忙了这么多天,华少杰终于有空再到练琴室。 打从他丢了张小纸条给那个小女生那天起,于卉薇就告诉他,有场小型的音乐会需要他帮忙,希望他出席几天。 一开始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但于卉薇却连眼泪攻势都用了。 思及自己虽然和她交情一般,但也是学校里少数能说得到话的人,再加上她对他其实也不错,又不会像外头那些讨厌的苍蝇般黏人,所以被磨久了,他还是答应了她。 这一忙就是一个礼拜,不知道那个小女生,还会不会在练琴室的窗外等。 华少杰发现自己有些莫名紧张,这实在是很少有的事。犹豫了一下后,他打开窗户。 果然,白色的凉亭里空无一人,那个每天都会在那里的身影,不见了。 他有些遗憾,不过毕竟是他先放她鸽子,所以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就当少了一个粉丝好了,反正外头还有无数粉丝,不差她一个……即使这么安慰自己,心中那股淡淡的遗憾还是挥之不去。 难得今天练琴室只有他一人,他随意坐了下来,双手在钢琴上弹奏出流畅的乐音,只是不知为什么心情特别烦躁,弹出来的曲子一直不合他的意,显得有些杂乱。 “当”的一声,他索性放弃弹奏,再次打开窗户想透透气。 正当他凝望着白色凉亭时,却不经意发现,距离凉亭约五步远的那棵苏铁后,似乎躲着一个小小身影。 心头一震,他的手在琴键上动了一下,弹的是世界名曲“小星星”,只见苏铁后的人影一顿,很疑惑地探出了头。 抓到了!华少杰难以表达现在的心情是高兴还是生气,她明明就来了,干么要藏头露尾的? 他知道她看到他了,于是伸出食指,对着窗外勾了勾。 躲在苏铁后的向晴怀疑地指了指自己,然后像是鼓起勇气似的,一鼓作气走到窗边。 这是第一次,她距离他那么近,近到能够看清楚他又长又翘的睫毛,以及褐中带金的柔顺直发,在他的注视下,她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你为什么要躲起来?”华少杰有些不满。 “啊?”向晴头歪了一下。“不是练琴室的人嫌我在这里会妨碍到你们练琴,所以要我别待在凉亭吗?” 所以她才移到一旁的苏铁树下啦,瞧,她多会变通啊! “妨碍?你安静得像布景一样,会妨碍到什么?”华少杰俊脸微沉。 “可是……不是连你也不希望我在这里吗?否则怎么会那么多天没来?” 华少杰有些明白了,可能是他的哪个粉丝不希望她太接近他,所以才“假传圣旨”,想把她赶离练琴室附近。幸好这小女生呆呆的,人家赶她离开凉亭,她就移到苏铁树下,否则他大概会错失再见到她的机会。 “我这几天没来,是去帮忙别人的演奏会,和你没有关系。”他简单解释。 “所以我没有妨碍你弹琴,也不会让你觉得碍眼?”向晴马上转悲为喜,似乎这几天的空等都不算什么了。 她的反应让华少杰笑了,这小家伙真是单纯得可爱。“笨蛋!我如果嫌你碍眼,怎么还会传纸条给你?” 因为他笑,向晴也笑了,心中的阴暗马上破出一道光芒,随即转为晴空万里。 太好了,他不嫌她,也没有气她。向晴喜孜孜地想。 “你……该不会从我传纸条给你那天,就每天放学都来等吧?”华少杰好奇。 “是啊。”她回答得理所当然,“我喜欢听你弹琴嘛!只可惜你这几天在忙,我都没听到琴声。” 她坦然不怪罪的态度,倒让华少杰难得的兴起了愧疚。“好吧,为了补偿你这几天扑了空,我为你弹一首歌吧,这首歌,从来没有人听我弹过。” 他叫她靠近一些,然后转身面向钢琴。“我爸妈和学校老师都希望我在古典钢琴领域发展,但他们不知道,其实我更喜欢现代钢琴,接下来我要弹的这首歌,旋律很简单,却很感人,它的曲名叫『tears』……” 音乐声缓缓响起,这是一首带着淡淡哀伤的曲子,如他所说,没有什么绚丽的技巧,整首歌旋律简单,却有意无意挑起人心中多愁善感的一面,流泄出欲言又止的感伤,还有优美旋律里带出的深层情感,十分动容。 向晴倚在窗边,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她没想到这么单纯的曲调,却能给人这么大的感动。 她相信自己永远忘不了这一刻,心仪的白马王子只为她一人演奏,她也会记住这天的夕阳,那比以往都更红更美的霞光。 一曲奏毕,华少杰转过头来,惊讶的发现她已泪流满面。 对一个琴手而言,能以音乐感动人心是最值得骄傲的事,她显然满足了他这一部份的想望,更让他有种觅得知音的感动。 “你这个爱哭包。”他微笑,下意识伸出手,轻柔的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就……很好听、很感人……”向晴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就是眼下的气氛,还有美好的乐音,触动了青春年华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单纯心弦。“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首歌,我觉得它虽然不是你弹过的曲子里技巧最难的一首,却是情感表现最强烈的一首。” 她不懂音乐,可是她直率的评语却确确实实说中华少杰的心声。 他喜欢现代钢琴,就算弹起贝多芬、莫扎特驾轻就熟,那仍不是他向往的舞台。 “有空,就来听我弹琴吧。我想,我以后会常到这里来……”他原只是不想少了个粉丝,现在却对她有了更多期待。和她相处的感觉很舒服、很放松,想不到只是多了个她在旁边听,却能让他琴音的内涵更丰富、更有感染力。 向晴开心的点点头,这可是她求之不得的机会。 两人说说笑笑之后,华少杰又开始弹琴,她则在一旁安静听歌,渐黑的天幕不是阻碍,反而加深两人微妙的情谊。 练琴室的门,被人悄悄阖上。 于卉薇已经站在琴室外偷听许久,心也不断往下沉。 她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有些事,必须逼华少杰抉择了。 “真的还假的?他叫你有空就去听他弹琴?哇!好梦幻的感觉喔……”吴小慧一脸艳羡。 但存有少女幻想的她,还是有现实的一面— “不过梦幻归梦幻,你可不要以为他喜欢你了。” “我……我才没有这样想!”向晴小脸微红,就算心里多多少少有这种期望,但她也知道这机率比被雷劈到还小。“我只是暗恋,能偷偷喜欢他就好,我也不想增加他的困扰。” 现在是放学时间,两人走在校园中,吴小慧准备回宿舍睡大觉,向晴则要到练琴室旁的凉亭。 “真是这样就好了。”吴小慧挑起眉。华少杰对向晴另眼相看,基本上已经构成好友幻想的要件,为了避免她陷得太深,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敲醒她。“你应该知道,最近学校里一直谣传华少杰有女朋友了,只是为了保护她不公开而已,所以你千万别蹚这浑水,免得被他那群迷姊迷妹仇视,才高一就树敌无数,最后还伤了自己的心。” “不会啦。”向晴也听过这个谣言,心里其实有一点点失落,不过她很会安慰自己,能在校园里看见他,听他弹琴就很足够了,他那么优秀的人,自然有更美好的女孩子陪伴他。 “不过,不知道他的神秘女友是谁。”对象是校园钢琴王子,吴小慧也不免八卦起来。“我猜啊,一定是于卉薇!在学校里,也没看华少杰和哪个女生走得比较近,只有于卉薇能和他有说有笑,八成就是她。” 第三章 想到之前在练琴室被于卉薇教训的经验,向晴不免打了个冷颤。“你说的有道理……”但如果华少杰的女朋友是这么凶的人,那他未免太可怜了。 “而且于卉薇漂亮又多才多艺,跟华少杰也满配的,根本是王子公主的梦幻搭配。”说到这个,吴小慧调侃起身边的好友。“如果华少杰是和你啊……那就是王子和女仆的搭配吧?” “有那么糟吗?”向晴噗哧一笑,不过仔细想想,还真像那么回事。 两人说说笑笑的经过音乐班,忽然看到练琴室外站着一群人,吱吱喳喳像在吵什么。 向晴还没看清楚,吴小慧已经惊呼,“是华少杰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去看看!” 二话不说,她便拉着向晴走过去,远远就发现人群里围着的,是华少杰和于卉薇,前者的脸色不是太好看,后者则是陪着笑脸,像在解释什么。 “华少杰学长,我们受不了了,你有女朋友的谣言是真的吗?你告诉我们,大家才不会一直紧张兮兮的嘛!”某位华少杰亲卫队的一年级女生说道。 “那个女生是谁?条件至少要比我们好,我们才会服气啊!”另一个高三学姊也不甘愿地质问。她本该毕业了,却因为华少杰入学留级一年,对他的执着非同小可。 华少杰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怒气不当场发飙。他有没有女朋友,干这群跟屁虫什么事?他又有什么义务要跟她们解释 最近他有女朋友的谣言不知为什么甚嚣尘上,现在居然演变到逼问,让他几乎想撕裂白马王子的假面具,将跟着他的人全臭骂一顿! 于卉薇很清楚他的傲气,但她更清楚这是个好时机逼他表态,于是委婉地道:“大家不要激动。少杰会这么低调,也是不希望女朋友受到压力,大家如果真的为他着想,就不要一直逼问他。” 由于她之前已经暗示过自己,要他传出有女朋友的风声,让其它人死心,所以她的说法等同间接证实他有女友,华少杰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她的馊主意反而造成他进退两难,令他有点闷罢了。 “可是他不说,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个人”高三学姊又呛。 于卉薇无奈地望向华少杰,眼神彷佛在暗示他随便捏造一个人也好,但她心中有十足的把握那个人会是她,因为这个“女朋友”一直都是她虚构的,也只有她能完整配合他,现在他除了求助身边的她,还能找谁呢? 如此一来,多了和他相处的机会,再多了女朋友的头衔,扫除一干碍事人等后,届时成为他真正的女朋友之路也不远矣。 华少杰接收到她的暗示眼神,心里只有烦闷两个字能形容。自从风声传出,他最近已经够低调了,下课时间都不会乱走,放学也直接到练琴室,想不到还是被这群粉丝堵个正着。 他有女朋友这件事……好吧,或许他潜意识也想试试于卉薇的方法,才会没有反驳,现在搞到自己骑虎难下,又一时想不到好人选填这个位置…… 等一下!锐眼突然瞄到远远站在人群外的女生,他唇角勾起,一个想法瞬间形成。 如果一定要找一面挡箭牌,当然要找自己看得顺眼、事后又不会带给他太大麻烦的人,而这个人,似乎自己送上门了。 “别吵了—”他突然开口,让在场所有人顿时愣住。“我确实有女朋友,所以我不希望大家像以前一样一直跟着我。” “那是谁?是谁!”每个粉丝都不顾形象的大声问,于卉薇则是心都提到喉咙口了。 “你们能保证,我若说出她是谁,你们能不去找她麻烦,也不为难她?”他可不希望这面挡箭牌太快阵亡。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硬着头皮点头,在心里想:可以不去找她麻烦,但和她“套一下交情”总行吧? 华少杰潇洒地伸出修长的手指一指,“就是她,站在你们后头那个小不点。” 所有粉丝都迅速回头往后看,向晴也做出一样的动作,可当她发现自己身后没人,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时,忍不住怔怔地指了指自己。“我?” “对,就是你。”虽然在场众人都因震惊而说不出话,但华少杰已经能感受到四周情绪越来越沸腾,他上前一步拉过向晴,把众人丢在后头,径自和她出了校门,练琴室也不去了。 于卉薇简直不敢相信,一跺脚,觉得自己颜面全失,转身进了练琴室,关门时还发出好大的声响。而所有粉丝们有的叹息,有的愤怒,但也慢慢散去了。 只有吴小慧难以置信地瞪着好友离开的方向,不相信她这样就被拐走。 “哇靠!王子真的爱上女仆喽……” 两人的交往,显然是向晴一面倒的听话,而华少杰也很满意这种“情形”,一转眼居然过了半年,进入寒假。这种男强女弱的互动极不公平,终有一天她会受不了,吴小慧这么劝着她。可是向晴尽管也知道,却就是无法在华少杰面前强硬起来。 华少杰虽然对这段感情有些漫不经心,对她也是若即若离,幸好他对她很好,有时不经意的体贴或信手拈来的小礼物,就能马上抚平她受的委屈。 有时候向晴也觉得自己真是犯贱,可是她就是不受控制的想对他好,像现在寒假,她虽然回家了,仍从妈妈的柜子里偷偷借了一本编织入门,就着上头的教学打起围巾来。 过几天就是西洋情人节了,她在放假前告诉华少杰,会在这个特别的节日送他一个礼物,他虽然不置可否,但她想,收到礼物总是开心的吧? 唯一担心的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不过她观察过他的喜好,米黄色他应该不排斥,也很适合他,今年冬天异常寒冷,围在他脖子上刚刚好。 她不敢打电话旁敲侧击地问 ,因为忙碌的他总是不在,不像她朋友都不住在同一县市,一到假期就成了宅女一枚,又或者她怕吵了他练琴,他会十分不耐烦,脾气好的她虽然不了解,但也只能尽量避免,甚至隐忍。 也许就是两人的条件和个性差了十万八千里,她才会患得患失吧。她来自只有妈妈的单亲家庭,他却生活在名门世家。虽然是次子,却因为音乐天份被家族期待,所受到的重视不亚于长子。 所以她接受华少杰的若即若离,也认为是自己不够好、不够漂亮,才没能让他神魂颠倒……恍了好一阵子,她才又低头打起围巾。她一定要加倍努力让他开心,让他体会到她的好! 在她数着上针下针的同时,向母已经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 女儿这次放假变得失魂恍神,突然间打起她从没兴趣的毛线,还常常看着毛线傻兮兮的笑,向母表情微妙地试探道:“晴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打毛线了?” “啊!”向晴被妈妈一吓,棒针差点刺到自己。她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我、我只是好奇而已……” “是吗?”向母走到她房内,在她床沿坐下。 女儿选的毛线若是粉色或红色之类女孩子的颜色,她可能还有几分相信她蹩脚的搪塞,但她选择的是中性的颜色,编织的宽度也不像适合女孩子的,她就非得问清楚了。 “你如果好奇,怎么不来问妈呢?”她可是编织高手呢!向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从前。“我和你死去的爸初认识的时候,就差不多你这个年纪,当年我也是为了他,才兴起学打毛线的念头。” “那……妈织的东西,爸喜欢吗?”这话题勾起了向晴的兴趣,也想借此打探一下男人喜不喜欢这种东西。 “当然喜欢啊,这是我的心意,而且当年我也跟你一样是在寒假织的,还怕赶不上情人节呢!你说是不是?”向母微笑道。 “是啊,现在离情人节没几天了!”向晴完全没察觉母亲在套她的话。 “还有啊,为了挑选适合男生的颜色,妈可是困扰很久。”向母按按头,状似回忆,事实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女儿身上,“你选的颜色倒是很适合。” “真的吗?”向晴笑逐颜开。 看到女儿的单纯,向母只想摇头,不过她还是耐心地谆谆善诱。“适合这种颜色的男孩子,应该是长得比较秀气吧?” “嗯!”向晴点点头,“但这会不会搭起来太娘娘腔?” “不会的。”向母突然话锋一转。“所以,你有喜欢的人了?” 向晴突然语塞,接着小脸涨红,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这反应显然是她猜到正解,向母直想发笑,只是尽量忍住,免得伤了女儿的心。“还是你交男朋友了?”向晴更是哑口无言,这才反应过来母亲原来一直在套她的话,就她这个呆子还傻傻中计。 “好了,我明白了。”向母叹了口气,“晴晴,你还太年轻……” “妈!”因为有心理淮备母亲不会赞成,她才不敢提恋爱这件事,但母亲的语气很不妙,她急忙扞卫自己的立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的,我也不会因此荒废学业,或者做出什么错事,还有那个……那个华少杰是一个好男孩,外表出众又有才气,是我们学校的钢琴王子,还有专属的练琴室呢!你如果见到他,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女儿慌张解释的模样,令向母觉得有些荒谬。她有这么暴虐无道,让女儿担心成这样吗? “你这孩子,我有说不赞成吗?只是妈不希望你因此影响课业,如果你能兼顾的话,谈点小恋爱也算累积经验。你呀!最大的问题就是对自己没信心,喜欢穷紧张,累积一点经验也好,以后才不会呆呆的给人骗了。”向母不住摇头,“那个华……华少杰是吧?他既然条件那么好,为什么会和平凡人家的你在一起呢?他真的喜欢你吗?” “妈,虽然他没有说过什么肉麻的话,但我相信他也喜欢我的。因为他条件好,身边围绕许多漂亮的学姐学妹,但他都不会多看她们一眼,只有我,他会和我说很多话,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也常送我东西……他还说过,一天没看见我会觉得很奇怪呢!” “改天带来给妈看看吧。”向母听了不禁微笑。 “好啊……”虽然满口答应,但向晴却没把握。华少杰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人,万一他不高兴她把两人的恋情透露给家人知道,或者,不想见她母亲怎么办? 但这种担心,她只能放在心里,连对妈妈的笑,都变得勉强。 向母不明白她复杂的心思,却看得出来这段恋情有些波折,她没有逼女儿说出来,只期待她能靠自己的智慧和应对度过难关,在情感里学习成长。 “瞧你呆的,围巾织得乱七八糟,这里都少了好几针!来,妈妈教你吧……” 情人节终于到了,向晴理想中的节日,是两人单独到外头游玩,接着她会把辛苦织好的围巾送给他,他也会报以一个令她神魂颠倒的俊美笑容,再然后,或许还会发生一些辅导级的亲密动作…… 不过理想归理想,她永远想不到,自己和华少杰的第一个西洋情人节,居然会在于卉薇家里一起度过。 第四章 于卉薇在自家办了一个小型钢琴演奏会,但她不挑早、不挑晚,偏偏就挑在情人节这一天,邀请一些和她要好的同学前来欣赏,而学校风云人物兼白马王子的华少杰,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向晴其实好想和华少杰独处,可是她不敢讲,不敢自私地让他为了她缺席同济的社交场合,更怕她若真的提出要求,被他拒绝,她一定伤心欲绝,所以,即使多了一堆电灯泡也没办法了,因此她现在和他衣着隆重地站在于卉薇家门口。 他身上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显得他挺拔又俊俏,反观她,已经把衣橱里最好看的浅蓝色洋装穿出来了,但站在他身边,仍像村姑一样,更别提她手上拎着要给他的礼物,她已经尽力找出最好看的纸袋装着了,但看起来仍像出门买菜的大婶 在她叹息的同时,眼前厚重又华丽的门开了,小洋房里走出几个人,有的是音乐班或学校同学,有的她不认识,不过个个看起来非富即贵,衣服都相当华美名贵,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于卉薇,一席浅蓝色小礼服,显得青春娇俏。 于卉薇完全没看向晴一眼,笑意盎然的一个箭步上前,拉起华少杰的手。“少杰,你终于来了,我们都在等你,怎么那么晚呢?” 华少杰没意会到她完全不把身旁的女友看在眼里,只以为她没注意到,便用肩膀示意一下。“我来之前,先去接了她。”这时于卉薇的目光才落在向晴身上,露出若有似无的讽笑。 “喏,抱歉,因为我的音乐会是高级场合,需要特别打扮,你这么朴素就来了,才会没看见你。” “是啊,你还和卉薇学姐穿同一个颜色,但效果未免差太多了吧!”一个和向晴同年的男同学也嗤笑道。 众人一听这话,全都哗笑起来,华少杰看看于卉薇的高雅,再看看自己小女友的简朴,也忍俊不住。 他原就觉得向晴太过朴素,这种心态来自于他的朋友都是富家子弟,出手阔绰且衣着讲究,他就以为身边的人都应该如此,粗心地没想到向晴的家境根本无法负担太过名贵奢华的衣服;而他们这些朋友原就是亏来亏去的,也让他忽略了他们笑声中的鄙夷和嘲讽之意。 向晴直发窘,他们的笑声使她尴尬、觉得羞辱,而华少杰的笑意,更是像将她推入了冰窖那样令人心寒。他跟着众人笑,是不是也觉得她让他丢脸了?觉得这样寒酸的她带不出门? 可是她不能问,问了只会招来更多讥嘲,所以她只能傻笑,掩饰受伤的内心。 “嘿嘿,不好意思,因为突然才通知我,我没有适合的衣服,而且于学姐本来就比我漂亮,不管穿什么颜色都一样。”大家笑得更开心了,有的人甚至连他家的狗穿的都比她好看之类的话也说出口,这类刺耳的话听久了,华少杰也渐渐不耐烦起来。 “够了,她的衣服不好看,我再买新的给她就好,值得你们笑成这样吗?” 向晴还是陪着笑,更觉心酸,可是什么都得藏在眼眶里。 他的话并没有给她多少安慰,她知道他是真的觉得烦,而非替她抱不平。至于买衣服那些话,她听听也就算了,他一定回头就忘,或许她提醒他,他会带她去买,但她不可能开这个口。 到头来,他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表达他也看不过去她的寒酸而已。家世背景,果然是磨人的东西。 众人的笑声好不容易渐渐停了,于卉薇见向晴被嘲笑得差不多,自己也被捧够了,才假意打圆场。“好了,大家请进吧,我的音乐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对向晴来说,一场风波骤止,但看着走在前面的华少杰,他那相当自我的思考模式又让她的心里隐隐有种风暴才刚开始的不安。 进到小洋房,于卉薇领着众人来到一个小厅,四周的椅子共有十五张,中间是一架三角钢琴,墙壁也是特别订做,专业的表演环境仿佛让人置身演奏厅。 大家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坐定,最后轮到向晴时,居然没椅子了。 她尴尬地站在原地,笑容僵硬,不知该怎么办。 于卉薇见状,假意歉然道:“不好意思,因为我的邀请名单上没有你,你突然出现,所以椅子少了一张。”话说完,却没有任何动作,分明就是要她站着。 向晴感觉她在暗讽她这个不受欢迎的人不请自来,但为了和华少杰一起,再加上她的个性不爱与人争辩,便强笑着摇头,“没关系,我站着听就行了。” 于卉薇挑了挑眉,一副随便你的表情,但此时华少杰突然起身,把向晴按在自己的座位上。“你坐吧,我站着。” 向晴一脸意外地望着他,完全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跳出来,于卉薇表情更是难看,讪讪地道:“少杰,你怎么不坐着呢?” “她坐和我坐不都一样?”他耸耸肩,觉得没什么。 可是向晴却好感动,晶亮的眼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她和他坐都一样……所以他已经视她为一体了吗?