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皇妃 上》 第1章 【正文开始】 午时忽然飘起了鹅毛大雪,棠梨殿的宫女白鹃十分惊讶,悄声与月桂道:「主子随口说的话,竟然成真了!」 「可不是,明明刚才还艳阳高照呢,」月桂推她一把,「我们赶紧将兰花搬进来。」 她们都知兰花的重要,因皇上喜欢,主子爱屋及乌,亲手种了十盆精心照顾,视若性命。 白鹃放下手中的活,快步朝院中跑去。 雪花纷纷扬扬,顷刻间就将地面覆盖住,两个宫女的身上很快就落了白,脸颊冻得红扑扑的。 宁樱看着窗外,暗道果然下雪了,跟梦里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冲出去搬兰花,把自己的腿给摔了。 她垂下眼帘,翻了一页书。 贴身宫女红桑问:「主子不去看看兰花吗?」 「不用,她们搬进来就行了。」宁樱心想,她现在什么都想起来了,又哪里会那么傻,把几盆花当做宝。 她的腿不比花重要吗? 红桑吃了一惊。 她下意识朝宁樱的耳朵看了看。 小巧的耳廓,如雪般白,显得那一对耳极是可爱,只左耳有道暗红色的疤痕很是显眼——那是重阳节皇太后在御花园举办宴会,皇上突遇刺客,宁樱疯了般护驾被一支箭伤到而留下的。 当时说什么的都有,然而皇上还是提了她的位份,从贵人升到了五品的婕妤,甚至还过来亲自探望,只不过后来又不了了之,仿佛再一次遗忘了她。 红桑不由替宁樱委屈,也许别的妃嫔别有所图,但自家这位主子却是一腔痴情,只可惜皇上没有耐心去了解。在这方面他对谁都是公平的,太后前年选了十数位女子入宫,但凤位至今空悬,妃嫔们也没有哪位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不过即便如此,该争的还是要争,万一哪天就得了皇上青睐呢? 红桑挽袖给宁樱倒茶:「主子,京都难得下雪,太后娘娘看了定会喜欢,必然要请妃嫔们一起赏雪,奴婢替你将手炉准备好……主子的风寒应该已经痊愈了吧?」 是痊愈了,不止痊愈,因为这场风寒她还做了许多奇怪的梦,在梦里得知了一切。 比如她原是梁朝太傅的女儿,十六岁病死后灵魂飘到了这本书里,在宁夫人腹中待了几个月,记忆尽失,长大后完完全全变成了书中所描述的那个宁樱——为秦玄穆生,为秦玄穆死,但最终却得不到他一丝怜爱的,短命的傻子。 有个极好的词可以来形容她,「情深不寿」。 宁樱支起粉腮:「这么冷的天还是待在屋里最舒服,你再多用些炭。」 红桑愣住,她不知宁樱已经变了,提醒道:「皇上也许会陪着太后娘娘的。」皇上虽非太后亲生,但因太后膝下无子,十几年相处下来也颇有感情。 就是知道他会去,宁樱才不想去。 上一世,她是太傅之女,天下俊杰任她挑选,如今在这书里倒成什么了?她心情不好。 「主子,」红桑疑惑,「主子到底怎么了?难道是身子仍不舒服?」 「嗯……」总得找个借口,她掩嘴轻轻咳嗽。 怎么会还没好呢?红桑很是担心,高声道:「月桂,你快将剩下的药熬了,主子怕还要再喝两日。」 月桂放下兰花快步跑来,一眼瞅到屋内的主子,心神为之一晃。 宁樱本就生得娇弱,此番露出难受之态,扇子般的睫毛阖下盖住一双明眸,柳眉微颦,纤手捧心,她一个姑娘家都想抱在怀里疼,皇上怎么就看不上呢?月桂心想,实在是没有眼光。她道:「奴婢马上就去。」 做戏得做全套,宁樱又咳了几声,站起来,软绵绵的靠在红桑身上,换到铺着厚毯的榻上歇着。 果然很快就有宫女来请,说太后娘娘在延辉阁设宴,让她们一同去赏雪,不过太后娘娘是个细心的人,派来的宫女头一句就问起宁樱的病情,听说不舒服便是让着好好歇息。 见宫女离开,红桑忍不住叹气,觉得宁樱错过了一个好机会,但病着也没有办法,她关切的一再询问病情。 宁樱没怎么说话,搭上条棉被睡着了。 住在棠梨殿主殿的杨昭仪听说此事,眉头微微一扬:「看来宁婕妤的病况甚重,等会送些灵芝去。」若不重的话,为见皇上,怕是爬都要爬过去的。 她关怀下的表情下藏着几分讥诮。 宫里所有的妃嫔都期望得到皇上的宠爱,但没有谁会出这种风头,唯独这宁婕妤也不知道是傻,还是太有心机……就说刺客那事儿,皇上身边又不是没有禁军的,用得着她扑上去?就她那个弱柳般的身子能挡得住几支箭?也是运气好,没被射死,不然就算换到位份也没那个命受着。 杨昭仪拂一拂袖子,去往延辉阁。 雪下得更大了,将园中光秃秃的树也染了一层白。 延辉阁燃着炭,没有一点冷意,皇太后手里捧着热茶,瞧着一个接一个进来的妃嫔,笑着与秦玄穆道:「玄儿,你看这一下就过去两年了,皇后的人选,是不是……」 「此事急不得,以后再议,」秦玄穆看着窗外的雪,「难得赏雪,母后就不要太过操心了。」 这分明是不想立后,皇太后忍不住皱眉。 早先他是要守孝,但出了孝期,又给他选了妃嫔,两年后却仍然毫无想法,皇太后打量这儿子英俊的侧脸,暗道如此下去怎么得了?就算她能忍,那些文武百官也忍不了。作为皇帝,有没有皇后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得有子嗣,有太子,那是国本。 第2章 「还让我不要操心,你不也在担心明年的农桑吗……瑞雪兆丰年,一定会有起色的。」皇太后往前微微侧身,「宁婕妤今儿身子抱恙不曾来,不然弹一曲《冬雪》,倒是很应景。」 宁婕妤? 宁樱。 秦玄穆立刻想起了那日她耳朵被羽箭擦伤的情景。 当时血流入了脖颈,她却只顾着关心他,自己身上的痛一点都感觉不到。后来太医说掉了一块皮肉,必然会留下疤痕。 他亲自去探望,又升之为婕妤,搬入棠梨殿侧殿。 收回思绪,秦玄穆淡淡道:「会弹琴的也不止她一个吧?」 皇太后噎住。 当初选了宁樱入宫,就是看中她的容貌还有才情,当然她还选了别的女子,比如出自簪缨世族的两位大家闺秀,比如会跳舞的徐贵人,会吹笛的张贵人,但能做到为秦玄穆舍命的怕就这一个宁樱了。那时候,别的妃嫔都吓傻了,唯独她义无反顾的冲出来。 后来秦玄穆确实升了她的位份,皇太后一度以为他有可能会看上宁樱,结果…… 看来当初真的冲动了,这儿子就是无心选妃,是她偏要挑人进来,但她确实是真心为他着想啊。 「玄儿,如今国泰民安,你也没有必要时时刻刻将心思放于政事。」皇太后忍不住婉言相劝。 秦玄穆沉默,他觉得在这方面与皇太后没什么可说的。 也许在女子的眼中,守住江山是十分容易的吧?退一步讲,就算如此,他也不会将心思放在一干妃嫔身上,好比他的父皇,广纳天下美人,每一日都宿在不同的女子身边,到最后如何?差些被他的七皇叔坐上龙椅,后来又有两位皇兄作乱,用了许久时间才平息下来。 经历过这一切,他又怎么可能会懈怠? 秦玄穆眼见外面的雪慢慢变小了,站起来道:「母后继续赏着吧,喜欢的话,叫个戏班子入宫唱个应景的也行。」 他在勤政之暇愿意陪她已经十分难得,太后也不好再挽留,目送他离开。 玄色的龙纹袍在漫天飞雪中格外显眼,一如他英挺的身姿,众位妃嫔眼巴巴望着,一个个暗自叹气,惋惜精心准备的才艺没有机会表现,只也不敢将这种想法露在脸上,陪着笑与太后继续赏雪。 等到雪停,宁樱睡了一个好觉也醒来了,睁开眼就看到桌上放着一盒东西。 红桑禀告道:「是杨昭仪使人送来的灵芝,说让主子补补。」 杨昭仪是左都御史之女,许是仗着家世好,在宁樱面前总有几分掩不住的傲慢,故而红桑提起时口气颇为不善。在她看来,宁樱比杨昭仪美貌多了,又有才情,总有一日能将杨昭仪远远的抛在后面。 谁料宁樱却道:「杨昭仪这般关心我,我也不好白白收了……月桂,你送一盆吴兰去主殿。」 月桂的嘴巴一下大张:「什,什么?」 红桑也愣住了,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这吴兰开花时可漂亮了,杆子是深紫色的,花瓣英红,绿叶宽大,乃是主子很喜欢的一种兰花,她怎么会想到送给杨昭仪呢? 一个个都像要被割块肉似的,宁樱心想,只是盆兰花至于吗?她都没有心疼,她们心疼什么?她轻哼了一声:「快去送吧,送迟了,我可是要送两盆了。」 这话吓得月桂赶紧捧上一盆吴兰走了。 杨昭仪正让宫女涂蔻丹。 为讨主子欢心,绮云将之前在延辉阁看到的事情一一告知:「徐贵人去之前又练了会舞,不小心将脚趾扭到,竟忍着痛来了,五官都憋得抽搐不止……还有刘贵人,那真是个蔫坏的主,怕张贵人吹笛引皇上注意,偷偷堵了笛子的洞眼,张贵人回去的路上才发现!」 杨昭仪当做笑话听。 她翘起手指,看了看颜色,满意的道:「挺好看。」又问,「惠妃姐姐可准备了什么?」 在这些妃嫔中,只有惠妃何卿秋的家世比她好,父亲乃是吏部左侍郎,举止端庄大方,当初太后是想选之为皇后的,谁想皇上不同意。后来太后就想出个法子,说什么自己年老体弱不便管理后宫,愣是给何卿秋弄到了一个惠妃的位份。 虽然她自个儿也是因为家世才被太后劝着皇上升为了昭仪,但上面有个惠妃,心里总是不太舒服。 绮云愣了下:「奴婢没打听到惠妃娘娘的事……」她为人谨慎,周身一个错处都找不到。 殿外此时有宫女禀告:「主子,月桂求见。」 知道是宁婕妤的人,杨昭仪道:「让她进来。」 月桂捧着兰花走入殿内,行礼后道:「见过昭仪,我们家主子感念昭仪关怀,命奴婢送来兰花一盆,还请笑纳。」 杨昭仪微微一怔。 在宁樱搬入棠梨殿时就带着不少兰花,宫女们捧着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将叶子损伤,她当时就想着这宁婕妤的心思太过明显了,谁不知道皇上喜欢兰花?这是为取悦皇上而种的,如今,竟然愿意送给她……杨昭仪瞄了一眼兰花道:「这是吴兰吧,再过两个月想必就要开了,告诉你们婕妤,我很喜欢。」 月桂垂首答应,躬身告退。 杨昭仪叫宫女把这盆吴兰放在殿内的高几上,欣赏了几眼道:「养得不错,宁婕妤倒是蕙质兰心。」此举肯定是来示好的,看来宁樱心里也明白一个小小的婕妤是没法越过她这个昭仪的。 第3章 月桂闷闷的回到侧殿,想到主子亲手种的花,亲手松的土,亲手浇的水,忍不住就将眉头皱了起来,这兰花就跟主子酿的酒一样都是极其珍贵的,主子怎么舍得送走? 主子不是希望皇上哪日过来,看到一院子盛开的兰花,圣心欢悦吗? 为什么? 走到门口时,里面传来红桑的声音,月桂听见她道:「主子何必怕那杨昭仪,她也不是什么受宠的人,不过是因为有个当御史的爹,但在别的方面跟那些贵人没有什么不同,主子何必要忌惮她……」 说得对,月桂暗自点头。 都觉得兰花是珍宝吧,比她还舍不得送走,宁樱道:「兰花就算开了,皇上会来吗?」 「这……」 实在是很难回答的问题,也许来,也许不来,可她不能这么说,得安慰宁樱:「主子别灰心,上回皇上不是来看过你吗?还提了你的位份,皇上一定会再来的。」 「是啊,除非我又挡了箭,可经过上次之后,宫里肯定不会再有刺客的。」那次是三皇子残余的势力组织的一次行刺,随后就被秦玄穆全数铲除。 红桑无言以对。 宁樱道:「所以你也别抱希望了,送给杨昭仪对我没坏处。」她现在看这些兰花很不顺眼,送走一盆是一盆。 听她这番话,红桑觉得可能是皇上的举动叫宁樱伤心了,上回挡箭皇上过来也没有临幸她,后来更是不再露面。但既是妃嫔,就应该习惯这种日子,如果不去争,以后只会越来越难,至少表现出来,她还有了个婕妤的位份,比起贵人可是好多了。 不过她没有再劝,就凭宁樱的痴情,总会忍不住去想念皇上,等过段时间自然会恢复心情。 「跟杨昭仪打好关系也好,毕竟她的位份比主子高,将她糊弄住了,主子行事也方便些,不至于总被盯着……等以后主子搬出棠梨殿,自然就不必再看杨昭仪的脸色。」 搬出棠梨殿,是指她自己能拥有一座宫殿吗? 好有志气,宁樱轻轻一哂,可惜她想到以前做过的傻事就生气,真的没什么斗志呢。 雪下到天黑才停,整座禁宫到处都是白雪,小黄门们忙到半夜才清出走路的甬道,而剩下的雪靠着阳光到第三日才彻底融化。 这种时日开的花也只有金梅了,听说千秋亭的金梅开得极其漂亮,宁樱也忍不住起了心思要去赏花。 谁让妃嫔最不缺的就是大把的时间,总得找些事情来做。 「主子真的康复了吗?」月桂问。 「是,我们这就出去。」宁樱披上狐皮披风。 瞧一眼上面的狐毛,红桑低声道:「惠妃娘娘也真是替皇上精打细算,这两年就给主子做了这一件狐皮披风,上面还这么多杂毛……也是太后娘娘好说话,懒得查这些。」 她之前梦到许多书里的内容,知道她后来缠绵病榻,惠妃曾施以援手,宁樱向来恩怨分明,告诫道:「惠妃娘娘是真的简朴,这种话以后你不要再说。」 是这样吗,惠妃有这么好?她不太相信,总觉得惠妃是故意克扣贵人,谁让这宫里没皇后,皇太后又不喜欢管事呢!不过惠妃这么能干也一样不得皇上的心,主子好歹没那么劳累。 四人往千秋亭行去。 此亭离棠梨殿不远,如果是很远的地方,宁樱也未必会去。 远远看见一片嫩黄色,在灿烂的阳光下十分亮眼,她的心情不由得大好,快步而前。 香味入鼻,她笑道:「你们过来折几支,等会带回去。」 「这宫里的金梅确实不一样,我家种的就没那么好。」前方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 宁樱寻声望去。 刘贵人从一株粗壮的金梅树下走出来,微微一拂身:「宁姐姐,好巧,你也来看金梅。」 她们是同一日被选入宫的,宁樱若没有那次冲动的挡箭,此时肯定与刘贵人一样还是贵人,仍然住在两人一间的玉翠轩。宁樱笑一笑:「金梅开得好,不来看可惜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刘贵人轻叹声,「金梅开花不过二十来日,错过了就是一整年。」她摘下一朵放在掌心,「姐姐,不知不觉我们在宫里也住了两年了,我现在还记得那日跟姐姐一起被嬷嬷罚跪的事情。」 她们初来乍到不懂宫里的规矩,都要由嬷嬷教导后才能去伺候皇帝,宁樱也回忆起了那段日子。 不堪回首,她想,但凡聪明点,就该捅个篓子被赶出宫,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出来走一趟都能遇到称呼她「姐姐」的妃嫔。 宁樱摇一摇头,翘首观赏金梅。 阳光落在她脸上,肌肤如白瓷细腻,美玉一般,刘贵人心想若她有宁樱这等容貌,早就赢得皇上的独宠了,又怎么会在挡箭之后还没能伺候到他?只能说宁樱傻,不会使什么手段。 她们好歹住在一起过,刘贵人对宁樱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忽然拉起她的手道:「宁姐姐,等会我去你那里坐坐可好?」 宁樱本来也闲着,没拒绝:「好啊,去我那里看看兰花。」最好看中了,顺手拿两盆。 红桑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皮跳了下。 等宫女们折了一些金梅后,她们回棠梨殿。 因杨昭仪是住在正殿的,出于规矩,刘贵人使人去询问了一声,杨昭仪没有不准,但也没现身。 第4章 玉翠轩位于禁宫之西,离皇上所在的文德殿很远,棠梨殿就近多了,而且就算侧殿的小院都很宽敞,那是独属于宁樱的天地,瞧着里面种着的花木,刘贵人忍不住心里泛酸。 要是那天她也大着胆子去挡箭就好了,可惜她当时腿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刘贵人四处张望,目光掠过几坛封着的酒后又落于屋檐下的一排兰花上,打量着问:「姐姐,我记得你养了十盆的,怎的少了一盆?」在玉翠轩的时候宁樱就花了不少银子去买昂贵的名品兰花,不像别的贵人都用在打点黄门与宫女上,好得到皇上的行踪。 宁樱道:「送了一盆给杨昭仪。」 刘贵人听了极为惊讶。 走入屋内,宁樱让月桂上茶,二人对面坐下说话。 「宁姐姐做了婕妤,各处都不一样了,瞧瞧这屋多大,有左右两间呢。」刘贵人露出羡慕之色。 比起玉翠轩是好多了,不过头上压着个杨昭仪,让她选,她宁愿住玉翠轩,宁樱端起茶喝一口:「其实你住了也未必觉着好的。」 这是在糊弄她吧,刘贵人在心里冷笑。 她将茶喝完了,站起来欣赏宁樱收藏的书,目光很快就定格在其中一本之上,轻声念道:「《周氏兰谱》,姐姐,你还没有看完吗?」她记得这书是宁樱入宫时就带在身边的,因为写得详尽听说花费很多功夫才买到。 宁樱听到这书的名字就讨厌,侧头道:「早看完了。」 刘贵人眼睛转了转,尝试着问:「姐姐,能借给我吗?」既然她舍得送花给杨昭仪,说不定现在也愿意借书。 身后几个宫女都露出不悦之色,尤其是红桑,暗道刘贵人自己不会想法子去买吗?这便宜都要沾。 碍眼的东西罢了,宁樱道:「你尽管拿去。」 刘贵人看她如此慷慨,心头大喜:「姐姐你真好。」迫不及待命宫女取了。 红桑忍不住轻咳一声。 宁樱当作没有听见,等喝完茶,送刘贵人出去的时候,指指兰花:「可要带几盆回去?」 刘贵人一愣,推辞道:「姐姐的心血,我怎么能要。」兰花娇贵,她以前是见过宁樱怎么精心伺候这些兰花的,扪心自问绝没有这种耐心,她只要书装个样子就行。 宁樱叹气,长得这么好的兰花居然送不掉。 等刘贵人离开后,实在想不明白的红桑气道:「主子到底怎么了,不止借书,还要送兰花……」这都是主子以前最为看重的东西啊。 气什么,她还没气呢,一盆兰花都没送走。 宁樱翻着诗词,懒懒道:「都是姐妹,借本书算什么,红桑,做人不可如此小气。」 红桑目瞪口呆,怀疑自家主子风寒并没有好,到现在还没有清醒呢。 但她只敢这么想想,毕竟宁樱是她主子,她要做什么决定,身为奴婢是只能听从的。所以兰花送走了,书借走了,她也只能劝两句作罢。 过得几日,倒是迎来一个转机。 皇太后召宁樱去永安宫。 红桑感觉这是一个好机会,暗地巴望主子已经恢复心情,不要再跟自己的前途过不去。她给宁樱好好打扮了一番:「自从主子给皇上挡箭之后,太后也越发喜欢主子了。」 皇太后原本有个儿子,但七岁时夭折,令她痛不欲生,故而当时秦玄穆的生母柳婉仪去世后,她无心抚养这孩子,先帝便交托给许昭容,后来许昭容不幸去世,秦玄穆又被送去王昭仪身边,两年后,王昭仪也死了,这才被皇太后接手。 皇太后那时已经调整好心情,将秦玄穆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所幸他也争气,在八位皇子中脱颖而出,最终夺得了帝位。 所以宁樱为秦玄穆不顾性命,还是让皇太后颇为触动的。 「上次赏雪你没来,如今身子好些了吧?」皇太后语气和蔼。 宁樱躬身道:「已经痊愈了,是嫔妾的错,应该早些来拜见太后娘娘。」 皇太后笑起来:「我没有召见,如无要事你又怎么敢来?」除非她自己有兴致,不然谁也不能来打搅,「坐下吧,别拘束。」 宁樱应声,侧身坐于宫女搬来的锦缎裹脚杌子。 天冷,她穿着浅红色的短袄,脸颊莹白如玉,一双眼睛清凌凌的好似会说话,皇太后心想她若是男儿定会喜欢这样的姑娘,可偏偏她那儿子无动于衷,他的眼里永远都只有政事。 如此下去,她何时能抱孙子? 皇太后面露忧色。 「宁婕妤,不如你弹一曲给太后娘娘解个闷?」姜嬷嬷见太后心情不好,忍不住提议。 这是伺候自己几十年的老宫女了,了解她的心思,皇太后道:「我还真想听你弹那曲《冬雪》。」虽说宫里不缺会弹琴的妃嫔,但宁樱弹琴时的样子是最赏心悦目的,像幅画一样。 「太后娘娘不嫌弃嫔妾的话,嫔妾愿意献丑。」 皇太后就让宫女扶她去琴桌。 并非第一次在太后娘娘面前弹琴,而宁樱此时也没什么杂念,神情自若的将手指落在琴弦上。 瞬间,瑶琴特有的声音便流淌了出来,清时如泉水,淡时如卷云,重时如山岳,急时如海浪,高高低低,将一曲《冬雪》弹得让人身临其境,仿佛就坐在高山顶上,仰头看白雪飘落。 第5章 皇太后沉浸其中,连呼吸都变得轻了。 好一会儿,琴声停止,余音却绕梁。 「这些时日,你是专心练琴了不成?」皇太后笑着看宁樱,「怕是宫里的琴师都比不上你了。」 宁樱一怔,而后明白过来。 她前世是太傅之女,自小就有名师指点,琴艺非凡,但来到书中之后前尘尽忘,连这个本事都不记得了,又重新学了一遍。如今因梦想起身世,不知不觉便融入了以前的技法。 「太后娘娘谬赞,嫔妾只是多花了一些功夫,比不得宫中的名师。」 「别谦虚了,我还能听错吗?你这才女当之无愧,」皇太后极是喜欢,「再弹一曲吧。」她想听个尽兴。 宁樱当然不可能拒绝太后。 琴音再次响起。 等弹完了,皇太后赏了支金簪给她。 看着宁樱离开,皇太后轻叹声道:「让我想起清妍了,这孩子也生了一双好手,却不喜弹琴,偏偏嘴甜,一撒娇我就不舍得让她学琴了。此番跟着她父母在越州,也不知如何。」 那是太后的表外甥女,姜嬷嬷道:「娘娘既然想念廖姑娘,不凡让皇上将廖大人调回京都。」 「后宫岂能干政?」皇太后皱眉。 姜嬷嬷眼睛一转,笑道:「皇上最近撤了刘大人尚书的职,又说京都缺能臣,想必很快会将廖大人调回。」 她这表妹夫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皇太后慢慢露出笑容。 走到殿门口的红桑轻声道:「主子,看太后多欣赏你,这簪子上的南珠多大啊,主子真的不是没有机会的。」 宁樱道:「什么机会?」 「太后喜欢主子必然就会在皇上面前说好话,这不就是个机会吗?」 太后的话有用,他会一直不封后?宁樱轻嗤:「还当你有什么好的法子呢。」 红桑期盼的道:「那奴婢真想出来了,主子可会听奴婢的?」 宁樱道:「休想。」 那还问她干什么,耍着她玩吗?红桑差点气哭。 很快就到了十一月。 前几日又下了大雪,年久失修的澄瑞亭突然倒了,工匠们忙着清理修筑连夜赶工,因离文德殿近秦玄穆觉得吵,暂时搬去景仁宫批阅奏疏。 打听到这个消息,刘贵人由不得一番精心打扮。 看时辰不早,她急忙出门:「都快些,可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两个宫女疾步跟上。 制造与皇上偶遇的机会不容易,刘贵人也是花了许多功夫才挑到合适的地方。此时她装作晒着太阳看书,坐在铺着锦垫的石凳上,周围有一圈的藤萝可以挡风,倒也不是很突兀。 摆好最吸引人的姿势,刘贵人轻声道:「等皇上来了,记得提醒我。」 宫女应是。 果然很快,秦玄穆的龙辇就路过了。 一位宫女忙道:「主子,快。」 刘贵人立刻翻开书,假装认真看的模样,甚至还念出声音。 三个人杵在那里,秦玄穆很难不注意到,但并不想搭理,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就在昨日徐贵人还在此地赏花,假装摔了,想让他停下。 龙辇继续往前。 刘贵人见状,仿佛才发现龙辇,起身跑来行礼:「妾身见过皇上,不知皇上会来此处,妾身冲撞了……」 声音十分的娇,要把人的骨头都弄酥,更不用说那精挑细选的裙衫,使得她身段显得极其诱人,但秦玄穆无动无衷,直到刘贵人手指一松,好像是太过激动不小心将书掉了。 那书的面上画着盆葱郁的兰花,左下角微微卷曲,显见是常被翻阅。 秦玄穆目光动了动,忽地出声让轿夫停步。 刘贵人大喜。 「你在看《周氏兰谱》?」秦玄穆问。 声音冷冽却动听,刘贵人心想宁樱果然是傻,窝在殿里种花,皇上能知道亲自培育兰花的辛苦吗?还是此招有用,她感觉今日自己要成了,羞涩的道:「回皇上,是《周氏兰谱》,妾身想养几盆兰花,使人找来的书,但妾身有几处地方看不明白,刚才便是入迷了……」她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勾人,身子也伏得比较矮。 秦玄穆嘴角闪过一丝嘲讽。 真的要看书就该在屋里好好的看,来此处能看得进吗?这就不提了,还说书是她托人找来的。 他问:「何处找来的?」 刘贵人一愣。 这跟原先想得不一样,书是用来留住皇上,因为皇上喜欢兰花,从而让皇上注意到她这个人,产生亲近的心,可他怎么会好奇书的来历?宫中藏书如此之多,不应该啊。 「这,妾身是让宫女去找的……」她有点慌了。 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但他倒是知道的。 那日去看望宁樱,他一眼就发现了书案上的兰花谱,他的记忆力极佳,可以笃定此书是宁樱所有。 「是宁婕妤的吧?」他道。 刘贵人面色一变。 她实在没想到秦玄穆居然会知道宁樱有这本书,不是听说他就去了片刻功夫吗,众人都猜测十句话的时间都不够,自然不可能临幸宁樱,那他是怎么会知道这本《周氏兰谱》的?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肯定是宁樱在阴她。 第6章 刘贵人忙跪下来:「不是妾身存心隐瞒,是宁婕妤不想养兰花了,不止把兰花送给杨昭仪,妾身问宁婕妤借书,她也毫不犹豫借给妾身。妾身不想在背后说宁婕妤,怕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故而才……请皇上严惩妾身!」 还有这回事? 秦玄穆蓦然间想起棠梨殿左侧殿里的几盆兰花,叶片翠绿,一根根都洁净的好似每日都有人擦拭。 他淡淡瞥刘贵人一眼:「你退下吧。」 刘贵人没有得到想要的,心里极为失望,但宁樱也讨不了好,她蹲下身捡书。 秦玄穆道:「把书留下。」 刘贵人一愣,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还是照办了。 等刘贵人离开后,秦玄穆让柏青将兰谱呈上。 龙辇又往前而行。 他往后靠着,翻开几页后,在上面发现了一行小字,「松树皮,木炭尤为有用。」那对兰花来说是很合适的养料。 秦玄穆因生母的关系自小就喜欢兰花,又继续往后翻了翻,只见陆续有小字出现,「夏季浇水不可溅于叶片,会留斑」,「摆于树荫下,不可曝晒」。字体清秀灵动,让人印象深刻,他心想这宁婕妤不止用心念了此书,还身体力行将经验总结下来,难怪院子里的兰花养得十分之好。 可刘贵人刚才的话是何意思? 他思忖片刻,随即就把《兰谱》合上了,他还不至于有空闲去揣测一个妃嫔的想法。 刘贵人回到玉翠轩后将宁樱各种咒骂。 「岂有此理,她定是算准了我会带书去见皇上,才说把书借给我,我怎么会这般大意?」以前宁樱可是把那书当成宝的,天天拿在手里看,她就不该相信她那么大方,这宫里有谁是真傻的? 宫女疑惑:「可宁婕妤若是能猜到的话也太聪明了吧?奴婢觉得不可能,她真算准了,又岂会把兰花送给杨昭仪,还想送给主子?」 刘贵人怔住。 这确实很奇怪,当时她只顾着泄愤,把宁樱的事全说出来,仔细想想,是说不通。难道宁婕妤还主动想让皇上知道她送别人兰花的事情?那岂不是在表明她对皇上不上心了,对她何益? 刘贵人一时也弄不清楚了。 皇太后自从那次听了宁樱的琴声,有些着迷,隔三差五就请宁樱过去弹琴给她听。 这日又使宫女过来。 宁樱应皇太后要求弹了一曲《渔歌》,琴韵悠长,绵绵不绝,直传到殿门外。 秦玄穆由不得停下脚步,询问伏在地上的黄门:「谁在弹曲?」 作为天潢贵胄,自小所受的教导让他见多识广,琴棋书画皆有涉猎,故而一听琴声便知技艺的高低。他有些惊讶,因第一次听到有琴师能把《渔歌》弹得如此意境深远,使人想放情山水,引颈高歌。 「回皇上,是宁婕妤在弹琴。」 秦玄穆微怔。 早前就听太后说起宁樱是个才女,他不以为意,倒不知她琴艺这般出神入化。 「不要通传。」他大步往里走去。 宫女黄门都没敢通报,自行退到一边。 秦玄穆走入殿内,远远看到一道身影坐在琴桌前,白色的广袖上绣着几朵海棠,一双巧手拨动琴弦,如行云流水。 他没有惊动太后,安静听完这首曲子。 姜嬷嬷发现了,低声告知。 皇太后讶异,抬起头:「玄儿,你怎么也不出个声?」刚说完就明白过来,他应该是觉得宁婕妤弹得好听,不想打断。 宁樱心头咚的一声。 她刚才也没有注意到秦玄穆,不知是何时来的。 素淡的装束让他想起前些日子的大雪,洁白干净,秦玄穆道:「起来吧,」又问,「你的琴艺跟谁学的?」 声音清而凉,叫宁樱心里蓦地生出一种刺痛,毕竟这些年是真的爱慕过他,若非做梦知晓真相,恐怕还在傻着呢,她道:「回皇上,妾六岁时拜了一位女琴师为师,她住在梨花巷,姓钟。」 从不曾听说,看来宁樱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皇太后看秦玄穆愿意听宁樱弹琴,感觉二人有些指望,便道:「宁婕妤,既然皇上来了,你再弹一曲吧。」 宁樱没吱声。 秦玄穆发现她一直垂着头,就问道:「你还会弹什么?」 「妾会弹……」 「抬起头来。」 宁樱并不想看他,听令抬头,眼帘也半垂着。 跟在玉翠轩时见到的一样,知道他来了,她紧张羞涩的不敢对视,秦玄穆忽然就想到那本兰花谱,想到刘贵人的话,暗道必然是在中伤宁樱,她愿意为他舍命又岂会不想养兰花了。 「继续说。」他道。 「妾会弹《流水》,《长清》。」 皇太后就笑了:「怎么只说了两曲,你明明还会弹《乌夜啼》,《幽兰》什么的,依我看就弹《幽兰》吧。」 偏偏选这一曲,宁樱心想她刻意不提,太后非得想起来。 微不可察的颦了下眉,宁樱重新坐下。 太后请秦玄穆坐在身边一同欣赏。 距离不远,宁樱用余光能看到他龙袍下黑色的靴子,上面有银线织就的云纹,隐隐闪着微光。 第7章 为了这曲《幽兰》,她曾将手练伤,只为哪日有机会弹给他听,但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她就算是弹,也是为她自己,秦玄穆不过是沾光了。 她手指落下,《幽兰》在琴弦上开花,殿内暗香四溢。 她仿佛坐在光晕中,琴声是翅膀,在身后慢慢张大,把空气一层层,一层层的扇动。但到中段时,不知何故,一个黄门突然冲进来向秦玄穆禀告事情,宁樱一吓,瞬时弹错了一处。 滞了片刻,才又重新抚琴。 弹完了,宁樱心里有气,要不是秦玄穆来听,这首曲子可说完美,结果却有了瑕疵。她垂首道:「请皇上,太后娘娘责罚。」 皇太后不曾怪责:「没什么,我看你也累了,先退下吧。」 宁樱行一礼,快步离开了永安宫。 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皇太后睨向秦玄穆:「……怎么,是八百里军情加急吗?非得这时候让那黄门进来?」就不能让他在外面候着? 内宫里的任何事情都比不得国事,秦玄穆道:「她本该心无旁骛。」 皇太后并不赞同:「你要求也太高了些,她只是个姑娘家,你以为是上战杀敌的将军呢?突然有个人从旁边跑过去,她能不被吓到?」 那瞬间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但很快又找准了琴弦,仔细回想起来倒有几分可人,而且《幽兰》确实弹得极为出彩,秦玄穆沉吟:「既然母后喜欢她,我今日也听了一曲,便赏些东西吧。」吩咐柏青,「你去找潘海,把‘九霄’送去。」 柏青暗地咋舌。 潘海是御用监的管事太监,专门负责收集采办天下宝物,那「九霄」琴是前朝一位名师所制,三年前被潘海寻到收入了宫里,没想到皇上竟然要赏给宁樱。也许这宁婕妤要转运了,柏青应是,疾步而出。 皇太后含笑点头,有道是「宝剑赠英雄」,凭宁樱的琴艺也确实配得上这把好琴。 皇上的口谕一下来,潘海马上就去库房。 「是那位挡箭的宁婕妤吗?」他询问。 这件事宫里都知,柏青道:「是,就是那位宁婕妤。」 潘海笑:「看来这宁婕妤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库房里没有旁人,这二人本来就熟,柏青忍不住也说出心声:「真要这样就好了,皇上有个可意的人,早些诞下皇子,太后也不用这般操心。」说罢鬼鬼祟祟往外看一眼,声音越发轻了,「我是真担心皇上,皇上要有先帝一半的……」 后面的不敢说出来,但潘海也听明白了。 先帝过度荒淫,后者是太清心寡欲,潘海叹一声:「你得提醒下这位宁婕妤,既然有个好兆头,她更应该多下下功夫。」 柏青重重点头。 等潘海把‘九霄’寻出,柏青急忙捧着去了棠梨殿。 得知这个喜讯,红桑飞快的跑来,告诉宁樱:「主子,皇上赏赐你了。」 都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宁樱没好气道:「胡说什么。」 「奴婢没胡说,皇上真的赏主子东西了,柏公公就在外面呢。」红桑拉住她衣袖,「主子快去受礼。」 他怕是吃错药了赏她东西,她又没有挡箭,今日弹琴也出错了,宁樱一边想一边走到了门口。 果然看到柏青站在那里,她询问道:「柏公公,皇上真要赏我东西?」 「是,奴婢才从御用监的仓库取了来的。」柏青将琴递给宁樱,「宁婕妤,皇上为何赏赐你心里必然清楚,以后更要好好的伺候皇上……」意味深长的道,「奴婢可是第一次看到皇上赏瑶琴呢。」每年春节各妃嫔都能得到赏赐,但全部都是金银珠宝,没有谁是特殊的,从这方面来讲,皇上一定是被宁婕妤的琴艺所折服。 居然是琴,宁樱双手接下道:「嫔妾多谢皇上圣恩。」 柏青有点奇怪,这表情不够欢喜啊,还是欢喜的傻掉了?他心头闪过一丝疑惑,转身离开。 红桑等四位宫女纷纷围上来。 「这琴看着就不是凡品,皇上赏给主子,一定是很喜欢主子。」月桂笑得眼睛眯起。 「还很香,想必是有檀木!」竹苓都在估算价钱了,「刚才你们听见没有,是从御用监的库房拿来的,里面都是宝贝,价值连城,就算把侧殿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比不上呢。」 瑶琴多用桐木,但侧板却五花八门,宁樱也看出来这把「九霄」的侧板用了紫檀木,「龙池」更是上了金漆,显见是把昂贵的瑶琴,但这些不过是让瑶琴的外表惹眼,更重要的还是琴弦的发声。 她手指轻轻拨动了下,立刻就听见了一阵响亮松透之声,随后韵味不绝,仿佛要飘入云霄。 故而才叫「九霄」吧? 确实是把好琴,可为什么赏给她?莫非是良心发现,因为吓到她来补偿的? 宁樱轻哂,转身把琴搁在桌上。 而那边红桑兴奋的道:「主子,你要不要现在就弹奏一曲?」 宁樱脸色淡了些:「以后再说吧。」 红桑却道:「隔壁杨昭仪肯定在使人听着动静,主子弹一曲气气她才好,谁让她平日里如此嚣张,让她知道,主子得了把绝世好琴,皇上赏的!」 宁樱:……谁稀罕,她才不弹呢。 第8章 凭什么秦玄穆赏给她的,她就要弹? 宁樱道:「我饿了,使人去膳房吧。」 红桑以为她是忌惮杨昭仪,就觉得主子实在是太温和了些,但也不勉强,这次主子明显是成功引起皇上注意了,这瑶琴可是从御用监拿来的,比起以前的赏赐皇上明显是用了心思。 「奴婢马上就去。」 却说主殿里的杨昭仪确实使人来打探,听说宁樱得了把「九霄」,心里难免有些泛酸。 绮云道:「看来宁婕妤弹琴到底是弹出个结果了。」 