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风流债》 第一章 凤阳王朝 御书房里,当今圣上苍昊帝正在批阅奏摺。 突然—— 「混帐!一个个都是不知好歹的东西!」苍昊帝咒骂一声,摔了笔,将面前的那份奏摺给扫到了地上。 「皇上请息怒,保重龙体。」一旁伺候的李公公立即低声劝慰,上前跪着捡起奏摺,不着痕迹地快速扫了一眼,心中 暗暗一叹,果然又是因为这件事,如今天下承平,国运昌隆,百姓安居乐业,也只有这件事能让皇上大发雷霆了。 他将奏摺放回御案上,轻巧的将苍昊帝摔掉的笔置妥,擦掉案上朱砂,俐落的收拾干净,便恭敬的退到一旁。 苍昊帝吐出了口长气,伸手拿起那份奏摺,一会儿又丢回御案上。 「安顺,你说说,朕该拿那丫头怎么办呢?」苍昊帝很无奈的说。 身为皇上身边的人,侍奉了主子二十多年,李安顺当然晓得主子口中的「那丫头」指的是何人,无非就是皇上放在心 尖上的人儿——沁馨公主。 说起沁馨公主,正值青春年华,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公主,皇上老来得女,加上皇后因为难产过世,且又是皇后唯一的 孩子,因此皇上非常疼宠这个小公主,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更别提责罚了。 尤其沁馨公主长得娇俏可爱、活泼俏皮,一双骨碌碌的灵动大眼晶亮有神,红润润的唇儿总是笑得弯弯的,让人看了 都会忍不住跟着心情愉快,也难怪皇上会这么疼入心坎,可以说是整个皇室里最受宠的人了。 「皇上是在为沁馨公主的婚事烦心吗?」李安顺问。 「是啊!那丫头的婚事确实是个问题,不过婚事的问题已经是『果』了,朕忧心的,是那些『因』哪!」苍昊帝忍不 住又是一声叹息。 「皇上请勿忧心,沁馨公主娇俏可人、活泼开朗,又得皇上宠爱,能成为沁馨公主的驸马,是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 。」李安顺恭谨地说。 「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苍昊帝挑眉,嘲弄地勾了勾唇角。「难怪那丫头要成亲这么难,要找一个修满八辈子以 上的人实在是难如登天啊!」 呃!李安顺额上冷汗滴了下来。 「皇上,公主年方十六,婚事应该还不用太着急。」他硬着头皮再说。 「安顺,你不用再安慰朕了,本朝哪位公主过了及笄尚未婚配的?那丫头都已经十六了,你看看,朕为她挑了多少个 俊才人选,可……那些混帐东西,竟然一个个都想尽各种理由藉口拒绝!」不想不气,一想就气,他不是明着赐婚,只是 稍稍提及而已,算是明白的暗示,那些人竟然都个个回绝。 懊恼啊!他这么疼着、宠着的宝贝,却因为一些流言而被那些王公贵族、邻国皇子们避之唯恐不及,偏偏人家理由说 得充分合理,挑不出问题。 凭他一国之君,是可以直接下旨赐婚,可是他要他的宝贝公主幸福快乐,一桩不情愿的婚姻、不适合的人选,只会磨 掉他宝贝公主的灵性,是不可能给他的宝贝幸福的。 李安顺没有说话,这种事不是他一个奴才能插嘴的,他也知道皇上是看到方才那份「拒婚」的奏摺,一时心里懊恼才 发发牢骚。 对于那些皇上曾有意招为沁馨公主的驸马的人选,皇上是恼在心里,却又发作不得,毕竟被皇上挑上的人,哪个不是 上上之选、国之栋梁?人才难觅,万不可失,这种又爱又恨的情绪,才是最纠结的! 「朕是不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朕的沁馨公主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会有那些流言,也是因为那丫头自己的行 为落人话柄,是吧!」苍昊帝叹气。 想起那些流言蜚语,他可是恨极,偏偏流言传来传去,难找出处,在宫里,他是可以下令杜绝众人谈论,一抓到便严 惩不怠,一两次下来,宫内就无人敢谈论了;可在宫外,就算他贵为天下之主,也难杜悠悠众口啊! 「安顺,你说朕是不是太放纵她了?」苍昊帝感叹地低喃。 李安顺微微一怔,这是皇上首次提出这样的疑问,可见皇上终于理解了事情的严重性,尤其他们听到的蜚语,可比皇 上知道得更多,所以知道的情势远比皇上知道的更严重,当然有些流言是绝对不能传进皇上耳里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恕奴才斗胆,皇上为沁馨公主如此挂心,奴才想,皇上或许可挑个适当的人选稍加约束教导沁馨公主,如此 一来,也许因为公主有其他事情可做,便不会时时想着出宫了。」李安顺小心翼翼的提议。 「嗯,有道理,那丫头是该好好的约束教导,给她找点事儿做,就不会时时刻刻总想着要溜出宫去,就算出宫,也有 个可靠的人盯着,如此,那些传言或许会少些。可这人选……」苍昊帝蹙眉沉吟着,脑袋里闪过几个人选,一会儿便又一 一否决,终究是舍不得让自个儿捧在手心的公主受了委屈。「要能约束得了,又不让那丫头受委屈……难啊!」 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傲然挺拔的身影,苍昊帝微挑眉,又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后,抬头开口,「安顺,你觉得今年的 新科状元如何?」 「回皇上,盛大人乃是今年的文武双状元,奴才觉得此人允文允武,为人谦恭有礼、进退有度、沉稳内敛,年仅二十 又二,前途不可限量。」 「嗯……」苍昊帝站起身,双手背于后,来回踱步考虑着。 李安顺恭敬垂首静立于一旁。 好一会儿,苍昊帝终于有了定案,他回到御案后坐下。 「安顺,朕要拟旨。」 李安顺立即将拟圣旨用、外绣腾云金龙的明黄绸布恭谨的铺平在御案上。 须臾,就见苍昊帝提笔写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新科文武双状元盛宇珩为沁馨公主太傅,授礼习武,并赐翔龙玉牌,可自由进出皇宫,钦此 。 「安顺,明日早朝,当朝宣旨。」 忍住笑意,李安顺深明皇上的算盘,直接下圣旨,不给新科状元郎任何婉拒的机会。 「奴才遵旨。」 嬉凤宫,一大清早,便热闹非凡。 「我的天啊,公主,您您您……您这是什么打扮啊」老嬷嬷一瞧见沁馨公主的模样,立即呼天抢地。 所有宫女、护卫,一听见老嬷嬷的惊呼声,全都往声源处望去,不瞧还好,这一瞧,也都不约而同的倒抽了一口凉息 。 「嘿嘿,嬷嬷,这身衣裳够亮眼了吧。」古灵精怪的沁馨公主凤盼月,笑着拉拉身上的「新衣裳」,献宝似的在大家 面前转了一圈。 亮眼?是啊,亮到让人眼发昏,想直接昏倒了事! 「公主,您就饶了嬷嬷吧!赶紧去把这身……『新衣裳』换下来,若是让人瞧见了可怎么得了?到时您的耳朵又要不 得清静了。」 「哼,谁理她们啊!」凤盼月皱皱鼻子。 「可落人话柄总是不好啊!要是让人瞧见了,那话不知道要说得多难听,公主您自个儿应该也很清楚才是,别让皇上 为难了。」老嬷嬷望着凤盼月身上的衣裳,干净是干净,可是堂堂一个公主,怎能穿上这种满是补钉的破衣裳? 「放心吧!父皇不会为难,她们早学乖了,在父皇面前编派我的不是,倒霉的只会是她们自己。」凤盼月不在意的说 。 反正被她们说说也不会少一块肉,不痛不痒的,更何况话传到父皇那儿,父皇也会挡下来,甚至查明严惩,当几个嫔 妃被降了位分,几个兄姊被训斥惩罚后,便再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为难她了。 她确实是父皇最疼宠的公主,这让她的那些兄姊,甚至后宫嫔妃们都眼红,虽然明着不敢说些什么,也多有巴结,可 暗地里那些酸言酸语、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可不少,那些个虚情假意的交好她也懒得应酬。 所谓高处不胜寒,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就算她并不刁蛮任性、骄纵无理,但是因为独占圣宠,她在宫里就是孤独的 。 所以在父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纵容下,她才会时常往宫外跑。 「在宫外……很快乐。」她喃喃地说。 「公主……」老嬷嬷叹息的望着她,她知道公主心里的苦,可……要说苦,这宫里哪个女人不苦呢? 「勤贵妃娘娘、淑妃娘娘驾到!」突然,嬉凤宫的宫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唱到。 「公主!」老嬷嬷一惊,一时之间顾不得尊卑之分,拉着他们的宝贝公主就往寝宫里跑。「快快快,快进寝宫把衣裳 换了!」 「唷!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一声娇媚的嗓音传来,随即威吓地一喊。「这是反了吗?一个贱婢竟然敢对公主这般无 礼,这要不是本宫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 老嬷嬷浑身一僵,心下道了声糟,今儿个自己给主子添麻烦了。 「奴才(婢)参见勤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娘娘吉祥。」嬉凤宫众奴才、奴婢跪了一地。 「来人啊!把这个目无主子、尊卑不分的奴才给本宫拖下去杖毙!」勤贵妃一声令下。 「奴才遵命。」随扈的侍卫领命,一拥而上,准备将老嬷嬷拿下。 「嗯?」凤盼月冷冷淡淡的微扬了音调,下巴微微的一仰,那浑身的傲气尊贵乍显。「在本公主的嬉凤宫里妄想动本 公主的人,是不想活了吗?」 被那冷眼一睇,两名侍卫一颤。 见侍卫煞住脚步,凤盼月才冷冷地勾了勾唇角,往那两名妃子望去,只见勤贵妃僵着脸,恨恨地瞪着她,一旁的淑妃 则低垂着头,一派怯怯的模样。 凤盼月眼底闪过一抹冷笑,若真是一个胆怯的人,就不会上她嬉凤宫找碴! 「沁馨公主,本宫这也是替你不平呀!」勤贵妃漾出了笑意。「本宫知晓公主天真无邪、心地善良,但若将奴婢纵容 到不知身分、恃宠而骄、对主子不敬,这就是自甘堕落了,本宫都亲眼所见,若不严惩,以敬效尤,岂不是助纣为虐?今 儿个这贱婢敢对你这位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不敬,他日不就要爬到皇上的头上去了?」 「够了,勤贵妃娘娘。」凤盼月故意透着一丝不屑的表情望着她,冷冷淡淡地开口,「不就是想找本公主的麻烦吗? 就直接来,别拐着弯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勤贵妃娘娘怕了本公主,只敢藉故找奴才的碴,会让人瞧不起的。」 「你!」勤贵妃胸口堵着气。她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明摆着说她怕了她吗? 「勤姊姊。」一旁的淑妃怯怯的扯了扯勤贵妃的袖子,然后一脸柔柔笑意的望向凤盼月。「沁馨公主千万别误会,贵 妃娘娘是真心为公主着想,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尊卑之分是很重要的……」 「规矩?尊卑之分?」凤盼月浅浅一笑。「也对,本公主是该谢谢两位娘娘的提醒,那么从一品的贵妃娘娘、正二品 的淑妃娘娘,在超从品的本公主面前,这么重规矩的两位娘娘,该怎么做应该不需要本公主教导吧?」 两位娘娘脸上霎时白一阵、青一阵,着实精彩极了。 「嗯?本公主正等着懂规矩的两位娘娘呢。」凤盼月不疾不徐地催促。 「见过沁馨公主,公主万安。」两位娘娘狠咬银牙,不甘不愿的曲了膝,接着就打算起身。 「嗯?本公主叫起了吗?」凤盼月冷冷地说。 起到一半的身子一僵,只得又蹲了下去。 「奴才参见公主,公主万安。」又一声问安从嬉凤宫的宫门口传来。 「李公公免礼。」凤盼月明眸眺去,见到是父皇身边的内侍总管,微微一笑。 「谢公主。」李安顺起身,对于跪在地上的两位娘娘,以及沁馨公主身上的乞丐服装,一律视而不见。 「公公前来,是不是父皇有何吩咐?」她笑问。 「回公主,奴才传皇上口谕,宣沁馨公主御书房觐见。」李安顺说。 「多谢李公公,待沁馨换装便立即前去。」 「是,奴才告退。」 「桂嬷嬷,送李公公。」凤盼月对依然跪在地上的老嬷嬷说。 「是。」老嬷嬷起身,送李安顺离开。 「哎呀!两位娘娘还在啊?」她轻笑一声。「本公主还要赶着去见父皇,没时间陪两位娘娘学规矩了,希望两位娘娘 不要怪罪,改天待沁馨闲着无聊的时候,再陪两位娘娘学规矩。」 见两人几乎要气晕过去,凤盼月又笑了笑,才终于松口,「起吧!」 两人起身,勤贵妃气得就要破口大骂,却被淑妃给拦了下来。 「勤姊姊。」一旁的淑妃怯怯地低垂着头,轻轻的拉了拉勤贵妃的袖子,她一边拉着勤贵妃离开,一边焦急地低声劝 阻,「沁馨公主是皇上的心头宝,不管勤姊姊再怎么委屈,还是忍一忍吧!否则吃亏的会是姊姊,公主迟早得出降的。」 「哼!那也得招得到驸马才成,像那种败坏皇室名声的公主,根本没有男人愿意尚主!妹妹忘了?前些天皇上不过试 探了一下抚远大将军,问起了将军的次子,结果隔日抚远大将军立即上了摺子拒婚,连一个大将军的次子都不愿意尚主, 要是本宫早就无地自容的自我了断了!」 「嘘,贵妃姊姊别这么大声说,虽然说得是事实,可……」 声音远了,凤盼月听不清楚,反正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她已经习惯了。 「都起来吧,想把腿给跪废了吗?」扫了依然跪了一地的奴才们,她叹气的说。 「谢公主。」 「公主。」桂嬷嬷走回来。「奴婢帮公主换装吧!皇上还等着呢。」 凤盼月点头,回到寝宫,有些惋惜地让桂嬷嬷把她好不容易找来的乞丐装换下来。 算了,总会有机会穿的。 「幸好奴婢方才将公主拦了下来,要不这下子让皇上找不着公主可怎么办!」桂嬷嬷一边帮公主穿好衣裳,一边又忍 不住叨念。 「是是是,还是嬷嬷有先见之明,月儿佩服。」凤盼月嘻嘻一笑。 换好衣裳,梳好头发,凤盼月和随侍的两位宫女前往御书房,心里有些疑惑的揣想着,父皇找她是为了她的婚事吗? 想到刚刚那两位娘娘说的话,原来抚远大将军拒绝让次子尚主啊! 这不是第一个拒绝的臣子,她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而像这种能嘲笑她的事,那些人也总是在第一时间用各种方式 让她知道,有的明里安慰她,有的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反正殊途同归,目的都是看她笑话。 来到御书房,李安顺候在门外。 「公主,皇上正等着呢。」李安顺侧身恭敬的弯腰。 「谢李公公。」对于这个对父皇忠心耿耿的李公公,她是尊敬的。 踏进御书房,首先看见父皇坐在御案后,嘴里正说些什么,她没专注细看,也没注意父皇是对着一旁站着的人说话, 她扬起笑脸,脚步轻快的飞奔到父皇身边。 「父皇,月儿来了,月儿已经好些天没见到父皇了,月儿好想父皇喔!」撒娇地偎进苍昊帝的怀里。 「月儿,没规矩。」苍昊帝笑斥,可却没有一点责备的味道。 「人家想父皇嘛!父皇不想月儿吗?」凤盼月噘着唇儿,不依地抬眼望着父皇。 「呵呵,父皇当然想月儿啊!不过月儿当真想父皇吗?父皇看……是比较想出宫玩吧!」苍昊帝调侃。 「哪有,月儿是想出宫玩没错,可是出宫哪比得上父皇呢?要不这会儿月儿怎么会在这儿。」凤盼月笑嘻嘻地回说。 「意思就是父皇若晚了一步,你就又出宫去了,是吗?」这丫头啊! 「嘻嘻,父皇英明。」她娇俏地吐吐舌尖。 「你喔!真拿你没办法。」苍昊帝摇头,拍拍爱女的背,享受了一下爱女的撒娇,一会儿才轻轻放开她,状似不经心 地问:「方才有人找你啊?」 她微笑地点头,「嗯,是勤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 「找你做什么?」苍昊帝问。 「两位娘娘找儿臣讨论规矩,担心儿臣不懂规矩,恃宠而骄、自甘堕落、败坏皇室名声。」凤盼月甜甜地笑答,像是 没看见父皇眼底闪动的冷光。「勤贵妃娘娘说,若她是儿臣的话,早就羞愧得无地自容、自我了断了,儿臣想,这勤贵妃 娘娘对儿臣这般关心,真是用心良苦呢,儿臣非常感动。」 「是吗?」苍昊帝一笑,掩下眼底冷厉的光芒,点了点爱女的鼻子。「你喔!鬼灵精。好了,让人看笑话了,快起来 ,父皇让你见个人。」 「谁啊?」凤盼月疑惑地离开父皇宽广的胸膛,站起身,偏头望了望,这才发现一直恭立在旁的男子。 瞧他面如冠玉,眉若朗星,气质尔雅,身段挺拔修长,但……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给她一种疏离感。 「宇珩,这就是朕的爱女,沁馨公主。」苍昊帝对着盛宇珩说,然后笑望着女儿介绍,「月儿,这位就是今年的新科 文武双状元盛宇珩。」 「微臣见过公主。」盛宇珩依礼而行。 「状元郎免礼。」凤盼月点头说。 「月儿,从今天开始,宇珩就是你的太傅。」苍昊帝笑望着宝贝女儿突然睁大眼的模样。 凤盼月讶异地瞠大双眸。父皇刚刚说什么?什么太傅?她一定是听错了,父皇不可能说这个男人是她的太傅! 「月儿,发什么呆?还不快见过盛太傅。」苍昊帝慈祥的望着宝贝女儿。 凤盼月回过神来,这下确定自己没听错。 「父皇,月儿根本不需要另聘太傅!」皇家子孙,不论男女,五岁启蒙,须入上书房学习,由太傅统一授课,皇子习 至成年出宫开府为止,公主则习至十三岁,至今除了太子另有专属的太傅之外,其他皇子公主从未有专任的太傅。 「月儿,昨儿个早朝时,朕已经当着文武百官下旨,君无戏言,这三年你的心都野了,该收收心了,盛太傅乃是今年 的文武双状元,你要好好地向他学习,往后少出宫,知道吗?」苍昊帝严肃的道。 凤盼月小嘴儿微张,本想再做争取,可见父皇一脸严肃的表情,不禁闭上嘴。这是父皇第一次对她摆出这样的脸色, 她知道父皇是认真的、知道这事已无转圜之地,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认命点头。 「儿臣知道了。」这话里的语气,连三岁孩童都听得出其中的勉强。她向前一步,面对盛宇珩,微一屈膝。「沁馨见 过盛太傅。」 「不敢,沁馨公主免礼。」盛宇珩微一拱手,也回了一个礼。 「月儿,三日后,你必须每日辰初至墨香阁上课,一日两个时辰,由盛太傅自己安排授课课程,父皇会不定时的抽查 你的学习成果,莫要让父皇失望了。」苍昊帝疼爱的摸了摸爱女的头。 「儿臣遵旨。」凤盼月中规中矩的行礼。「不知父皇还有何吩咐?」 苍昊帝心头微微一怔,对这样乖乖遵旨的女儿竟有些无法适应,不过他马上甩开这种感觉,为了女儿的未来,这是必 须的。 「没有了,你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凤盼月又行了个礼,临走前瞥了盛宇珩一眼,见他只是静静的立于一旁,连看也没看她一眼,抿 了抿唇,便转身离开。 「盛卿,往后公主就交给你了。」苍昊帝交代。 「微臣定竭尽心力教导公主,定不负皇上所托。」盛宇珩垂眼拱手一揖,脸上无表情,可低垂的眼里闪过一抹抑郁。 对于「太傅」这个官职,他不满极了,以他文武双状元的身分,就算没能在朝堂上一展长才,至少也能到战场上保疆 卫国,万万没想到竟然沦落至此,成为沁馨公主的太傅,心里的恼恨正磨着他的心。 尤其昨日下朝后,与好友相聚,好友竟说皇上可能打着招驸马的主意,调侃地恭喜他即将鱼跃龙门! 关于沁馨公主的流言不少,其中最沸沸扬扬的,便是有关沁馨公主的「花名册」,据说这本「花名册」里记载着许多 男人的名字,都是公主偷溜出宫,到处留情的成果。 虽然说流言不可尽信、谣言止于智者,但所谓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至少在那些王公贵族、邻国皇族间,有关沁 馨公主的流言,是宁可信其有,导致无人敢娶这样一位公主。 像这样一位女子,就算贵为公主,就算从此荣华富贵、权势圣宠一把抓,他也敬谢不敏、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皇上当朝下旨,就是不给他拒绝的机会,难道他还能抗旨不成? 为这样一位女子惹来杀身之祸,不值! 反正他早就打定主意,除了「公事」之外,不会和这位公主有一丝丝私人牵扯! 盛宇珩退出御书房,准备出宫回府,却在御书房外的花园里看见沁馨公主站在前方不远处的树荫下,而伺候公主的两 名宫女则退在数丈之外。 他眉头微微一蹙,瞧那沁馨公主一看见他,便立直了身子并朝他微微一福,摆明是在等他,甚至还摒退左右。 他很想当作没看见的绕道而行,偏偏这条路,是从御书房里要出宫唯一的路径,他避无可避,心里更是不豫了。 这位独占圣宠的沁馨公主,等在这儿有何目的? 他可没忘记她对于自己突然多出了一位专属太傅有多不甘愿。 「臣见过公主。」盛宇珩拱手行礼。 「太傅无须多礼。」凤盼月受了礼,也依照礼仪向太傅行礼。「沁馨见过盛太傅。」 「不敢。」盛宇珩淡漠地回应,便打算告辞,「臣尚有要事,先行告退。」 「盛太傅请留步。」凤盼月开口留人。 「不知公主还有何吩咐?」 「盛太傅应该知晓,历朝以来,公主皆习至十三岁为止,盛太傅文武双全,在朝堂上定能有辉煌的成就,屈就于本公 主的太傅,实乃大材小用,亦是皇朝之损失,盛太傅何不禀明父皇,请父皇另置适当的官职,才不至于埋没了盛太傅的才 能。」 「公主应也知晓,从古至今,抗旨的下场如何吧?」盛宇珩面无表情地说,冷漠地瞥她一眼。若非圣命难违,他也万 万不愿接下这等差事。 凤盼月微微一窒,他的眼神态度好像在告诉她——她以为他愿意吗?他也是很不甘愿的。 「父皇是圣明之君,爱才惜才,应不会为此怪罪于你,本公主相信你一定有所抱负,并不愿意屈就于此吧!」 「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公主与其私下游说臣行杀头之事,何不自省皇上为何为公主做此安排?」 凤盼月闻言,呆立于原地。现在她很确定这位新科状元郎,对于担任她的专任太傅非常的不满。 「自省?」她微蹙眉。「本公主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需要自省、重新教导的事来,盛太傅此言是何意?」 「公主视规矩为无物,经常偷偷溜出宫外,不说出宫后的行为举止,光是偷溜出宫这件事,历朝以来有哪位公主曾做 出这样的事来?」盛宇珩一本正经地陈述,心中隐忍的不甘让他不再客气,反正他是公主的太傅,教导公主是理所当然的 事。 「父皇都没管我了,你凭什么管!」凤盼月不满地反驳。 「皇上已经管了,皇上命臣为公主太傅,不是吗?」盛宇珩略带一丝讥讽地道。 凤盼月呼吸一窒,无法反驳。 「……不就是出宫玩嘛!大惊小怪!」她颇为不悦,不认为自己有何不对。 「公主认为只是出宫玩,却没想过自己的行为已经让皇室蒙羞了吗?」盛宇珩冷淡地望着她。 「什么?」她一愣。他也说她让皇室蒙羞?她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安这个罪名给她?勤贵妃娘娘这样说, 她当作对方是找她麻烦想羞辱她,偏对方脑袋不好使,只能逞口舌之快而已,可这个状元郎呢?会如何刁难她? 「事情若非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以皇上对公主的宠爱,万不可能采取此行动。正式上课前,就请公主好好的自我 反省。」神情淡漠地垂下眼,他恭敬的一拱手,「臣告退。」 「你!」凤盼月气愤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纤细修长的白皙玉手交握在腰前扭绞着。为什么她必须听他明嘲暗讽 的指责?她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要让他这样责备? 不就是出宫嘛!只要她带着护卫、宫女保证自己的安全,父皇便也对她出宫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非父皇有 意放行,凭皇宫层层守卫,她难不成还能飞天吗? 所以她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这件事到底有何严重性,让他冠了「让皇室蒙羞」这么严重的罪名给她! 一定是迁怒!她咬牙恨恨地想。 