向晴头一回感受到被男朋友疼爱的感觉,虽然不过是小小的举动,却足以让她动容。 于卉薇当然不可能让华少杰站着,这时候便很识相地“生”了一张椅子出来。 “我请佣人再搬一张来好了,只是这样就得请大家挪一挪,因为临时多一个人,麻烦大家挤一点,不好意思。”话说得很漂亮,却暗地里再刺了向晴一箭,说她是个多余的人,不过向晴现在已不在乎她的攻击了,因为方才华少杰的体贴已融化了她的心,现在她心中满满的只有他的温柔,其他都不重要。 好不容易一群人坐定,于卉薇开始演奏了,便见她仿佛故意炫技似的,弹的都是类似拉赫曼尼诺夫、李斯特等技法繁复音乐家的钢琴曲。 一连串精采的乐音奏毕,音乐会结束了,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中,于卉薇得意站起身鞠躬,眼光落在向晴身上时,还示威似地多停了两秒,然而当她目光扫过华少杰时,原本高兴的表情顿时有些挂不住。 他的反应没有特别热烈,亦无一丝惊喜,只是笑容淡淡地鼓掌,她知道自己程度仍然差他太多,表演时其中一首箫邦的即兴曲,就是他曾在无聊练琴时随手弹出的,那高超的技巧给她留下很深的印象,她才故意模仿他,在演奏会上弹奏,但现在很显然的,并没有得到他的认同。 这满肚子的火气,看来也只能向一个人发泄了。 “谢谢大家。今天是情人节,大家没有陪自己的男女朋友,反而来参加我的音乐会,真是太感谢了。我们现场也只有华少杰和向晴学妹一对情侣,让我们一起向他们说声:情人节快乐,你们说好不好?” “情人节快乐一一”众人高声响应,再次拍起手来。 气氛炒热了,华少杰的笑容显然也扩大,更表现出于卉薇不独占光采的气度。 向晴意外着她的友善,却不知道好戏还在后头。 等众人掌声稍歇,于卉薇才笑吟吟道:“今天我一看到向晴学妹,就发现她一直提着一个袋子,那是给华少杰的情人节礼物吗?” 华少杰有些讶异地望向向晴,向晴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她原想私底下没人的时候再偷偷送他的。 “那你现在就可以送啦,请华少杰在大家面前拆开,让我们这些单身的,也一起分享你们的喜悦嘛!”于卉薇恶意地笑着。 她随便想也知道,依向晴的家境,用尽全力也送不出什么好东西,到时候被取笑了,是向晴自己的礼物不好,可不干她于卉薇的事。 “少杰……”向晴求助的眼光望向男友,但华少杰现在是众人焦点,心想只有他有礼物也颇体面,于是便向她伸出了手。向晴没办法,无奈的把礼物递到他手上,只希望等一下众人嘲笑时,声音能小一点。 华少杰缓缓由纸袋里将礼物拿出,接着拆开外包装,直到一佗米黄色的编织品出现在众人眼前,他才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是……是围巾啦!”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她已经很努力了,但是第一次织,难免有美中不足的地方。 “你亲手织的?”把编织品拉开,华少杰才看出,那真是一条围巾。 “嗯……”向晴窘到快破表了。 然而一旁看戏的同学们早已笑得人仰马翻,小莫指着华少杰手中的围巾大笑道:“天啊,你不说还真看不出是围巾呢,歪七扭八的……” “连我家浴室脚踏垫的材质,都比这条围巾好啊!" “这哪是围巾?这是抹布吧!” 于卉薇很满意这种情形,刻意不出声让她被笑个够。果然,小户人家就只送得起这种像垃圾一样的东西,相信华少杰也觉得丢脸,恨不得把那条姑且称得上是毛巾的东西给扔掉吧? 众人的戏谑和耻笑,让向晴尴尬到脸都不敢抬起来。 他们笑的是她,她的自尊伤痕累累,却不敢替自己辩驳,反而是羞愧地觉得自己让华少杰没有面子,也把自己的颜面丢尽。 “少杰……”她小声呐呐道,“我想你应该不太喜欢,我拿回去吧……” “送我的就是我的了,不准你拿回去。”仿佛没听到众人讽笑,华少杰迳自把围巾戴上,这一戴,白马王子仿佛贬值了好多,众人也笑得更大声了。 于卉薇看不下去,自以为是地想帮忙。“少杰,拿下来吧,这跟你不太搭……” “怎么会呢?”他的目光扫向众人,“你们不觉得,就算抹布戴在我身上,也很好看吗?” 众人简直笑翻了,但华少杰依旧一副自恋的样子,不愿把围巾取下。 这副光景迷惑了向晴。究竟华少杰是真的喜欢她送的东西,还是纯粹跟着别人嘲笑她织的围巾像抹布?在众人不注意时,华少杰突然在她耳边低声道:“谢谢你的礼物,下次有机会,换我给你惊喜。” 他表现得很自然,没有一丝嫌弃。 至少他收了她的礼物,还愿意回礼,这样……就够了吧? 向晴很想感动的笑,却更想放肆的哭。 情人节过后不久。学校就开学了。 新的学期,两个人都忙成一团,他们的恋情虽然高调,但因为华少杰身份特殊,学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一切惬意如前,但所有的压力却全都集中在向晴身上。 因为和他交往,全校女学生都不太理她,只有吴小慧挺她到底,因为和他交往,导师室、辅导室她不知道跑了多少次,但她不敢告诉华少杰,因为和他交往,她的日子过得患得患失,成绩也掉了一大截,可是她心甘情愿。 这些,华少杰都不知道,在他飞扬跋雇的青春中,一切都来得太容易,钱、名气、天份、才华几乎是出生就拥有,甚至女朋友都是挥之即来,所以不太懂得珍惜,故而当向晴在他独居的小洋房里向他明示暗示兼撒娇时,他全副的注意力都在眼前的电脑上。 “少杰,下星期有几天连假耶……”清明节加上周末。向晴蹲坐在华少杰的电脑旁边,眼睛晶亮亮地注视着他。但她像小狗一样可爱的姿态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仍旧一瞬也不瞬地看着电脑。 第五章 “连假里,有个重要日子,你记不记得?”就是她的生日啊! 向晴在心里呐喊。 “唔。”他虚应了一声。 “你记得?”她开心地拍了一下手。“太好了,我还怕你忘了我的生日,我好期待呢!”他在情人节时告诉她,他会给她一个惊喜,她可是期待了好久。 “我也很期待。”他不知有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是示意她来到电脑萤幕前,“向晴,你看这张照片漂不漂亮?” “哇,好漂亮的樱花!”她看着一张张日本的美丽图片,眼神进射花光,好像樱花真的在她面前纷飞一样。 “很美吧?现在日本天气还很冷,所以这个也可以考虑……”他又找了另一个网站,让她看上头的内容。 “温泉?露天的风景好好,看起来好舒服。”她简直羡慕死了,从小到大,还没泡过温泉呢。 “是啊,泡完澡还有这个。”他移动滑鼠点了点某个链接,又出现了其他的画面。 “怀石料理,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一整套的,日本节目常常播。”那种精致的菜色,看起来很想尝一下。“去日本的话肯定得享受全部的名胜啊,毕竟这样钱才用的值啊。” 可是这样子的话是不是花费会很大,她想跟他过一个浪漫的生日,可是又不想他太破费。 这样的矛盾,一时令她愣在电脑前,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过华少杰神经大条得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只顾着搜寻自己想要的资讯,嘴里虽然还和她说着话,但心思完全不在她身上。 “温泉饭店我想就这一家好了,至于景点,我再多找几个……旅行就是要自己规划才好玩。连假再多请个两天,学校也不敢多说什么。找的旅行社虽然提了几个行程给我,但我都不满意……好了,向晴,你看这样如何?" 向晴凑上前去,看了看他的规划,果然行程丰富,所费也不赀。 “但是少杰,我没有那么多预算……”她本来想拿出从小到大所有的零用钱,但依照这样的行程,她大概只买得起来回机票。 只听见关键字的华少杰心不在焉的回答:“预算对我来说,从来不是问题。” 但对她是问题啊! 向晴苦笑。“但我不希望你花那么多钱啊……” “你这种想法就太小家子气了,钱没了再赚就好,但要赏美景、吃美食,就要即时,机会稍纵即逝,你知道吗?” “可是我担心……” “我都不担心了,你担心什么?”终于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却看到一张苦瓜脸,还有欲言又止的神色。华少杰突然想到最近看的节目,男人若想女人闭嘴,最有效的一招就是……大手突然往她纤腰一揽,娇小的向晴立刻失去平衡跌到他的怀里,他俊秀的脸庞往下一凑,便用唇堵住了她娇俏的小嘴。 即使两人已亲吻过无数次,向晴仍对这样的亲密接触没辙。 “你怎么老是突然的亲人家啊?”向晴羞得红了脸。 “难道你不喜欢?”华少杰揶揄的说。 “谁像你那么脸皮厚啊?” “说我脸皮厚是吗?我还可以再更厚一点——”他俯下身,再次一亲芳泽,这次非亲到她道歉求饶不可。 小情侣甜甜蜜蜜的下午就这么过去了,而向晴虽不敌他的亲吻攻势,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他,要带她去日本玩了…… 连假开始的第一天,华少杰出国了,可是没带着向晴。 原来她误会很大,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要带她去日本,一切都是她自我感觉良好,直到他快出国了,她才发现是他们一群富家子弟的豪华旅行团,自然没有她的位置。 漂亮的樱花她看不到,豪华温泉没她的份,怀石料理想都别想,他的连假早就安排得充实又奢华,彻彻底底忘了她的生日,难怪他都没问她有没有护照这件事。 可是至少,也该来通电话吧? 向晴在生日这天,从早上就等呀等,三餐都没吃,望着电脑上的樱花发呆。 “喂,有点朝气好不好?”吴小慧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很受不了。“你的心思全摆在他身上了,才会这么失神,你也要有一点自己的生活重心,别忘了他大我们一届,以后他毕业了,你该怎么办?而且他虚有其表,根本没有心!你生日他也忘了,自己跑去日本玩,你这么惦记他做什么?” 她相信,如果向晴跟他表示她也想去日本,华少杰一定会带她去,还会替她把钱付了。然而,他应该了解向晴不是这种人,她和他交往根本不是图那些物质享受,但他还是只顾自己玩乐去了,这不是无心是什么? “小慧,别这么说他。我不想约束他,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希望他和我谈恋爱时,觉得很自由、很快乐。”向晴很闷,但仍打从心底为心上人着想。 “是啊,有你这种一头热的呆子,他能不自由、不快乐吗?女朋友生日干他屁事?他玩得开心就好,女朋友因为他被欺负了、被老师骂了,那又怎样?又没影响到他的生活。晴晴,你自己好好想想,这叫谈恋爱吗?华少杰根本心里只有自己,他是吃定了你听话!” “可是他也没有对我不好,他说要给我一个惊喜的……”但是华少杰现在人在日本,要怎么给她惊喜,向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惊喜个屁!有办法他现在就从日本飞回来,惊喜?惊吓还差不多。”吴小慧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她从床上拉起来。“走,我们女生自己去庆祝生日,不要再等了。” 亏她以前还挺欣赏华少杰的,但自从好友和他交往后,她才体会到华少杰这个人根本不知人间疾苦,过得太自我随性,要身边的人自动配合他,讲得好听叫领袖气质,讲得难听根本是没有同理心! 向晴沉默了一下,毅然决然地点头。 吴小慧都这么义气地挺她了,她再继续等待一个缥缈的惊喜,只是辜负好友的心意,不是很笨吗?“好,我换一下衣服,我们走!” 两个年轻女孩换好了漂亮衣服,向晴还把头发梳得又直又亮,两个人一起在宿舍附近鲜少步入的咖啡厅里,吃了一份对她们而言有些贵的简餐,然后步行到河岸边的面包店,买了一个小小的蛋糕。 她们要了一支蜡烛,此时天色已黑,插在蛋糕上的烛光微弱,很朦胧,却也很温暖,这是向晴十六岁的生日。吴小慧看着这个孤单的蛋糕,都替好友觉得鼻酸了。明明有男朋友可以一起庆祝,却还硬装作若无其事,向晴脸上的笑,要是华少杰看到了,不知道能不能体会和她一样的心痛?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她打起精神和向晴一起唱生日快乐歌,高中的第一个生日,有男朋友的第一个生日,无论如何都要快乐。 “在吹蜡烛前,你可以许三个愿望……”吴小慧话才出口,向晴的笑容立刻变得僵硬。想到向晴此刻必定想起了华少杰,她便有些后悔自己嘴快。“后两个愿望你可以在心里想就好,不用说出来。” “那我第一个愿望,就许我们两个以后都能得到幸福。”向晴笑了笑。 吴小慧笑着捶她一拳,眼眶里有一股热意。向晴在那么难过的时候,还能想到自己,这个朋友真是没白交。 在向晴许完愿,吹熄蜡烛的那一刻,两个女生尖叫一声,开心的拍拍手,但不知是谁起的头,泪水突地从两人的眼中无声落下。 “向晴,你哭得很丑耶!”吴小慧吸着鼻子糗她,自己也是泪流不止。 “你才丑,是我被男朋友忘了。又不是你,你哭得比我还厉害做什么?”向晴又哭又笑地想替好友擦去泪水,自己却锁不住眼泪,抽噎得更凶了。 她们哭着、笑着,伸手朝对方呵痒。向晴真的很感谢上天没有彻底遗忘她,给她这么一个好朋友,在她最难过的时候,陪她一起度过。 分享完蛋糕,两个女孩坐在河堤上闲聊,此时向晴包包里响起了手机铃声,让吴小慧愣了一下。 “哇?你还有手机啊?”在这个年代,手机还没那么普遍,更别说学生怎么负担得起了。 向晴迟疑了一下,才呐呐答道:“是华少杰出国前拿给我的。" “所以这应该是他打给你的啰?”看来他还没有彻底忘了嘛,这样多少有安慰到吧?吴小慧乐观地想。“快接、快接!” 向晴笑着点点头,按下通话键,她等这通电话,已经等好久了。 “向晴!”华少杰带着笑意的声音由电话那端传来。“你不会相信的,这里樱花像雪一样飞,好美丽啊,我多希望能有一架钢琴,让我在樱花树下弹,我保证一定能弹出代表作……” 原来,他是打来炫耀他的日本行,不是记得她的生日? 向晴的心都沉了,但她不想坏了他的游兴,只能淡淡回答: “暖,那很好。” “还有这里的露天温泉,你能想像在雪地里泡温泉的感觉吗?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实在太刺激了,我以为四月日本应该没有雪了呢……”华少杰继续陈述,直到发现向晴一直没有出声音,他才觉得反常。“向晴,你有在听吗?” “……有。”她深吸了口气,才能压下被他轻忽的那种心酸。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发生什么事了?”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一直以来她都很热烈,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冷淡。 “少杰,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向晴的声音已快掩不住哽咽。 “什么日子?”他很少被问倒,但这次他真的愣住了,或许有很大一部份,是被她语气里的悲伤震慑。 “今天是我生日。”向晴拼命深呼吸,但鼻水一直往下流,眼泪也不争气的直落,让她不断吸着鼻子,再也藏不住自己哭泣的事实。“在我生日之前,我还有提醒你的……” 华少杰陷入深思,这才想起他在搜寻日本行程那天,似乎真的听她说过,连假中有一天是她生日之类的,可是他却没放在心上。 听到他长久的沉默,向晴又难过道:“你说要给我一个惊喜的。你忘了吗?” 华少杰闻言,难得的兴起一丝罪恶感,他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以往他何须特别去记谁的生日?何须替谁准备什么惊喜?一向都是别人为他想、为他做啊!可是这些不能套用在向晴身上,因为她是他女朋友,他必须顾及她的心情。这时候他才蓦然发现,自己真的有些轻忽了。他自以为懂很多、很罩得住,其实在爱情的课题上,他根本还是幼稚园程度,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少杰,你只要跟我说一声生日快乐就好了。”他的态度已经让向晴明白。过度期待只是让自己受伤害,所以她现在只剩下最低限度的要求。 “生日快乐……”华少杰开口了,却有些沉重,和他方才兴致勃勃与她分享的愉悦语气截然不同。 “谢谢,我收到你的祝福了,你好好玩吧,再见。”挂上了电话,向晴看向好友,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的泪已干了。 “小慧,这是我第一次在他挂电话之前,先挂了电话,算不算有进步呢?”她绽出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搭上红肿的眼和鼻头,显得十分脆弱。 第六章 吴小慧听完一整段对话,再看好友哀凄的神情,喉头间一紧,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在人生经历上,向晴似乎已经领先她好大一步了,但是这种觉悟,似乎很痛。 连假过后两天,华少杰回来了。 向晴如以往一样到他独居的小洋房,平和的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生日那天发生的一切,就在她刻意的淡化下沉淀。 但华少杰可不这么想,向晴一到他家时,他的表情就怪怪的,依据以往经验,他应该在她一出现时,便开始分享这一饮旅游有多好玩,可是今天不然,他在她进门后就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 “什么事?”她莫名其妙的望着他诡异的笑容。 “我在日本买了礼物给你。”他搬出一个约三十公分长的盒子,包装得精美,日本风浓厚。 向晴的表情难解,“少杰,如果是为了生日礼物,你真的不用……” “这是我答应你的惊喜,当然要做到。”他信心十足她一定会喜欢。“要不要猜猜这是什么?" “穿和服的娃娃?帝王蟹?……性感女星的写真集?”连猜好几样后,向晴投降。“我真的猜不到。” “真有你的,帝王蟹跟写真集都出来了,你是不是日剧看太多?”华少杰啼笑皆非,“你打开看看。” 向晴小心翼翼拆开高级和纸包装,直到打开那个镶着金线红底的纸盒,才纳闷地睁大了眼。 “这是月历吗?”她看着盒里许多本精美的月历,虽说上头的风景照十分优美、日本食物看起来也很好吃,但她要那么多本做什么? “没错,这是未来十年的月历。”华少杰突然认真直视她。“这是我以后十年的生涯规划,我会把重要的日子都写上去,以后月历放你这里,我们一起看,就不会再忘记了。” “十年?”向晴傻了,他的意思是,他要再和她在一起十年? 他不会看腻了她,不会和她分开吗? “没错,十年。”华少杰拿起第一本,“这是今年,你的生日已经过了,但我的生日,还有七夕情人节、圣诞节,我们一定要一起过。”他拿下笔在这三天做下记号。 “第二本是明年,也就是我高三那年,我要举办一个毕业音乐会,你——就是我的首要来宾,如果音乐会成功结束,我一定会在台上大喊你的名字。” 向晴的脸微微热了。毕业音乐会耶!而且是钢琴王子华少杰的首要来宾,他还要大喊她的名字,这是何等光荣?也能证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绝对是特别的。 “可是……明年毕业,我就要去美国的音乐学校就读了。”他的语气突然一沉。 向晴的脸也随着他的话瞬间刷白。“你毕业后要出国?那我……” 她还想和他有长远的未来,他也说了十年不是?怎么突然要出国? “我出国,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国内的音乐环境不够成熟,我要做,就要做最好的。”他继续拿起第三本、第四本,到第六本月历,“我估计这时候大学毕业,”他又拿起接下来两本,“然后,再让我在美国奋斗两年……” “啊?那我们要分开六年?”向晴的表情几乎快哭出来了。 “傻女孩!”他没好气地笑着戳了下她哀伤的嫩脸,“你毕业后,可以来找我啊!或者,你可以跟我去美国念书,我不介意养你这只米虫。” 向晴笑了,却笑得有些苦涩。 他真的想得很美好,他不介意,但她介意啊!她不想什么都靠他,自己却没有谋生能力,也不想带着一口破英文,到美国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那再之后呢?”她只能逃避这个问题,只希望船到桥头自然直。 “当然是回台湾啦!那时我应该小有名气了,回来台湾努力两年,开创我的音乐事业,这样刚好十年……”他拿起最后一本月历,另一手捧起她的小脸蛋,在她樱红的唇瓣上轻吻了一下。“第十年……就是我娶你的日子。” “你要娶我?”向晴表情呆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原本他的人生规划里都没有她,她已经强颜欢笑了,但最后突然来一记回马枪,让她在地狱里煎熬的心情又飞上天堂,这种强烈的改变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能确定……是我?”她真的没有高攀他的野心,原本也是抱着只在乎曾经拥有的悲观心情想着至少她曾在他人生某一时期,是他最喜欢、最重视的女生,那就够了,没想到他给的惊喜却是几百倍、几千倍。 “唉……我也是万不得已。”他故作无奈,还叹了口气。“谁教我一眼就相中你这个小不点,别人我都看不上眼,被你制约了,还怕你哭哭啼啼,害我在日本都玩不下去,你不知道,我围着你那条抹布去日本,被别人笑得要死,还不敢拿下来呢……” 向晴一听,眼泪又冲上眼眶,委屈的声音像蚁子那么细小。 “对不起……” “哈哈哈!说你傻你还真傻,我随便说说的你也信。”他真是被她的单纯打败了,“只能说,我从不怀疑自己的选择。你的外表或许不是最漂亮的,但你的内心,绝对比任何人都珍贵。我相信十年不算什么,我们之间一定不会变。” “嗯,我也相信我们不会变!”向晴用力点点头,他都这么说了,她也该对这段感情有信心才对。 “所以,十年后是我们修成正果的日子,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可以在月历上把过去的日子划掉,今天就当作第一天,我们一起做记号吧!” 华少杰执起向晴的手,拿起笔,在今天的日子上划了个叉。 两人的幸福,就从这天开始倒数。 日子一天天过去,向晴升上了高二,华少杰也要毕业了,他们的七夕情人节、圣诞节,还有华少杰的生日都是一起过的,撑了两年多的恋情,几乎要摔破众人眼镜。 华少杰到了高三,也开始为自己的毕业音乐会忙禄了起来,“你那个便当闻起来臭不拉几的,那种东西谁要吃?”明明很香,于卉薇却捣起鼻头,像闻到什么恶臭。