杨昭仪没说话。 绮云眼睛一转道:「主子,那宁婕妤也真会做戏,上次送了主子兰花,转头就去太后那里献殷勤,可见她心机有多深,奴婢看主子一定得多多提防才好!别以为她真蠢,真蠢的话,上次挡箭指不定就死了,怎么那么巧就只伤到耳朵?」 杨昭仪心里一动,半响道:「算了,不过是一把琴而已。」 皇上真喜欢她,为何不让她侍寝?送个琴有什么用,是让她天天去弹琴给太后听吗? 太后欣赏又怎么样,惠妃还不是没能当皇后,而宁婕妤的父亲不过是个小主事,她这辈子最高的位份就是当个婕妤了。 杨昭仪冷冷一笑。 过得几日惠妃的二十岁生辰到了,太后惦记她管理后宫劳苦功高,为人又朴实,生怕就这么掠过去,便放出话来令她设晚宴,众人热闹热闹。言下之意就是让别的妃嫔去拜见惠妃,好好给她过个生辰。 宁樱提前就画好了一副梅花图。 杨昭仪到时定也要露面的,她住在侧殿,按规矩得去候着。 知道她来了,杨昭仪施施然走出来:「宁婕妤未必去的太早了,恐怕惠妃姐姐还在忙着别的事情呢。」惠妃管个后宫管得兢兢业业,一刻都不容得自己休息。 「总不能去晚了,等一会儿倒是无事的。」宁樱道。 这些天一次都没有听到琴声,杨昭仪端起茶喝了两口,心想宁樱这是把皇上赏的琴供起来了吗?舍不得弹不成? 真够痴的。 「你也喝茶吧,等喝完了再去不迟。」 「是。」 宁樱小口喝茶。 杨昭仪本来对她是有些气恼,但看宁樱举止如常,并没有仗着上次的赏赐趾高气扬,一时也找不到任何借口来训斥宁樱。 过得一会儿,二人起身去缀霞宫。 惠妃果然在忙着,众人就在暖阁等候。 虽说是暖阁,但炭也用得极少,四个炭盆只有一个是燃着的,杨昭仪捧着手炉,浑身发颤,心想惠妃真是个狠人,明明管着后宫,连炭多用点都不舍得,她不怕冻死自己,倒不怕把她们冻死呢?但她也不好开口,落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个娇奢之主。 倒是刘贵人吃不消,开口道:「也不知惠妃姐姐是否忘了让宫女添炭。」 杨昭仪嘴角一扬,忍不得的来了。 她淡淡道:「宁婕妤穿得比你少也没有喊冷,你这身子是该补补了。」 宁樱其实穿得不少,只是颜色淡,看着就很薄削,她一向不喜颜色浓重的,比如深红,深青。 「昭仪姐姐,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是不同的。」张贵人看向宁樱。 宁樱淡淡一笑,没说话。 她现在可不是得了一把琴就能欢喜的死去活来的人。 见之神情平静,丝毫没有炫耀之色,刘贵人的眼睛都要翻上天了,暗道就凭宁樱对皇上的痴迷,心里不知会如何欢喜呢,偏偏面上能装得云淡风轻,可见她以前就是看错了宁樱——她一点不傻,甚至是很狡猾! 想到自己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皇上的喜欢,宁樱却不仅升了位份还得皇上赏下瑶琴,刘贵人的心情就难以平静。 她们以前可是住在一间屋子的,如今距离越来越大。 惠妃姗姗来迟,对着众人抱歉道:「让你们久等了。」 「姐姐贵人事忙,我们等上一会有什么,只是今日你过生辰,实在没必要让自己劳累。」杨昭仪笑着道,「太后娘娘的意思,不也是想让姐姐能歇息一日吗,姐姐却还如此尽责。」 「太后娘娘宽厚,我却不能失职。」惠妃吩咐宫女再换一批热茶,叮嘱她们准备摆饭,「等会就入席吧。」 什么失职,真当自己是正宫娘娘呢?杨昭仪在心里不屑。 众人此时纷纷送上贺礼。 见到宁樱的梅花图时,惠妃的笑容格外温柔:「这幅画我会挂在书房里。」 看得出来这宁婕妤画得很用心,惠妃心里确实喜欢。 等最后一位贵人呈上礼物之后,太后的东西也到了。 妃嫔们听到一长串物什的名字,都有些羡慕。 在这宫里得不到皇帝宠爱,但能有太后的青睐总也算是一种弥补,别说惠妃还握有实权,管理整个后宫,所以巴结她的人也不少。不过惠妃也着实太过卖力了,刘贵人的眼睛在惠妃身上打转,暗道这种日子还穿得如此朴素,哪里像是个二品妃嫔,若是她,必然是一身华贵。 惠妃上前受礼。 杨昭仪瞧着黄门把一箱子物什搬进来,像是安慰般的道:「皇上的贺礼应很快也会送来的。」 第9章 惠妃面上并无异样:「太后的赏赐我都无颜接受,何况是皇上,不过是个小生辰。」 小生辰都能如此,可见太后对她的喜欢,不过么也就这样了,惠妃劳心劳力,每日都不歇息,皇上还不是当她不存在一样?说起来,都不如宁樱这个婕妤呢,杨昭仪微微笑道:「姐姐你真是贤惠。」 这宫里的妃嫔都不是省油的灯,但宁樱对她们的暗藏机锋毫无兴趣,再如何斗,最后还不是都输给了同一个人?她抱着手炉,只想早些回去,这儿的炭火真的太不够了。 见时辰不早,惠妃邀请她们去用膳。 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来,宁樱吃下去后才觉得身子暖和些,眉眼都舒展开来。 「姐姐,你有空闲时能否教我弹琴?」坐在旁侧的徐贵人忽然道,「好羡慕姐姐的才情啊。」 徐贵人生得妩媚动人,尤其是在跳舞时,宁樱道:「妹妹想学,我自然愿意教,只是学琴非朝夕之间就能成的,我学了十二年,想必妹妹学舞也是。」 徐贵人抿唇,她只是想套近乎,结果宁樱这么认真。 张贵人插嘴:「是啊,我学笛也学了十年,妹妹有这个工夫还不如精进你的舞姿呢。」 这还怎么说下去,徐贵人气结。 一顿饭用完,皇上的礼也没到,可见根本没把惠妃的生辰放在眼里,杨昭仪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时辰不早,众人纷纷告辞。 缀霞宫离棠梨宫还有翠玉轩都很远,杨昭仪走在最前面,而宁樱曾经在玉翠轩住了一年多,与贵人们颇为熟悉便走在一起。有几位贵人刚才因惠妃娘娘,杨昭仪在场之故不曾怎么开口,此番离得近,又有各自的目的,将宁樱围在中间说话,好似众星捧月。 今晚月色不明,即便有宫女提灯四周仍很黑暗,就在红桑刚刚想提醒自家主子右转时就听见一声惊呼,然后她看见一道淡青色的身影往前扑倒了去。 红桑想去扶,却来不及。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在碰到地面前,宁樱下意识用手掌撑住,掌心立即感觉到了一阵剧痛。 「主子,你怎么样?」耳边传来红桑跟月桂的声音。 宁樱抬起手掌,发现好几处地方都流出血来,目光往下一撇,才发现摔倒的地方有碎石。 刚才她的手就是按在了碎石上,有些尖锐的地方戳入了皮肤。 「谁推的?」红桑大怒,突然回头叫道,「是谁推的?」 那些贵人都受到惊吓一般纷纷退开,唯独张贵人没有,她蹲下身道:「快些请个太医看看吧,莫留下伤疤。」 这确实不能等,红桑忙让月桂去禀告惠妃后请太医,说完了,又高声道:「敢做不敢当吗,到底是谁……」肯定是这些贵人中的一个,或是指使了宫女。 「红桑,」宁樱制止道,「是我不小心,扶我回去吧。」 红桑看着她手上的血,忍不住眼睛红了:「肯定很疼吧,怎么能就这么过去?」主子在宫里安安静静的,从不惹事,这些人太不像话了。 不然怎么样?去查吗? 把所有人都抓起来审问不成?她没那么大的面子,再说今日是惠妃的生辰,指不定还被人说故意出风头,宁樱语气严肃了些:「扶我回去。」 红桑没办法,只好听从。 路上,她还是愤愤不平:「此人真是黑心肠,她哪里是要伤主子的手,根本是想毁了主子的脸!」 如果是脸着地的话,当真危险。 女子都珍惜容貌,何况这张脸与她前世的一模一样,宁樱伸手轻触了下,忍不住暗骂秦玄穆,好好的非得要赏她瑶琴,这下招人恨了吧,幸好她运气好没有伤到脸,不然…… 红桑始终咽不下这口气:「主子的手伤成这样,以后还怎么给太后娘娘弹琴,此人实在阴险,主子不如去见太后,让太后给主子做主。」太后挺喜欢主子,照理应该会帮忙。 真去的话才叫傻呢,以为太后听她弹了几首曲子,就有深厚感情了?异想天开。 还不如自己解决。 她看过书,心里渐渐有了一个怀疑的人选,若真是,以后有机会必定会双倍奉还,但不是现在……无证无据的给人看笑话?宁樱淡淡道:「算了,红桑,做人要大度些,都是可怜人,何必呢。」 红桑:「……」 六宫无主,那么有什么事都是请示到惠妃那里的,惠妃急忙派遣宫女去请太医,又询问详情,听说宁樱伤势不重已回棠梨殿,当下才放了心。 太医很快过来给宁樱看伤口,因是外伤,只包扎了一下,连药方子都没有开。 红桑觉得他是在敷衍,皱眉道:「也不知是不是认真给主子治了,竟然都不用喝药。」 「药是内服,于这外伤作用不大,你别担心。」 「奴婢是怕他不用心。」万一留下病根不能弹琴了怎么办,主子的这么一双好手。 「他是太医,说不重就肯定不重。」宁樱晃动了两下手,「并不疼,你看。」只是蹭破皮,没有伤到筋骨,不然她自己都会着急。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红桑反过来安慰宁樱:「当初主子挡箭掉了块肉呢,后来也长好了,这次应该会很快痊愈。」那次才是真的吓人呢,耳朵上血淋淋的,她一开始以为半只耳朵都没有了,幸好只是缺了一块。 第10章 不过也可惜了,始终于容色有损。 哪壶不开提哪壶,宁樱心想,如果早些做梦,她绝对不会去挡箭,白白多了一个消不去的伤疤。 她心疼的摸了一下耳朵。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惠妃第二日就去拜见太后,将宁樱的事情禀告:「……是嫔妾的错,应该让她们多掌些宫灯,路上就没那么黑了,也不至于让宁婕妤摔跤伤到手,是嫔妾考虑不周。」 太后让她起来:「怎么怪得了你,是她们离开缀霞宫后才发生的。」 惠妃垂着头:「太后娘娘喜欢听宁婕妤弹琴,这段时日怕是听不成了,宁婕妤也受了无妄之灾,怎么说都是我……」 「真要算账,那还是我的错了,是我让你设宴的。」 惠妃吓一跳,忙道:「不不不,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就不要过于自责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后瞧着她愧疚的脸,「我已经听太医说了,至多一个月就能康复,你别往心里去……如今整个内宫都由你管,你平日里就很劳累,如果每一桩事还要怪在你身上,那怎么说得过去?好了,好了,回去吧,我看你昨晚上也没睡好。」 太后的抚慰让惠妃眼睛红了,磕头后退下。 姜嬷嬷给太后布菜。 太后吃了一筷烩鸭丝后,拧眉道:「宁婕妤真是自个儿摔的吗?」 姜嬷嬷没说话。 在宫里待了四十多年,什么事没见过,她可不信宁婕妤是自己摔的,但要查出是谁动的手恐怕不容易。 看来宁婕妤也是个聪明人,选择小事化了,如果她吵吵嚷嚷的要查,到最后可能是碰一鼻子灰,而且还会把太后对她的一点喜欢都弄没了。 临近春节,澄瑞亭终于修好了,秦玄穆又回了文德殿。 这日他去给太后请安,太后正让宫女准备过年的事情,一副要大办的样子,让她们在光秃秃的树枝上扎上鲜花,每个宫殿都要多添十二盏羊角灯,确保除夕整座禁宫都是亮堂堂的。 不算劳民伤财,秦玄穆也就没有阻止。 「母后忙着吧,孩儿不打扰了。」他打算走。 太后道:「这个时候,你就不能歇一歇?」 「正因为要过年,所以得把年前堆积的事情解决,这样才好陪母后。」 太后被他说得一时噎住,半响道:「也不好挽留你,若是宁婕妤的伤好了,倒可以让你在此听上一曲。」 这样提起宁樱有点生硬,秦玄穆立刻明白了太后的想法,不过他也没有戳破,反而想起弹琴时女子优美的动作,问道:「她何处受伤?」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他对妃嫔不上心,故而后宫发生什么也不会急着告诉他,他确实不知。 太后叹一声:「伤到手,暂时不能弹琴了。」 「何时伤的?」 「就在前几日,惠妃二十岁生辰的宴会后摔了一跤。」 秦玄穆唔一声:「那就等她痊愈后再来给母后弹琴吧。」 就这一句吗?太后生气的看着他,她刚才提了惠妃,提了宁樱,就希望他哪怕表现出一丝关心,结果就这一句打发了? 「玄儿……」 「既然母后没别的事,孩儿先告辞了。」 看着他的背影,太后重重叹了口气,转头与姜嬷嬷道:「再这么下去,他可别怪我再替他选妃,我给他选个二十个,不,一百个进来!」 这是气话,姜嬷嬷哭笑不得。 回到文德殿,秦玄穆批阅了半日的奏疏。 肩背有些发酸,他站起来伸展下双手,在殿内踱步。 高几上的一盆墨兰长得蓬蓬勃勃,他停下欣赏,结果却发现有两片的叶尖上出现了淡淡的褐色。 明明昨日还没有…… 这是叫叶枯病吧?秦玄穆过目不忘,马上想到了上次顺手带回的《周氏兰谱》,此病他就是在上面看到的。他找出来,凭着记忆翻到那一页,果然上面介绍了兰花的叶枯病,说是但凡叶片有褐色,必是根出了问题。 怎么解决? 他好奇的往后翻,然后又一次看到了宁樱写得批注,「当即剪去病叶,更换新土放置于院中通风,不可耽误。」 看来她种的兰花也生过此病,秦玄穆嘴角不自觉的一扬,然后命柏青叫来司苑局的管事太监吕德初。 「朕看这兰花是得了叶枯病,你看是不是?」 吕德初凑过来细细观察,过得会拍马屁道:「皇上当真无所不知,一眼就瞧出来了。」 「你打算如何治?」 「回皇上,叶枯病是要剪去叶子然后换土的。」 「不用通风吗?」 吕德初愣了一下,暗道皇上批阅奏疏不累吗,居然还看养兰花的书:「这,能通风当然是最好的,不过皇上要放在殿内观赏,总是比不得外面。」 秦玄穆唔一声:「你下去吧。」 吕德初急忙捧着兰花退出。 以前文德殿的兰花也会枯萎,但他从来不会去想背后的病患,所以要说喜欢,可能也是浅了些,反倒不如这宁婕妤了解的那么细致。 想起她的一双纤纤玉手,秦玄穆忽然道:「你把宁婕妤请来。」 第11章 此时是傍晚,柏青微怔:「皇上是要奴婢这会去请?」 没听清楚不成,秦玄穆挑眉。 柏青忙道:「是,奴婢这就去。」 他飞快的跑向棠梨殿。 几个宫女听说皇上有请,心里都很惊喜,白鹃与月桂都要急着准备热水了,不过到底是不是,还得问一问。 柏青看她们都很期盼的样子,轻咳一声:「应该不是。」皇上没有明确的说侍寝,而且时辰选得也奇怪,若是侍寝应该要晚些才对,估计就是想见一见宁婕妤吧,「快些让你们主子准备下,别耽误时间。」 宫女们都有些失望,不过这是皇上第一次召见主子,已经很是难得了,慢慢来,总有那一天的。 红桑进去禀告。 宁樱很惊讶,在书里秦玄穆根本不曾召见过她,唯一的一次单独见面就是在那次挡箭之后,为何他突然…… 难道是因为上次听了她弹琴?不至于吧。 宁樱没换衣裙,也没做打扮就出去了,路上忍不住问柏青:「皇上一点都没有透露吗?」 柏青差点说出秦玄穆看了兰花谱的事,忙咽回去:「奴婢不知,不过奴婢觉得皇上对宁婕妤不一样。」 不一样?不过就是赏了把瑶琴吧,能有多少区别?宁樱不再想了,反正想也想不出来。 若说棠梨殿雅致幽静,这文德殿就是雄伟富丽了,朱栏彩槛,峻桷层椽,房顶琉璃瓦映着夕阳,使得整座宫殿都在发亮。宁樱入宫后,也是第一次看到文德殿。 柏青通报之后,领着她走进殿内。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偌大的御桌,上面放着文房四宝,还有未曾批阅好的奏疏。没有看后方坐着的帝王,宁樱跪下来拜见。 女子一身淡樱色的裙衫,披着狐皮披风,乌发上只戴了一支玉簪子,极其简单,秦玄穆心想来得那么快,原是没有刻意装扮。 「起来吧。」 宁樱起身,垂着头。 小小的侧脸在傍晚的殿内显得尤其的白,秦玄穆瞄一眼,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 并未包扎,但手微微蜷着。 「你是伤到右手?」 居然会问起受伤之事,宁樱愣了下道:「回皇上,妾是伤了右手。」 「可严重?」 「不重。」还用不到他来关心。 「不重怎的连琴都不能弹?」 宁樱语塞,暗道他的话怎么突然这么多? 秦玄穆又问:「怎么伤到的?」 「晚上看不清楚,被石头绊了一跤。」 秦玄穆眉梢一扬。 这两年间,从不曾听母后说起妃嫔受伤一事,怎么他赏了瑶琴后,宁樱就伤了手?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他道:「你过来。」 宁樱不太想过去,但那毕竟是皇帝,她慢慢往前。 每走一步,离他越近,鼻尖闻到的香味就越清晰,淡淡的松木香,凉意沁人。 是他身上的,她正想着,忽然听到秦玄穆道:「把手伸出来。」 什么? 宁樱豁然抬头。 对上他如墨般的瞳孔,宁樱的心突地一跳:「皇上,这……」 别的妃嫔听到恐怕早就急着伸手了吧,她还犹豫?秦玄穆道:「还要朕再说一次吗?」 语气明显严厉了,宁樱还不至于胆大的跟他作对,只好将手伸过去。 洁白的好像玉兰花,手指又修长,细细的如同春葱,秦玄穆托起她手背,发现掌心,食指,还有中指上有五处结了痂,他心想,可能暂时也无法写出兰花谱上秀美的字了吧? 男子手上的温度传来,连同他指腹的薄茧,好像一根刺突然扎入。 莫名的觉得疼,宁樱忽地将手缩回。 秦玄穆掌心一空,侧眸看她。 他面孔生得俊美,但眉眼之间却暗藏锋芒,好像出鞘的刀剑。 宁樱下意识垂下眼帘。 秦玄穆审视着她,像在问为什么。 感觉头上悬了一把刀随时要落下,宁樱道:「妾,妾刚才很疼。」 「不是说不重?」 「妾是忽然觉得疼,平时并不会的。」其实她也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不想再让他碰触。 「哦?朕一碰你,你就疼了?」 听起来有促狭之意,可偏偏不好解释,宁樱唇张了张,又抿住。 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秦玄穆心道她应是害羞所以才会缩回来,想了这么一个借口。可她不是喜欢他吗,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乖乖的不动? 不过她有些傻,如果不傻,又怎么会去挡箭?他身边难道没有禁军吗,想着他朝她左耳看了看。 发现他的意图,宁樱的耳朵立刻红了,恨不得上去捂住它——感觉那是个耻辱的烙印,是她最不想给他看的地方。 她微微侧身,将它藏起来。 这动作极是可爱,倒是让秦玄穆想去碰一碰了,他慢慢收回目光:「你先退下吧。」 等宁樱走后,他叫来总管太监戴鹏:「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因涉及后宫妃嫔与宫女,官员们不合适插手,戴鹏就不同了,一来他平日就可以出入内宫,二来,他伺候先帝多年,对妃嫔们争宠的手段了如指掌,故而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12章 戴鹏知道皇上点名他,也是要个确切的答案,忙表忠心:「奴婢立刻去办,明日定能让皇上满意!」 他退下后,马上就命手下把当日参与缀霞宫宴席的名单写出来。 只是一桩推人的小事,比起先帝在世时层出不穷的人命案,实在是不值得一提,所以小黄门都觉得皇上应该是对宁婕妤上心了,其中一人就道:「皇上这是在替宁婕妤出气呢。」 戴鹏斜睨他一眼:「你就只想到这一点?」 难道不是?其他小黄门们面面相觑。 戴鹏冷笑一声:「出气是其次,这些妃嫔们胆大包天,皇上赏个瑶琴她们都能不满,将得赏之人弄伤,这不是在公然挑衅皇上吗?你觉得皇上能容得下?」 原是如此,小黄门露出敬佩之色:「还是公公了解皇上。」 戴鹏袖手,淡淡道:「圣心如何揣度,天下没有谁能了解皇上,除非皇上自己愿意。」刚才那道口谕不就是表明了皇上的意思吗,可不是他猜的。 这些人,还得好好学着点。 却说柏青送宁樱回棠梨殿,路上忍不住提醒:「宁婕妤难得来一趟文德殿,应该多与皇上说说话。」 刚才他可是看见宁樱的表现了,有机会也不知道抓住。皇上拉着她的手呢,她也抽回来,就不能让皇上多握一会儿?这是多少妃嫔求都求不来的事情。柏青道:「宁婕妤,你也得为自己好好打算。」 宁樱道:「柏公公,我就是在为自己打算呢。」既然付出一切什么都得不到,她还费这个力气干什么,省着点还能多活几年。 柏青一脸疑惑,这叫什么话? 主殿的绮云一直在掐算着时间,看隔壁侧殿的宁婕妤随柏青去了多久,如果久,可能就是侍寝了,那不是一桩好事,那是对自己主子巨大的威胁,在她看来,那是不能被允许的。 幸好,半盏茶功夫后,宁樱回了。 除去来回的时间,她应该是跟皇上待了一会儿功夫,那么点时间做不了什么。 绮云松口气,急忙跑去禀告杨昭仪。 「宁婕妤回了。」 杨昭仪表面上不当回事,但心里还是一松,淡淡问:「是柏公公送回的?」 「是。」 杨昭仪眉头拧了拧,她一直疑惑为何皇上会突然召见宁樱,难道说是因为太后?太后听不到宁樱弹琴,许是给皇上诉苦了,如此说来,宁樱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不过也别高兴的太早,如今后宫这种情况,她越受重视就越危险,以后可能就不是摔一跤这么简单了。 杨昭仪嘴角挑了挑。 几个宫女迎宁樱回来,急着询问:「皇上与主子说什么了?」 看她们满脸期盼,宁樱淡淡道:「没说什么,只是问了问摔倒的事情。」 「别的呢?」 「没有了。」她可不想说皇上碰了她的手,这样的话,可能会引起误会。 红桑叹气,心想皇上第一次召妃嫔去文德殿,怎么就只问这些呢?那还不如让黄门代劳,不过……她眼睛一转,突然眉开眼笑:「主子,皇上这应该是关心主子吧?皇上日理万机,却为此专门抽出时间,皇上肯定是心里有主子了。」 宁樱佩服的看红桑一眼,她可真会安慰人。 看她一副不信的样子,红桑心道,等着瞧吧,她肯定没有猜错。 此时永安宫里的太后乐坏了。 「瞧瞧,之前还漠不关心的,后来就命人把宁婕妤叫去了,看来他原先只是没开窍。」 看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姜嬷嬷收回捶肩的手,福身道:「可恭喜娘娘了,总算见到这一日。」 谁想太后又摇摇头:「现在说恭喜还早了些,他要是哪日临幸宁婕妤了我才放心,还得再等等。」 「要不太后给宁婕妤些赏赐?」姜嬷嬷建议。 太后一笑,正要寻思赏什么,过得会儿却又改变主意:「不不不,我可不能打草惊蛇,他好不容易走出一步,我马上就打赏宁婕妤,可能会引起玄儿的不喜,此事就不美了。这段时日,我还是观望观望。」 正说着,殿外一个宫女匆匆跑来,同太后的贴身宫女琥珀说了句话,琥珀听明白了,飞奔而入。 听说戴总管带着黄门去了玉翠轩,太后大吃一惊。 她只晓得秦玄穆召见宁樱的事,并不知还吩咐了戴鹏。 「难道是去查那日的事情了?」太后虽有怀疑,但始终是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没想到她这儿子居然要彻查。 姜嬷嬷也很惊讶:「看来皇上真把宁婕妤放在心里了。」 太后却忽然叹了一声。 这孩子很早就没了生母,后来先后被两位妃嫔抚养,谁知两位妃嫔都死了,虽说当时他只有八岁,可也未必记不全…… 「罢了,让他查清楚也好。」 太后没有插手。 第二日,宁樱醒来,躺在床上时就听到侧间宫女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有点奇怪,撑起身道:「红桑。」 红桑应声过来,面上喜气洋洋。 「怎么了?」宁樱看着她,「你们在说什么?」 第13章 白鹃道:「主子,就在半个时辰前,刘贵人被判放刑了。」 这是宫里的一种惩罚,夺去罪人位份,赶出皇宫,终身不得踏入京都,可刘贵人怎么无端端的……宁樱心想,她被推之后是怀疑刘贵人,因为刘贵人性子冲动,在书里是第一个犯错的,可还没有去查实呢。 红桑迫不及待的解释:「主子,是皇上命戴公公去查的,当日就是刘贵人……呵,她现在可不是贵人了,是刘锦使人伸手推得主子,才让主子受伤。」 宁樱完全没想到秦玄穆居然会让人调查此事,昨日他并没有提。 「主子,你看皇上多疼你,舍不得你受伤呢。」 简直是见缝插针的胡说八道,宁樱斜睨红桑一眼,没理她。 这次的事情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等到宁樱用完早膳后,就收到了杨昭仪的邀请。 她很快就去了主殿。 殿内点着香,味道清淡,似乎是芸香,此香常用于书房可辟蠹,杨昭仪那里也确实有不少书。 听说她到了,杨昭仪走出来微微一笑:「你今儿真是起得晚了。」 宁樱道:「昭仪姐姐此话何意?」 「我刚才在外面瞧见刘贵人了,从玉翠轩那里被拖过来,哭得涕泪横流,求那些黄门不要将她赶出去,一口一个皇上的,说自己对皇上多么多么忠心,可皇上怎么会来看她呢,你说是不是?这刘贵人也真是……」杨昭仪顿一顿,「自作自受。」她早就预料到刘贵人的下场,就是没想到这么快。 能想象出这是一幕什么场景,实在是咎由自取,不过这放刑……宁樱仔细一想,倒是有些羡慕。 这放刑也实在太好了吧? 没有皮肉之苦还能归家,至多就是不能留在京都,也不能嫁人,那也比老死在宫中要来得强。 前世她死得早,父母跟前不能尽孝,但这一世书里的父母也是极好的,她还有个可爱的弟弟,正好以后父亲要外调到柳州,如果她能跟刘贵人一样,就可以在柳州跟家人团聚了,想想都美! 可惜…… 推人的不是她,真酸。 这表情有点古怪,杨昭仪打量着她:「妹妹莫非是在同情刘贵人不成?」 宁樱叹气,自然是不能说出内心所想的:「刘贵人应是一时糊涂,经过这次的事情,她应该会悔改的,也会感念皇上的仁慈。」刘贵人是真糊涂,她又没有受宠,只是得了把琴,这都受不得吗?不过没有这一次,以后的刘贵人也会得罪别人,早早出宫是她走运。 仁慈吗? 杨昭仪差点笑出声。 她们入宫前哪个身上不是肩负了重任,家族的期望?就像她,父亲便希望她能登上凤位,再诞下龙子,往后杨家能屹立不倒,荣宠不断,这才是最终的目的,所以刘贵人被赶出宫,完全没了指望,那是极重的惩罚。 她在刘家能有好日子过? 也不知这宁婕妤是不是真的单纯,杨昭仪喝了口茶,目光落在之前宁樱送得那盆兰花上面:「这吴兰长得越来越好了,我真喜欢。」 宁樱听出她的意思,马上就道:「我那里还有别的兰花呢,姐姐可要,像是墨兰,蕙兰……」全都拿去吧。 杨昭仪被她说得一愣,然后就笑了,虽然皇上此举让她很不舒服,但宁樱的态度很好,怎么都像是服软的。 「行,我改日来看看,挑两盆去。」 等从主殿出来,红桑脸都黑了:「主子竟然还要送她兰花吗?皇上都为主子罚了刘贵人了,你怕她做什么?」 宁樱并没有听见,她在寻思一件事,半响道:「要是我哪日推了杨昭仪,可会被判放刑?」 「啊?」红桑吓死,急忙道,「主子,虽然杨昭仪很可恶,但主子还是要忍一忍,千万别做出这种事情啊!」 见小宫女脸都白了,宁樱道:「我只是问你会不会被判放刑,又没说真的去做。」 「主子没有骗奴婢吧?」她怀疑宁樱一直被杨昭仪压着,心里堆积了太多的不满,她也一样,但从未想过要推人。 宁樱道:「这也难说……」 红桑噗通跪下来:「主子万万不能这么做啊,主子会前途尽毁的。听奴婢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宁樱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笑:「行了,起来吧。」 「主子答应奴婢了?」 「嗯。」 红桑这才松了口气。 春节前几日,玉翠轩的贵人们轮流来探望宁樱,其实她的手差不多痊愈了,实在谈不上是什么重伤,但贵人们都送了礼物,有茶叶,有护手的香膏,还有祛斑的偏方等等。 一时棠梨殿的侧殿比主殿还热闹。 杨昭仪看在眼里,心想一个个都是势利的主,皇上不过是惩罚了刘贵人,又有什么?她本来就犯了错,未必是因为宁樱,宁樱还不是没侍寝吗,都上赶着来献殷勤了。不过她自己对宁樱也有了几分忌惮,说是去挑兰花,也只是去看看,并没有真的挑走一盆。 不过最近太后一直没召宁樱去弹琴,宫女们都猜测是担心宁樱的伤,怕牵扯到。但她们还是希望太后多多召见,哪怕不弹琴说说话也好,这样主子就能见到皇上了。 第14章 但宁樱却丝毫没有这种想法,这些日她在殿内养伤,闲时看看书,累了睡一觉,从没有的惬意,脸都微微的丰盈起来。 唯一让她牵挂的就是家人了。 除夕那日,她看着宫女们贴春联,剪窗花,准备宴席,一派热闹,不由想到两世的父母,心里一阵难过,如果真的可以放刑……她侧头往主殿瞧去,她不介意推杨昭仪一把,反正杨昭仪早晚也是要害人的。但此事实在不好把握,如果不成,得了别的惩罚,比如被送入冷宫,那可真完了。 宁樱头疼。 等到天黑,屋檐下挂了灯笼,红桑见饭菜都上了,扶着宁樱去用膳:「虽然就主子与奴婢几个,但还是要过好的。」 是啊,先别想这么多了,过好眼前的日子,宁樱给她们赏钱:「今儿都好好吃,好好喝……白鹃,你把封着的黄柑酒取一坛来。」 那是主子给皇上酿的,虽说不知何年何月皇上愿意来尝,可那是主子的心血,怎么今日竟然要拿出来喝? 宫女们都奇怪得看着宁樱。 也不怪她们有这种眼神,以前的宁樱确实是魔障了,做什么都是以秦玄穆为主,没有为自己做的,像这酒吧,酿了一年多了一直摆着,就等着皇上哪日过来可以献上去。 可问题是,根本没有这种机会。 宁樱不能把这些东西都解释给她们听,想一想道:「酿了几坛子都没有尝,怎么知道酿好没有呢?万一难喝怎么办?」 难喝的话肯定不能送与皇上的,白鹃一想有道理:「那主子就尝一尝吧。」 她跑去去取酒。 一开封,芳香扑鼻,有种黄柑特有的清甜,宫女们闻到味道后想,主子第一次酿的酒竟然这么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买来的呢。 她们是不清楚宁樱花了多少工夫,当初喜欢上秦玄穆后,尚在闺中就打听他的喜好,这黄柑酒也是失败过多次的,后来入宫后再一次认真酿制,已经是得了许多经验,自是不凡。 宁樱自己喝过一盅后也很满意,心想怎么就不能喝?难道她自己不能享用自己酿的美酒吗,凭什么非要献给秦玄穆? 多好喝啊。 却说宫里冷清,没有皇后也没有皇子公主,永安宫里的除夕宴上就光只有皇太后与秦玄穆母子俩,想到自己的亲弟弟靖国公父子俩也出去游玩了,皇太后忍不住叹息:「明年我可不想这样过了,怎么说你也得给我选个儿媳妇!不说多子多孙,三五个该有吧?你瞧瞧,这年过的都没有什么年味。」 秦玄穆道:「是儿子不对。」 淡淡的口气,哪里是真认为不对,可能还想着慢慢挑呢。 皇太后气恼,与姜嬷嬷道:「把妃嫔们请来,在右侧再支一张桌子。」 看皇上没有不准,姜嬷嬷便使人去了,过得一会儿,众妃嫔精心打扮后都赶来请安。 皇太后没瞧见宁樱,不由询问。 姜嬷嬷道:「听说喝醉了,怕在皇上与娘娘跟前失仪。」 该来的竟然没来,皇太后拧眉,有些懊悔:「应该早些知会她们,竟自个儿去过除夕了。」 杨昭仪见状忙道:「太后娘娘,都是嫔妾的错,嫔妾当时听说宁婕妤在设宴喝酒,只想着小酌怡情,谁想到宁婕妤……可能是过节太兴奋了些,早知道嫔妾该去阻拦一下,喝醉了总不是好事。」 皇太后很喜欢宁樱,并没有因此而怪责,还为之开脱:「许是不小心喝了烈酒,是不是膳房拿错了。」 秦玄穆想起宁樱的样子,怎么也无法与「喝醉」两个字凑一起,她虽然生得娇弱,但眉眼之间清清冷冷的,实在不像是会把自己灌醉的人。 在各位妃嫔们想尽办法要献艺时,他却不想再在永安宫待着了,说出去散步,稍后再来与太后守岁。 外面的寒风吹来,立刻将他身上的暖意驱散。 沿着竹林缓慢走着,秦玄穆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她真的是喝醉了吗?她这样的女子居然也会好酒? 念头闪过,他转了个身朝棠梨殿走去。 这是皇上第二次去看宁婕妤了,第一次是人之常情,毕竟她以身涉险,虽然并未挡到什么箭,但这回…… 柏青暗地咋舌。 侧殿里的宫女们此时不知多后悔,宁樱醉酒不能去永安宫,少了一次见皇上的机会,被别的妃嫔抢先。 「我应该拦着主子喝酒的!」红桑十分自责。 白鹃宽慰道:「姐姐别这么说,谁能有先后眼呢?去年除夕太后并未请妃嫔们,不然主子也不敢喝酒。」 「那倒是,也幸好太后没强求,不然真拉去永安宫不知得……」 正说着,听到外面柏青的声音,三个人愣住,直到看见一抹玄色的身影,她们才反应过来,纷纷跪下。 「宁婕妤呢?」秦玄穆问。 「回皇上,主子,主子醉了……」红桑结巴的道,「奴婢,奴婢这就去叫醒她。」 醉了还能叫醒,那是没醉吧?秦玄穆道:「让她出来见朕。」她上回撒谎说是被石头绊了一跤,这回该不会还敢谎称喝醉? 红桑急忙爬起。 但好一会儿不见人影,秦玄穆沉着脸往里走去,只见内殿里,红桑用力推着宁樱,叫道:「主子,皇上来了,主子快醒醒,你可不能睡了,皇上真来了……主子!」 第15章 可能是太怕了,这宫女的额头流下汗来。 「当真醉了?」他问。 「皇上!」红桑噗通跪下,「主子真醉了,奴婢不敢欺瞒皇上,主子喝了好几盅酒。」 有股熟悉的味道忽然传入了鼻尖,秦玄穆侧头,发现案几上摆着一坛酒,酒坛边的酒盅里酒剩下一半,色泽鲜丽,如春芬芳。 红桑见机忙道:「这是主子给皇上酿的黄柑酒。」 给他酿的? 那是他很喜欢喝的一种酒,秦玄穆心想,既然是给他酿的,为何自己喝了? 红桑说完了又觉得何处不对,忙补一句:「还,还有两坛,主子今儿是想尝下味道,生怕酿的不好。」 感觉到耳边有声音,宁樱嘟囔道:「红桑,你好吵。」 红桑吓得又出了一身冷汗:「主子,皇上也在呢,主子,你醒了吗?」 宁樱侧了个身:「胡说,什么皇上……你出去。」刚才被猛烈摇了一会儿,她的好梦被打断,正不舒服。 红桑战战兢兢朝秦玄穆看去。 「退下。」他道。 啊,这时候退下,不知道主子发酒疯了会如何,红桑颤声道:「皇上,还是让奴婢……」 秦玄穆脸色一沉。 红桑闭嘴退下了。 秦玄穆走到案几边,将酒盅拿起闻了下,竟是涌起想喝的念头。 不过没有人试酒,到底没有动。 真是她酿的吗,他想,酒味似乎很正。 柏青早已退到了门外。 秦玄穆在床边坐下,低头看去,只见宁樱正侧对着他睡着,青丝铺满了枕头,脸颊绯红,一双玉手蜷着靠在耳边,有种可人的妩媚姿态。 「宁婕妤,」他俯下声问,「酒是你酿的?」 她没有声音。 可见有多醉,又睡过去了,不过黄柑酒真的很好喝,他以前也醉过,想来她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秦玄穆嘴角勾了勾,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想起之前碰触过的感觉,忍不住将之握在掌中。 