他不愿意当她的太傅,却碍于皇命不可违而不得不做,所以迁怒于她,对,一定是这样! 亏他还是今年的文武双状元,又长得一表人才,没想到心眼竟然这么小,照这么推断,未来他可能会利用授课之名, 行出怨气之实,加上课程方面父皇又全权让他作主,看来她将来的日子恐怕难过了。 可恶!本公主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盛宇珩,咱们走着瞧!她握拳,在心里喊话。 「公主。」宫女走回到跟前,低声地唤。 「什么事?」凤盼月回过神。 「公主,您不是打算出宫吗?」 凤盼月一怔。对喔!在父皇传唤她之前,她正准备出宫呢,结果刚刚被那盛宇珩给气到都忘了这件事了! 「我们走……」话一顿,那盛宇珩方才的话语又在脑海闪过,让她有些犹豫。 她抿了抿唇,算了,过两天再去也行。 「算了,回嬉凤宫。」 第二章 京城聚贤楼—— 二楼,两名男子坐在靠窗的雅座,左右两旁有隔墙,内边以垂帘遮蔽外边则凭窗,街上的热闹与远方山水景色尽收眼底。 两名男子对桌而坐,一清俊冷凝着表情,一潇洒嘴角含笑,端着白玉杯子优雅品茗,静默无语。 “咳!”潇洒男子的笑意已经忍俊不住,只能撇开头轻咳一声,借以掩饰自己不住上扬的嘴角。 “哼!”清俊男子轻哼一声,不豫地瞥了潇洒男子一眼。 可如此一来,潇洒男子反而笑了开来。 “我说宇珩啊!这事儿横竖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又何必如此呢?”潇洒男子王柏钧轻笑劝说。 “哼!你若不幸灾乐祸,我会如此吗?”盛宇珩对这位好友颇有微词。“来这儿本来是想放松一下心情,你却偏偏要寻我开心!” “抱歉抱歉,是我不对。”王柏钧笑了笑,不甚真心地道歉,这才转移了话题,“对啦,宇珩,子安都抵达京城几日了,我们三个还没有时间聚一聚呢!” “就约个时间吧!要不然咱们三人忙碌的时间都不同,不事先把事错开的话,很难兜在一起。”盛宇珩点点头。林子安,亦是他的知交好友,家住在南方聚贤楼便是林子安在京城的产业之一。 “我早上来找过他,他说傍晚一定会回聚贤楼,我想晚上是你较空闲的时间,所以咱们今晚就在这儿聚聚,为他接风洗尘,你觉得如何?” “行,我晚上确实没什么事。”对于那些官场的交际,盛宇珩向来能拒则拒、能推便推,尤其是这两日因为他成为沁馨公主太傅而存着看好戏的心情来邀约的人,他更不可能赴约! “那好,虽说已经过了大半年,不过子安还是想恭喜你拿下了文武双状元,咱们今晚就不醉不归吧!” “这倒不行,一早我还得上朝,结束后还得为公主上课,不能喝太多。”盛宇珩摇头,想到自己的处境,脸色又不自觉的沉了下来。 “啊!也对,我倒忘了……”王柏钧点头,看好友表情又冷沉了下来,忍不住摇头笑了笑,“得了,不就是当个太傅吗?人家好歹也是个金枝玉叶,你这样未免也太不给上头那位面子了。” “你以为我是因为‘太傅’这个官职心情郁结吗?”盛宇珩瞪了好友一眼,接着一杯好茶恨恨的仰头灌下,当起闷酒来喝。 “不是吗?”王柏钧笑问,见他一口灌完茶,忍不住摇头,“喂!你这样喝法,未免太糟蹋好茶了。” “哼!”他哼道。“我确定是因为‘太傅’一职心情郁结没错,不过这只是其一。” “哎呀!难道是因为我的玩笑话?”王柏钧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担心上头那位有意将那株‘红杏’移植到你家,不仅得费心供养着,还得时时提防那株红杏出墙去,是吗?” “柏钧,那种话以后别再说了。”盛宇珩吐出冷语提醒。他的个性本就不喜在背后论人是非,就算沁馨公主再如何不守妇道,也不是为人臣子可非议的,不过,他的确是因为担心皇上有那个意思,但是那些譬喻,就是多余的了。 “知道了,我也只是在这儿说说,反正流言也不差我一个人说,你别老是一本正经的,这样的人生多无趣啊!”王柏钧了解好友的个性劝道。 “难道要像你一样,到处拈花惹草、游山玩水、吃喝玩乐才有趣?”他忍不住轻嘲。 “那当然,人生得意须尽欢啊!”王柏钧可得意的很。 “那么下次你再因为家中那群妻妾闹得后院不得安宁时,不要再到我家避难,那些可都是你得意的人生趣味。”盛宇珩嘲弄地笑道。好友正室未娶,妾室倒是一个一个收,已经塞满后院,随时都需要扩建,也幸好他家大业大,供得起那么多女人挥霍。 “哎唷!人生得意想尽欢的话,总得付出一点点代价啊!天下可没有白食的饭,为了我的得意人生,只是付出一点后院的安宁,绝对值得的。”王柏钧皮皮的一笑,并不觉得丢脸。 “你开心就好。”对于好友的人生观,他从来不会多说什么,最多就像现在一样嘲弄一句,毕竟每个人的生活态度不一样,自个儿能负责就好。 “我是开心,可你不开心啦!”王柏钧笑道。 “志不得伸,如何开心得起?”盛宇珩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以我的能力,文官方面可以在朝中贡献自己的心力,就算当个九品县令芝麻官我也不在乎,至少能为百姓做事。武官方面,皇朝与北国的关系紧绷,战事随时可能一触即发,我可以到边关保疆卫士,可偏偏……”盛宇珩又仰头灌下一杯茶,愈想愈气闷。 “想开一点吧!公主年已十六,早过了婚配的年龄,我像你这个太傅也做不了多久。”王柏钧这推论也是正确的,不过前提是,有人愿意娶。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只要一想到可能会……”盛宇珩摇摇头,未竟之语,两人心知肚明。 “我说的也只是玩笑话,毕竟对方再怎么说也是个金枝玉叶,而且还是圣宠的金枝玉叶,驸马的人选,除了本身的人品和才学之外,家世也是一大条件,你一非王公,二非贵族,应该不在驸马的条件反胃内才对,我想皇上是因为欣赏你、看重你,并相信你,所以才让你担任公主的太傅,毕竟那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给她的向来是最好的。”王柏钧偏头笑望着好友。 “但愿如此。”盛宇珩也真心这么希望,视线望向窗外,夕阳余晖,将远方山水装点得美不胜收。“子安应该也快回来了吧!”他低语。 “嗯,应该差不多了。”王柏钧微侧倾身探向窗外楼下大街,看了一会儿,蓦地眼睛一两,抬手指向前方。“说人人到,你瞧那边往这儿走来的,不就是子安吗?” 盛宇珩转头望向后方的大街,梭巡了一会儿,果然看见林子安和他的侍从安步当车地朝聚贤楼醒来。 收回视线,突然,街道另一边有个眼熟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他猛地跳了起来。 “宇珩?怎么了?”王柏钧诧异地抬头望向他,不知道好友为什么突然像椅凳长了刺似的跳起来。 盛宇珩张了张嘴后又闭上,心里很是狐疑。不!那不可能是她,只是身形很像而已,就算长相极其相似,也可能是因为距离才产生错觉,毕竟她可是凤阳王朝地位最尊贵的女人,怎么可能穿着满是补丁的破衣裳逛街,而且身旁还没有护卫或宫女随侍。 “宇珩?”王柏钧担心地蹙眉再唤一声。 “没什么。”盛宇珩回过神来,重新坐下,不过目光依然锁着那个脚步轻快但略微急促的身影,待那身影愈来愈接近时,他终于看清对方的面貌。 那张脸虽然稍微抹黑了些,可……该死的!真的是她——沁馨公主! 她的护卫呢?她的宫女呢?为什么只有沁馨公主一人?难道她就这么胆大包天,独自一人偷溜出宫吗? 今日才刚与她谈过,虽然看出她不以为然,也料到她听不进去,但他还是乐观地认为她至少会安分一段日子,可没想想到,自己现在竟会在市井中看见她。 这个时间竟还在外头闲晃,稍晚宫门关闭,难不成她还打算在外头过夜? 她到底想去哪里?满脑子在想些什么? 他握紧拳头。算了,这不关他的事! 沁馨公主想怎么样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负责她每日早上两个时辰的授课,其余与他无关! “咦?宇珩,你要去哪里?”王柏钧讶异地站起身,探出窗外,对着已经飞身出窗,转瞬间背影已远扬的盛宇珩大喊,看见林子安也刚好抵达,站在楼下大门口望着远去的盛宇珩,然后抬起头来看他,两人相视,林子安指了指盛宇珩消失的方向无声地询问怎么回事,王柏钧也只能摇头耸肩,两人眼底都是疑惑。 盛宇珩当然听见好友的喊话,虽然心里一再告诉自己公主外在言行如何与他无关,但双脚就是不受控制。 他心底也很困惑自己追出来的行为,不是说不关他的事吗?他这样追出来是为什么? 脚步不停的往前掠去,对自己的行为百思不解的盛宇珩,最终替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理由——职责所在。 是的,他既已成沁馨公主的太傅,对她便有了责任,她的行为亦在他的教导范围内,甚至他认为,这才是皇上希望导正的最重要的一点,而且以他的个性,确实无法坐视不管。 再者,若沁馨公主无法赶在宫门关闭前回宫,因而留在外头过夜的话,一定会耽误到明日的上课时间。 对,他的动机非常合理、理由非常充分。 循着她的方向追去,不一会儿便看见她的身影拐进一条巷子里。 他皱了皱眉,这个区域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堂堂一位凤阳王朝最受宠的尊贵公主,到这种地方做什么? 他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决定不能让她在这种地方乱晃! 跟着她弯进巷子,走到巷底,就看见她站在一扇小门前,抬起手就打算敲门。 他飞快地向前一窜,抓住她的手。 “啊?”凤盼月一惊,下意识大叫一声,反射地开始挣扎。 “公主!”盛宇珩低喝一声。 凤盼月心下一凛,听闻对方对自己的称呼,她迅速的抬头望向对方,这一看,不禁错愕得瞠大眼。 “盛太傅?”她惊讶地喊道,本以为遇到打劫,没想到竟然会是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盛宇珩见她不再挣扎,便立即放开她,退开一步。 “这句话应该是臣问公主才对。”他觉得肚子里有一把火烧得愈来愈旺,他想知道公主来此的目的,可是这里又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先离开这里再说。” “不行,我还要找人呢。”凤盼月摇头,看着挡在门前的盛宇珩,她皱了皱眉,“盛太傅请让让。” 盛宇珩蹙眉瞪着她,“你知不知道这扇门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当然知道!”不就是一间住家,她要找的人听说住在这里。 盛宇珩虽然脸上不动声色,可是心底非常惊愕。她竟然知道这是一家小倌馆? 他会早知道也是因为三教九流皆交游的王柏钧告诉他的,没想到深居宫中的公主竟然也知道? 想到她说是来这里找人的,他眼底闪过一抹鄙夷。这家小倌馆可不只做男人的生意,也做寂寞贵妇的生意! 果然是无风不起浪! “既然被臣碰见了,万不可能放任公主胡为,请公主立即回宫。”盛宇珩冷肃地要求。 “不必你多管闲事,没找着人,本公主是不会离开的!”凤盼月坚持。 “既然如此,微臣只好得罪了。”盛宇珩一咬牙,强硬地抓住她的手腕要带她离开。 “放肆!盛宇珩,放开本公主!”凤盼月怒喊,挣扎不从。 “公主如此大声嚷嚷,不担心引来百姓的注意吗?堂堂公主这种时间出现在这种地方,公主是认为反正皇室的名声已经荡然无存,就不需要顾及了吗?”盛宇珩冷然地长串低问。 闻言,凤盼月一窒,瞪着他那更冷锐的面容,那表情、那眼神,充满了冷酷的怒意、批判责备,以及……鄙夷不屑。她不懂,她到底做了什么,不就是出宫而已吗? “你到底想怎样?”她咬牙切齿问。 “请公主离开这个地方。” “你……”凤盼月才开口,盛宇珩干脆抬手一点,点住了她哑穴,便不再理会她的挣扎,强硬地拉着她离开。 凤盼月简直不敢相信,他竟然敢对她这么无礼! 口不能言,只得用手槌打这个霸道的男人,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箝制,可努力了一会,除了被他握住的手腕愈来愈疼痛之外,丝毫无法挣脱盛宇珩的箝制分毫。 她气不过,连脚也用上了,开始对他拳打脚踢,然而得到的也只是手痛脚痛而已。 盛宇珩依然不为所动,冷凝着脸拉着她离开,走了一段路之后,左右张望一下,见这处小巷无人,于是将她放开,冷着脸面对她,迎视着她冒着火光的晶亮大眼。 可恶!可恶!可恶! 凤盼月在心里恨恨地骂着,怒瞪着他那张好看却冷凝的脸。 他竟然敢这样对她,他到底仗势着什么? 她抬手用力的槌打他,想要命他解了她的穴道,却只捶痛了自己的手,眼里因疼痛而泛出了些许水光。 盛宇珩瞧她愤怒地仰着头怒瞪着他,拼命地挺直腰杆想要彰显自己的气势来与他抗衡,眼底却微微漾出了一波泪花,这种既可笑又可怜的样子,不知为何,让他心里的鄙夷和怒火稍稍的平息了一些。 他深吸了口气平稳自己翻腾的情绪,却吸入了满腔她身上淡淡馨香的味道,心里不禁一阵骚动,不自觉地退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凤盼月指了指自己的嘴,用动作命令他解开穴道。 盛宇珩顺着她的手指望向她红嫩润泽的唇,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猛地回过神来,懊恼不已。 “公主,臣可以替公主解开穴道,不过若公主大声喧哗,为了公主的安全以及名声着想,臣不介意会再点第二次。”他语调平板的事先警告,也不等她反应,便抬手解了她的哑穴。 凤盼月没有尖叫、没有大喊,她只是恨恨地瞪着他。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咬牙切齿地问。 “第一,公主违背了臣的嘱咐,没有留在宫里自我反省,反而故作挑衅的私自出宫,所以回宫之后,请抄写十遍的女戒,明日早上上课时交给臣。”他故意将她出宫的行为视作公主对他这个太傅的挑衅。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什么叫故作挑衅?本公主出宫是有重要的事,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凤盼月怒斥。“本公主不会认罚,你不必白费力气了。”要她抄写十遍女戒,做梦比较快! “无所谓,届时若公主交不出来,今日之事,臣自当禀报皇上。” “你不必拿父皇来威胁我,父皇不可能听你的。”凤盼月不屑地冷哼。找父皇压她?人人都说这盛宇珩聪明,看来也是以讹传讹罢了,还文武双状元咧,看来也不过是读死书、练武痴而已。 “臣知晓公主认为您拥有皇上宠爱,就算臣禀报皇上,公主也不会受到什么责罚,不过现今臣的存在,或许能提醒公主现在和从前不同了。”盛宇珩平平淡淡地说着。 凤盼月气眯了眼。她当然听懂他的意思,也就是说,以前完全的圣宠已不再,否则就不会有他这个太傅的存在了。 对于她的沉默,他就当作她终于知晓好了。 “第二,这种地方不是一个良家闺女可以来的,不管过去公主如何荒唐,不守……规矩,现在臣既已成为公主的太傅,就会尽忠职守,匡正公主言行。”不守妇道四字在嘴里转了一圈,还是让他吞了回去,硬生生地改口。 凤盼月秀美微蹙。她并不笨,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鄙夷,以及那“不守”之后的停顿,跟“规矩”两字说得有多勉强。 “什么叫不是良家闺女可以来的地方?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真的很生气。 “这是什么地方公主不是也知道,又何必再问?反正臣既已成为公主的太傅,就不会让公主再涉及这种地方,等哪日皇上卸了臣的太傅之职,公主想如何荒唐,想找多少男人,臣绝对不会再过问。”盛宇珩冷冷地说。 荒唐?找男人? 凤盼月眨眨眼。不可能,不会是她猜的那种意思,她一定是会错意,盛宇珩不敢这样诽谤侮辱公主,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你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她沉声质问。 “不管公主想做什么,都请稍停,臣相信臣这个太傅不会当太久,所以公主没有男人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应该忍耐得了才对。”盛宇珩虽然极力隐忍,却依然难掩语气中的鄙夷。 原来是真的,原来她没有理解错误,他真的是那个意思! 他怎么敢……怎么敢…… “咱”地一声,凤盼月抬手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你!”盛宇珩抓住她的手,冷酷的瞪着她。他没料到她会动手,所以没有提防。“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公主又何必恼羞成怒?” “盛、宇、珩!”凤盼月怒到浑身颤抖,眸里盈满愤怒的泪水,却倔强的不让眼泪掉下。“你不愿意当本公主的太傅,难道你认为本公主就愿意吗?” 盛宇珩甩掉她的手,冷冷、沉默地瞪着她。 凤盼月用手握着被抓痛的手腕,不肯屈服的仰头瞪向他。 “你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气,处处找碴,给本公主编派莫须有的罪名,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怎么敢……怎么敢用那种……那种话来诽谤羞辱我?”说到最后,她气得双手揪住他的衣襟,对着他竭力嘶喊,强忍的愤怒泪水终于整串滑落。 盛宇珩被那水火同源的双眸给震住了。 她是如此愤怒、如此委屈、如此不敢置信,这一瞬间他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误信了流言? 可是那本写满男人名字的名册呢?就算不说那些谣言,不说那本传说中公主的花名册,她方才去的地方,可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啊! 甩开多余的心思,盛宇珩冷冷地看着她道:“时辰不早了,臣送公主回宫。” “不必了!”凤盼月恨恨地推开他,恼恨的直接抬手抹去泪水,转身就走。 她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从来没人敢这样羞辱她,她不会放过他的!她不会向父皇告状,让父皇一刀砍了他太便宜他了,这笔账,她要自己和他算清! “公主!”盛宇珩再次抓住她的手。 “放肆!”凤盼月怒喝,尊贵傲气尽显。 盛宇珩一怔,下意识的松了手,表情冷硬的退开一步。 “哼!”她冷哼一声,从领子掏出挂在脖子上的一根竹制的短哨,放入嘴里用力一吹,尖锐的笛音响起。 盛宇珩知道,那是传人用的。 果然仅须臾,凌空掠来两名护卫,两名护卫手中各持一名宫女,四人落了地便立即上前,看见盛宇珩时,显然很惊讶。 “公主!”四人担忧地看着他们两人。 “你们身为公主的护卫和宫女,放任公主只身历险,该当何罪?”盛宇珩冷声质问。 “盛太傅,我的人还轮不到盛太傅教训。”凤盼月冷嗤一声,对着四人道:“回宫。” “是。”四人恭谨的领命。 凤盼月在宫女和护卫的护送下,看也没看盛宇珩一眼,挺直着背脊,头也不回地离去。 盛宇珩目送着那倔强的背影,一时之间竟无法转移视线,直到那道身影像烙印般烙在他的眸底,直至那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如果是误解了呢?他心里想着,如果真是他误解了,那么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对一个姑娘家会是多么大的伤害! 他闭上眼,不敢想象。 以他的个性,不管对对方的不苟同,也不会当面说出那些话,那不像他,为何方才他无法克制,只想一吐为快? 沁馨公主含泪的容颜蓦然浮现在他脑海,那被怒火点燃,又被泪水浸染的黑眸是那样的清澈晶亮,那滑落的泪珠是那样的晶莹剔透,那泪痕未干的娇颜是那样的惹人怜惜…… 他猛地甩了甩头,甩开那纷乱的思绪和脑海中的影像,深吸了口气,抬手整了整被她揪乱的衣襟。 他低头轻轻地抚过衣襟,一会儿抬起头来,叹了口气,转身往聚贤楼的方向走去。 自己方才干了杀头的事,也许晚些时候就会接到圣旨,然后被打入大牢,抑下心中难平的情绪,他还是去聚贤楼和好友道别再回家吧! “什么?沁馨公主回宫了?” “回主子,咱们在嬉凤宫的眼线回报,公主确实回宫了,而且看起来一切完好。” “可恶!没想到她运气这么好,还能回来!”恨恨地将手中的杯子用力掷在地上。 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将沁馨公主引到那种地方去,本以为从今以后不用再看见她了,谁知道,竟然失败了! “主子,奴才认为沁馨公主应是有什么原因,才没进到那个地方,也就不知情,所以咱们还是有机会的。” “是吗?” “依沁馨公主的个性,没找到人是不会放弃的,咱们只要耐心等待即可,只要进了那种地方,沁馨公主就等于毁了。” “嗯。”轻轻的点头,眼底闪动着阴狠怨恨的光芒。 第三章 昨夜,没有禁卫包围盛园将他押入大牢。 今日早朝,朝上一如过往,有事上奏,无事退朝,皇上看他的眼神依然一如过去的亲切信任,似是无事发生。 看来沁馨公主并没有向皇上告状,不过……他不认为她会就这么忍下,最有可能的就是,她打算自己报仇。 退了朝,盛宇珩往墨香阁行去,知道今日是不可能见到沁馨公主的好脸色,深知有可能她根本不会出现。 他并不在意,只要尽好自己的职责便好。 当他抱着也许要打一场硬仗才能把人“阴”到墨香阁的心理准备时,却见到墨香阁外沁馨公主身边的两名护卫和两名宫女就站在那待命,他不禁微微一愣。 人在这儿,便代表沁馨公主就在里面。 “见过盛太傅。”四人同时福身或拱手。 “免礼。”盛宇珩朝屋内望了望。“公主到了吗?”他故意多此一问。 “回盛太傅,公主已在阁内恭候太傅。”宫女映荷说。 盛宇珩点头,说不惊讶是骗人的,却也因此更加警觉,不过,脸上并不显现。 “嗯。”他淡漠地应了一声,便越过四人,走进墨香阁。 入眼便看见靠坐在窗边长榻上的沁馨公主,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那双本来灵动的眼神显得有丝迷茫,就这么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对于他的出现毫无所觉。 他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犹豫着该不该打扰此刻的宁静。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这样的沁馨公主,莫名地让他的心狠狠地痛了起来。 “太傅来啦!”低低的、懒懒的声音响起。 盛宇珩回过神来,她已经收回落在窗外迷茫的视线,静静地望着他,眼底的迷茫已经消失,他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怒与恨,随即被掩藏住,显现出来的只有平静无波。 他知道那怒恨不是他的错觉,只是就觉得很奇怪,凭她公主的身份无须隐忍,大可往他身上泄恨。 尚未开口,就见她站起身,走到案后坐下。 “既然太傅来了,就开始吧!”凤盼月平淡地说。“对了,关于太傅的惩罚沁馨抄写十遍女戒,本公主已经写好了,请太傅过目。”从案上抽出一张纸递给他。 盛宇珩一愣。她写好了? 他很讶异。一张纸? 疑惑地接过,一看清楚纸上寥寥几字,他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这就是公主写的十遍女戒?” “是十遍女戒没错,太傅可以数数。”凤盼月勾起得意的笑。 盛宇珩抬眼望者她那得意的笑颜,再低头看着手上的十遍女戒,确实是写了十遍“女戒”这两个字。 若是以前的他……不,就算现在的他也一样,像这种耍小聪明、投机取巧的手段,他断是不允,生气惩处是一定的,可此刻,看着她唇角勾起的那抹笑,他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她开心就好”。 花了一会儿时间适应自己情绪的转变,他才缓缓地露出一抹笑。算了,是他自己没有说清楚,这样也好,至少他知道以后要避免掉这种文字漏洞。 “臣数过了,确实是十遍女戒,臣这就收下。”