“快拿走!” “我……”她顿时进退两难:她的便当有那么恶心吗?可是为什么华少杰每次都吃光?如果他只是勉强自己吃,她是不是应该拿走? 华少杰没有空留意她,方才和于卉薇的合奏他很不满意,正全心看着琴谱检讨有什么该修改的,所以根本没把两人的话听进耳朵里。 “拿走拿走!”于卉薇瞧着她愣愣的样子,突然扬起一个诡异的浅笑。“算了,你干脆重新帮“我们”买过好了,记得,我要高级的鳗鱼便当。” “暖……好。”向晴呆呆点头,基于对方是义务来帮男友的忙,替她买便当也是理所当然。 于是她离开练琴室,用最快的速度到学校附近的日本料理店买了两个鳗鱼便当,即使花掉她这个月近半的零用钱,她也不在乎。 十五分钟后,她快步跑回练琴室,里头仍然传出断断续续的琴声,这次她轻巧的进门,却仍打扰到他们。华少杰有些不耐烦。“你一直进进出出做什么?静静坐在那里不行吗?” 他根本没留意刚才两个女生的对话,只知道自己需要安静。 “对不起,我……我只是送便当……”向晴举起手中的鳗鱼便当,气都还喘不过来,“于……于学姐,我买回你的鳗鱼便当了。” “啊?鳗鱼?你听错了吧,我没有要你买鳗鱼啊!”于卉薇嫌弃地抿嘴,只是这表情没让身旁的人看到。“我不吃鳗鱼的,不过鸡肉料理倒是可以接受。” “鸡……鸡肉?” 向晴看向华少杰,而他因为忙着研究琴谱,也懒得管那么多,大手一挥,“去帮她买吧,我随便就好。”闻言,于卉薇带着胜利的目光扫了她一眼,向晴只觉心里发寒,但还是冲回日本料理店,用她仅剩的零用钱,帮于卉薇买了一个亲子饭。 第三次,向晴已极力放轻走进练琴室的脚步。但还是影响到他们。 华少杰终于忍不住回头大吼,“你搞什么鬼?要是坐不住,可以请你出去别再进来了吗?” “我……我……”被他劈头大骂,向晴心里的委屈无限上升,但她却不能哭,因为现在哭了,他只会更生气。“是你要我去帮于学姐买便当……是鸡肉的……” 华少杰一愣,这才想起来有这件事,不禁有些尴尬自己骂太快了,怒气才因此稍歇。 但一旁的于卉薇闻到便当的昧道,又有意见了。“你买的是亲子饭吗?我不敢吃半生不熟的蛋,我一向吃照烧烤鸡的,你再去买一份吧。” “她要买什么就帮她买,不要一直改来改去的,”华少杰真的很烦了。 然而虽然这次他开了口,向晴却没有动作,反而表情僵硬无措地站在原地,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怎么?你不想帮我买?”于卉薇尖锐地反问,就是故意刁难她。 “不是……”她很难堪地绞着手,“我……我没钱了。” “没钱了?”于卉薇呵呵笑起来,还很秀气地掩住嘴。“才两个鳗鱼便当还有一个亲子饭,你就没钱了?会不会太穷酸了一点?” “我零用钱本来就不多……”向晴头越来越低,一股屈辱感久久不散。 什么时候不富裕也是一种错了?她这样跑来跑去也又饿又渴,替他们张罗便当却还要被嫌东嫌西,甚至责骂批评,她究竟所为何来? 华少杰看她快被骂哭,忽然对于卉薇的耀武扬威起了丝厌恶感。再看到桌面上摆着向晴自己带来的便当盒,还有她刚刚买的两个鳗鱼饭,再加上她手上提的亲子饭,他对于卉薇的厌恶又转移到自己身上。 他不是不懂得检讨,也知道这阵子向晴常莫名成了他的受气包,他应该尽量控制脾气才是,只是一忙起来就忍不住,可是现在,她似乎不只是他的受气包,还成了于卉薇的出气筒。 他很清楚她是为了他委屈求全,否则大可不必理会于卉薇的刻意为难和奚落。 明明一年前从日本回来时,他才告诉自己要好好待向晴的,但时间一久,习惯了她的好和体贴,就又忘了自己的承诺,反而变得张扬任性。 思及此,他不禁对自己方才的失控感到后悔。 “向晴,不用再去买了。”他突然道。 “但你们都还没吃……”向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她做得不好,他生气了?还是他要赶她走?“我、我可以去买的,只是可能要多等一下,我得去领钱……”她惊惶失措地说,不希望自己被嫌弃。 她只是想多帮他一些忙,却反而扯他后腿了吗?她,最近好像动辄得咎,做什么都不对了…… “没关系,你买的够多了。 ”她的着急令华少杰胸口更加闷痛,于是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元,塞到于卉薇手里,“卉薇,我们今天练到这里,你想吃什么算我的。” “可是……”于卉薇想说什么,却被华少杰打断。 “今天效率不好,再练也是浪费时间。”说着索性把她由钢琴椅上拉起,还很“体贴”地将她的书包递给她。“我还有些地方需要想想,你先回去吧。” 第七章 即使很不想走,但于卉薇也知道他的个性,她再留下只是惹人厌,便接过书包,不着痕迹地瞪了向晴一眼后,才不太高兴地离去。 练琴室里,剩下华少杰和向晴两人面面相觑。 向晴有些畏惧起来。难道她刚才没买到于卉薇的便当,他要骂人了吗?还是他要教训她打扰到他弹琴了?她惴惴不安地等他开口,一段恋情谈到让她畏畏缩缩,做什么都怕他骂,实在也够可悲了。她在心里骂自己没用,却又不敢反驳什么。 华少杰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转身面对钢琴,双手放上琴键,一首令人熟悉的乐曲立即窜入向晴耳中。这是……《 teals 》 他最爱弹给她听,专属她的钢琴曲。 在她难过的时候,在她考试考咂的时候,甚至在她被欺负的时候,他都会弹这首歌,旋律虽然缓慢哀伤,却总能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他在安慰她,她怎么会听不出来? 憋了好久的委屈,突然一下子爆发,顿时让向晴泪流满面。 他的琴声像在说她的付出,他看得到,他也不想故意欺负她,或是放任别人欺负她?……他正用他的方式,对她表达歉意 她好像把他想得太坏了,但她原就是个心思敏感的女孩,他的一举一动影响她太深,所以才会一点风吹草动就如惊弓之鸟;但她同时也是个宽容的女孩,只要对方有回应,只要对方给予一丝丝回赠,她就能不计前嫌,就能无怨无悔。 半晌,乐音停了,华少杰转过身,不意外地看到她又成了一个爱哭包。 他一手将她拉到钢琴椅上坐下,轻轻拥住她,直到她的抽噎稍歇,才闷闷地问:“向晴,我对你很不好吗?” 向晴迟疑一下,才缓缓摇头。就算有千般不好,只要有他的琴音,只要他仍愿意对她好,她都可以忍受。这个回应却让华少杰的胸口抽痛了一下。 这个傻女孩,真的这么喜欢他?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好男友啊! “只是弹一首歌给你听,你就不计较了,会不会太好说话?” 他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半带揶揄地道。 “没关系,我喜欢听你弹琴,尤其是《 teals 》 。”她呆呆地回答。 傻女孩、傻女孩,怎么会傻得这么可爱,傻得这么令人心疼?华少杰忍不住轻轻吻了她一下,觉得似乎吻不够,又再来一个,两人间的浓情蜜意,让他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什么要爆发出来,而平息的关键,就在她身上。 他本能地加深了吻,双手开始在她身上探索,少女的体香刺激他的嗅觉,由领口看进去,那初长成的女性性征就像诱人的小白桃。引诱他采撷品尝,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想要侵入那神秘不可告人的圣域。 向晴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知道自己喜欢他的温柔抚触,那种晕陶陶的感觉很舒服、很刺激。 两人的热度不断上升,华少杰知道快控制不住自己了,可他们还太年轻,再继续下去,受伤害的绝对是她,所以他的理智逼他住手。 终于,他的探索停止,紧靠在她肩头不停喘息,拼命压抑那股由下腹传来的鼓噪和骚动。年少时总对情欲抱着幻想,他很清楚知道她不会拒绝,但自己绝不能趁此欺负她。 好不容易欲望稍微平息了,他闭着眼睛,突然说:“你弹首歌给我听吧?” 弹首歌?向晴笑得腼腆,“我只会弹小蜜蜂耶……” “那就小蜜蜂。” 事实上,向晴连小蜜蜂都是小时候听人家唱,自己在钢琴前摸索出来的,和他这种经名师指导的专家截然不同。不过只要他想听,在他面前丢脸也无妨,于是,她就开始弹奏起来。 很难得的,她居然没犯一点错,平顺弹完了。听她弹得呆板单调,华少杰也不禁笑了出来,方才那些旖旎画面倏地从脑中一扫而空。 “你不要笑嘛!人家已经很努力了。”她红着脸撒娇。 华少杰马上憋住笑。“好吧,你再弹一次,我要听。” 向晴直视他,确定他不会再笑了。才又开始弹,但这回不一样的是,在她弹了四小节后,他的双手突然加了进来。单调的乐音立刻变得丰富好听,华少杰即兴替她的小蜜蜂弹出伴奏和各种装饰音,和她搭配得天衣无缝。这样的“三手联弹”让向晴很惊喜,她终于不需要羡慕于卉薇,也能和华少杰一起弹琴了,于是她一遍又一遍弹着小蜜蜂,有时候还会顽皮地变成小星星或两只老虎,而他当然都能毫不迟疑地跟上。 “你会的挺多的嘛!”华少杰弹得十分尽兴,这一刻也突然发现,弹琴就是要这么快乐,先前他为了毕业音乐会,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难怪一直觉得不够好、不够完美。 两人的儿歌三手联弹持续了好一阵子,这是向晴第一次觉得音乐这么好玩。也希望这一刻不要结束,能永远坐在喜欢的人身旁一起弹琴。 华少杰的音乐会,不仅校内师生踊跃参加。还吸引许多外来的慕名者、乐迷、乐评家、音乐家,甚至音乐制作人等,学校的演凑厅根本容纳不下,还得在外租用大型演奏厅。 这几乎是专业演奏会的规模,也因为与会者众,要不是他给了向晴两张正中央前排贵宾席的票,她绝对无门可入。当向晴和吴小慧来到会场,看到座无虚席的盛况和会场的专业华丽,两人皆是膛目结舌。 “真不愧是华少杰啊!”吴小慧惊叹。 向晴可能和华少杰在一起习惯了,对大场面也比较熟悉,比吴小慧早一些回过神来。“我们赶快入座吧,音乐会快开始了。” 因为拿的是前排的票,两个女生沿着中央走道前进,越往前,投向她们的奇异目光越多,甚至有人皱起眉头或露出不屑眼光,仿佛在质疑她们凭什么可以坐到那么好的位置。 等两人坐定,几乎是一起僵在位置上,动都不敢动,因为身旁不善的氛围令她们透不过气。向晴更是庆幸自己拉了好友来,否则大概会被这群人吓死。 “小慧,少杰曾经说,如果他的音乐会成功了,要在台上大喊我的名字,我现在开始觉得不妙了。” 吴小慧闻言,这才放松一些。吃吃低笑起来。“你现在要逃也来不及了。” 灯光暗下,音乐会即将开始。 一片寂静中,一连串的乐音突然响起,华少杰大胆地以高难度的《 彼得洛西卡》 开了头,沉重的红色布幕从舞台升起,豪迈又创新的诠释为音乐会带来一个完美的起始式。 向晴着迷地看着台上的男友,他穿着一袭白色西装,坐在黑色三角钢琴前,黑与白的对比,既强烈又迷人。当他结束《 彼得洛西卡》 ,二话不说又接下去另一首《 雨果即兴曲》 ,现场氛围顿时转为轻快、愉悦! 这就是音乐的魅力,让人感同身受,华少杰一首接一首,弹到激昂处,每个人都挺直背握紧拳头,当乐音落下转为平缓,紧绷的身体也会随之放松。当他顽皮的突然停止,又在大家意想不到的时刻敲下下一个音,大家脸上都露出笑意,而当一连串的滑音结束,他站起身向大家鞠躬时,现场的掌声几乎震翻屋顶。 “向晴!”吴小慧突然拉拉好友,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于卉薇学姐上台了……” 向晴还沉浸在感动之中,突然看到于卉薇由后台出现,和华少杰站在一起时,也是一愣。 而当华少杰向大家介绍于卉薇,两人在台上接受众人鼓掌,好像婚礼上接受众人祝福的模样,更让她心里不舒服。但她告诉自己,他们只是合作四手联弹,吃这种醋未免太无聊。所以她向面露担忧的吴小慧淡淡一笑,表示自己不介意。 台上两人坐定,苦练已久的四手联弹随即展开,这一次,他们的合作几乎完美无缺,向晴完全听不出来那日在练琴室外感受到的违和感,可见华少杰确实下了不少苦功,这段表演也掀起音乐会的高潮。 向晴很羡慕,也有些苦涩。她确实差于卉薇太多了,于卉薇能和他并驾齐驱,她却帮不上他什么忙,在他练琴陷入苦恼时,也只能在一旁担心。她想起那日和他一起“三手联弹”小蜜蜂的事,虽然现在的她在私下请教音乐班同学兼苦练下,已经能双手弹出初级的拜尔乐曲,却依旧连华少杰的衣角都构不上。 但她仍替他感到骄傲,当他和于卉薇弹奏完毕,起身接受众人鼓掌时,她觉得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下。不管是不是错觉,她宁可相信他注意到她了,她应该给予他最高的喝采,而不是在台下自怨自艾。 华少杰接着又弹奏几曲,最后在箫邦的“离别曲”中,音乐会完美结束。 “谢谢大家。” 在他向大家鞠躬时,布幕后突然走出一对中年夫妻,男子喧宾夺主地对台下众人道:“感谢各位今日光临小犬的音乐会,他能有今日成就,除了他天资优异,更是我们夫妻苦心栽培……” 原来是华少杰的父母啊……听着华父自吹自擂自己的儿子有多棒,他们夫妻又是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让儿子学习音乐等等空泛又突兀的话语,令向晴和吴小慧都傻眼了。 这是华少杰的音乐会吧?他才是主角,他的父母在这时候出来抢锋头也就算了,还一副都是自己功劳的样子……向晴不由望向华少杰,果然在他脸上看到几分不屑的冷笑。 她知道他的骄傲,他苦练钢琴、力求完美,他父母却只注重自己的面子,见他带着讥嘲的神色,她在心里替他难过。待华父的演讲终于告一段落,大家以为要结束了,却见他又说道:“另外,我还要特别感谢——”华父伸手指向幕后,“于卉薇同学,谢谢你的协助。” 于卉薇捧着一束花走了出来,将花献给华少杰,在台上和他来了个拥抱。 此时,华父突然出人意表的宣布一个消息,让台下观众全讶异的倒抽一口气。 “另外,我要在这里,向所有关心少杰的人宣布一个好消息。”他张开双手,意气风发。“少杰已经录取美国寇帝斯音乐学院,毕业后即将前往就读。” 美国寇帝斯音乐学院是世界知名的顶尖音乐学院之一,全校学生不过一百多人,但都是来自世界各国的精英,而学校的宗旨,就是培养最优秀年轻的天才音乐家。 向晴却笑不出来。他要走了?录取一事他完全没告诉她,让她跟众人一样同时在音乐会上从他父亲口中得知,他究竟将她摆在哪里? 在现场所有人替他欢呼时,于卉薇也石破天惊地开口。“我也申请了费城的音乐学院,毕业后会和华少杰一起过去,请大家为我们祝福。” 欢呼声更大了,华少杰的母亲甚至笑眯了眉眼,牵起于卉薇的手,一副把她当准媳妇的宽慰模样。 华父也欣赏地望了于卉薇一眼,再对着台下观众道:“谢谢、谢谢大家,我们华家一向以传承音乐艺术为己任,最欣赏的就是像卉薇这样家世好又有才华的女孩子,她能到美国和少杰一同互相勉励学习,那是再好不过了。” 第八章 华少杰仍没有说话,脸上甚至出现烦躁。他知道向晴坐在台下,但他从来不想让她听到这些东西。 果然,台上这一幕几乎让向晴心碎了,看他们四人站在一起,华少杰的父母显然也和于家有相当交情,还笑容满面地交谈,并替儿子拥抱于卉薇。难怪华少杰从来没提过要将她介绍给他父母,两人家世如此悬殊,他现实的父母绝不可能喜欢她的。 看来她就算挤破头,也打不进他的圈子吧?依她单亲家庭的背景,再加上没什么音乐细胞,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他,难怪学校里他的女粉丝对她那么有敌意,因为连她自己都开始觉得,她好像真的配不上他……他的世界里,除了在学校和她有交集,除了他愿意让她知道的,其他的她一概不了解,他应该也清楚这一点。 那么,两人的十年之约,是真能修成正果,还是他一时兴起的游戏? 音乐会圆满成功,向晴知道自己应该为华少杰感到开心,反而陷入更深的自怜。幸好他没有当场大喊她的名字,否则她应该会被他父母直接踢出音乐厅大门吧? 吴小慧知道她的心情,但当然不可能在此时戳破她,只能暗自叹息,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被男友忽略了,被众人排挤了都没关系,还有好朋友在啊! 台上台下两样心情,最后,舞台上的布幕落下,缓缓掩去台上四个人的身影,向晴的心,仿佛也被重重的帘幕压在底下喘不过气。 相较于她的低落心情,观众席却由静谧转为热烈,人人都喊着安可,足见华少杰的音乐有多么吸引人。须臾,布幕再度拉起,现场马上陷入疯狂,只见台上只剩华少杰一人独坐钢琴前,等待众人静下来后,他落下第一个琴音时,向晴发现自己心上的帘幕,又被轻易地拨开一小角,为了这一丝卑微透进的光线,她几乎要哭了。 这首歌,是她最熟悉的《 teals 》 ,他终于还是用他的方式,在台上大声喊出她的名字。 在向晴升上高三这一年,华少杰出国了。 他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很潇洒地飞走了,不过他教会她如何使用电脑视讯,让她可以在每天晚上,和美国那头的他聊上几句。 因为有考大学的压力,向晴课业繁重,每天都有考不完的试、读不完的书,但她仍坚持每天晚上守在电脑前,就怕他突然兴致一来上线,她却不小心错过。 “天啊,你比苦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还要坚贞啊!”吴小慧真是看不下去了,以前对华少杰白马王子的幻想,早在他一次次对向晴的无心下而破灭。 “你怎么受得了他轻忽的态度?用几本月历就想把你骗得死心塌地,每天坐在电脑前等他?明明自己就和于卉薇在美国搞暖昧……” “我相信他,小慧。”是真的,因为到目前为止,她只看到于卉薇单方面向华少杰示好,华少杰对她一点比不热络。 “唉,你就是标准的‘爱到卡惨死’,他根本不值得你这么死心眼,你能不能多为自己想想?”吴小慧只能摇头,“每次都是你等他视讯,他有主动过吗?家里那么有钱,连国际电话都不曾打一通,他根本不在乎嘛!” 向晴却不这么觉得。“小慧,你知道吗,华少杰去的那所顶尖音乐学院,学生都是音乐界的杰出人才,他必须很努力用心,才能和别人并驾齐驱,所以我并不想吵他,也不想在这时候逼他,只要他过得好,能实现他对我的诺言,那就够了。”虽然这阵子华少杰因为压力有些情绪化,但她都能够忍下来,“而且,我自己也有努力哦,我请音乐班的同学教我弹钢琴,现在已经进阶到拜尔中级了呢!” 吴小慧一听,噗嗤一声笑出来。“是啊是啊,为将来当华太太做准备嘛!只是你这样一厢情愿,爱他胜过自己,万一受伤了,会很痛的。” “才不会!”向晴不依地想打她,两个女孩笑着嘻闹,突然电脑发出提示音,华少杰上线了。 “小慧,他上线了,我不能陪你了。”向晴急忙回到电脑前。 吴小慧白了这个重色轻友的同学兼室友一眼后,识相地出了房门。 “向晴。”华少杰那边是早上。但他看起来却十分疲累。 “少杰?”看到他的样子,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好像很累的样子?” “我练琴练到早上,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弹不好,我的指导教授还骂我,把我赶了回来……”他皱着眉头,一脸痛苦,“我觉得很烦、很沮丧,为什么弹钢琴本来是很愉快的事,到这里全变样了……” “你要相信自己,你是钢琴天才啊!”向晴安慰他,却刚好踩中他的地雷。 华少杰冷哼一声。“天才?在台湾是音乐天才,在这里只是个屁!比我厉害的人太多了,即使我拼命追赶也不一定赶得上,你不会懂我的压力。” 她确实不懂,但看他这样,她也很难过。 “少杰,你放松一点吧!既然教授都叫你回来了,你就好好睡个觉,吃饱一点,把自己的状况调整到最好,再去练琴……” 华少杰却不领情,口气很差地打断她,“废话!教授叫我回来,可见他觉得我跟不上,你知道吗?跟不上又不让我练,这不是存心整我?你只会说风凉话,要不你来这里上课看看,就知道这里是多难熬的地方……” 向晴几乎对他没办法了。每饮视讯,等到的都是一连串的抱怨和灰色思想,让她觉得很无力,却又没办法帮他,只好每次都成为他的出气筒,却又不能生气反驳,最后连她的心情一起拖垮,让她对他的视讯总是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少杰,和别人比,是比不完的,你要告诉自己,适当的压力也是一种磨练,只要能撑过这一段,不知道以后会比别人优秀多少,所以千万不要放弃,你的敌人是自己,不是别人……” 或许他在台湾真的太顺利了,没受过挫折,才会一到美国就兵败如山倒,但她相信,有天份就是有天份,不会因任何因素抹灭的。 “算了算了,你只会唱高调!”华少杰听得烦了。她说的道理他都懂,但用说的多简单?他要真的做得到,还需要听她罗唆吗? 此时,华少杰的房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性的呼唤声,向晴听得出那是于卉薇,心里不由得一紧。 “是卉薇学姐吗?”为什么一大早于卉薇会在他那里?她想问清楚,又不敢表达她的醋意。只能保守地问。 “嗯。”华少杰淡淡回应,不准备解释什么。“我们要去吃饭,不说了。” 在他撂下结束的话前,向晴看到一只葱白玉手伸到萤光幕前。接着画面就变为一片漆黑。 那是于卉薇的手吧?她似乎很自然就走进华少杰的房间,不必问就可以直接关掉他的电脑。 那为什么身为女朋友的她,和他说话时要战战兢兢,担心一句话说不好就惹他生气?为什么以前进他房间都要先敲门,等他允许才能进,而于卉薇却不用?又为什么在他烦到极点时,宁可和于卉薇去吃饭,也不愿和她聊天……向晴不敢想下去,因为再想,她一定会开始钻牛角尖。这种让自己痛苦的思考方式,她不愿意尝试。 因此她从抽屉里拿出他送的月历,在今天的格子上划下一个大叉。 倒数他回来的日子,倒数幸福,她要自己相信他的承诺。 自从华少杰毕业后,练琴室就锁了起来。 这个地方,学校还没决定要怎么利用,所以就空了下来,一切保持原状。先前华少杰给过向晴练琴室的钥匙,从此这里成了她的秘密基地。 放学后,她一个人来到练琴室,从钢琴椅下拿出一份琴谱。 这是daydre''s 的名曲《 teals 》 的琴谱,她把谱放在谱架上,右手照着谱上的旋律,慢慢学起来。 先把右手练熟了,再换左手,最后双手一起弹,这是音乐班同学教她的法子。 幸好《 teals 》 这首曲子不难,即使是初学者,努力练一下,还是有可能练成的。 单调的琴音中,有着她满满的思念,还有落寞。她和华少杰的感情似乎因为距离而慢慢改变,她总觉得,他对她越来越不耐烦。 安慰他的话语,被他说是唱高调;他提到学习上的问题,她完全没办法替他解决;她痴痴等待他上线,却好像浪费他的时间,怎么做都不对。 再两个月就要联考了,这是她人生中很重要的日子,但她不但不能在他身上得到慰籍,还得留心他的情绪,她觉得自己已无计可施,忍耐到了极限。 所以今晚,她不等他了,让他松口气,也让自己放个假。 《 teals 》 的乐音仍是那么哀伤,哀伤到让人想掉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向晴已经泪流满面。 