柔弱无骨,小的只有他手掌一半大,慢慢摊开来,只见上面的痂已然没有了,莹白一片。 不像耳朵,留下了疤,秦玄穆侧头去找。 她的耳朵此刻跟脸颊一样的红,但那道疤仍很明显,秦玄穆伸手去碰触。 小小的,却很精致,像是工匠雕刻出来似的,每一处都透着美感。他手指落在那道疤痕上,感觉此处不比其他地方那么柔滑,有些粗粝,但他却忍不住多摩挲了一会儿。 梦中,有一阵淡淡的味道飘入鼻尖,略带凉意,似秋日风中的松竹,十分好闻,宁樱不知不觉靠了过去。 秦玄穆此生从来没被女子这么接近过,浑身一僵。 她在他衣袍上蹭了蹭,睡得更沉了。 红桑不知道喝醉酒的主子会是什么反应,在外面担心的要死,别的宫女也一样,一个个都感觉时间难熬。 幸好秦玄穆待得不是很久。 「恭送皇上。」她们马上跪下。 等到秦玄穆的背影消失后,红桑飞快的朝殿内跑去。 床上,宁樱睡得好好的,一切仍如原样。 「红桑姐,你说皇上刚才做什么了?」月桂十分好奇。 红桑道:「我怎知,我倒是希望皇上做什么了呢。」 其他三位宫女一愣,但过得片刻都了悟了,月桂掩着嘴悄声道:「总是比上回来得久,兴许,兴许……」 四个人面面相觑,都在暗暗祈祷。 宁樱这一觉睡到辰时,因要去给太后拜年,是被宫女叫醒的。她感觉额头一阵阵的抽痛,才想起来昨夜好像不知不觉喝多了。 「主子,昨晚太后召见嫔妃们呢。」红桑端水来的时候告知。 宁樱问道:「你怎么说的?」 「奴婢实话实说。」 「太后没有怪罪吧?」 「没有。」 宁樱便没再问,起身下床。 乌黑的头发长长的,及至细腰,中衣略微宽大,但穿在她身上却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韵味,红桑心想,不知皇上昨晚可看清楚了,想着便告诉宁樱这个好消息:「主子没去永安宫其实也是好事。」 「此话怎讲?」宁樱奇怪,难道红桑也想开了? 「主子没去,所以皇上才来看主子呢。」 宁樱呆住,过得片刻道:「红桑,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这种谎话如何能讲?被外人听见,你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红桑噗嗤一声。 宁樱皱眉:「红桑。」 「奴婢可没有吃豹子胆,主子不信去问,白鹃月桂她们都能作证的,还有柏公公,甚至是主殿的那些宫女,还不是探头探脑的来偷看。」 听到这几个人的名字,宁樱没说话了。 红桑晓得她是不敢相信,默默得给她梳头。 镜子里映出惊讶的神情,宁樱伸手碰触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不解的道:「他……皇上来做什么?我不是醉了吗,皇上为何还要过来,你真的没有骗我?」她越想越奇怪,「你们该不会也都喝醉了吧?」生了幻觉不成? 第16章 「瞧主子这话说的,皇上心里有你,来看看不是人之常情?」 红桑跟以前的她一样傻,不知道书里有一早就定好的皇后,在那女子入京之前皇上不可能喜欢上别人,所以他来应是为别的原因。宁樱不再好奇了,她只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做出冒犯的举动来,这可是关乎自己的小命的。 她还没活够呢,前世死于十六岁,在书里也只有二十一岁的寿命,想想真是伤心,什么坏事都没做,偏偏这般短命。 她询问道:「我没有发酒疯吧?」 「这得问主子自己了,皇上一来就让奴婢退下,奴婢又怎能违抗?」红桑委屈的道,「之前奴婢已经尽力拦着主子喝酒,可主子偏偏……」不知怎么好像跟黄柑酒过不去似的,喝了一盅又一盅。 宁樱扶额。 她想了好一会儿,都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 罢了,应该就是睡着了,不然皇上治罪的口谕早就下来了,他行事雷厉风行,不然刘贵人也不会立刻被赶出宫。 等梳好发髻,宁樱换上散花纹的湖色织锦棉袄,披上披风便带红桑,竹苓二人去主殿,与杨昭仪一起去永安宫拜年。 杨昭仪看她脸色不太好,淡淡道:「昨日喝多了吧,虽说是除夕,你也该克制些,幸好太后娘娘没有怪罪。」 太后娘娘可不像她,宁樱怀疑杨昭仪多半是在永安宫说了坏话,敷衍道:「昭仪姐姐说的是,往后我不会了。」 杨昭仪在心里冷笑一声。 走到半途时,又遇到惠妃,还有张贵人等妃嫔。惠妃容貌不算特别出众,但胜在有一身的书香气,很是端庄,见到二人,面上微露笑容,显得极为亲切。 宁樱上前行礼。 惠妃道:「不必如此,都快些走吧,听说太后娘娘今儿起得挺早,等会多说些吉利的话。」 杨昭仪笑:「我们行礼是该的,谁让姐姐是惠妃娘娘呢,姐姐拦着不让,别哪日被谁背地里去告状,说我们不知礼。」她福身道,「姐姐,虽说六宫无主,你可是管着后宫的。」 这话让惠妃嘴唇抿了抿,淡淡道:「妹妹你多虑了,宫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杨昭仪挑眉:「怎会没有,那刘贵人可不是?」不过也没有揪着继续说,「姐姐是看宁妹妹有些憔悴吧,出于体恤的话,这样我倒是无话可说。宁妹妹昨日喝醉,连永安宫都没能去,还惹得皇上亲自去探望。」 宁樱眉梢一扬。 刚才此事杨昭仪忍着没提,偏偏遇到惠妃等人,马上就说出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宁樱的身上,刀锋一般戳人。 阳光照耀下,宁婕妤的脸白净的能泛出光来,惠妃目光微黯,心想也不怪皇上会看上她,这等容貌实在是人间少有。而她自己,不过是有个好家世,还有那一股勤奋的劲儿吧。 但这有用吗? 她不清楚,至少得试试。 惠妃道:「别停在此处了,还要太后娘娘等我们吗?」她快步往前。 其他妃嫔也都收回了目光,一个个跟了上去。 来到永安宫,却见秦玄穆也在了,今日穿了一件绛红色的衣袍,龙纹绣成暗纹隐于袍袖,腰束金玉带,面色冷肃。 在宁樱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他笑,这样的人,竟然会来看醉酒的她?心头疑惑一闪而过,她与众妃嫔跪下行礼。 皇太后早就备好了赏钱,命她们起来后,就叫宫女一个个送了去,同时侧头与秦玄穆道:「这一年又辛苦她们了,我不多赏点都过不去。」当初选了她们入宫,结果这儿子碰都不碰,皇太后心里还是有点愧疚的。 秦玄穆淡淡道:「是该多赏点。」 这是听明白了还是继续敷衍她呢?皇太后道:「玄儿,你又长了一岁,二十三了。」 二十三难道年纪很大吗?秦玄穆道:「母后放心,孩儿身子很是康健。」 谁还不知道他身体的情况,但总不至于因此就要拖着不碰女人吧,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的,皇太后气恼,但也不易说太多,大过年的惹得彼此心情不好。 徐贵人得了金元宝,万分感谢,此时拜伏道:「嫔妾无功不受禄,在宫里好吃好喝的哪里谈得上辛苦,如今拿了太后娘娘的金子,嫔妾想舞一曲献于皇上与太后娘娘。」 皇太后含笑应允:「就等着一饱眼福呢。」 徐贵人脱去披风,露出赤红色的裙衫,剪裁得当,显得身子格外轻盈。 看来早就想着来跳舞了,瞧这衣服穿的,杨昭仪心想,刘贵人是第一个被赶出宫的,这徐贵人怕是会成为第二。 乐声响起,她展动四肢,柔弱无骨。 琴棋书画宁樱都精通,跳舞却不曾学,虽说徐贵人的舞姿「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然在前世,大家闺秀都是不屑的,总觉得跳舞是舞女才会去学的东西,她身为太傅之女,自是不碰,但在这里,徐家竟会让女儿去学舞。 好似徐贵人是庶女?宁樱托着腮,一时想得出神。 再后来,又有张贵人吹笛,惠妃吟诗。 太后看了忍不住替宁樱着急,心想皇上昨夜都去了棠梨殿,这宁婕妤怎么就不知道加把劲呢? 她侧头朝秦玄穆看去,打算说点什么,结果就瞧见秦玄穆的目光正落在一处地方。 第17章 正是宁樱所在的方向,太后急忙就闭了嘴,没有打搅。 回去的时候,红桑低声道:「主子,那些贵人一个个都急着表现,偏主子跟木头似的。」她在身边暗示多次,宁樱却毫无动静。 宁樱道:「我手还没好。」 骗人,红桑心想,傻子才信,主子就是变得很奇怪,不说对兰花没有以前那么照顾了,做什么事都与皇上无关了。瞧瞧最近都看的什么书,不再是种花的,不再是酿酒的,不再是大燕各处的舆图,而是一些诗词,话本。 这么下去怎么能行?她暗暗腹诽着,满脸担忧。 谁料行到殿门口,柏青突然出现。 主仆三人停下来,都很惊讶。 柏青行礼:「奴婢见过宁婕妤。」 宁樱看着他:「柏公公有何事?」 「宁婕妤,这是皇上赏给你的披风……」柏青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小黄门双手捧着一样东西上前。 这是一件紫貂皮做的披风,乍一眼看去像是纯黑的,但小黄门走动时,那上面的根根毛尖仍会反射出炫目的紫光。比她身上的狐皮披风昂贵多了,宁樱诧异:「真是给我的?」 「是,」柏青道,「婕妤为何总质疑呢,奴婢可不敢做这个主。」 宁樱心想,她怎么能不质疑,分明不应该有这些事的,怎么秦玄穆会赏她披风?她又没有弹琴。 眼前的女子原该满眼欢喜,可偏偏只有疑惑,柏青皱了皱眉,忍不住提醒:「宁婕妤,这紫貂皮披风,别的妃嫔可是没有的。」她应该觉得荣幸,应该激动万分才对。 宁樱一怔,双手接过披风:「嫔妾多谢皇上赏赐。」 柏青将事情办完,告辞离去。 红桑这才兴奋的跳起来:「奴婢就说皇上喜欢主子,这不,主子今儿什么都没做就得了赏赐呢。哪里像徐贵人她们,费尽心机又怎么样,还不是空手而归。主子,皇上定是觉得这狐皮披风配不上主子,奴婢也早就看不顺眼了,瞧瞧这紫貂皮,多漂亮!」 说得滔滔不绝,可宁樱一个字都没听见,她十分奇怪,觉得此事诡异极了,无端端的赏披风…… 莫非,她昨晚喝醉干了什么事?! 不然也没有别的原因了。 宁樱走入殿内,马上问几个宫女:「你们真的不知昨晚皇上来之后的事情?」 红桑摸着披风喜滋滋的道:「主子,奴婢在外面怎么看得见呢,主子也别担忧了,皇上此举说明主子定是做了皇上喜欢的事情,所以才会有赏。」说罢,意味深长的眨眨眼睛。 暗示的很明显,宁樱的脸莫名一红,暗道她该不是勾引他了吧? 不可能。 他不会喜欢嫔妃勾引的,不然刘贵人什么的早就得逞了。 那是做了什么?宁樱实在想不起来。 罢了,只要不是送她小命的事就行。 隔壁主殿的杨昭仪听说此事后极为震惊,短短时间,宁樱竟然得了两样东西,瑶琴还有披风,这都是皇上从来没有赏给过别人的,看来以前真是低估她了! 见她面色难看,绮云低语:「是不是宁婕妤昨晚……」 杨昭仪目光一闪。 是啊,宁樱醉了,皇上正好去探望,也许她就借着醉酒的名头使出什么花招。毕竟比起宫里的一众妃嫔,她有副绝好的容色,而皇上总是个男人。杨昭仪将桌上的茶壶一推:「倒是被她抓住机会了。」 绮云忙道:「主子,宁婕妤应该是没有得逞的。」秦玄穆到棠梨殿侧殿,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她们一清二楚,短短时间不足以伺候。 杨昭仪沉吟,虽是如此,但宁樱显然不能小觑。 「主子也该多在皇上面前讨个好,」绮云劝道,「主子看惠妃娘娘多勤苦,还有徐贵人。」 杨昭仪淡淡道:「你觉得我能如何?」 刚刚入宫时,谁还不是使出浑身解数呢,然而两年过去心就慢慢凉了,是有些不甘,但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就像她知道,徐贵人等人的招数都是徒劳的,只是,这宁婕妤怎么就……难道说,当初挡箭的事儿,还是在皇上心里卷起波澜了? 「好好盯着宁婕妤。」她道。 绮云应声。 年后,天气转暖了,日日晴天,殿内早就撤去了炭,宫女黄门也不再缩在屋檐下,时常站到院中去晒太阳。 待在巳时,光从窗口照入,主子握笔的一双手沐浴在阳光中,比兰花还好看。红桑心想,怎么皇太后还是不让主子去弹琴?皇上也没了动静,那之前赏的东西又算什么呢? 「主子……」她刚要说话,却听见宁樱吩咐竹苓,「你去买些茉莉花的种子。」 妃嫔们在宫中太闲,总得找些事情做,司苑局会提供方便,以前宁樱的兰花就有部分出自此处。 竹苓一愣:「茉莉花?」 是,茉莉花。 她前世的母亲极喜欢茉莉,为此父亲专门辟出一块地方来种,待在中秋前后,茉莉花盛开,雪白一片。后来她病了,母亲每日都会剪一些新鲜的茉莉花放在她的闺房,说能安眠。 宁樱的眼睛发酸,轻轻拭了下道:「茉莉花挺好看的,你快去给我买些种子。」 第18章 兰花不管,又要种茉莉花了,竹苓不知道她哪里来的突然的念头,只得取了银子去往司苑局。 回来时,竟然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两个黄门跟在后面,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筐泥土。 宁樱站在屋檐下问:「这是什么?」 其中一个黄门道:「吕公公知道主子要种茉莉,让奴婢们拿了这些泥过来。这泥里掺了河沙,谷糠灰,堆肥,还有鸡鸭粪,种茉莉极合适。」 听到这些东西,宫女们忍不住皱眉。 「那不是很臭吗?」月桂嫌弃。 「不用姐姐们动手,」黄门笑,「婕妤,奴婢们这就给你种上吧。」 「好好好,你们来。」竹苓也怕宁樱脏了手。 两个小黄门马上就在指定的花盆里把茉莉种子种好了,又浇上水放在阴凉的地方,叮嘱说暂时不能见光。 「辛苦你们了。」宁樱让红桑给赏钱。 小黄门领了,道谢一声离开。 「以前奴婢们去买兰花他们可没那么殷勤,要了几个品种他们都有些不耐烦呢。」红桑告诉宁樱,「可见人多势利,尤其是在这宫里,主子你也该看清楚了,可不能满足当个婕妤。」 确实人往高处走,如果她尚在前世,也会给自己谋个好前程,找个好相公,但书里的一切都是注定了的,宁樱道:「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学刘贵人去路上偶遇皇上?」 红桑觉得不可行,毕竟刘贵人都被赶出宫了:「主子可以送酒啊,这黄柑酒不是很好喝吗?」 宁樱斜睨她一眼:「行,你去送,要是皇上喝了不舒服,你就拿命去赔吧。」 红桑脸色一白,嘟囔道:「可主子不就是酿给皇上喝得吗?」 「是我思虑不周,」宁樱回想起美酒的滋味,「还是自个儿喝吧,不醉就行了。」 红桑怀疑主子是骗她的,心里根本还是想送给皇上,只是没有勇气吧,主子一贯如此。 正说着,月桂得了话飞快的跑来:「主子,太后娘娘召见。」 终于等来了! 红桑急忙给宁樱打扮:「肯定是要主子弹琴,奴婢刚才就在想呢,太后分明很喜欢听主子弹琴,怎么就没有动静了,这不就来了?主子得好好表现下,往后又能去太后跟前。」 宁樱将她戴上的一支赤金荷花簪子取下:「是去弹琴又不是去做别的,戴这么多作甚?」她可不想打扮给秦玄穆看。 「万一……」 「皇上哪里有这么多时间去永安宫,走吧。」 到得永安宫,太后投来的目光极为亲切,宁樱感觉到了,她跪下行礼。 姜嬷嬷上前扶起来:「太后可惦念你了,就是怕你的手没好,不舍得让你弹琴。」 其实年前就痊愈了,但她不想表现,宁樱低声道:「劳太后娘娘关心,嫔妾的手已经无碍。」 「那就好了,」太后笑道,「宫里的琴师我这阵子也召来听过,但没有人能胜得过你,我要是年轻几岁,定要向你请教一番。」 「太后娘娘谬赞,可折煞嫔妾了。」 这姑娘很谦虚,明明有那么好的本事却愿意藏着,太后道:「你弹一曲《阳春三月》吧。」 正适合这样好的春天。 宁樱应是,在琴桌前坐下。 刚刚要弹,却听太后问:「玄儿送给你的‘九霄’弹得可惯?」 她一僵,因从来没弹过,是以这瞬间竟不知说什么。 太后看出来了:「还没弹过呢?为何?」 不等宁樱回答,姜嬷嬷笑着道:「娘娘,这还用问吗,宁婕妤定是舍不得弹。」 痴情的傻孩子啊,太后明白了,由不得哈哈大笑:「良琴也得觅知音,你可不能束之高阁。」 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可偏偏她不能解释,妃嫔还能嫌弃皇上赏得东西吗?宁樱暗地叹一声,手指落下,弹起了《阳春三月》。 温暖春光在眼前展现,和风荡漾,万物复苏。 太后闭起眼睛欣赏。 不知不觉,曲子已终,她意犹未尽。 「弹得真好,」太后赞叹一声,「可惜宫里最好的琴就是‘九霄’了,不然我也得送你一把。」 若是太后送了,她倒是愿意弹,因她前世宫里也有个太后,嚣张跋扈,仗着儿子是皇上胡作非为,父亲身为太傅也时常为此头疼。两相比较,这里的太后好多了,不干政,也没有什么架子。 外面一个宫女此时来禀告,琥珀听明白了,与姜嬷嬷低声说了一句。 姜嬷嬷笑道:「太后娘娘,皇上调廖大人入京了。」 「是吗?」太后满脸欢喜,「好好好。」 听到这个姓氏便知发生了什么,宁樱嘴唇抿了抿,告辞道:「……嫔妾不打搅了。」太后一定有事要吩咐。 她很识趣,太后点点头,让宫女送之离开。 谁料行到殿门口就遇到了秦玄穆。 廖大人是太后的表妹夫,他是来告诉太后此事的。 他停下来。 「嫔妾见过皇上。」宁樱行礼。 动作很是端庄,看起来规规矩矩的,但秦玄穆脑海里却回想起那晚她依在自己身边的样子。 第19章 许多天过去了,赏了她紫貂皮也没见有什么反应,如果说别的妃嫔动作太多,她是什么动作都没有。秦玄穆问:「你刚才又给太后弹琴?」在殿门口他听到了最后一段,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是。」 「弹的什么?」 「《阳春三月》。」 短短四个字,秦玄穆扬眉:「是不是朕问你什么,你就只会回答什么?」 宁樱一愣,抬眸看他。 那错愕茫然的表情让他忍不住一笑。 眉眼瞬时舒展开来,眸中仿佛有宝石璀璨的光。原来他笑时是这样的,宁樱的心忍不住一阵摇曳,但很快就回过神,暗道有什么好看的,不过一张臭皮囊,她低下头:「请皇上责罚,嫔妾愚钝,不知皇上何意。」 的确是愚钝,秦玄穆道:「没什么,你退下吧。」 「是。」宁樱听从。 殿内,秦玄穆将把廖大人调到京都任户部尚书之职告知。 太后刚刚已知晓,笑着道:「你是很满意他在越州的政绩吧?」 他喜欢公事公办,如果没有本事哪怕是皇亲国戚也不会得到重用,比如她的亲弟弟靖国公,这不就闲赋在家,后来到处去游玩了吗,太后还是很了解这个儿子的。 「是,户部空虚,早些年滋生了许多蛀虫,需要他大刀阔斧的治理。」秦玄穆承认。 「那他必不会让你失望。」太后笑道。 谈完正事,太后问他:「可看到宁婕妤了?」没料错的话,他们应该会在路上遇到。 「嗯。」秦玄穆没否认。 「我刚才问她‘九霄’好用否,她竟是一次都没弹过,心里舍不得,你说痴不痴?玄儿,这样的姑娘可是少见。」 秦玄穆道:「太傻也不好。」本来就是给她弹的,反正不用何必? 太后急忙道:「哎呀,她当然也不会太傻,不然怎能把瑶琴弹得这般精妙呢!」 秦玄穆一笑,没说话。 宁樱入宫以来,若不是出来挡箭他压根就没注意到她,但那日涉险的情况他看在眼里,知道她是出于真心。 对他真心,而又不让他讨厌的人,宫里确实就一个…… 晚上,他坐在御桌前,将所有奏疏批完之后,忽地吩咐柏青把宁樱接到文德殿。 有了上回的经历,柏青这次多了个心眼,提前询问道:「皇上可是想要宁婕妤侍寝?」 侍寝对秦玄穆来说不陌生,在他幼时,见多了妃嫔为争个侍寝而头破血流,甚至是不惜弄死对方。 他淡淡道:「让她把‘九霄’带来。」 那是要弹琴了。 柏青领会,飞快的跑去棠梨殿。 这么晚,谁都以为皇上是要宁樱侍寝,结果从柏青说出来「九霄」,宫女们的心就凉了。 果然皇上是清心寡欲,大晚上的召见妃嫔,竟然是想听琴,不过往好处想,主子这是所有妃嫔中第一个去了文德殿两次的,管他是去做什么呢,反正别的妃嫔都比不上。 宫女们喜滋滋得去准备,唯有宁樱觉得心烦,本来她都不想碰这把琴,现在倒是没有办法了。 月桂小心的将琴拿出来,主子一次都没舍得用,她也不敢磕坏,交到柏青手里叮嘱道:「柏公公也注意些。」言下之意,这是宁樱的珍宝。 柏青点点头,从月桂手里接过琴,双手抱着,然后请宁樱坐上轿子去往文德殿。 外面灯笼的光透进来,宁樱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始终是妃嫔,还能怎么气呢,等弹完就回来了,镇定些。 轿子在殿门口停下,宁樱走出来,抬头就看到屋檐下的羊角灯。共有十二盏,将周围照的清清楚楚。 门口的小黄门还有禁军看见她,都低下头去,不过心里都忍不住想,皇上竟是又召见妃嫔了,这在他们看来,极为罕见。毕竟自从登基以来,皇上的殿门口除了太后就没出现过别的女子。 宁樱提起裙摆,走入殿内。 秦玄穆坐在一张椅子上,穿着白日里上朝的玄色龙袍,但腰带除去了,显得有些宽松。 宁樱上前行礼。 秦玄穆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狐皮披风,他几次见到,她都披着这件,所以才赏下紫貂皮披风。他道:「你应该知道要做什么了。」 「是,妾这就为皇上弹曲。」她转过身,坐在琴台前。 因为没用过这把琴,需要调音定弦。 秦玄穆想到太后说得,宁樱不舍得用「九霄」,果然如此,看来那件紫貂皮的披风也是一样不舍得,他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来,她确实有点痴。 宁樱定好弦,询问:「皇上想听什么曲子?」 他倒是没想好,只是觉得今日在永安宫门口听到短短的一段很不尽兴,就想听她弹一曲完整的。 「你随意。」 随意? 宁樱微微颦眉。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弹一曲表露心迹的,要么是《凤求凰》,要么是《相思曲》,哪怕是《幽兰》也好,但现在她并不想弹这些。 既然是随意,那就随意吧,最好不合他的心意,这样以后就不会再召见她了,也省得给红桑几个宫女莫大的希望,好像真的会得宠一样。 第20章 宁樱手指微动,琴弦很快就发出一阵低沉之声。 仿佛秋日落叶,仿佛乌云遮日,天地之间充满了一种沉闷,阴郁,叫人透不过气。 柏青在外面听着,暗道这宁婕妤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弹这种曲子?还想不想让皇上睡个好觉?他恨不得进去提醒宁樱,让她赶紧换一曲,不然指不定会惹怒皇上,且导致她自己也失去前途。 但声音并没有停止,渐渐的急了,句句风云,声声雷电,催着一场雨下得畅酣淋漓。 柏青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色。 星光耀眼,应该不会变天。 最后的尾音消失在指尖,风雨过去是一片压抑的平静,宁樱安静坐着,等待着秦玄穆的反应。 她穿着浅碧色绣梨花的薄袄,下面是一条月色长裙,乌发松挽,在夜色里好似一朵昙花,但刚才的曲子……秦玄穆心想,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宁樱居然会弹《风雷引》,这与她整个人的感觉截然相反。 「你怎么会弹这首曲子?」他问。 宁樱装样道:「妾也不知为何,就是突然想弹,请皇上恕罪。」 「恕罪?为何?」 「妾怕皇上不喜……刚才并没有考虑周全。」她就是想让他不喜。 她刚才确实是随心所欲了,但他原也是想让她随意,所以宁樱是认真的听从了命令,不若那些想尽办法讨好的,许是会弹些别的曲子。 「你弹得很好。」 这么不合适睡前听的曲子他也喜欢吗?宁樱眼皮跳了跳,暗道她是不是选错了,或者应该弹一首惨不忍闻,令人悲戚的。 思忖间,秦玄穆让她过去。 等宁樱走到身边时,他将一本书拿出来。 看清楚是什么后,宁樱的眼眸睁大:「怎么会在皇上手里?」她当时觉得这本书碍眼,刘贵人想借,正中下怀。 秦玄穆没答,欣赏了她的惊讶神情后道:「以后你得学会识人,别把什么人都当做朋友。」他以为是宁樱傻,被刘贵人把书骗去的。 却不知宁樱是不想要了。 「此书有许多批注,既是你认真看过的,别再随意借人,」秦玄穆把《周氏兰谱》递给她,「收好了。」 他手指碰触到手背,好像火星落在肌肤上,宁樱拿了书下意识缩手。 像是受惊了一般,这叫秦玄穆想起上回看她伤口时的样子,反而是伸手拉住了玉腕,紧紧握着。 比起那次,他的动作用力多了,眼神也格外的深幽,仿佛是同这殿内的暗色一起落下,叫人格外心悸。宁樱下意识往后退去,谁知腰碰到了桌案,坚硬的突起令她一疼。 看她拧眉,秦玄穆略松开手:「伤不是好了吗,还疼?」 「不是,」宁樱道,「是,是被桌子撞到。」 他扬眉:「你慌什么?」 她不是喜欢他吗,如此好的机会,难道不知道抓住? 她当然慌了,宁樱心想,她只是来弹琴的,可没有想过别的,她也不想,宁樱颦眉:「皇上,妾不明白,皇上到底……」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抬起她的脸。 弯弯的眉,秋水般的眼,红润漂亮的唇,他第一次看得那么清楚而仔细。 心里忽然有种冲动,如同那晚她贴在衣袍上,他伸手将她挪开,指尖碰到唇角……他微微低头道:「朕让你更明白点。」 忽然而至的吻让宁樱懵了,眼睁睁看着他亲在自己唇上。 温热的感觉袭来,她脑中一片空茫。 然后等有知觉了,她下意识伸手挡在他胸前,但那根本不足以阻止。他习惯掌控住一切,一手箍住她的腰揽在怀里,一手抚在后脑勺上,将她牢牢固定住。 宁樱动弹不得,心里乱极了,红桑曾说过的话一句句的冒出来,令她生出疑惑,莫非红桑真的猜对了? 不然怎么会…… 正想着,唇间一疼,她攀在他胳膊上的手忍不住用力揪了下。 秦玄穆停下来。 他瞥了眼宁樱的手,她仍抓着他,手指看起来比平时还要白上几分,像是用了不少力气。 「怎么?」他问。 声音有些哑,宁樱抬头看去,一眼就对上了他的唇。形状虽好看,但平常总抿着,给人的感觉像坚硬的山岩所刻,就算张开也是冰冷的,但刚才却……她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 如同她的唇一样,此时格外的艳,像熟透的樱桃。 回味起来,确实有几分甜,秦玄穆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你可以放下来了。」 龙袍已经被她揪得起皱,宁樱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她居然掐了他的肉,好像还不轻。 秦玄穆道:「朕不怪你。」他不熟悉,可能是何处用力不当。 他怎么好意思怪她,是他将她弄疼了,宁樱暗自腹诽,如果可以,她还真的想再掐一把呢。 「皇上,时辰不早,妾该回去了。」她不愿意再待着。 头垂下来,只露出如晚霞般瑰丽的脸颊。 这是害羞了要逃吧?秦玄穆心想,其实他早先也并无此意,只是想听弹琴……刚才亲她,是一时之念。 不过感觉很好,是一种尝了想再尝的味道。 第21章 但今晚也该止住了,秦玄穆松开她的手:「是不早了,你退下吧。」 宁樱低头应是。 她转身去抱琴,然后飞快的离开了文德殿。 柏青刚才偷偷瞧见了那一幕,眼见她坐入轿子,心想宁婕妤以后怕是要青云直上了,这么多年来,皇上可是第一次这般亲近一个女子。 到得棠梨殿,红桑白鹃几个上前相迎,白鹃将琴小心拿好,跟柏青道:「多谢柏公公送主子回来。」 「应该的,」柏青道,「宁婕妤歇着吧,奴婢告辞。」 红桑见他走远了,迫不及待的问:「主子,皇上让主子弹了几首曲子?」 「一首。」 「可与主子说话了?」 「不曾。」 她看到宁樱手里的书,又惊讶道:「《周氏兰谱》,这书怎么会……」 「许是刘贵人被赶走,有人去收拾过。」她也只想到这个理由。 「那皇上……」 宁樱正心神不宁,见她没完没了,皱眉道:「没发生任何事,我累了,想早些休息。」 怎么,难道皇上责备主子了?为何主子看起来很不高兴,红桑很担心但也不敢再问,急忙使人去厨房挑热水。 洗浴后,宁樱躺在床上。 然而怎么也睡不着,刚才的情景涌入脑海,她仿佛再一次感觉到了他在亲她,那种无间的亲密,交缠,让宁樱的心变成了乱麻,理不清楚。 她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想得会儿,宁樱翻了个身闭起眼睛,管他怎么样呢,反正她是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傻了。 听说昨晚秦玄穆召见宁樱去弹琴,太后乐不可支,早膳多吃了半碗红枣粥。 如果皇上日日这样,太后可能要胖上几斤呢,姜嬷嬷笑着给太后揉肩:「看来宁婕妤是真的合皇上的心意了。」 照此下去,她定能得偿所愿。 在太后心里,是将秦玄穆当亲生儿子的,所以十分期盼能抱上孙子,皇室有了血脉才能谈得上真正的国祚绵延。 「叫膳房送一碟莲蓬豆腐去。」说着,她顿一顿,「让宁婕妤不用来叩谢,歇着吧。」 「是。」琥珀得令。 因宫中没有皇后,太后也不喜欢妃嫔日日去请安,是以宁樱睡了许久才起,等她睁开眼睛,就见到满脸喜意的宫女们,好像一直在等着她醒来,急着道:「主子,太后那边来赏赐了。」 宁樱立刻坐了起来。 「主子你瞧,」竹苓手里端着莲蓬豆腐,「是太后专门让琥珀姐姐送来的,好香呢,可惜有点冷了。」 太后居然送她吃的?为什么?宁樱奇怪。 「依奴婢看,定是昨晚主子去伺候了皇上……」 「我何时伺候了?」 看宁樱不满,白鹃奇怪:「难道弹琴不算伺候吗?主子弹琴取悦了皇上,也是一样的。」 她本以为伺候是那个意思,怕她们误会,毕竟太后一直都希望皇上能亲近她们这些妃嫔,可能见昨日她去了,心里欢喜吧?也不知太后知不知皇上……她摇摇头,不想了。 宫女们此时将早膳端来,宁樱吃的时候,被这莲蓬豆腐惊艳了一把。 在宫里,妃嫔们用的膳房是一处,皇上用的是一处,太后也有自己独有的,但前者与后两者比起来,厨子的水平真的差远了——瞧瞧这豆腐,不光样子做得与莲蓬一模一样,味道也是鲜极了。 打量着主子的神色,红桑又觉得之前是不是猜错了,实则皇上并没有责备主子,可她昨晚上为何看起来心情那么差呢? 「等会主子做什么?」红桑看宫女把残羹收拾走了后问。 宁樱没说话,走到外面看茉莉。 经过一段时间,茉莉花已经长出了小苗,嫩绿嫩绿的十分可爱,而旁边的兰花也都开了,院子里香气馥郁。 她欣赏后回了屋,然后就开始看书。 红桑见状转身把几张舆图摆在书案上:「主子如果无事可做,不如试着画下全图?」 秦玄穆刚刚登基就命相关的官员画一张《万国全图》,当时宁樱听说了就让丫环将所有可以买到的舆图都买来,又让表哥告诉她曾去过的地方。 宁夫人江氏是商家女,江家家财万贯,宁樱的表哥江绪年幼时随父亲四处游历,见多识广,对吕州,澄州,旻州好几处城池都了如指掌,当下便告诉了宁樱。宁樱聪慧,画得极其细致,已经集成了好几张舆图,但要拼出一张《全图》谈何容易,她心里也清楚不可能,只是想为秦玄穆做一点事,哪怕是微不足道的。 如今又看到这些舆图,宁樱微微叹了口气。 当初太后选妃,表哥曾问她是否真的要入宫,她那时只想着可以离他近一些,什么都没有考虑。 她太傻了。 红桑见状宽慰道:「主子,今时不同往日,皇上见了主子多次呢。」 那又如何,就算秦玄穆真对她有几分喜欢,等正主来了恐怕也是烟消云散,宁樱道:「以后再画吧,收起来。」 红桑不明白:「主子,奴婢瞧着你最近变了。」 「人都会变得,红桑,」宁樱扬眉道,「但你不觉得我比以前好了吗?」照现在这么下去,她肯定不会像书里写得那样「情深不寿」,英年早逝。 第22章 红桑愣住,然后眼睛一亮。 主子这段时间很懒,什么都不想为皇上做,但皇上对主子却越来越好了,莫非皇上就喜欢主子这样吗?如果是的话,那她确实不应该让主子改。红桑用力点点头:「奴婢这就收起来。」 两个人想得完全不一样,但红桑却理解了宁樱,而且还将自己的观察所得告知其他宫女。 宁樱的耳边终于没有人再唠叨。 三月春光明媚,宫里的鲜花尽数开放,太后请妃嫔们一起去御花园赏花,热闹热闹。 杨昭仪看到来等候的宁樱,目光有点凌厉,但很快就化作一笑:「难得出门,妹妹也不打扮的精致些?」仗着皇上的一点宠,就这么随意吗? 她就是懒得打扮了,大差不差就行,宁樱笑一笑:「我只合适这样的,不像姐姐淡妆浓抹总相宜。」 嘴倒是甜,杨昭仪扬眉:「你是谦虚了,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出去。 太后还未来,倒是妃嫔都聚在了御花园里的浮碧亭。 亭子外面是一汪湖泊,波光粼粼,细看的话,有许多的花鲤在里面游动,但凡有人走近些,那水波就翻动的更加厉害。 张贵人竟然带了吃的,往里扔着道:「经过一整个冬日养膘,它们果然越来越肥了。」 众人忍不住都笑了,一个个走过来看。 徐贵人盯着宁樱:「我瞧宁姐姐也长了些呢,但并不显胖,刚刚好,可羡慕死我了。」 她很瘦,所以跳舞很轻盈。 张贵人道:「你是不想长吧?不然可劲的吃荤,还能不胖吗?」 真真是气人,徐贵人觉得张贵人老是拆她台,狠狠甩了下帕子道:「谁说我不吃荤,我吃了仍然不长,可不像你。」 张贵人身材略微丰满,闻言道:「别气,我再告诉你一个法子,你每日少跳舞就成了。」 杨昭仪忍不住笑了,徐贵人就想用舞姿迷住皇上,时常要练舞的,让她不跳舞怎么可能? 果然徐贵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也别这么说,让你不吹笛你不难受吗?」杨昭仪打趣道,「你们啊,都没有宁婕妤厉害,我在棠梨殿一次都没有听到她弹琴,可人家的琴就是弹得好,不然皇上也不会晚上叫去听了,是不是?你们得多跟她学学。」 已经是第二次,说着话将火引到她身上了,宁樱看看杨昭仪,又看看身后的池塘,暗道如果此时把杨昭仪推下去…… 正想着,突然听到徐贵人娇声道:「皇上,皇上来了!」 她侧头,一下就撞到了那双深邃的眼睛。 被压着再没想的事情忽然又浮现在脑海,她本是可以显得很平静的,但偏偏脸不争气的红了。 与她一样,秦玄穆也想到了亲吻时的感觉,唇舌间就仿佛有阵香甜之味,他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平时那么冷厉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众位妃嫔都傻了,但很快就都明白过来,皇上是在对着宁婕妤笑呢。 