他将那张纸对折再对折,放进他带来的两本书册之间。 凤盼月一怔。就这样? 那她准备好的一大篇辩词呢?不就没机会说出口? 还有他那碍眼的笑,他不是一向都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的吗? “你笑什么?你在嘲笑我吗?”她忍不住生气的质问。 “公主多心了。”盛宇珩挑眉,与她那双已经遮掩不住怒火的眼眸对视。 她多心? 哼!他以为她是三岁小孩吗?他就是在嘲笑她,认为她只能耍这种小聪明,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走着瞧,看她怎么整他! “公主,那咱们就开始吧!”盛宇珩言归正传。“今日是第一次上课,就让臣先了解公主的程度,才好拟定未来的课程,公主认为如何?” “哪方面程度?”凤盼月盯着他问。 “有关皇朝礼制,有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等。”盛宇珩走向右侧放置在琴架上的古筝,一边说道:“关于皇朝礼制、公主之仪,从平时的言行举止,臣大约知道需要从头开始,所以这方面的考察可以略过……” “盛太傅此言何意?”凤盼月一手愤怒地拍在桌面上,整个人站了起来。“太傅是暗喻本公主无礼无仪,不配为皇朝公主吗?” “臣之言便是字面上之意,并无任何暗喻。”盛宇珩平静地凝望着她,心里却有些无奈地摇头,她简直就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猫。 “所以太傅这是在明嘲,没有暗讽喽!”她冷笑。 “只是实话实说、就事论事罢了,谈不上明嘲或暗讽。”盛宇珩看着她气红了脸,他立于古筝旁,手一比,“公主,我们从琴开始吧!公主请。” 这个可恶的家伙!她原本是不想这么快整他的,是他编派本公主逼得她忍不了,那就别怪她了! “在此之前,本公主尚未敬太傅茶呢!”凤盼月硬生生地压不满腔的怒火,露出一抹纯真无邪的笑容。“若是某些爱道人长短的小人知晓,又要编派本公主不懂礼数,不知尊师之道呢。” 盛宇珩眉微挑,心头隐隐一跳。奉茶确实是敬师之礼,可他从没想过能从沁馨公主手中喝到这杯茶,也不认为她这杯茶没有其他文章。 凤盼月从案后走了出来,来到厅堂中央的圆桌前,背对着他,执壶倒了一杯碧绿的茶水,双手执杯,转身款步行至他面前,盈盈屈膝,微微二顺,双手奉上。 “太傅请用茶。”她甜甜地笑说。 盛宇珩还是蹙眉。这沁馨公主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盛太傅?”凤盼月微偏头,笑盈盈的睨着他,那神情似道——不敢喝吗? 接下她的挑衅,他伸出手正准备接过茶,不意指尖与她接触到,带来一股似凉似温的触感,感觉那双手白嫩如玉般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在他尚未接过茶时,手便一松,快速地收了回去。 那杯茶笔直地往下坠,他眼明手快,弯身一探,便在半途接住,一滴未洒。 凤盼月双手背在身后,力持镇定地退开两步。她不知道刚刚是怎么回事,他只不过是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她到底在慌乱什么? 幸好那杯茶没洒,没有枉费她的辛苦。 她暗暗吸了口气,稳下自己莫名的慌乱,抬眼望向盛宇珩,只见他仅端着杯,并未将茶喝下。 她微微咬牙,尽量自然地挤出笑容。 “盛太傅不喝吗?”她佯装伤心地垂下头。“本公主知晓盛太傅是碍于圣命,逼不得已才勉为其难地接下太傅一职,想来是不屑喝本公主的敬师茶了。”她黯然地回到圆桌前,面对着他的方向,径自倒了一杯,在桌旁坐下,默默地喝了两口,看着茶,恍如失神般地叹了口气。 盛宇珩怎会不知她的小计谋,故意喝给他看,要证明茶没有问题,偏偏就是这样,才让他更加肯定这杯茶有问题,可是不喝…… “公主,臣有一问,请公主释疑。”在喝之前,他想问清楚。 “太傅请说。” “昨日臣冒犯公主之事,公主为何没有禀明皇上,治臣一个侮辱皇室之罪?” 盛宇珩缓缓地问。 凤盼月眯起眼。原来他也知道他犯的是死罪,是吗? “因为本公主打算自己算账,这个回答太傅满意吗?” 盛宇珩浅浅一笑,点点头,接着便仰头一口喝掉这杯敬师茶,眼角余光没有错过她那一瞬间眼底闪过的一抹狡猾光芒。 看来他是猜得没错,唉,就不知道会受什么罪了。 “臣谢公主的敬师茶。”盛宇珩说,将茶杯放回桌上。 “谢太傅不弃。”凤盼月微笑,起身微微屈膝后,便缓缓走向那置古筝之处。“映荷,映萍。”她突然扬声唤道。 “奴婢在,公主有何吩咐?”两名宫女立即跨入屋内,恭敬的跪在地上。 “盛太傅要考察本公主的琴艺,本公主要焚香净手,你们俩下去准备。”凤盼月轻声地交代。 “是,公主。”两名宫女领命,一个上前为凤盼月净手,一个则将檀香置入瑞兽香炉中点燃。 盛宇珩挑眉,静静地望着她做事前准备,倒没料到只是考察个琴艺,沁馨公主竟会弄得这般正式体统。 他心知肚明,她是故意的,不管她的目的是拖延时间,或者是反讽,他都没有多言,就立于一旁静静等待。 经过约一刻钟以后,一切准备妥当,凤盼月才在琴桌后坐下。 修长白皙的十指置于古筝上,微微抬眼瞅了瞅盛宇珩,才轻缓地道:“这琴之一道,应要端正心思,焚香净手,潜心琴曲之中,才能有涤净心灵之功。”指尖轻轻抚过琴弦,一阵悠扬琴声响起,“太傅觉得,盼月说得对否?” “公主所言极是,臣……”盛宇珩话一顿,突然觉得腹中有一股气,以着势如破竹之势欲从双臀间冲出,他面色微变,极力克制。 “盛太傅怎么了?”凤盼月偏头斜睨着他,瞧他微微变了脸色,心知肚明却故作疑惑不解。 “没什么。”盛宇珩咬牙,淡漠地说。“方才那杯茶……”看见她挑眉微凛,他笑了笑,“可是以形美、色艳、香浓味醇四绝闻名天下的碧螺春?” “正是。”她谨慎地看着他。“那是今年的贡茶,父皇前些日子才赏给本公主的,若合太傅胃,那本公主可以赠与太傅。”她微笑。 “如此,臣就先谢过公主赏赐。”盛宇珩依然不疾不徐,虽然腹胀难忍,体内秽气已威胁着要冲出。 “本公主这儿还有大红袍和珠茶,或者太傅爱喝哪种茶,吩咐一下,下次盼月命人准备。”凤盼月笑意愈浓。 瞧沁馨公主眼底那抹掩不住的愉悦笑意,他心里真是既无奈又无力,猜不出她给他下了什么药,腹中不痛,并非想泻肚子,只是那源源不断的秽气一直想排出体内,虽然他硬是控制住,但支撑不了多久。 “公主,臣有事需立即处理,暂且先行离去,公主抚琴一铉后臣应该就返回了。”他寻了借口,就打算暂时先离开这里。 “嗯……很难喔!”凤盼月双眼半阖。 “公主是何意?”怎么?她想挑明了吗? “意思是,太傅的事,短时间之内恐怕没有办法解决。”嘴角勾起一抹嘲弄,她正襟危坐,十指在古筝上开始抚动,一曲春江花月夜悠然响起。 意思就是这种状况得维持不短的时间?唉。 饶是琴声悠扬,琴曲写意深刻,旋律优美,令人悠然神往,可现下的盛宇珩也无心欣赏,但至少知道了沁馨公主在“琴”的造诣上,已数中上。 再也忍不住体内的秽气外冲之势,他转身飞身而出,迅速地离去。 身后琴声歇止,传来凤盼月张扬清脆的笑声,他涨红了脸,也只能无奈的当作没有听见。 凤盼月哈哈大笑,出了口怨气之后,心情畅快极了。 她是在他那杯茶中加了料没错,那是她取无根浮萍,晒干磨成粉末,在倒茶的时候洒在茶杯中,那粉末细致,遇水即溶,无色无味,喝下之后,日放千屁不成问题,直到下次大解之后才会失效,而且大夫是诊不出来的。 “公主,盛太傅怎么了?”映荷、映萍疑惑地问,看着公主欢快的笑声,就知道太傅突然逃命似的离开,一定和公主有关。 “嗯……盛太傅临时有要事离开,所以今日先休息,咱们回嬉凤宫。”凤盼月嘻嘻一笑。 哼哼!这只是牛刀小试,接下来还有更多点子恭候大驾呢! 盛宇珩,等着接招把! “哗啦”一声,冰冷的水兜头淋下,盛宇珩浑身一颤。 打一开始他就看见左边那扇门上面的机关了,不过因为还要上课,所以故意避开,开右侧的门。 看见她懊恼的眼神,不甘愿的听课,写了几副字,下了一盘肃杀的棋,等到课程结束,他要离开了,便义无反顾地将左边那扇门打开。 就是已经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这水是这么冰冷。 他站在原地,十一月的寒风一吹,那股冷意渗入骨子里。 “哈哈哈!”凤盼月在墨香阁里哈哈大笑。 回头看着笑不可遏的人儿,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已经被她整得很习惯了,很多机关手段他都早一步看透,却还是乖乖的受罪。 老实说,他这个太傅很失职,明明是要匡正公主的言行,可他却纵容得她无法无天,不过,这无法无天也只针对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纵容她,或许是因为她没有“秉公”治他那冒犯之罪吧!既然她打算“私了”,他也只能默默承受,虽然这理由有些牵强,可想来想去,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什么原因让他甘心接受她的恶整? 然而日子一天一天过,有时候他也会产生一种不确定的感觉,这样的心甘情愿,真的只是因为那个原因吗? 除此之外,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也发现沁馨公主和流言说的很不一样。 凤盼月被他看得笑声渐歇,一开始还能理直气壮地瞪回去,可是渐渐的,她开始心虚,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嗤!”一声嗤笑传来。 凤盼月一愣,猛地望回去,见盛宇珩一脸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虽然对他的反应感到很意外,可是也莫名的脸颊一热。 “看什么?”她心虚地斥道。 “没什么,只觉得这天气还真冷。”盛宇珩抹掉脸上冰冷的水,还猛地打了一个冷颤。 一时之间,凤盼月有些愧疚了。是啊!天气很冷呢,她竟然没有考虑到这点…… “你……快点回去啦!湿答答地站在那里很难看耶!” 盛宇珩挑眉,顿时明白其实她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丫头。 “多谢公主关心,臣告退。” 什……什么? 凤盼月一呆,随即反射性地反驳,“谁……谁关心你了!我是觉得碍眼,才不是怕你着凉!”一说完,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什么叫做欲盖弥彰,这就是了。 盛宇珩差点忍不住笑意,不过他相信,如果他笑了,这位爱逞强又嘴硬的公主恐怕会恼羞成怒,然后一辈子躲起来不见人,他可不想事情变成这样。 “原来公主是怕臣着凉啊!”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胡说八道!你着凉最好,我才没有担心!”她急得跳脚。 “公主的心意臣知道,臣告退。” 心意?这家伙在胡说什么? 待凤盼月回过神来,盛宇珩已经离去。 她跳了起来,冲到门口,对着那已经远去的背影大喊,“盛宇珩!” 结果只得到盛宇珩抬手一挥的背影,接着人便出了门了。 翌日,盛宇珩照常上朝上课,这天她没有整他,安安分分的上完课,见他无恙,她心下不禁松了一口气。 “公主可否回答臣一个问题?”离去前,盛宇珩突然问。 凤盼月挑眉,“先说说看。” “公主可还记得与臣在宫外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她脸色一凝。他还敢提那件事!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找不到机会出宫找人,事情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全都是他害的,他还有胆子提起! “看公主的表情,想必依然印象深刻。”他微微一笑。“臣斗胆请问公主,公主真的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自从感到她与流言中的差异开始,这个疑问便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盘绕,她真的是不像传言所说的那种人。 凤盼月蹙眉。那天他也问过她这个问题,莫非那个地方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是住家吗?”她问。 住家?盛宇珩揉了揉有些疼的额头。果然,她根本不知道! “真的不是?”凤盼月一双柳眉蹙得死紧。 “不是。”他摇头。 “那么那是什么地方?” “公主那日前去所为何事?”他不答反问。 “找人。”凤盼月简单地说,见他皱眉,似是不满这个答案,她再说:“我在找一个人,得到消息说那个人住在那里。” “那个人是……” “这就与盛太傅无关了,盛太傅尚未回答本公主,那是什么地方?” 盛宇珩犹豫着是不是该告诉她,因为那种地方不是一个姑娘家该知道的,更何况她还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可是若不告诉她,以她的个性,有机会定是还会再去,这段日子因为他的关系,致使她没再出过宫,可是如果他不在了呢? “盛太傅!”凤盼月催促。 唉!头痛。他忍不住又揉了揉额头。 “那是菊之坊的后门。”盛宇珩最后决定据实以告。 凤盼月愣愣地眨了眨眼,“菊之坊?卖菊花还是种菊花的?” 盛宇珩的头更痛了,“不是,菊之坊是一家……小倌馆。” “小倌馆?那是什么?”她还是一头雾水。 他心里叹气,最后解释,“那是一家男娼馆。” 男……凤盼月张着嘴,好一会儿理解意思之后,瞬间涨红了脸。 见她的表情,盛宇珩松了口气,看来是理解了,他继续解释—— “一般小倌馆里的男娼,是专门伺候男人的,不过菊之坊也接女人的生意,虽然是少数。公主那日若进入那个地方,其后果……”他没把话说完。 原本涨红的脸瞬间刷白,凤盼月跌坐子椅子上 ,震惊地瞪着他。 “公主要找的那个人,对公主……很重要?”盛宇珩试探地问。 凤盼月望着他,一会儿后点点头。算重要吧!毕竟欠了人家恩情,她是一定要报答的。 盛宇珩抿唇,那漫上心头的不豫硬是让他给压抑下来。 “臣有一位朋友,交游广阔,三教九流皆有其友,其中也不乏会上小倌馆之人,若公主信得过臣,臣可托友人替公主寻人。” “为什么要帮我?”凤盼月问。 “因为若不帮,公主定会再次以身涉险,与其如此,不如帮公主找到要找的人,只是公主确定要找的人在菊之坊吗?”公主的消息来源准确吗? “这……”她迟疑了。“应该……是吧!” “那好吧,公主把那人的姓名、年龄、外貌特征等等仔细说明。” 凤盼月点了点头,“我知道的也不多,姓廖,年龄大约五十岁左右,络腮胡,皮肤黝黑,身材壮硕,大约比我高两个头吧!” 盛宇珩皱眉。“五十岁?落腮胡?身材高大壮硕?皮肤黝黑?” “嗯。”她点头。“怎么了?” 盛宇珩望着她,电光火石间,心思已百转千回。 她要找的人,不可能在菊之坊,因为菊之坊里的人,在外貌和身形上皆有要求,都是要修长纤细白皙俊美型的,小倌年龄不超过二十,老板也只是三十余岁的男子,就连打杂洒扫的下人,外貌也都必须是好看的,所以公主寻找之人,绝对不可能是住在菊之坊。 若是客人,为何公主得到的消息却是“住在那里”? 最有可能的是,有人故意引公主到那里。 只要想到公主进了那个地方会有什么下场,他便忍不住心惊,再说若是故意引公主前去,里面应该已经做好部署,就等着公主大驾光临。 那么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毁了公主?或是……让公主消失? 盛宇珩眉头皱得更紧,既然知道有人要对公主不利,他就要去调查清楚,或许连那些流言也可以一并调查,说不定两者其实有关连,但是这件事不用让她知道,他决定把这件事带过不提,以免打草惊蛇,于是他只浅浅一笑。 第四章 热闹的街上,有主仆三人特别吸引小老百姓们的注意。 今日是一月两次的月市,月市是每月初二和十六,开市时辰是酉时初,闭市时辰是亥时正。 两名高个儿的奴婢长相皆属中上之姿,在一般人眼中已是天仙丽人,可一看见走在她们前面的小公子,才知道什么叫天仙。 瞧那小公子面如冠玉、丰神俊秀,举手投足间还隐隐带着一丝贵气,那双灵动的眼儿左看右看,四周的阴暗仿佛一下子全都亮了起来。 “公主、公主,您看……”映萍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横来的视线给噎住句子。“对……对不起,奴婢一时忘了,公子。”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她马上认错。 “哼!不要再忘了。”凤盼月轻哼一声,纵使映萍老是错口,也无法消弥她此刻的好心情。 走着走着,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盛宇珩,这些日子以来,大大小小的整人事件,让她心中的怨气吐得差不多了,可是让她不解的是,他为何逆来顺受? 明明对她的所做所为都一清二楚,为何什么都不说?有时候她甚至感觉到,每次恶整事前他都知道她又要整他了,却还故意顺着事情发展的让她整! 是因为她没有告知父皇治他死罪,所以他才处处退让包容吗? 想到第一天那杯茶,他其实一开始就知道有问题,所以才迟迟没喝,直到他问了那个问题,她说要自己算账后,他便没有犹豫的一口喝下那杯敬师茶。 之后的很多恶整事件,都让她有种感觉更加强烈——他是故意让她整的。 盛宇珩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她是完全搞不懂,她甚至猜不到他为什么要帮她找人,明明前一天才被她狠整,在这种大冷天淋得一身湿,没生病还真是运气…… 猛地停下脚步,身子立即被身后的侍女撞得往前踉跄了一下。 “奴婢该死,公子恕罪!”映萍慌急得低声请罪。 凤盼月有些不耐的挥手,制止她的吵嚷,举步继续向前行,不过已经没了逛街的兴致。 他为什么告假?是因为……病了吗? 想到那日他不时的揉着额头,脸上泛着淡淡的红光,愈想就愈觉得那天他应该就已经病了吧! “公子,您明日不是要背诗经里的三首诗吗?您已经准备好了吗?”映荷不放心的问,毕竟主子没做好功课,受罚的可是她们啦! “嗯。”凤盼月有些心不在焉地低应,一会儿后突然决定,“走,咱们去拜访盛太傅。” “咦?公子要去拜访盛太傅?”映荷诧异,这……主子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违背太傅的交代出宫,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地去拜访? “是啊!本公子还不曾去过太傅府邸呢!”凤盼月呵呵一笑。“再说,得盛太傅教导已经月余,趁着今日出宫,上门拜访一下,再送个礼,也是身为学生的本分。” “可是公子,您是不是忘了咱们是偷溜出来的?”映荷叹问,哪有当贼的还专程跑到当官的面前嚷嚷自己又偷东西了? “无妨。”她笑笑地挥挥手,反正她非得去看看不可,盛宇珩没病也就算了,若真病了…… 眉头皱了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真病了又如何她还没想到,或者……就偃旗息鼓,别再整他了吧! “走吧!”不再多想,她直接下令,旋身离开月市,来到等在路旁的马车。 “主子。”呆坐有上头的车夫见主子回来,立即跳下马车跪地请安。 “嗯,起来吧!可知道盛太傅府上何处?”凤盼月问。 “回主子的话,奴才知道,就在城西永定街上。”车夫恭敬地答。 “既然你知道,就走吧!” 前后上了马车之后,马车便缓缓地驶向城西的太傅府。 车行约三刻后,终于停了下来。 “主子,盛太傅府邸到了。”车夫在外头喊。 映荷和映萍率先下马车,转身伸出手扶着她们家主子下马车。 凤盼月仰头望着眼前的朱红大门,门上挂着“盛园”两字区额。 咦?原来不是挂“太傅府”啊! “把车停到一旁去,别挡着路。”她吩咐。 “是。”车夫领命。 “去敲门。”凤盼月再命令。 映荷上前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朱红大门才从里面打开,一名发须花白的老人家探出头来。 “请问各位有事吗?” “老人家,我家主子来拜访盛太傅。”映荷说。 “敢问贵主子是?”老人家下意识地望向那立于阶梯下,一身贵气的小公子。 映荷不好回答,回头望向主子。 凤盼月微笑,举步踏上几阶阶梯,来到朱红大门前,嗓音清淡地低语,“沁馨公主。” 老人家一愣,看着眼前这位小公子,直到那四个字终于钻进他的大脑,他才赶紧将门打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奴才见过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起来吧!”凤盼月大摇大摆的走进门。“请问老人家,盛太傅在吗?”她问,迳自往里头走去。 “回公主的话,少爷不在,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还请公主稍待。”老人家赶紧关上门,恭敬的跟着。 “太傅不在?”凤盼月有些失望。“他告了三天假都在干么啊!” “回公主,少爷他是染了风寒才告假的。”老人家以为公主在质疑自家主子佯装称病不上朝、不上工,赶紧解释。 她一愣。“风寒?” “是的,那日少爷一身湿透回府,这天又冷得紧,当夜就开始发热了,可是隔天少爷依然进宫上朝,回府之后便倒下了。” “这样啊!”凤盼月有些心虚。原来那天他果真已经病了,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连告假的理由也没写,难道是因为不想让她愧疚吗?“那……太傅他现在身子如何了?”她关心地问。 “回公主,少爷身子养了两日才好些,虽然还没完全康复,不过已无大碍,大夫说再服三帖药就能完全痊愈。” “老人家,太傅他病都还没好,不好好休息,又跑去哪儿了?”她蹙眉。 “回公主,是因为少爷的表姑差人来请,说有急事相商,少爷才会抱病赶过去。”老人家解释。 凤盼月停下脚步,没再继续往前走。 “既然太傅不在,那本公主便不打扰了。”抑下心里那股失望,她向老人家告辞,离开盛园。 才刚打开大门,就看见门外盛宇珩和一名娇美的女子站在一辆马车旁,一旁还有个婢女打扮的姑娘候着。 “表哥,谢谢你为翎儿跑这一趟,翎儿……”美人儿娇弱地一个站不稳,跌进下盛宇珩的怀里。 凤盼月双手瞬间握拳,灵动大眼微微一眯,看着相偎的两人,看着盛宇珩那家伙温和地环住那女子。 “表姑丈那儿我已经谈好了,你不用担心,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安心地等着当新娘子就好了。”盛宇珩稳住她的身子。 新……娘子?凤盼月身子微微一晃,靠在映荷身上。 “表哥!”美人儿娇羞不依的喊。 “行了,快回去吧!”盛宇珩微笑,小心地扶着她上马车,放下车帘,叮咛婢女小心照顾,嘱咐车夫小心驾车。 马车缓缓地离去后,盛宇珩才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袋,转身准备进屋时,看见大门已开,而站在门内的人…… 凤盼月收回视线,站直身子跨出大门,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公主!”盛宇珩没有多想,一个箭步上前拉住她的手。 “放肆!”凤盼月厉声喝斥,甩掉他的手。“别碰我!别用那只手……”一顿,她撇开头。 盛宇珩一怔,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再抬头望向她,脸色有些苍白,须臾,他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是臣冒犯了,请公主恕罪。”他退开一步,低头恭敬的请罪。 凤盼月轻轻地咬了咬唇。她并不是有意要端公主的架子,她只是……只是……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就是有股气闷堵住胸口,她莫名觉得受不了……受不了他那只刚刚抱过那个女子的手又来握住她的手。 