她想到他和于卉薇的暖昧,即使她再怎么信任,还是会有芥蒂,他却从不费心解释;她又想到他们的十年之约,还有好长的时间要等待,他却再也没有提过那个承诺。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有多弱势?何尝不清楚自己被亏待?可她能怎么反应?如果把一切说破,什么未来、什么承诺皆会成空,所以她只能默默承受他的日渐冷淡。 泪水还是不停地流,她却没有停止弹奏,弹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这样弹着,他和她的联系就不会断。 因为这首歌,是他带给她的。 美国,七十六号公路上,一辆红色跑车飞驰着。 钢琴对华少杰来说,已经成了压力,而不是兴趣,现在他发泄压力的方式,只有飚车。 于卉薇坐在副驾驶座看着他。她千里迢迢追他追到美国,还每天到宿舍找他,想不到这家伙依旧不时和他的小女友视讯,无视于她的付出。 她只能一直旁敲侧击,但他就是不为所动,她几乎要怀疑他究竟是装傻,还是神经真的那么大条了。 “少杰,你最近好像很烦。”身为一个贴心的红粉知己,她按捺住内心对他的渴望,开始另辟话题。 果然某种程度上,于卉薇很了解他。华少杰满心的烦闷一下子全倾泄出来。 “很烦,琴怎样都练不好,好像鬼打墙似的,教授不了解我的感受,只会一味指责,同学也没几个亲近的,每个都骄傲得自以为是神,只有那个拉小提琴的道顿还可以……” “没错,我明白你的感觉。”于卉薇大表赞同,她进的虽然不是名校,但同济间的竞争并没有比较少。“以前觉得弹钢琴很炫,现在在众人面前弹琴,只有压力,居然开始害怕起来……” 两人因为背负同样压力,又处在类似环境,能聊的话题自然多了。 直到彼此都满足地发了一顿牢骚后,于卉薇才试探地问: “你不是常和向晴视讯?这些烦心的事,你没告诉她吗?” “她不会懂我的感觉,有时候和她谈这些,感觉像对牛弹琴似的。”说到这里,华少杰一叹,“不过我因为很烦,偶尔会把气出在她身上,也亏她脾气好,才受得了我。” 第九章 “是吗?说不定是她少根筋,不懂得安慰你吧。”在这点上,于卉薇自认强过向晴很多,像那种平凡的人,不会懂天才的痛苦。“少杰,你记不记得,当初你会‘钦点’向晴做你的女朋友,是想拿她当挡箭牌,但现在都毕业这么久了,应该不需要挡箭牌了吧?我看你也没有很喜欢她……” “你错了,我很喜欢她。”他一口否定她的推论,“或许大家觉得我们不配,或许以为她是我的挡箭牌,我承认一开始连我也这么想,但交往久了,我知道她的善良贴心,她也是唯一不会给我压力的人,我很喜欢她,非常非常喜欢。” “但她一点也帮不了你……”于卉薇仍是不相信那说长相没长相、说才华没才华的女孩会得到他的青睐。 “我需要她帮我什么?”华少杰苦笑,“我希望她过得好,我就觉得开心了。可是我也知道自己总是控制不住情绪,还会把气出在她身上,而让她难过,我又会对自己更生气……总之,这简直是恶性循环。” “你何必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呢?”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向晴,于卉薇一想到就不舒服。“你父母也不知道她吧?我猜他们应该没办法接受她的家世。” “因为我对她不够好,就会更想弥补她。”他突然说起一个秘密,连向晴及他父母都不知道的秘密。“我当初会选择寇帝斯,就是因为这所学校提供全额奖学金。我不想欠家里太多,我要证明靠自己也能闯出一片天,以后我才有本钱向家人争取,和向晴安心的在一起。” 向晴向晴向晴,他心里只有她就对了! “你口口声声为她打算,那我呢?”于卉薇忍不住生气。 “你?" “向晴不过是运气好,在那个时间点经过,才会被你钦点。可是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啊!”心一横,她索性豁了出去。“我可以和你一起切磋琴艺,她行吗?当初表演会上帮你四手联弹的是我,你要出国学音乐,陪你来的是我;在你压力大时,唯一能体会你压力、提供安慰的是我,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只喜欢向晴,你把我放在哪里?” “你是我的好朋友啊,卉薇,这和向晴不一样的。”他有些明白她的情意,但他真的无法喜欢她。 “可是我也喜欢你呀!”于卉薇激动起来,“我会输给向晴吗?我敢说,我比任何人都喜欢你,为什么你不考虑我?” “我们太相似了,一样的骄傲,一样的出色,又一样的固执,若我们在一起,只会硬碰硬,碰得满身伤的。”他摇头。“卉薇,你冷静点。” “我不要冷静,我要你选一个!”于卉薇眼眶都红了,她都放下身段主动告白了,为什么他还不接受?“向晴根本配不上你,少杰,跟我在一起吧!我保证我会一直爱着你,你母亲也很喜欢我不是吗……” 她冲动地一直摇着华少杰的手臂,令他驾驶时受到很大阻碍,连忙开口制止。 “卉薇!你不要这么激动,我在开车……小心!” 在他稍微分神,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之际,眼前刺眼的远光灯令他一时无法反应,待勉强看清来车后,违规越过中线的来车已经太过逼近,他急忙一打方向盘,但已来不及了——“砰”的一声,强大的冲击力令华少杰的跑车旋了一百八十度,并滑行好一大段距离。 华少杰的最后一丝意志只有:完了!他的向晴,他的未来,或许全完了…… “晴晴,明天要联考了,你要早点睡,不要再看书了。”向母无奈地站在女儿房门口,看着她一边读书,一边还开着电脑,真不知道有没有在用功。 “我知道。”已搬回家的向晴合上书本,但并没有关电脑的意思。向母知道女儿的男朋友已经出国,所以女儿会在晚上和他视讯聊聊天,但明天都要联考了,停一下不行吗? 不过她也知道女儿外表虽柔弱,却有她固执之处,所以不逼她。“今天不要等了吧,我看他好几天没上线了,说不定是想到你要考试,所以不吵你。” “妈,我再等一下下,他没出现我就睡了。”向晴向体贴的妈妈一笑。 少女情怀总是诗啊!向母摇摇头,无奈地离开,只是身为人母。她渐渐地不喜欢华少杰那个男孩。 呆望着电脑,向晴心里充满期盼与不安。已经快一个月的时间没见他上线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考试,正努力准备?还是真如母亲所说,是怕吵到即将联考的她? 不过在考试的前一天,她多希望他能出现一下,给她一个考试前的祝福,让她更有勇气迎接明天。 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电脑那端突然有人上线,她回过神来,笑吟吟地开启视讯画面,出现的却是她想都想不到的人。“于……学姐?”她愣了一下,“怎么会是你?” “很意外吗?”于卉薇一脸冷笑,“我还以为你早该知道了。” “知道什么?”向晴一头雾水。 “华少杰早就跟我在一起了。”于卉薇的笑容充满示威意昧。 “但他怕你太死心眼,会对他造成麻烦,所以才一直没有告诉你。不过我可受不了,才会跟你摊牌。” 向晴简直傻了,她没听错吧?他和于卉薇在一起?那他给她的承诺呢?他为她计划的未来呢?两人一起倒数的幸福呢?不,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华少杰不是那种薄幸的人,他要她等他,那认真的态度绝不是开玩笑的。她一定要相信他,不能被于卉薇三言两语给挑拨! “学姐,你不要乱说,少杰不会这样的……” “是吗?你不觉得他对你越来越冷淡了吗?”于卉薇对他们两人的互动了若指掌,要抓出漏洞还不容易? “还有,他好几天没上线了吧?因为我不希望他和你再联络,否则我怎么有办法在他房间和你视讯?所以今天由我来告诉你,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缠着他。”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向晴完全无法反驳,可是对男友的信心也不是那么轻易能被摧毁的。“我要亲自听他说。” 看得出她在动摇,她冷哼一声。“哼!不见棺材不掉泪,你可知道,当初高中的时候,就是我建议他找一个挡箭牌。让缠着他的女生死心。他是不希望我成了全民公敌才选择你,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多特别。” 她的话几乎让向晴崩溃。华少杰确实有提到一开始是找她当挡箭牌……难道她坚信了三年的情感,奉为圣旨的他的话,到头来仍是一场骗局?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于卉薇的下一个动作,彻底摧毁了她的信念。 镜头被于卉薇调整一下。华少杰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眉头深锁,嘴也紧抿,不发一语。 向晴注视着他,发现他瘦了,表情也有说不出的痛苦,更重要的是,他看她的眼神不同了,好像在注视一个陌生人般,仿佛和她视讯是多么令人厌烦的一件事。 他是否也在挣扎?挣扎着对两个女生的感情?否则他脸上透露出的哀伤是怎么回事? “少杰,”向晴放轻声音,她怕太大声,会连那一点点冀望都被吓跑而幻灭。“于学姐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和她在一起了?” 华少杰深吸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只淡淡道:“向晴,我们到此为止吧。” “为什么?只因为我不能陪你吗?”隐忍已久的泪终于落下,她觉得心里好痛好痛,胸口紧缩到快要窒息了。“你忘了你的承诺吗?你答应过十年之后要娶我的……” “我说的话我都记得,可是向晴,我们走的路越来越不同,我没有信心继续下去,也不想继续下去。”他仿佛狠下心,说的话一点也不留情面。“反正你也不能帮我什么,我们距离这么远,那种儿戏似的承诺只是束缚彼此,你就当我开玩笑,把它忘了吧。” 玩笑?近三年的感情,竟换来他一句玩笑?紧咬下唇,向晴怕自己哭得太大声会引来母亲注意,但是心里的震惊和激动让她太过用力,嘴唇都快被她咬破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我一直很相信你,我现在帮不了你,不代表未来不能,我从不觉得承诺是一种束缚……” “不要再废话了!”华少杰看似失去耐性,吼了一声,“可是,我碰得到你吗?我的压力你懂吗?你不行,所以说什么都只是空想。总之,我以后不会再找你,你也不用再等我回去,就当不认识我这个人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摧毁她的梦想?向晴哭到不能自己,一闭上眼就想起他曾有的温柔体贴,而他送她用来倒数幸福的月历,此刻也成了最大的讽刺。 所以,真的结束了吗? 她抽噎着,压下喉头的酸楚和不甘,断断续续地问: “少杰,我最后只问你,这三年来,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华少杰直视着她,晶亮的眼仿佛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仿佛对她,他已经无话可说。 在他无情关上视讯的那一刻,向晴再也忍不住伤心的冲回床上,用被单蒙着头,在被窝里崩溃大哭。 她好难过、好痛苦,几年来的委屈和隐忍,交杂着他和她之间曾有的甜蜜和誓言,在胸口大力激荡拍打,那几乎要冲破心脏的悲伤,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太不合理了,这一切没有预兆,来得太突然,太没有道理,甚至连他的理由,于卉薇的讥讽,在她看来都如此突兀不真实,究竟是她太笨想不透,还是他们这群优秀的人我行我素惯了,根本不在乎她伤心难过? 无论答案是什么,三年的初恋,都在此刻划下了句点。 六年后。 向晴在月历上划下大叉,这已成了她每天的习惯。她又将月历翻了一页,开始记录下个月的行程表。 “小翔排在一、三,美莉是二、四下午,还有晚上有中级班的课……” 向晴突然住了口,目光直直瞪着月历上的某个格子,上头有着龙飞凤舞的字迹。 从她拿到月历起已经六年了,而下个月,恰好是华少杰预定要回台湾的日子。 那年他说,读完大学四年,再让他在美国奋斗两年,他就要回台湾发展他的事业,然后再过两年,两人结婚。可是,自从他和于卉薇向她摊牌的那天起,她便再也没见过他,他就那么无情的从她生命中消失,也改变她人生的道路。 因为当年那通击溃她的电话,她联考考砸了,于是她改变努力方向,专心朝音乐发展,因为他让她对音乐有了兴趣,更有了野心,决定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由于十几岁才开始学琴,她花了比别人多数倍的时间努力,最后终于考上艺术大学音乐系,毕业后成了一位钢琴老师,除了在音乐教室上班,还有自己的家教学生。 她现在有自信和华少杰四手联弹了,更有自信自己的琴艺走到哪都不会比别人逊色,然而那个人,却消失了。逸出一声叹息,肩膀突地被人一拍,吓了她好大一跳。 “小慧?是你啊!”向晴没好气地拍着自己胸口。好多年过去,两人依旧是超麻吉,她甚至在出社会后,向吴小慧的母亲租下一间小套房。 第十章 二楼是她住的小套房,一楼则是吴小慧母亲开的音乐教室,由吴小慧担任柜台,非学生上课的时间,吴小慧便上来二楼和她哈啦。 望着好友手上的月历,吴小慧翻了个白眼。“你又在想那个贱男人了?” “我才没有想他呢!”她有些心虑地辩解。“我只是在做下个月的规划。” “那干么用他送的月历?拿来我撕掉好了。”吴小慧作势要拿,又被向晴闪了过去。 “我已经写好下个月的行事历,你把它撕了,我不是白写了?而且有现成的月历,不用白不用,不必特地为了谁撕掉啦……”这话半真半假,是向晴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 “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吴小慧摇头,“你这个笨蛋就是死心眼,这么多年了,还忘不了那个无情的男人。” “至少我变得坚强,懂得为自己而活,不再随便栽进爱情里,也不那么自卑了。”她终究没有否认好友的话。“而且过去我也有错,我太委屈求全,忘了爱自己,只会一味自怨自艾,不善沟通,现在我不怕回忆不堪的往事,甚至敢面对它,这不也是一种进步吗?” “是啊。”吴小慧见她认真的样子,不由笑开。“一般人要像你一样,早恨死钢琴了,就是有你这种执着的笨蛋,居然能从音乐白痴变成钢琴老师。” “我也算找到自己的一片天啊。”现在拥有的一切,可是她努力得来的。 “那如果你又遇到华少杰了呢?”吴小慧追问,“你的天不会就塌下来了吧?” “我……我不知道。”她的表情有些迷惘,有些无奈。“其实当年的分手,我还是觉得很不真实,总觉得事有蹊跷,只是我告诉自己别再想了……” “算了算了,想这么多干么?总之那个负心汉消失很多年了,出现的机率很低,再想他做什么?把握现在比较重要……” 说到这个,吴小慧突然想到一件事,兴冲冲的到楼下拿了一份报纸上来。“对了,向晴,你知道这个消息吗?” “什么消息?”她凑了过去。平时看报纸她除了副刊和影剧版,根本不会注意其他新闻。 “就是这个啊!”吴小慧指着一则报导,“美国名小提琴家道顿来台表演,而且他要甄选台湾钢琴家和他一起合奏,还有机会参与他的世界巡回演出呢,怎样?有没有兴趣?” 和美国知名的小提琴家合奏?世界巡回?那是多大的荣幸。向晴听得双眼发亮,不过一想到对方是国际知名的音乐家,不由得感到惴惴不安。 “有兴趣是有兴趣,但我行吗……”这种事不论是谁,大概都会先自我怀疑一番。 “向晴。”吴小慧表情突然变得奇怪,有些尴尬又好笑地说: “你只要想想我妈的钢琴教室,就知道自己行不行了。” 向晴一听,顿时噗嗤一笑。 小慧母亲的音乐教室已开了许多年,但一直卡在不上不下的状况,十余架钢琴已濒临寿终正寝,现在只是硬撑着,如果她能够得到和道顿合作的机会,不仅是个人钢琴生涯的一大里程碑,更可以帮音乐教室大打活广告。 要是换成几年前,她大概会畏首畏尾,并在心里贬低自己不够好,一定构不上边,但经过这些年的淬练,她知道有些事情不去做,不会知道结果,就算不成功,至少自己曾努力过。 观察到她的表情变化,吴小慧就知道说服她是十拿九稳的事,“你现在的琴艺也不差,只差一个表演机会,何况我们音乐教室必需要好好宣传一下,我一看到这篇报导就想到你,虽然这个甄选会一定高手云集,但我觉得你很有希望。” “小慧,谢谢你对我有信心,我想我会试试,就算没甄选上,当作一个经验也不错。”真不愧是好朋友,向晴感激一笑。 “我看一下日期,这星期要寄报名表,下个月开始甄选……”吴小慧一边读着,一边要向晴把日期记下来。 翻翻手上的月历,向晴顺手记下,然而甄选日期竟好死不死就落在有着华少杰字迹的格子上,让她的心又是一震。不过,这是她自己要面对的难关,对那人的回忆,与其说是阻碍,不如说是刺激与鼓励,于是她深吸口气,把他的字涂掉,填上甄选会的时间。 看着那字迹被掩去,她突然觉得,手上的月历本似乎没有那么沉重了。 记得高中时,向晴参加于卉薇的小型钢琴演奏会,穿了一件朴素的洋装,却被别人笑到不行。 事隔多年,她仍是一袭简单洋装,但质料好了些,在吴小慧的搭配下,让纤瘦的她更显飘逸动人,凹凸有致又不单薄。她的发育比同龄女生迟缓些,高中时略有线条的身形,到了大学才开始突飞猛进,而以前的清秀脸蛋到了现在轮廓更明显,衬着音乐人的独特气质,倒有股恬静的美感。 虽然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但来到道顿的甄选会场,在一群争奇斗艳的美女帅哥钢琴家中,仍不够突出。不过她对外表的评价不甚在意,只要得体不失礼就好,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比赛分为初选和复选,在一百多名参加者中,初选只选出十名,机会不大。 拿到自己的号码脾后,向晴便想在休息区找一个地方坐下,然而才一转身就差点撞到人,她连忙退了一步。“抱歉……” 她抬起头,看清那人的脸后,脑筋突然一片空白,世界像停格一般,她完全无法反应,不能思考。华少杰?是他?这张脸,烧成灰她也不会忘,先不论像他那么俊美的人不多,眼前的他除了拉高一些,体格壮了点,轮廓变成熟外,根本没有什么改变。 “你……”华少杰也疑惑地皱起眉。 不过向晴的震惊只有瞬间,她马上低下头,在他疑惑的目光中由他身旁走过。 她不想和他相认,至少现在不想,在视线交会的瞬间,她发现他仍能影响她,她过去所做的那么多心理建设,在一时没有准备下,差点全数崩溃。 “向晴?”他却不识相地拉住她。 “你认错人了,”她想甩开,他却不放手。 “你是向晴,你一定是向晴。”他强势地令她面对他,“就算你外表有些变化,但我记得你的眼神。”那么清澈无伪,曾经深深撼动他的心,他不可能忘的。 “你记得我的眼神,记得我的鼻子嘴巴,甚至记得我的眉毛头发,那又怎么样?”在甄选前力持的冷静,几乎在这一刻被他破坏殆尽。“我不想记得你!” “你既然这么说,就代表你仍然记得。”被她这么坚诀的拒绝,华少杰却只是淡淡笑了,笑容里有着苦涩。“你到这里来是参加甄选?” “不干你的事。”她别开头,不想再被他的表情或声音影响。 “所以真的是?”相当意外的他更想问清楚,“我不知道你也会弹琴了?是什么时候……” “不要再问了!”她的思绪一片混乱,她没有心理准备会遇见他,再加上等一下就要参加甄选的压力,让她只想逃离。“你现在再问我的事有什么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根本不在,我最不想看见你的时候,你又突然冒出来,这样玩弄别人的心情很好玩吗?” “向晴,我没有这个意思……”华少杰还想说什么,又被她冷着脸打断。 “那都跟我没关系,你既然知道我要甄选,就知道我现在应该保持冷静,所以,你离我远一点!”,话里虽然要他离远一点,但逃离的却是她自己。 控制不住激动情绪,向晴冲出会场,一直跑到电梯旁的楼梯间才停下。 她的背紧靠着墙,双手颤抖,再怎么告诉自己别哭,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滑落,努力屏住气息,也只能让哭泣的声音不那么没用的逸出,就算不停深呼吸,还是没办法压下打从心底窜升的惊谎和无助。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以为自己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应该能放下过去的一切,但直到看到他的第一眼,她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走出来。 可她不想再那么卑微地受他影响,不想再爱得那么痛苦轻贱了。为什么就是摆脱不了他的阴影? 不过如果华少杰也是来参加甄选的,她怎么比得上那种天才级的人物?她不禁怀疑起道顿的钢琴合奏人选根本是内定的。 思绪纷扰之际,两名显然也是来参加甄选的小姐走到电梯门前交谈,她们谈话的内容立刻吸引她的注意。 “刚刚在休息区附近有个穿白色休闲服的帅哥,他是谁呀?”身穿黑色小礼服的小姐有些兴奋,向一身粉红色雪纺纱的小姐探问。 “你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华少杰啊!”雪纺纱小姐一脸八卦。 “这次道顿来台就是他赞助的,他可是知名乐器公司的老板,我们那里最贵的那台卡崔那三角钢琴就是他们公司的。” “卡崔那钢琴?哇……”黑色礼服小姐忍不住惊叹,“原来卡崔那的老板那么年轻?” 卡崔那钢琴?向晴当然也听过,卡崔那是近几年崛起的乐器公司,高等级的钢琴品质不输欧洲百年手工钢琴,所以十分抢手。 但华少杰是卡崔那钢琴的老板7?她以为他应该是个钢琴家? “是啊,他不只年轻,也很有能力,更重要的是,我有一年去美国参加一场音乐会,他也在场,你不知道,他这个人超级彬彬有礼,处事也很圆滑周到,更重要的是,他常常义务赞助一些弱势或不出名的音乐家,但总是谦虑不居功,我觉得像他这种男人,根本是完美先生。”雪纺纱小姐一口气说出不少溢美之辞,仿佛和华少杰有过交集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 彬彬有礼?圆滑周到?谦虑? 向晴慢慢忘了哭泣,变得困惑。这真的是她认识的华少杰? 他从高中时确实就会在他人面前戴上客气有礼的假面具,但做事绝称不上圆滑周到,谦虑和他更是扯不上边,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是以骄傲或意气风发来形容他。 莫非这几年他也有所改变了?还是他的假面具越戴越厚,厚到让人不认识真正的他? 此时雪纺纱小姐又开口,向晴急忙停止胡思乱想,聚精会神的听着。 “不过不知道华少杰会不会弹奏乐器,听说他高中以前也是音乐天才,但他自从创业有成后,从没公开表演过,遇到有人问,也总是避而不答,这件事,还被称为当代音乐界十大谜团之一呢!” 他不弹琴了?向晴这下子更加惊讶,当年的他是那么热爱音乐,音乐几乎是他的生命,溶在他的骨血里,这样的他会舍弃弹琴? 在过去的几年里,他究竟发生什么事? 向晴的脑子一片混乱,雪纺纱小姐和黑礼服小姐早就结束交谈走进电梯,她却仍处在惊讶中无法抽离。她的手不停颤抖,一下子受到太多冲击,整个人心慌意乱,这样的她,不可能在甄选会上弹好琴的……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紧张,几乎气虑地想放弃一切,然而此时电梯内突然走出一位风姿绰约的小姐,让她心一揪。那是于卉薇,她仍是那么美丽,宝蓝色的低胸长礼服衬出她丰胸细腰的火辣身材,而脸上那抹得意的笑容,就仿佛确定自己己入选一般,不把别人看在眼里。 第十一章 对了,她当年和华少杰交往,那两人一起出现在这里就不奇怪了。 如果华少杰真的不弹琴,那他来这里就不是为了自己,八成是来替于卉薇抬轿吧? 想到这里,她莫名的冷静下来。 当年被这两个人如此瞧不起,还被狠狠羞辱,这次的甄选会,不正是个让她一吐怨气的机会?要是能将于卉薇击败……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试试看! 一股不服输的力量顿时充满胸臆,她不仅要为无愧吴小慧多年的支持而努力,更要无愧于自己这几年练琴的决心!毅然决然的握紧拳头。她走进甄选会场。 走出甄选室,向晴松了一大口气,双手和双脚这才开始不受控制的直颤。 她弹完了,完美无缺的弹完了! 进去前只凭着一股意志力,出来后才知道腿软,但她自知已尽了最大努力,能不能通过初选,一切就看老天了。 然而才转身,又是一个健硕的胸膛挡在后面,毫无心理准备的向晴撞了满怀,头昏眼花,差点往后倒去。 “抱歉,你没事吧?”那个胸膛的主人连忙扶住她,但直到她站稳了,仍没有放手的打算。 听到熟悉的声音,向晴心中不禁冒起一股火气。“你又来做什么?” “你要我别影响你甄选的心情,所以我等你甄选完后再来。” 华少杰令人意外的好脾气,完全不因她的态度而气馁。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招惹她,但在会场上不经意看到她的身影,他整个人就像被磁铁吸住般。不受控制地想亲近她。她变得成熟,但那股清新气质仍在,在一群精心打扮的人当中,她的低调清丽反而突出。华少杰发现,自己对她埋藏已久的感情,在看见她的那一秒,全都不受控制的蠢蠢欲动了。 他很想和她多说什么,但却悲哀的发现,自己居然害怕她会因此讨厌他,更害怕她会一走了之,从此和他划清界线。 知道摆脱不了他,向晴没好气道:“你可以放开了,这样一直抓着会痛……” “抱歉,我担心你走了。”华少杰双手连忙一松。 向晴全身紧绷,有些喘不过气,想离开的双脚因为他的暖昧话语没骨气地定住,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她只能压抑着翻涌的情绪问。 华少杰知道自己逼得有些紧了,便换了个话题。“你……这些年来过得好吗?” “很好。”她力持语气平淡,天知道心海已翻腾了几回。 “那……有男朋友了吗?”他不否认,这是打探。 向晴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没有。在感情上,我想还是慎重一点的好。我现在一个人活得很快乐,不需要再为另一个人的情绪负责,也有充分的自由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男朋友对于目前的我来说,并不需要。” “是这样吗?”华少杰苦笑,她话中拒绝的意昧浓厚,应该是针对他。“你确实令我刮目相看,不仅外表变漂亮了,个性也变得更独立……向晴,我以为你会成为一个小学老师,或是公务人员之类的,想不到你短短几年就可以将自己训练成一个钢琴手,真是太令我意外了。” “我也以为你会是个知名的钢琴家,想不到你成了企业家。” 向晴告诉自己必须忽视他留恋的语气。“卡崔那钢琴的老板,道顿的音乐会就是你赞助的吧?” “没错。”华少杰不否认。 “为什么不弹琴了?我记得你有过人的音乐天赋,在学校大家都说你是天才,放弃了不是很可惜?”她单刀直入挑明自己的疑惑,只是好奇,绝不是关心他。 然而她的问题,却让华少杰的表情一变,好半晌才避重就轻道:“我只是突然觉得,从商也满有趣的,学琴不是我唯一的路。” “是吗?”那他过去对钢琴的坚持呢?他对音乐的热爱呢? 是不是像当年无故抛弃她一样,兴头一过就可以完全抛在脑后? 思及此,她就更气了,他对人生、对梦想,似乎和对爱情一样轻忽。“你这种说法,真是有些不负责任。” “我有我的苦衷……”华少杰一脸为难地欲言又止。 “有什么苦衷?你只是任性妄为罢了,喜欢弹琴就弹,不喜欢就扔在一边,你对什么事情的态度都是这么轻率,甚至对爱情……”她吸了口气,道出自己这几年的不甘,“对爱情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来不在乎别人的心情。” “我不是……” 向晴却不给他机会解释。“不是吗?当年你既然和于卉薇学姐一起羞辱我,像嫌我碍事般把我丢在一边,连个理由都说不清楚,现在又找我做什么?你能不能不要再影响我的心情,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她说完立即转身离开,怕要是再面对他久一点,心中某些信念与坚持便会溃堤。 华少杰因她的话脸色惨白,可是他无法解释,只能自己承担痛苦。 好不容易重逢,她却要走,这一次他如果又眼睁睁看着她离去,会不会又是另一个六年? “向晴!”他忍不住叫住她,“我看见你甄选会选的曲目了。” 向晴闻言一僵,没有回头,然而身后男人的声音,却清楚传入她耳中。 “《 teals 》,daydre''s 的《 teals 》 一首对我们意义非凡的歌,对不对?” 向晴脸上顿时充满秘密被揭穿的羞窘。她当初选这首歌,是因为有十足信心表达旋律中的情感,现在却被他意外发现她仍忘不了他…… 没有勇气看他,她继续直直往前走,但华少杰却丢下另一个震撼弹,将她的心防炸出一个大坑—— “向晴,我还记得……今天在我们的月历上,是个特别的日子。” 听见这话,她再也冷静不了,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奔离身后的男人。 “老兄,你看起来糟透了。” 一见华少杰进门,还在看评选资料的道顿便亏他一句。 华少杰和他是美国寇帝斯音乐学院的同学,只是他主修小提琴,华少杰主修钢琴,虽然华少杰在寇帝斯只念一年就匆匆转学,但仍和他保持联系,两人交情不错,他还和他学了一口流利的中文。 由于欲提升自己在亚洲地区的知名度,所以他合作赞助企业的首选,自然非好友的卡崔那乐器公司莫属,而为了弥补不能和好友合奏的遗憾,他在选择合奏的钢琴家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一个同样来自台湾的钢琴家。 “道顿,刚才的甄选有录音吗?”华少杰劈头就问。 “有,你要听吗?”金主的要求当然没问题,道顿把方才甄选会的录影光碟交给他。“那里有电脑,你可以随意使用。” 道了声谢,华少杰将光碟放入电脑里,播放档案,快转影像寻找,终于找到向晴向评审鞠躬、在钢琴前坐定的画面,他立即加大电脑音量,仔细聆听。 当《 teals 》 的旋律传来,几乎从向晴敲下第一个音之际,华少杰的心弦就开始随之共鸣颤动。 他也弹过这首歌给她听,知道这需要多深的投入及领悟,才能弹出如此丰沛的感情,原来她比他想像中更适合弹琴,只是从前自大骄傲的他,从没想过这一点。 如果时光能倒转,他处理两人感情的态度,绝不会那么轻忽,或许今天也不会落到两人相见无语,明明想靠近却又心虑退缩的境地。 同样的旋律一播再播,道顿不禁纳闷。“你怎么一直听同一段?”他的眼光不由得落到电脑萤幕上,“哦,是她,向晴小姐对不对?我对这个候选人也印象深刻。” “嗯?”好友的话引起华少杰的注意。 “原因是——她选的曲目太简单,而且这首曲子不适合参加甄选。”发现华少杰眉头皱起,道顿伸出大掌朝下挥动,随即解释。“别激动,听我说完。她虽然弹得简单,但。情感上的表现可说是大大超过其他参赛者,就是这种反差让我印象深刻,所以复赛时,我希望她能选一首能展现技巧的曲子让我听听看。” “你不用为了我对她放水什么的,维持你的原则处理就好了。”华少杰释然,淡淡一笑。 “这可不是放水。我相信以你的耳朵,听得出向晴有多大潜力。”道顿直直望着电脑上的向晴,神情充满欣赏肯定。“她弹琴的方式不刻板、不受拘束,也不像其他参赛者那样做作,我对她很有兴趣。” 这话让华少杰不知该喜该悲,好友对向晴的好奇心,有些逾越他能接受的程度了。 “你不需要对她太有兴趣,只要做好把关就好。” 听他说得酸溜溜的,道顿哑然失笑,然而下一秒便灵光一闪,“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个心心念念的女孩,难道就是她?” 华少杰陷入沉默,他不想承认,却也不敢违心否认。 “唉,如果真的是她,你要不要给自己一个机会?”语气一变,道顿由戏谑变为正经八百的鼓励。 “我还有什么资格?”华少杰终于松口,语气却有些沮丧。 “道顿,我觉得很矛盾。我曾经对不起她,现在又主动找她,不是很奇怪吗?但我很清楚自己放不下她,心里呐喊着想接近她,又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是补偿,还是爱情?”道顿一语道破,“如果是补偿,你有很多方法,但若是爱情,那就复杂多了。” 华少杰只能苦笑。若不是爱情,他何苦如此纠结? “答案很清楚了。”道顿拍拍他的肩。“你也该从你的世界走出来了,难道你要锁着自己的感情一辈子?” 向晴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从与华少杰重逢的震惊中走出。 她每天沿着河岸散步,早上看日出,傍晚赏夕阳,夜里观夜景,思索自己和他的过去与现在。 只是短短的几句交谈,她就发现他真的变了,过去的意气飞扬不再,锋芒尽收,年轻时的活力自信转成现在的稳重内敛,却更让她内心悸动。 他对她的影响力实在太大,隔了几年再见面,那种怀念的、抗拒的、感动的、遗憾的复杂感情纷至沓来,几乎让她无法招架。 入秋,已有些寒意,她拉拉自己身上的披肩,对自己苦笑。 女人,遇到爱情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今天家教的时间较早,她不到中午就可以回家,然而慢慢走回音乐教室时,突然发现一辆大型货柜车把整间店门都挡住了,工人也在货柜后吆喝,似乎在搬动什么。 她纳闷地看了一眼,便进到门户大开的音乐教室,才一进去,就看到吴小慧比手画脚地指挥着工人。 “小慧!”她急忙走向好友,“他们在做什么?” 一见到她,吴小慧立刻笑逐颜开,抓着她的手兴奋猛摇,“一切都是托你的福,我以为我们音乐教室快倒了,想不到你去参加个甄选,我们就否极泰来了!” “啊?”向晴仍是一头雾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音乐教室换新钢琴了,而且是用极低的价钱换到顶级的呢!”见她依旧茫然,吴小慧索性推着她到钢琴教室前。“你去教室里看看钢琴的品牌就知道了。” 第十二章 向晴依言推门进去,只见里头原有的十架钢琴已经有五架换成新的,还有一位凋音师正小心翼翼调整着钢琴的音淮。由于调音师整个人被钢琴遮住大半,又忙着工作,向晴没有吵他,只是默默走到一架最接近门的钢琴边,仔细一看。“卡崔那……” 她好像懂了,是华少杰吗?可他为什么要帮她工作的音乐教室?是为了她吗? 但……她已经和他没关系了啊……思绪一下子变得混乱,她弄不清楚他的用意,却又不敢妄自猜测自己对他的影响力有这么深远。她好想冲到他面前问个清楚,可又担心自己表错情,或是得到一个令她失望难堪的答案。 “他送这么多钢琴来,究竟想做什么?”她有些懊恼地按了两下琴键,却被调音师传来的声音吓得顿时缩手。 “你说的‘他’,是指我吗?”只见华少杰平静地由钢琴后起身。“钢琴不是送的,是卖给贵音乐教室,只是我打了对折而已。” “为什么?”向晴本能的问,又看到他手上的调音糙,一堆问题瞬间涌上心头。“你怎么知道我们音乐教室要换钢琴?又怎么会亲自来?你们没有调音师了吗?” 瞧她那副无措的样子,华少杰忍不住莞尔。“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我们一个一个来,好吗?” “诶……好。”向晴为自己的急切感到不好意思,一时忘了自己应表现出抗拒他的模样。 她的单纯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华少杰内心兴起一种怀念的愉悦感。 “那天和你重逢,你匆匆离开,但我不想就这样和你失去联络,于是打了你在甄选资料上留的电话,是吴小慧接的。她原本无意透露你的去向,但我告诉她我没有恶意,在她告知你们音乐教室的困难后,我就决定用五折价钱出售十五架钢琴给你们,而折旧汰换的钢琴,我也会以很好的价钱回收。” “谢谢你。”她应该感激他的雪中送炭,却又觉得平白接受他的恩惠并不妥。“小慧不该对你做出这种要求,你也不用亲自跑一趟……” “不是她要求,是我自愿帮忙的。”因为他欠她的情,远高于一切物质所能衡量。“至于我会过来,一方面是想看看你上班的地方,另一方面,也存着一点能够见到你的希望。”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被他直接而大胆的表白吓住,她突然觉得进退失据。他难道不知道,现在她有多么害怕再与他接触,多么害怕自己再笨笨的一头栽下去? 有人说,人一辈子总会遇到一两个克星,他对她而言,便是永远无法抗拒摆脱的对象啊! “我承认,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忘不了你,向晴。”他认真道,神情中的深情执着不容错认。 向晴本能地退后一步,自我保护机制终于正常运作,她不愿再轻易相信他的话,于是下意识退了一步,但却没留心背后走来的搬运工人,一个不小心撞了对方一下,扛着钢琴的工人骤失重心,眼见一架庞大沉重的钢琴就要压到她身上,她吓得尖叫一声,只来得及闭上眼承受躲不开的巨大痛楚…… “啊——” 可是期待中的痛楚没有到来,她感觉自己的双手被紧紧包覆,整个人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向晴惊恐地张开眼睛,发现华少杰一脸痛苦的紧楼着她,用自己的左肩硬顶住落下的沉重钢琴。 他……为什么?她的眼眶倏地泛红。他为何不顾自身安危保护她?就算钢琴砸到她,顶多帮她叫救护车就好,根本不需要替她受这个罪啊! 他是不是,真的仍对她有感情…… “快、快点搬开啊,压到老板了!”工人们紧张地吆喝着,旁边的人也来帮忙,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钢琴抬开。 “你没事吧?”顾不得自己还被他抱着,向晴急忙想检查他的伤势。 “没关系。”他逞强一笑,有些遗憾地放开怀中的她,以右手护住受伤的左肩。“倒是你,没事吧?” 离开他温暖的胸膛,向晴突然觉得有点冷,但她选择忽视这种带着失落的空虚感,因为他难受的表情更令她担心。“我没事。你很痛吗?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他摇摇头,心想顶多痛个几天就没事,她比较重要。“当一个钢琴家,手是很重要的,你得千万小心保护自己。” “我知道,可是你的伤看起来很不对劲……”向晴听到他关心她的手,心里流过一丝暖意。“我还是带你去医院好了。” “我不想去。”他再次否决。 “真的不要吗……”即使分离那么多年,她发现自己还是很了解这个人的脾气,现在的他肯定在逞强。 “不需要,我……”为了表现自己还撑得住,华少杰放开护住肩膀的右手,俊颜却吃痛地抽搐一下。 “去、医、院!”向晴不再妥协,态度转为强硬。要是在以前,她肯定以他说的话为天,就算担心也不敢多吭一声,现在她可没那么软弱了。 “……好。”果然她一硬起来,华少杰就没辙了,只能苦笑着让她拖走。 虽然他乖乖听话了,向晴却陷入沉思,因为她在无意间,看到他右手背上有道狰狞的疤…… “太不小心了,幸好骨头没有受伤,否则被这么重物压下去,很可能会导致瘫痪,你知道吗?” “是,医生。” “我已经替你做了一些消肿处理,你们回去就按照我的话做,最近尽量不要施力也不要搬重物,我还开了一些消炎药,如果有发炎的情况,记得回来复诊。” “是,谢谢医生。” “最后我要说,华先生也太不重视自己的身体了,你的情况和别人不同,要更小心二度伤害,否则以后老了就知道……” “二度伤害?”之前医生交代的都还听得懂,但说到这里,向晴纳闷了。“医生,不好意思,请问他——” 华少杰却在此时出声打断。“医生,谢谢你,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小心。” 看了看眼前的男女,医生像是突然领悟了什么,不再说下去。“好了,差不多就是这样,你们可以去领药了。” 华少杰怕医生泄露太多,再道一次谢便拉着向晴往外走,快速地领了药,离开医院。 “少杰,刚才医生说的……”向晴才想问清楚,又被岔开话题。 “我饿了!”他天外飞来一笔,“看在我那么辛苦救了你,还被医生训诫一顿的份上,吃你一顿不为过吧?” “诶,当然。”她明白他不想谈什么二度伤害的话题,但为什么? 或许现在不是好时机,她只能把疑惑藏在心里。和他重逢时的冲击,在方才那场意外后已渐渐平复,他不但帮了钢琴教室一个大忙,还舍命救她,她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他的接近。 “你想吃什么?”她很体贴地不再多问。“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中式料理,要不要试试我们音乐教室附近一家港式饮茶,还是公馆有一家很有名的湖南料理?” 中式料理?华少杰不太自然地笑了笑。“不,我现在比较喜欢吃西餐。” 在他的建议下,两人来到一家西餐厅,而明白他喜欢吃肉的向晴,又再一次感到意外,因为他并不若她所猜测的点排餐类,直到服务生上菜,她才知道他点了一盘很普通的炖饭。 “我以为你会点午排。”向晴直率说道:“我记得你以前无肉不欢的。” 华少杰面色沉重地瞥一眼自己右手上的汤匙,再若无其事地看向她,“偶尔也要换换口味。” “你的口味还变得真多。”她又好奇地看了眼他穿的衣服,“像我以前很少看到你穿休闲服,但上回遇到你,还有今天,你都是穿这种轻便的polo 衫,我还记得你很喜欢穿衬衫的,怎么变成大老板,衣着反而更轻便了?” “以前少不更事,老喜欢出锋头,自然会想穿别人都不穿的衣服耍帅。”他又轻描淡写地把这话题带过。“现在我觉得衬衫太麻烦了,就像你说的,人总是会变的。” 是啊,人总是会变,但无论外表怎么变,心境怎么变,她对他的爱却都依旧那么深,即使他曾无情地伤害她……向晴知道自己应该恨他,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她知道自己应该在一见到他时便先甩他一记耳光,并叫好友不要接受他的帮忙,但她深知自己的性格不可能如此极端,更不可能坐视音乐教室关门,只为证明自己有骨气。 何况,她总觉得重逢后的他隐瞒了什么重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和她有关。 见她沉默,华少杰知道她内心也有和他相同的挣扎,略带苦涩道:“向晴,对于我多年前做的诀定,你应该很怨我吧?” 向晴没有答话,但低低的眼睫说明一切。 “我知道以前的我很过分,没有尽好一个男朋友该尽的本份就算了,还仗恃你无怨无悔的爱作威作福、不懂珍惜,也太忽略你的心情,最后甚至用那种过分的方式和你分开,你会抗拒我的出现,我可以理解。”如今还能和她坐在一起用餐,他已经很感恩了,至于心里的眷恋、牵挂和爱意,他选择压抑。 “我只想说,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变,甚至再见到你后只有变得更深刻,但我再次接近你,并不是希望得到你正面的回应,更不敢奢望你能再接受我,我只希望为我过去的错做出补偿,希望你过得更好。” 补偿……果然只是补偿,那他为什么又说出他仍对她有感情的暖昧话语,扰乱她的心? 心痒痒的,理不清的莫名情绪在脑海盘旋,百感交集,但心痛和酸楚却强压下其他感觉。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接受?”她承认自己是心软了点,但他似乎觉得只要他想,她就得接受他施恩似的。 “不,我不觉得,所以我很害怕你不接受,只能旁敲侧击。”他坦言自己的不光采行径,但若不这么做,连见她一面都很难。“何况现在的我根本配不上你,又怎敢妄想什么?” 配不上她?为什么?凭他雄厚的家世,凭他赤手空拳打出卡崔那的天下,他哪里配不上她?应该是她这个没没无闻的小人物配不上他吧?他如此低姿态的自贬,根本没有道理。 “你是什么意思?”她真的被弄糊涂了。 华少杰拿汤匙的右手握紧了又松,松了又握紧,俊脸出现一丝迟疑。像想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启齿。 “我……”他深吸口气,却仍吐不出只字片语。 此时,一股香水味飘过,一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突然在他们桌前站定,让两人不由自主将眼光移到她身上。只见于卉薇勾着一个男人,表情不驯地冷冷注视着他们,口气既讥诮又淡漠。 “你们两个,又旧情复燃了?” “我想,我们的事不劳你费心。”华少杰见来者是她,脸色立即一沉。 “是吗?你确定你们的事我没有费过心?”于卉薇勾起唇角。 听她这么说,华少杰目光闪烁,“至少,现在我和她之间,不干你的事。” “你这么说会不会太无情了?”她气极反笑,“我倒是对你们的事相当有兴趣,要不要我们仔仔细细一件一件算清楚?” 第十三章 “够了!”华少杰目光凌厉地盯着她。“有些不该说的话,最好别说,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看来你真的很保护她嘛!”于卉薇心中又嫉又酸。虽然她现在和华少杰关系极差,但毕竟是深爱过的男人,他即使不爱她,她也不想见他爱别人。 尤其她自视甚高,向晴这个平凡又无趣的女人竟能成为她感情路上的阻碍,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都没赢过,这口气她可忍不了。 “向晴,看清楚了没?这个男人的无情你可是早就领教过了,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一样笨啊?”