看着这张俊美的脸,徐贵人的指尖掐入掌心,感觉到一阵疼痛。 为什么,皇上就不能多注意注意她呢? 她一点都不比宁樱差。 妃嫔们都上前行礼,宁樱落在后面,几乎把头低得让他看不见。 这么多天还在害羞吗,秦玄穆好笑。 太后姗姗来迟,妃嫔们忙让开一条路。 她与秦玄穆走在前头。 「你瞧瞧这些海棠开得多好。」太后心情很不错,笑容满面。 秦玄穆道:「母后喜欢的话,可以让司苑局再多种些。」 「不必,已经够多了,可惜不能种丁香,不然这个时节,丁香开得也很漂亮。」太后有点惋惜,她幼年时很喜欢丁香花,可不知为何,在十岁的时候突然就不能闻到它的香味了,不然会透不过气导致晕厥。 后来贺家再没有出现过丁香花,包括宫里也是。 秦玄穆沉吟:「要不将丁香种在密闭的地方……」 太后打断道:「不要这般费事,见不到就罢了,人生在世,总是有一些遗憾的。」只是一种花而已,算什么?她连亲生的孩子都没有了。 语气中透出隐隐的伤怀。 这些年太后对他的照顾,秦玄穆并不曾忘记,他面色变得柔和了些:「如今外面风光更好,母后若是想出去走走,孩儿可以陪你。」 太后笑了:「这倒不用,你能在宫里多陪陪我,我就很满足了。」她指着那些盛开的花,「也就这两三个月,等过去了,很快就是秋天,到时候就全凋零了,所以才有那句‘有花堪折直须折’。」 是何意思,秦玄穆当然听得明白,只是他会怕没有花折吗,是他想不想折的问题吧。 「母后,廖大人应该就要到京都了。」他无意多谈此事。 这孩子,太后叹气,但说起自己的表妹一家,太后还是很高兴的。贺家子嗣单薄,她只有一个弟弟,故而与表妹张蕙走得很近,宛如亲姐妹一般,她当了皇后之后也常常接张蕙入宫做客。后来张蕙嫁入廖家,夫妻恩爱,廖大人被调去越州,张蕙舍不得与丈夫分开带着一双儿女也跟去了越州,这才与太后分离。 「不知不觉,都过去五年了。」太后道,「清妍这孩子恐怕长成了大姑娘。」笑着问秦玄穆,「你还记得她吧?」 第23章 「小小的,这么高吧?」秦玄穆比划了一下,记忆里这小姑娘嘴很甜,特别会讨母后的欢心。 「你那时还逗她,说她不会再长高,把她吓得都哭了。」太后笑容格外的慈祥,「阿蕙个子高挑,她的女儿定然不会矮……」说着朝后看一眼,「应该与宁婕妤一样,这样的个头正好。」 宁樱站直了刚到他的嘴唇,所以他低下头亲她时并不需要过多的弯腰,想着,眸色也变得温柔了些。 眼神容易出卖人,太后喜闻乐见,吩咐琥珀:「把宁婕妤请来,让她陪着皇上弈棋。」借此多培养一下感情。 秦玄穆看向太后:「弈棋?在此处?」 「有何不可?」太后一挥手,「把我宫里的棋拿来,就摆在这石桌上。」 琥珀急忙去了。 看起来太后是很想撮合他跟宁樱,若是以前他可能会反对,但现在并没有排斥——尤其是看到宁樱坐在对面的时候,他还真想跟她对弈一番。 「学了多久?」他问。 明明是来赏花的,又变成弈棋了,真是躲也躲不掉,宁樱回道:「七年。」 虽然宁家不富裕,但她外祖家阔绰,宁夫人嫁入宁家后生下宁樱,发现这孩子自小就很聪颖,便一心培养她,请过许多夫子,所以宁樱很早就才名在外。不然只凭宁樱的父亲宁步青的名声,一个六品官的女儿怎么也不可能被太后知道的。 秦玄穆道:「七年时间不短,朕且看你学得如何。」 他让宁樱先走棋。 走就走吧,宁樱瞄一眼棋盘,暗道她要是将秦玄穆打输,不知他面子可下得来?想想都舒服。 她郑重的应对。 但一盏茶功夫之后,她并没有赢。 太后含笑道:「玄儿,你棋逢敌手,我就不打搅了,年纪大了得回去歇着了。」 秦玄穆道:「孩儿送你。」 「不用,不用。」太后这会儿跑得比谁都快。 这让秦玄穆有点哭笑不得。 妃嫔们远远看着,心里都明白了太后的意思,而且皇上没有拒绝,看来对宁婕妤也是极为满意,不然岂会有那一次次的召见?顿时一个个都酸得不行,只面上不敢露出来,生怕得了个善妒的名声。 「惠妃姐姐,我看我们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杨昭仪建议道,「不如姐姐去向皇上告辞。」 惠妃当然也伤心,但她性子一向冷静,赏着一株早开的牡丹道:「又不妨碍我们赏花,何必急着走?」 她可没那么大度。 杨昭仪心想,太后明明选了她们一起进来,怎么最近就只帮着宁婕妤呢?她父亲好歹也是左都御史。皇上要管着整个天下,没有能臣匡扶,能像现在这般顺利吗,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 她气恼之下,将一支花枝给折断了。 宁樱最后输了,不甘心的道:「皇上棋艺高明,妾非对手。」毕竟他长她四岁,给她再学几年,秦玄穆不一定能赢。 秦玄穆放下棋子:「你这七年也未曾白费。」能与他下那么久,足可见宁樱花了功夫。 宁樱道:「皇上谬赞。」 她的唇生得很好,不笑的时候好似也翘着,秦玄穆盯着她看了看:「这个时节,你养的兰花都开了吧?」 宁樱一愣,片刻后道:「是开了。」 已经开了一些时日了,怎么不知道送他一盆,不是早早都送给杨昭仪了吗?不过秦玄穆看到她的神色,又有些了悟。她对自己的喜欢是内敛的,若非那日挡箭,他都不知她会愿意为他舍命,不像别的妃嫔,总是想尽办法露面,她却只知道默默的养花,酿酒,什么都不说。 她心里定是想送给他的,只是不敢吧。 想着,秦玄穆笑了笑。 突然的笑容,叫宁樱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她想起了上回在文德殿的事情。 此时四周都是鲜花,春和日丽,原本就容易令人心生绮念,指不定他……宁樱感觉到了一种危险,手指渐渐握在一起:「皇上,」她眼眸转了转,「皇上不想赏花吗?总坐着辜负了好春光。」 那些贵人倒是真的在赏花,走着走着就过来了,秦玄穆吩咐柏青:「叫她们都退下。」 柏青去传话后,妃嫔们立刻走得干干净净的。 她并不是这个意思,宁樱站起来:「皇上,那妾……」她也应该走了。 谁料秦玄穆却拉住她的手。 「不想跟朕待着吗?」他问。 声音比平日里低,很勾人,宁樱的脑袋瞬时空了下,朝他看去,发现他表情淡淡的,但春日的阳光落在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温煦。其实就算在前世的大梁,也没有人能比得上这副皮囊,宁樱忽地想起第一次看到秦玄穆,他当时尚是四皇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站在岸边。 隔着一丈的河流,她的魂儿都被勾去了。 恍神间,手腕被他一拉,宁樱跌坐在他腿上。 那张俊脸近在咫尺,宁樱的耳朵差点碰到他挺直的鼻,下意识往后一让。 秦玄穆怕她摔下,用手扶住了背。 宽大的衣袖中飘出清凉的,带着淡淡的松香气的味道,宁樱抿了抿唇道:「皇上这样不好吧。」 第24章 「何处不好?」他问。 「大白天的……」 「那你是想晚上吗?」 问得一本正经的,宁樱的脸被他惹红。 他低头吻了上去。 刚才就想亲了,只是不便。 漫天的光被压住一样,宁樱浑身僵硬,下意识闭起眼睛,直到他撬开她的唇,吻得越来越深的时候,她仿佛听到亭子四周的鸟叫声,还有风声,不知怎么突然憋不住恼意,用力咬了一下。 两个人嘴里顿时有了淡淡的血腥气。 秦玄穆停下来,看她一眼。 做了胆大包天的事,宁樱心里很紧张,面上装无辜:「妾不小心……」 他没有怀疑,因他不会想到宁樱是故意的,秦玄穆抬起她下颌:「你是第一个尝到朕的血的。」 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说出这句话,宁樱眼眸微睁,她真的吃了他的血了。 这表情极是可爱,秦玄穆忍不住又低下头。 比刚才吻得轻柔,好像是怕她太紧张又咬他,宁樱本来内心是一直抵抗的,但时间长了就难以集中精神。他的唇舌似乎有毒,渐渐的搅乱心神,他吻得太缠绵。 不知不觉,她慢慢放松了。 柔软,顺从驱使着他索取更多。 过得许久才放开。 此时的宁樱跟那日醉酒时有些像,脸色绯红,比桃花还艳,他倒是不讨厌,秦玄穆伸手摸了摸她耳朵。 宁樱感觉到他的碰触,一下睁开了眼,好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 这样子取悦了他,秦玄穆将手挪到宁樱腰间。隔着薄薄的春衫,能感觉到里面肌肤的温热,还有柔软,他下意识往怀里收了收,本能的想要她贴得更紧。 这动作将宁樱吓了一跳,急忙把手挡在中间。 可春衫薄,晃动间已是隐约透出美好的轮廓,再这么被她自己的手一挤压,形状陡然变了变。 宁樱的脸更红了。 她一时不知道把手抽出来,还是应该继续放在那里。 就在这时,腰间一松,听到秦玄穆道:「朕该去文德殿了。」 宁樱诧异,抬眸看去,发现他脸颊似乎有一抹红色,但她来不及细究,迫不及待从腿上下来:「妾恭送皇上。」 幸好要走了,不然以这种姿势被抱着,真不知道怎么办,宁樱垂着头,轻轻吁出一口气。 秦玄穆的目光在她如雪般的脖颈上停留片刻,想起刚才那种陌生的感觉,十分诧异……可能是抱得太紧了吧。 「等会你做什么?」他忽然问。 宁樱怔了一下,暗道这与他何干啊?但还得回答:「妾可能会再赏一会花,或者回去写写字。」 她的书法真的不错,秦玄穆嘴角翘了翘,想象了下宁樱写字的样子,然后就起身离开了。 宁樱感觉他问得没头没脑的,抬头朝他背影看去,结果就与柏青的目光碰上了,他朝她感激的一笑,极其灿烂。 宁樱:「……」 柏青真是很感谢宁樱,因为皇上越来越像个正常的男人了,照此下去,可能子嗣也会很快就有的,他快步跟上。 眼见皇上离开,在远处等候的两个宫女一前一后快步跑来,表情像是遇到了天大的喜事,她们刚才可是看清楚了,皇上竟然将主子抱在腿上亲呢,这简直就跟做梦似的。 她们原先哪里想到主子会这么得宠,只是去弹琴,对弈…… 主子这回真是扬眉吐气了。 因为此事别的妃嫔肯定也会知晓,毕竟她们都被皇上屏退了,只剩下主子,这样主子也能一扫以前受到的窝囊气。 主子以前去挡箭,不知道被多少妃嫔嘲笑呢,说主子傻,说主子爱出风头,说主子不择手段,岂知主子的痴情?主子就该得到这种回报才是。 两个宫女越想越高兴。 却说秦玄穆回了文德殿,将余下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就想给宁樱赏一样东西。 思忖片刻后,他叫柏青把殿内的一座插屏送去。 那插屏的屏座是紫檀木所制,中间镶嵌了一幅兰花刺绣图,栩栩如生。 因为很重,柏青叫了两个小黄门给抬过去。 得到这个赏赐后,不说宁樱,其他宫女也很惊讶,暗道皇上为何要赏一座插屏啊?这么大的物件,摆在何处?为什么不能赏些首饰呢,小巧又有用,她们百思不得其解。 柏青道:「宁婕妤,皇上已经赏了你好些东西了。」言下之意,以后一定得伺候好皇上。 宁樱当然只能表示感谢。 等柏青走后,红桑调整了一下插屏的位置:「虽然大了些,但气派,以后谁进这屋,马上就能看见这座插屏,没人敢对主子不敬。」也没别的好夸了,只能自己找点理由。 宁樱没说话,她在欣赏这副刺绣图。 图里的墨兰栩栩如生,碧绿的叶子看起来挺而秀气,仿佛刚经历过雨水的冲洗,十分洁净。就算在前世,她也没有见过这么精湛的女红,应该是御用监收来的。这样的插屏,他为什么突然赏给她?是很满意刚才的事情吗? 可她分明咬了他,还见血了…… 柏青回去复命,秦玄穆问:「宁婕妤可说什么?」 第25章 「宁婕妤感谢皇上圣恩。」 「别的呢?」 「别的……」柏青还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宁婕妤很吃惊,话真的不多。 秦玄穆眉头拧了拧。 他刻意选了这副刺绣图,就想宁樱明白他的暗示,主动送一盆兰花来,可这样她都没有看出来。 她弈棋时的敏锐呢?她不是才女吗? 他刚才甚至还与她当面提起过「兰花开了」的事情,秦玄穆负手在殿中走了几步。 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柏青立时很紧张,低声问:「皇上,可要奴婢做什么?」 秦玄穆突然停步:「你出去吧。」 柏青不敢再问,赶紧退下。 等出了殿门,他轻轻拍了一下胸口。 守门的小黄门见状问:「柏公公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去了棠梨殿,为何公公看起来一副刚受过罚的样子?」 罚是没罚,但也让他心惊胆战的,就怕自己做错事。 身为贴身的黄门,皇上的喜怒哀乐他们都得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不然死都不知道死的,可刚才他就是没弄清楚。 仔细想想,莫非是因为宁婕妤? 皇上问宁婕妤可说过什么话,这就是希望宁婕妤说什么,可偏偏那一个总是一脸疑惑的样子。明明是个才女,怎么这种时候就不太聪明了呢?皇上赏东西,不得感恩戴德,马屁拍上天吗? 她就只会说一句道谢。 柏青叹气。 过得几日,惠妃忽然来棠梨殿。 宁樱放下笔,起身迎接。 惠妃平日很忙,若非重要节日几乎是看不到人影的。 「我知道你心里奇怪,」惠妃坐下后笑着道,「我来是想请你画一幅画。」取出图样,「我妹妹喜欢放风筝,我入宫之后再没有见过她,得太后许可,妹妹的十岁生辰,我可以使人送件礼物。」 许是上回送了梅花图,惠妃觉得她画的好,宁樱道:「举手之劳,我会尽快画好给娘娘。」 「我带了一坛酒来,是百花酒,这种酒喝多了也不会醉,你可以试试。」除夕她醉了,惠妃以为她平日里喜欢喝点酒。 「多谢娘娘。」宁樱收下了。 惠妃又将做风筝的纸张予她:「不必着急,十日之内便可。」 宁樱点点头。 旁边的红桑忍不住皱眉,暗道惠妃的态度似乎很温和,但还不是在差使自家主子吗?做个风筝也要主子动手,把主子当什么人了! 她上来奉茶的时候,差些就把茶倒了出来。 晓得她在为自己鸣不平,宁樱道:「我家中也有个弟弟,如果可以,我也想送最好的礼物给他。」身为姐姐都是有这种心的,她不觉得惠妃别有所图,再说,梦里所见,惠妃也是个可怜人。 送别时,她礼尚往来,将一坛黄柑酒递给惠妃:「娘娘有百花酒,想必也知黄柑酒,这是我自己酿的,还望娘娘喜欢。」 几个宫女的眼睛都差点掉下来。 惠妃道:「我是来请你办事的,怎么好还拿你的东西?」 「没事,我自己也喝不完。」 惠妃就没有再推辞。 看着她离开,宁樱心想,但愿惠妃也不要那么痴了,虽然皇上这张臭皮囊是极好,又是文武全才,可她们自己的命,自己的人生又何尝不珍贵呢?还有她们的家人。 但宫女们不明白,竹苓问:「主子怎么把酒送给惠妃呢,现在就只剩下一坛了。」 「是啊,主子……」红桑更着急,「奴婢上回都与皇上说了,这是主子给皇上酿的酒。主子费了多少心血,就这么送给惠妃吗?」 「但皇上并未想喝,摆着又有何用?」宁樱拂袖,「我要歇会儿了,等申时再来叫我。」 她去睡午觉。 宫女们目瞪口呆。 红桑半响叹口气:「算了,总算还有一坛,我们一定要保护好。」 另外几个重重点头。 三月中,好些兰花开始凋落了,给惠妃的画宁樱却画好了,这日拿着去给惠妃。 谁料路上遇到秦玄穆,他穿着深青色的常服,胸前盘旋着暗色的龙纹,走动间才能看到整条龙的样子。 宁樱愣了下。 她怀疑自己是走错路了,但转头看看,并没有错,那么秦玄穆难道是要去缀霞宫吗? 「见过皇上。」她上前行礼。 一晃六七日过去,她连个脸都没露,更别说送兰花了,秦玄穆心想,难道他的暗示她是真不知吗?他看到宁樱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是惠妃娘娘请妾画的画。」 「拿来。」 她双手递上。 秦玄穆展开一看,发现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鹦鹉,那鹦鹉双翅展开,做成风筝刚刚好,但细看却见里面还有玄机,鹦鹉咋看是鸟,而中间的大幅颜色却是瑰丽的牡丹花。 也不知她怎么做到的,两厢融合竟然毫不突兀。 「画了几日?」 「五日,刚刚画好。」 原来这几日都在给惠妃作画,真是花了大功夫了,秦玄穆把画合上后,淡淡道:「看来你最近很闲。」 第26章 这话就奇怪了,宁樱心想,她哪日不闲啊?除开太后与皇上召见,她就是无事可做的,所以给惠妃画画也能打发时间。 「皇上是要去见惠妃娘娘吗?如果是的话……」他们应是有事要谈,她不便打搅,就不跟着去了。 「不是。」她从何处看出他要去缀霞宫的?只是路过此地罢了。 语气忽地变凉。 宁樱下意识抬头。 他瞳孔如墨,直直的盯着她,宁樱不知何处出了问题,低声询问:「可是妾说错话?」怎么感觉他一副要对付自己的样子? 见她仍懵懂无知,秦玄穆正要伸手将她拉过来,却听后面一个黄门跑来道:「皇上,太后娘娘使人来问,说廖大人一家已经入宫,皇上稍后是否有空一同用膳。」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至于用膳…… 罢了,太后把廖家视为家人,廖明翊亦是能臣,他便给份面子,等会再来见她。 秦玄穆递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将画还给宁樱。 这是什么眼神?是在告诫她什么吗?宁樱奇怪,但很快就不深究了,既然廖家回了京都,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应该都不会再继续了,也算是拨乱反正。 这样最好,省得总莫名其妙的召见她,或者像上次……她想起那些吻,以后也再没有这种麻烦的事情了。 宁樱拿着画去往缀霞宫。 太后正与廖家一家叙旧。 廖夫人自小就跟太后很亲,若非要顾着夫婿也不舍得离开太后,说着话就忍不住抹起眼泪。 太后道:「往后不走就好了,时常来宫里陪我,带着清妍一起来。」她看向坐在身边的表外甥女,一晃数年,都长成十五岁的大姑娘了,忍不住将她搂在怀里,「清妍,有没有想表姨母啊?」 「做梦都想!」廖清妍哽咽,落下了泪。 前世她没有听表姨母的话,非得要嫁给济宁侯府的独子齐湛,结果死于非命。 齐湛性子温和,虽然喜欢她也娶了她,可却保护不了她,连好人歹人也分不清,愣是被他那个时常哭哭啼啼的表妹卢静所蒙蔽,最后把她给害了,廖清妍恨恨的想,不过就算如此,卢静也嫁不了齐湛。 看她哭得很是厉害,太后忙拿帕子给她抹泪:「怎么了,清妍?就这么想表姨母?」 「嗯,很想很想。」廖清妍搂着太后的胳膊,「在阿妍心里,姨母跟娘亲一样,都是阿妍最喜欢的人。」 廖明翊听了忍不住侧眸看向女儿。 太后笑了:「瞧瞧,说得廖大人都吃味了。」 「爹爹是阿妍最佩服的人,可不止是喜欢。」廖清妍又朝父亲撒娇。 廖明翊老怀安慰。 有他们在,宫里一下就热闹了,太后一手拉着廖夫人,一手拉着廖清妍:「等会陪我吃饭,玄儿应该也会来……」 「这使不得,」廖明翊正色道,「怎敢劳烦皇上。」 「有什么,你在越州帮了他大忙,一去这么多年,同你吃顿饭怎么了?」 廖清妍竖起耳朵听。 她小的时候,太后就有意让她嫁给秦玄穆,可惜她看多了宫里的事儿,觉得先帝滥情糟蹋了太多女子,哪怕表姨母贵为皇后,也得与那一干女子争宠,便很排斥入宫。谁想到她嫁给齐湛后,才发现秦玄穆并不像先帝,他的后位一直空着,而且也没有听说宠幸过哪位妃嫔。 这样的皇帝,她为什么不嫁呢? 比起齐湛,秦玄穆可是好多了,有主见又英明,也不会像齐湛那样有个精明讨厌的母亲,她入宫后还有太后疼,没有妃嫔争宠,怎么想都是十全十美。 廖清妍忍不住笑起来。 秦玄穆此时走入了殿内。 除开太后外,众人齐齐上前行礼。 「辛苦你了,」秦玄穆托住廖明翊,「越州没有你廖大人,不会如此太平。」 「皇上,此乃微臣本分,不敢居功。」 秦玄穆道:「众目共睹,不是你的功劳是谁的,坐下吧。」 「是。」 他一来,殿内的气氛就不一样了,廖清妍偷眼打量,发现秦玄穆似乎比她印象中还要来得俊美,可能是因为她想嫁给他了吧,廖清妍很是满意。 「玄儿,这是清妍,你瞧瞧还能认出来吗?」 秦玄穆看过去,发现廖清妍完全不同了。 离开京都的时候,她是个个头很矮的小姑娘,不过细看的话,眼睛仍没有变,很大很圆,好像杏子。 「皇上必然不记得了。」廖清妍娇声道,「我走的那天,皇上还叫我小苗儿呢。」说是像一颗长不大的树苗。 廖夫人看她胆子太过大了,急忙道:「清妍,别胡闹,皇上面前称什么?」 廖清妍好像才发现:「是臣女不对,请皇上见谅。」 那时候,她才几岁,在秦玄穆跟前当然是「我」啊「我」的叫,可他现在是皇帝了。 秦玄穆倒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把她当个许久不曾见面的小妹妹。 「你一说话,朕就认出来了。」他看向太后,「确实如母后所说,能长高。」 廖清妍暗自哼了哼,真当她是矮子啊? 第27章 太后摇头:「瞧你,还在取笑她。清妍已经十五了,我刚才还在想,得嫁人了。」问廖夫人,「你们在越州没有给清妍定下亲事吧?」 「还不曾,这孩子眼光高,挑来挑去没个合适的。」 廖清妍听到这话未免惭愧。 她本来也以为自己眼光高,能娶她的必得是英俊无双,才高八斗的俊杰,结果竟然被齐湛感动了,就因为他什么都顺着她,且长了一副如芝兰玉树般的皮囊,后来被他的表妹所害,早早就死了。 所以说,她眼光哪里高了?她真的高,就应该看上秦玄穆。 太后道:「眼光高是好事,可不能让哪个傻小子给娶去了,清妍的条件这么好。」 多好看的一个小姑娘,粉雕玉琢似的。 廖夫人忙摆手:「她也就是瞧着乖巧罢了,还不是任性?让她学女红都不肯。」 「家里有的是绣娘,学了作甚?」廖清妍奇怪,她又不是给丈夫去做衣服的。 太后笑了:「她啊一向如此,那时候我还想她学弹琴,结果被她一求,就不舍得了。」 廖夫人叹气。 「没事儿,就算不会这些,清妍还不是能找到如意郎君?」太后拉住廖清妍的手,「表姨母定然替你选个乘龙快婿。」 可她自己已经选好了。 「我,我还小呢,不急的。」廖清妍忍不住朝秦玄穆瞥了眼。 只当她是害羞,太后没有再提。 很快宴席就摆好了,但席上秦玄穆心不在焉,并未说几句话,其他人当然也不便多话。 「玄儿,可是有什么事?」太后问。 其实是因为太后她们刚才提到弹琴,秦玄穆又想起了宁樱,还有一些她的事情,但太后问起,倒不好直说。 太后看他没有立刻回答,关切的问:「怎么,是很棘手吗?正好廖大人在,你们可以商量商量。」 廖明翊忙道:「皇上心怀百姓,胸有丘壑,必是早有主张了。」 此话一出,让秦玄穆蓦地生出几分惭愧。 往前,他脑中想得都是政事,可廖明翊在场,他刚才居然还在疑惑宁樱的举动。她不过是给惠妃画了五日的画,不过是没有送他兰花,这又有什么?他难道还缺一盆兰花不成? 秦玄穆摈弃脑中的杂念:「户部的事,是该与你先说一下。」 廖明翊颔首:「臣愿意为皇上分忧。」 太后见状微微一笑。 父亲得秦玄穆重用,往后对她也有益处,廖清妍的嘴角翘了翘,只是很快她又生出几分失落,因吃完,秦玄穆就与父亲去了侧殿,再也没有跟她说过话。 明明她比小时候漂亮多了,本以为他会多看几眼呢。 不过也有可能他其实是注意到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他一向都很内敛——毕竟宫中那么多皇子,但只有八位皇子是活到成年的,他很早就学会了隐藏心思。 廖清妍摸了摸脸,下回来,她一定得精心打扮打扮,车上颠簸,面色也不太好。 从永安宫出来,已经是戌时。 天色早已一片漆黑,柏青见秦玄穆径直去往文德殿,突然想到一件事,急忙上前两步道:「皇上不去看宁婕妤吗?」 傍晚的时候皇上本就打算去棠梨殿,不然怎么会在缀霞宫附近遇到宁婕妤?只没想到被太后请了去。柏青为皇上着想,大着胆子来提醒,他真的希望皇上能早点临幸宁婕妤,也好早点有子嗣。 谁料秦玄穆道:「不去。」 柏青愣住,难道自己猜错了,皇上只是去缀霞宫附近散步不成? 秦玄穆回到文德殿,将之前吏部尚书陶大人的奏疏重新看了一下,里面建议吏部考察外官,从布政,按察使开始,成为正式的法令。秦玄穆斟酌片刻,写下圣旨,考察每半年一次,从最高品级的布政使到六品的知县,全都列入其中,算是同意了陶大人的意见。 「明日一早送去吏部。」 柏青应是。 秦玄穆又去看别的奏疏。 柏青见他心无旁骛,愈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猜错了。 棠梨殿侧殿里,月桂不停的往外张望,眼见已经到亥时了,才失望的走回殿内。 「没有来吗?」红桑问。 「没有。」 「这不可能啊。」红桑道,「我想来想去,皇上应该就是来看主子的,不然怎么会遇到主子,我才不信皇上是去找惠妃的呢。」惠妃管了内宫两年,皇上一次都没有去过缀霞宫,最近看上主子了,又怎么可能注意到惠妃?不是她偏袒主子,惠妃真的没法跟主子比。 月桂思忖片刻:「可能皇上是太忙了吧,今儿不是廖家一家入宫了吗?」 「他们又不住在宫中,早早就走了。」 「那皇上许是去忙别的事情,皇上夙夜不懈,姐姐又不是不知道,谁不称赞皇上是明君?」 「可再忙也能抽出空来,为何皇上……」 「许是在太后那儿。」 一句接一句的,生怕她听不见?宁樱正当在练书法,收了笔将宣纸递给红桑:「拿去吧,这首诗合适你跟月桂。」 洁白的宣纸上几行字秀丽灵动,红桑瞄了一眼,发现前面的字有一些极难认,她掠过去,只认全了后面两句,轻声念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第28章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笑话她们?难道主子就不盼着皇上来吗? 真是个叫人担忧啊! 皇上这一阵子都没有召见宁樱,若是以前自然不会引起猜测,但上回赏花时皇上让别的妃嫔都退下唯独留下宁婕妤,众人都知发生了什么。 现在情况又有变化,自然是议论纷纷。 徐贵人身边的宫女甘露道:「都说宁婕妤得罪了皇上呢。」 「是为何事得罪?」 「这就不知了,不过对主子来说这是个好机会。」 徐贵人正在绣花,闻言手一顿道:「为何?」 「主子,之前为何难不就是因为皇上不近女色吗?所以不管主子做什么都不会引得皇上动心,但现在不一样,皇上既然喜欢过宁婕妤,那也会喜欢别的女子,这难道不是一个好兆头?」 徐贵人心头一动,随即又不甘心的道:「总是被宁婕妤抢先了。」 「抢先又如何,也是皇上第一个遗忘的。」 徐贵人被说动了,忍不住笑起来。 是啊,她又不是不如宁樱,宁樱会琴棋书画,她会跳舞,各有所长,风水轮流转,是该轮到她了。 棠梨殿中,几个宫女唉声叹气。 宁樱却在画金鱼。 之前给惠妃画了鹦鹉,她自己也被勾起了放风筝的念头。 年少时的第一次放风筝,是表哥带着她,还有弟弟去城外的玉湖边放的,那风筝就是金鱼的样子。表哥在前面放,弟弟傻乎乎在后面追,叫着道,「鱼上天了,鱼上天了。」 她就坐在地上看。 表哥嫌她懒,拉着她一起跑。 宁樱画着,嘴角翘了翘,但很快笑容又淡了。 在这里,可没有表哥跟弟弟。 「主子还有心情画这个呢,」红桑道,「也不想办法去见见皇上。」 人的贪心都是越来越多的,一开始,皇上别说亲她了,看都不看一下,她们还不是一样过日子吗,现在呢,就指望着皇上日日召见。 宁樱道:「皇上忙着呢,我可不敢去打搅,」把画递给竹苓,「你使人给我做个风筝,最近的天气适合,快些做好。」 她们都很着急,主子却优哉游哉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竹苓应是。 过得一日,风筝做好,宁樱让宫女拿着,去外面找地方放。 杨昭仪在主殿瞧见,出来道:「妹妹要去放风筝吗?」本以为宁樱会躲着不出来,毕竟曾风光过,丢脸的时候都不想被人瞧见。 「是。」显而易见,还问什么? 此时正值春夏之季,风中都带着花香,杨昭仪四处看看,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我跟妹妹一起去,不介意吧。」 没想到她要同行,但宁樱也没拒绝,现在这种情况,不管是杨昭仪还是别的妃嫔都不会傻得这时候来加害,更多的是想看她如何落魄:「我打算去晚清轩。」 杨昭仪赞同:「晚清轩合适,走吧。」 晚清轩离棠梨殿不远,前面有一处很大的空地,四周无遮拦,平常也没什么人,放风筝最好。 二人便朝晚清轩走去,结果路上又遇到惠妃与张贵人。 张贵人是去给惠妃请安的,后来说是天气好出来赏花,这就碰上了,惠妃瞄一眼竹苓手里的风筝,笑道:「许是因为我上回让你画图吧?」 惠妃当真是聪慧,宁樱道:「什么都逃不过娘娘的眼睛,确实如此,我画过之后就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娘娘可要一起放?」 「不用,我看着你放吧。」她比宁樱虚长两岁,但因为生于望族,又是长女,自小父亲就很严厉,性子便很内敛沉静,笑一笑,「再说,风筝就一个,难道我还能抢你的不成?」 张贵人则道:「瞧今日的装束,也就宁婕妤最合适。」 为了方便,宁樱穿得极其简单,就怕跑着跑着摔跤,她可不想为放一个风筝在床上躺几个月。 杨昭仪道:「就这样吧,你放,我们都瞧着。」 一众人朝晚清轩走去。 来到空阔的草地上,竹苓手持风筝站在远处。 宁樱道:「再远一些,听我的令,我喊撒手,你就撒手。」 「是。」竹苓道。 宁樱拿着线往后走,感觉风的力道差不多了,她叫道:「快放。」 竹苓马上扬起风筝。 风筝立刻飞上了天,红色的金鱼在上方极为鲜艳。 本来红桑还在为主子的不主动而不悦,看在这一刻也笑起来,追着风筝跑:「主子再放高一点。」 宁樱抬头,看见碧空如洗,一片旷远。 小的时候她曾羡慕表哥可以到处游玩,谁想后来长大了却喜欢上秦玄穆,如今被困在了宫里,如果可以变成风筝…… 她扯着线,把风筝放得越来越高,直到变成一个黑点,而她自己也好像飘上去了。 笑声如铃,时时传来。 惠妃看在眼里,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妹妹,但宁樱漂亮得多,不管是静止的时候,还是这么活泼的时候,她身上总有一种吸引人的感觉,惠妃心想,她比前些日子更为显眼。 第29章 也难怪皇上…… 惠妃收起心里的一点伤怀,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强求不来,也不能怨人,她只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听说惠妃几个都在,徐贵人等也过来凑热闹,一时晚清轩附近红飞翠舞,欢声笑语不断。 很少有这么多妃嫔聚集的时候,姜嬷嬷告诉太后:「因为宁婕妤在放风筝,就都去了。」 「是吗?」太后沉吟。 秦玄穆没有再见宁樱的事情,太后当然知道,她就盯着这儿子呢,指望他早日开窍,结果又停滞不前了,听说晚上都在看奏疏,太后操心的不行,想一想道:「把皇上请来。」也是下午了,他又能有多忙?真就一点空都抽不出来吗? 姜嬷嬷一愣:「娘娘?」太后很少这么做的,怕打搅皇上。 太后道:「如今我还管这些?现在户部有廖大人看着,他有什么不放心的,还盯着政事,他怎么不去出家呢!」 姜嬷嬷轻咳一声:「娘娘。」 作为太后,也得慎言啊。 太后收敛了一下。 她亲生儿子在的时候,她就想过以后的子子孙孙,后来秦玄穆代替了她的儿子,她自然也是有很多期望的。 「去吧。」 姜嬷嬷只好听从。 秦玄穆听说太后有请,有些诧异,但并没有拒绝,当下就去了永安宫。 太后装模作样的道:「我是怕你一直待在文德殿伤了身子,难得天气那么好,陪我出去走一趟,看看花,看看水,哪怕是喂个鱼喂个鸟都好,你说是不是?」 最近确实是坐得久了,秦玄穆稍微舒展了一下道:「儿子愿意相陪,是去御花园吗?」 「去别处吧。」太后醉翁之意不在酒。 别处是何处?秦玄穆疑惑,但也没问。 二人从宫里出来,坐着龙辇行了一会儿,太后道:「停下吧。」 「母后想在此处赏花?」 晚清轩能有什么花赏?此地很空,以前父皇在世时,偶尔会让几个皇子在一起玩蹴鞠,要么是……他脑中浮现出父皇与好些个妃嫔追追躲躲的样子,心底生出几分厌恶。 太后从龙辇下来:「你没听见什么声音吗?」 秦玄穆一怔。 太后已经往前走了。 他只好跟上去。 宁樱还在放风筝,神采飞扬。 坐在惠妃后面的徐贵人忍不住撇了撇嘴,恐怕宁樱是装得,这么久皇上没有见她,说不定心里火急火燎的呢,哪里还有什么心情放风筝?或许是用此招引皇上过来也难说。她不由整了整裙衫,又把口脂拿出来往唇上涂抹。 张贵人瞧见了,轻声一笑:「你还带着这个呢?」 有什么奇怪的,徐贵人挑眉:「你不也带着笛子吗?」 张贵人伸手轻抚腰间的玉笛:「这是我的佩饰,你别误会。」她可不是要给皇上吹笛,只是带着好看。 徐贵人想翻白眼。 旁边钱贵人扑哧一声。 就在这时,有个小宫女惊呼起来:「皇上,皇太后……」 众人吃了一惊,纷纷站起。 而在放风筝的宁樱并不知晓,还在瞧着天空扯动着线。 她一身月白色的裙衫,好像朵荷花盛放在草地上。 映着阳光,比任何东西都要来得耀眼,尤其是她脸上的笑容,秦玄穆心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灿烂的笑。 「主子。」红桑发现了,急忙跑到宁樱身边,拉住她衣袖,「主子别放了,皇上与太后娘娘来了。」 宁樱怔住,转头看去,果见远处有一抹玄色的身影,她忙把线交给红桑:「你找个地方拴着,可不能让风筝飞走了……那边有块大石头,快去。」 这时候还管风筝呢,红桑气死,急忙去栓线。 等她过来时,皇上与皇太后也走近了。 众人一起行礼。 「都起来吧,草地上没那么干净,小心弄脏。」太后摆摆手,目光落在宁樱的身上。 她几乎一身的素色,但在衣襟与袖口上却绣着小朵的金梅花,被太阳一照,闪闪烁烁,好看极了。 很合适她,太后点点头,与秦玄穆道:「玄儿,看见没有,宁婕妤的风筝放得很好呢。」 很高很高,他略略抬头,能看见一点红色,仔细辨认,似乎是一条憨态可掬的金鱼——她确实没有什么是做不好的,秦玄穆的嘴角翘了下。 太后见状道:「宁婕妤,你过来。」 宁樱上前两步,询问道:「不知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这风筝是你做的?」 「是嫔妾画的。」 「哦,挺好看,没想到你还会画风筝,」太后笑道:「何时再画一幅,我送给清妍。」 