看着他脸色苍白,想到他的病尚未痊愈,可是她为了那个女子抱病奔波,对那个女子温柔的笑着,再比对此刻他对她这般的冷漠…… 心莫名的觉得好不甘,觉得自己好委屈,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再想到他对那女子说——安心等着当新娘子…… “主子?”映荷首先发现主子哭了,惊得不知所措。 盛宇珩闻声抬眼,看见那滑落的泪珠,心蓦然一痛,忍不住上前一步。 “公主,发生什么事吗?为何公主会在这里?”对上那双似怨似哀的眸,他的话一噎,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凤盼月猛地背过身,僵着背脊,对于自己莫名其妙的哭泣觉得丢脸极了。 “回宫!”她沙哑地说,快速地钻进马车里,头也不回的离去。 盛宇珩没有再阻拦,默默地站在原地,目送马车消失在街的那端。 她怎么了?为什么哭?是受了什么委屈才来找他吗? “少爷。”老人家来到主子身边。“天寒,您的身子还没完全康复呢,进屋吧!” “福伯,公主她来多久了?” “不到一刻,连大厅都还没进,知道少爷病了又不在家,便说不打扰了。”福伯解释。 “公主来时心情如何?” “看起来还好,知道少爷您不在有些失望,听到少爷您是因为风寒告假,好像有些愧疚的样子,其他都还好。”福伯细细回想。 是吗?那方才在外面,她为何是那种怨慰哀伤的表情? 该死,头好痛! 翌日,盛宇珩上朝,整个心思全都在墨香阁那边。她会在吗?昨日那样分开,今日她会在吗? 好不容易捱到下朝,他便迫不及待的赶到墨香阁。 看到她的两名贴身侍女站在墨香阁外,他暗暗松了口气,知道她在里面。 深吸了口气,推开墨香阁的门,一踏进去,便看见那亭亭玉立的身影站在案后,一手执笔挥毫,没有抬头。 “太傅请坐,本公主马上就好。”凤盼月淡漠的语调响起。 盛宇珩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案前看她在写些什么。 那是一幅画,一株红梅亭亭玉立,点点嫣红在枝上绽放,见她在画上落下最后一笔提词,将笔置于笔架上,这才抬起头来望向他。 “好一幅雪梅吐芳。”他赞赏地说。“这幅画不论技法或意境,都比月余前进步许多。” 凤盼月一愣,偏头望着他,似是对他的赞美很意外,突然眉头微微一蹙,莫非他是因为昨日之事,所以才刻意赞美她?眼底闪过一抹倔强,她笑了笑。 “太傅谬赞了。”她淡漠的回应,语气里没有一丝受到赞美的喜悦。“太傅身子可大安了?” 她的态度令他一愣,胸口紧了紧,他垂下眼,也回以淡漠地说:“多谢公主关心,臣已无恙。” “可是太傅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呢。”凤盼月直言。 “臣无碍。”盛宇珩强调。“公主,臣告假前给公主出的功课,不知公主准备好了没有?” “嗯……”凤盼月眼神闪了闪,不甚清楚地低应,离开案后走到屋子中央的圆桌旁,亲手倒了杯茶。“太傅喝杯热茶,这是雨前龙井,希望能合太傅的胃口。” 盛宇珩道谢接过,一口一口慢慢地品啜,也不怕她在茶里动手脚,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很了解,同一种整人手段她是不屑用第二次的。 “好茶。”他赞叹地说。“昨日傍晚公主莅临寒舍,臣却没有好好招待,怠慢了公主,实在是罪该万死。” “没什么,是本公主不请自去,当了不速之客,失礼了才是。”她笑着说。呵呵,要装大家一起来装。 “公主客气了。”盛宇珩浅笑。“对了,关于公主命臣代寻之人,臣之友人已问过,菊之坊里并无此人。” 凤盼月蹙眉,这么说她果然被骗了,可是为什么? 想到自己若真进了那个地方,其后果……双手握拳,汗湿了背,看来她真的太大意了。 “请公主放心,臣会继续朝其他地方寻找,可能还会多费些时间,不过臣定尽力而为。” “既然人不是在那种地方,一切都好办,人本公主会自己找,不劳烦太傅了。” “公主无须客气,微臣在宫外,找起来定是比公主方便。” “那本公主就先谢过太傅了。” 你来我往的客套一番之后,茶也喝完了。 “若公主准备好了,请背一遍吧!”客套完了,盛宇珩再次把话题拉回课程上。 “这三日本公主根本没背。”凤盼月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盛宇珩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大方的承认,不过她那一脸不在意、不受教的样子,分明是打算要惹恼他。 他看着她,思考着是不是要佯装生气,见她挑衅的抬起下巴迎视他的目光,视线在空中交会。 他冷下眸,与她对视,两人都不甘示弱。 气氛紧绷,似是一触即发,渐渐地,冷漠的眼神闪过一抹暖色,寻衅的眼神则是浮上一丝茫然。 四周静了,对视的眸光没有稍移,两人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自己。 “皇上驾到——”内侍突然在外头宣唱。 两人一惊,同时回过神来,又对望了一眼,莫名地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又同时撇开眼,走向大门恭迎苍昊帝。 “儿臣叩见父皇。” “臣叩见皇上。” “平身、平身。”苍昊帝哈哈笑地上前,一手扶起了爱女。 “谢父皇。” “谢皇上。” “朕的状元郎,告假三日,身子可都好了?”苍昊帝拉着爱女在椅子上坐下,问着恭敬立于一旁的盛宇珩。 “回皇上,臣已无恙,谢皇上关心。”盛宇珩恭敬的说。 “是吗?”苍昊帝微蹙着眉,看着脸色不怎么好的状元郎。“怎么朕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呢?” “噗!”凤盼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月儿,笑什么?”苍昊帝疑惑。 “因为父皇方才说的话,月儿刚刚也说过了,可太傅却固执的不愿再告假几日,好好休养呢!” “臣谢皇上、公主的关心,不过臣真的已经无恙。”盛宇珩回说,忍不住瞥了公主一眼,她巧笑倩兮的模样与之前冷淡的样子,实在是天壤之别,他发现,还是这样笑着的公主好看,她适合笑。 “既然盛卿这么说,那朕也不勉强盛卿。”苍昊帝点头,笑望着两人,“你们刚刚在上什么课呢?” “回皇上,臣正打算请公主背几首诗,那是三日前臣给公主的功课。”盛宇珩眼观鼻,鼻观心,一脸平静的说,当作没感觉到那直射到他脸上像要将他穿出两个孔的目光。整他,他甘心承受,但是该教的、该做的课业,他还是要做,这是职责所在。 “哦?那朕来得正好。”苍昊帝笑着点头,望着爱女,“月儿,太傅要你背哪几首诗?也背给父皇听听吧!” “回父皇,盛太傅要月儿背诗经卫风淇奥篇、硕人和氓,当作盛太傅告假这三日的功课。”凤盼月搂住苍昊帝的手臂,爱娇的笑望着苍昊帝。“不过啊!月儿这三日连诗经都没拿过。” “哦?”苍昊帝挑眉,眼底隐含着笑意。这诗经……月儿早在十岁时已背得滚瓜烂熟了,这会儿这丫头又想玩什么把戏? 盛宇珩心下讶异,倒没料到她面对皇上的抽查也如此坦承不讳?她是仗着皇上宠她,有恃无恐吗? 嗯,不像,难道她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月儿,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啊!”苍昊帝假意斥责。 “可是父皇,太傅说,背不好要罚抄三首诗的内容十遍,背得好又没有奖励,说是应该的,奖惩不公,学习起来真没劲呢!” 她微噘着红唇,万分不平的模样,看得苍昊帝爱怜不已。 “嗯嗯,这倒是爱卿的不是了。”苍昊帝果然宠爱女儿,笑呵呵地望向盛宇珩。 盛宇珩依然保持眼观鼻,鼻观心,不发表任何意见,等着她自个儿说到底想干什么。 “就是就是,父皇英明。”凤盼月猛点头。 “呵呵,那月儿想要什么奖励啊?”苍昊帝呵呵笑问。 第五章 凤盼月眼儿转了转,甜甜一笑。 “父皇,月儿想出宫。”笑望着挑眉望着她的父皇。“不是仓卒出宫,宫门关闭前赶着回宫,儿臣想要在民间游历一段时日。” “荒唐!”苍昊帝皱眉低斥。 “父皇。”凤盼月态度一转,跪了下来,仰头认真地望着父皇,“有道是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求父皇成全。” 盛宇珩依然低着头,可讶异的眼神却落在跪在地上的凤盼月身上。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但游历民间…… 她以为民间就像繁华的京城这么好玩吗?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你!”苍昊帝又怒又气,可看见爱女泛着朦胧雾气的美眸,却还是坚强认真地望着他,他就舍不得责备。 “父皇,儿臣十六了,这或许是儿臣最后一次机会,儿臣真的不想浪费时间在这些死物上头,求父皇成全。” “死物?好,很好,那朕就来考考你!”苍昊帝像是气极般。“如果你能通过朕的考核,朕就给你一年的时间,让盛太傅陪同你游历民间!” 什么?盛宇珩错愕的抬眼望向皇上。 请问,这关他什么事啊? 心里这么忖度,但却又有别的情绪在流转,视线忍不住飘向沁馨公主,陪着她一年吗?皇上要他陪着沁馨公主游历一年? “父皇。”凤盼月转移视线,仰头认真地凝视着父皇。“盛太傅乃是今年的文武双状元,能文善武,大材小用的当儿臣的太傅已甚为委屈,如今若又陪同儿臣游历民间,儿臣就要成为埋没栋梁的罪人了,儿臣实在担当不起,恳请父皇收回成命。”凤盼月温声婉拒。 单看盛宇珩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不愿意,既然他不愿意,她当然就不会勉强他,她是要出门游玩的,带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随从”,多扫兴啊! 盛宇珩的视线变得冷锐,不豫地看着凤盼月。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撇开他吗?想到她巴不得远离他的模样,就让他心里很不高兴。 “哦?”苍昊帝挑眉望向盛宇珩,瞧他听见月儿不让他陪同时那一闪而逝的不悦,让苍昊帝忍不住微微一笑。“盛太傅怎么说?” “回皇上,臣身为公主太傅,本就有匡正教导公主之责,公主既然要出宫一年,臣自当跟随,公主不爱由‘死物’中学习,那么身为公主太傅,臣自当以各种’活物‘当教材,随时教导公主。”盛宇珩淡漠地说。 凤盼月诧异地望着他,而盛宇珩则淡淡地回视着她,眼神中隐隐带着挑衅,彷佛在说:你想甩掉我,自己逍遥快活,我偏偏就要缠上你,将你拘在身旁。 “好!”苍昊帝见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子,忍下笑意,对盛宇珩所说的话赞了声好。“不愧是朕御笔钦点的状元郎,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皇上谬赞了,臣只是做分内之事。” “父皇,您的意思呢?你是答应了吗?”没个明确的旨意,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呢! “月儿,你要出宫可以,不过得先答应父皇的条件才成。”苍昊帝望着爱女,抚须沉吟道。 “什么条件?”凤盼月秀眉微蹙,不过稍稍一想,也就不太担心,因为她知道父皇宠她,绝对不会给她什么为难的条件才对。 “第一,除了盛卿之外,还要带上几名功夫好的护卫,和几名伺候的宫女,出门在外多有不方便,没人伺候怎么行?父皇会先挑一些人选。盛卿,由你来做最终的选择。” “臣遵旨。”盛宇珩领命。 “父皇,护卫两名就够了,不需要太多,毕竟月儿一出了宫,也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凤盼月表示,她可不想带一大串的人,那太累了,也太扫兴。“除此之外,宫女就映荷和映萍,不需要其他人,一切轻车简从便可。” 苍昊帝蹙层犹豫了。“真的不需要多带几名宫女和嬷嬷伺候吗?” “父皇,真的不需要,月儿自己可以,映荷和映萍两个就太多了。”如果可以,她连一个都不想带,不过这肯定会被映荷和映萍两个人的眼泪淹死。 “好吧!就依你。”苍昊帝望着爱女,好一会儿才勉强点头。 凤盼月松了口气,现下除去盛宇珩不算,她还有四名跟班喽?唉,也罢,她就没天真无知到以为自己能够独闯江湖。 “好。”她点头,第一个条件算是达成了协议,有第一,那就有第二。“第二呢?” “第二,这一路上,你都要听盛卿的,不可任性胡为。” “什么?”凤盼月傻眼。这点她就很有意见了,她是要出宫玩和游历,让盛宇珩跟着已经很为难了,还要听命于他?那她还玩什么啊? “这是父皇的条件,不答应,就不得出宫。”苍昊帝提醒爱女。 凤盼月长了张嘴,又闭上,恨恨地瞪了一旁一脸淡漠、无动于衷的盛宇珩。都是他害的! “月儿知道了,月儿答应就是。”哼!先答应下来,等到出宫之后,就算她不听,盛宇珩又能拿她如何。 “第三……” “嘎?还有?”她一愣。 苍昊帝笑了笑。“最后一个条件,也是最主要的条件。” “父皇请说。”凤盼月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你已经十六岁了,等到这一年之期结束,回到宫里之后,父皇便会作主指婚,而你不得反对。”苍昊帝一脸平静的说。 凤盼月错愕地望着父皇。指婚? 不知为何,她的眼神飘向了盛宇珩,刚好对上了他略显惊讶的眸,似也因皇上的第三个条件讶异。 “月儿放心,父皇会替你挑一个好驸马,不会委屈你。”苍昊帝笑说,没有错过两人的目光。 “父皇,月儿……” “这是条件,月儿不答应,那出宫一年的事就此作罢。”苍昊帝见爱女张口,看表情就知道打算反对,于是早一步截了她的话头。 凤盼月张着嘴,望着父皇,发不出声音。 “嗯?如何?父皇等着呢。”苍昊帝非常慈爱地笑望着爱女。 她垂下眼,又不自觉地抬眼望向盛宇珩,他还是在看她,一瞬不瞬的,她看不明白他眼底的神情代表什么,可莫名的,心里就觉得有些酸楚。 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是吧! 毕竟她已经十六,皇室女儿,还没有到十六尚未婚配的,她已经比其他人多了好多的自由,该满足了。 “儿臣……遵旨。”她低下头,酸楚漫上了眼眶,蒙上了一层水雾,又硬生生地被她给眨去,不让那水雾形成珠泪滴落。 “好,那么这些日子就准备一下,等过完年,二月天气开始回暖的时候再出宫吧!”苍昊帝点点头。 “是,谢父皇。”凤盼月低垂着头说。 “盛卿。”苍昊帝转向盛宇珩。“你也回府把家事处理一下,毕竟要离开一年呢,到出发前,这太傅一职就停职,这一路上还要仰赖盛卿做些安排,这一年,朕就把朕的公主交给你了,别让朕的爱女受委屈了。” “臣遵旨。” “嗯。”苍昊帝点头,沉吟了一会儿,起身道:“盛卿随朕到御书房。” 盛宇珩一愣,偏头望了凤盼月一眼,便跟着皇上离开。 进入御书房,苍昊帝摒退左右,御书房内仅剩他们两人。 盛宇珩心下微凛,不知皇上欲交代什么要事。 苍昊帝坐在御案后,拿起一份书信看着,没有看向盛宇珩,也不发一语。 盛宇珩眼观鼻,鼻觐心,垂眼静立。 “盛卿在调查朕的公主?”良久,苍昊帝突然开口。 闻言,他立即扑通跪下,他曾想过关于他调查公主之事应该瞒不过皇上,却没想到皇上会这么快得知。 “盛卿可知窥伺皇室该当何罪?” “窥伺皇室,论罪当斩,情节重者,株连三族。”盛宇珩平静地回覆。 苍昊帝望着他宠辱不惊的样子,眼底闪过一抹赞赏。 “盛卿不打算辩解吗?”苍昊帝不疾不徐地问。 “臣有罪,无话可说。” “是吗?无话可说吗?”苍昊帝淡淡一笑。“那么就跟朕说说,为何调查公主?又查到了什么吧!” “遵旨。”盛宇珩将有人刻意引沁馨公主至菊之坊,以及后来他代公主寻人一事娓娓道来。 苍昊帝听着,眼底浮上一抹肃杀的冷光。竟敢如此算计皇室公主,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 “盛卿,公主之事,朕便全权交由你调查,包括菊之坊以及流言之事都一并调查,可有问题?”苍昊帝问道。 盛宇珩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抬起头来,严肃地对上皇上的眼。 “回皇上,若此事涉及后宫,臣能调查到多深入?” 苍昊帝眼神冷肃。“盛卿为何认为此事与后宫有关?” “公主虽说偶尔出宫,但大部分时间依然是深居后宫,出宫时亦是隐瞒身份,可流言却是言之凿凿,更有些事是公主的私密,除了皇宫内的人之外,恐怕不做二想,所以臣惶恐,请皇上明示,臣可调查得多深入。” “尽管查,朕授权给盛卿,直到把罪魁祸首揪出来为止!” “臣遵旨!” 二月,一行六人出了皇宫大门。 凤盼月一身天蓝色的男装,虽然看起来非常俊美,却也难掩姑娘家的娇气,一看便知是位假公子。 盛宇珩则依然一身惯穿的白袍,袍上绣着淡雅的纹路,滚着浅蓝色的边,看起来清冷俊逸。 另外四人,两男两女,两男据说是大内侍卫里一等一的高手,李应天和萧煌,两女则是映荷和映萍。 出了宫门,就看见一辆外在朴素,内在宽敞舒适的马车停在外头,马车旁还有三匹骏马已经备好,由几名内侍牵着,李安顺则候在一旁等他们。 “奴才们叩见公主,公主金安。”内侍跪了下来。 “都起来吧!”凤盼月说。 “谢公主。”几名内侍起身。 “公主,这是皇上为公主和三位大人准备的骏马和车马,命奴才在这儿候着呢。”李安顺笑着哈腰上前一步。 “有劳李公公了,烦请代沁馨多谢父皇。”凤盼月说。 “奴才遵命。”李安顺鞠躬领命。 待盛宇珩、李应天、萧煌牵过各自的马之后,李安顺领着内侍恭敬的弯身告退,回宫覆命去了。 “我不能也骑马吗?”凤盼月蹙眉。 “公主擅骑?”盛宇珩反问。 她撇撇唇,瞪了他一眼,没话说了,自己确实不擅骑术。 “一路上就委屈你们陪着我窝在马车里了。”凤盼月对映荷和映萍说,知道她们是擅骑术的。 “回公主,奴婢们不觉委屈,骑马可累人了,一开始或许新鲜好玩,可是一整天下来,那可是站也站不住、坐也坐不稳呢,奴婢们这是沾了公主的福气,不用受苦呢。”映荷笑眯眯地说。 “就你嘴巴会说。”凤盼月一笑,视线落在远方天际。一年的自由啊…… 盛宇珩望向她,见她仰头望着远方,表情有些复杂,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公主,上马车吧!该起程了。”他开口。 凤盼月闻声眨眨眼,似是此时才回过神来。 她点点头,收回远跳的视线,却没有看他,只是望着眼前笔直的大道,一会儿才在映荷和映萍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李应天和萧煌负责轮流驾马车,他们的马匹系在马车旁当备用,待凤盼月上了马车,盛宇珩也才跟着翻身上马,骑在马车左侧以配合着马车的速度前进。 “公主若临时有想去的地方,事先告知,臣好做个安排。”靠近车窗,盛宇珩说。 车窗的遮帘被掀开,凤盼月趴在窗上,看着马上俊逸挺拔的男子。 “盛太傅,咱们打个商量,未来这一年,公主这称号就不必挂在嘴上了,你们都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她提议。 “臣不敢。”盛宇珩婉拒,保持着身份上的差距,他至少还能借此提醒自己不要踰距,也不要有非分之想,切记一年归来后,皇上就会为她指婚了。 这些日子,他脚不沾地的调查流言事件,调查得愈深入,对她就愈了解。 他知道她是倔强的,在敌人面前,愈是苦,她就笑得愈灿烂,她让自己过得很好,以此气死敌人。 他还知道她是孤单的,在那个皇宫里,竟除了皇上和几名可信任的奴才们之外,没有人对她是真心的,流言事件调查截至目前为止,可以确定那些嫔妃,那些皇子公主,几乎人人有份,只是涉入轻重之别而已,再牵连宫外的外戚……那水深早足以灭顶,而她却撑到了现在。 皇上要的“罪魁祸首”,他尚未调查清楚是这些人中的哪一个,但他相信迟早会查出来的,只要皇上没有突然喊停。 他心疼她,直到发现就算那些流言都是真的他竟也觉得不在乎时,他才领悟自己竟然喜欢上她了! 他很震惊、很错愕,然而所有的情绪尚来不及整理,皇上召他觐见,给了他一份名单。 那是皇上为沁馨公主挑选好的几位驸马的名单,上头的人选,个个家世背景、才貌、学识、人品,皆是上上之选,甚至还有北国和缅国的皇太子,不管嫁给哪一个,未来她都能成为那一国的皇后。 他揣测着皇上给他看驸马名单的想法,然后理解,皇上是在警告他,他的身份是配不上公主的。 也罢!这段时间,他就好好把握陪在她身边的日子,替她除去前方道路上的荆棘,给她一个平顺的未来吧! “出门在外,这样行事方便,我也不想泄露身份,盛太傅何必如此拘泥。”凤盼月皱眉。 “公主说得有理,不过礼不可废,女子的闺名岂可随意喊,尤其您是公主,更该注意,此举确实不宜,若公主不想泄露身份,那么臣便称公主为“少爷”,若公主换回女装时,便称公主为“小姐”,公主依然是主,臣是仆,不违礼。”盛宇珩分析。 “你……石头脑袋!”凤盼月骂了一声,气得甩了车帘,对于他如此固执不愿变通很是无力。不理他了,他爱怎么叫就怎么叫。 盛宇珩望着车窗,忍不住微微一笑,笑中却带着一丝苦涩。月儿月儿月儿,其实他已经在心里将她的名唤过千遍了。 “少爷可有想去的地方?”他再问。 好一会儿,才听见马车内的人回应。 “先在京城停留几日,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之后……到杭州吧!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就先到杭州吧!”她说。 盛宇珩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沉吟了一会儿,便点点头,“好。”他转而喊了一声,“出发。” 一声令下,一行人向前驶去,不多时,他们抵达聚贤楼,在盛宇珩的安排下,要了一间上房和三间相邻的中等房住了下来,各自安置好后,来到二楼包厢用午膳。 “对了,委托你找的那个廖大叔,有消息吗?”凤盼月问。 “只查到有一位相貌相仿的人,在年后便出城去了,往北方走,我派人沿路查探,目前为止没有进一步的消息回传。”盛宇珩说。 “这样啊……”她有丝懊恼,不过也没辙。 “少爷寻找那位廖大叔,到底是为了什么?”根据调查,明明是不相干的人啊!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一些小事而已。”凤盼月瞥了他一眼,避重就轻地说。虽说那廖大叔帮了她,她是要回报他的,可是那状况真的有些糗,她根本不想让盛宇珩知道。 盛宇珩抿唇,眼底出现一抹受伤神色,马上被他压抑下来。 算了,她不想告诉他、不信任他都无所谓,他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行了。 “对了,少爷刻意在京城停留,是有什么事要办吗?”他转移话题。 “我要找两个人。”凤盼月说,那两个人也是以前帮过她的人,离开之前她打算把恩情报了,要不然等一年后她回京,接着如果父皇顺利挑到驸马人选,而那个人选又没有拒婚的话,她就准备要出嫁了,怕是没机会再找恩人了。 “姓啥名啥,家住何方?”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她蹙眉。 “少爷千金玉体,有事奴才来办就行了。”他说了理由。 凤盼月撇撇唇,考虑了一下,点点头。 “好吧!你先帮我把人找到就行了。”她从包袱里拿出一本册子,准备将那两人的资料告诉盛宇珩。 盛宇珩微挑眉,看着她手上的册子,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花名册吧? 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内容,册子就已经被她掩在胸前,抬眼望向她,见她横眼睨着他。 “看什么?”凤盼月警告地问。 这本册子里所记录的人,都是秘密,以前被那些以看她痛苦为毕生大志的人知道,用伤害他们的方式来让她痛苦,那事她已经历过一次了,从此以后,除了她之外,没有人能再看里头的内容。 她是因为时间不多,也是因为信任他,所以才让他帮她找人,但是让他看内容?还是免了吧。 “没什么。”盛宇珩垂下眼,再次掩去眼底的情绪。“找到之后呢?” “嗯,找到之后就带我去见他们。” 盛宇珩再次挑眉,不是带他们来见她,而是带她去见他们?这两个人是什么身份,竟能让堂堂的沁馨公主这般看重? “我知道了,说吧!”