于卉薇索性把矛头对准向晴。 “你们……我以为你们……” 被戳到痛处,向晴脸色发白,但她到目前为止仍然搞不太清楚他们的关系,只觉再见到这两人后,谜团更多了。明明甄选会那天,她两个人都见到了,难道他们不是一起去的?华少杰没有和她继续交往?否则于卉薇身边怎么会有另一个男人? “向晴,我和她没什么,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很清楚她在想什么,华少杰断然否认。 “果然无情,你忘了曾要求我做过什么?这不是自打嘴巴吗?”于卉薇冷哼一声,再次对着向晴呛声。“是七年前,还是六年前?那天晚上你全不记得了?我记得你哭得浙沥哗啦的,现在居然还能接受这个男人?真是笨到不行!” “我接不接受他,应该不关你的事。” 她的态度,令向晴也不舒服起来。明明就和大家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凭什么这么不可一世? “怎么不干我的事?”就算华少杰嘴上否认和她交往,于卉薇在心里却认定是她自己没有选择华少杰。“就算是我丢掉的垃圾,看到别人捡起来,我一样不开心,何况是我不要的男人?” “你太过分了!”向晴激动地站起身,即使华少杰过去曾害她伤心难过,但就算是陌生人,听到这种刺耳的讽刺也会生气。 “我有说错吗?你敢说你不恨他、不怨他?”见她被激怒,于卉薇更是盛气凌人,“现在还假浪漫和他一起吃饭是什么意思?他以前甩过你,现在只是回来对你笑一笑,示个好,你就摇着尾巴过来了吗?” “你……”向晴觉得备受屈辱。 于卉薇是在说她没骨气吧?但她之前也是一心只想抗拒,不过他的变化、他的表现,还有他隐藏在内心的谜团,都让她无法对他视若无睹。 她吸了口气,把负面情绪隐藏得好好的。有没有骨气得由自己的态度决定,而不是由别人论断。“过去的痛,如果不面对,难道要让它痛一辈子?我也不想一直恨、一直怨,只想给自己一个解脱的理由。” 反倒是于卉薇一直执着在过去,她才觉得她是在浪费人生。 向晴突然想开了,既然无法拒绝,不如就让它随风而逝,她也不想以后每次碰到华少杰,就像个战败者般落荒而逃,明明错不在她。 “我相信我自己眼中看到的,他知道对我有愧,所以想弥补,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向晴接续着缓缓陈述自己的心情,犀利坦率的言语和眼神令于卉薇有些无法招架。“他是我生命中一个很特别的人,这种情感不是说忘就能忘的,而且至少他到目前为止都让我觉得很有诚意,毕竟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东西,是吧?” 华少杰定定望着她,很庆幸她变得如此成熟,不被过去的伤害束缚,无形中也减轻不少他的罪恶感。然而她确实恨过他的事实,却也像刺般梗在他的喉头。 其实曾经伤害她,最痛的还是他自己,可这话说出来不可能有人相信,而且对她的情感越深越令他更加难受,因为他不敢再越雷池,他已经没有资格。 于卉薇愤恨地瞪着向晴。总之这两个人坐在一起她看了就是刺眼,就算无法反驳,也要让他们心里难受。“我告诉你,你如果还对这个有缺陷的男人有其他遐想的话,就是天大的白痴。就连你现在都比他强多了,你没瞧他手中还拿着汤匙,连筷子都不会拿——” “于卉薇,你闭嘴!”华少杰忍无可忍,“你应该知道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被他一堵,于卉薇才倏地住嘴,但她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的无情,她也会好好回敬。 “好,我不说。”她拉着身边的男人作势要走,但在离开前,不忘丢下一颗令向晴不解的未爆弹。 “你最好放聪明点,如果你知道他隐瞒了你什么,就会知道我说的没错!” 于卉薇是什么意思?华少杰究竟隐瞒了什么? 向晴把疑惑放在心里,因为她知道他不会说。 两人在于卉薇离去后,也没心思享用美食了,草草用完餐,华少杰便送她回到音乐教室上课。 今晚她带的钢琴中级班有八个学生,她暂且屏除杂念,坐在前面先示范弹奏一遍给学生听,再让他们自己练习,然后一个一个指导。 只是,华少杰没有离开,他站在窗边看她教学,令她一直觉得如坐针毡。 以往也不是没有家长站在外头看,可是今天外头站的是他,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仿佛是在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着很远的地方,表情很忧愁,又有些留恋,甚至在望着小朋友弹琴时,还不由自主的面露哀伤。 他怎么可以把自己弄得如此死气沉沉?明明过去在钢琴前的他是那么亮眼开朗,眼中只有自信,如果说变得成熟稳重,就是得让背后的秘密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宁可两人都还没长大,她还是那个呆呆的向晴,而他则是意气风发、温柔起来让人无法抗拒的校园钢琴王子。 看不下去的她在小朋友练习告一段落后,突然说:“小朋友,你们一定没听过国际级的音乐家弹琴吧?今天刚好有一位客人来访,我请他示范一曲,让大家体验一下大师风范,好不好?” “好!”小朋友们开心应答。 他就算不弹琴了,也应该记得几曲吧?反正小朋友程度不高,就连小星星变奏曲也能博得他们欢心,趁此机会应该也能让华少杰重拾对音乐的热情,变得高兴一点才是。 她走到门边,才打开门,华少杰发现她的目标是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却被一把抓住,硬是将他带进门。“小朋友,这位是华少杰先生,你们现在弹的新钢琴,就是他公司生产的哦,大家掌声欢迎他。” “谢谢华先生!”小朋友们热烈鼓掌,但华少杰的表情却尴尬无措。 “华先生是美国知名音乐学院毕业的,我们请他为我们示范一首曲子,好不好?” “好!”气氛益发高涨,小朋友皆一脸期待。 然而身经百战的华少杰竟然却步了。“向晴,我不行……” “怎么可能不行?你是我们学校的钢琴王子呢!”何况,她也很想回味一下他的琴艺。 小朋友们仍在鼓掌,向晴半强迫地将他按在钢琴椅上,他没有办法推拒她的要求,只能坐下。 可是一分钟过去,华少杰都没有开始弹,小朋友们由兴奋变为纳闷,教室里慢慢静了下来。向晴也狐疑地望着他,只见他带着伤疤的右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放到琴键上时,甚至还有些发颤。 最后,他深吸口气,硬挤出一个笑脸,指着原本摆在钢琴上的琴谱,朝小朋友问:“小朋友,你们在练这首歌吗?” “对呀!”小朋友们天真回应,向晴也替他们补充。 “他们是中级班的,所以弹的东西对你来说,应该太简单了。” “不,向晴,这不简单。”华少杰低声回答,又对小朋友道:“叔叔来为大家示范如何用一只手弹出这首曲子,你们想不想听?” “想!” “真的可以一手弹吗?” 在小朋友们此起彼落的惊呼声中,华少杰放下右手,举起左手放上琴键,开始弹奏起来。 向晴有些意外他会用这种表演方式,但内心也不由得赞叹。 中级的曲子是简单没错,但也未必一下子就能用单手弹出双手的旋律,何况有些距太宽的合弦,他还能适时高八度或低八度,让曲调更和谐,更别提还有一些装饰音,他都完美无缺地弹了出来。 很快地一曲弹毕,小朋友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惊醒了向晴,她跟着众人拍起手,很欣慰地看到弹完琴的男人露出一丝笑容,虽然只有一下子,而且笑的幅度也不大,但那确实发自他的内心。 即使乌云中的阳光只有一瞬,但至少多了一丝温暖。 然而向晴佩服归佩服,却觉得他刚才的表演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他……是故意单手弹,还是有什么原因必须这么弹? “少杰,你要不要再弹一曲……”还想从他的演奏里看出更多东西,但华少杰不再给她机会,只见他迅速起身,向小朋友们鞠个躬。 “谢谢大家,我有事先走,不打扰大家学琴了。”说完,便像有鬼在背后追赶一样,大步离开音乐教室。向晴困惑地望看他的背影,暗自决定一定要好好调查,这几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向晴进入了甄选复赛。 她相信华少杰不会为她关说,她也没有做过这种要求,因此能进入复赛肯定是靠她自己的能力,她很欣慰这几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可是欣慰之余,她仍挂心华少杰的事,意外察觉道顿和华少杰的交情后,便决定无论成功与否,都要趁复赛时向道顿询问,好好了解一些事情。 来到甄选会场,她这次中规中矩地选弹箫邦的《 离别曲》 ,这是她练得最久、也最有心得的一首,只因为她永远忘不了华少杰的高中毕业音乐会是如何成功,却又诉尽两人注定分离,就像这首曲子一样哀伤。 在道顿欣赏惊艳的目光下,她完成了演奏,在休息区一直等到所有参赛者及媒体都离去了,她才又走向甄选的钢琴房,敲了敲门。 道顿开门一见来者是她,很意外地皱起眉。“是你?有什么事吗?” “抱歉,道顿先生,我冒昧留下来找你,并不是因为甄选会的事,而是想要请教一些关于华少杰的事。”向晴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听到好友的名字由她口中逸出,道顿眉毛一挑,“怎么会想要问我?” “道顿先生和华少杰……是朋友吧?”向晴坦白说出她的观察结果,“你的经历里提到你是寇帝斯音乐学院毕业的,就学期间和华少杰在美国时差不多,再加上他愿意赞助你的音乐会,我相信你们交情匪浅。" 聪明!道顿起身示意她进屋,顺道把门带上,领她到沙发上落坐。“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向晴吸了口气,已做好接受答案的心理准备。“我想知道华少杰为什么不弹琴了?和他手上的伤痕有关吗?” 道顿倒了一杯茶给她,也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看来你是很细心的女孩子。华少杰不弹琴,确实是因为他手上的伤,像他那么有天份的人,没办法继续走音乐这条路,真的很可惜。” 他先喝一口茶,一副准备长谈的样子。“在他刚进寇帝斯时我们就认识了,他的指导老师对他很严格,因此他压力很大,我们偶尔会一起喝酒聊天,可是好不容易快熬过第一年,他却在一次出游时发生车祸。” 第十四章 向晴倒抽了口气。车祸?她怎么都没听华少杰提过? “当时,他车上还载着别人,乘客毫发无伤,但他却被破碎的玻璃割断右手韧带,从此以后,他的右手就不能像以前那么灵活,再也不能弹琴了。” 他说得平铺直叙,向晴却听得身子发颤,鼻头发酸。 “他……当时一定很难过,他是那么热爱弹琴的人……” “所以你应该知道,他要熬过这几年并不容易。”道顿也真不知道该同情好友的遭遇,还是钦佩他的毅力。 “但于卉薇她……不是有人陪着他、照顾他?”向晴突然完全谅解他那时选择分手的原因,她在他遭遇困难挫折时不能陪在他身边,即使有再多的爱和关怀他都不可能感受得到,在极端的无助和寂寞下,再大的温暖也会结成冰。 但她更清楚他是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在哪里,自卑地不想让她知道他的残疾,也不想拖累她才分离,他爱她的程度,绝对远大于她的想像。 “你是指女朋友?”道顿摇摇头,“我从来没看过他身旁有女伴,他和我说过,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女孩子,她在台湾,是他心灵的慰籍,可是他不敢接近她,不敢说爱……我后来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 他不说,向晴也知道,因为时间上太过巧合。所以于卉薇在她联考前一晚的视讯中咄咄逼人,还有当时华少杰的欲言又止,只是为了逼她放弃这段感情……想着想着,泪便不自觉地掉下。他怎么以为她会在乎那些呢?会不会弹琴、富不富裕都是其次,她一直爱着的,就只是华少杰这个人啊! 他的放弃,让两个人彼此苦苦思念多年,这样太慢、太傻了。 道顿体贴地递了盒面纸给她,继续道:“他一开始几乎是自暴自弃了,但他也不愧是奇才,很快在商业上发现自己的天赋,这才慢慢走出不能弹琴的阴霾。还亲自到义大利找老师傅学做钢琴,短短几年就创立卡崔那。他毕竟还是选择了音乐这条路,只是方向和原来不太一样,这点我很佩服他。” “他一直很优秀,我从来没怀疑过……”向晴抽抽噎噎地道。 虽然对最后的答案早有预感,但当真听到他的遭遇,她还是感到椎心刺骨的疼。 “向晴,”道顿沉默了一下,“他孤独太久,也自卑自怜太多,现在内敛低调的个性,是硬生生把过去的骄傲磨掉,他不相信自已是杰出的,他已经没有信心了。” “我会去找他谈谈。” 吸了吸鼻子,把哭泣时的软弱收回,她去找他,不只要把过去意气风发的华少杰找回来,更要把两人的爱情找回来。 “想不到你会做菜?” 不是音乐教室的上课时间,向晴热情邀约华少杰到她住的地方吃晚餐,他看着她忙进忙出,有种新奇的感觉。 “自己一个人住,或多或少会学一点。” 向晴从厨房里端出几道菜,菜色并不特别,就是普通的家常菜,但华少杰的表情却有些奇怪。 “你不是说要做西班牙炖饭给我吃?”他不知为什么,似乎面有难色。 “番红花买不到嘛!”向晴一一介绍。“所以我只好改成中式餐点,我记得你也喜欢吃不是吗?芦笋炒蘑菇、橙汁鸡球、红烧豆腐,还有一锅苦瓜排骨汤,很简单的菜色,希望你不要嫌弃。” 说完,她盛了一碗白饭,并递上一双筷子给他。 华少杰接过筷子,却久久没有动作,直到向晴盯着他的目光仿佛有些不忍了,他才强笑着换成汤碗,喝起苦瓜排骨汤来。 原本轻松的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僵凝,向晴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筷子,目光却不时溜到华少杰身上,就见华少杰慢吞吞的喝完一碗汤后,又装了一碗。 “你怎么光喝汤呢?”她指了指其他菜肴,“你觉得卖相不佳,不好吃吗?” “不,我……喜欢喝汤。”有些蹩脚的答案,但他却喝了一大口来证明他话中的真实。 直到第三碗汤下肚,他还是没有动筷子的念头。 慢慢放下碗,向晴的表情由轻松变为沉重,眼中还有一丝抑郁。“少杰,你还是不肯说吗?你为什么不肯拿筷子?”正在盛汤的华少杰听到她的话,身体僵了一下,最后也停下动作,却无法回答她一句。 “你不吃中式餐点,是因为你的右手受伤了,拿不好筷子,对不对?”她很想抑止漫上鼻间的酸,却让这股酸楚呛得眼眶泛红。 他的手一震,汤碗“哐”的一声掉在桌上,烫人的汤汁不偏不倚溅在他右手的伤疤上,就像她单刀直入的话语一般,在他的伤口又添上了新伤。 “小心!”向晴紧张地找来湿布想替他擦干,担心他烫伤,华少杰却伸出手制止她,逞自取过湿布擦拭。然而他的动作生硬,表情就像死去一般沉寂,向晴害怕是自己太过直接,不禁懊恼不己。 幸好,华少杰幽幽开口。“你都知道了?” 瞧他那副阴郁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哭,但她不想自己的泪影响他的情绪,便狼狈擦去就要溢出眼眶的泪珠。“我知道了,所有的事。” 她抽了张面纸往脸上抹,鼻头上的红印不知是哭过,还是她太过用力使然。 “你为什么不说呢?你手受伤不能再弹琴,却选择不告诉我。你根本没和于卉薇在一起过,却骗我你移情别恋,宁可让我恨你,在你心中,我就是这么不能同甘共苦的人吗?” “不是这样的!”他痛苦的闭上双眼,车祸那一瞬间的情景,仍清楚的存留在他脑海中。“对我而言,不能弹琴就像个废人一样,我已经没有未来了,怎么能耽误你?所以我才请于卉薇帮我演那场戏……” 他惨笑着举起右手,“我在复健的时候,连一支笔都拿不好,更别说拿筷子,甚至到现在,我扣扣子都还有困难,喜欢的衬衫都没办法穿。为了那场车祸,我自寇帝斯休学,离开心爱的女友,甚至父母也冷眼相待。我几乎失去一切,这样的我,怎么配得上你?” “你没问过我,怎么知道我不愿意陪你?”她就算不再恨他的轻言别离,也确实怨他的自作主张。 “那时我不想输给于卉薇,不想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想要让你们刮目相看,所以每天练琴到三更半夜,指头出血了就包起来继续练,努力考上音乐系。可就算我会弹钢琴了又如何?每当我按下一个琴键,都在提醒我对你的思念,我根本忘不了过去,根本没有走出来过!” 想起和自己一向感情很好的母亲,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学音乐的决定,连我妈都不凉解,我只好一个人住在外面,遇到困难只能抱着枕头偷哭,如果不是小慧帮我,我现在还不知道会在哪里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你做了分手的决定,苦的不是只有你自己!” 华少杰终于知道,他自以为是的对她好,其实只是自私,以及自卑,她的泣诉无疑像把利刃,一刀一刀的凌迟他。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伸出双臂,将哭惨了的她紧紧拥在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已经没有自豪的条件了,甚至觉得自己没有爱她的资格,然而看她那么痛苦,他仍忍不住放纵自己拥抱她。 “如果你只是想安慰我,那我不需要你的拥抱。”向晴报复似的在他的肩头擦去泪水,接着定定地用红通通的双眼凝视他,“我要你知道,我愿意陪你走过难关,你呢?” 感受到她澎湃的情意,华少杰终于再也压抑不了内心的真实情感,低下头吻她。 这个吻是那么猛烈,仿佛要将他俩一起燃烧殆尽,却又是那么不熟练,几乎把她弄痛;他的拥抱也很拙劣,好像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把她完整的嵌入自己怀抱之内,只能不断渴求、再渴求,可即使如此,两人也都不放手。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即使分开了,心中还是只有对方,没有过别人。 只是虽然误会都解开了,明明接下来该是浓情蜜意,可不知怎么的,向晴却觉得他的吻和拥抱,有诀别的味道。 美国知名小提琴家道顿来台演奏会,甄选当地钢琴家合奏,结果终于在复赛后一个星期揭晓。 雀屏中选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钢琴老师,没有显赫的家世学历,更不是打小就学习钢琴,这种背景居然能打败众多强敌脱颖而出,媒体记者无不大肆报导。 报导还整理出几个参赛者和中选者的比较图表,当然于卉薇这种外型出众、家境不错、科班出身又得过几个国际奖项的人也在媒体的评比名单上,而评比的结果,那个中选的幸运儿显然各项条件都惨败,因此对于道顿的选择,大家也觉得更加离奇。 向晴就是那个幸运儿,结果出来那一刻,她和吴小慧兴奋得尖叫,但激情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如潮水般汹涌的记者媒体,逼得向晴无法外出。 宅在家是没有关系,停几次音乐课也无所谓;最令向晴在意的,是华少杰在那天后就消失了,连一通电话都没打给她,甚至在她确定人选后也无声无息。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点气恼。从以前到现在,他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她只能随他起舞,一点主导权也没有。向晴只能安慰自己,华少杰是道顿音乐会的赞助人,为了避嫌,没打来是应该的。 可无论再怎么躲,道顿记者会总是要参加,否则办这么大的甄选,就一点广告意义都没有了,所以这日,向晴在好友的变装掩护下,低调离开音乐教室,只身搭计程车来到记者会会场。 偷偷来到道顿休息室,她敲了敲门,在道顿笑着迎她进门后,她才意外发现华少杰也在座。 两人默默相视无语,向晴甚至连自己来这里做什么都忘了,只是怔怔地望着他,觉得胸口有点发胀、发热。感受到他们两人间的奇异气氛,道顿笑着出声。 “向晴,别这么死瞪着他,我要先说,我选择你和华少杰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哦。” “我知道。”她不假思索的点头,“他不是这种人,否则我在看到他是赞助商时就会退赛了。” 华少杰听了她的话淡淡一笑,她还是像过去一样,傻傻相信他。 “幸好你没退赛,否则我怎么能找到你这么好的合奏人选?”道顿知道他们相识的来龙去脉,再加上这两个人一站在一起,暖昧感便油然而生,索性火上加油道:“看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样子,害我白担心一场。” 华少杰眉一皱。“不,我和向晴……” 他的话没有机会说完,因为休息室的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打开,让三个人全吓了一跳。 来人是于卉薇,见到室内的他们,她原本不甘心的脸上又多了一抹轻蔑。 “你们都来了?那正好,甄选结果出来后你们躲着不见人,今天道顿记者会我就不信堵不到你们。”她冷笑。“我是来讨一个公道的!” “什么公道?”道顿对她的无礼很是感冒。“我不记得有欠你什么。” 于卉薇直直指着向晴。“为什么最后入选的会是她?无论背景、琴艺、经验,甚至外貌,她没有一样比得上我,我敢说,参加这场甄选的每个人全在我之下,为什么你们会选向晴?” 第十五章 “我选向晴,自然有我的理由。”道顿严肃指正,“你说你每样条件都胜过其他人,这是主观认定,不是每个人都跟你有一样的想法。” “主观?说的好听,我看是内定吧!”她把矛头转向华少杰,发现他仍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心中怒火更炽。“如果不是有华少杰保她,替她关说,依向晴的条件,早在初赛就被踢出去了!” “于卉薇,你的质疑不只污辱了我,也污辱了道顿、污辱了主办单位,甚至污辱了整个卡崔那公司,希望你的用辞能谨慎些。” 华少杰沉下脸。 但于卉薇早在落选那一刻就决定替自己讨个公道了,逞论她心中还记恨当年他不接受她的事实。“我说错了吗?像向晴这种半路出家的人,根本是滥竽充数,怎么可能赢过我?” “她不是打小就学琴、不是循一般模式出头,所以才没有底气!”道顿正色解释,他没想到居然有参赛者会如此厚颜无耻到他面前撒野。 “这是我的演奏会,我宁可挑一个有潜力的新人,也不要一个弹琴一板一眼没有灵魂的人。” “不可能!