廖清妍吗,宁樱心想,太后果然很疼爱这个表外甥女,什么都能想到她:「嫔妾随时都可以画,就是不知道廖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下回等她来,我问问。」 宁樱颔首道:「是。」 太后朝秦玄穆看一眼,好似在说,你也说个话。 秦玄穆没有马上开口。 第30章 他刚才一直在注意着宁樱,然而宁樱从头到尾没有给过他一个眼神,仿佛他们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从不曾亲密过。秦玄穆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过得片刻后道:「母后,你不是要去看花看水,喂鱼喂鸟吗,这就走吧。」 太后表情一滞。 但当着众位妃嫔的面,她能说什么,只好转身离去。 看着刚才这一幕,众位妃嫔几乎都得出了一个结论:宁婕妤好像真的失宠了。 走到龙辇旁,太后觉得很不对头,明明他见到宁婕妤时颇为欢喜,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她停下来问秦玄穆:「玄儿,你与宁婕妤怎么了?你不是对她很是满意吗?」 秦玄穆道:「依母亲的意思,所以朕得天天见她不成?朕难道不用早朝,不必处理政事?」 平常他在她面前可不会自称「朕」,看来心里不太痛快,太后捉摸不透是何原因,婉言相劝道:「玄儿,我是关心你,像宁婕妤这样的姑娘真是凤毛麟角。」如果这一个都不成,她都不知道要去选个什么样的了。 「儿子会处理好的。」秦玄穆安抚她。 姑且信这一回,太后心想,他最好是说真的,不然她还得要插手。 皇上跟皇太后离开之后,宁樱又放了会儿风筝,徐贵人在旁边笑眯眯看着,心里高兴极了。果然如甘露所说,她虽然是第一个引起皇上注意的,但也是被皇上第一个抛弃的,如今还装什么样?就不信她不想哭。 红桑是真的要哭了,那些妃嫔三三两两聚着,或是窃窃私语,或是光明正大的露出嘲笑的神色,她难过极了。 就在前不久主子还是被人艳羡的对象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掉入了谷底,而主子偏偏还有心思放风筝。 红桑走到宁樱身边,未语泪先流。 宁樱起先还没发觉,后来听到抽泣的声音才发现这丫头在哭。 真丢人,这有什么好哭的?秦玄穆不过是没同她说话,宁樱收了线,嫌弃的道:「要哭走远点哭。」把风筝交给竹苓,「我们回去。」 惠妃走过来:「可要去我那里坐坐?」她觉得宁樱表现的太过平静了,似乎一点都不伤心,但她曾经为皇上挡箭,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兴许心中早已经…… 惠妃未免同情。 「多谢娘娘,还是不打搅娘娘了。」宁樱并不想被人安慰。 惠妃只好作罢。 宁樱跟几个宫女,还有杨昭仪回棠梨殿。 今日真是看足了一场好戏,杨昭仪甚为舒服,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与宁樱道:「皇上许是心情不好,我听说户部空虚,皇上为此头疼不已,妹妹别往心里去。」 这么假惺惺的话说出来干什么?宁樱道:「还有这回事吗,我真不知。」 宁步青只是个小主事,在宫里能有什么人,不像她,要知道外面的事情并不是很难。杨昭仪道:「真的,所以你放宽心,指不定皇上过几日就会召见你。」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杨昭仪这是要害她往坑里跳呢,宁樱心想,她才不会那么傻,秦玄穆现在不喜欢她最好,觉得她碍眼了,那么以后找机会推了杨昭仪说不定就会被判放刑,到时候就能一家团聚。宁樱笑一笑:「多谢姐姐告知。」 ………… 夕阳西下。 宁步青从衙门回来,在路口遇到了江绪。 「姑父。」江绪行一礼。 「你姑母请你过来的?」他笑着问。 江绪道:「是,又打搅姑父了。」 「打搅什么,我是说你最好住在我们家,明光常年在外,你住过来你姑母也方便照顾你。」明光是江绪的父亲的字,江绪的母亲已经逝世了,父亲经商,而他在京都为官,一个人住,身边只有几个小厮,没有嘘寒问暖,知冷知热的人。 江绪并不肯。 宁步青回到家,就跟妻子江氏说:「阿绪不愿意住过来,你劝劝他。」 谁料江氏道:「劝什么,他这样才好,小姑娘方便去见他。」她这个侄儿年少有为,生得又俊朗,可偏偏找不到意中人,拖到二十二还未成亲。她又不能强迫,那就只能寄希望于那些胆子大的姑娘了。 宁步青恍然大悟:「对,对。」 宁潞听说表哥来了,飞奔而出:「表哥,快来教我玩双陆,我总是打不赢别人。」 「阿潞,你表哥在兵部忙得焦头烂额的,还得陪你玩?好好念你的书去,让你表哥休息会。」江氏训斥儿子。 宁潞委屈道:「谁让姐姐入宫了,不然姐姐还能不教我吗?」他平日就喜欢跟姐姐一起玩,谁想到姐姐一走,分别了那么久,他拉住江绪的袖子,「表哥,你不是在兵部当官吗,也见不到姐姐?」 江绪默然。 那道宫门怕是人世间最难迈过的门了吧?可惜宁樱偏偏要进去。 一去两年,也不知她如何了。 江氏偷偷擦拭下眼睛:「兵部与工部有什么区别,阿潞,你就别烦着你表哥了。」 「兵部不是近一些吗?」宁潞不依不饶,「表哥,你说说看。」 江绪很有耐心:「是近一些,或许哪日能见到的。」宁樱那么聪慧,生得又好,怎能不受宠呢,如果得宠了,自然就能与家人见面。如果圣宠不倦,或许还能准许她归家一趟。 第31章 宁潞高兴起来。 小孩子就是容易糊弄,江氏心里清楚,这女儿怕是一辈子都不得见了,这是她最大的伤痛。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将这女儿培养成才女,弄得京都皆知,才会被太后看上。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但愿她的女儿能平安吧! 宁步青也难过,但江绪在不能弄得愁云惨雾的,他拉着江绪去里屋坐下,问起舆图的事情:「是不是快要画好了?」 江绪在兵部的职方清吏司任主事,上峰听说他去过多处地方便将部分的舆图让他来负责,去年甚至派他去了大燕西部的马暹国,洞布国等。 江绪道:「六月应能完成。」 「好好好,」宁步青拍拍他肩膀,「皇上很重视,你要是做好了必然会被嘉奖。」 「我会尽力的。」他对许多城池都很熟悉,以至于早前宁樱就问起过。 当时他并不想帮忙,但宁樱拉着他衣袖,表哥表哥的叫,他好像就不能拒绝了,哪怕明知道她是为了秦玄穆,他也拒绝不了。现在想想,他就不该纵着她。如果一早告诉姑母,姑母想办法让宁樱避开,又怎么会有后来入宫的事情? 是他疏忽了。 是他没有料到宁樱的决心,也没有料到她真的会入宫。 他本来以为宁樱只是一时的喜欢,对一个只见过数面的帝王,她又能有多少了解,他以为过段时间,宁樱就会忘掉的。 然而…… 江绪心里一阵刺痛。 廖家本是太后表亲,这回廖明翊又被封为户部尚书,皇上表明重用,一时廖府门庭若市——今日这家请,明日那家请,但廖明翊不为所动,除非是原本就有交情的家族,别的一概婉拒。 听说今儿济宁侯府相请,廖清妍一早就装病不起,惹得廖夫人十分着急,幸好大夫看过,说无大碍才放心。 等到夫人离开,丫环秋葵疑惑的问:「姑娘为何如此?奴婢听说齐公子温文尔雅,乃是众位闺秀心中的佳婿首选,姑娘幼时便认识他,不想去看看吗?」姑娘正当待嫁之龄,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虽说有太后帮忙,可若有中意的,岂不是锦上添花? 廖清妍从床上爬起:「我不想看到他,也不想他看上我。」 秋葵一头雾水:「姑娘……」 「你不会明白的。」廖清妍哼了哼,齐湛对她一见钟情,可齐夫人却并不满意,只是因为廖家的关系才让齐湛娶了她,后来那卢静也是齐夫人的纵容,才留在齐家的。 廖清妍在屋中伸展四肢,揉捏长腿,而后又察看妆奁。 秋葵道:「姑娘既不想齐公子看上,怎的又这般在意呢?」 「谁说给他看的?」廖清妍轻嗤。 天下这么多男人,就齐湛一个吗,再说她已经选中秦玄穆了,女为悦己者容,当然希望秦玄穆觉得她好看。 廖清妍往唇上试口脂,准备挑个最合适的,下回去宫里抹上。 外面此时「咯吱」一声,有人进来。 廖清妍一惊,飞快的躺回床上。 秋葵给她盖上被子,回头看去,才发现是廖清妍的闺中好友叶蓉。 两人分别数年,廖清妍回到京都后,几乎是隔三差五就要见一次,这回也是听说她病了,叶蓉很担心。 「叶姑娘。」秋葵道,「姑娘在歇息。」 叶蓉走去床边,看了一眼之后,噗嗤笑起来:「原来是假的。」 廖清妍惊讶:「你怎知?」 「口脂都没擦干,」叶蓉拉她起来,「怎么回事?」 廖清妍叹气:「我是不想去齐家。」 「为何?」叶蓉挑眉,「那可是济宁侯府啊,你知道多少姑娘想去看一看齐公子?你竟为此装病?」 「他算什么?」廖清妍转眸,「你不也没看上他吗?」叶蓉前不久已经定亲,比起自己,叶蓉选的人可对极了,婆婆温和,丈夫能干,她嫁过去一年就生了对龙凤胎,日子和和美美。不像她,连叶蓉一半的好运气都没有,廖清妍很不甘心,「比齐湛出色的公子多着呢。」 叶蓉倒没有觉得齐湛不好,只是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她好笑道:「我怎么没发现?」 廖清妍直言:「皇上就比他好。」 皇上? 叶蓉并不赞同:「你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自然是偏着皇上,可皇上,」她压低声音,「你可知,皇上从来没有临幸过妃嫔呢,外面都在传……」皇上是不是何处不对,官员们上奏疏请求皇上立后,皇上也当做没有看见。 廖清妍心道,都是胡说,秦玄穆自幼学武,身材伟岸,哪里像是有病的,不然太后早让太医给他医治了,他就是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子。 「算了,不说了,你帮我看看哪种口脂更好。」廖清妍拉着叶蓉帮她挑选。 叶蓉打趣:「怎么,你心里有人了?」 「哪有。」廖清妍否认,虽然叶蓉是她好友,但她想做皇后的事情还不宜告诉任何人。 她得等着秦玄穆喜欢上她,到时候求娶了,她才会答应。 ………… 明明还不是酷暑,柏青却在流汗。 他不知道皇上最近怎么了,他站在身侧时感觉特别压抑,透不过气来。这跟以前皇上发脾气时不一样,皇上当太子时,刚刚登基时,都发过脾气,但每一次都是有迹可循的,比如当太子时,先帝沉溺女色险些将龙椅被七王爷坐上,比如刚登基时,是发现贪官污吏之多。 第32章 而这次发作的很不明朗,像平静的水面下隐隐的躁动。 难道是因为宁婕妤吗,可他们不是说宁婕妤失宠了?不然皇上真想着宁婕妤,为何不召见她? 到得傍晚,柏青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大着胆子提议秦玄穆去御花园转转,看看花木,或者心情会变好。 今日是感觉文德殿有点闷,秦玄穆站起来朝外走去。 柏青跟在后面。 「皇上,马上就要端午了,皇上今年可要去观舟?若是的话,得早些安排。」 「到时候问问太后吧。」他没什么想法,如果太后想去,他顺便就陪着一起去。 皇上还是很孝顺的,柏青心想,可为什么就不能听太后的话,赶紧临幸个妃嫔生下皇子呢?要么挑个合适的皇后? 可他不敢说。 刚刚来到园中,就听到一阵娇笑声。 天气好,时常都有妃嫔出来赏花,柏青心想要是现在来一个合皇上心意的妃嫔,他后面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他伸长脖子看是谁。 结果竟是徐贵人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杏红色绣梨花的裙衫,细腰盈盈一握,面上妆容画得甚为精致,远山眉,丹凤眼,在妃嫔中也是极为出色的。而她的体态亦很动人,学过跳舞,走路都不一样。 最近宁樱不得宠,徐贵人每日出来都花费许多功夫,就为能遇到秦玄穆抓住机会。 今日终于等到了。 「皇上。」她声如黄莺,上前见礼。 笑容甜甜的,秦玄穆瞄了一眼,忽地就想起宁樱,她在放风筝的时候笑得那么欢快,在他面前却从来没有。 甚至是,连敷衍的笑都没有过。 他第一次发现这件事。 「退下。」秦玄穆道。 「皇上?」徐贵人愣住,万万没想到连两句话都没说到,他就不想见自己了,她不甘心,咬唇道,「可是嫔妾何处让皇上……」 秦玄穆冷声道:「你没长耳朵?」 徐贵人浑身一僵。 柏青急忙使眼色:「徐贵人,你快走吧。」 再不走,指不定皇上马上就要严惩了,他听得出秦玄穆已经没有耐心。 徐贵人没办法,只好离开。 等到了远处,她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呜咽着跟甘露道:「你还说有机会,我又白白打扮了。你可看见皇上的样子,他根本就不想见到我。」越想越伤心,眼泪流个不止,「我又没有做错事,为何要这么待我?甘露你说,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甘露刚才也瞧见了皇上的态度,叹口气道:「许是皇上没什么心情。」 「我不信,他难道每回都没心情?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如宁婕妤?明明他都不喜欢她了,也不多看我一眼。」 甘露也不明白:「主子下回再试试吧。」 徐贵人没说话,哭了许久。 秦玄穆在园中走了一圈,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年年花都如此,其实早就看腻了。 他从西边的洞门出去。 在路口遇到四个小黄门,每个黄门手里都提着一袋泥。 「要种什么?」 小黄门们急忙跪下来:「回皇上,是补些新泥,另外种上点菖蒲。」 秦玄穆道:「弄完了,给朕那里多放几盆兰花。」 「是。」小黄门应声。 等晚饭过后,司苑局的管事吕德初亲自带着两个小黄门来了文德殿,一人捧一盆兰花,有夏兰,剑兰,蕙兰。 养得都不错,其中两盆已经开花,花香馥郁。 柏青领着吕德初,让他放在合适的地方。吕德初想讨好秦玄穆,笑着道:「皇上这里多放几盆也好,皇上对培育兰花如此精通,往后生了病皇上都能治好了。」 秦玄穆目光闪动了下。 他原先并不清楚,都是看了宁樱的《周氏兰谱》才知,但这本书现在已经还给她了。 柏青心里叫苦,什么不好提,非得提这个,他道:「种花是吕公公的职责,怎么还推到皇上身上去了?皇上哪里有这个闲工夫。」 是吗,吕德初奇怪,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上回皇上分明刻意炫耀过他知道叶枯病呢。 「是奴婢的错,奴婢失职。」不管如何,先认错总是对的,吕德初道,「皇上日理万机,是不该管兰花的事儿,别说皇上,妃嫔们都没这个时间呢。」 「你还管妃嫔的花?」秦玄穆忽地问。 「是,」吕德初回答,「像徐贵人,钱贵人等就养了几盆兰花,奴婢偶尔会派人去送泥,要么帮着治治病。」 吕德初这么一提,秦玄穆就知道这两位肯定是给了吕德初好处,不像宁樱,从来没有在这种地方花过心思。他沉吟片刻:「宁婕妤最近没有要你们帮忙吗?」 怎么会提宁婕妤,吕德初愣了一下,她不是不得圣心了吗?那他该怎么回答才好。 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秦玄穆看向另外两个小黄门。 那两个平常很少见到皇上,立时心跳加快,其中一个急忙道:「回皇上,宁婕妤确实派宫女来过司苑局,前不久是买了茉莉花的种子,奴婢们帮着去种了。后来又让宫女来问苗长虫了如何处理,还问奴婢们要了些肥泥。」 第33章 茉莉花? 她什么时候种茉莉花了? 秦玄穆问:「没来买兰花吗?」 「没有。」小黄门摇摇头。 「下去吧。」他道。 「是。」吕德初急忙带两个小黄门走出殿门。 行到僻静处,他一巴掌打在刚才说话的小黄门的肩头:「让你多话,哪日掉脑袋了都不知。」 小黄门一头雾水。 唉,有得学呢,吕德初摇摇头。 柏青战战兢兢的道:「皇上,没事吩咐的话,奴婢先退下了。」 秦玄穆手指轻抚了一下兰花的叶子:「宁婕妤种茉莉花的事情你可知道?」 「奴婢不知,奴婢一点不知。」 他也不知,就像之前刘贵人说宁婕妤送别人兰花,不想种了,他以为是中伤,现在想想,可能是真的。 秦玄穆没再说话。 但柏青感觉这种安静特别的可怕,完全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他自觉得又跪了下来。 却说廖清妍这日与母亲进宫看太后。 太后非常高兴,使人准备宴席,打算让她们在宫里待上一整天。 「我是怕你不舍得,不然真想让清妍住在这儿。」太后没有女儿,看廖清妍生得好,越发喜欢,搂着她在怀里,「你应该多生几个女儿,怎么就这一个呢。」 廖夫人哭笑不得。 廖清妍抱住太后的胳膊:「我可以经常过来的,只要姨母不嫌弃。」 「怎么会嫌弃,你得说到做到才好。」太后巴不得。 这样的话,她就有机会经常见到秦玄穆了,不信他不对自己动心,廖清妍抿了抿唇。 太后问起廖明翊:「今日没休息吗?」 不等廖夫人回答,廖清妍道:「爹爹如今可忙了,有时候数日不归歇在衙门,但清妍知道,爹爹是为百姓,为大燕。」 「清妍你真是明事理。」太后夸赞她,又看一眼廖夫人,「就是辛苦表妹夫了,来到京都后都没个停歇。」 廖夫人闻言摇摇头:「就算在越州还不是一样?他并非来户部来才这样不归家的。」她这个丈夫习惯如此,不然也不至于被秦玄穆调去越州,治那一干子别人都管不住的刁民。 太后笑了:「廖大人生来就是国之栋梁。」 廖夫人都不知是喜是忧:「怕是又要得罪许多人。」皇上要清理户部,便是把廖明翊当做利剑,到时候官员们掉了乌纱帽,还不是将账记在他的头上,又有哪个敢去针对皇上呢? 「他的功劳,玄儿都会记着的,你别担心。」这是在宽慰廖夫人,如果以后有人为此弹劾对付廖明翊,秦玄穆也不会坐视不理。 见二人一直在说政事,廖清妍道:「姨母,母亲,我想去外面转转。」 太后当然没有不准,吩咐琥珀:「你陪清妍去御花园吧。」 琥珀应声。 此时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廖清妍怕晒黑,躲在油伞下面。 「廖姑娘要不要去看芍药?开得很盛。」琥珀晓得太后对这表外甥女的重视,态度也颇为殷勤,「奴婢可以给姑娘准备些吃食,姑娘想吃什么果子也可以跟奴婢说。」 醉翁之意不在酒,廖清妍出来根本不是想去赏花,她指指前方:「我听说澄瑞亭重修过?」 「是,年前倒塌了,姑娘想去看?」 廖清妍点点头。 二人便去了澄瑞亭。 文德殿就在澄瑞亭的西边,廖清妍站在亭子前方假装观赏。 「廖姑娘若想要看鱼,此地也有。」宫中有好几处湖泊池塘,虽然澄瑞亭附近的池塘最小,但也有假山流水,别具一格。 廖清妍心不在焉嗯了声。 她在四周走了一圈后,问琥珀:「我在越州就听闻皇上勤政恤民,皇上当真很少离开文德殿?」 除了给太后请安,皇上确实很少出来,琥珀道:「大燕有皇上,乃百姓之福。」 而廖清妍听完了的感觉是,如果秦玄穆一直不出来,她怎么遇到他?没有召见,她可是不敢私自去文德殿的。 她烦躁的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 就在这时候,远处有一道声音传来,她仔细听,然后听到了一阵惨叫。 琥珀忙道:「廖姑娘,我们走吧。」 廖清妍没走,她睁大了眼睛辨认,发现是几位禁军拖着一位官员从文德殿出来了。 那官员的官帽已经失去,头发在风中飞舞,看来是被秦玄穆亲自问话之后摘了乌纱帽的,她心想,前世就听说他是个对官员极其严苛的皇帝,果然如此,不然也不会让父亲当户部尚书,父亲这刨根问底的性子,也不知会揪出多少人。 琥珀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廖姑娘……」 「我还没有看够呢,」廖清妍道,「你使人去拿鱼食,我想在这里喂鱼。」 琥珀见她不怕,有些惊讶。 廖清妍继续磨时间,心想秦玄穆总要吃饭的,今日母亲也在,或许太后又会请他去永安宫。 功夫不负有心人,等到快要正午的时候,秦玄穆终于出现。 见到廖清妍,秦玄穆询问:「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廖夫人呢?」 第34章 「母亲在跟姨母说话,臣女过来看看澄瑞亭的,」她歪头一笑,「皇上要去哪儿呀?」 精挑细选的口脂在唇上显出嫩嫩的樱桃色,被阳光一照,显得极为润泽。这瞬间,秦玄穆脑中忽地浮现出宁樱被亲过后的样子,挪开目光道:「时辰不早,你该去永安宫了。」 他没有回答自己,廖清妍有些失望:「皇上不需用午膳吗?」 秦玄穆挑眉。 廖清妍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谁又能不吃饭,她轻笑声:「臣女是说,皇上不去陪姨母吃饭吗?」 他没胃口。 刚才知道了一桩贪墨案,有百万银两之多,而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可见身为帝王也有耳聋眼瞎的时候,也不怪父皇沉溺女色之下多少官员作乱。他看着塘中的水,静默不语。 居然就不理她了,廖清妍皱眉,感觉与秦玄穆说话很费劲。 他完全不像齐湛,哪怕是第一次见面,齐湛就知道逗她开心了,后来更是时时刻刻把她放在心里。她笑,他也会笑,她哭,他跟着伤心,只是,这样仍是不够的。廖清妍走近两步:「皇上,我小的时候,来澄瑞亭挂过风铃呢,还是皇上带我……」 秦玄穆打断她:「琥珀,你送廖姑娘回永安宫。」 他是来这里散心的,最近的事情没有一桩能让他舒服。 没料到会这样,廖清妍睁大了眼眸,暗道他怎么如此冷漠,话少就算了,她想与他叙叙旧,居然连话都不给她说完! 难道是心情不好? 她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因为前世入京后她没有主动找过秦玄穆,后来与齐湛相识,很快就嫁给齐湛了,与他几乎没有什么往来,是以她也不是很了解十七岁以后的秦玄穆。 她咬了咬嘴唇,轻声道:「臣女告退。」只能以后再找机会。 琥珀领廖清妍离开。 远处,有几位贵人看见了,由不得一阵窃窃私语。 妃嫔们最关心的是什么,当然就是皇上,此事很快就在内宫传开,等到了棠梨殿,就变成了「皇上与廖姑娘私会。」 月桂压低声音道:「是真的,钱贵人与张贵人亲眼所见,皇上与廖姑娘在澄瑞亭说了许久的话。如果皇上没有兴趣,会跟廖姑娘单独见面吗?廖姑娘本来是跟着廖夫人一起过来的。」 红桑不信:「定是看错了。」 「我也不想相信,可红桑姐姐,廖姑娘是太后的表外甥女,从小就与皇上认识,奴婢听说,廖姑娘幼时还住过宫中呢,那岂不是青梅竹马?」 红桑心里咯噔一声。 白鹃也来凑热闹:「那廖姑娘可会成为皇后?」 「胡说!」红桑道,「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几个人声音越来越大,宁樱将手里的书放下:「什么有趣的事儿,进来说与我听听。」 外面顿时一片安静。 半响,红桑探进一个头:「主子,吃午膳了呢。」 宁樱站起来。 过得会儿,就闻太后召见,她收拾一番后去永安宫。 太后,廖夫人,廖清妍都在。 宁樱上前行礼。 「这是宁婕妤,清妍,我刚才跟你说过,她的画功很好,你想要什么样的风筝,尽管与她说。」 宁樱的名字廖清妍有所耳闻,前世太后跟母亲提起过这个妃嫔,说对秦玄穆极为痴情,为了他去挡箭,为了他养兰花,有一日怕兰花受冻急着去搬,竟然还为此摔断腿……她当时就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她与母亲说,「真有箭射过来我早跑了,谁还管别人呢,疯了才去挡箭呢!」 母亲却笑道,「你姨母倒挺喜欢这宁婕妤,说对皇上一心一意,可惜皇上看不上,可把你姨母愁死了。」 今日她见到这宁婕妤了,宁婕妤居然没有摔断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重生导致。 廖清妍好奇的打量着宁樱,心里闪过一丝讶异,这傻姑娘居然生得这般好,近看都挑不出瑕疵,尤其一双眼睛,狭长明亮像被雪水清洗过的一般。不过可惜了,就算长得再出色也没有用。 「宁婕妤,可要劳烦你了,」她笑着道,「我喜欢燕子,你帮我画一幅吧,不要花里胡哨的就行。」 眼前的小姑娘杏眼挺鼻,雪肤粉腮,极其娇俏,单论容貌自己不是及不上,但在书中各自的命运却是……宁樱心想,全天下最傻的就是她,幸好已经醒悟,不至于到头来还被廖清妍同情,说世上有这么一个傻人,劝秦玄穆去看看临死前的她。 这一段是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有种锥心的刺痛,她绝不会让它发生。 宁樱收敛起心中所想:「燕子风筝是素一些好看,我会尽快画好。」她应付了几句,打算告辞。 谁料廖清妍拉住她的手道:「宁婕妤,我刚才听姨母说你的琴艺很精妙,什么时候让我欣赏下,因我实在学不来,一首曲子都弹不完。」她很好奇宁樱的琴艺,太后一直说她是才女,前世并没有如此,前世太后只与母亲提过,这回居然都在她面前夸赞不已了。 宁樱敷衍道:「廖姑娘想必会时常入宫,以后总有机会。」 看这表外甥女似乎对宁樱一见如故,太后颇为惊讶,说实话,她让宁樱画风筝还真不全是为了廖清妍,她是想找个理由让宁樱在永安宫画画,这样秦玄穆来请安的时候总会见到。 第35章 她就不信这儿子真的能无动于衷。 亲都亲过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端午节的习俗,要戴香囊。 红桑从尚衣监要了些料子放在宁樱的面前。 从窗口看过去,茉莉花的枝条已经抽出来,前不久又下了肥想必很快会开花,宁樱拿笔画了幅茉莉的图样。料子选了竹青色,配上浅色的裙衫一定好看。 她拿起白色的丝线绣茉莉。 正当这时,姜嬷嬷来了侧殿。 寻常传个话可不需要她亲自来,宁樱看看姜嬷嬷后面的宫女,询问道:「是太后娘娘有什么要事吩咐吗?」 「太后娘娘想让你去永安宫画画。」 「廖姑娘急着要?」宁樱一愣,她本来打算过一会儿再画。 「急倒是不急,是太后觉得太冷清了,且她年轻时候也很喜欢画画,你去的话,热闹些。」 宁樱有点奇怪,但太后这么要求也只能听从。 「你看想带什么,奴婢让宫女捧过去。」 宁樱就指指毛笔,颜料等。 姜嬷嬷这时看到她手边的香囊,忍不住提醒:「宁婕妤,你若有空,可以多做几个。」 「嗯。」宁樱知道什么意思,却不会听。像秦玄穆这种性子,假使他真的对她没兴趣了,就算送上自己的命都没用,还香囊呢。 她跟在姜嬷嬷后面去永安宫。 棠梨殿附近,杨昭仪正跟徐贵人回来,她们是在外面碰到的,杨昭仪道:「许是太后让她去画画。」 虽然宁樱失去了皇上的喜欢,可太后还是没有放弃,徐贵人暗自咬牙,心想太后为什么就不想着帮帮她呢?以前也唤她去跳舞,后来就只看宁樱了。 宁樱有什么好? 杨昭仪观察她的表情:「宁婕妤以后未必能经常去永安宫的,你没听说吗,太后的表外甥女已经回京,太后那么喜欢她,有她陪着,宁婕妤恐怕就用不上了。」 那宁樱在太后跟前很快也要失宠了?徐贵人心头一喜。 却说宁樱很快就到了永安宫。 四月的牡丹开得极为富丽,一朵朵大如海碗,鼻尖飘过的风里都是浓郁的香气。 宁樱走入殿内,发现两边的花瓶里也插了几只,皇太后见到她,招招手道:「阿樱,你就在我旁边作画吧。」 居然没有叫她宁婕妤,太过亲和了,让宁樱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慢慢将宣纸铺好。 画画要调颜料,也是她自己动手。 太后眼睛不眨的看着,心道宁步青这个六品官到底是怎么养出这样的女儿的?放眼整个大燕都寻不出几个,且听她提起过的夫子都没有这种才气,许是天赋太好了!她瞧着宁樱的侧脸,越看越喜欢,这样的姑娘若是跟秦玄穆生下孩子,一定是又聪明又俊俏。 「阿樱,等会皇上过来,你主动一些。他幼时被几个妃嫔养过,性子不是很容易接近,但相处久了,你会发现他的好处,你也真是他第一个看上的……」 太后这话不该与她说吧,秦玄穆命定的妻子可是太后的表外甥女,宁樱道:「太后娘娘,依嫔妾看,皇上应该很快就会封后。」 太后已经不抱希望了,管什么皇后不皇后的,谁生的孩子不一样:「你听我的准没错。」 宁樱苦笑,却又不好过多解释,暗道只能等过段时间太后发现廖清妍的心思,自然就不会再想着撮合他们。 傍晚的时候,秦玄穆来永安宫请安。 太后为让他们有单独的相处时间,便寻了个借口一直待在内殿,让秦玄穆等一等。 宁樱行过礼之后道:「皇上,妾先告退。」 秦玄穆道:「你继续画。」 「妾怕打搅皇上……」 「不会。」 宁樱没办法,只得回书案前坐下。 然而就在她在燕子的翅膀上添了一朵云纹后,秦玄穆忽地来到了身侧,她手一顿,险些将上面的颜料滴下,忙把笔搁在笔架上。 秦玄穆问:「怎么,怕朕不成?」 「没有,是妾自己不小心。」 长翘的睫毛下,她清澈的眸子望都没有望过来,似乎是不敢看他——他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以为宁樱是出于害羞,但后来……她不弹他送的「九霄」,不披紫貂皮的披风,晚上给他弹《风雷引》,甚至是咬他,恐怕都是故意的。 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只当她是喜欢他。 这是何等的可笑? 宁樱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浑身不自在,但干坐着总不好,挽起袖子磨墨。 动作很慢,拖延时间,希望他能离开。 但就这么磨了会儿,秦玄穆仍然没有走,她感觉他一直在看着她,目光沉沉的,压得她手臂都好似变重了。 秦玄穆看在眼里,心想,他不过是站在身边,她都难以忍受吗?那为什么要冒死替他挡箭?要种那些兰花,要为他酿酒? 他始终弄不清楚。 太后终于出现,秦玄穆前去请安。 宁樱周身一松。 秦玄穆问太后:「母后,端午可想去观舟?」 太后摆摆手:「不了,去一趟劳师动众的,我看就在宫里过吧,你心里定然也不想去,那么就简单些。」 第36章 「是。」 太后瞄一眼远处的宁樱:「你可要在这里用膳?」 秦玄穆道:「不,孩儿还有事情。」 「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太后不满,那么漂亮的姑娘他没看见?画画的样子不美吗?到哪还能找到同她一样的! 秦玄穆只好道:「那孩儿就留下陪母后吧。」 然而用膳的时候,他目不斜视,吃完就告辞走了。 太后脑门发疼。 宁樱倒是彻底松了口气。 ………… 粽叶清香,宁潞早上起来就闻到了,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外面。 「娘,是不是做粽子了?」 虽然还没到端午,但家人都喜欢吃,宁夫人便使人早早做了些解馋。 宁夫人道:「冒冒失失的,去洗个手。」比起女儿的乖巧,儿子的性子宁夫人不是很喜欢,平常语气都比较严厉,但心里还是很疼爱的。 宁潞乖乖去洗手。 宁夫人把粽子剥好给他吃:「吃完了去私塾,别惹夫子生气,知道吗?」 「嗯。」宁潞点点头,吃下一口道,「好香啊,是肉粽子。」 「你不就喜欢吃肉粽子吗?」 「嗯,姐姐喜欢吃红枣的。」宁潞说着叹口气,「爹爹说宫里的东西都很可口,想必粽子也比家里的好,姐姐应该长胖了。」 宁夫人眼睛一热,摸摸他的头:「别整天姐姐,姐姐的了,阿樱在宫里应该过得很好,你别惦记。」 怎么可能不惦记?宁潞心想,宫里的皇帝是个坏人,非得将姐姐抢进宫,等他长大了,他要想办法进宫去看姐姐。吃完了,跟母亲道:「过几日我要跟表哥出去玩,表哥答应了的。」 「你啊,就喜欢烦着他。」宁夫人本来又想说他,但后来忍住了,难得出去一趟就随他吧。 等宁潞出门后,宁夫人把粽子收起来,最后拿起那只红枣粽子的时候,她的手忍不住一颤。 宫里一直没个消息,也不知她女儿到底如何,平时她可以忍着不去想,但每到节日总是会特别的思念。 她长叹一口气。 宫里这几日也做了粽子,太后正忆起年少时与双亲还有弟弟在家过端午节,贺禹却携着儿子入宫了。 贺老夫人老来得子,靖国公贺禹从小便得万千宠爱,慢慢得就被养废了,但因亲姐姐做了皇后,还是谋到了官职。然而先帝在位时不管政事,到得秦玄穆登基便不同了,得知他在任期间犯下错事,毫不留情就撤了职。 贺禹每日领着国公爷的俸禄过日子,衣食无忧,经常去游山玩水,去年还带着儿子一起,这会儿才回京都。 在文德殿拜见过秦玄穆后,他笑道:「皇上,还请先不要告知姐姐,臣打算给姐姐一个惊喜。」 贺禹就一个缺点,做不了好官,但别处还是很讨人喜欢的,秦玄穆道:「好,我跟你一去过去。」伸手摸摸贺禹的儿子贺廷扬的脑袋,「廷扬,回京了好好念书,以后给朕办事。」 贺廷扬点点头:「好。」 贺禹虽然被撤职,但对这外甥是服气的,也没有怨念,先帝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都被收拾好了,足见其魄力,不过……他笑一笑:「皇上何时娶妻啊?」 秦玄穆道:「舅父管好自己的事情吧,不也没有续弦。」 贺禹指指儿子:「臣有廷扬啊。」不像秦玄穆还没有子嗣,姐姐都要操心死了。 秦玄穆冷冷看他一眼。 贺禹立刻禁声。 行到永安宫,里面传来一阵琴声,刚入耳便知是宁樱弹的,这阵子太后似乎想让她在永安宫扎根,几乎天天召见。 贺禹停步细听,面上露出沉醉之色:「此曲只应天上有……宫里竟然有这等琴师吗?皇上可知是谁?」 他虽然不喜念书,但浸淫琴棋书画多年,要求格外之高,秦玄穆很少听他称赞别人,心里莫名的有些得意,暗道那可不是琴师。 正想着,贺禹已经飞快的跑过去了,连儿子都丢下不管。秦玄穆一怔,随即跟上,到得殿门口,就见贺禹傻了一般站在那里,目光定定的落在宁樱的身上。 宁樱已停了手,诧异的看向外面。 干净的脸,好似雨后盛开的荷花,有种不染尘埃的清美。 