盛宇珩抑下心头的犹豫。 凤盼月疑惑的瞄他一眼,怎么感觉他周身散发着一股冷凝的气息?他脸上虽是一如往常的冷淡,可是她似乎感觉得到他心里的暗潮汹涌。 对上他的眼,瞧他挑了挑眉,一副“有问题吗”的表情,她甩了甩头,算了,也许是错觉吧!现在还是先找人要紧。 “一个姓吴,叫吴翰,大概十四或十五岁吧!有一个妹妹,他们居无定所,我上次是在城东郊外那间破土地庙见到的,后来我再去找都没找到人。”凤盼月一张小脸微黯,想到去年元宵她溜出宫看花灯,结果被打昏丢弃在城东破庙里,要不是他们兄妹俩救了她,她大概已经冻死了! 盛宇珩记下,心里有丝疑惑,才十四、十五岁? “另外一个姓林,叫林子安,今年应该是二十三岁……”凤盼月一边偏头回想着,一边说道,没有注意到盛宇珩神色大变。 子安?她找子安做什么?她和子安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 一连串的问题轰得他脑袋一团混乱。 如果是子安……如果是子安…… 不行!子安已经有一个两情相悦的未过门妻子,今年就准备成亲了! 见他久久不说话,她才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她不禁担忧地问:“盛宇珩,你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迎上她忧心的目光。她在担心他?为什么? “没事。”他压抑的嗓音带着一丝冷意。 “怎么可能没事?你的脸色白得像鬼一样!”她皱眉。“萧煌或是李应天,你们一个去找大夫……” “不用了,我没事。”盛宇珩打断她。“少爷要找的这个林子安我知道,不过他现在不在京城。” “咦?你认识?那他现在在哪里?”她立即问。 “林公子就是这家聚贤楼的老板,他每年大约九月底十月初时会到京城,待上两个月左右,所以少爷想要找他,要等到十月了。”他们是要往江南去,他大可带她直接去子安位于江南的家,可是……他不愿意! “啊……这样啊!”凤盼月叹息,一手托腮喃喃地道:“好不容易才得到那幅画的消息,结果还要等到十月啊!” 画?盛宇珩疑惑地蹙眉。 能让他把“画”和“林子安”联想在一起的,就只有平安这些年来一直在探查的一副名为“淮园秋梦”的山水画了,子安对那幅画有着很偏执的执着。 “少爷知道‘淮园秋梦’在谁的手上?”他试探地问。 看见她惊讶地望向他,他知道他猜对了。 那本据说记录着公主的风流债的花名册里,竟然记录着一个十四、十五岁的男孩外加一个男孩的妹妹,然后是子安和他一直想要的画…… 心上的揪疼消失了大半,看来事情似乎和他以为的有很大的出入。 第六章 过了一夜,听到盛宇珩没有回来之后,凤盼月闷了。 要报恩是她的事,他搅什么局啊?他凭什么把她留在聚贤楼里,还命令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两名侍卫看着她。 其实他没回来也不打紧,偏偏还命那两根柱子看守她,让她想出门逛逛就被拦下来,说盛公子交代,他没回来之前,不许她离开聚贤楼。 就连映荷和映萍,也频频劝她听盛太傅的话,说这是皇上的旨意。 这才叫她火大啊! 她忿忿不平,也不上二楼雅间用膳了,直接在大厅寻了个位子坐下,叫了一桌子菜肴,然后泄愤似的攻击着桌子上的美食佳肴,极尽所能粗鲁的往口里塞,而那两根奉那家伙之命留下来看守她的柱子,以及她那两个吃里扒外,胳膊往外弯的侍女,则坐在她右侧那桌,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豪迈”的吃相。 “咱咱咱!”此时突然响起三声巴掌声,原来闹烘烘的大厅慢慢地安静下来。 凤盼月好奇的抬眼瞧去,看见小小的台子上放了一张高脚凳子和一张小圆桌子,桌子上头放了一壶茶水、一个杯子、一小盘点心,一会儿,一名中年男子上合。 他一上场便先来一段开场,凤盼月才领悟,这是要说书呢!不知道今天这说书人要说些什么。 开场结束,便进入了主题—— “人说风流才子成佳话,可咱今儿个要说的,不是啥风流才子,而是轰动京城的风流公主!”响板重重的一敲,台下听众们齐鼓掌。 凤盼月一边用膳,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什么风流公主的,瞎说一通。 可愈听,她心里就愈惊,怎么好像挺熟悉的,故事里的风流公主是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常常偷溜出宫,在外头处处留情,手上还有一本册子,里头记满了与风流公主有过风流韵事的男子名字,因为风流韵事传扬开来,让很多王孙贵族拒当驸马…… 她脸色渐渐变得惨白,虽然没有明言她的封号,可这明摆着就是在说她啊!难道……这就是市井百姓对她沁馨公主的传言?就是那些皇亲贵族拒婚的原因? 说书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下台了,她脑袋却还是嗡嗡作响,那些说书内容仍刺激着她。 因为传言如此不堪,所以第一次在宫外遇到盛宇珩那次,他才会对她说那些话…… 心口突然一阵紧缩疼痛,他……他相信那些传言? 所以他认为她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所以他说她让皇室蒙羞,所以他当她的太傅是千万个不愿意,所以他不屑称她的名,所以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哈!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 “主子……”映荷和映萍来到她身旁,忧心地望着她。 凤盼月除了脸色苍白之外,神情看起来非常平静,她抬起头来望向她们。 “你们早就知道了吗?”她轻声问,然后看见她们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们也知道?”转移视线望向邻桌的李应天和萧煌,结果两人避开她的目光,没有回答。 呵呵呵,果然是人尽皆知的事,盛宇珩当初就是这么说的,哈哈哈! “唷!这是哪儿来的姑娘,还是娇滴滴的大美人呢。”一名男子才刚踏进聚贤楼,一眼就瞧见了粉妆玉琢的美人,那双色眼惊艳得大睁。 他大跨两步走到她桌边,凤盼月才理解这只猪指的是她。 心里那股怨气闷气正愁无处发泄,这只猪来得正好! 用眼神制止了正打算上前护主的四人,她倒要看看,在天子脚下还有哪些不知死活的纨绔子弟找死。 “美人儿不会以为穿上男装就会变成男人吧!” 瞧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随从,看这排场以及身上的穿着,看来这个纨绔子弟背景不错。 “美人儿怎么会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呢?好可怜啊,本公子就大发善心,陪你解闷玩玩,如何啊?” 俗话说得好,色字头上一把刀,好色几乎就等于招祸一般,可偏偏自古以来,男人哪个不好色?尤其是那些有钱有势的人,饱暖思淫欲,更是将好色荒淫视为己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而现下这一位,根本就是好色荒淫的最佳代表! “哎呀!这不是陈三爷吗?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今儿个二楼包厢刚好有位子,陈三爷要不上楼去,让小店招待。”掌柜的闻讯赶紧出来,知道这位小公子是贵客,而这位陈三爷也得罪不起,只好陪着笑脸想将两人错开。 “滚开!本大爷在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余地!”陈文豪恶声大吼,手一挥,命随从将人给推开。 回头见漂亮姑娘依旧不理会他,他恼羞成怒,肥厚的大掌一拍桌怒道:“本大爷在同你说话,你是聋了吗?” 心情已经很不爽的凤盼月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一双美眸瞅了陈文豪一眼。 “你是哪颗蒜?”她送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说他是猪都侮辱了猪。 “你真是有眼无珠,本大爷乃是陈国舅府的三公子,陈文豪!”陈文豪傲慢地说。 “陈国舅府?”凤盼月这回倒是好好地瞧了他一眼。姓陈啊?眼珠子转了转,脑袋搜寻着后宫里姓陈的嫔妃,是摇嫔?还是现今后宫嫔妃中据说最受宠,尚无子便晋了妃位的淑妃? 想到上次见到淑妃,是勤贵妃来嬉凤宫找碴,而她一副怯懦的模样跟在勤贵妃身后。 哼!一个真正怯懦的女人,怎么可能哄得父皇破例无出便晋妃位呢! “哼哼,没错,怕了吧!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然后跟我回国舅府去给我暖床,伺候我满意了,我会考虑饶了你。” “原来凭着裙带关系就能这般作威作福啊?陈国舅府的人是可以这么目无王法、骚扰百姓吗?这里可是京城,是天子脚下啊!你就不怕骚扰到你惹不起的人吗?”凤盼月厌恶地说。 “哈哈!有什么是本大爷惹不起的人?你就算再高贵,也高贵不上皇帝,本大爷的后台可是当今圣上啊!我的小姑姑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淑妃!”陈文豪张狂地大笑,仿佛她说了什么笑话一样。 果然是淑妃,就是因为受宠才会养出这些废物! “人蠢看脸就知道,连自个儿的后台是谁都搞不清楚,小心倒了压死自己。” 凤盼月出言嘲讽。 “本大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到时候遭殃受罪的还是你自己!”陈文豪威胁。 “脸你自个儿留着吧!你很需要。”不要脸的家伙!后台是父皇?哈!还真是大言不惭啦!不知死活的家伙,到底是谁给这只蠢笨如猪的家伙这种想法的? 要不是不想暴露身份,这里哪轮得到这家伙如此嚣张?凭她是皇上最宠爱的沁馨公主,随便吐口口水,就能淹死他这个陈国舅府的三公子! “可恶!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她给本大爷抓回去!” “放肆!”李应天挡在凤盼月面前,另外萧煌则站在她右侧,两人的手都还只是按在剑柄上,映荷跟映萍则护在她左右两侧。 眨眼间,店里的客人全都跑得一干二净。 “大胆,你想谋害皇亲国戚吗?”陈文豪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躲到一干随从身后,才扬声大喊,“公然行凶,行刺皇亲国戚,来人啊,把他给杀了!” 凤盼月眼一眯,不是抓起来,而是杀了!这般的草菅人命,目无王法,简直太可恶了! “少爷,盛公子交代过了,必要时就亮出身份,毕竟少爷您忒容易惹麻烦。” 李应天低声地说,一字不漏的照本宣科。 凤盼月闻言错愕得瞠大眼。什么叫她忒容易惹麻烦?这是她的错吗?她明明乖乖地坐在这儿用膳耶! “大柱子,最后那句话是多余的。”凤盼月白他一眼。 李应天眼角一抽。“奴才只是如实转述盛公子的话。” 凤盼月咬牙。盛宇珩这家伙,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少爷,您要亮出身份吗?”李应天问。 “不。”她再次咬牙,如果方才没听见说书的内容,她或许会亮出身份,可是现在不行,她不想在这里暴露自己就是沁馨公主。 “那么就让奴才显摆显摆。”李应天手一转,掏出一块金牌,交给凤盼月。 “少爷您瞧这东西行吗?” 御前一品带刀护卫! “不行!”她想也没想就直接否决,能让御前一品带刀护卫自称奴才并保护的人,其身份随便猜猜都能猜得出来! “那奴才的呢?”换萧煌掏出自己的金牌。 凤盼月瞄一眼,便翻了翻白眼。这不是一样的东西吗? 好吧!看来他们心情似乎不错,还能这般玩儿,那她何必紧张,下几个命令,然后凉凉的看戏就好,管她下的命令会不会让人为难。 “只要不暴露身份,其他随你们玩。”她对两个御前一品带刀护卫大人说,然后起身换了一个座位。“映荷,请掌柜的上壶碧螺春。” “是,主子。”映荷领命,这边凉凉地喝好茶,那边李应天和萧煌得令,锋利的剑出鞘,三两下便将一干人渣给撂倒,最后锐利的剑锋抵在陈文豪的颈上。 砰地一声巨响,陈文豪肥大的身躯重重地跌坐在地上,扬起一阵尘烟,脖子被锋利的剑顶着,恐惧害怕又心有不甘。 “你们死定了,本大爷一定让你们死无葬身……” 颈子一痛,血流了下来。“啊啊啊——”他恐惧地尖叫,下一瞬间,地上已多出了一滩满是骚味的液体,陈文豪吓得尿裤子了。 “没用的东西!”凤盼月鄙夷地撇唇,害她这茶都喝不下去了。“要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哼!要不要我先让你死无全尸啊?” 李应天很有默契的,锋利的剑尖再往下移动,指住了陈文豪的胯下。 “不不不……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下次还敢不敢仗势欺人啊?” “不敢了、不敢了!” “大柱子、二柱子,把这只猪的皮给剥了,然后丢到街上去。” 两名堂堂御前一品带刀护卫脸颊无法自制地抽动,听着主子所赐之名,手上的剑几乎要转而弑主了。 “是。”满腔怒气全都发泄在陈文豪身上,两把剑刷刷刷,快得见不着影,接着萧煌一脚将陈文豪踢上半空中,李应天则一个飞踢将人给踢出大门,沿途破碎的衣料散落,等陈文豪落了地,已经回归出世状态,口吐白沫晕死了过去。 嗯!有够恶心,幸好她没看得太清楚。 一干奴才鬼哭神号的冲了出去,扛起自家全身红通通的主子回家去了。 “真是……一群蠢东西,也不知道先遮遮丑,把路人给恶心坏了他们赔得起吗?”凤盼月嘀嘀咕咕。 “呜,主子,奴婢这辈子都不敢吃猪肉了,好嘿心。”映萍一脸惨澹地说。 “噗!”两名护卫大人喷笑。 “这位爷啊!你们这样……小店往后可怎么办啊?”掌柜的哭丧着脸走过来。 “怎么?”萧煌皱眉问。 “这……这这……小公子、小贵人,那位陈三爷是……”掌柜的搓着手,万分惶恐地哈腰支吾其词。 “陈国舅府的三公子,本少爷知晓,他刚刚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凤盼月直言,店家怕事是理所当然的,得罪权贵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陈三爷确实是横行乡里,小的和这里的百姓是深受其害,可是忍忍也就过去了,日子还是要过,小公子的义行小的很感激,终于让大伙儿出了口怨气,只是……” “我了解。”凤盼月打断掌柜的那一直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映荷、映萍,你们上楼去收拾收拾,我们这就离开。” “主子?”映萍错愕地喊道,接着怒瞪掌柜的,不过马上被映荷给拉走,收拾行李去了。 “真是对不住啊!小公子,咱们小家小业的,实在惹不起国舅府啊!”掌柜的拭着满脑门的汗。 “无妨,是我们莽撞了,大柱子,拿一百两给掌柜的。” “是。”李应天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给掌柜的。 “不不不,不敢不敢,小公子们这次的住宿膳食,全部都由小店招待……” “不用了,把银子收下吧!小爷我可不喜欢当鱼肉百姓的主。”凤盼月淡淡一笑。“晚些时候陈三爷若再带人来,就说我们已经离开了,不必隐瞒我们往哪个方向走,就让他们追上来无妨。”她说。 “小公子……”掌柜的一脸感动和愧疚,虽然知道同行的盛公子是老板的朋友,可是他们真的惹不起国舅府啊! “下去吧!等行李收拾好我们就走。”凤盼月挥手遣退掌柜的,待掌柜的离开后,对两名护卫吩咐,“李应天,你去准备马车;萧煌,你留下来,等盛公子回来之后再随后赶上来。” “少爷不是还要找人吗?就这么走了,要往哪里去?”李应天问。 是喔!往哪里去呢?到别家客栈然后把那个陈三爷引去吗? 刚刚不应该那么轻易饶过他的,应该要把他给解决掉才对。 约两刻后,马车往京郊的方向驶去。 凤盼月坐在马车后头,双脚前后摆荡着,望着因灿灿夕阳而染成一片朱红彩霞的天空,他们停在这片树林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可是依然不见萧煌领着盛宇珩前来会合。 “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赶上来?天都快黑了啊!”看着林子入口的方向,她忍不住嘀咕,不放心地吩咐李应天。“李应天,你回城里瞧瞧怎么回事。” “请少爷恕罪,奴才不能离开。”李应天单膝跪下。 “起来吧!是我思虑不周。”凤盼月此时也才想到,现下身边就只剩李应天一个护卫,他是不可能离开的。 “主子别担心,盛公子可是武状元,萧护卫的功夫也是了得的,他们不会有事的。”映荷在马车里整理晚上主子睡觉要用的软垫,轻声劝慰。 “就是就是,奴婢猜啊!盛公子一定是还没把人找到,所以根本没回聚贤楼!”映萍蹲在地上的火堆旁,一边照顾着架子上的烤鸡,一边说道。 “我可不记得有下没找到人就不许回来的命令,也没有要他这样没日没夜的找啊,这一走就是两天不见人影。”凤盼月不禁抱怨。 “主子想盛公子了?”映萍嘻嘻一笑,开玩笑地说。 凤盼月一愣。她……想他?蓦地脸上一热,有些恼羞地瞪向映萍斥道:“你嘴上再胡说,小心我缝了你!” 映荷靠得近,看见主子脸上的红霞,确定那不是因为夕阳的反射,忍不住有些担忧,主子该不会…… “少爷,有马蹄声,两骑,应该是盛公子和萧煌他们。”李应天突然说。 “真的?”凤盼月仔细聆听,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到马蹄声。“真的!” 她跳下马车,向前跑了几步,然后便看见背着火红夕阳纵马骑来,一身白袍染上了浅浅红光的盛宇珩。 郁郁的心在这瞬间飞扬了起来,她不由自主地漾出粲笑,抬手朝着他们用力地挥动。 骏马上,盛宇珩微挺起腰,看见前方那挥着手的人儿,眼里浮上一抹温柔。 “萧煌,方才的事不许让公主知晓,明白吗?”盛宇珩放缓速度,对跟上来的萧煌低声吩咐。 “可是……” “盛某并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见。”盛宇珩冷声道。 萧煌一凛,“是,不过大人的伤……” “不碍事。”盛宇珩淡漠地说,在距离凤盼月约五、六步的地方停下,翻身跃下马背,脸上猛地白了一下,暗暗吸了口气之后,直起身子。 “你到底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两天都不见人影?”凤盼月跳到他面前,看见他,悬了两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心里那种空洞洞的感觉也才消失。 “回公主的话,臣已打听到您要找的那对兄妹了。”盛宇珩淡漠恭敬地说,借由安抚马匹的动作绕到马匹的另一边,连视线都避开她。 “真的?他们在哪里?”她欣喜地问。 “他们被一对夫妻收养,生活虽然清贫,不过养父母对他们似乎还不错。” “快带我去。” “他们住在城外,由西城门出城,就算现在马上出发,等我们从这里到西城门,城门早已关闭了。” “主子,盛大人说的对,明日再去吧!”映荷轻声地说。 “好吧!”她点头,有些狐疑地望着一马之隔的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公主,请恕臣告退。”盛宇珩微欠身,牵着马匹到河边去了。 凤盼月蹙眉目送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拔腿跟了上去。 “应天。”萧煌走到李应天身旁,低声地道:“接下来的日子要警醒些了。” 李应天眼神闪了闪,“有状况?” “嗯。”他点头,瞥了一眼映荷和映萍,靠近李应天耳旁低语,“盛大人受了伤,我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不过目的很明显是冲着公主来的,武功都不弱。” “你们这么慢赶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盛大人已经挡了他们一天一夜了。” 第七章 看着那浑身充斥着冷漠的背影,凤盼月一时之间竟踏不出步伐,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照顾马匹。 他将马匹照顾好之后,缰绳系在溪边的大石上,站在溪边,抬手碰了碰胸口,脸色有些发白,希望自己撑得住。 “咔嚓”一声细响突然由身后传来,他手微僵,慢慢慢地垂放下来,当做没听见那声响,知道身旁多了一个人,那淡雅的馨香飘进了他的鼻子。 “臣见过公主。”他装作像是此刻才发现她一样。 凤盼月唇上的微笑微僵,一会儿才恢复。 “不是说在外这些礼就免了吗?结果你今日怎么更加多礼了起来?”她语气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抱怨。 盛宇珩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说什么。总不能说他是故意的吧! “谢谢你。”她也不纠结在那个话题上,带着些许别扭地向他道谢。 “公主客气了,这是臣该做的事。”他客气平静的说。 闻言,凤盼月微微一窒。他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态度对她?这种一如往常的平静、淡漠,此刻她却很不能接受。 明明应该已经习惯这样的他,从认识他开始,他不就都是这样吗?怎么会突然间觉得无法接受了? 为什么? 瞪着他冷漠的眼,那眼眸深不见底,无波无痕,除了淡漠,似乎还有一种刻意的……疏离? 是了,疏离。 过去他虽冷漠,一开始两人的相处也不和谐,甚至是不善的,但之后的日子却渐渐的变得……愉快,他是纵容着她的,包容下她所有整他的手段,可是自从父皇答应她出宫一年之后,他就慢慢的变了。 是的,改变是渐进的,所以知道此刻,她焦急心慌的等待他的出现,与此时强烈的对比之下,她才猛然察觉到他的疏离。 凤盼月不自觉地咬着唇,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是为什么?难道他担心会被她缠上,一年后甩脱不掉她这个麻烦? 唇上突然觉得一阵温热的抚触,是他拇指轻柔的触碰。 她眨眨眼,见他眼底闪过一抹心疼,随即隐匿,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可是她知道那不是错觉,她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 “公主,别伤了自己。”盛宇珩轻声地劝说,见她那樱红唇瓣咬得几欲见血,终是忍不住心疼,抬手抚过,出声制止。 她喜欢他-- 天啊!她喜欢他,原来她喜欢他! 所以那天在他家门口看见他和他表妹相偎的画面,她才会那么难过! 所以尽管两人相处似水火不相容,她却依然觉得愉快! 所以才会对他可以的疏离觉得无法接受!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她喜欢他! “月儿。”她开口, 启阖的唇像亲吻一样拂过他的指。 盛宇珩手一顿,猛地离开她的唇,背在身后紧握成拳。他在干什么? “什么?”他疑惑,声音微哑地问。 凤盼月在溪边蹲下,极力克制飞上颊上的两抹嫣红。 “叫我月儿,一直以来就只有父皇会这么叫我,出了宫之后,就不再有人这样叫我了,我想念这个称呼,以后你也这样叫我吧!”她缓缓地说,就算极力克制,声调仍因紧张而微颤着。 她完全不敢望向他,也因此没有发现他望着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 “公主,这于礼不合。”盛宇珩紧握拳,语调平静的婉拒。 凤盼月胸口一紧,又拒绝,他老是拒绝她,一直一直在将她推开,她就这么惹他厌烦吗? 她心里很是愤怒,表情漫上一抹受伤,却又倔强得不发一语。 好不容易才发现自己喜欢他,就算他拒绝,她也不会放弃的,她有一年的时间可以努力。 “公主,天色暗了,该回马车了。” “叫我月儿,这是命令!”她说。既然他对于尊卑身份要固执的遵守,那么“命令”就不可违了吧! 