她不可能比我好——”于卉薇绝不服输,把道顿的话当耳边风,自傲地昂起下巴,“我知道了,华少杰,该不会是你自己变成了废人,道顿没办法和你这个朋友合作,你只好请女朋友替你出头,顺便替她打打知名度?反正你在钢琴界已经没前途了!” “于卉薇,你太过分了!”向晴终于忍不住反击,“失败了就要自我检讨,为什么要恶意攻击别人?我不认为我苦练多年的琴艺会输你多少,你不要太自我感觉良好了,而华少杰在音乐上的成就,更不是你这种人有资格评断的。” “我说错了吗?废了右手的男人,连一首小蜜蜂都弹不出来,居然还不要脸的替你护航?”于卉薇根本豁出去了,她得不到华少杰,所以宁可毁了他也不让别人得到;她得不到道顿伴奏的位置,也要来大闹一场,让向晴知难而退。只是她如意算盘打得太好,殊不知向晴已经不是以前的向晴,不会再一味挨打。 “你再这么无理取闹,只会让人觉得你输不起,少杰就算右手有点问题不能再弹琴,但他并没有自暴自弃,而你呢?不过输了一场甄选,就到别人的场地大吵大闹,可见你的风度和教养有待加强!” 向晴气坏了,她的脾气一向温和,很少把话说得那么重,但几次发火,都是因为于卉薇,她开始怀疑自己高中时怎么会觉得于卉薇是气质校花,现在眼前这个来意不番的女人,内心根本丑陋无比! “你说什么?”于卉薇不敢相信软弱的她敢回嘴,举起手就想挥过去,却被华少杰挡了下来。 “够了!”华少杰觉得自己被羞辱够了。就算他是废人又如何?轮得到她来说嘴?何况她还在向晴面前大放厥词,更让他觉得火冒三丈。 “我的右手废了是谁造成的?”他冷着一张脸,凌厉的目光直射于卉薇,语气里控诉意昧十足。“你别忘了当年那场车祸是怎么发生的,我之所以没再追究,是因为你答应和我在向晴面前演一场戏,而且身为驾驶,我也有错,但如果我父母知道你也在车上,我相信你以后就别想在音乐界混下去了!” 于卉薇确实忌惮他的威胁,当年车祸她奇迹似的毫发无伤,华少杰却被玻璃刺得脖子以下都是血,她因为太过害怕,叫了计程车便逃之夭夭,事后才去医院看他,但他已不可能原谅她了。 “你、你不会的,你答应过我的……”她仍想嘴硬,语气却十分心虚。 “我会。”他说得毫不留情,只要她继续伤害他的自尊,伤害他最心爱的女人,他一定会。 恨恨的瞪了三人一眼,于卉薇只能选择离去,不过在临走之前,她还是不甘心地丢下愤恨话语。 “好,这次算我栽了,不管你怎么打压我、提拔自己人,残废还是残废,至少我有勇气用我的方式争取,但你们呢?在我看来,你们都是裹足不前的胆小鬼!” 昏暗的室内,只有夕阳余晖由落地窗外洒入,偌大的空间里,摆着一架三角钢琴,钢琴前坐着一个男人。华少杰从记者会回家后,就一直这么沉默地坐在钢琴前。 如果他的右手完好无缺,大概已经弹了好几首曲子,弹到淋漓尽致、弹到力尽虚脱。 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了,他甚至没有勇气把手再放在琴键上,右手碰触白键时,还会不由自主的颤抖。废了右手的男人,连一首小蜜蜂都弹不出来! 尽管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于卉薇的话,但她直接不掩饰的辱骂,仍不偏不倚地刺向他心底最脆弱的部份。她说的没错,他是个废人,更是个胆小鬼,因为自卑,对深爱的女人裹足不前。要是他能有于卉薇那样的勇气,搞不好都和向晴生一打孩子了。 没错,他很清楚向晴爱他,也知道她想和他更进一步,只是他就是放不下心里的不安。 她想进入他的内心世界,但她不知道,她早就在那里了啊! 举起左手,放上中央c ,他慢慢弹起小蜜蜂,甚至还能配上和弦。 “我还是弹得出小蜜蜂……”他笑得苦涩,语气哽咽,没有光采的双瞳,已经黯淡好多年。 颤着右手,他将双手都摆上琴键,闭上眼,皱着眉头,慢慢弹起《 teals 》 。 一开始节奏缓慢,他不太灵活的右手勉强还能应付旋律,只是弹得十分吃力,在装饰音时有些零散,可到后来一小段旋律较为密集的地方,他的右手便完全跟不上左手的节奏,甚至在最后结束时的爬音也弹错好几次才勉强完成。他不相信,再弹了一次,可或许太急切,反而比前一次更糟,旋律整个走了样,他弹到手都痛了,眼睛也红了,仍坚持弹下去,完全没有发现落地窗外站着一抹俪影,心疼的直凝望着他。 终于,华少杰再也弹不下去了,厌恶地用力拍打琴键,钢琴发出暴躁刺耳的声响。他一边打,一边大吼大叫,似乎想把满心的郁闷发泄出来,即使是用伤害自己的方式。 “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他不顾一切的捶打钢琴,完全不在乎自己痛不痛,然后像疯了似的猛然站起身,执起一旁的花瓶就要砸下去。 然而,在花瓶碰到钢琴的前一刻,他又突然住手,怔怔地站着,目光由失控变为哀伤。 “你终究,还是无法砸坏钢琴吧?”窗外的向晴突然推开落地窗,慢慢走到他身边,温柔地取下他手上的花瓶。“你是爱音乐的,你喜欢弹琴更甚于每一个人,你不弹琴,却改行卖琴,所以不可能破坏你最爱的东西。” 听到她说的话,华少杰无力地跪坐在地板上,双眼迷茫没有焦距,像个失去方向的旅人。 看着这样的他,向晴的心好痛,她多想为他做些什么,可是他的心结必须自己解开,旁人的安慰言语对他而言,只有压力。 她只能尽其所能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度过这些风雨,让他知道无论他失去什么,她一直都在。 “向晴,”他低哑开口,语气空洞哀凄,“我很失败,对不对?我废了右手,不能再弹最喜欢的钢琴,也失去了最心爱的人,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 “你这个笨蛋!”向晴狠狠地朝他的背上拍下去,“你清醒一点,你知不知道自己骂了多少人?右手不能弹琴又如何?你失去了天赋,却能在另一个领域东山再起,应该骄傲才对。像我苦练了这么多年的琴,却仍没没无闻,甚至比不上你一只手即兴演出的练习曲,我是不是该去跳河了?” “你……”华少杰终于愿意直视她,只是眼神仍是黯淡。 “诚如你说自己失去最心爱的人,不正像是拿着刀往我心上刺?”她气坏了,不仅仅为了他的消沉,更是为自己的付出不值。 “我曾说过,愿意陪你走过难关,你难道不明白吗?还是,只是我自作多情,我根本不是你最爱的人?” “不是这样的……”他眼中终于恢复一点神采。 “所以你爱我吗?”她不让他逃避,双手捧起他的俊脸,直视他的眼,“看着我,告诉我你依然爱我。” 挣扎良久,华少杰最后终于正视自己内心情感,虚弱地道: “我爱你,从来没有变过。” 闻言,她瞬间眼眶泛红,举起双臂,将他深深拥入怀中。 “那不就好了?”她笑着,泪光闪闪,“你没有失去什么。上帝为你关了一扇门,就会为你开另一扇窗,其实你已经打开了那扇窗,只是你一直没有注意到,只执着于那扇关起的门。” 她情不自禁在他的唇上轻柔印下一吻,“记不记得,你曾送我十本月历?我一直用着它,划掉一天又一天你离开我的日子,在划到第八本的那天,我遇见了你,你果然如约定的回来了。我当时不知道你遭遇那么大的磨难心里还怨着你……”感受到怀中人的身体一阵紧绷,她轻轻在他背上拍抚着。 “可是我爱你,你知道吗?这些年头受的委屈,在知道你做出分离决定的真正原因后,就烟消云散了,现在我还是继续划着月历,倒数我们的幸福……” 想到命运和现实如此折磨他俩,娓娓诉说衷情的向晴也不禁鼻酸。“到现在我们的月历只剩两本,最后一本里的某一天,就是你承诺十年后我们会开花结果的日子,你还会遵守诺言吗?” 闪着晶亮泪光的眸无伪的看着他,就像当年他在学校练琴室里弹琴时,那个带着点怯意、却又毫不掩饰喜悦望着他的双眸,华少杰的心瞬间暖了,方才的冰冷慢慢融化,虽然还无法消失,但他知道自己已渐渐被疗愈。 只要他相信她,只要他勇敢做出决定—— “向晴,”他深情地回吻她,“我会遵守诺言,我会。” 一句话,让向晴的泪落下,这么多年的等待只为这一刻,她再也不用故作坚强,总算能够给自己这几年的执着与奋斗一个交代。 “我会等你的,少杰,只要你不再在意于卉薇的话,不再在意旁人提起过去,甚至自己也能侃侃而谈,就代表你走出来了,我会等到那一天,等到我们的幸福降临。”她欣慰又感叹地趴在他胸口。 她出自肺腑的话像股暖流传递到他心中,或许他还要感谢于卉薇,如果不是于卉薇将他的心防完全打碎,让他的理智崩溃,他也无法置之死地而后生,像个快溺死的人,放胆伸手拥抱向晴这个他一直不敢抱及的浮木。 “我也希望有那一天。” 他慢慢的回吻她,缠绵婉转。 和年轻时的试探与好奇不同,历经风霜的爱情充满欲望与依恋,他的手本能的伸入她衣服下摆探索,那饱满滑腻的女性特征,让他腹中的火熊熊燃起。 或许是男人的自私心态作祟,这一刻他只想把她纳为已有,他温柔却坚定的拥吻着她,卸去她的衣服,将她放在合上琴盖的三角钢琴上。 洁白的女体衬着黑色镜面,有种神秘又惊人的美,华少杰像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冲动地褪下身上所有衣物,炽热的身躯覆上她的。 第十六章 夕阳已经落下,满室黑暗只有星光隐约透进,他粗喘着、渴求着,不愿放过她全身上下每一寸的美好,而她则是娇吟着、啜泣着,初尝人事的痛楚和甜蜜交织,她失去理智和矜持,用尽全身感官体会他的存在。 他们不在乎未来还有多少困难,只知道这一刻,他们的身心,终于完全属于彼此。 两人在感情更进一步后,几乎甜蜜得离不开对方。 向晴在和道顿练完琴后,会在没有课的时间先到华少杰家中,等候下班归来的他,有时她掌厨,有时他带她出去享用美食,然后两人一起在外头散散步,看看海,绕绕山路,或者回家依偎在一起看电视。 这样的日子很平淡,却很幸福,历经风雨后,他们更珍惜此刻的互属互赖。 这天,华少杰迟了一些才回家,入春的日子仍然冷到不行,他却在只亮着盏路灯的巷口遇到向晴。 “这么冷,你怎么不在家里等呢?”他急忙将她拥入怀里。 “等多久了?” “我才刚出来而已,因为你今天比较晚,我才会出来的。” 向晴拉着他,不是走平时回家的路,而是由隔壁巷子绕了一圈,“今天巷子修水管,整条路都封起来了,还挖得坑坑洞洞的,我怕你没看到。” 感受到手掌里冰冷的小手,还有她冻得发红的粉颊,华少杰知道她肯定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怕他不小心走到封起来的危险路段,心中对她的傻气益发不舍。 但换作是他,一样也会这么做,他们对彼此的爱是不相上下的。 回到屋内,华少杰就丢下手中的东西,连忙替她把手搓暖。 向晴甜滋滋地享受着他的呵护,一边不经意问道:“怎么这么晚回来?” 听到她的问句,华少杰露出一个微妙的笑。“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她不明所以。 这种似懂非懂的俏模样,令华少杰想笑,却也感慨。 青春年华的她,会为了他错过重要日子而哭泣难过,但经过岁月淬炼成长的她,重要的日子却成了琐事。 “你的生日。”他牵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我记得在我们相恋的第一年,我忘了你的生日,和别人到日本去了,我打电话给你,只顾着炫耀日本的美景,却忘了答应你的承诺。” 他摸摸她的头,又怜又爱的回想当时。“在电话那头听到你的哭声时,我真的很气自己,更为了你心痛,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真的爱上你了。当你挂断电话,我恨不得立刻飞回台湾,可是我知道,我必须履行我的承诺。” “其实你有想到我,我就很开心了……”她听得很感动。 “这还不够。你不知道,当年虽然我才十几岁,但已很确定未来的伴侣就是你。只是我那时个性自傲,也很自我,总是疏于表达,又觉得体贴的你就算我不说,你也都能体凉,才会我行我素,让你患得患失。” 他执起她的手,想到过去那一段,他仍有失去她的顾虑。“其实我也怕你生我的气,怕你不理我,所以我跑了好多地方,精心选了很多我拍的照片,请人印了未来十年的月历送你,告诉你我的人生计划是要把你娶回家,其实是自私地想要绑住你。” 向晴眼眶红了,他们的初恋称不上铭心刻骨,却真真切切牵绊彼此一辈子。 “可是你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却放开我的手了……” 这是扎扎实实的抱怨,华少杰只能苦笑。“因为年轻气盛的我,根本无法接受失败,才会选择逃避。” “那你现在能接受失败了吗?”她一语双关。 沉默了一下,他淡然一笑。“有你在身边,我想我一定可以走出来。” 向晴感动地拥抱他,热情亲吻他,通常只要她主动一点,两人一下子就能天雷勾动地火,但今天他却在短暂亲密后就微微拉开两人距离。 “你……”她纳闷,不太高兴地瘪嘴。 见她自然地在他面前耍小脾气,他开心的笑了。“你忘了你的生日礼物。” 他将方才扔在沙发上的袋子递给她,向晴期待地打开包装,在看到内容物时惊喜尖叫。 “顾尔德的巴哈演奏专辑!”顾尔德几乎是演绎巴哈最好的钢琴家,她好喜欢,兴奋地左翻右看手中的音乐专辑。“你怎么知道我很想要这个?” “很简单,用点心就知道了。”过去他就是太不用心,同样的错他不会再犯。 “我到你音乐教室那天,发现你钢琴上摆的都是巴哈的乐谙,就知道你在练习巴哈,而道顿的演出曲目也包含几曲巴哈,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很需要。” 向晴又哭又笑,激动地抱住他,在他脸上落下雨点般的细吻,要不是华少杰自制力超强,大概又要将她扑倒在沙发上,那他今晚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等一下,你别那么猴急。”他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先去逛街,再买一个你喜欢的蛋糕,到海边庆祝。” “谁猴急了!”她羞得无地自容,轻捶他的胸膛一下,惹得他哈哈大笑。“你说的行程好耳熟……不正是当年小慧帮我庆祝生日的行程吗?一点创意都没有,一定有人出卖我!” “这一切都要感谢你的好朋友。”他真的感谢吴小慧,在他消失的这几年,用坚定的友情支持向晴,所以当吴小慧需要帮忙时,他自然义不容辞。 穿上大外套,两人兴奋地准备出门,走到门边要开门时,他突然又拉住她。 “再等一下,外头很冷。”他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条围巾,密实的围在她脖子上。 向晴一看,惊讶的发现这条围巾就是她高中时不眠不休织给他、还被大家笑到不行的那条,原来他一直带在身边,说不定今天早上天冷,他就是围着它出门的。 什么话都不用再说了,他对她的重视和用心无庸置疑,两人手牵手一起出门,相信不管未来如何,一样能一直携手走下去。 “你们两个真是刺眼啊!” 华少杰送向晴到道顿的练习室时,两人还手牵着手,让道顿不由调侃起他们。 好友的恋情能够开花结果,道顿内心是为他们开心的,不过这两个人没事就躲起来偷约会,只有练习时间会出现,他来台湾这么久也没带他去吃顿好吃的或赏赏美景,让他的心里有些不平衡。 “你是嫉妒我们吧?”华少杰笑着把女友拉到琴边坐下,“你们好好练习吧,我有事要忙……” “等等。”道顿别有用心道:“听一首再走吧,你每次来,至少都会听我们合奏一首的不是?” 华少杰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来到一旁坐下,静下心来洗耳恭听。 向晴和道顿的合奏开始了,由于向晴个性内敛,道顿则是外放,两人的配合竟意外契合,钢琴不会盖过小提琴的光采,完美称托主旋律,却又有自己的独特风格。 华少杰着迷地看着他们,忍不住把自己代入向晴的角色。 如果是他和道顿配合……不,道顿不会接受,他也无法忍受。他知道自己的琴声太跋雇、太突出,一定会抢走小提琴主奏的地位,在音乐的地盘上,一山不容二虎。 正当他在脑子里胡思乱想时,乐音戛然结束,他发现弹奏的两个人都乖乖瞪着他,像在等候他的评语。清了清喉陇掩饰失态,他中肯地提出见解。“向晴的装饰音可以再流畅一点,如果旋律真的太紧凑,甚至可以拿掉,且有一段道顿的快板,我觉得钢琴声可以完全停止,等到道顿停住,钢琴声再突然出现,制造爆点。” 向晴和道顿相视一笑,有些意外,也心知肚明华少杰的音感不曾因为他无法弹琴而消失,甚至更敏锐了。“你这变态的家伙简直是鬼才!”道顿摇头苦笑,练习也有几次了,他自以为刚才的合奏已经很不错。“而且,你真的改变了很多。” “我改变了什么?”华少杰不解。 “你有没有发现,以前你只要听到别人弹琴,都会下意识回避,但是当你在听我和向晴合奏时,心里想的是什么?”道顿暗示他。 聪明的华少杰一点就明。过去听到别人弹琴,他只会自怨自艾,甚至没有听下去的勇气,但在向晴的鼓励和道顿的诱导下,他渐渐不去想那些,反而能全心欣赏,甚至有勇气质疑不够好的地方,认为自己也有资格坐在那个位子上。玩音乐,就是要真心喜欢、全心投入,如果成了压力,就失去意义了。 看来他真的慢慢脱离了黑暗,华少杰释怀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难怪你每饮都要我来听你们练习。谢了,老兄!” 道顿笑着接受他的致谢,好兄弟就不用说太多了。 过去他没没无闻时,也是华少杰一直支持他,甚至用企业资金赞助他开演奏会,让他有机会展现才华,要说欠人情,他才欠大了。 “不过,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消息,恐怕会让你笑不出来。” 道顿表情一变,不仅华少杰皱起眉,向晴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们音乐会的海报都发出去了,公演日也越来越近,但昨天我接到一通电话,租借场地的音乐厅说演出那天的场地出了一点问题,有人要卡住那一天的使用权。”道顿担忧又沉重地望着好友,“而对方的代表人,是某个交响乐团的指挥……姓华。” 华少杰倒抽一口气,心跳陡然剧烈起来。而向晴瞧见他的反应,再加上道顿的话,内心也是一沉。 “这件事——”半晌,华少杰才正色开口,“我会解诀的。” 华少杰的老家,是一栋位于市郊的独立洋房,由围墙上的九重葛和洋房上攀爬的藤蔓,可以想见其历史悠久,却掩盖不了这栋洋房的价值与贵气。 “少杰,”在进门的前一刻,向晴紧张地拉住他的衣袖。“我会怕……” “没关系,没什么好怕的。”对于要回家这件事,华少杰的心情同样沉重。 当年他车祸伤了手,父母赶到美国问的第一件事,居然不是他的伤势,而是他能不能够继续弹琴。 当医生告诉父母恶耗时,他们脸上的震惊和嫌恶,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当他从寇带斯音乐学院休学后,家里的经济援助也断了,他忍下这口气,化悲愤为力量,凭着过去存的钱和打了一年工,到另一所学校就读商学院,最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这期间,他没有接过家里打来的任何一通电话,连他和朋友合伙成立卡崔那,事业有成,名声亦遍及全美,家里仍没有一点关心。 因为他已不能弹琴,已不是钢琴奇才,只是个庸俗的商人。 所以等一下进门后会发生什么事,他也有心理准备,于是他为难地望着向晴。 “向晴,等一下进去,可能会让你感到不好受,而我的解决方式,必须要很现实、很无情,你……” “我明白的。”她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我相信你会处理好。” 有了她的支持,华少杰才大步走进家门,果然两人才一进门,华父和华母已经站在客厅严阵以待,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第十七章 “你终于回来了?”华父看都没看向晴一眼,直接朝儿子开炮。“我以为你忘记回家的路怎么走了?” “如果你们曾经给过我‘家’的温暖,我想我不会忘记回家的路。”华少杰淡淡反击。 “你说什么?”华父怒哼一声,“你在外头乱搞,以为我们不知道?我们是音乐世家,你居然从商?多俗气咧!还和一个一穷二白,没背景又平凡的女孩在一起,难道你觉得光宗耀祖了,我们还要迎接你回家?” “原来你阻挠道顿的演奏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沉着脸望向衣着一丝不苟的父亲,“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要你回家来,不许从商,也不许和那个女孩在一起!” 这是多么不负责任又自大的要求?华少杰感到很悲哀,自己居然有这样的父母。“好,我把卡崔那解散,回到家里,但我又不能弹琴,请问你们要我做什么?” “这……”华父和华母为难地对视一眼。 “你们太自私了,根本没考虑到我的立场。”他只能冷笑。 “我们是为你好……”华母不悦于他的反应。 “不要拿亲情压我。我手受伤,你们知道我不能弹琴后就匆匆离开,连句关心的话语也没有;我成立卡崔那,家族没有帮一点忙,甚至你们的音乐会我也曾无条件赞助,我自认已经没有亏欠你们什么。” 他一口气把这几年的怨恨吐尽,字字铿锵。 “至于放弃向晴,更是不可能,我这辈子娶定她了,我不可能为你们去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 “你——”华父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华母看情况不对,索性直接针对向晴。“这位小姐,你认为你哪一点配得上我们少杰?你和少杰的事,我们绝不赞同……” 向晴反射性的退了一步,不知所措地望向身边人。她该怎么反应?他的父母没来由的这么讨厌她,她连替自己说话都办不到……可是华少杰安抚似的牵住她的手,挡在她前头。“不管如何,我一定会和向晴在一起,何况你们低估了向晴,她的天份,或许是当年的我都望尘莫及的!” “你什么意思?”华父和华母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向晴更是意外,难以置信地瞥向男友,急急拉低他的身子,在他耳边道:“少杰,我怎么可能比你好?你不要……” “我说的都是真的。”华少杰拍了拍她的脸,直视父母。“向晴不是学音乐出身的,甚至大学才开始弹琴,但她却能打败众多敌手,得到道顿的认可,赢了道顿的甄选会,你们不认为她这样的天份,连我也没有吗?” “入选的是你?”华氏双亲意外地瞪视着向晴,但华母仍一脸不信。“可你是赞助商,道顿合奏钢琴的人选难道不是你在背后……” “一开始我甚至连向晴参赛都不知道,怎么帮忙?何况,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参加评选,都是道顿自己决定的。” “卉薇怎么没跟我说过这些?”华母暗自咕哝了一声,怎么这女孩居然是这么厉害的角色,她从来都不晓得? 华少杰听到于卉薇的名字,只有嗤之以鼻。“她自己也是向晴的手下败将,不说的原因自然是嫉妒。”华父华母互看一眼,顿时沉默。 而提到于卉薇,华少杰更添上一把火。