任谁见到都有一种惊艳之感,秦玄穆的面色沉了沉,对宁樱道:「你退下吧。」 皇上发声,宁樱当然要听从,她站起来向太后告辞。 太后的心思却在门口的那人身上,叫道:「阿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早告诉我?」 贺禹进去行礼:「才回来,是想给姐姐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太后恼道,「我恨不得打你呢。」 「姐姐打吧。」贺禹走到她身边,「狠狠的打。」 太后却忍不住笑了。 这弟弟比他小了十几岁,从小也是被她宠着大的,怎么舍得下手,她拉住他胳膊:「廷扬呢?」 秦玄穆带着贺廷扬进去。 贺廷扬立刻就扑到姑姑怀里去了。 突然来一场家人团聚,宁樱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退到一边。 第37章 贺禹与太后叙旧了几句,想到宁樱,好奇的问:「姐姐,这是你哪儿找来的琴师?」 太后好笑:「什么琴师,那是宫里的妃嫔,宁婕妤。」 贺禹一愣。 竟然是妃嫔?他心里一阵失落,转头看过去,只见宁樱站在角落里,好像一朵雪白的昙花,安静又美丽,一时又挪不开目光。 秦玄穆眉头微拧:「你怎么还未退下?」 又不是她不想走,谁稀罕与他待着呢?是她刚才跟太后请示,太后顾着与亲弟弟说话没有理会,宁樱心头暗恼,再次向太后告辞。 贺禹在,太后也觉得宁樱留在此处不合适,便让她先回去。 背影都很动人,可惜是妃嫔,贺禹笑着问秦玄穆:「皇上想必经常听这宁婕妤弹琴吧,真有耳福。」 不等秦玄穆回答,太后轻哼声:「有些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吗,贺禹心头一动。 秦玄穆却心想,是宁樱「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 宁樱的画很快被送去了廖家。 廖夫人使人赶制出风筝,与廖清妍道:「明儿休沐日,我带你出去放风筝,去城外的玉湖边,你看如何?」 廖清妍还沉浸在被秦玄穆冷落的情绪中,摇头道:「不想去。」 这孩子怎么回事,廖夫人心想已经过了及笄,该定亲了,不出去怎么能遇到合意的公子?她若不合意,做母亲的也不想强迫,她就希望女儿能嫁给一个两情相悦,且又是年轻有为的男儿。 「清妍,你最近怎么了?」廖夫人坐在榻边,握住她的手,「是有什么心思不成,说与为娘听听。」 怎么说呢,说她想嫁给秦玄穆?恐怕会把母亲吓到的,而且母亲肯定也不会同意。 母亲知道先帝的风流韵事,怕入宫委屈了她,只有她知道秦玄穆不是这种人,哪怕有妃嫔也不会贪恋美色。 廖清妍道:「没什么。」 廖夫人就着急了:「清妍……」 看母亲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廖清妍只好道:「我是怕晒,不过母亲一心要我出去,我便去吧。」 「四月能怎么晒,等到五六月你想出去都不成了,到时候又嫌闷。」廖夫人把风筝拿出来说,「太后专门请宁婕妤画了画给你做风筝,你怎么也得给份面子不是?难道就放在这里,一次都不玩吗?」 「是,母亲说得对极了。」廖清妍把母亲往外推,「我要歇息会儿,明日一定随母亲出门。」 廖夫人就放心了。 廖清妍又躺回榻上,心想如果秦玄穆一直看不上她的话,她也确实不该等下去,不如相看一下别的公子……想着又摇摇头,不,她不信秦玄穆不喜欢她,他们算是青梅竹马,前世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封后,可见是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子,那么,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还有比她更合适他的人吗? 不可能。 等到明日,廖清妍被廖夫人催着早早起来,坐车去玉湖。 晴空万里,绿草如茵,许多人来玉湖边踏春,她们到的时候,都见到天上飘着一片风筝了。 廖夫人带着廖清妍去见相熟的夫人,收获了许多称赞。 从越州回来后,廖明翊就被升任被尚书,手掌实权管着大燕的银库,谁见到不想着亲近几分,有儿子的家族更是想要联姻,是以廖清妍很快就被围在夫人们与姑娘们之间。 她倒是不喜欢这样,觉得他们是别有意图,没有真心,就跟当年的齐夫人一样,敷衍会儿便说要去放风筝。 几个姑娘见状忙也跟着。 看到她的风筝拿出来,众人都觉漂亮,询问是在何处买的。 廖清妍心想,那宁婕妤的确是有几分才华。 她让丫环拿着风筝过去,她手里牵着线。 姑娘们鲜艳的裙衫在草地上本来就是很美的风景,但江绪的注意力却被那只风筝给吸引去了。 「表哥,你在看什么?」宁潞问,「不是说要教我钓鱼吗?」 他们刚刚到河边。 江绪低头叮嘱道:「你在这边等我,我马上回来。」 「你要去何处?」 江绪没有解释:「乖,听话,我下个休沐日还出来带你玩。」 宁潞马上就坐下来,摆弄鱼竿:「好,我一定不乱跑。」 江绪就朝廖清妍走了过去。 「这位姑娘……」他扬声道。 廖清妍起先没听见,等听见的时候,身边的丫环已经拦住了江绪:「公子,还请不要再往前。」 「我有要事问你们姑娘。」江绪道。 他一身青衣,唇红齿白,容貌虽比不上齐湛,但也是少见的俊朗了,廖清妍微微一怔,心想此人是谁,为何找她?前世她并没有见过这个人,心里不免有些好奇,让丫环们放行。 江绪也没有走得很近,站定了问道:「请问姑娘的风筝来自何处?」 居然问风筝,廖清妍扬眉:「这关你何事?」 「如果姑娘能回答的话,江某感激不尽。」江绪此时把那风筝看得更清楚了,燕子风筝,翅膀左右两边都有一朵祥云,「此物可能事关江某的家人。」 第38章 家人? 宁婕妤? 廖清妍很惊讶:「你是宁婕妤的哥哥吗?」 当真是宁樱画的! 印象里有日他带着宁樱姐弟俩去买风筝,宁潞在那里挑挑拣拣,宁樱就与他说摊上的那些风筝不好看,如果是她画会如何如何,像是燕子风筝,她要在翅膀上画两朵祥云,蝴蝶风筝她要用大幅的青金色,而宁樱的画风他也很熟悉。江绪有些激动,往前走近两步:「你见过阿樱吗?她在宫里可好?」 眼前的男子面露关切,令廖清妍想到了自己的哥哥,他在别处当知县呢,也是有许久没有见面。廖清妍道:「她挺好的,很得我表姨母喜欢。」 表姨母?江绪明白了:「你是廖姑娘。」他行一礼,「多谢廖姑娘告知。」 「没什么。」廖清妍打算继续放风筝。 江绪道:「江某有个不情之请,廖姑娘哪日若再入宫,可否告知我表妹一声,说家中一切安好,望她莫挂念。」 这倒不难,她下回还要听宁樱弹琴呢,廖清妍嫣然一笑:「好,我定会告诉她的。」 江绪又道谢了一句方才离开。 行到湖边时,他暗暗叹了口气,他原想多问一些宁樱的事,比如她还喜欢笑吗,比如她可曾后悔,比如她可得皇上喜欢了,比如……然而他不能问,一旦问了,可能会给宁樱带来很大的麻烦。 希望她能一切如愿吧。 就像那年中秋拜月,她许的愿一样,「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昨晚下了一场大雨,将才起的热意又压了下去。 趁着太后没召见,惠妃请宁樱过去喝茶。 缀霞宫种了许多竹子,青葱一片,风吹过的时候沙沙作响。 「过阵子我也在院中种几棵。」 红桑心想,茉莉花还不够吗,又要种竹子,那摆兰花的地方还有吗?想到宁樱以前如此痴情,现在变成这种样子,她哭都哭不出来。 一走入殿内就闻到清香,惠妃正亲自在泡茶。 大家闺秀出身,惠妃的姿势优雅极了,宁樱笑道:「光是看娘娘的动作,就知道这茶好喝。」 「我还怕你不来呢。」惠妃放下茶壶,「最近总惦念你。」 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可能是看着宁樱得宠,又看着她被冷落,有种说不出的怜悯,因这如果换做她,肯定是承受不了的。 得到又失去,是最难受的一种惩罚。 「娘娘邀请,我怎会不来?之前那次是太晚了,生怕打搅娘娘。」 原是如此,惠妃请她坐下:「尝尝我这茶吧,看味道如何。」 茶色嫩绿,清澈见底,泡开的茶叶舒展开来,微微泛黄,宁樱端起喝一口,只觉香味格外的清淡,似有若无,竟是从来没有吃过的。 见她面有疑惑,惠妃笑道:「是吕溪的火绿。」 吕溪吗,宁樱仍是不知。 「我外祖家在吕溪,这种茶很少,也没什么名声,故而你没听过,可能也喝不惯吧?」 「倒是没有喝不惯,它的回味很浓。」刚才只是一小口,到现在味道还在唇舌间流连不去。 「你喜欢的话,等会带点回去。」 「好,多谢娘娘。」 她不叫自己姐姐,但惠妃却有种胜似姐姐的感觉,妃嫔之间姐妹的叫,又有几个是真心的呢? 二人喝完茶,宁樱看到惠妃的侧间的案上摆着双陆,惊奇道:「娘娘竟然喜欢玩双陆?」 「闲时会玩一局,你也会?」 「在家中时,弟弟时常让我教他。」宁樱脑海中浮现出宁潞的样子,心头一涩,那时候她失去记忆被书所控,总想着秦玄穆,要为他做些什么,结果却忽略了弟弟,教个双陆也没教好……两年过去了,他应该长高了不少吧? 「要不我们玩一局?」惠妃提议。 「好。」闲着也是闲着。 两个人便走去案前,面对面坐下。 结果一玩就玩到了晚上,意犹未尽,惠妃留宁樱在缀霞宫用膳,两个人喝了点百花酒,相谈甚欢,到最后都有些醉意。 生怕宁樱又跟上回那样,红桑几个赶紧带着她告辞。 雨后,风寒,宁樱喝了酒身上热,一出去就打了个哆嗦。 红桑本来要去拿披风,宁樱觉得麻烦便是走快些回去。 到得棠梨殿侧殿,她清洗后便睡下了。 红桑在外面值夜。 半夜突然就听见宁樱的哭声,低低的,断断续续,她急忙掀开被子跑进去。 月色下,见宁樱蜷成一团一动不动,但睫毛却一直在颤动着,有眼泪落下来,她走近了仔细看发现她脸颊通红,当下急忙把手覆在额头上。滚烫的好像火,红桑吓一跳,低声道:「主子,你病了,奴婢马上去惠妃那里禀告,给你请大夫。」 宁樱没有动静。 主子很容易得风寒,应该注意点的,红桑很自责,急忙往外走,到门口时,听到宁樱呢喃道:「娘……」 原来主子想家了。 红桑脚步顿了顿,突然有点心酸。 她自小就被父亲卖入了宫,对自己的家毫无留恋,只想在宫里能过上好日子,可宁樱不一样,是从官宦之家出来的,她却一直没有听宁樱念起过家人,今日才知宁樱心里也是惦记的。 第39章 红桑叹口气,去缀霞宫。 惠妃那边的宫女得知宁樱生病,急忙禀告惠妃,而后去太医院请大夫。 大夫问清楚之后,就知道是喝酒吹夜风着凉了,开了药。 第二日太后一早就得知宁樱病了。 「怎么突然就病了,上回来还好好的。」太后想起宁樱娇弱的样子,很是心疼,「叫金太医再去看看,用最好的药材。」 「是。」姜嬷嬷应声。 这一病又不知要多少天不能来,太后念着自己的计划,有点不太甘心,渐渐就生出一个念头,起身去秦玄穆下朝的路上。 见到太后,龙辇停下了,秦玄穆询问道:「母后有什么紧急的事情,竟来这里等候?」 「宁婕妤病了,」太后道,「病得很重,你随我去看看。」 秦玄穆一怔,随即有点哭笑不得,太后也太不择手段了吧。 「她病了,让太医看便是。」 「一直都没好。」太后皱起眉头,「我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知道她这样我吃不好也睡不好,你说怎么办?」 这些日,秦玄穆被太后折磨的不轻,也许去一趟让她死心了也好,便道:「既然母后那么看重,孩儿就陪母后去棠梨殿。」 太后得偿所愿,急忙上了龙辇。 太后与皇上一起来探望主子,那是何等的荣幸,棠梨殿侧殿的宫女齐刷刷的跪下迎接,而主殿的杨昭仪气歪了鼻子,心道不过是一场小病,用得着太后大费周章的把皇上也劝来吗,太后就那么看重宁樱? 她当然会这么想,因为秦玄穆仍是一次都没有召见宁樱,显见不再喜欢。 太后让宫女起来:「宁婕妤可好些了?」 「好些了,奴婢这就去叫醒主子。」 太后道:「不用,让她睡着。」 秦玄穆眉头拧了拧。 去内殿的路上,他扫了一眼院子里的花木,只见真的种上了茉莉花,有些长得很高了,而兰花早已经凋谢。 他差点要离开。 太后却盯着他:「不知宁婕妤病了是否又要瘦上几斤呢,真是可怜。」 秦玄穆保持沉默。 来到内殿,他们走到床边,果见宁樱未醒,原本很白的脸有些发红,好像桃花的色泽。他瞧了一眼,不知为何就想起她醉酒时的样子,她躺在床上好像是格外的娇小,明明站起来并不矮。想着,秦玄穆背过身:「母后打算看多久?」 太后道:「等她醒来。」 秦玄穆语气很冷:「朕还要去文德殿,最多待一盏茶的时间。」 这孩子怎么这么无情?看到宁樱这样不心疼吗?太后心想,该不是真的不喜欢宁樱了吧? 她一时也没有办法了。 秦玄穆不想再看着宁樱,转去侧间。 映入眼帘的是靠墙的一排书格,书格不大,不过一手宽,上面齐整的摆着些书,他很快就发现了那本《周氏兰谱》,心里像被刺扎了下,目光下意识就往别处看,在书格的最边上有一本《九域志》。 那是舆图,秦玄穆有些惊讶,伸手拿下来。 打开一看,只见上面也有批注,宁樱全看完了,他在下方又找到了一本《北梁地理志》。 宁樱竟然喜欢看舆图吗? 秦玄穆弯下腰,又仔细的察看书格第二排的书,发现还有一叠宣纸折着塞在里面,他抽出来一看,顿时明白了一切。 每一张宣纸上都画了一座城池。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宁樱是想画《万国全图》。 只是,连大燕官员都花费数年没有完成的事,她怎么可能完成得了?秦玄穆拿着宣纸,让柏青把红桑叫来,询问道:「她何时画的?」 刚才秦玄穆去了侧间,红桑不敢跟去,没料到是发现主子画的舆图了,急忙道:「主子入宫前就画了,画了好几年呢。」 四年多吗? 他登基时命官员画的。 那一刻,他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当时他的这道圣旨,许多官员都不赞同,觉得费时费力,纷纷反对,只有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想要更了解大燕,想要了解大燕之外的世界,想要大燕变得更为强盛,他不想做井底之蛙,所以一再坚持。 可宁樱竟能理解他吗,在四年之前…… 他把宣纸重新放了回去,然后与红桑道:「若告诉宁婕妤,朕要你脑袋。」 红桑吓得跪下来:「皇上,奴婢绝不告知。」 秦玄穆又走回内殿。 宁樱此时刚刚醒,见到秦玄穆吓了一跳:「皇上……」太后没跟她提起,怎么他也在这儿。 太后见机就道:「皇上也很担心你。」 骗谁呢,宁樱心想,肯定是太后想方设法把秦玄穆拉来的,太后这些天不就打得这个主意吗?她垂眸道:「只是小小的风寒,竟让太后娘娘与皇上如此挂念,嫔妾心里十分不安。」 「有什么不安的,」太后拍拍她的手,「你得快些好起来,我还等着听你弹琴呢。」 「是,」宁樱暗暗叫苦,「嫔妾实在不敢耽误娘娘与皇上的时间。」 再待着也确实不合适,太后笑着道:「你好好歇息。」便同秦玄穆离开了。 第40章 路上,太后问:「你后来怎么又过来了?还当你直接回了文德殿。」 秦玄穆道:「总要等母后一起走。」 是吗,但愿是因为宁樱。 太后苦口婆心:「我在宫中这么多年,还能看不出真心歹心吗,玄儿,宁婕妤是真的难得,你不想想别的妃嫔,哪一个像她这般敦厚……」 滔滔不绝,秦玄穆难得的没有打断太后,听完之后道:「儿子知道了。」 他确实知道了。 宁樱不是不喜欢他,是太过喜欢他,为他做了许多事,所以那次挡箭之后,自己的冷淡叫她伤心了。那日他去探望她,不过才说了三句话,不曾想了解她,也不曾真正的关心过。 她为此在跟自己赌气吧,刻意不用他赏的东西,秦玄穆嘴角翘了翘,但她心里肯定还是喜欢他的……四年前就画舆图了,她喜欢上他,应该更早,是五年前,还是六年前? 他这些天心里藏着的郁气忽然一扫而空。 红桑端药来给宁樱喝。 几个宫女围在旁边,都笑得很开心。 宁樱就怕她们胡思乱想,整天动些没用的脑筋,泼冷水道:「一看就是太后的主意,真当皇上想来呢?都别做梦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月桂的脸色立刻就暗了。 这些天太后的心思是很明显,而皇上确实不为所动,不然今日过来也不会撇下太后一个人看着主子。 只有红桑知道皇上发现了什么,但她不敢说,脑袋要紧。希望皇上看到舆图后,对主子能多怜惜。 因为金太医的医术是太医院中最为精妙的,药也是用得最好的,宁樱很快就痊愈了。 这日廖清妍又来了宫里。 「上回用宁婕妤画得画做了风筝,拿出去个个都眼红呢。」她依偎在太后身边,「姨母能否请她过来?我要谢谢她。」 太后当然依她。 琥珀便去棠梨殿请宁樱。 到了永安宫,宁樱行过礼之后,廖清妍笑着道:「我刚才跟姨母说风筝的事儿呢,真是辛苦你了。」 「无事,我平常也会画着玩,谈不上辛苦。」 说起来轻描淡写,但廖清妍觉得宁樱肯定是下了很大的功夫,不然怎么能画得如此漂亮,她跟太后道:「姨母,我想听宁婕妤弹琴,行不行?」 「当然行,只怕你听得痴了。」 「听痴了才好呢。」 太后笑,看向宁樱:「随便弹一曲给她听听吧,让她自惭形秽。」 廖清妍嘟起嘴:「姨母,你这就看不上我了?」 两个人十分亲昵,难怪太后想让廖清妍当皇后,一来是对廖清妍的喜欢,二来,这始终是她的表外甥女,如果嫁给秦玄穆,又生下孩子,那与贺家也有了一些真正的血脉联系。 宁樱道:「嫔妾弹一曲《长清》吧。」 「光是名字就很动听。」廖清妍托起腮。 她手指抚上琴,一阵悠扬的声音随之而起。 仿佛在夏日里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的,廖清妍闭起眼睛,感觉自己是坐在了河边,脱了鞋袜,把脚放入水中,说不出的惬意。 耳边有风声,也有蝉鸣。 她浑身都觉得很舒服。 一曲终了,都没有回过神来。 太后道:「怎么样?」 廖清妍睁开眼睛,惊叹道:「闻名不如一听,我觉得我都能看见这首《长清》了,难怪姨母夸你。」 「何止是我夸,玄儿还赏了她一把‘九霄’呢。」 廖清妍一愣。 「‘九霄’是把前朝的名琴。」太后解释。 其实廖清妍不是惊讶这把琴,而是这件事,印象里她不记得有此事,可能是因为宁樱摔断腿的关系吧?这一世,她的腿好好的,是以秦玄穆才听到她弹琴?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不过只是一把琴而已,秦玄穆又没有看上她,廖清妍展露笑容:「可惜我没有带什么好东西,不然我也想送呢,宁婕妤的琴艺是该配把好琴。」 太后揶揄道:「你就光想着送东西,怎么不想着自己也学一点?」她以前就希望廖清妍学琴。 「我怎么学,我可没有这样的名师……」说着灵光一闪,廖清妍道,「姨母,不如我拜宁婕妤为师吧?」 宁樱身子一僵,暗道这是在说笑吧?她可不想教她。 太后听了却非常欣慰:「我怎么就没想到?难得你愿意,实在太好了!」 「以后我学会了也可以弹给姨母听呢。」 「说是这么说,但学琴不是儿戏,你要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学十年都学不会。」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宁樱张了张口又闭上,最后还是插嘴道:「太后娘娘,这恐怕不太合适,凭廖姑娘的身份大可以找个京都的名师,嫔妾从未教过别人学琴,没有经验,怕耽误了廖姑娘的时间,还是另外……」 「没教过不正好学学怎么教吗?」太后笑了,「你不必紧张。」 「是啊,宁婕妤,你弹得琴曲是我听过的最好的,别人望尘莫及,我只想跟你学。」廖清妍心想,如果拜了宁樱为师,以后更有借口入宫,到时候就能时常见到秦玄穆。 第41章 宁樱头疼。 太后看出她的为难:「你可是怕清妍任性?我同你保证,如果她不听话,我必然会教训她,你不用管这么多,如果教不好我也不会说你一句。」又揶揄自己的外甥女,「她可不像你这么有天赋,也就是试一试罢了。」 话说到这份上,宁樱也没办法。 不过书上廖清妍是不喜欢这些的,想来也是一时的兴趣,过得阵子就会放弃了吧。 「既如此,嫔妾自当尽力而为。」 见宁樱告辞,廖清妍道:「我去送送她。」 宁樱心想,真不用。 结果廖清妍在她耳边说的一句,她脸色猝然一变。 等来到僻静之处,各自让宫女在远处等着,她急着问:「廖姑娘当真见到我表哥了?」 「是,他认出你做得风筝。」 宁樱就想起了那时候的情景,心里对江绪很是愧疚,当时他是劝自己不要入宫的,奈何她被秦玄穆迷了心魂,满脑子都是他,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你表哥很担心你,我让他放心,说你很得姨母喜欢,他后来说让你勿念家人,他们都安好。」 她的父母是真的安好吗,明明入宫时母亲哭得那么伤心,宁樱道:「多谢你了,廖姑娘。」 「这不算什么。」廖清妍笑着道,「举手之劳,因我时常出门游玩,不像宁婕妤你只能……」妃嫔一旦入宫,与坐牢无异,但她不一样,她就算嫁给秦玄穆,有太后疼着随时都能出去,母亲也能经常入宫。 如果她不是失去记忆,也会像廖清妍那么自由自在,又岂会连与家人说句话都不行呢?回到棠梨殿,想到双亲与弟弟,想到表哥曾经劝告她的话,她的心情变得低落极了。 红桑不知她们单独在一起时说了什么,只当是廖清妍欺负宁樱,皱眉道:「可是廖姑娘为难主子了?」之前是传过廖清妍与皇上单独见面的,莫非主子刚才受了气了,是不是有谁在廖清妍面前挑拨离间? 宁樱道:「不是。」 「那主子为何……」红桑皱眉道,「莫非是担心教廖姑娘学琴一事?」 其他宫女没跟去,月桂闻言笑起来:「主子的琴艺学了多少年,廖姑娘而今十五了,才开始学,能学多好?」 「你管她能否学好,」宁樱想到书上的廖清妍是如何风光,到底忌惮,此人绝不可得罪,「到时候你们都收敛着点儿,那可是太后的外甥女……尤其是你,红桑,别给我惹麻烦。」 红桑垂首道:「奴婢不敢,就是怕主子受委屈。」 「这倒不至于,太后已经说了教不好也不怪我。」 太后还是明事理的,红桑几个宫女都应诺。 而此时的文德殿里,秦玄穆刚刚写好一道圣旨,交给柏青。 柏青看到的时候,眼睛瞪圆了,虽然那天他知道秦玄穆发现了舆图,但也没想到突然就升宁婕妤为三品的昭容了。 「去宣旨吧。」 「是。」柏青飞快的走出了殿门。 宁樱正在殿内翻棋谱看,之前与惠妃玩双陆引起了她的兴趣,月桂突然跑进来道:「主子,柏公公来了。」 宁樱愣了下问:「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要主子去领圣旨呢。」 不是召见,竟然是领旨?那么就不是小事了,宁樱心里十分疑惑,急忙走去外面。 柏青站在殿门口,见到她时一脸笑意:「宁婕妤你莫紧张,是好事。」 「好事?」宁樱颦眉,实在想不出会是什么好事。 隔壁主殿听说柏青来宣旨,一个个都跑来看热闹,绮云道:「宁婕妤该不是要被打入冷宫吧?」 杨昭仪笑了,如果是这样,那宁樱也太惨了。 她到底怎么得罪皇上了? 柏青把圣旨打开,高声念起来。 杨昭仪听到前一句话,脸色就不对了,后来越听越难受,最后简直是难以忍耐,拂袖走入了殿内。 柏青的声音在耳边盘旋。 「宁婕妤即日起封为昭容,搬入玉芙宫。」 玉芙宫比缀霞宫还要离文德殿近,就在永安宫的右侧,皇上去永安宫请安,出来右转很快就能到玉芙宫,先帝在世时,那是丽贵妃的居所。 可宁樱偏偏只是昭容。 月桂几个极为奇怪,但很快她们就欢呼起来,管玉芙宫以前是谁住的,总之主子的位份升了,还拥有了自己的宫殿! 听着耳边的笑声,宁樱心里一阵恍惚,怎么就被升为昭容了?明明之前还在失宠啊。 晚上,她坐在榻上发呆,几个宫女在积极的收拾东西。 「这些都不要了,玉芙宫肯定有。」 月桂道:「花瓶是云窑出的。」 「那是玉芙宫。」红桑再一次强调,「丽贵妃当年多受宠,宫里的东西会比我们殿差吗,不信你明日去看看,能把你的眼睛都看花。」 玉芙宫在整个皇宫中都是极好的一处地方,若非深得皇上喜爱根本不可能赐予,但皇上是什么时候改变心意的?月桂疑惑的问:「姐姐,你可知?」 红桑心想,应该是看了舆图,皇上觉得主子痴情,本来也是,世上哪里还有比主子更喜欢皇上的女子呢?可她没有胆子说,只好道:「何必去管,只知道主子又复宠便是。」 第42章 确实,真要想,那还得想前段时间皇上为何冷落主子呢,月桂没再吱声。 宫女们收拾好,红桑服侍宁樱洗浴:「明日一早就搬去,主子早些睡吧。」 宁樱嗯一声。 今晚的话特别少,可能主子也是懵了。 她猜得没错,宁樱确实是懵了,上回生病时见到秦玄穆,他并没有同她说话,看起来就像是被太后强行拉来的,且不说廖清妍已经回了京都,时常入宫,怎么他还会晋封她?不止如此,还让她搬入玉芙宫。 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宁樱实在捉摸不透。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事情起了这种变化,往后又会如何?玉芙宫的宁昭容,会是个什么结果? 听到这个消息,太后却是高兴极了,与姜嬷嬷道:「他早应该这么做了,害得我提心吊胆的就怕又不成……你明日送两盒珍珠,一对玉簪去玉芙宫。」 「是,」姜嬷嬷笑,「娘娘这回总算放心了吧。」 太后道:「没有呢。」她最关心的可是子嗣,现在顶多说只是踏出了第一步,谁知道这孩子何时临幸?但愿他不要再拖延了。 姜嬷嬷安慰道:「怕是快了。」 等到早上,宁樱还没睡够就被红桑叫醒:「快要到吉时了,得赶紧搬家,不能误了时辰。」 宁樱哭笑不得,嫁人呢,还吉时? 月桂上来替她穿衣:「主子,快些。」 一个个都兴奋得跟什么似的,宁樱心想,她们可真算是得偿所愿了,尤其是红桑,很早前就希望她能独占一处宫殿,谁想到,竟然还真的被她盼到。 宁樱洗漱好,来到殿外。 知道她早上要搬家,戴鹏已经派遣小黄门过来,因为离玉芙宫远,他们甚至带了几辆装运东西的马车。 「恭喜宁昭容。」领头的黄门来行礼,「如果昭容没什么要再收拾的,奴婢们这就搬过去。」 「搬吧。」她道。 黄门们立刻忙了起来。 从主殿出来的杨昭仪一眼看到了站在院中的宁樱,心里忍不住生出厌恶,明明已经不得宠了,倒不知她使了什么花招让皇上回心转意?昨晚上问宫女,她们一无所知,都说没见宁樱去文德殿。 那么,是因为上次生病吗?可也不至于吧,生个病就能升为昭容,与她同级?杨昭仪气得嘴唇都有些发颤。 宁樱发现了杨昭仪,走过去道:「姐姐,可是吵到你了?」 杨昭仪面上不得不装着理解的样子:「搬家能有不吵的吗,就是不知你会那么早走。」那些黄门也没有规矩,知道她是住在主殿的,却没有提前告知,一来就去侧殿了,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勉强撑着的表情真的难看,宁樱此番对着她,心里不得不说是有些舒服的,往后她不用再经常看到杨昭仪了。 「真是不舍得姐姐呢。」她叹气。 杨昭仪险些吐血,可偏偏她一直不知宁樱的虚实:「什么舍不舍得,都在宫里,要见还不容易?行了,你快走吧。」 宁樱颔首,转身走向殿门口。 其实在这里也不过住了几个月,没什么可留恋的,倒是……她突然回头吩咐红桑:「把茉莉花都带上。」 竟然只问茉莉不问兰花,红桑道:「主子,还有兰花。」 一直没送出去,也只能勉强带走,宁樱道:「我记得黄柑酒还剩下一坛吧?」 最后一坛了,她们要誓死保护,红桑忙道:「主子放心,奴婢们晓得,必定会拿好的。」 宁樱点点头。 去玉芙宫需一炷香的时间,刚刚到她就闻见一股花香,抬起头,发现原是墙内伸出了几根枝条,上面有晚开的樱花。 不如春时繁盛,但也极是可爱。 小黄门们陆续把车上的东西搬进去。 玉芙宫占地极广,从门外到内殿,竟也要走上一会儿,沿路树木葱茏,鸟语花香,比棠梨殿不知好上多少。而到得殿内,整套的檀木案几,精美的玉雕屏风,细腻的瓷器,摆满珍宝的博古架,每一样都让宫女们忍不住发出惊叹。 月桂仔细看过之后道:「一点灰尘都没有,看来皇上已经命人打扫过了。」 红桑笑道:「皇上还真细心,」问宁樱,「主子可要去叩谢皇上?」 宁樱其实也在犯难。 以前都是些小物件,没必要,但这都提位份了,还赐下玉芙宫,照理该去,可她心里不愿意。 她有点怕。 也说不清楚是怕什么,可能是不能预知以后的事情了。 她道:「再说吧。」 红桑目瞪口呆:「主子,你怎么能……」 宁樱歪在美人榻上:「昨晚都没睡好,累极了,让我歇息会。」 这种时候不急着去拜谢皇上,还要睡觉…… 见主子阖上眼帘,月桂小声道:「姐姐没发现吗,主子自从得了风寒之后就这个样子了。」 确实是啊,那病看来不简单,将主子整个都改变了,不过因祸得福,就这样还能升为昭容呢,红桑道:「罢了,皇上愿意宠着,我们还说什么?」只愿主子不要后悔,这般懈怠,就不怕又像上回那样遭受冷落,到时可没有舆图救她呢。 第43章 她们去整理别处。 半个时辰后,太后送的东西到了,姜嬷嬷恭喜了一番:「太后说,宁昭容缺什么尽管报上去。」 「多谢太后娘娘,这里什么都有,不缺。」 知道宁樱不是贪得无厌的主,姜嬷嬷笑道:「换个地方怕不习惯,你先适应下,太后过几日应会召见你。」 「是。」 姜嬷嬷又提醒:「奴婢第一次见皇上主动升妃嫔位份的,宁昭容,你怎么也得去好好感谢下皇上。」 宁樱道:「我知道。」 她目送姜嬷嬷离开。 红桑几个把红木的描金盒子打开来,只见里面除了一对羊脂玉的玉簪外,都是珍珠,一颗颗大如拇指,极其圆润,有米黄色的,有粉色的,还有白色的,随便一颗都很昂贵。 「太后真大方,」红桑把其中一支荷花头的玉簪给宁樱戴上,「与主子好般配。」 宁樱伸手摸了摸玉簪,心想太后送这么厚的贺礼,无非是希望她与秦玄穆和睦,将来为皇家开枝散叶,只是那未来皇后就是太后的表外甥女,此事就显得荒谬了。 若太后有一日知道廖清妍的意思,不知会如何,宁樱把玉簪拔下:「去太后那儿再戴吧,别磕坏了。」 听起来似乎很珍惜,红桑没有阻止。 午时膳房送来的吃食与平日里不同,每一道都摆得极为精致,让人垂涎。 红桑道:「主子可瞧见了,连厨子都知道见风使舵,何况是主子你呢?等吃完饭主子就去文德殿吧。」 宁樱不说话,夹了块松菌放进嘴里。 「姜嬷嬷的话就是太后的意思。」 宁樱又去吃石蟹。 「主子要是不听,得罪太后,指不定这玉芙宫很快就被收回去了,主子还得住回棠梨殿,跟杨昭仪作伴。」 到时候,杨昭仪怕是要嘲笑死她了吧?宁樱手一顿:「谁说我不去的,用得着你唠唠叨叨?」 红桑高兴了,急忙去给她剥蟹肉。 等吃完了,惠妃偕徐贵人,张贵人等妃嫔前来恭贺。 「杨昭仪说在棠梨殿已经贺喜过了,故而不想再来打搅。」惠妃笑着看宁樱,「我们如今离得近,可时常见面。」 这二人都是一宫之主了,不像她还住在小小的玉翠轩,徐贵人转头看向外面巨大的院子,心里嫉妒极了。 幼时,她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将来要为家族谋取最大的利益。她不甘心被这么牺牲掉,索性后来选择了入宫。 搏一搏,能得皇上宠爱的话,诞下皇子,她的身份就不单单是徐家的庶女,而是皇子的母亲,以后甚至是太子的母亲。哪一日如果能登上凤位,徐家所有的人都得拜服在脚下,为曾经的轻视而后悔。她也为此付出了努力,相信自己能被皇上青睐。 然而,后来发生的一切击碎了她的梦。 张贵人见之一副失魂的样子,讽刺的笑了笑,走上来道:「瞧见没有,一院子的花,好多还都是樱花。」 言下之意,皇上很喜欢宁樱,为此细心到刻意选了玉芙宫。 徐贵人道:「还有很多兰花,你怎么不说?」宁樱也不是天然就得皇上的喜欢的,她难道没少花功夫吗? 还不是种兰花,挡箭?她只是运气好,正好合了皇上的胃口。 张贵人道:「这不是兰花。」 「怎么不是?」徐贵人指着远处的花苗,一大片呢,「昭容姐姐,这是兰花吧?」 宁樱莞尔:「这是茉莉花。」 什么? 徐贵人愣住,这么多茉莉花?她刚才并未细看,只以为宁樱为讨秦玄穆欢心肯定是种了很多兰花,她此时抬头打量着宁樱,看到宁樱腰间的香囊上也是绣着茉莉花,一时心中极为奇怪。 倒是惠妃不觉得诧异,因她去请宁樱画画的时候,棠梨殿侧殿就种了许多茉莉,今日只是一起带过来。 「你今日搬家,许是累了,」惠妃柔声道,「就不多打搅了。」转头吩咐别的贵人一起离开。 刚才姜嬷嬷都提醒过了,也只能去文德殿,宁樱坐到梳妆台前。 红桑上来给她打扮。 宁樱生得好,平常穿着素雅时清丽脱俗,适宜远观,但若花些心思,又是不一样的风情。 拿起桃红色的胭脂,红桑打算给宁樱抹上,扮个浓妆叫皇上更为惊艳,谁料被宁樱识破,阻止道:「文德殿偶尔会有臣子拜见,你将我弄得花枝招展的成何体统?」 皇上洁身自好的名声在外,红桑只好收手。 出玉芙宫时刚过午时,太阳正烈,出门都是打着油伞。 幸好离得近,很快就到,宁樱身上的汗都没有来得及出。 见到她,柏青笑了,宁昭容总算聪明了一回:「请宁昭容稍候,奴婢马上就去禀告。」 他飞快的走入文德殿。 「皇上,宁昭容求见。」声音都比平时响亮。 到底出现了,秦玄穆搁下笔:「让她进来。」 柏青领命,出去告知宁樱。 白日里的文德殿看起来格外的富丽堂皇,连地面铺着的青砖都能照出人的影子,宁樱进去的时候有点紧张,心想赶紧把此事解决了也好早点离开,故而走得很快,等到御桌前,跪下行礼道:「妾叩谢皇上恩典。」 第44章 秦玄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见穿着打扮一如往昔。 「起来。」他道。 宁樱便起来了,酝酿下一句话准备告辞。 结果秦玄穆又让她过去。 宁樱不想去,可也不好违抗,走到御桌旁停下。 「玉芙宫如何?」他问。 「绝佳之处。」这她不能昧着良心,在整座内宫中,只有永安宫与景阳宫两处宫殿能比得上,前者是太后住的,后者则是历来皇后的居所,「皇上圣恩,妾心里自问愧不敢当。」 「你的意思,是要朕收回吗?」 没想到他这么说,宁樱愣住,过得片刻后道:「皇上是可以收……」还未说完,就见秦玄穆站了起来。 他长得高,立时就让她感到了一种压迫感。 宁樱往后退。 「别又撞到桌子。」他提醒。 宁樱一僵,脚步顿住。 秦玄穆抬起她下颌,气息逼人。 许久没离那么近,宁樱的脸忍不住发红,心跳的咚咚响,她就知道过来准没好事! 「不知会否有臣子求见?」 「不会。」秦玄穆盯着她。 颤动的睫毛下,她清澈的眸子看向了别处,仍没有正视他。但秦玄穆现在已经不在意了,反而觉得赌气的宁樱很可爱,特别可爱,他摩挲着她小巧的下颌:「既然来见朕,怎么也不笑一下。」 