再说,她可是很清楚他有多傲,表面上的尊卑一点意义都没有。 “公主……” “从现在开始,这里没有公主。”凤盼月打断他的话,猛地站起身,却因为蹲太久脚有些发麻,以及起身太快眼前一黑,眼看就要栽进水里。 “小心!”盛宇珩一颗心提到喉咙,眼明手快的一把捞住她的腰身,将她拉了回来,她的背撞进他的怀里。 “唔……”闷哼一声,冷汗自他额上滑落,脸色瞬间刷白,唇上毫无血色,咬着牙,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能让她发现! 凤盼月感觉圈在腰上强健的手臂,以及背靠着的温热胸怀,一张俏脸发烫着,难抑的羞涩让她低垂的睫轻颤着。 极力压下脸上的羞意之后,她才转头回望,对上那双已不再无波无痕的眼眸,心里很是愉快。 盛宇珩心头一热,撇开眼,扶她站稳之后便放开她,并退开一步。 “少爷,该回去了,请小心脚步。” “这里没有少爷,也没有小姐。”凤盼月干脆直接继续道:“除了月儿或是盼月之外,其他称呼我一律不会回应,我也不想听见臣或是奴才这种自称。” 盛宇珩为难的蹙眉,望着她的表情很是苦恼。 “宇珩大哥。”她轻唤,见他瞪大眼,身子微微一震,她忍不住微微地笑了开来,舍不得结束这样的时光,于是挑了颗大石坐了上去。“宇珩大哥,你也过来坐。” 他必须离开,他所受的内伤让胸腔泛起一阵一阵的剧痛,连呼吸都是炙热的,再不运息调理,伤势会更加严重。 可是……面对她的邀约,他又舍不得走开。 他们只有一年的时间! 无声的叹息,举步走到大石旁,与她隔着约一人宽的距离坐下。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一时之间除了水声潺潺,没有其他声响。 夜色更暗了。 “公主为何要找那吴翰兄妹?”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 “因为要报恩。”凤盼月也没隐瞒。 “报恩?”他一愣,怎么想也联想不到这两个字。 凤盼月下巴搁在膝上,偏头望着身边的他,一双美眸在夜色中闪着盈盈柔光。 “去年元宵,我溜出宫,我和映荷、映萍被人潮冲散,后来我被打晕丢弃在前面不远的那间破庙里,当时吴翰兄妹是乞儿,破庙是他们暂居的地方,若不是他们救了我,我早就冻死在那间破庙里了。” 听闻此事,盛宇珩心口一阵剧痛,她竟然曾经差点就…… 因情绪起伏太过,触发了内伤加重,喉咙一甜,眼看着一口血就要喷出,却硬是被他给压抑住。 可那对兄妹……眼底闪过一丝阴驽,他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皇上可曾调查过这件事?”盛宇珩问。 “当然查过,一得知我失踪的消息,父皇就派大批的禁卫军暗中搜城,你也知道,每年元宵在街上失踪的少男少女有多少,掳人拐卖的组织可多得咧!官府不管是无能或是包庇还是勾结,反正找回来的人少之又少。 “不过那次因为父皇下了秘旨,又派禁卫军暗中搜查,所以那夜倒是破了几个不同的组织,救回了不少人,不过我不在其中就是了。抓走我的组织应该是还没被抓到,后来我猜想,可能是抓的太严,他们带着我难出城,所以才把我丢在破庙里。” 盛宇珩蹙眉,所以这件事至今依然是悬案。 看来这件事也得重新调查了。 “宇珩大哥,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凤盼月微微蹙眉。是月色的关系吗?他的脸色太苍白了。 盛宇珩望向她,她脸颊靠在膝上,盈盈眸光透着担忧,在月色的笼罩下,她娇媚的脸庞婉如白玉般光洁温润。 “臣无事,多谢公主的关心,是月色的关系,公主看起来也一样。”他说着违心之论。 “嗯?”她不满地看着他。 盛宇珩沉默了一会儿,知道她说不再回应“公主”的称呼。 “见到吴翰兄妹后,公……您打算如何报恩?” “也没有您!”凤盼月真的会被他气死,难道叫个名字就这么困难吗? 见她气呼呼的模样,他竟觉得好笑,赶紧撇开头掩饰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咳,回去吧!明日一早还要去找吴翰兄妹呢!”他说。 “嗯,等事情办好了,我们就出发南下,宇珩大哥认为如何?” “臣听凭公主之意。”盛宇珩恭敬回道。 “盛宇珩!你气死我了!”凤盼月气得推开他,跳下大石气冲冲地离开了。 盛宇珩被她推倒在大石上,一时之间竟无力起身。 “唔……”捂着胸口呻吟一声,嘴角溢出一道血丝。 “大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西边的萧煌,立即飞身跃上大石,将盛宇珩扶起,见到他惨白的脸色,嘴角的血丝,心下一阵慌乱。 “没事,只要每日运功调息三个时辰,三日后就痊愈了。”盛宇珩无力地说。“今晚的守备安全就交给你和应天了。” “是。” 盛宇珩在萧煌的帮助下,盘腿坐起,运功疗伤前,他仰头望天,无声地叹了口长长的气。 唉!旅程才刚开始啊! 回到马车的凤盼月,唇角一勾,虽然一时气极了,但没关系,慢慢来,她还有时间! 哼!旅程才刚开始呢! 他们被殷勤地请入简陋的小屋内,因为屋内不大,李应天和萧煌留在屋外。 凤盼月打量着两兄妹,基本上吴翰和她记忆中的相差不多,至于妹妹吴佳,老实说记忆有些模糊,不大记得她长什么模样,据说今年十三岁,少女的身材已经显现,总是羞怯地躲在哥哥身后,头低得像要埋进胸口一样,她想这大概就是她对吴佳的长相没什么记忆的原因吧! “佳佳,进去帮哥哥为客人泡茶,好吗?”吴翰轻声的说,对妹妹露出一抹鼓励的微笑。 “……好。”吴佳低垂着头跑到后院去。 “姐姐看起来……很好。” 吴翰望着凤盼月,小小年纪就显得很沉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穷人家的孩子早慧吧! “是啊!这都是因为你们兄妹的关系。”凤盼月微笑的说。说起来,她和吴翰也不过就是相差个一两岁而已。 “不知道姐姐找我们有什么事?”吴翰疑惑地问,看了一眼盛宇珩,又望了望映荷和映萍。 “你们谈,我出去外面透透气。”盛宇珩缓缓地起身,对凤盼月说。 “哦?好。”她先是一愣,随即想到路上他提过,据说吴翰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提报恩之事最好不要有太多人在场。 盛宇珩欠身,离开小屋,经过守在门两旁的李应天和萧煌,低声道:“萧煌留下来守着,应天跟我过来。” 两人相视一眼,萧煌留下,李应天跟在盛宇珩身后。 “应天,你悄悄到后院去盯着那个吴佳,小心不要被发现了。” “盯那个看起来胆子比蚂蚁还小的小姑娘?”李应天疑惑了。 “嗯,别轻敌了,她会武功,却可以隐藏,光是这样就值得探讨了,不是吗?”他沉吟。“快去,盯着她的茶。” “是。”李应天悄悄窜到后院。 盛宇珩闭上眼,凝神静立。从这儿便可以听见小屋里的谈话,听着她以婉转的方式提出报恩的打算,旁敲侧击吴氏兄妹需要的是什么,虽说恩情以庸俗的利去称斤论两偿还,会引起一些卫道人士的抨击,不过他倒是很欣赏月儿的作风。 给予对方需要的,而非给予自己想给的。 空气中突然有着一股若隐若现的杀气,是故意的,或者是功力不到火候,无法完全隐藏杀气? 他不动声色,睁开眼睛,回头望了一眼小屋,对萧煌打了个手势之后,他缓步踱向杀气来源。 对方还没接近,所以他可以在不惊动月儿的情况下收拾干净! 就不知和吴氏兄妹有没有关系了。 一记掌风从右侧袭来,盛宇珩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抬手一挡,眨眼间已过数招,密集的掌直攻,可他挺立不动分毫,甚至连眼都没抬,只用一手便一一化解对方的掌法。 转眼间又过了数十招,突然异军突起,左后方又袭来一股剑气。 他当机立断与掌攻者对了一掌,内力冲击他只痊愈了四成的内伤,不过再听见对方喷血以及重重落地的声音时,他还是很安慰的。 侧身避开直袭而来的利剑,同时左手在腰上一拍,环腰软剑刷地挡下横劈而来的第二剑,一个旋身软剑圈住了对方的剑,一个勾挑,对方剑离手,当嗡一声,由半空落下,笔直的插入地上。 而他手中的软剑此刻笔直的搁在对方的颈旁。 “你们是吴氏兄妹的养父母?”盛宇珩盯着使剑的人,微眯起眼冷声说:“你们的主子是谁?” “哼!”男人正想咬碎齿缝中的毒药,不料盛宇珩动作更快,抬手一起一落,显示卸掉了他的下巴,再点住他的穴道,然后收回软剑环回腰上。 至于使掌的那人……他望过去,还倒在地上吐血不止。 他上前,照样先卸掉下巴在点穴。 “噗”地一声,内伤未愈又添新创,翻腾紊乱的内息让他脚步一颠,喷出一口血。 他撑住自己靠向一旁的树干,稍作调息之后,抹掉唇边的血。 “影卫今日是谁?”他突然开口。 “影三、影七,见过大人。”突然两名黑衣人无声无息的落在他面前,单膝跪地行礼。 “嗯。”盛宇珩点头。“把这两人带回去好好审问。” “是。”影三起身,一手拎着一个离去。 “前天那六名杀手可有问出什么?”盛宇珩问影七。 “那六人有两人被割了舌头,四人是被毒哑的,六人皆不识字,所有没有问出只字片语。”影七报告。 “人呢?” “已经自尽了。” 所以这条线索又断了。盛宇珩叹气。 “你先隐身守着。”闭上眼,他对影七说。 “是。”下一秒瞬间人已消失。 呼!轻吁了口气,他靠着树干盘腿坐下。 这支影卫是皇上派给他的,是皇上专用的暗卫,主要是负责审讯、传递消息,护卫安全倒是其次。 再次凝神倾听,屋里似乎相谈甚欢,那么他就利用一点时间稍作调息,免得待会儿掩藏不了。 突然“铿锵”一阵声响从屋里传来,盛宇珩猛地睁眼,在听闻映萍和映荷大喊“主子”的同时,人已经窜到了屋前,刚好看见萧煌闪身入屋,他也跟着飞身而入。 屋里两方壁垒分明,不过情况有点特殊。 只见那名应该胆小如鼠的吴佳手持匕首从后方挟持吴翰,从神情来看,似正寻思着打算从后门逃离。 萧煌则持剑与其对峙,映荷和映萍两人则挡在凤盼月身前。 “别过来,再向前一步,我就先割掉他的耳朵!”吴佳阴狠的威胁。 “月姐姐,别管我,请你们救出我妹妹……” “闭嘴!”假吴佳厉声喝斥。 凤盼月推开映荷和映萍,向前两步。 “主子!”映荷不赞同的喊。 盛宇珩走了过去,站在她身边,凤盼月仰头望向他,迎上他温煦的目光,看懂他无声的询问“没事吧”,她微笑摇头,告诉他她没事。 见到他,她松了口气,虽然形势依然不乐观,可心却安了下来。 “你放开他,我保证让你安全离开。”望向假吴佳,凤盼月严肃的说。 “放屁!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做梦!”假吴佳根本不信。 “你只能相信我,你也只有这条路是活路。”凤盼月傲然的说。 “好,就姑且信你,不过他妹妹还在我们手上,如果你们敢轻举妄动,就等着替他妹妹收尸吧!”假吴佳狠狠的警告,挟持着吴翰慢慢往后退,退到后门时,将吴翰用力地推向凤盼月,便飞身从后门窜出。 “吴翰!”凤盼月张手扶住踉跄跌过来的吴翰。“没事吧?有没有……”话未说完,只见寒光一闪。 同一瞬间,她身子被往后一扯,护在一个臂弯中,熟悉的气息让她知道是盛宇珩,她有些恍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直到听见映荷的抽气胜,以及映萍的尖叫声。 她猛地从她的臂弯中回头,就见吴翰双手紧握着一把匕首,而盛宇珩的右手,则抓住了锋利的刀锋,血正沿着刀身滴落。 紧接着,后门那边假吴佳被丢了进来,李应天随后走进屋里,这状况终于令众人回神来。 “快放开!”凤盼月心痛得几乎无法承受,她慌张地大喊,却被他死死的圈在臂弯中。 她焦急、气愤,她猛地瞪向呆在一旁的萧煌。 “还不把他给我拿下!”她怒喝。 萧煌回神,上前打掉吴翰的手,在点个穴道制住他。 盛宇珩这时才松开匕首,匕首“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你……你这个……”凤盼月颤着声,抓起他的手查看,那血流得好快,一下子就沾了她满手。 “没事。”盛宇珩对她微微一笑,甩了甩手,满手的血飞溅,那摸样就像只是手湿了把水甩掉一样不当一回事。 “你……”她气炸了。“你给我安静、闭嘴、坐下。不准动!” 第八章 结果吴翰是吴翰,吴佳也是吴佳,只是当初凤盼月误把贼子当作救命恩人,没杀掉她是因为银子还没拿到,结果等到她醒了,贼大人刚好不在,外头风声又紧,两贼子在被肉票误认为救命恩人时,顺便得知了肉票的身份,以及肉票是多么的感恩图报,贪图报偿,便认下了这个救命恩人的头衔。 肉票放走了,贼大人回来气死了,他们只好连夜逃离避风头,任务尚未完成,杀手仍需努力,这一年来偶尔得知目标在寻找他们的消息,于是他们韬光养晦,就待最佳时机,行使最佳计划。 两个月前得到消息目标要出游玩一年,三天前又得知目标大规模的寻找他们这对救命恩人,于是天时地利人和齐全,计划焉然展开。 结果功败垂成。 只可惜,他们并不知道委托人是谁。 外观朴实,内里宽敞舒适的马车,徐徐的往南行去。 那天当她知道除了手伤之外,盛宇珩还因为暗中解决掉一波波杀手,早就受了严重内伤,而且是一而再的受伤,凤盼月终于发飙了! 再然后,盛宇珩就成了茶来饭来都张口、衣来张开手、只能坐马车的残废人士。 现在马车里,不再是三个女人叽叽喳喳在抬杠,而是左手拿着一本书册专心看着、内外都受伤的盛宇珩,以及不会骑马,并想要乘机攻陷太傅的心的沁馨公主。 “你怎么会知道吴翰也是坏人?他又不像他妹妹会武功被你识破。”凤盼月疑惑的提问。 那天那种情势,若不是早有防范,万不可能在千钧一发将她拉开,还及时握住匕首。 盛宇珩头也没抬,平淡地回道:“他的匕首没藏好,臣一进门就看见了。” 凤盼月傻眼,她该同情吴翰吗?行凶的人不值得同情,但依吴翰愚蠢的矬样,她还是同情他。 “你为什么要去握住匕首?”凤盼月看着他包扎着白布的右手,眼瞳缩了缩,心还是会觉得痛。 “总比让刀子捅进您的肚子里好。”盛宇珩淡淡地解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不会直接把吴翰给踢飞吗?”这应该是最简单也最安全的吧! “那时候您还不知道他是坏人,会不忍心。” 凤盼月心微颤,就只是不想让她受那短暂的“不忍心”,宁愿自己受那么重的伤? “盛宇珩。”她咽下哽咽。 “臣在。”盛宇珩平静地回应,那语调却隐隐有丝笑意。 “你是个傻子。”她说。 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声音才轻飘飘地响起,“臣知道。” 她挑眉望着他,然后她发现,他手上的书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 嘴角微微一勾,所以这个人只是比较会装而已,是吗? 她突然离开铺了厚厚软垫的长榻,移身跪坐在他面前,仰头笑望着他。 看见他眼微微一缩,视线投向她,也许太过突然,她清楚的看见他眼底复杂的神情,惊讶、欣喜、温柔、挣扎、隐忍,然后所有的情绪瞬间沉淀下来,变得平静无波。 “公主,您这行为非常不妥,快起来。”盛宇珩轻声的说,将书册放在榻上,便要将她扶起。 “等一下,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凤盼月躲开他的手。 “公主,有什么事先起来再说。”他的语气有些急促。 “哪!”她双手搭在他的膝上,认真的望进了他的眼底。“我喜欢你。” 毫无预警的表白,冲击得他脑袋一片空白,无法做任何思考,一切反应便成了最直接、最本能的反应。 那眼底乍现的狂喜,进出了丝丝情意,缠缠绕绕织成了一张锦密的情网。 他抬手轻轻覆上她的脸,温柔地轻抚着,情不自禁的俯身,慢慢地接近她。 啊……她心里满足的叹息,这个反应她很满意。 虽然有许多羞涩,可是她还是挺起身子迎向他,就在两人的唇即将贴近时,马车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 “啊!”凤盼月身子往前跌,撞进了他的怀里,“唔……”好痛! “月……”盛宇珩赶紧稳住她,同时也回过神来,心下一惊,及时改口,“公主,您没事吧?” 他小心的将她扶起,直接让她坐回榻上,仔细的审视她。 “撞到鼻子了?”鼻子红红的,应该很痛,看她眼底都泛着泪花了。 “嗯……”凤盼月这下真是满肚子怨气了,好不容易蛊惑了他,却被破坏了。 “到底是怎么赶马车的啊!”她忍不住抱怨。 “公主恕罪。”这是萧煌的声音,现在赶马车的人是他。 如果她没听错,那声公主恕罪是带着隐忍的笑意的! 可恶!外头那四个人根本是等着看她的笑话,她做人就这么失败吗?看她吃瘪让他们很快乐啊? 委屈的噘着唇,缩到角落,双手抱着膝,下巴抵在膝上,哀怨地看着盛宇珩。 他明明也喜欢她,为什么要一直退开她? 她的眼神可怜兮兮的,可是却让他觉得好笑,因为他知道她是故意装的,若心里真的受伤有怨,反而不会露出这种眼神。 像是对那个吴翰,她是真心感激、掏心掏肺的,最后那样收场,他知道她很受伤,可是她的眼神,表情却是满是倔强的傲然,那样的她,他就会觉得心疼,至于装可怜…… 呵呵,很可爱,也很有趣。 不敢多看她,怕自己会无法克制,也怕自己会泄露太多心情,他索性又拿起那本已经看了一路,却翻不过两页的书册。 或者,其实他已经泄露太多太多了。 想到皇上给他看的驸马名单,他眼神黯了下来。 他只有一年的时间,而这一年里,除了陪伴保护她之外,他还要调查流言,还要追查欲杀害公主的人,虽然有影卫暗中支援,在联络调查审讯方面便利许多,但毕竟线索太深,要查明并不容易。 但是他会查清楚的,希望一年之后能够顺利的还她清白、解决她的危机,到时候她的婚事……应该会顺利了吧! 他们一路南下,没有刻意赶路,走走停停,全看公主的心情,觉得这个地方有趣,就停下来游览观光,之后再继续走。 就这样行驶了一个多月,盛宇珩的内伤好了、手伤也好了,他迫不及待地离开马车,骑上马背。 到了四月中旬,他们这杭州之行,竟只行了大约三分之一的路程。 “呐!宇珩大哥,你都二十二了,是不是早该娶妻了?”凤盼月喜欢趴在窗沿,和骑着马儿的盛宇珩聊天。 “随缘,我不强求。”他简单的说,目不斜视。 这一路上,她的话变多了,不管他态度有多冷淡,一点也浇灭不了她想和他聊天的热情,而只要她开始和他说话,其他几个随从也都很主动的闭上嘴,不会干扰他们。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她笑眯眯地问。 “小姐问这个做什么?”他故意反问。 今天她穿女装,所以他称她小姐,反正不管她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叫她的名字就对了。 “聊聊天咩!哪天有缘遇到的话,介绍给你啊!”她耸耸肩。 介绍给他?盛宇珩眼一冷。 “不劳小姐费心,我喜欢的那种姑娘应该不会在小姐的交友的范围内。”他冷漠地说。 “为什么?”凤盼月蹙眉。“你不说又怎能肯定!” “我喜欢普通人家的姑娘,不需要美丽漂亮,也不需要琴棋书画皆通,只要她不会到处惹麻烦就行了。” 闻言,她的心一刺。“那也不一定要普通人家的姑娘啊!” “富贵人家的千金太过娇气,我出身平凡,不懂得怎么伺候那些千金娇女。” 盛宇珩淡淡地说。 凤盼月的心脏一阵紧缩,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好一个会儿之后才又恢复微笑。 “那你想娶什么样的姑娘为妻啊?” “性情温婉贤淑,会相夫教子,不会一天到晚都想往外跑。”他慢慢地说着。 凤盼月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是喔……那样的姑娘,一定是好姑娘。”她低喃。 他是故意的吧!故意说那些和她完全相反的特性。 是啊!她就是千金骄女,还是最顶级的,她就是爱往外跑,她就是难伺候,她就是不温婉、不贤淑,不会相夫教子。 对了,她还美丽漂亮,琴棋书画样样皆通! 哈哈! 不再自讨没趣,就算她这些日子以来总是愈挫愈勇,但总也要有一些时间疗伤,之后才能再战。 她不会放弃,只是需要时间复原受伤的心而已。 对他的喜欢每天每天累积,却也看得更明白,就算他真的也喜欢她,但他真的在两人之间划开距离。 她不懂为什么,是因为身份问题吗? 不会,虽然她是公主,可他是文武双状元啊!文韬武略皆能成,前途无量,这样的身份绝对不是问题。 难道是因为流言? 他现在还相信流言吗?不,不对,她又不曾对他澄清过,要他相信什么? 突然,她想到那个……表妹! 那个表妹看起来就很符合他方才说的理想妻子,而且他们之间那么亲昵…… 等等,她疏忽了什么? 天啊!那天她明明就听见他要他表妹放心,等着当他的新娘子就好了,她竟然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 那个表妹是他的未婚妻啊!他已经有未婚妻了啊! 难怪!就算感觉得到他喜欢她,他还是得一直推开她。 那……她还有努力的必要吗? 她的骄傲,不容许她做出这种事。 可是……心好痛! 她窝回车上,侧身面墙躺在榻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主子……”映荷低声地唤,心里有些不忍,她早已经察觉公主对盛太傅的心思,而盛太傅似乎也知道,却故意这样伤害公主,“我没事。”凤盼月低哑地说,尽量不让哭意显露在声音里。“我想睡一会儿,等会儿停下马车用膳的时候不用叫我。” “是,主子。”映荷忍下哽咽,偏头望着正呼呼大睡的映萍,真恨不得把她打醒,映萍只知道睡睡睡,不过今晚轮到她守夜,也只能让她睡了。 她的头很昏,是被剧烈的震荡给震醒的。 感觉自己被紧紧的抱在怀里,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似乎……在飞? 之所以没有惊慌失措,是因为鼻息间那熟悉的气味,是盛宇珩身上的气息。 睁开迷蒙酸涩的眼,透过有限的视野,证实了他们的确在飞——盛宇珩抱着她,施展轻功迅速的飞掠于树梢林间。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而她的情绪也透过僵硬的身躯告诉他,她醒了。 “别怕,不会有事的。”盛宇珩没有停歇,也没有低头看她,紧绷的声音硬是挤出一丝柔软安抚她。 这让她知道情势不妙,否则一直游刃有余、从容不迫的他,不会有这般的表情,这似乎……在逃命啊! 逃命…… “映……映荷和映萍她们呢?”她想到陪伴自己多年的侍女。 “在后面,应天和萧煌带着。”盛宇珩说。 她在不干扰他的情况下,想办法往后看,可是碍于夜色,借由月光也仅能看见两个黑影紧跟在他们后面。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安全后再解释,现在抱紧我。”他说。 她听话的双手圈上他的颈项,把脸埋进他的肩窝,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臂也拥得更紧了些。 耳边除了风声,便是他略显急促的呼吸,由于担心,她不时的从他肩膀望着后方,生怕李应天和萧煌哪个落后了没跟上,可是当她看见第三道黑影突然出现时,她身子剧烈的一颤。 “有一个人追上来了!”她说,声音因害怕而显得弱小。 “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手臂紧了紧,他听见了,而且不只一个,目前所知至少有六个,而且都是高手,他还应付得来,可就怕萧煌和李应天会吃力了点,更何况他们还有三个没有武功的姑娘! 守在暗处的四名影卫恐怕是凶多吉少了,不过已经替他们争取很多时间,他们才能逃到这里,而且求救信号已发出,剩下的影卫会倾巢而出追赶过来,他只希望能再多拖一点时间,至少让他把怀里的人儿送到那个安全的地方! “宇……宇珩,我再问一个问题就好了。”凤盼月紧紧抱着他。“我们是要去哪里?” “一个安全的地方,就快到了,你再忍耐一下。”他知道没有武功的人这样快速的移动会很不舒服,可是她没有叫苦,连表现出来都没有,他贴心的月儿啊! “抓紧,闭眼。”突然,他紧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赶紧照做。 “应天、萧煌,跟上来!”盛宇珩对着后面的人大喊。 “走了。”当她耳边听见他这声示警后,紧接着便是一个急骤的下降,她觉得她的内脏都要从喉咙吐出来了。 她咬紧牙关、闭紧眼,将脸深深的埋进他的肩窝,感觉他的双臂像烙铁般紧紧地圈锁着她。 下降中,盛宇珩偶尔一个踏点,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像永无止境似的,陡地停住下降趋势,紧接着又是急掠向前。 