“有件事不说你们绝不知道,当年我车祸时,就是于卉薇在一旁无理取闹,还动手动脚影响我开车,才会发生意外。她处心积虑想和我在一起,但我即使不能弹琴了,仍没有选择她,她自然不平衡,见不得人好。” 既然于卉薇对他无义,就别怪他无情,真相一出,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她咎由自取。 “你说什么?”华母脸色一变。“你……这是真的吗?卉薇、她……怎么从来没和我们提过?” “是真是假,你们大可亲口问她。”真相只有一个,解释也多余。 华父脸色更是难看,一脸不敢置信。交好多年的朋友女儿,竟会是毁了他们天才儿子的凶手?他一时气结,久久吐不出只字片语。 良久,他才像是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般,一字一句艰难的吐出。“该死的……竟敢骗我们那么多年?很好,以后她在音乐界,别想再混下去了!” “你们若继续阻碍道顿音乐会,只是让向晴少一个成名的机会,难道你们希望自己的准媳妇空有钢琴天份,却没有表演舞台?”华少杰的一句话,就让父母哑口无言。 “可这女孩家小门小户的,没有背景,这样在音乐界能有什么出息……”华母仍现实地考量着。 听着所有的对话,向晴心中有些黯然。 难怪华少杰要她有心理准备,他父母脑中根本只有利益考量,她真为他感到心疼。 她突然觉得身子好沉重,她和华少杰的感情、她自己的未来,真有他说的那么乐观吗? “没有背景又如何?她以后成了卡崔那的老板娘,要什么地位没有?加上她有天份,要成名只是迟早的事。”华少杰早就想好说辞,因为父母的态度,他心知肚明。 两位长辈闻言果然动摇了立场,不再如先前咄咄逼人,看着向晴的目光即使充满戒备,却没有方才的敌视与为难。见父母态度软化,华少杰又趁胜追击。“多说无益,当天两位一起来音乐会听上一段,自然会明白。” 华母本想回话,但见丈夫似乎尚未拉下脸来,不敢再多嘴,只是紧抿双唇,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看着父母的表情变化,华少杰明白道顿一事已迎刃而解,便拉起向晴的手转身离开。 离开华家后,向晴一直默默无语。她答应华少杰会相信他,但华父华母的态度让她很受伤,而男友的承诺,也压得她喘不过气。 见她如此,华少杰微微一笑。“你以后不必担心我父母那边的压力,我会挡下来,你只要做自己,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弹琴就行了。” 见她诧异地睁大眼,他解释。“经过这么多风浪,我现在知道弹琴是为了快乐,不是要讨好任何人,我希望你快乐,向晴。” “那……你怎么肯定,他们会来听音乐会?”她真的不懂。 “因为我了解他们,比起对财富背景的执着,他们更在意是不是有人能传承他们音乐世家的美名,所以我只能就着他们的想法应对。”他笑得有些自嘲,“你也看到了,他们的态度在听到你是道顿的合奏对象时,就有了一八百十度的转变。” “但万一我以后没有达到他们的期待,成为知名的钢琴家……”想到那时华父华母会有的冷言冷语,向晴身子一颤。 他怜惜地轻拥她,“你是嫁给我,又不是嫁给他们,有什么风浪都该我承受,我保证你不会受到他们一点骚扰,你不要管他们就好。何况,我这种市侩的商人以前和你相恋时又对你不好,你母亲也未必会接受我。” “因为我坚持弹琴,浪费很多时间,我妈已经生我的气好几年了……”提到这个,向晴有些难过,过去她们母女感情那么好,只因为母亲反对她走音乐这条路,之后见到她态度就变得冷淡,除了逢年过节回家探望,还有每个月固定给生活费外,她和母亲几乎很少互动。 “你放心吧,你只是没机会表现,若是你母亲看到你对钢琴的天份,她也会感到骄傲的,说不定她早就原谅你了,只是你还困在自己的心结里。” “是这样吗?”想到这几年来和母亲冷淡的互动,向晴实在无法说服自己。 华少杰轻吻她一口,“我是真心觉得你的天份比我杰出,只是当年你没有资源罢了,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两人这时已经走到音乐教室门口,他这么大胆的动作让向晴微红了脸,“你不要在公共场合亲我啦……” “那就不要在公共场合,在私人场合好了。”大手一拉,待两人进到音乐教室,华少杰立刻不客气地向她索来一个热吻 “羞羞脸!” “男生爱女生!" 一群小朋友突地从教室里跑出来,虽然只看到华少杰放开向晴的画面,但对一群毛头小子来讲,已经够刺激了。向晴红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娇羞地睨了男友一眼,倒是华少杰落落大方,抚了抚其中一个小女孩的头。“小朋友乖,快进教室,要上课了。” “叔叔、叔叔!你又来了,这回你又要弹琴给我们听了吗?” 小女孩张着期待的大眼,天真地望着他。 华少杰愣了一下,苦笑道:“其实,叔叔只会用一只手弹,因为叔叔的右手受伤了,没办法弹琴……” “哇!那叔叔你更厉害呢,用左手就能弹出双手的东西,比我们要用两只手的还要厉害!”另一个小男孩忍不住鼓掌。 “再弹一次给我们听嘛……”小女孩对他那次的表现记忆犹新,不住央求。 向晴知道他为难,也知道当时不知情的她,要求他表演给小朋友看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她不希望他的恶梦重演。“小朋友们,叔叔很忙呢!可能没办法弹琴给大家听……”她替他安抚着小朋友,一方面更担心他不小心被小朋友的童言童语再次伤害。 然而向晴似乎多虑了,接收到这么多期待的眼神,还有女友的体贴,华少杰只觉过去曾封闭的心益发温暖起来,弹个钢琴,似乎不再是那么难以突破的事。 “向晴,没关系。”他露出微笑,这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完全释怀了。“我想弹给他们听。” “可是你……” “我都不担心了,你担心什么?小朋友的天真无邪提醒我,继续活在自卑里是没有意义的,你不是也以这点鼓励我,怎么现在换你犹豫了?”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也想让她知道,他不是她所想像的那么不堪一击。 “你说的对。”沉吟了一下,向晴也笑了。“少杰,我以你为荣,真的。” 两人很自然地牵着手,带小朋友们进教室,在课堂开始之前的十分钟,教室里响起轻快美丽的乐音。 这不只是一首钢琴曲,更代表一个男人的重生。 道顿的小提琴演奏会,终于在这天揭开序幕。 上台的前一分钟,道顿从布帘旁偷看台下,有些不满地咕吹。 “华少杰这家伙太不够意思,我在台湾的第一场演奏会他居然没来?你这个女朋友也不说说他……” 反倒向晴态度自然,好像男友在不在都不受影响似的。“远在美国的卡崔那公司突然有事,也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吧?这一点我可以体谅。” 道顿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好吧,我也没办法,不过等演奏会过后,敲他一顿庆功宴是少不了的。” 话一说完,场控便指示他们该上台了,两人各就各位,有默契地交换一个眼神后,开始演奏圣桑的《 第一号小提琴奏鸣曲》 ,沉重的红幕也缓缓上升。 小提琴和钢琴的配合,像是对谈一样自然流畅,令观众们听得如痴如醉,直到乐章结束,观众们才热烈地鼓起掌来。第二首法朗克的《 a 大调奏鸣曲第二乐章》 响起,有力又准确的音符由向晴指中流泄而出,后来突然加入道顿热情澎湃的小提琴,慢慢地,琴声转弱,再由弱变强,整个会场笼罩在时而奔放、时而低回的气氛之中。 第十八章 第二曲结束后,在众人热烈的掌声之中,道顿向众人鞠躬,并未注意到舞台上走出第三个人,缓步走到钢琴前,就在向晴身旁落坐。 观众们只当这是道顿的表演内容之一,殊不知连他本人都没察觉舞台上的变化。 第三首是韦瓦第脍炙人口的《 四季》 ,甚少只用小提琴和钢琴就贸然演出,但道顿不是一般人,他要在每个关口突破自己的极限。 《 四季》 的春,由小提琴和钢琴同时进发出轻快热闹的旋律,但道顿敏感地察觉钢琴那方传来的乐音,比向晴一向的气势雄厚又饱满许多,像是她一个人分身用着两架钢琴在弹奏似的,当他用余光瞥向向晴,却发现坐在她身边的华少杰正用一只左手和她完美地呈现“三手连弹”时,震惊得差点停下小提琴。 此时春之乐章的第十二小节正好结束,进入第十三小节时,是道顿的小提琴独奏,看到钢琴那端的两人望向他,脸上皆露出灿烂促狭的笑容,道顿在停顿一秒后才回以一个没好气的笑容,用他精湛的演出回报这两人。 在钢琴声再次加入后,两边仿佛形成一种较劲却又异常融合的氛围,明明台上只有三个人,表现出来的气势却像有一整个交响乐团在台上一样。 道顿因为有好友的加持,表演得更卖力,向晴因为有男友在身边,琴声更是沉稳,而华少杰则因身边的挚友和爱人,摆脱自卑的心情,用一只手,一样表现出他的才华和杰出。 韦瓦第的《 四季》 在冬的急快板中结束了,那种扣人心弦的窒息感,在音乐结束后,让台下的观众仍沉浸在那情境中,忘了呼吸、忘了鼓掌。 台上三人站成一排,向台下鞠躬。 道顿被华少杰吓了一跳,当然也要回以一记,便主动向众人介绍道:“各位有没有发现台上多了一个人?他就是我们卡崔那钢琴的创办人,华少杰先生,请大家为他鼓掌。” 观众们这才终于想起来要拍手,而且这次的掌声显然比前几次更热烈,直到华少杰都下了台,道顿和向晴也要开始下一首曲子前,观众席才恢复平静。 最后,道顿的小提琴演奏会终于顺利结束。在闭幕前,道顿和向晴在台上对众人鞠躬,衷心感谢各位观众的参与,本以为曲终人散了,道顿又突然将向晴留在台上,硬是走回后台将好友拉了出来,三个人一起朝大家致谢。 “感谢各位的参加。”道顿的音乐会一向没有司仪,这是他的风格,他认为音乐家不应该和观众有距离,“华少杰先生让我的表演更加圆满,相信大家也听得很满意,手应该拍痛了吧?我想今天这一场表演,搞不好能上明天报纸的艺文头版,大家要记得买报纸,看看有没有拍到自己。” 观众一听他幽默的话语,不约而同地发出笑声。 等到台下比较平静了,道顿才继续道:“也感谢向晴小姐,相信大家经过这场音乐会后,就知道向晴小姐的琴艺出众,以后她若要开演奏会,我一定会客串一角,希望台下的你们也一起支持她。” 观众的鼓掌声更热烈了,人人都肯定向晴的表演,这让她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第一饮觉得自己能够学琴、能够站在舞台上表演给众人欣赏,真是太幸福了。 而这份幸福,除了她自己的努力,也要感谢好友吴小慧的支持,以及道顿的慧眼识英雌,再加上华少杰始终如一的爱,她满心的感激,深知未来无论音乐之路顺不顺遂,她都要更懂得珍惜。 表演台上的红幕落下,再升起时,仍然是道顿和向晴两人合奏安可曲,华少杰静静的站在台下,不抢他们的锋头,看着他们用动人的乐音,演出他以前在毕业音乐会时曾演出过的曲目。 两人透过他最爱的音乐,向他传达谢意,华少杰突然觉得一阵鼻酸,却是笑着红了眼眶。 就算是车祸当时,就算是他复健时痛到手举不起来,就算是他被流言蜚语击倒时所流下的眼泪,都没有这一刻欢欣的眼泪来得动人。 他觉得他的心被填满了,因为友情,因为爱情。 “你这家伙,居然暗暗阴我一记?” 在后台,道顿又笑又气地在好友胸膛上捶一拳。 “我就是要让你吓一跳,你每次都做一些让我出乎意料的事,我当然也要让你意外。”华少杰退了几步,假装吃痛地抚着胸口。 “所以你对于你的右手……真的不在意了?”如果是真的,道顿真心替他高兴。 “说不在意是骗人的,但有了向晴的鼓励,还有你们这些好朋友,让我知道我不能再继续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你的演奏会就是我踏出的第一步。”华少杰坦诚。 “唉,我过去劝了你那么多年都没用,一回台湾和向晴复合后,你就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真是见色忘友。”道顿似真似假地埋怨着。“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曲目’还没表演呢?” “重要的‘曲目’? ”一直旁听他们插科打浑的向晴不由疑惑。 “没错。向晴,今天有你的帮忙,我的演奏才会如此成功,所以我也要代表少杰送你一个礼物。”道顿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突然对向晴说了这一段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她纳闷地望向男友,但后者只是露出一个意味深远的笑容,并没有多说什么。 道顿看他们眉来眼去,最后向晴却仍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由莞尔。“这个礼物,也是少杰努力很久才找到的……现在,请我们的礼物出现吧!” 后台休息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妇人缓缓步入,直直来到向晴面前,眼睛和鼻头仍带着些微红肿,脸上却是满足的笑容。 “妈……”向晴怔住了,那是这几年来和她感情变淡的母亲,而且还露出久违了的温暖笑容。她忍不住捂住嘴,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向晴,你的母亲从头到尾听完了我们的演奏会,我相信台下观众的掌声一定让她觉得很骄傲。”道顿见她们母女泪眼相对,感性补充。 “晴晴,我以你为荣。”向母动容地抱住女儿,母女俩相拥着啜泣不已。 这么多年的误会,一个拥抱似乎就轻易化解了,或许亲情就是如此,再大的芥蒂都能包容。 好一会儿,两个人的情绪稍微舒缓了点,向晴才放开母亲,不解地问:“妈,你怎么会来?道顿说是少杰找你来的,难道他……”她感动的望向男友。 华少杰轻轻擦去她的泪,笑着在她耳边低语。“这是你的重要时刻,我想你母亲也不想错过。” “没错。”向母听到了,对于这个女儿牵挂多年的男人,她的感觉很复杂,不过撇去以前不谈,到目前为止,他的表现都还算可圈可点。“他千里迢迢到南部,缠了我一个星期。” 闻言向晴张大了嘴,她今天真是被太多意外吓到了。“一个星期?妈,少杰去拜托了你一个星期?我怎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才多呢,他还告诉我你这几年的努力,还有入选道顿甄选的事。其实我当年并不是气你坚持要弹钢琴,而是气你为了一个无情的男人,做那么大的牺牲与冒险……” 向母的话说到这里,华少杰苦笑一下,道顿则是勉励地拍拍他的肩。 “不过听他解释车祸那场变故后,我已经知道他是为你好,是你自己太执着,所以我也比较释怀了。过去其实我也有错,因为我不想让你尝到我尝过的苦,情路上只有一个人走是很累的,这些年才会对你特别冷淡。现在既然事过境迁,我再坚持下去就没有意义了。”向母解释着,希望女儿了解她的苦心。 “妈!”向晴再次感动地抱住母亲,心中唯一的遗憾,也让华少杰的深情弥补了。 “还有……”向母咳了两声,拍拍女儿的背,让她正视自己,“他还来求我,能不能把最心爱的女儿交给他一辈子,你说呢?” 一听母亲的话,向晴的脸立即涨红,完全没心理准备那男人居然来这一套,只能支支吾吾地回话。“他……他没和我说过……” “没有吗?”华少杰认真地看着她。“我以为我们高中的时候就说好了?” 高中?骤然想起他送的月历,上头确实有他承诺的结婚日期,向晴更是羞得抬不起头,“那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呢,而且我以为你忘了……” “我从来没忘。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正好你要和道顿世界巡回,我也能把卡崔那的重心移回来台湾。”他突然慎重地单脚跪下,由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向晴,你愿意嫁给我吗?” 好不容易止住泪的向晴,又被这个新的惊喜给弄哭,几乎想都没想就点头,让华少杰戴上戒指。 她的未来,她的爱情,都因这个男人的努力而圆满,她如何能再要求更多的幸福呢? 向母见女儿呆呆地被一枚戒指骗走,不禁好气又好笑。虽说她自己也被华少杰做的种种安排和努力感动,但女儿的一生可不是开玩笑的,依华少杰的规划,到小俩口结婚前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她正好可以好好观察,她这个未来岳母可不是省油的灯。 瞧着眼前爱情伦理喜剧的感人画面,道顿也动容地微红了眼,不过他的风趣个性,是不会让感伤的气氛持续太久的。他用手肘顶顶身边因求婚成功而傻笑不止的好友。“喂,向晴哭起来的样子真是漂亮,她有没有姐姐妹妹可以介绍给我啊?” “你作梦!”华少杰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你都求婚成功了,不可怜一下我这个单身汉?”道顿嘿嘿一笑,“要不之后我每一场演出,你都来插一脚好了,搞不好票房会大卖哦,你觉得怎么样?” 华少杰顿觉好气又好笑。“你慢慢想吧!等到卡崔那倒闭了,或许还有可能。” “唉,好吧,为了避免以后我还要重新找金主,就放你一马吧!”他假声假气地哀叹。 他们的一番对谈,让向家母女也跟着笑了起来。道顿演奏会的闭幕,看来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众人团圆的开始。 两年后。 知名钢琴家向晴与卡崔那公司负责人华少杰的婚礼,惊动整个音乐界。 他们的交往十分低调,两人这两年一个在国外和小提琴家道顿巡回演出,另一个忙着把公司营运重心移往亚洲,但两年后的某天,竟就这么突然地传出结婚的消息,着实让人感到讶异。 后来据某家媒体独家揭露才知,向晴和华少杰原是高中学长学妹,当年就曾交往过,这段恋情在中断几年后,又因为道顿甄选合奏对象而相逢,重启这段情缘。 浪漫的传说又替两人的爱情增添许多幻想,因此婚礼会场聚集大批媒体,还有向晴的乐迷,让主办饭店不得不秘密开辟一个入口,让婚礼的宾客能顺利进入。 “天啊,我好紧张。”向晴由新娘房的窗口看到楼下宾客人来人往,心脏都快从胸腔跳出来,不管深呼吸几次都没用。“你在那么多人面前演奏都那么镇静了,怎么在自己婚礼上会紧张?”华少杰有些好笑地看着身着结婚礼服、雍容华贵又不失娇媚的准老婆,如果不是被新娘秘书警告会弄坏新娘妆,他真想抱着她亲吻一番。 “怎么不紧张?这完全不一样嘛!”她很想焦虑地走来走去,但身上厚重的新娘礼服像铅锤一样将她“钉”在原地,只能穷紧张。 终章 “这样吧,我以前紧张的时候,有一个大绝招可以消除紧张,要试试看吗?”他好心建议。 “好啊!”向晴不疑有他,他经历过的大风大浪比她多,所谓的大绝招应该很管用。 “这个方法是学习动物的原理,你要先学青蛙叫那样,鼓起腮帮子。”他正经八百地教导,“再学河豚张大眼睛,然后像猴子一样皱起整张脸……维持这个表情一分钟,保证你不紧张。” “嗯……”这样吗?向晴用眼光问。 “没错,就是这样。”华少杰表情有些奇妙她回答。 此时道顿和吴小慧正好走进来,婚礼会场已准备得差不多,主角该进场了。 “少杰,向晴,已经可以……向晴,你这表情是发生什么事?便秘吗?”道顿被她逗得喷笑出声。 “天啊,向晴,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有搞笑的天份。有没有这么丑的新娘啊,你别逗了!”吴小慧更是不客气地哈哈大笑。 向晴继续摆着那张怪脸,无辜地望向老公,只见他也忍不住噗嗤一声,跟着大笑起来。 她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也不禁气结,收起那张丑怪的鬼脸对他娇慎,“噢,你骗我!” “我哪有骗你,你看你现在是不是不紧张了?”他边笑边解释。 被他这么一闹,向晴心里的紧张还真是去了不少,不过他的方式教人好气又好笑,令她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我们快走吧,所有的宾客都在等我们呢!”道顿笑够了,才不忘提醒其他三人,这场筹备了十年的婚礼,大家都十分期待。 终于,婚礼正式开始,寂静的礼堂里没有音乐,只有满室的宾客,和台上的神父。 突然,悠扬的小提琴声传入,音乐到了一个阶段,清脆的音风铃声响起,伴郎道顿拉着小促琴,和伴娘吴小慧持着一个音风铃,慢慢走入会场。 由于道顿是知名小提琴家,由他打头阵无庸置疑,但吴小慧天生就是个音痴,最后只好用最简单的音风铃上阵——虽然她本人也玩得十分开心。 道顿的这段音乐旋律十分凄美,甚至有些哀伤,配上音风铃更是快让人心碎了,让宾客全都摸不着头脑。难道他们想表达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然而大伙还搞不清楚时,新郎新娘入场了。 和一般婚礼不同,新郎新娘不是勾着手由礼堂会场走进,而是两人坐在一架三角钢琴前,在一个电动平台上,自动缓慢前进。 钢琴前,两人用着三只手,配合着道顿弹着感人的《 teals 》,当大家纳闷这场婚礼为什么一点也不欢乐,反而这么哀愁时,《 teals 》 的最后一个音符结束,下一秒钟马上接上结婚进行曲。 掌声顿时如雷响起,宾客们哈哈大笑,全以为这是他们的另类幽默,直到司仪在众人面前娓娓诉说两人的爱情故事—— “华少杰高二时,遇到一个小白兔似的女孩,她有着清澈的双眼,无伪的心,每天放学,她就躲在练琴室外,听华少杰弹琴,终于有一天,她被他抓到了,两人再见面时,她快哭出来的表情让他弹奏了一曲《 teals 》 送给她……直到两人交往那天,他知道她叫做向晴……” 在司仪的解说下,众人终于了解这两人经过多少磨难才能结合,心中更是给予无限祝福。 祝福的众人中,除了早已哭花妆的向母,华父华母也一同在台下见证这对苦难恋人的结合。自从一年多前听过那场音乐会后,以及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他们终于明白儿子为什么会深深爱上这个坚强又惹人怜爱的女孩。 结婚进行曲结束,华少杰执起向晴的手,一起来到神父面前。 神父微笑着,朗诵起婚礼的誓词—— “华少杰先生,你愿意与向晴小姐成为夫妻,并在这一生爱她敬她,对她保持温柔与忠贞,尊重她、珍惜她,无论她患病或贫困?” “我愿意。”看了一眼身旁的未来伴侣,华少杰真诚地说。 神父又对向晴重复一遍誓词,在向晴说出我愿意后,便请两人交换戒指。 再一次令人大感意外的,伴郎和伴娘递上的竟是一本月历,两枚戒指则嵌在他们结婚的这一天上。 吴小慧送上一支笔,华少杰和向晴相视一眼,彼此会心一笑。 两人拿起戒指,套在彼此的手指上,像是承诺对方的一生,再一起执着笔,划下月历上的今天。 倒数幸福的最后一天,便是幸福的开始。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