突然提这种要求,宁樱愣住。 「不会笑吗?」他扬眉。 这事傻子都会,宁樱敷衍的满足,但笑的时候突然发现,她从来没有当面对他笑过。以前在远处看着时,会忍不住偷偷的傻笑,但后来他来探望自己时,却偏偏紧张的笑不出来了。 她眉眼弯起,添了几分甜美。 如果是真笑的话,会更好看吧?秦玄穆低下头亲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隔了一阵子,宁樱觉得他亲了许久,中途一度将吻延至耳边,绵绵密密的,好像火一般落在脖颈。宁樱想逃逃不走,被亲得站不稳,他却箍住她的腰,毫不留情。她后来实在难以忍受痒意,手指在他胳膊上抓,将他的衣袖揉在掌心,感觉再用力指不定就要被判个忤逆罪了,秦玄穆才放过她。 等结束了,他道:「你退下吧。」 刚才为抵抗他的吻,宁樱费了不少力气,实在累极了。 背影可称是落荒而逃,秦玄穆收回目光,把皱了的袖子卷起,发现胳膊上有她指甲的痕迹,一点点红,小小的月牙状。想起她刚才被亲到耳朵时,软弱无力好像个小猫儿急得挠人的样子,嘴角不由翘了翘。 柏青回到殿中,发现皇上的脸上明显多了一种愉悦感,看奏疏都比平时顺畅——果然多见见宁昭容没坏处! 红桑见主子出来了,撑起伞遮阳。 「皇上可说什么了?」宁樱进去很久呢,比她想象的长。 「没有。」 「是吗?」红桑目光落在她唇上,还有脖子上。 宁樱下意识收紧衣襟。 一片片花瓣似的梅红色映在上面,红桑马上就看到了,掩不住笑意:「看来皇上这些天很想念主子。」 宁樱不置可否,她有种莫名的感觉,好似他跟前两次亲她时不一样。 第一次,她抓了一下秦玄穆就停住了,那次咬他时也是,但这回却没有,她都差点痒得哭了…… 总感觉他是故意的。 红桑见她突然神游天外:「主子,你说皇上晚上会不会过来?」 这句话成功的把宁樱吓到。 「不会的。」 「为何?皇上让主子住在玉芙宫,可不就是希望主子离得近一些吗?」 「离得近又如何?皇上的御厨不比玉芙宫的好?再说,你何时见过皇上晚上去哪个妃嫔的住处的?」 都已经晋封为昭容了,主子还没个数不成?红桑揶揄道:「要这么说,奴婢还没见过皇上把哪个妃嫔亲成这样的呢。」 脖子上都是痕迹,皇上难道对别的人做过? 宁樱的脸一下通红,第一次感觉说不过红桑了,她狠狠瞪红桑一眼:「给我闭嘴!」 主子害羞了吧,红桑笑眯眯的闭上嘴巴。 但晚上的时候她不消停,跟月桂两个人在殿门口探头探脑,就巴望着秦玄穆能出现。 瞧见她们这个样子,宁樱也有点担心了。 但凡皇上提位份,又搬迁,多半是要临幸的,或许是临幸之后才会有这种晋封与赏赐,绝不会什么缘由都没有,而今日他亲她的时候似乎也格外热情…… 不会真的来吧,如果来了,她该怎么办? 宁樱心里七上八下,翻着书,目光时不时飘到外面。 幸好等到亥时,还是很安静,她才放心的去睡觉。 这日廖清妍又来宫里,找得借口是学琴。 太后道:「你让琥珀领着去玉芙宫吧。」总是去学习,第一次登门拜访应该的。 「玉芙宫?」廖清妍诧异,「宁婕妤何时搬入玉芙宫了?」玉芙宫应该是贵妃这样品级的才能住吧。 「就前几日的事情,不止如此,她还被封为昭容。」太后很是欢喜,「清妍,你既然去见她,便恭贺一下吧……」叫姜嬷嬷找来一对手镯,「拿去当贺礼。」 第45章 廖清妍脑中嗡嗡作响,一时都没有听清楚,茫然的接过装玉镯的盒子。 等快要到玉芙宫的时候,她才清醒过来。 「琥珀,皇上很喜欢宁昭容吗?」数日不见,她居然从五品升到三品了! 「是啊,宫里的妃嫔,只有宁昭容的位份是皇上封的。」 廖清妍手指紧紧握住了盒子,咬住嘴唇。 前世分明没有这回事的,太后提起秦玄穆,都是满脸忧愁,说他一直不曾临幸妃嫔,生怕断子绝孙。后来有没有绝后,她不知,毕竟她也是很早就去世了。 可在此之前,宁樱根本没有得到秦玄穆的喜欢啊。 嘴唇都咬出了一道红色,廖清妍低声问琥珀:「皇上可曾……表姨母就等着抱孙子呢。」 琥珀摇摇头:「这倒没有。」 廖清妍马上松了口气。 如果只是升个昭容,搬个宫殿,那不算什么,也许是宁樱没有摔断腿,被秦玄穆看到她弹琴了吧,那就只能算是个奖赏,跟那什么「九霄」是一样的。 廖清妍静下心来。 听说廖清妍到了,宁樱出来迎接:「怎么太后没有召见我,反而劳廖姑娘过来了?」 「姨母让我恭贺你呢。」廖清妍把手镯的盒子递给她,「恭喜你升为昭容。」 「这太贵重了,我可不敢收。」 「你收下吧,不然姨母会说的,你不是没见过她嫌弃我的样子。」廖清妍嘟嘴,「反正也是姨母的东西。」 太后的意思,宁樱自然不便拒绝,道谢一声侧身请她进去。 廖清妍没有立刻走,回头看了一眼院中的花木,有一些晚樱尚且在开着,一朵朵清丽可人,仿佛是宁樱的样子。 樱花,是因为宁樱的名字吗? 「宁昭容,听说皇上很喜欢你呢。」 宁樱脚步一顿,回过身:「廖姑娘听谁说的,皇上怎么会……」说着垂下眼帘,「并没有,皇上只是喜欢听我弹琴。」 廖清妍是未来皇后,她傻了才在她面前炫耀。 当然,也没什么可炫耀的,只是亲了亲而已,在将来的漫长岁月里,那不过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 她好像很失落,廖清妍又略微放松,看来自己没有猜错,秦玄穆怎么会喜欢宁樱呢?宁樱这种傻子,为了一个男人竟然去挡箭,谁又会珍惜?廖清妍安慰道:「宁昭容你这么好,皇上早晚会发现的。」 她是很好,这一点用不着别人来跟她说,宁樱请她入座,让红桑看茶。 廖清妍四处打量。 这玉芙宫以前是丽贵妃住的,丽贵妃是倾城的美人,先帝极为喜欢,有阵子日夜宠幸,丽贵妃当时的地位仅次于皇后,也就是她的表姨母,但最后还是削发为尼了。 在庙里吃斋,为先帝点长明灯,廖清妍心想,所以只要是妃嫔,没有谁的下场是好的,她要当就当皇后。 「宁昭容,你现在教我弹琴吧。」既然宁樱的琴艺能让秦玄穆刮目相看,她学了总没坏处。 以后还能去弹一弹,让他点评下。 没想到她那么积极,宁樱走去琴台前。 想到「九霄」,廖清妍看向那把琴:「这是九霄吗?」 「不是。」宁樱一顿,「我要教你,那得要两把琴。」她让红桑把九霄拿出来,「廖姑娘就用这把吧。」 红桑脸色一变,暗想主子也太和善了吧,这琴是皇上赏的,凭什么要给廖清妍用? 她重重咳嗽一声。 宁樱当没听见。 比起宁樱原先的那把旧了的琴,「九霄」叫人眼前一亮。 难怪被称为名琴,实在是非同一般,廖清妍虽然自己不弹,但生在簪缨世族,对好东西的鉴赏本事不差,她手指拂过琴弦:「这琴怕是百年都难出一把呢,难怪会被收入宫里,不过能被宁昭容你弹,也是这把琴的福气。」 这种称赞宁樱受了,就是可惜此琴是秦玄穆的赏赐,她真的不喜欢弹。 宁樱开始教她最基本的功夫。 没弹几下,廖清妍的手就疼了:「果真是不太合适。」 琥珀道:「许是姑娘的手太娇嫩。」 廖清妍的肤色白,手也一样,指尖已经有些发红。 可红桑看不得,暗道主子的手也娇嫩,可谁会像她弹一下就喊疼呢,再说了,想学好琴,怎么能不花费功夫?主子种个兰花,酿个酒都有那么多讲究呢。不过之前宁樱已经叮嘱过,红桑不敢开口讽刺。 「要不你休息一下吧,也不要操之过急。」宁樱走过来,看了看她的手,「真伤到了,太后也会担心。」 「嗯。」廖清妍点点头。 宁樱坐到一边摆弄花插里的花。 青色的鹅颈瓶里有一支粉色的牡丹,一支萱草还有两支樱花,错落放着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然而宁樱的容色似乎比这些花更来得吸引人,廖清妍看着她,心里忽然有些担忧,秦玄穆真的只是因为她的琴艺吗? 看廖清妍突然不说话了,宁樱问:「廖姑娘可要吃些点心?」 廖清妍心绪不宁:「不用了。」站起来道,「我还是去姨母那边吧,过几日再来跟你学……哦,过几日是端午了,我要同母亲来宫里过节,不知可会见到宁昭容。」 第46章 「这得看太后娘娘的想法,不过我之前见到靖国公,他想必也会陪太后过节,也许太后不用我们这些妃嫔去凑热闹。」 廖清妍没再说什么,告辞离去。 但并没有直接回永安宫,她跟琥珀说:「还想去看看澄瑞亭的鱼,不知又长大没有。」 太后心尖上的小姑娘,琥珀自然领着去了。 但没有上次的运气好,秦玄穆一直没有出现。廖清妍想到他冷淡的表情,心里有些刺刺的感觉,转身道:「这鱼好似长不大,算了。」 等回到永安宫,太后问:「学琴学得如何?」 廖清妍把手指给太后看:「我没用,一弹就疼。」 「哎呀,怎么会这样,那算了,以后不要再学。」 「这不行,说好学的怎么能反悔?」廖清妍笑一笑道,「姨母不是喜欢听吗,我一定要学会。」 太后揉揉她的发髻:「何时这么乖巧了?教我更舍不得你。」 「舍不得我?」廖清妍奇怪,「为何?我可以日日来宫里看姨母的。」 「瞧瞧你这孩子,都忘了自己几岁了?上回就说起给你定亲的事情,我不得要替你好好选?虽说可以再留一两年,但总是要嫁出去的,往后孝敬公婆,操持内务,生儿育女,哪里还能经常往宫里跑?」 廖清妍眼角一热。 前世就是如此,她嫁给齐家之后,就没有办法总见太后了,太后虽然惦念,但也会收敛,生怕引起齐家的不满。 太后总是很顾大局的。 廖清妍扑入太后怀里:「我想留在宫里陪姨母。」她得把心意表明了,省得太后替她择夫,再者,宁樱也真的让她感觉到了一点威胁,她不能再拖着。 太后起先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廖清妍红着脸再一次道:「我想一直陪着姨母。」 一直陪着她? 那是…… 太后狂喜:「清妍,你是说真的吗?」 在她小的时候,太后就打这个主意了,希望廖清妍以后嫁给秦玄穆,亲上加亲,结果别看廖清妍小小年纪,却已经知道拒绝,说不要住在宫里,说害怕。太后当时就恼极了先帝,但先帝一直都是这种浪荡的性子,又能如何?要不是只有他一个嫡子,太子铁定是当不了的,后来也难怪别的藩王要造反。 现在这表外甥女竟然肯了,太后笑道:「清妍,你可是喜欢玄儿?」 廖清妍害羞的不说话。 太后笑得更大声了:「好了,我知道了,不过你母亲那里……罢了,我能说服她。」 廖清妍用蚊子般的声音道:「不知皇上……」 「他当然愿意,你是他少时就认识的,为何不愿?」太后道,「我马上就跟他说。」 廖清妍拉住太后的手:「莫要,姨母,你答应我,先不要说。」 「怎么,你怕他不肯?」 廖清妍点点头。 会不肯吗? 太后思忖,然后突然间就想到了宁樱。 坏了,她怎么忘掉了宁昭容?她这儿子现在正喜欢宁樱呢,也许不会想到娶妻。 不过,妃嫔始终是妃嫔,娶妻也并不冲突吧?宁樱虽然好,但她的家世不足,宫里总得要有个皇后的,太后思来想去,半响道:「好,我答应你先不说。」 廖清妍松了口气,她并不想让秦玄穆知道她喜欢他,这样太没有面子。 「姨母你得帮我。」她弱弱的道。 「当然,我不帮你帮谁。」太后跟姜嬷嬷道,「晚上请皇上来用晚膳,」看着廖清妍,「你也留下来吧。」 姜嬷嬷便去了文德殿。 平常秦玄穆也会陪太后用膳,但姜嬷嬷亲自来请,就显得有些古怪,暗道莫非太后又像上回那样,把宁樱放在永安宫画画,好让他见到? 秦玄穆道:「朕稍后就去。」 姜嬷嬷告退。 处理完事情,秦玄穆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袍,淡淡的月色,敛去些逼人的威势,方才去永安宫。 谁想到一踏入殿门,才发现宁樱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廖清妍。 秦玄穆扬眉道:「是你。」 这般浅的颜色使得他添了几分出尘之气,宛如谪仙,廖清妍此时才发现,他生得一点不比齐湛差,斯文的时候能斯文,换身衣服也能显得英气勃勃,她脸色不由泛红:「姨母让臣女留下用膳,不知有没有打搅皇上。」 天色已暗了,秦玄穆道:「这个时候母后竟不让你归家?」 「臣女也是难得陪姨母,往常都是下午就走的……」 既然有廖清妍陪着用晚膳,那还请他来做什么,又不是廖明翊在宫里,他与一个小姑娘有何可说的?秦玄穆询问:「母后人呢?」 「姨母有事吩咐姜嬷嬷,要皇上稍候。」廖清妍知道太后是为帮自己,好让她与秦玄穆能单独相处。她走近一点,与他并肩,「今日臣女入宫与宁昭容学琴了。」 「是吗,她教得如何?」太后还没有来得及提,秦玄穆不知,不过他觉得凭宁樱的琴艺完全可以担任夫子。 「宁昭容教得很用心,可惜我笨,怎么也学不会,只是弹了一会儿,手就……」 第47章 修长的手指上面仍有红色的痕迹,秦玄穆瞄一眼:「又不是舞剑。」 「可‘九霄’的琴弦真的很利。」 秦玄穆脚步顿住:「她把‘九霄’给你弹?」 「是,」廖清妍笑着道,「宁昭容人真的很好,这么一把好琴竟然让我用呢,难怪皇上会封她为昭容。」 秦玄穆沉默片刻后道:「‘九霄’这样的琴几乎没有缺点,如果你觉得它的琴弦都用得不舒服,这琴趁早就别学了。」 廖清妍呆住。 「我,我刚刚才学,许是要慢慢习惯。」 「朕只是给你一个建议,」秦玄穆淡淡道,「学些皮毛并无用处。」都几岁了,何必勉强去学琴。 这话把廖清妍气到了。 他怎么就知道自己学不好?他就不能安慰她一下吗?廖清妍咬着唇,眼眶忍不住泛红,心想难怪没有妃嫔能得宠呢,他这样说话,谁又能受得了,还有谁敢来接近他?不过……宁樱怎么就能搬入玉芙宫,成为他主动晋封的妃嫔呢? 他跟宁樱说话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廖清妍忽然很想知道,这样她心里也有个底。 「皇上,宁昭容今日教臣女弹琴,臣女能否请她过来一同用膳?」她请示秦玄穆。 此时的宁樱正在用晚膳,桌上一碟蚕豆瓣炒虾仁,一碟香袋豆腐,一碟酱切肉,还有一碗清笋汤,色泽鲜丽,香味扑鼻。 烧得十分合她胃口,宁樱正慢条斯理的吃着,忽然就听月桂说太后有请。 这个时候总不至于是要听琴吧?宁樱放下筷子询问。 月桂道:「自然是去用膳了,太后娘娘真的很喜欢主子呢,总是想到主子。」 宁樱觉得没那么简单。 如果是用膳,太后肯定不会掐着时间来请,刚才她饭都吃了几口了,宁樱思索着往永安宫而去。 等到了殿门口她惊讶的发现,不止廖清妍在,秦玄穆竟然也在。这种情况实在不应该请她,宁樱愣了愣上前行礼。 此事是秦玄穆同意的,太后后来才知,睨了廖清妍一眼,暗道本是想让他二人多多亲近,结果竟然请了宁樱来,这孩子怎么想的?不过也好,身为皇后,必然要学会接受妃嫔,太后让宁樱坐下:「清妍说想谢谢你,便请了一同用膳。」 恐怕是想试探什么,宁樱垂下眼帘,规规矩矩的道:「嫔妾不才,并没有教会廖姑娘什么。」 在烛灯的照耀下,宁樱跟秦玄穆身上的衣着十分显眼,竟是同一种颜色,廖清妍起先一惊,但随后又想,秦玄穆并不知宁樱会来,定是巧合,就笑着道:「不,宁昭容你教的很好,是我耽误了时间,下回必不会如此……不过刚才皇上说‘九霄’的琴弦已经十分之好,让我不要学了呢。」 廖清妍的手很娇嫩,许是心疼吧,宁樱道:「皇上这么说也是体恤廖姑娘。」 是吗,廖清妍脸一红,飞快的睃向秦玄穆,结果却发现他面无表情,一时也不知是何意,便问:「宁昭容,那你说我该不该学下去?」 「还得看廖姑娘自己的心意,但凡坚持,总能办到的。」 她目不斜视,行礼后再没有看过他,倒是对廖清妍有问必答,秦玄穆盯着宁樱,心想她还真忍得住,就看能忍到何时。 太后见廖清妍才学了一天,打趣道:「清妍,你岂止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你是想天天晒网吧?好不容易宁昭容愿意教你,你就这么应付?」 不能让姨母失望,廖清妍解释:「我不是不想学,是怕学不好,皇上又对我冷嘲热讽。」 这算冷嘲热讽?秦玄穆挑眉:「你幼时也不是没学过琴棋书画,但哪一样是超过十日的?如今学琴……」 以前的事他记得,廖清妍心头暗喜,抢着道:「我会把琴学会的。」到时候让他后悔今日所言,转头问宁樱,「宁昭容,你仍愿意教我吧?」 她恐怕没有拒绝的本事,宁樱颔首:「当然愿意。」 本就是请着来吃饭的,见天色已晚,太后让宫女们把膳食端上。 其间,廖清妍坐在太后身侧,时不时得向她撒娇,十分亲密,反观宁樱跟秦玄穆,却是除了进食外就没怎么开口了。 据此,廖清妍觉得秦玄穆可能对宁樱也没什么喜欢,不然岂会一句话都没有与宁樱说,而宁樱……更是傻了,明明心里喜欢秦玄穆,愿意为他挡箭,可竟然也能装得无动于衷,连个娇羞的样子都没有。 廖清妍同情归同情,心里始终放下了一块石头。 宁樱只是琴弹得好,但人还是那个人,前世秦玄穆没有看上她,今世果然也不会,是她多虑了。 廖清妍暗自思忖时,太后也没少注意那两个人,心想秦玄穆才封了宁樱为昭容,可宁樱入殿之后别说暗送秋波,什么举动都没有。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傻,不知道争取,不过作为妃嫔没有野心也是好事,太后道:「宁昭容,我看你今日教清妍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宁樱起身行礼:「是。」 她早就巴不得走了,看秦玄穆这身装束,应该就是为廖清妍而换的,她杵在这里只会打搅他们。 宁樱告退。 太后看向秦玄穆:「是我留清妍在这里用饭的,不料弄晚了,玄儿,你使人备轿送她回去。」 第48章 为何要他吩咐?秦玄穆见宁樱走了,更没兴致:「母后一句话罢了,还要儿子下令?儿子还有事。」 「这么晚还有事?」太后其实是想让秦玄穆顺便送一下廖清妍,当然不是送回家,就是送去坐轿,路上也能再相处会。 「事情不分早晚。」秦玄穆站起告辞。 太后眼睁睁瞧着他离开,恼得拍了下桌子。 「姨母也不必这样帮我的,可能我才回京都,皇上与我不熟悉。」廖清妍心里失望,但还得安慰太后。 太后笑着拍拍她的手:「你越来越懂事了,我不信他会不喜欢你。等端午节再过来……对了,你不如替他做个香囊。」 廖清妍摇头:「这不行。」他都没喜欢上她呢,凭什么给他做香囊。 「还害羞呢,那算了。」太后心道,看今日的情况,恐怕宁樱也不会给秦玄穆做香囊,那一个也是太过老实。 太后使人送廖清妍回去。 路上,难得两个宫女没说话,宁樱感觉她们突然变成了哑巴似的,但转念一想,可能是因为廖清妍。 原先红桑总觉得她能得宠,今日见到太后对廖清妍的疼爱,也是有所忌惮了吧?本来书里廖清妍就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但凡谁与她作对都没有好下场,尤其是女子,所以她还是安安静静的过她宁昭容悠闲的日子吧。 宁樱抬头望天:「今晚的月亮真圆。」 还有心情看月色,红桑不得不佩服主子,要是她不知得多担忧。 太后今日那么晚还留廖姑娘用膳,又请了皇上,恐怕是有让廖姑娘为后的心思了,可主子刚刚才有复宠的苗头,万一太后偏心,要帮廖姑娘,那主子的处境…… 她长叹口气。 遭受多次打击,徐贵人终于挨不住病了。 听说大夫已经看过,开了三日的药,宁樱吩咐月桂:「你替我去看看,带些枇杷,能止咳。」 眼下是枇杷成熟的季节,月桂去膳房要了些,随后就去玉翠轩。 到得时候发现杨昭仪也在,她有些惊讶,行一礼后道:「主子很担心徐贵人你,叫奴婢送些枇杷来,吃了有好处。」 徐贵人淡淡道:「多谢你们主子了,等我痊愈后必会去拜见。」 月桂告辞。 「姐姐你也吃一点这枇杷吧,好歹是昭容送的。」徐贵人的口气中不无讽刺,「昭容百忙之中还记得我,也不容易。」 杨昭仪剥了一只吃,笑道:「你这病是合适吃枇杷,也不要怪宁昭容,她可能心情不好。」 徐贵人怔住:「为何?」 宁樱不是都升为昭容搬入玉芙宫了吗,这么风光,还想怎么样? 「前几日的事没听说吗?她被太后请去永安宫了,陪着皇上,还有廖姑娘吃饭,你琢磨琢磨这是何意?」 「宁昭容是在教廖姑娘弹琴吧。」 「又得教弹琴,还得陪吃饭,你猜宁昭容会如何?」杨昭仪拿帕子擦擦手上的枇杷水,「她往前多得太后喜欢,隔三差五的去弹琴,太后还让她一整天都待在永安宫,但那个廖姑娘来了之后,太后又是怎么做的?你记得吧,让她给廖姑娘画风筝呢,可不是从天上掉到地下了,她会不怨恨太后?你觉得她还有心情来看你吗?」 原是如此,徐贵人恍然大悟。 「不过皇上仍很喜欢宁昭容,你我也只能靠边站。」杨昭仪幽幽的道,「你好好歇着吧,别多想了。」 等走到门外时,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她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却说贺禹这几日总想起宁樱。 自从妻子去世后,他一直没有续弦,尽管因太后的关系许多家族都想要把女儿嫁入贺家,然而却没有入得了眼的。后来他四处游历,去过一座又一座的城池也没有遇到能让眼睛一亮的女子。 结果回京后,这个人却出现了。 贺禹昨晚上甚至做梦都梦到了她。 可宁樱偏偏是秦玄穆的妃嫔。 照理,皇上的人他不该动这个心思,但秦玄穆不一样。 早前太后要给选妃,他不愿意,是太后一意孤行硬是挑了十来个女子,就在去年,太后跟他诉苦,秦玄穆一个都没有临幸,当时他还说,「姐姐,何必害了这些女子,放出去得了。」 但是太后不肯,说还要再等等,也许会有转机。 那时他不知,宁樱就在宫里了。 贺禹手指摩挲着茶盅,寻思半天,突然站起来使人备车。 秦玄穆刚召见吏部的几位官员,听听他们打算提拔谁填补空缺,贺禹在外面等了会儿方才能进去。 「舅父怎么又来了?」秦玄穆瞧他一眼,「有要事?」不是前不久才见过吗。 贺禹心里颇为畏惧,但寻寻觅觅好不容易遇到合意的女子,怎么也得争取一番。再说,此事也有先例,燕光宗曾经就将他的一位妃嫔赐与手下的将军,所以也未必不行,他正色道:「臣有事请求皇上。」 秦玄穆道:「说吧。」 官职是撤了,但贺禹的请求若不过分,他仍会满足。 贺禹走近两步,轻声道:「皇上,此事较为特殊。」 「何事?」古古怪怪的,秦玄穆扬眉,「直接说吧。」 第49章 贺禹吞咽了一下,鼓起勇气道:「宁婕妤才貌双全,臣颇为倾慕……」 秦玄穆的目光忽地专注了起来。 被他瞧着,贺禹后面的话几乎说不出口,硬着头皮道:「臣望皇上成全,臣到时会让她隐姓埋名,无人知是从宫中出来的。」秦玄穆介意,完全可以寻个借口对外称宁樱已被打入冷宫,或是得了别的惩罚,无人会来追究。 这么荒唐的话他竟然能说出口,秦玄穆手指在御桌上敲了敲:「你只见了她一面吧。」 「是,」贺禹低声道,「虽是一面,可有些人见一面足矣。」 秦玄穆蓦地想起他看着宁樱的样子。 此话确实有几分真。 他的目光如刀,在贺禹身上划过:「你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贺禹听着他清冷的声音,突然之间不敢回答了,感觉心跳得好像擂鼓:「臣……臣……」 秦玄穆淡淡道:「滚出去。」 「是。」贺禹毫不停留,逃得飞快。 等走到外面后,他的汗忽然就全流了下来,将中衣都湿透。 太后刚刚起,就听说贺禹来拜见。 前阵子才见过,怎么又来了?太后很奇怪。她刚歇了一个午觉,此时起来洗漱了下,命琥珀请进。 姜嬷嬷道:「许是跟娘娘分别时日太久,想着多亲近亲近。」 太后看着镜子里自己日渐衰老的容颜:「我倒是不要他怎么亲近,他最好快些续弦,给廷扬找个娘亲,这比什么都好。」 「国公爷许是看花了眼。」 太后摸摸自己的眉毛:「那倒是,选的人越多他越不知道选谁了。」不像秦玄穆,此前是压根不想选。 贺禹很快进来。 太后使人看茶。 此事不宜被外人听见,贺禹道:「姐姐,我有事想单独与你说。」 连姜嬷嬷都要屏退,太后面上生出几分疑惑。 等宫女都离开后,太后问:「什么事情?」 贺禹「噗通」声跪了下来:「姐姐,你得救我啊!」 太后脸色一变,霍得起身:「你做了什么事情?」 「姐姐,我,我刚才去向皇上要宁婕妤……」 「混账东西!」太后大怒,「你疯了不成?皇上的妃嫔就算放出宫,也不能再嫁,你怎么这么糊涂?」 「我以为皇上对宁婕妤无意。」他是该先跟太后说的,但太后一心想让那些妃嫔替秦玄穆开枝散叶,断不会答应,他就以为去求秦玄穆有用。结果听秦玄穆的口气,好似是被惹到了,不然岂会问他是否愿意付出一切? 他是要杀了自己吗? 贺禹瑟瑟发抖。 太后被这个弟弟气死了,戳着他额头:「我何时表现出玄儿对宁婕妤无意了?她是那些妃嫔中最有希望的,前不久才升为昭容。」 贺禹跌坐在地上:「那日姐姐为何要说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这是在故意激他,当时他们……」太后拧眉,「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尽给我惹麻烦!」 「姐姐,你得救我啊!」贺禹拉住她衣袖,「皇上的手段你不是不了解,当时登基时砍了多少贪官的脑袋?就是我这舅父也没能躲掉,被他削去官职,这回我的命怕也是保不住了。」 看他面如土色,太后都被气笑了,捏了捏眉心:「他看在我的面上不会动你,他难道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子?」她这弟弟就是不懂事,别的没什么大毛病,不贪权也不贪财。 「姐姐真能保住我?」 太后点点头:「起来吧,不过你那心思得收起来了,切勿再提。」 「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想了。」贺禹答应。 贺禹走之后,太后叹口气与姜嬷嬷道:「走吧,我得去文德殿替阿禹求情了。」 听说太后来了,秦玄穆知道是为贺禹,搁下笔让柏青请进。 太后看着桌案上的奏疏,摇摇头道:「阿禹太不像话,为这种事来打搅你,确实该严惩,绝不要留情。」 谁不知道太后对贺禹的疼爱?姐弟之间相差了十几岁,当半个儿子似的养,秦玄穆淡淡道:「朕不跟他计较,母后也不必多说什么。」 太后把错归在自己身上:「都是我不好,那时候让他误以为你对宁昭容无心,他正好又是喜欢弹琴弄曲的,这才会生出歪心思,你真的莫怪他才好。」 也不知贺禹哪只眼睛看出他对宁樱无心,分明他当时就让宁樱退下了,秦玄穆道:「母后不如花点时间替他挑个贤妻,他要喜欢的话,朕给他赐婚。」 听他这么说,太后就放心了。 很快便到端午。 廖夫人早上去看女儿,发现廖清妍竟然在做抹额,不由摇头失笑:「说了让绣娘帮你,非是不肯。」 「得亲手绣,才对得起姨母。」廖清妍揉揉手,「很快就好了。」 「幸好是午时去,不然看你怎么办!」廖夫人说着坐在廖清妍身边,「清妍,最近你也见过不少人了,你可有心仪的公子了?」 廖清妍脸一热,摇头道:「没有。」 这么多俊才,没个能入眼的吗?廖夫人皱眉。 母亲肯定不希望她入宫,廖清妍心想,只能让太后去同母亲说了,至于父亲……父亲时常提起秦玄穆,称赞不已,应该是会同意的,她继续做抹额:「娘别跟我说话,万一又做错呢!」 第50章 「你这孩子。」廖夫人戳一下她的额头离开。 而此时的永安宫里已经摆了很多粽子。 太后道:「让她们都过来吧,我再赏些东西。」每年端午,中秋,太后都要让妃嫔们过去领粽子,领月饼,凑一起热闹热闹。 琥珀应声。 秦玄穆也在,太后道:「你今年倒是难得,这么早过来,奏疏看完了吗?」 「就算没看完,也得先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就笑了。 正说着,宁樱与杨昭仪等人来请安。 太后看到宁樱,招招手让她过来:「我记得你喜欢吃红枣馅儿的粽子,对吗?」 宁樱微愣:「太后娘娘竟然记得。」 「当然,你的事我都记得。」太后虽然疼爱廖清妍,但这丝毫不妨碍她欣赏宁樱,在她看来,两个姑娘的性子都很好,将来一定能和平共处。 然而宁樱却没那么乐观,现在廖清妍还没当皇后吧,如果当了,太后又岂能一碗水端平?始终她不是太后的亲人,真的要到抉择的时候,没有谁是能如此理智的,太后心里或许已经在筹谋什么了。 书里,太后为廖清妍做得也不少。 宁樱垂下眼帘:「娘娘垂爱,嫔妾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你还跟我生分了?」太后叫琥珀剥一只红枣馅儿的粽子给宁樱吃。 在家中时,母亲也喜欢做红枣馅儿的粽子,那红枣是特意使人去荆州买的,个头适中,味道却十分浓郁。宁樱低头咬了一口,感觉唇舌间都是甜味,这粽子也是荆州的,让她更想念家。 此时,父亲母亲与弟弟也在吃粽子吧? 她小口咬着,细细咀嚼,秦玄穆看在眼里,觉得这粽子一定很好吃,他叫琥珀也剥了一只红枣馅儿的。 太后发现徐贵人不曾到,问了才知还在生病,就使人让金太医去看看。 就在这时,黄门来禀告:「皇上,太后娘娘,靖国公偕子拜见。」 脑中立刻回想起贺禹讨要宁樱的事情,秦玄穆心里不太舒服,眼见宁樱还在吃粽子,起身道:「宁昭容,你随朕出来。」 宁樱差点被粽子呛到。 抬起头的时候,眼神茫然,秦玄穆见状催促道:「快些。」 众位妃嫔的目光都集中在宁樱身上,满是羡慕。 太后晓得秦玄穆为何要带宁樱走,十分好笑,这孩子是真的上心了:「阿樱,你便去吧,不用在这里了。」 「是。」宁樱擦净嘴唇起身。 秦玄穆已经走到屋檐下。 宁樱跟上去,红桑跟月桂喜滋滋的服侍在侧。 他一直没说话,行至香玉亭方才停下,回过头只见宁樱莲步轻移,裙摆拂动,心想这样子被贺禹看见,又不知道会在心里想什么。 他无法容忍。 走到亭中,宁樱屈膝行礼:「不知皇上有何事吩咐妾?」她心里有气,秦玄穆当着一众妃嫔的面让她出来,简直是在害她。那些人不知道会怎么想呢,以为她真受宠,却不知皇后的人选都已定下。 照理那是让人眼红之事,可宁樱的脸上并无欢喜,越是这样,他越想想看看宁樱露出真心的样子,秦玄穆伸手将她拽入怀里。 猝不及防的贴在他衣袍上,宁樱惊诧的抬头:「皇上……」 声音倏然消失在唇间。 宁樱下意识的挣扎,他低语:「是不是还想咬朕?」 她一吓,整个僵住。 好像本要伺机逃跑的幼兽突然就缩起不动了,他趁机撬开她的牙关,吻得又深又重。 与那次在文德殿的感觉又不一样,她手指在他衣袖上抓住又松开,感觉他好像要吞噬她一般,然后突然间,舌尖一疼竟是被咬了下。 并没有破,他没舍得用力:「朕差点也尝到你的血了。」 对上他的眼睛,只觉里面似有暗涌,要把她卷进去,而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也很古怪,好像是……宁樱摇摇头,不管他是什么意思,都不应该。 明明那日他为了见廖清妍特意换了衣袍,还心疼廖清妍弹琴弄伤手,现在为何要亲她? 难道这一世他要学先帝左拥右抱吗? 他要学先帝这般荒淫吗?! 想到先帝,宁樱嫌弃的垂下眼帘。 秦玄穆已经饱足,手指抚过她色泽鲜丽的唇,叮嘱道:「不用再回母后那里。」 无端端叫她来狠狠亲了一通,又让她不要去永安宫,宁樱对秦玄穆的行为实在疑惑,询问道:「为何?」 秦玄穆当然不会告知,收回手道:「等会朕让人给你送些粽子。」又问,「只喜欢吃红枣馅?」 「……」关他什么事,宁樱腹诽,嘴里还是嗯了声。 似乎口中还残留着一点红枣的味道,秦玄穆嘴角勾了勾,转身走了。 宁樱一头雾水,然后舌尖又是一疼,心想还知道她要吃粽子呢,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咬她! 香玉亭四周没有遮蔽之物,两个宫女看得清清楚楚的,只是不敢多瞧,都挪开了眼,此时双双迎上来。 宁樱瞧见她们的眼神就知道怎么了,脸庞红了红道:「回宫吧,等会惠妃从永安宫回来,请她过来打双陆。」 第51章 红桑笑嘻嘻答应,心想,虽然太后可能会偏袒廖姑娘,可看刚才的情形,皇上明显很喜欢主子,这样就没什么可怕的。 贺禹父子俩刚到永安宫,廖家母女俩也到达了。 不见秦玄穆,廖清妍询问道:「姨母,皇上没有来吗?」在家中她光是挑选裙衫都花费了半个时辰,就为让秦玄穆觉得惊艳,结果人影都没有见到,白白打扮一番。 「玄儿才来过,刚刚走。」 竟然走了?廖清妍起先失望,后来一看那些妃嫔,心想秦玄穆许是不愿意见到她们,便生出几分欣喜,不过很快她又觉得不对头。 怎么宁樱也不在? 宁樱个子高,在妃嫔中容貌也很显眼,可她就是没有找到。 有种不好的预感,廖清妍问太后:「姨母,宁昭容呢?」生怕母亲发现端倪,还故意解释,「宁昭容是教我弹琴的。」 太后道:「被玄儿叫去了。」 廖清妍心头一沉。 坐在旁边的贺禹更是面色顿变,暗道以后就算入宫,见到宁樱他也绝不会多看一眼,小命要紧! 廖夫人笑道:「皇上终于有可意的人了?可喜可贺。」 听到这话,廖清妍更是难受,不免胡思乱想,但她没有在母亲面前表现出来,反而让琥珀给她剥粽子吃。 等后来寻到一个机会,廖清妍把自己做的抹额送与太后,太后很喜欢:「你的女红倒是不错。」 「姨母就别安慰我了,做这个我手都弄破了几次。」廖清妍撒娇。 为她破了手,当然是有孝心,太后笑着揽住她:「我没白疼你。」 真疼她就该帮她啊,廖清妍挨着太后低声问:「姨母,皇上真的很喜欢宁昭容吗?」 太后一怔。 仔细看发现廖清妍眼里满是委屈,她突然间明白过来,这表外甥女在吃味,可她上次不是还请了宁樱一同用膳吗?她是一早就知道宁樱被升为昭容的啊,怎么现在又介意了? 如此,这皇后还怎么当? 太后原本以为廖清妍想通了才会愿意嫁给秦玄穆,但现在看来并不是。太后摩挲着抹额道:「清妍,姨母不骗你,玄儿早前就对宁昭容有意了,不然也不会提她的位份,不过这么多妃嫔中,也就这一个得他的意。」 那是真的喜欢宁樱了?廖清妍低头拨弄着指甲,感觉脑中一片混乱。 怎么会这样? 前世宁樱明明没有得到秦玄穆的喜欢,而且上次她故意请宁樱来,也没瞧出什么端倪,怎么短短几日,秦玄穆竟对她留意了? 这么多妃嫔在场,就把宁樱叫去,廖清妍心里慌乱,一不小心折坏了片指甲。 看着裂开的口子,她心想,这一世关于宁樱,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她没有摔断腿,还搬入玉芙宫,升为昭容,莫非……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廖清妍险些跳起来,莫非宁樱也是重生的? 看她沉默不语,太后轻抚着小姑娘的后背:「都是我不好,看玄儿不近女色心里着急,愣是给他选妃,早知你会答应,我又岂会多此一举?不过你不愿意,我是不会强迫你的,明白吗?」 廖清妍点点头:「姨母,我明白。」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明白了,起初太后得知廖清妍愿意,一时高兴过了头,并没有考虑周全,但见廖清妍这样,也冷静下来了。