她有些担心后面那两人没跟上,所以想抬起头来看看。 “别动!”盛宇珩咬牙说。“还不行!” 她又不敢动了。 “应天、萧煌,跟着我的脚步!”他扬声。 “是!” 后面的回应,让她安了心,他们跟上来了。 然后他的速度慢下来,感觉是东西南北到处乱走,偶尔旋个身、跃个步,耳边不时传来阵阵轰隆声响,还有一些诡异的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突然,两声凄厉的尖叫传来。 她浑身轻颤,却隐隐知道此时不可干扰他。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下子,四周安静下来了,空气中那种肃杀、阴冷的感觉也消失了。 “好,到了,可以睁眼了。”盛宇珩低头,将脸埋在她的颈侧,在她耳边说。 凤盼月缓缓的睁开眼,然后便被眼前的景象给迷住了。 天已经亮了,虽然朝阳尚未升起,可眼前的景物已然清晰。 “好美……”她赞叹,已经挺起了身子,四处张望。 “主子!”两声带着哭嗓的大喊,拉回了凤盼月的心神。 她循声望过去,就见映荷和映萍踉跄地朝她跑来,而李应天和萧煌已经跌坐在地上,然后向后仰躺在翠绿的草皮上,看来是累到筋疲力尽了。 盛宇珩将她放下,让她们主仆三人哭着抱成一团。 “吓死我了,主子,我以为我们死定了,呜呜……”映萍哭喊着。 “呜呜……主子,还好您没事,要不然奴婢……奴婢……”映荷泣不成声。 “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了吗?李护卫和萧护卫他们拼死护你们周全,你们快去照顾他们。”凤盼月说。 “看见那些房舍没有?”盛宇珩走到她身边,指向一片广阔的百花园的尽头,那儿确实矗立了几栋建筑物。 “嗯,看到了。”她点头。 “你们可以住在那里。” 你们?凤盼月微蹙眉。 “这是什么地方?”她不动声色的问。 “这个地方叫乐幽谷,是我师父留下来的,那片竹林是这的唯一方向,竹林里设置了数个五行八卦随时自动更选阵型,这世上除了我之外,无人能顺利过阵,所以你们在这里很安全。” 又是你们!“那你呢?” “我?”盛宇珩一愣,对上她惊忧的眼神,瞬间理解,他浅浅地一笑,“我当然也在啊,我是这里的主人。” “盛大人,外头那些人要怎么办?”李应天和萧煌撑着已经虚脱的身体,在映荷和映萍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我们休息几天,养精蓄锐之后,再来收拾他们。” 这些人应该是那幕后主使者最后的力量了吧!到时候影卫也应该在外面部署完毕,好将这干人一网打尽! 第九章 “叩叩”两声轻敲,盛宇珩正在房里调息,听闻敲门声,他缓缓的双手收圆,然后下榻走去开门。 凤盼月一身粉白飘逸裙衫点缀着几株嫩黄绣花立在门外,清新秀丽、柔雅动人,一瞬间就让他忘了呼吸。 她漾出甜笑,被他炙热的视线看得有些慌,可是却又很开心。 “我可以进去吗?”她轻声地问。 盛宇珩下意识的侧身让她进房,当她在桌旁坐下时,他才像是清醒过来般,就算觉得她进他房间的举动不合宜,可人都进来了,难道还能将她赶出去吗? 他只能将房门敞开避嫌,并敛下了眼底的炽热,走到桌旁在她对面坐下。 “公主有事吗?”他问,此时才看到她抱在手上的那本……花名册。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她将册子放在桌上,轻轻地往前推。 盛宇珩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又不知道它真正的内容是什么,最后他只能摇头。 “我啊!那天在聚贤楼听说书先生说故事,才知道大家都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难怪你一开始会这么看不起我,对我不屑一顾,甚至是鄙夷……” “公主。”盛宇珩轻喊。“臣并没有如公主说的那样!” 凤盼月微微一笑,看他这样子,她就不再提两人初识时他那一席义正辞严的教训了。 “他们管这本册子叫做花名册,专门记录沁馨公主的风流债。”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那本册子,一会儿抬起头来看他,见到他尚未来得及掩饰的心疼。 呵呵!他是心疼她的,这样就够了,她不会去伤害另一个女人,她更不想让他为难。 “要看看我欠下了多少债,又还清多少了吗?”她故意问,将册子推得更前,舍去了“风流”两字,这本册子,的确是记录了她欠下的债。 盛宇珩看着册子,接着抬头迎向她沉静的目光。 “以前曾经被身边伺候的宫女偷看过,那个宫女是别个宫放在我那儿的眼线,他们故意伤害里面的人来使我痛苦,所以从那以后,我就不再让任何人看了,连映荷她们也不曾看过。”她徐徐地说。 “可以吗?”他问。真的可以看吗?她信任他了? “嗯。”她点头。 盛宇珩深吸了口气,才慢慢地打开册子,仔细看着娟秀的字迹所记录的内容,注明着日期、地点、姓名、年龄、事件,以及报答的事项,那些名字不只有男人,还有不少“某氏”或“某夫人”,有的在报答的事项那一行已填写,有的还是空白,然后他看见子安的名字。 “代垫膳费?”他望着她。 她又看了一眼,“喔,那是因为用完膳的时候,映荷才发现荷包不见了,刚好这位林公子帮忙付了,我就答应他寻找一副画的下落。” “所以这本册子其实是沁馨公主的报恩名册。”盛宇珩合上,推还给她。“不过……公主遇到的麻烦好像不少。”简直像是专门吸引麻烦似的,这还都是在她甩掉身边的人时遇到的,没甩掉时遇到的麻烦,自有身边的人解决,没用记录在册子里等着她报恩。 “你这话似乎话中有话。”凤盼月斜睨他,想到之前他曾说她忒容易惹麻烦这句话。 盛宇珩抬眼对她微微一笑,见她愣住,红唇微启的呆愣模样,他心里微微一颤,赶紧收敛心神。 “公主多心了。”他一语带过。 虽然之前隐隐感觉此花名册与市井流言大相迳庭,如今知道真相,也不免感叹流言的可怕,尤其是在有心人的操弄下。 思绪微微一顿。是啊!那些人可以操弄流言,他们为什么不行? 只要把公主“花名册”的真相,利用流言传播出去,用流言打击流言,真真假假,造成混乱,对公主的名声相信只好不坏。 嗯,应该行得通才对! “你在想什么?”她一手支着下巴,好奇地问。 盛宇珩抬眼望向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入谷前那天,我收到消息,陈国舅被抄家了。” “咦?”凤盼月讶异。“怎么回事?” 于是,盛宇珩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其实表面上,皇上断事毫不手软,欺上皇上最宠爱的沁馨公主,断不可能饶恕,大刀阔斧的大查大办,知道皇上要办陈国舅,吏史弹劾的摺子就开始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罪状一条条,写都写不完,判决也很快就下来了。 陈大公子、陈二公子流放,陈三公子斩立决,国舅教子不严,纵子行凶,草菅人命、为祸百姓,贬为庶民,子孙三代不得当官,家产查封。 其实他心里也是有数的,会这么雷厉风行且干净俐落的办了陈国舅府,是因为皇上早有想办的心,陈国舅府太过嚣张、张狂,同时也太过愚蠢,他们忘了他们是居于天子脚下,而非天高皇帝远、皇上鞭长莫及之地啊! 皇上要办陈国舅府,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陈三公子犯了沁馨公主一事,就是那一阵乍起的东风。 凤盼月蹙眉沉思,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淑妃呢?” “目前她没事,她毕竟已是皇上的妃子,住在深宫,和国舅府无太大牵连。” 她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拿回册子,站起身告辞。 盛宇珩送她出门,她跨过门槛后,站定在原地,知道他就站在她身后,感觉到他炙热的视线。 如果她现在回头,一定会看到他来不及掩饰的眼神吧! 可是……她不敢回头,因为她知道愈了解,就愈舍不得放手,她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的表妹,他未来的妻子。 “公主?”盛宇珩轻唤。她就站在那儿不动,是还有事吗? “其实……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她哑声的起头道。 “臣不懂公主此话何意。”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是因为她已经决定不再喜欢他了吗? 喔,是的,他当然感觉得出来,在知道可能是这个原因的时候,那种苦涩、酸楚、自厌等等,实在是让人很想哭。 他太矛盾、太自私,明明是自己一直将她推开,但是到了她真的走开了之后,他又痛苦不已,连他都忍不住想问自己,他到底想怎样! “因为这一年你奉旨陪我出游,结果耽误了你和你表妹的婚事,我觉得很过意不去……”满腔的苦涩让她说不下去,低下头,后悔提到这件事。“没事,我只是觉得很抱歉而已,我回房了。” 她匆匆奔离,却在跑出三步之后就被人从后面拉住手肘。 “公主方才说什么?”盛宇珩抓住她的手肘问。 “放手。”她挣扎着。 “公主!”盛宇珩焦急地喊,回想那日在盛园门口的状况,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了,难怪那天她会那么生气。 微微一愣,这么说,公主当时就已经……喜欢他了? 那克制不住的狂喜心情几乎要让他不顾一切抱住她。 “臣的表妹已于年前就成亲了。”虽然不能暴露自己的感情,但是他也不忍她因误会而内心伤痛。 挣扎乍停,她错愕地回头,湿润的双眸有着浓浓的愧疚。 “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害你……” “公主误会了。”盛宇珩有些啼笑皆非,可是又为她心疼。“臣的表妹就只是臣的表妹,那日在盛园所见,是因为表妹的未婚夫和臣的表姑丈吵架,我被叫去当和事佬,一会儿跑这边说好话,一会儿跑那边赔不是,好不容易才调停好,然后再去接离家出走的表妹回家,向她保证已经没事,叫她安心等着当新娘子就好。” 凤盼月愣愣地张着嘴。所以是她误会了,根本不是她以为的…… 喔!天啊!原本苍白的脸瞬间刷红,她闹了多大的笑话啊,她……她她…… “哇!”她双手掩脸,蹲了下来。没脸见人了啦! 盛宇珩一愣,没想到她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低沉的笑声散播在夜空中,她讶然地抬起头来,看见他的笑颜,她的一颗心怎样也收不回来了。 “既然你没有表妹未婚妻,我还是决定喜欢你。”她跳起身,认真地宣告。 “公主……”心狂跳,却疼痛着。 “我知道你也喜欢我,那为什么不接受我?”凤盼月走近他,抬手轻轻地捧着他的脸。“我以为是因为我的坏名声才让你拒绝。” 盛宇珩摇头,“知道了真实的沁馨公主后,那些虚假的流言便无一丝丝的力量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你是双状元,所以看不起我这种一无是处的公主吗?” 盛宇珩叹气了。“为什么公主总认为自己不好呢?” “因为你太好了啊!所以我……”垂下头,她低低地说了四个字。 他再也忍不住了,张手将她拥进怀里。 她竟然觉得“自惭形秽”,她竟然会有这种感觉,是当初初识时他带给她的伤害太深刻,以至于造成这种结果吗? “公主,您很好,是臣配不上……” “这是借口吧!”她叹息,贪恋他的怀抱,就算他这么说,他既然没推开她,她也就不走了。“这种借口已经很多人说过了,宇珩,别跟我说这种话,你只要老实告诉我就好了。” “是真的,出游前,皇上让我看过候选的驸马名单,他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无论是家世背景、人品才貌都是非常出众,看了那张名单,臣只感觉到绝望,感觉皇上是在告诉我,别妄想匹配朕的沁馨公主,只有最好的人选才能配得上朕的宝贝。” 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她眼泪掉了下来。 “傻子!”凤盼月哽咽,又想笑,抬起秀颜,笑中带泪,盈满爱恋幸福的眸子盈盈地望着他。“你真是个傻子!父皇这么宠我、疼我,他选的人当然都是挑条件最好的,可是在我那傻父皇的心里,要配我的驸马,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所以他直接把更好的安排在我身边了。” 盛宇珩有须臾的失神,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公主的意思是,皇上是有心把臣安排在公主身边的?” “大傻瓜。”圈抱着他,感受着他也紧紧的拥抱自己。 真好,这样真好,终于相互坦承,终于心心相印,这一切,好幸福。 凤盼月蹲在河边,一双白嫩的手拨着清澈冰凉的河水,看着在一旁洗衣裳的映荷,眼神闪过一抹顽色,唇角勾起一抹顽皮的笑,朝映荷泼了一掌水。 “啊!主子!”映荷尖叫,那水真是太凉了! “哈哈!映荷,这水是不是很凉啊?”凤盼月欢快脆亮的笑声飘扬在这处幽谷中,一时兴起,又朝映荷泼水。 “别……主子,啊哈哈……”映荷尖笑着赶紧跳开。 “啊!衣裳飘走了!”凤盼月瞧见一件衣裳落水,慢慢地漂离,大叫一声,见水也浅,于是踏下河,准备抢救那件衣裳。 他们逃得匆忙,所有的东西都遗留在客栈,身上的衣裳还是在屋舍里找到的寥寥几件,她穿的还是盛宇珩的师母生前的衣裳,可不能遗失了。 “主子,快上来,让奴婢捡就行了!”映荷一惊,也赶紧跳下河,一步一步涉水追去。 凤盼月笑了笑,才要开口说没关系,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跌。 “哗啦”一声,河水四溅。 “主子?”映荷大惊,踉跄的往主子冲去。 “没事没事。”凤盼月有些狼狈地坐了起来,河水真的很浅,她坐着水也只到胸口。“我抓到衣裳了。”她笑着伸出手,扬了扬手里的衣裳。 “快起来,主子,这河水可是那山峰上的融雪,冰凉得紧,您若受寒可怎么办啊?”映荷焦急地将主子扶了起来。 “我没那么娇贵,别紧张。”凤盼月笑着起身,微风吹过,冷不防打了个冷颤,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哦,呵呵,这水……是挺凉了……” “主子,咱们快回房舍把湿衣裳换下来。”映荷将衣裳都放在河边的大石上,扶着主子赶紧回屋。 回到屋里,凤盼月已经冻得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全身抖得像要散掉似的。 映荷紧张的帮她换下湿衣裳,裹上厚厚的棉被,然后赶紧去烧热水,准备给主子泡个热水澡。 折腾了好一会儿,凤盼月身子才稍稍回暖,窝在被窝里还微微地打着颤。 “映荷,反正我没事,这件事就别让太傅知道。”她叮嘱,幸好盛宇珩和李应天悄悄出竹林查探不在屋舍,映萍和萧煌到后山为六人的食物做努力,只有映荷应该比较好说服的。 “奴婢知道了。”映荷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那水那么冰冷,奴婢真担心您会受寒……” “不会不会,我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凤盼月对她笑道。“好啦!那些衣裳还在河边呢,你快去吧!” “是,奴婢这就去,不过主子您别起身,好好的保暖。” “知道了,快去吧!” 凤盼月虽然不觉得自己这样就会受寒,不过还是听话地包裹着棉被保暖,一日下来倒也好好的,没有什么异样。 到了傍晚,萧煌和映萍打了些猎物、摘了些野菜果子先回来,不多久,盛宇珩和李应天也回来了,看起来有些狼狈。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凤盼月见状,担心地问。 “没事,别担心。”盛宇珩温声说。 “回公主的话,是奴才的错,在竹林里不小心踏错步,陷入了阵法,才连累了盛太傅。”李应天赶紧解释。 “有受伤吗?都还好吗?” “只是衣裳脏了而已,都没事。”盛宇珩微笑说。 李应天张口,却收到盛宇珩警告的冷眼,只得又闭上,而凤盼月一心在盛宇珩身上,也没发现李应天的欲言又止。 夜里,凤盼月觉得浑身恶寒,那冷意似钻入了骨子里,让她不管将被子包裹得再紧,也感觉不到温暖。 她的牙齿打颤,脑袋昏昏沉沉的,四肢无力,动弹不得。 “映、映萍……”她无力地低唤,她记得今晚是映萍守夜。“我……好冷……映萍……” “主子?”映萍揉揉眼睛,有些迷糊的从矮榻上坐了起来,走到床边,察觉主子的异样,手摸上主子的额头,发现热得烫手。“主子!公主?” 凤盼月难受地呻吟,她知道自己病了。 “来人啊!”映萍惊慌地冲到门边,打开门对着外头大喊。“快来人啊!公主出事了!” “怎么回事?”盛宇珩在映萍第一声叫喊时便已披上外袍冲出房门。 “公主她病了,烧得好厉害……” 盛宇珩冲进房里,看见床上痛苦呻吟,浑身发烫又频频颤抖喊冷的人儿,心下一紧,在床沿坐下,抚上她的额头,果然好烫。 “公主?”他担忧地低唤。 凤盼月听到他的声音,无力地睁开眼,看见他担忧的表情,她费力地扯出一抹笑想要他安心。 “我没事,不要紧的……” “主子!”映荷跑了进来,看见病得昏昏沉沉的主子,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照顾好公主……”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盛宇珩低声喝斥。“公主烧得那么厉害,一定得找大夫看看!” “可是竹林外……” “奴才闯出去!”李应天立即说。 “不行,你们谁都没办法通过那些阵法,只有我。”盛宇珩淡淡地说。 “可是盛太傅,你身上的伤……”李应天担忧。 盛宇珩瞪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你……”凤盼月热烫的手抓住盛宇珩的手,“你受伤了?” “没事,只是一点小擦伤。”盛宇珩安抚她。 “可……”她在枕上摇头。 “你们先下去。”盛宇珩对四人说,待他们都退出去之后,才对她低道:“公主,臣真的没事,现下公主的病比较重要,这病是不能拖的。”公主乃千金之躯,无内力护身,又不是习武之人,这病若不及早治愈,怕拖久了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 “别担心。”盛宇珩看见她眼底的恐惧、担忧和反对,“再说,这也是皇上交代下来的任务,那些人得抓起来,得查出想害你性命的幕后主使者是谁。” 凤盼月抓着他的手不放,拼命地摇头,眼泪像断线珍珠般洒落,那些人武功太强,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应付得来! “不要不要,”她只能哽咽地重复这句话,“不许去,我不许你出去!不要……” 他食指轻轻地点在她的唇上,止住了她的哭声,只是泪水掉得更急。 “公主,等臣回来。”他贴靠在她耳边低语,他不想这么仓卒离开,可是她的病不能拖! 凤盼月只能捂着唇、瞠大眼,不让泪水模糊了视线,目送着那道白色身影步出了房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来人……李应天!萧煌!”凤盼月撑着身子,费力地喊。 幸而四人并未离太远,见盛宇珩匆促离去时,他们已经赶过来,在听见主子的呼唤,立即快步奔进房里。 “公主!”李应天和萧煌只跨进房门,没敢上前。 “快去,追上太傅,跟着他……”凤盼月费力地支起身子半卧在床上,强撑着即将溃堤的意识吩咐。 “奴才遵命。”两人领旨转身飞奔追去。 “主子!”映荷突然大喊,张手抱住瘫软下来差点栽到床下的主子。 “我没……”凤盼月呢喃,想要安慰她们,意识却再也支撑不住,立即陷入黑暗中。 第十章 她感觉到马车的震动和声音,整个人忽冷忽热,昏昏醒醒间,不时地听见有人的谈话声,听出有映荷、映萍,有萧煌、李应天,就是没有他的声音。 他没事吧? “主子、主子,你醒了吗?”映荷柔声地唤着。 “嗯,”她以为她出声回应了,其实只是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水……” “要喝水吗?”映荷接过映萍递过来的水,小心翼翼地喂主子喝水。 喝了两口之后,她摇摇头,不喝了。 “主子现在感觉如何?是不是很难过?”映荷红着眼。“我们就快到城镇了,进了城就能替主子请大夫,主子您再忍忍。” “太傅……他……没事吧?”凤盼月问,心里挂记着他。 “主子请安心,太傅没事,皇上加派来的一队侍卫及时赶到,将那些人给一网打尽,太傅说要先审问,所以留下来协助侍卫统领大人,太傅有交代,会随后赶上来的。” 凤盼月听闻盛宇珩平安,就放下心来。 “马车……”这时她发现马车好像是她们原来的那辆,不禁有些疑惑。 “是太傅吩咐萧煌回头把马车找回来的。”映萍解释。 “嗯……”凤盼月低应,一会儿又昏沉沉地睡去。 就在她再次昏睡过去后,马车也进了城,一匹快马追赶上来,正是盛宇珩。 “盛公子。”李应天和萧煌在马背上问候了一声,进了城,有人烟,他们便改了称呼。 “嗯,小姐还好吗?”盛宇珩问。 “方才醒来一会儿,现下似乎又睡着了。”李应天说。 盛宇珩骑到马车旁,轻轻地敲了两下车壁,一会儿映萍掀开窗帘。 “小姐怎样了?”他眼底满是忧心地问。 “主子不太好,热度一直升高,一定要赶紧找个大夫才行。”映萍忧心忡忡地说。“方才醒来一会儿,问了盛公子,知晓公子您没事,便又昏睡过去了。” 盛宇珩的心一揪,自己都病得这么重了,竟然还挂记着他,她到底要他心疼到什么程度才行? “我们刚刚进了楼城,这个城镇有很多江湖人士出入,你们要提高警觉。”盛宇珩蹙眉说,江湖人士这么多实在有些古怪,希望不会有什么意外才好。 “公子,我去打探打探,顺便找家客栈。”萧煌说。 “嗯,去吧!小心别惹事。”盛宇珩点头。 “是。”得到允许,萧煌立刻策马朝前奔去。 一行人进入城里最主要的大道时,萧煌迎面回来。 “公子,前面那家永升客栈只剩一间房,我赶紧先订下来了,因为其他两家客栈已经都客满了,永升客栈是因为碰巧有个客人临时退房,才空出那间房的,我已经请掌柜的先去请大夫过来了。” “带路。”盛宇珩说。 马车在客栈前停了下来,盛宇珩跃下马背,将缰绳交给李应天,人便来到马车后打开车门。 “你们先下来。”他吩咐映荷和映萍,待她们下车后,他跳上马车,蹲在凤盼月身旁,抬手抚上她的额头,热度的确很高。 此时凤盼月低吟一声,昏沉沉地睁开眼,看见他,露出一抹缥缈虚弱的浅笑,双眼又无力地闭上。 “宇珩……太好了,你……没事……”她闭着眼,断断续续地说。 “嗯,我很好,我没事,你安心吧!”盛宇珩低声地说,替她拂去额上被冷汗浸湿的发,拿出手巾替她拭去一头冷汗,将她扶了起来,用披风密密的将她裹紧。 凤盼月靠在他的臂弯,吃力地睁开眼,惊讶地望着他。 “我抱你下车。”他温声地说。 她看着他,他也静静地凝望着她,直到她无力地闭上眼,温顺地倚进他的胸膛。 心一下子颤动了,盛宇珩温柔地将她抱了起来,将怀里的人儿紧紧地护着,平稳地跳下马车。 好不容易安置好,大夫来了又走,萧煌抓了药回来,映萍接手煎了药,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药也吃下,人也睡着了。 “真是紧张死了。”萧煌有些虚脱,一屁股坐在地上。要是公主半路上出了什么意外,那他们也没好果子吃,自己赔命是一定的,怕是的连累了无辜的家人哪。 盛宇珩没说什么,只是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凤盼月。 李应天看了看,抬手无声地招呼萧煌和映荷、映萍离开,映荷有些不愿,她想留下来照看主子,可是看见公主就连睡着了,手还揪着盛太傅的衣角不放,她还能说什么。 “等等。”在他们踏出房门前,盛宇珩的声音传来。 “是,盛公子有何吩咐?”四人停下,李应天回应。 “应天,你去找店家,看能不能尽量腾出两间上房,若两间太困难,至少也要腾出一间,银子不是问题,若店家没办法,就直接找房客试试,记住不可蛮横霸道、以势压人,也不可与之起冲突,这儿江湖人士多,别惹麻烦。” “是。”李应天领命。 “萧煌,你去外面探探消息,看看这个城镇为什么出现这么多江湖人物。” “是。”萧煌也领命离去。 “映萍,你去吩咐店家备膳,等应天和萧煌回来,你们就先用膳。映荷,你去告知店家夜里厨房别熄火,煮锅粥在灶上温着,以备小姐醒来之后肚子饿要用。之后你们用完膳就抓紧时间休息,晚上你们两人还要轮流照顾小姐。” “是。”映萍先退出房间,映荷垫后,顺手将门关上。 房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凤盼月浅促的呼吸声。 盛宇珩抬手轻轻地抚着她依然发烫的脸颊,眼底的深情再无压抑,盈满了缙蜷的柔情和心疼怜惜。 “快点好起来,你这样让我心好痛。”他痛苦地低喃,俯身将额头靠在她的枕上,贴着她的耳畔,唤着在他心里唤过千百遍的名。“月儿、月儿,快点好起来,我还有很多很多地方要带你去玩呢!” 闭着眼的凤盼月,眼角静静地滑落两滴泪珠。 相贴的耳鬓,感受到湿濡,盛宇珩讶然地抬起头来,看见她的泪。 “……月儿?”他低唤。 长睫轻轻颤动,一会儿,缓缓地张开,黑玉般的眸闪着盈盈泪光。 “宇珩,再喊我一声。”她无力地说,眼底却带着喜悦。 “月儿月儿月儿。”他一迭连声唤道,对她微微一笑,俯身轻轻地覆上她的唇。“我的月儿。” “比武招亲?”凤盼月靠坐在床上,经过几日悉心照顾和调养,高烧已退,脸色恢复些许的红润,只是身子骨稍嫌虚弱,她正听着映荷说着这个城镇的事,一听到这个新鲜的词,她好奇极了,晶亮的眸闪着兴奋的光芒,拉着映荷的手焦急地追问,“是怎么样的?快告诉我呀!” “主子,你别那么急啊!”映荷笑道。“听说是棱城首富鸿霖山庄主人徐懋的独生爱女要招亲,因为鸿霖山庄是武林世家,他们不抛绣球,而是用比武,所以这几天城里才会出现那么多的江湖人士,他们全都是来参加比武招亲的。” 映荷转述比武招亲的现场情况,听得凤盼月一脸向往。 “我也好想去看喔!”她一双眼儿闪着恳求地望向刚进门的盛宇珩。“可以吗?我可以去看比武招亲吗?” 盛宇珩浅浅一笑,走到床边,微弯身将额头靠在她的额头,看着她羞涩地眨着眼,却没有躲开。 一旁映荷已经悄悄退开,红着脸笑着替他们将门关上。 “嗯,烧没有再复发,气色也红润多了。”一会儿,盛宇珩亲了下她的唇才退开,在床沿坐下,“想去?” “想。”她用力地点头。 “比武招亲总共三日,比一日,休息一日,今天是第二天,来不及看了,最后一天比武是在后天。”盛宇珩将他的剑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只要你能单手拿起我的剑,单手拔剑出鞘,我就带你去。” 凤盼月偏头望着那把剑,她知道他并不是故意刁难她,剑虽不轻,但以前的她是可以轻易做到他的要求的。 “我先试试。”她说。 “好。”他扶着她下床,站在她身后,让她靠在他的胸前,轻声叮咛。“小心别伤了自己。” “不会,我会小心的。”仰头向后望,对他嫣然一笑。 盛宇珩一时情动,俯身吻上她的唇,好一会儿才不舍地放开她,她已经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了。 “还要试试吗?”他轻笑,在她耳畔低语。 娇嗔地瞪他一眼,无力地靠在他身上。 “没力气了,所有的力气都被你吸光了。” “哈哈!”他闻言,忍不住放声大笑。 她惊讶地抬头望着他,一脸惊奇。 “怎么?”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他忍不住问。 “我第一次见你这样大笑。”她喃喃地说。 盛宇珩脸一热,瞪她一眼,手捆着她的后脑将她压进怀里,不让她用那种让他浑身发热的眼神看着他。 “算了,拿不起我的剑也没关系,大不了我抱着你,累不到你的。”他笑说,弯身抱住她的大腿,将她整个人撑高。 凤盼月轻呼,双手紧张地抱住他的颈子。 “别怕,手撑着我的肩膀就行了,我不会让你掉下来的。”他温柔地安抚着。 缓缓地,她将紧抱的双手松开,望进他的眸里。 “相信我。”他望着她。 “嗯。”终于放开,撑着他的肩,直起身子,整个人等于是坐在他的手臂上。 “好高。” “像这样,你会看得很清楚,不会被前面的人挡住。”他仰头笑望着她说。 “嗯,一定可以看得很清楚,可是……”凤盼月低头怀疑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守礼守节的盛太傅,会当众行此等亲密之事?” 盛宇珩又是一笑,将她放下,双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揽在身前,用额头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为求病中娇妻展颜,有何不行?”盛宇珩微笑地说。 凤盼月欣喜地眨眨眼。他说……娇妻? “是……我吗?”她不太敢相信,眼儿又开始发热,粉嫩的唇微微轻颤。 “傻瓜,除了你,还会有谁?”他心疼地说,明明是一个开朗活泼、自信朗朗的天之骄女,却因为他而变得如此患得患失,没有自信,他真是罪该万死!“月儿,等回京城,我立即上请婚的奏摺,好不好?” 凤盼月望着他,一会儿,原本贴在他胸膛的双手向上滑,环住他的颈,头轻轻地贴在他的胸膛。 “好。”她哑声低喃。 后来他们一行人看了一场精彩的比武招亲,再后来开始展开仓卒的逃亡日子。 这一切都因萧煌一时技痒,终于忍不住跳上擂台比试,没想到连续打败两个人之后,当发现擂台上的对手竟是最后一个,而且只余一招就要打败对方了,只得紧急收势,险险的诈败。 但这里是一群江湖人士的地方,那种粗糙的诈败方式怎么可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所以他们只好逃跑。 “你这个笨蛋笨蛋笨蛋!你怎么不干脆笨死算了!”映萍在被马车颠得撞了好几下头之后,终于忍不住掀开窗帘对萧煌破口大骂。“喔!”又颠了一下,撞得她头晕目眩。 萧煌只能摸摸鼻子,认命的骂不还口。 没有理会他们的吵闹,盛宇珩小心翼翼的环抱着身前的人儿,因为要逃难,马车太颠不适合她乘坐,所以他们共乘一骑,将她密密的护在怀里,尽量不让她受到颠簸。 “还好吗?”他在她耳畔低声问,速度慢了下来,其他人见他们慢下来,也就跟着放慢了速度。 “嗯,我很好,没事。”凤盼月笑道。他将她护得很好,窝在他的怀里很舒服,“他们没追上来吧?” “应该是放弃了,毕竟最后那位胜利者,本来就是徐家内定的女婿人选。”盛宇珩轻笑。 “你怎么知道的?”她好奇地问。 “不小心听到的。”盛宇珩笑说。“只是差点被萧煌搅了局就是了。” “没想到咱们萧煌的武功这么好,简直是第一高手了。”她赞美。 环抱着她的手一紧,贴在她耳边的唇一张,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惹来她身子一阵轻颤。 她赞美别的男人,让他心里不高兴了。 “哪里哪里,是小姐不弃。”萧煌呵呵笑着。 “是吗?你觉得你是第一高手吗?”盛宇珩轻哼。 “呃……不不不,奴才绝对不是什么第一高手,奴才的身手根本比不上武状元您啊!呵呵!”萧煌很识时务地说。 “嘻嘻……”凤盼月忍不住低笑,娇嗔地回头睨他一眼,抬手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低下头来。 盛宇珩挑眉,顺从地低下头。 她仰头在他耳边低语,“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文武状元郎。” 状元,就是第一,在她心里,第一永远是他。 盛宇珩满足地笑了,拥紧了怀里的人。 “接下来要去哪儿?”他问。 “那还用说,当然是朝杭州的方向出发喽!”凤盼月抬手,一派潇洒地往前方一指。 “咳!”盛宇珩轻咳一声。 其他人则噗哧笑不可仰。 “怎么了?”她不解,她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吗? “杭州的方向……”他拉起她的手,转了个方向。“在那边。” “我……我知道啊!可是现在眼前唯一一条路是往前面的,当然是往前走啊!”她狡辩。 “嗯,也对。”盛宇珩从善如流,忍着笑意道。“总不能往那边没路的地方走吧!月儿真聪明。” “讨厌,你取笑我!”凤盼月哪会听不出来他的取笑。 “臣不敢,请公主恕罪。”他笑说。 此刻的臣与公主,竟也毫无感到身份的距离,反而成了一种亲昵般的称呼。 她笑着在马上背转身,吓得他赶紧更紧地抱住她。 “别吓我!”盛宇珩吁了口气,轻声责备。 “不怕,你会保护我。”腻进他的怀里,她双手抱住他的腰。 虽说目的地是杭州,可是凤盼月却是想到哪,便说“顺路去某某地方”吧! 反正这次的旅游本就是依公主之意,所以没有人有异议,只要公主纤手一指,就算与杭州是反方向,他们也还是会“顺路”绕去看看。 因此,他们去济南看天下第一泉,到开封参观大相国寺,到洛阳看龙门石窟,一路再到咸阳、南阳、随州、武汉…… “我好早好早就想来看看这所谓的天下江山第一楼是怎样的一个景象,既然顺路,就顺便参观参观,怎样?”凤盼月开心地说。 又是顺路? 众人已经很习惯了,更不可能有人开口吐一句槽,因为—— “好啊!你开心就好,反正顺路,花不了多少时间。”盛宇珩宠溺地笑说。 他们的“老大”一开口,就算差了十万八千里,也能硬是变成顺路。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盛太傅上场,吟完上半首,偏头笑睨着凤盼月。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凤盼月很乖地吟了下半首。 “很好,”盛宇珩笑着揉揉她的头,“如果连这么脍炙人口的名诗都背不起来,臣就只能请公主摆驾回京了。” 于是他们顺路顺了这么一大圈,一路游山玩水,大约半年后,九月中旬,他们终于来到杭州。 “谢天谢地,终于到了。”萧煌一看见城门上杭州两字,简直要下马五体投地的跪拜一番了。 这一路从京城出发到抵达杭州,足足花了七个多月的时间,好遥远的路途,好艰难的旅程啊! 才刚住进客栈,一名影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盛宇珩的房里,双手奉上一封密函之后,便又无声无息地消失。 盛宇珩拆开皇上送来的密函。 信的前半段写着二皇子散播不实流言,伤其皇室尊严,使手足蒙其羞,不孝不悌,削其爵位,圈禁在皇子府中,无诏不得出府。 淑妃因嫉生恨,谋害皇室血脉,赐鸠酒一杯。 原因简单几句带过,但是他知道,这后宫的斗争是不可能简单的,有问题的绝对不只是这两位,不过他也知道,这件事应该就是这样了。 信的后半段写着…… 盛宇珩猛地站了起来,瞪着信末那几句,神情震惊。 北国太子来朝进贡,欲与皇朝联姻,太子属意沁馨公主,缔结两国友好鸳盟。 来时花了将近八个月的时间,回去却仅仅二十余日。 虽然没有日夜兼程,但也是赶得火烧屁股,就怕晚了一步,皇上突然决定“擅作主张”,把沁馨公主的亲事给定了下来。 只要赶在下旨之前,凤盼月都有把握能让父皇改变决定。 “还撑得住吗?”盛宇珩心疼地看着瘦了一大圈的她。 “没问题,京城就在眼前,想休息的话,见过父皇之后,多得是时间可以休息。”她说,心急如焚。 于是三个时辰之后,梳洗过后的两人已经站在苍昊帝的面前。 “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皇上。” “快快平身。”苍昊帝上前,一把将爱女扶了起来。 “谢父皇。” “谢皇上。” “父皇看看,月儿,怎么瘦这么多?”苍昊帝震惊又心疼,“盛宇珩,你是怎么照顾朕的公主?” “臣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盛宇珩又跪了下来。 “父皇,不关太傅的事,是月儿自己没用,要不是太傅处处照顾,月儿根本踏不出京城。”凤盼月立即说,“父皇,您别急着算账嘛!月儿有很重要的事要和父皇谈。” 苍昊帝看看两人,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好吧!盛宇珩,既然朕的公主为你说情,朕就不怪罪你照顾不周之罪,退下吧!” “谢皇上不罪之恩,可臣亦有事禀告皇上。” “盛卿也有事要说?”苍昊帝表情冷然,走到御案后坐下,端起茶啜了一口,才缓缓地道:“好吧!朕听你说,不过朕不希望听到什么不知轻重的事,盛卿可了解?” 盛宇珩一凛,偏头望向凤盼月,见她也是一脸忧心,心跟着一沉。 从皇上的口气和所说的话,似乎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了,而皇上并不赞同,这与凤盼月认为的完全不同,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了解父皇的,可…… “禀皇上,臣斗胆,请皇上为臣赐婚。”盛宇珩决定豁出去了。 “喔?是吗?盛卿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如果门当户对的话,朕倒是有这个成人之美。” “臣请皇上赐婚沁馨公主。”盛宇珩大胆地提出请求。 御书房内突然变得安静,四周气氛紧绷,苍昊帝的脸上一片冰冷严酷。 “你说什么?”良久,苍昊帝才冷酷地开口。 “臣请皇上……” “父皇!”凤盼月扑通一声跪在盛宇珩身旁,看见父皇冷酷的表情,她第一次感受到,眼前这个男人是天下之主,而这个天下之主,从他的表情看来,他正打算毁掉眼前跪在他脚下,妄想觊觎他的爱女的男子。 “月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苍昊帝冷漠地问。“父皇还没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再过不久,你就要成为北国太子妃,未来,你就是北国皇后了,开心吗?” “请父皇(皇上)收回成命!”两人同时磕头。 “怎么?月儿,难道你想坐实盛卿勾引公主、败坏皇室名声的罪名吗?” 凤盼月一凛,不敢置信地望着父皇。这就是一直疼她宠她的父皇吗?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父皇以前总是对她说,对于其他人,他先是皇上,然后才是父亲或丈夫,但是对于她,他永远只会是父亲。 心慢慢地沉静下来,她相信父皇当初对她的承诺……但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卿,你要朕收回成命,要朕将月儿赐婚与你,你认为你的条件好过北国太子吗?你能给予月儿高于一国之后的尊荣吗?” 盛宇珩头磕在地上,皇上的一字一句,都直接切中他最软弱的一处,他的确出身平凡,无法给予月儿至高的尊荣,他的条件确实比不上北国太子,但是…… “皇上,北国与我朝情势向来紧绷,两国交界处,时常受到北国的侵略骚扰,虽然我边关众将英勇善战,不曾让北国占了分毫便宜,但北国挥军南下的企图一直以来都不曾消减,如今北国太子突然来朝进贡,央求联姻,甚至指明求娶沁馨公主,北国此举的意义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无非就是看上了沁馨公主乃是皇上疼之宠之,护在心尖的人儿,有了沁馨公主,等于有了一个最强大的人质,请皇上三思!” 苍昊帝挑眉,眼底快速地闪过一抹欣赏和欣慰,不过随即隐匿。计划只完成一半,他可不能前功尽弃,于是他再沉声说:“盛卿以为,你所说的这些,朕会想不到吗?” “臣不敢,皇上圣明,一定比臣更明白,沁馨公主绝对不能嫁与北国。” “没错,但是以目前的情势来看,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解决我朝与北国的边患呢?” “父皇,边防已经如此紧急了吗?”凤盼月从父皇的语气中听出了严重性,忧心地望着像是一瞬间老了好几岁的父皇。 盛宇珩蹙眉,思路快速地转动。 “启奏皇上,臣斗胆,请求与皇上单独一叙。”他说。 凤盼月一怔,错愕地望向他。 “宇珩,你不要做傻事!”虽然不知道他的打算,可是光是他不愿意让她参与,就代表他决定的事,她可能不会赞同。 “月儿,你先退下。”苍昊帝答应。 “父皇……” “月儿。”盛宇珩伸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相信我。” 凤盼月咬牙,沉痛地点头,接着起身退下。 “好了,盛卿,你想和朕谈什么?”苍昊帝看着眼前这名眼神清朗坚毅的年轻男子,心中暗忖:朕寄予厚望的栋梁,属意的驸马,你要给朕什么惊喜呢? “皇上给予臣需要的支持,三年,臣给皇上一个没有边患的晋阳关。” “你要什么条件?” “三年后,若臣实现了给皇上的诺言,请皇上赐婚沁馨公主予臣。” “三年后,月儿就十九了,盛卿不在乎吗?”大龄公主,要婚配就更难了。 “只要是沁馨公主,不管是十九、二十九,甚至是七老八十,臣也不在乎。”盛宇珩坚定地表示。 “盛卿不在乎,那盛卿怎能确定月儿也不在乎呢?愿意蹉跎青春,等待一个难以实现的承诺?” “不会难以实现,不过臣知道这不是皇上话里的重点。”盛宇珩微微一笑。 “公主会愿意的,因为公主相信臣,而臣也相信公主。” “好!”苍昊帝一拍桌。“安顺,宣旨。” “奴才遵旨。”李安顺打开早已备好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仁和四十四年文武双状元盛宇珩为一品护国走远大将军,赐龙符,掌三军五卫,驻晋阳关,钦此谢恩。” 盛宇珩心里激动万分,至此他已经完全理解,他早就落入了皇上的圈套中,一切的一切,包括他提出的条件,全都在皇上的预料之中。 他服了!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捷报!”侍卫匆匆来报,手持边关传回来的捷报。“启禀皇上,晋阳关传来的捷报!” “快呈上来!”苍昊帝立即喊。李安顺接过捷报,呈给苍昊帝。 “好好好!不愧是朕的文武双状元,文韬武略皆精,领兵作战、巧计布阵,难怪短短一年,捷报连连!”苍昊帝龙心大悦。“安顺,朕看不需三年,朕的状元郎就会实现他的承诺,给朕一个没有边患的晋阳关了。” “皇上,北国并非易与之辈,充满野心贪婪,要他们不侵犯边关,实现没有边患的承诺,奴才愚昧,看不出来有实现的一天,除非北国灭亡。” “李公公,你错了。”娇脆的嗓音传来,一阵淡雅馨香卷入御书房内,沁馨公主笑意盎然的莅临。“儿臣参见父皇。” “月儿,你来啦!消息真是灵通啊!父皇才刚拿到捷报,你就上御书房了。”苍昊帝哈哈笑着。 “咦?有捷报吗?”凤盼月惊喜。 “是啊!原来你不知道啊!想看吗?” 她耸耸肩。“不用了,我猜我的大将军这次应该是攻下了叶城或是樊城这两个小城其中之一吧!” “聪明,我的公主真是聪明,是叶城。” “那么接下来就是樊城了,之后就剩下厉郢城了。”她沉吟。 “为什么你认为先樊城呢?”苍昊帝笑问。 “厉郢城是三城中最大的一城,要攻下需得用上全部兵力,可说是耗时费力,相对于樊城的城小兵弱,先拿下樊城是非常轻松的一件事。其二,先取下樊城之后,厉郢城便被三面包夹,要攻下它就如囊中取物一般了。” “没想到我的公主竟也懂得用兵啊!”苍昊帝哈哈大笑。“那你说说,刚刚说安顺错了,是何意?” “很简单啊!宇珩承诺的是‘没有边患的晋阳关’,而非‘没有边患’,所以只要将这三城攻下,皇朝的领土向外扩张,那么晋阳关就不再是边关,又何来的边患呢?” “原来如此,奴才受教了。” 尾声 三年后“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护国走远大将军保疆拓土,功在社稷朝廷,今封为护国公,并赐婚沁馨公主,择日完婚,钦此。” 仁和四十七年,年已十九的沁馨公主终于婚配,送亲队伍与嫁奁绵延数十里,据说前头队伍已抵护国公府,后面的队伍尚未出宫门,其盛况可说是空前盛大。 新房内,凤盼月一身公主朝服,头戴凤冠,身穿霞帔,一袭凤凰于飞红巾盖头,端坐在新床上,等待那已三年未见的郎君——她的太傅、她的大将军、她的护国公、她的驸马爷。 外头的喧闹让新房显得异常的寂静,良久,突然一声腹鸣响起,在这种时刻,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好笑。 “噗!”静立于一旁公主的陪嫁宫女映荷和映萍,忍不住同时噗哧一笑。 “公主肚子饿了?”映荷笑问。 “从早上到现在本公主滴水未进,早就饿得浑身发软了。”坐在新床上的凤盼月嘀咕地抱怨,一手稍稍先掀开了红盖头。“桌上那些点心不能吃吗?” “公主,那些是吉祥物,等会儿得和驸马一起用。”映荷笑说。“别担心,奴婢这儿有一些小点心,公主线垫垫胃。” 她提来一个食盒,用小碟子放了几块可口精致的小点心送到公主面前。 “太好了,好映荷,你想得真周到。”她赞赏地说。 “不是奴婢想得周到,是驸马爷想得周到,这食盒是驸马爷交给奴婢的。”映荷笑说。 “是喔!”凤盼月咕哝。 “待在战场三年,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模样,回京城之后就不会想偷偷来看我,三年说长不长,说短可也不短,谁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变了心,碍于皇命、碍于信誉,才不得不娶我这个大龄公主!” “公主……” “我说得可没错,要不然他回京后到完婚,足足有半年的时间,他为什么连来看我一眼也没有!” “公主……” “算了算了,我不说行了吧!”她沮丧地说。 下一瞬间,眼前突然一片豁然开朗,一张似熟悉又似陌生的隽朗容颜噙着浅浅柔柔的笑意出现在她眼前。 她愣了愣,眨眨眼,回过神时,发现屋里竟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其实变得不多,皮肤黝黑了一点、结实了一点,眉宇间多了一股浩然之气,比以前更加俊逸挺拔。 “我的公主,觉得臣变了吗?”盛宇珩痦咽地问,热切的目光贪婪地吞噬着她更加娇美的容颜。太久了,他相思如狂啊! “变了,也没变。”凤盼月目光无法移动,好想好想他,足足三年半的时间啊! 替她拿掉沉重的凤冠,动手为她解下霞帔朝服,他急切地俯身掠夺她诱人的红唇,此时此刻,他什么都顾不了,只想马上与她做更多更多的接触,实实在在地拥有她,再也不要因任何因素而分离。 “等等……交杯酒还……” 她微微挣扎,却抵不过他的孟浪。 “不急,等一下再喝。”他仓卒地说,动手剥掉自己的新郎红袍,将她推上床。 “你这个急色鬼!”凤盼月往后倒在床上,红着脸啐道。 “不喜欢?”盛宇珩轻笑,人也跟着覆了上去,扯下纱帐,隔出了这一方旖旎天地。 “你果然变了。” 她在他的撩拨下无法遏止的呻吟。“别!” “月儿,我的月儿,你好美。”他叹息,膜拜着她滑腻如脂的娇躯,每一寸都不放过。 “宇珩,求你,”身体的空虚让她低泣地恳求着。“痛!” 泪珠从眼角滑落,被他湿热的唇吮去…… 激战方歇,他翻身倒在一旁,揽过她滑腻的身躯趴在他身上。 “三年半,好长的三年半,”他轻声叹息。“尤其是这被皇上故意隔离的半年,对我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月儿,我想你想得要发狂了。” “我也是。”原来他并不是不愿来见她,而是无法见她。凤盼月将脸埋在他的胸膛,突地触碰到一块不平的肤触,疑惑地抬眼,赫然见到他胸膛上的疤痕。 她震惊地轻抚,手指轻颤,就像怕碰痛他一样,明知道这已经是旧伤,是一个疤痕,一个足以致命的伤疤! “没事,我撑过来了。”他抓住她的手,轻声安抚。 “为什么不通知我?” “那除了让你担心之外,没有任何用处,何必呢?”他低叹。 “可是……” 他猛地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下。 “我的公主,与其讨论那些已过去的事,咱们不如来做点现在的事,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他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故意动了动腰身,原本就滑腻赤裸的躯体便毫无阻碍的畅通到底。 “啊!” 帐内春暖,一场激战再次展开。 而桌上的交杯酒,直到好久好久之后,才终于被喝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