她希望廖清妍能好好考虑,无论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的:「姨母希望你能想清楚,毕竟是关乎一辈子的大事。」 虽然这消息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冲击,可廖清妍不甘心这么放弃:「我就想陪着姨母。」 秦玄穆是她重生之后就想嫁的人,凭什么要让给宁樱呢?宁樱若是重生的,她更不能让了。 太后轻抚她的发顶:「你真的能接受?不要勉强。」 「嗯,」廖清妍道,「除非姨母给我找个比皇上还要出色的夫婿。」 这倒是难了,自己这儿子的才能,容貌,大燕都无出其右吧,太后思忖着问:「那你还跟宁昭容学琴吗?」 「学啊,可不能半途而废。」廖清妍歪头道,「不过今日不学了,我等会要去观龙舟,与爹爹说好了的,我好几年没在京都看过龙舟。」 「你不早说,玄儿来问我,我还说今年简单些,不然就安排去观龙舟了。」 「那等明年,我与姨母一起看。」 「好。」 廖清妍又道:「我明日来同宁昭容学琴。」 她得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宁樱回到玉芙宫后,果然柏青送来很多红枣馅的粽子,红桑笑着剥给她吃:「皇上算是记住主子的喜好了。」 可她舌尖还在疼呢,宁樱道:「不吃。」 红桑:「……」 后来惠妃来了,二人玩了半日的双陆,几乎是不分输赢,本来还约好第二日再玩,谁想到早上有个宫女来请宁樱,说廖清妍在御花园等她,想一起赏赏花。 竟没有直接来玉芙宫学琴,宁樱心里不想去,奈何廖清妍不好得罪。 玉芙宫里的樱花此时已凋谢,只有几支芍药开着,但御花园里仍是百花争艳,海棠,牡丹,荷花,忘忧……姹紫嫣红。 第52章 半途遇到杨昭仪,宁樱道:「这么巧,姐姐也在。」 「是啊,你也要去御花园?」 「廖姑娘相请。」 杨昭仪眼睛转了转:「廖姑娘是为学琴的事情请你吧,那我倒不好打搅了,我等会去别处。」 话是这么说,但真的见到廖清妍的身影后,她并未离开。 「这位是……」廖清妍没想到还有另外一位妃嫔。 琥珀介绍:「是杨昭仪。」 廖清妍不认识,前世她也来过宫里好几回,但对那些妃嫔毫无兴趣,就是宁樱也是从母亲口中得知的。 「坐下吧。」廖清妍没有赶她走。 「多谢。」杨昭仪之前就晓得廖清妍在,也知道请了宁樱,就是过来看好戏。 她有一种直觉,宁樱跟廖清妍势必会成为仇敌。 不知谁会赢呢?她觉得应该是廖清妍,毕竟廖清妍无论是家世,还是与太后,皇上的关系,都比宁樱来得亲。也许皇上对宁樱现在有些兴趣,新鲜感过了也就没什么了。 「廖姑娘今儿不想学琴吗?」宁樱问。 这两个人,她都不想坐着谈心。 「学琴不急,我又不是很难得才来一趟……姨母让我天天过来呢。」廖清妍微微一笑。 那就随便了,宁樱端着宫女倒的花茶喝。 茶里有桂花的清香,带着一点点甜。 杨昭仪瞥宁樱一眼:「妹妹,你可是用‘九霄’教廖姑娘了?」 被她逮到机会了吧,又要挑拨离间,宁樱都懒得回答。 「宁昭容把‘九霄’给我用了,」倒是廖清妍替她说了,专注得看着宁樱,「宁昭容的琴艺真是出神入化……不过我之前听姨母说,刚入宫时也没那么出彩,宁昭容可是毫不懈怠的练琴了?」 「廖姑娘,宁昭容是天赋异禀,在棠梨殿我一次都没有听到她练过。」杨昭仪见缝插针。 风寒就是搬入棠梨殿才得的,后来知晓书里的事情,她再没心思练琴,当然,本来出众的琴艺也是得益于她的前世,不过廖清妍为何会这么问? 五月的天,竟从茶盅上传来一阵凉意。 难道廖清妍怀疑她了? 也是,廖清妍是重生的,她知道曾经的自己如何凄凉,而这一世却被升为昭容。如果让她发现秦玄穆还亲了她,不知会生出什么心思。 宁樱道:「在翠玉轩的时候,我每日都要花功夫练一会,时日久了自然水到渠成。」 真是这样吗?廖清妍脑中又闪过太后说的话,笑着道:「昨日我本想与你说说话,结果问姨母才知,竟是皇上将你召去了。端午节,也不让你多吃几个粽子,有什么要紧事吗?」 此事不光廖清妍好奇,杨昭仪还不是? 这两年来,秦玄穆是第一次当众把个妃嫔带走的。 问得是单刀直入,宁樱手指摩挲着茶盅:「皇上岂会有要紧事与妃嫔商量?廖姑娘说笑了。」 并没有回答,廖清妍咬了咬嘴唇:「那到底说什么了?」 这么紧逼着,难道她就会告诉真相吗,她又不傻,宁樱垂下眼帘:「我倒是想与皇上多待片刻,可皇上什么性子廖姑娘不知吗?只是随意说了几句便丢下我去了文德殿。」 听着有些幽怨。 廖清妍拧眉,只是这样吗? 不过秦玄穆讨厌的时候确实讨厌,就像上回她在澄瑞亭遇到他,还不是被他冷落。 他这个人不容易动心。 别的皇子十几岁时都在讨论哪家姑娘好看时,他从不这样,有回她还问他呢,「四哥哥怎么没有瞧上谁呢?」 他道:「水都要漫上头顶了,还有心思看姑娘?」 她就奇怪,水怎么就漫上头顶了。 后来才知道,他是说身边危机四伏。 回忆起往事,廖清妍忽然觉得她跟秦玄穆仍很熟稔,他们只是分开了几年,宁樱算什么,他们才认识两年多,她与秦玄穆认识十几年了。 就算现在有那么一点喜欢,秦玄穆也不会把宁樱看得很重,未来的皇后才是与他并肩齐行的人,而宁樱并不配,想清楚这一点,廖清妍再看宁樱,就觉得宁樱也不足为惧。 她有姨母在背后撑腰,又与秦玄穆有幼时情谊,宁樱有什么呢?廖清妍懒得再探究:「我去陪姨母,你们随意吧。」 宁樱巴不得她走。 倒是杨昭仪看宁樱也要离开,凑过去道:「依我看,廖姑娘似乎挺喜欢皇上。」 宁樱脚步一顿。 是啊,廖清妍来试探,定是觉得她是挡在路上的绊脚石,如果是这样,可能廖清妍会想法子对付她。 不,书里的廖清妍从来都没有自己动过手,全都是别人替之解决,要么是太后,要么是秦玄穆,要么是齐湛。 宁樱心头一冷。 「宁昭容,我如果是你,一定会好好对待这位廖姑娘,毕竟她是太后最为疼爱的,太后没有女儿,这可不就是她女儿吗……」 杨昭仪的声音好像苍蝇讨厌的「嗡嗡」声绕在耳边,本来宁樱心里就烦,突然间一个念头冒出来,伸手就把杨昭仪一推。 没有防备,杨昭仪一个踉跄,身子摇摇晃晃的,随后就摔倒在了地上。 第53章 绮云惊住了,急忙上前扶杨昭仪:「主子,你怎么了,可摔伤了?」一边怒目瞪着宁樱,「宁昭容,你居然推主子,奴婢一定会告知皇上与太后!」 杨昭仪躺在地上直哼哼,好似伤得很严重。 其实她力气哪有这么大? 不过算了,宁樱看着装样的杨昭仪,她一直都想推杨昭仪,正好自己撞上来,也是个好机会。 她不喜欢杨昭仪,杨昭仪又何尝喜欢她呢?恐怕心里早就想着她死了。 而太后那边,太后想让廖清妍当皇后,如果这时候她犯错愿意出宫,那么廖清妍就少了一个对手,何乐而不为?凭太后在后宫这么多年的经历,不会想不到。 至于秦玄穆…… 她确实犯错了,他应该很讨厌推人的妃嫔吧,刘贵人可不就是的? 宁樱道:「你现在就去告诉太后吧。」 身边的红桑与白鹃已经吓傻,尤其是红桑,之前主子就说过要推杨昭仪,没想到真的推了! 主子不是说没骗她吗?为什么还要这样? 红桑欲哭无泪。 此事先是禀告给了惠妃。 惠妃完全不敢相信,与宫女说:「应是杨昭仪设计陷害宁昭容,宁昭容怎么可能推她?」 宁樱极为聪颖,有如此才情,又得皇上喜欢,为何会推杨昭仪? 「让太医先看伤势,晚一点才禀告太后。」 宫女应是。 虽然被推,但却是对付宁樱最好的机会,决不能错失,杨昭仪在等太医过来的时候,忍痛用簪子在自己的腿上弄出伤,好嫁祸宁樱。毕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宁樱是赖不掉的,得意了这么久,最终还是毁在她自己手上。 她就说,宁樱可能会有轻狂的一天,可不就来了? 绮云看得惊心:「主子何必如此,不疼吗?」 这种痛比眼睁睁看着宁樱受宠来说算什么?杨昭仪把簪子给绮云,闭起眼睛道:「你来,弄得像一些。」 绮云吓地手都抖了。 杨昭仪腿上鲜血直流。 只是簪子刺破皮与擦破始终不太一样,太医看过之后神情复杂,给杨昭仪开了药。 后来惠妃问清楚,马上上报给太后。 此时时辰已不早,廖清妍已经离开,太后听说后极为震惊,立刻使人去请秦玄穆。 「我让姜嬷嬷去查实了,在场所有的宫女都说是宁昭容推了杨昭仪,不管是棠梨殿的,还是玉芙宫的。」红桑跟白鹃,甚至是宁樱也都没有否认,太后摇摇头,「我都不知如何处置。」 秦玄穆比较冷静:「太医给杨昭仪看过了?」 「是,说有多处伤口,不过看起来并不是摔倒所致……」 「言下之意,宁樱推得很轻?」 「是,但总是推了。」太后摇头,「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何如此。」 宁樱这种性格不可能会推人,秦玄穆心想必有其他的理由:「把宁昭容带过来。」 「是。」柏青领命。 玉芙宫里,红桑几个都要哭瞎眼睛了,完全不明白宁樱的做法,但宁樱很冷静,这是她回家唯一的路。 她随柏青去往永安宫。 走进去,行了叩拜大礼,她低声道:「妾让皇上,太后娘娘失望,是妾大错,妾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秦玄穆问:「你为何推杨昭仪?」 「杨昭仪时常搅事,令人生厌,妾一时没忍住。」 太后哎呀一声:「你管她怎么样呢,你如今都住去玉芙宫了,何必这般冲动?」 宁樱抱歉道:「是妾不对,还请太后责罚。」 「这要怎么责罚?」太后犹豫。 宁樱道:「上回刘贵人推妾被判了放刑,如今妾也犯一样的错误,委实惭愧,还请太后娘娘秉公办理,莫寒了别的妃嫔的心。」 放刑…… 秦玄穆眼眸眯了眯:「上次刘贵人推你,你确实受伤了,但今次杨昭仪却是故意弄伤自己,如何一样?」他转头看向太后,「母后,你可愿意判她放刑?」 万万不行! 真如此,一生可不就毁了?太后与她相处许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宁樱落得这个结果?太后思忖片刻道:「刘贵人意图不轨,推了你也不出声,更别说承认错误,被判放刑不为过。而你口口声声都在说自己的错,有道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心里已经悔过,我看就算了。」 推人就这么算了? 宁樱目瞪口呆,太后也太没个规矩了吧,她只好把希望压在秦玄穆的身上:「皇上向来英明公正,还请皇上严惩妾身。」 真判放刑,恐怕就不是公正了,那是着了她的道。 秦玄穆道:「罚俸半年,好好思过。」 宁樱:……就这样吗?没有了吗? 听说只是罚了半年俸禄,杨昭仪差点没气晕过去。 一样是推人,刘贵人被赶出宫,宁樱就只罚那么点银子,她缺那点银子吗,太后与皇上何其不公。 早知道,她干什么要对自己动手? 杨昭仪恨得摔东西,结果不小心就把伤口扯到了,疼得她龇牙咧嘴。 第54章 而在玉芙宫的宁樱却受到了宫女们的一致控诉。 红桑抹着眼睛道:「主子心里有苦,奴婢也知,但杨昭仪什么东西何必要用自己的前程去换?为她值得吗?主子如果真被责罚了,一辈子就毁了,主子何苦这样?」 「是啊,主子不能为此脏了手啊。」 宁樱叹气:「以后我不会如此了,你们别再这样,吵得我头疼。」 她难道不灰心失望吗,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推了杨昭仪,以为就此能回家,结果呢,还是留在宫里。 「主子真的能答应奴婢?」红桑问。 宁樱点点头,她推人不行,也不至于去杀人的。 其实就算是杨昭仪,她也没有下重手,就是猜到杨昭仪会顺杆子往上爬,借此陷害她。 众位宫女松了口气。 晚上宁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没想到太后会袒护她,居然一点惩罚都没有,这跟此前想得不一样,她以为太后会因为廖清妍而舍弃她,宁樱心想,这么好的机会太后为何不这么做呢?至于秦玄穆……他是念着亲过她的那点情分吧? 这次失败,以后怕再没有机会了,宁樱把被子拉上来,心里很是惆怅。 在文德殿的秦玄穆也没睡好。 他以为宁樱光是赌气,谁想到她还不择手段的想要出宫,她现在看到他就那么生气吗?还是觉得他并不喜欢她? 这一次,秦玄穆真有些不明白。 不过宁樱做出这种事,让他隐隐有些不安,这种不安的感觉很少出现,好像是事情快要脱离他的掌控。 有一日,她还会想着出宫吗? 秦玄穆闭上眼睛,他决不能容忍。 过得几日,秦玄穆命柏青把宁樱接来,简单扼要的表明了要她侍寝。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柏青心花怒放,几乎是飞一般的跑到玉芙宫。 「月桂,快给宁昭容收拾一下,皇上要她侍寝。」 月桂眼睛瞪圆:「侍寝,是那种侍寝吗?」 「还能有哪种?快去!」 月桂急忙奔向屋内,路上差点摔一跤。 听到这个消息,众位宫女齐声欢呼,比过年还热闹,唯有宁樱呆呆的坐着,心里没有一丝欢喜,反而满是恐慌。 看来秦玄穆真的要变成先帝那样了。 怎么会这样? 红桑以为宁樱是因为第一次侍寝而害怕,安慰道:「只要主子照着嬷嬷教得这么伺候就行。」 嬷嬷是教过,但她不是怕这个,宁樱没说话。 宫女们备好水,给宁樱洗浴。 因平时也是极干净的,倒不用特别仔细,宁樱穿上中衣后,宫女们拿来好几套裙衫给宁樱选:「今日对主子很重要,断不能马马虎虎。」 宁樱道:「晚上又能看清楚什么?」她打算随便挑一件,但念头闪过,忽然觉得若按照平日穿的兴许还对了秦玄穆的胃口,不然岂会要她侍寝?宁樱的手停在了一件很鲜艳的裙衫上——霞桃红色,绣有大朵的芍药,衣襟盘锦,袖口镶银,夜里看起来都格外的斑斓。 「这件吧。」她道。 与原先不一样,宫女们面面相觑十分奇怪,但这套裙衫穿在身上必定很是美艳,倒也都觉得不错。 她们替宁樱细心装扮。 镜子里,她好像要嫁人般的明艳。 等出来后,柏青都看呆了,心道宁昭容这是做什么……也不是说不好,就是有点不太习惯。 宁樱坐上轿子。 因为侍寝后还要宫女来照顾,红桑与竹苓也跟去了。 走入殿内,宁樱一眼就看到了秦玄穆,他只着中衣,似乎也是刚洗浴,坐在案前有种不容亲近的清冷。 「妾见过皇上。」她上去行礼。 与他月白色的中衣相比,宁樱的裙衫简直是花团锦簇。 她怎么穿成这样?秦玄穆颇为诧异,印象里,宁樱是个喜欢素色的,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宁樱。 但实话实说,也不难看,反而有种耳目一新之感。 是专为他打扮的吗?秦玄穆走上前,鼻尖闻到浓郁的香味:「你这么穿也很合适。」 怕不是说笑吧?宁樱一僵,试探的道:「皇上到底喜欢哪种呢?」不喜欢真不用勉强的。 「都可,」秦玄穆低头擒住她嘴唇,含笑道,「无论你穿什么,朕都觉得不错。」 宁樱闻言身子更僵了,难道今晚上逃不过此劫? 「皇上,请三思……」她道。 三思?秦玄穆感觉到她的紧张:「朕已经三思过了,你不要怕,朕知道怎么做。」 在宫中长大,对此事不可能一窍不通,他好歹也二十三岁了,秦玄穆俯身抱起她。 宁樱双脚腾空了,让她的心一阵飘忽——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会被他这样抱着,在以前那是梦寐以求的,但现在她并不想。 因为一旦被临幸,要再保持距离可就难了。 就在秦玄穆把她放在御床的时候,宁樱偷偷用力掐了下自己,眼泪止不住落下来,好像珍珠一般。 看起来楚楚可怜,秦玄穆坐在床边问:「怎么哭了?」 第55章 「妾怕,」宁樱找借口,「妾今日好似也不太舒服……」 秦玄穆可不像以前那么好糊弄,见宁樱突然说不舒服,就晓得她应是不愿意,毕竟之前还想过被判放刑呢。他握住她的玉手:「要不要叫太医看看?如果不舒服,休息一日,明日也可。」 宁樱睫毛一抖。 装病也只能拖延一天吗? 那有什么用? 秦玄穆将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问宁樱:「到底何处不舒服?朕给你看看。」 他会看什么?他是太医吗?宁樱咬唇,含糊的道:「心口不太舒服。」 哦,秦玄穆伸手抚上去:「这里吗?」 宁樱极为慌乱:「不,不是……」 秦玄穆险些笑出声。 但触及到的东西让他一阵面红心跳,上回在御花园瞧见个轮廓,此番才知是什么感觉——如同她的唇舌一样,应该是让人流连忘返的。 他不再给宁樱拒绝的机会,俯下身:「忍一下。」 感觉到他坚硬而宽阔的胸膛,宁樱下意识闭起眼睛,但随着衣物的减少,她心里越来越慌,又忍不住挣扎。 然而秦玄穆已经做了决定,宁樱的这种抵抗就像豆腐一样不堪一击。她的两只手瞬间被他扣住,他凑上来吻住她的唇,慢慢落到耳边。 见到那道疤痕,他含住了,唇舌如羽毛般来回撩拨。 宁樱感觉被点到了死穴,顷刻间力气全无。 站在殿外什么动静都听不见,红桑与竹苓两个面面相觑,都很担心宁樱。幸好也没有过多久,秦玄穆的声音传了出来,让她们去照顾宁樱。 两个宫女急忙跑进去。 宁樱披着件外衫,头发散落下来,脸上稍有泪痕,我见犹怜。 「主子,没事吧?」红桑轻声问,侧眸瞥见床上有一点点血迹,虽然心疼但也欣喜,主子总算被临幸了。 宁樱此时正又恼又气,秦玄穆当真是学先帝了,竟然真的让她侍寝,可他不是要立廖清妍为后的吗? 宁樱道:「回去再说。」 秦玄穆却不准:「就在此处洗浴,」看向两个宫女,「回玉芙宫拿干净的衣物来。」 还不放她走吗?宁樱诧异的看向秦玄穆,谁知他也在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很是平静,不似刚才伏在她身上时,有着浓郁的情欲之色。 宁樱的脸莫名一红,转过头去。 竹苓去取中衣与裙衫。 水备好了,红桑扶着宁樱去清洗。 「主子疼吗?」她问。 倒也不是很疼,他动作应该算轻的,忍一忍确实很快就过去了,但想到被他看了个干净,宁樱就有种不堪回首之感。 红桑见她不答,以为是疼极了:「皇上是习过武的,主子第一次难免遭罪,但休息几日就好了,以后也不会再觉得疼。」 还以后呢?宁樱斜睨她一眼:「我不想以后。」 听着很孩子气,红桑笑,目光落在她胸前:「主子只是不习惯。」 宁樱皱眉:「你看什么,快些洗好了,离开这里。」 等竹苓拿了衣服回来,三人出来后,只见床上的东西全都换掉了,干干净净的。 秦玄穆与宁樱道:「今日在此歇息。」 他转身去洗浴。 两个宫女闻言大喜:「主子可听见了?」 有什么可高兴的,她才不想歇在此处呢,可刚才连侍寝都没能阻止,这一个怕也不行。宁樱坐在床边与宫女道:「你们出去吧,我歇着了。」 红桑脸色一变:「主子不等等皇上……」 谁要等他,宁樱爬到床上,将被子盖起来。 红桑吓得扯她被子:「主子这样恐怕不好吧。」 宁樱一动不动。 红桑又不好去拽她的人,只能与竹苓低声相劝。 秦玄穆出来之后,就看到两个宫女面色惶恐的跪在地上,而宁樱却似乎已经睡着。 「皇上,主子应该是太累了,请皇上恕罪。」红桑拉着竹苓一起磕头,都是她们没管好主子,让主子这般任性。 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秦玄穆道:「你们退下吧。」 虽然不知秦玄穆的想法,但看起来并没有生气,两个宫女暗自庆幸,一起退到殿门外。 秦玄穆与柏青道:「你也退下,不用再伺候了。」 「是。」柏青应声。 门关上了,秦玄穆走去床边。 其实宁樱哪里睡得着,耳朵竖着,感觉秦玄穆掀开被子睡下时,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 她紧紧闭着眼睛。 秦玄穆有些好笑,宁樱这是又在赌气了吧? 是气他临幸,还是气别的,她难道不知道他为何临幸她吗?秦玄穆从后面抱住她,将下颌抵在发顶。 女子身上的馨香瞬间就溢满了鼻尖。 宁樱既然在装睡,自然是不能动的,只是眉心拧了起来。 他的手起先在腰间,后来摆放的位置就不对了。 宁樱急得不行,好几次要动最后还是忍住——后背贴着的胸膛很热,她总觉得动了会更危险。 第56章 手掌下面,那颗心跳得非常快,扑通扑通,秦玄穆感觉着她的心跳,嘴角忍不住轻轻一勾。 虽然这样子的宁樱会带给他烦恼,但到底是属于他了。 永安宫里,太后激动的问姜嬷嬷:「真的临幸了吗?」 「太后,当然是真的,宁昭容就在文德殿睡着呢。」姜嬷嬷笑道,「皇上没舍得让她回去。」 盼了这么多年的事终于成了,太后大为欣慰:「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当初尽力撮合,没有白费力气。 姜嬷嬷道:「皇上也未让太医送避子汤去。」 「是吗?好好好!」太后心想,秦玄穆这年纪是该有个孩子,「明日让金太医去玉芙宫,给她调理下身子,阿樱容易得风寒,这毛病得治好了。」 「是。」姜嬷嬷应声。 但愿这一次就成了,最好还是个儿子,那么就有龙子了,等以后再……太后想着一顿,如此的话,岂不是妃嫔先有孩子了?那廖清妍,太后眉头紧锁,她竟然忘了这个表外甥女! 如何是好? 她实在没想到这儿子的动作这么快,超乎她意料,而且今日不止临幸,还打算让宁樱生孩子。 虽是好事,可这样廖清妍如何能接受?上回端午节廖清妍就问起秦玄穆是否喜欢宁樱了,但现在看来,他对宁樱的喜欢比她想象的还要多,太后忽然觉得此事棘手——不说廖清妍,就说她的表妹张蕙,得知此事恐怕也不会同意。 张蕙是看着她怎么当皇后的,如果知道秦玄穆如此宠爱一个妃嫔,怎么舍得让女儿嫁入宫里? 可是,她也不能因为想要廖清妍做儿媳妇,就去拆散秦玄穆跟宁樱。 太后做不出来。 姜嬷嬷道:「娘娘可是在担心廖姑娘?」 「是啊,我一直都希望她能嫁给玄儿,但现在却不能让她受这种委屈了。玄儿那么喜欢阿樱,我怕清妍入了宫,玄儿做不到雨露均沾,她会因此生恨。」之前是她贪心,希望那两个她喜欢的姑娘能和和睦睦,但到底是太难了吧,太后思来想去,长叹一声,「世上没有两全之事,也只能替清妍另选个好夫婿了。」 虽然比不上秦玄穆,但名门望族出身的公子不难寻。 姜嬷嬷宽慰太后:「廖姑娘会明白娘娘的苦心的,将来只会更孝顺娘娘,而娘娘以后也不用左右为难了,皇上又钟情宁昭容,宫里往后会越来越热闹。」 「你真会说话,被你这么一讲,好像是只有好处了。」 太后笑起来。 不知是不是御床不习惯,还是身边躺着秦玄穆,宁樱一晚上没睡好。 做了无数的梦,这次仿佛回到了十四岁,她与父亲母亲,还有弟弟,表哥去踏春。 那段时间先帝回光返照,让几位皇子陪同他出来游玩,她得知四皇子也在场,偷偷的去看他。 四皇子好像不合群,别的皇子在一起玩耍,他却一个人坐在树下钓鱼,仍是一身月白色的衣袍,杏花落在衣袖上也不知,只是专注的看着湖面,过得一会儿,就钓起了一条鱼。 也不知是什么鱼,她看不清楚。 往前走,不敢,因为他身边有护卫,可又不舍得离开。 就在这时,四皇子忽然发现了她,招招手道:「过来。」 她情不自禁走过去。 树荫下的四皇子清俊出尘,宁樱的心好像小鹿乱跳,垂着头道:「不知四殿下是怎么……」他怎么看见她的? 四皇子却抬起她下颌亲了上去。 宁樱的心跳瞬间止住,她感觉四皇子的唇柔软又温热,在她唇上碾磨缠绵,叫她的心又慢慢恢复了跳动。她不知不觉搂住了他的脖子,笨拙的回应着他。四皇子戴得玉冠上,有珠玉垂落下来,碰触到脸颊,冰冷又坚硬,她好像被他放倒在了草地上,他膝盖抵着她,俯下身…… 感觉四皇子的动作越来越激烈了,宁樱脸庞绯红,然后突然间她就醒了。 什么四皇子的玉冠? 碰到脸的分明是秦玄穆的冠冕上的玉珠,这是只有皇帝才能戴的,宁樱愣愣的看着他,才发现她躺着的也不是草地,而是御床。 坐在床边亲她的秦玄穆穿着龙袍,此时还没有停手。 宁樱的脸霎时红了,推开他:「皇上,你,你该早朝了吧。」 为什么她会做这种梦?明明是当时失去记忆时,那个无知的自己,现在,她才不稀罕呢。 秦玄穆抬起头,回味着她刚才的反应。 起初他是因为要去早朝了,想亲一亲宁樱,结果没想到她会搂住他脖子,还在耳边呢喃「四殿下」,差点让他忍不住…… 但身为帝王,肩上自有该当的重任,是得要去早朝了,秦玄穆低下头啄了啄她嘴唇:「你要喜欢,偶尔也可以叫朕‘四殿下’。」 什么…… 宁樱僵住。 秦玄穆走出文德殿后,她才明白过来,气得差点将枕头扔在地上。 谁要这么叫他! 宁昭容一夜未归,宿在文德殿,消息很快就在内宫传开。 杨昭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当真临幸她了?」 绮云垂着头:「是,今日早上好些宫女看到宁昭容从文德殿出来的,当时皇上在早朝,那必然是住了一夜。」 第57章 是可忍孰不可忍,杨昭仪将床头案几上的茶壶猛地砸在了地上。 宁樱可是前几日推了她的,太后与皇上不追究就罢了,皇上竟然还临幸她,那在别的妃嫔眼里,她成什么了?不就是个笑话吗? 杨昭仪又要砸茶盅。 绮云拦着道:「主子别这样,为今之计只能忍着了,宁昭容如日中天,主子若与之作对,恐怕对自己不利。再说,主子生气,别的妃嫔难道不生气吗?主子还是好好养伤吧。」 杨昭仪手一颤,缓缓靠回床头。 是啊,她还能做什么呢?宁樱现住在玉芙宫,不说不好下手,她与自己有过节,就算有机会动手,皇上也会怀疑她,那就只能一直养伤。 杨昭仪闭起眼睛。 金太医来看过徐贵人的病之后,徐贵人很快就好了,起身去永安宫道谢。 甘露撑着伞道:「主子也不必这么着急去。」 还能拖着吗,宁樱都被临幸了,她躺在床上等死不成?徐贵人前几日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感觉心脏被戳了一刀似的。 端午节她因病没有露面,太后还会关心她,派去金太医,可皇上呢,却把宁樱叫去外面,后来更是召到文德殿。对比下来,她何其的悲惨,徐贵人无法忍受,她走的更快。 听说徐贵人来拜见,太后让琥珀请进来。 「不是才好一些吗,怎么急着出门?」 「上回端午嫔妾不曾陪娘娘一起过,心里总有些不安,嫔妾还记得去年的事情,娘娘赏了嫔妾一只豆沙粽子,十分可口。」徐贵人跪在地上轻轻擦拭眼角,「嫔妾真的很久没有见到太后娘娘了。」 太后未免愧疚。 这些妃嫔都是她选来的,可这两年留在宫里,白白浪费了美好的年华,要怪真是要怪她,秦玄穆是一早就反对了的。 可她也是为皇族子嗣着想,太后叹口气,让姜嬷嬷将她扶起:「瞧瞧你瘦了好些,这样吧,今日留在永安宫用膳,我看你得好好补补。」 「多谢太后。」徐贵人差点哭了。 太后吩咐御厨准备膳食。 徐贵人一直乖巧的陪着太后说笑。 其实一开始太后也挺喜欢徐贵人,喜欢她灵动的舞姿,喜欢她娇俏的脸,嘴巴也挺甜,可秦玄穆不喜欢,太后也只能作罢,别说后来秦玄穆对宁樱有意,她当然就更偏向宁樱了。宁樱的琴还弹得那么好,深得她意。 但徐贵人也很可怜,太后想安慰一番:「你最近也不曾练舞了吧,可会生疏?」 徐贵人道:「嫔妾八岁就开始练舞了,已经刻在骨子里。」 「那等你好了,跳给我看看。」 「是。」徐贵人欣喜。 等用完膳,徐贵人从永安宫出来,径直去了玉芙宫。 宁樱正在吃午饭。 月桂来禀告:「主子,徐贵人求见。」 奇怪,她来干什么? 宁樱漱了口:「请她进来。」 月桂应声。 路过院子的时候,徐贵人这回仔细看了,果真是茉莉花,枝条都抽了出来,许是很快要长出花苞。 她竟然没有再多种兰花,徐贵人甚为不解。 「见过宁昭容。」徐贵人走入内殿行礼,「上回姐姐送了枇杷,一直都没有机会多谢呢。」 宁樱道:「这话倒让我惭愧了,枇杷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听说你咳嗽让你试着吃吃的……如今可痊愈了?」 「是,金太医开得药。」 专门说金太医,是想炫耀吗,宁樱笑一笑:「太后真的很关心徐贵人你,上回端午节听说你病了,马上就派了金太医。」徐贵人就等着听这话吧,听完赶紧走吧。 徐贵人抿唇一笑:「再如何也比不上姐姐你的,姐姐此前可是隔三差五都在永安宫的呢。」 「只是琴艺得太后喜欢罢了,妹妹的舞姿也不差。」 「那倒也是,要说真得太后喜欢的,恐怕还是廖姑娘吧。我刚才在永安宫就听太后提到廖姑娘呢,恨不得让她住在宫里……是了,姐姐是教廖姑娘弹琴的吧?到时候恐怕要天天见到廖姑娘了。」 挑拨离间,想让她痛恨廖清妍吗?宁樱心想,她是不喜欢廖清妍,但绝不会去动手。 宁樱支着粉腮:「廖姑娘其实挺讨人喜欢的。」 完全没有厌恶之色,也不知真假,徐贵人柳眉拧了拧,生出一个念头:「我只听过廖姑娘的名字,却从不曾见过廖姑娘,不如哪日她来学琴,姐姐也让我见一见吧?」 宁樱已知她想做什么,有些不屑。 徐贵人大概是没领教到廖清妍这个未来皇后的「本事」吧,那么正好,让她也来试试,替自己分担一点,她笑地格外亲切:「当然可以,等廖姑娘来了,我一定会派人告知你。」 没想到一口就答应了,徐贵人捉摸不透宁樱,出来后与甘露道:「刚才她说得是真话吗,竟然说廖姑娘讨人喜欢。」 能在一众妃嫔脱颖而出,岂会真傻?甘露摇摇头:「奴婢觉着是骗人。」 「可她真能装。」徐贵人捏着帕子,「装得一往情深,把皇上都骗过了。你刚才瞧见没,院子里全是茉莉,什么种兰花,挡箭,她都是在做戏吧?住进玉芙宫就原形毕露了。」 第58章 甘露道:「不过此招也未必无用。」 徐贵人摇摇头,她还不是学着种兰花,贿赂吕德初让他在皇上面前说些好话,可哪里有用?皇上根本就没召见过。 至于挡箭,宫里不可能再有刺客了,她也不觉得自己有这种勇气。 也许,只能靠这个廖清妍去除掉宁樱了。 一连好几日,秦玄穆都没有召见宁樱,玉芙宫的宫女有点慌,月桂每日都要去外面看看,见是否能撞到柏青,但柏青也没有出现。 几个宫女窃窃私语。 「许是体恤主子,主子第一次承受不起,自是要好好歇息的,这么看,皇上还是出于喜欢。」 「太后也派了金太医来,便是想让主子调理好呢……」 调理好了做什么,个个都心知肚明,但也更盼望秦玄穆再临幸宁樱,作为妃嫔,只有生下龙子才是最大的保障。 幸好这日秦玄穆来了玉芙宫。 正是用晚膳的时候,宁樱顿时觉得胃口不好了,可也只能去迎接。 秦玄穆走进来,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问:「不介意朕在这里吃吧。」 真怕她介意,又岂会突然过来,他这是故意气她吧?宁樱让红桑添碗筷:「妾不敢,皇上可要御厨再做几个菜?」 「不用,晚上不易吃多。」 宁樱就没再说什么。 宫女们看到秦玄穆来,早已心花怒放,很积极的给他布菜。 反观宁樱,却不曾问过一句,秦玄穆忽地道:「你酿得黄柑酒呢?」 宁樱僵住,暗道好好的提什么酒,她就只剩下一坛了,还是留着给自己喝的:「皇上晚上不看奏疏吗?」喝多了眼花看不了的吧。 秦玄穆睨了宁樱一眼:「朕要看奏疏会上你这边来?」 言下之意,他是为别的。 宁樱的脸不由发红,贝齿用力咬了下嘴唇,心道喝酒也好,最好他自个儿把自己灌醉了,就不能做什么了。 「红桑,去拿酒。」 终于派上用场,红桑飞奔着出去。 酒坛子打开来,黄柑酒特有的味道立刻就在殿内蔓延开,秦玄穆自己动手倒了盅喝下去,只觉唇齿留香。比起他以前喝得黄柑酒,这酒不够烈,但却有种醉人的清香。 「何时想到酿黄柑酒的?」他问。 宁樱当然不会说出真实的原因:「父亲喜欢喝,妾便在家中试着酿酒。」 「令尊喜欢喝黄柑酒?」 父亲当然不是,宁樱垂眸不语。 就那么难说出来吗,秦玄穆道:「过来。」 他总是喜欢说「过来」,宁樱听着就讨厌,可也不得不去。 在没了解宁樱前,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喜欢让女子坐在腿上,秦玄穆把酒盅凑到宁樱嘴边:「挺不错,你也尝尝。」 看着是不用布菜了,宫女与柏青悄悄退下。 宁樱道:「皇上喝吧。」 秦玄穆手指摩挲酒盅:「你不喝,朕一个人喝也没兴致。」 她是怕喝醉,不过……宁樱眼眸微转:「妾酒量不行,如果皇上喝一盅,妾倒是能喝一口。」 秦玄穆笑:「可以。」 宁樱就低头抿了一口,剩余的皆被秦玄穆喝光。 秦玄穆又夹菜给她吃。 宁樱咀嚼着的时候,他就看她,宁樱有点受不了:「皇上自己怎么不吃呢?」 「朕也不太饿,刚才在文德殿吃了些点心。」 那何必过来,专门临幸她吗?可偏偏不好拒绝,那只能弄醉他,宁樱主动给秦玄穆倒酒。 中间都不停歇,等几次过后,秦玄穆忽然扣住她玉腕。 宁樱心头咚的一声,手指下意识握紧酒盅。 秦玄穆道:「该你喝了。」 「妾不胜酒力……皇上既然酒量好,不妨多喝些。」宁樱为了躲避这件事,说了往常不会说的话,「本来就是给皇上酿的。」 秦玄穆嘴角一勾。 为了让他喝醉,她也是不遗余力。 他低头,将酒都喝了,然后突然间托住宁樱的后脑勺,往她唇上覆去。 宁樱没有防备,只当是寻常的亲吻,谁想到黄柑酒就藏在口中,一时竟是吃了大半,她的拳头抵在他胸口,差点没忍住敲下。 眸中的恼意却掩不住,像火星一样明明灭灭。 看起来分外动人。 秦玄穆手指轻抚她脸颊:「这么快就红了,难怪上回醉酒。」 也不知是不是被他喂酒的举动气得,宁樱慢慢也感觉不太行了,晕乎乎的坐也坐不稳,可还强撑着。 摇摇晃晃,着实可爱,秦玄穆打量会儿,忽地想起前几日她搂住自己脖子叫「四殿下」,心里就有一种柔软之感——不知宁樱是几岁时认识他的,也不知她在何处见过他,如果能回到那时候,他真想看看宁樱的样子。 手轻轻捧起她的脸,低头亲上去。 两个人唇舌间都有酒味,交缠时似乎更浓,亲得阵子,他感觉自己也有点醉意,就将宁樱抱去了床上。 帐幔落下来,这些天晚上曾想过的事,他一样都没有漏掉。 第59章 可能有些痛意,宁樱伸手挠他的背,声音里带着哭腔。 反而第一次她哭的时候是静默的。 秦玄穆放轻了,比之前更温柔,然而宁樱却好像沉浸在梦中一样,手脚很不老实,也不控制自己的力气。 等他停下来,伸手触摸后背,发现指尖沾了血。 宁樱却睡得很沉。 他眉头微拧,起身让宫女照顾宁樱,自己则回了文德殿。 红桑高兴的进来,发现宁樱醉得人事不知,当下便没有叫醒她,只是收拾了一下床。中途看到被褥上有红色,她十分奇怪,暗想主子应该不会再落红了吧,想着很是担心,低头察看,谁料在宁樱的指尖上发现了线索。 粉色的指甲边缘有血。 红桑差点瘫倒。 等到第二日,宁樱一醒,就见红桑跪坐在地上。 「怎么了?」她扶着额头问。 红桑垂泪:「主子昨日将皇上弄伤了,也不知到底伤在何处,奴婢害怕。」也许主子又要失宠了。 宁樱:「……」 昨晚好像是梦到秦玄穆了,梦里她是太傅之女,原要坐车去罗刹江观潮,谁料路上遇到秦玄穆,他不过是个放牛的竟然也敢欺负她,她当然要打他了。 看宁樱还在神游,红桑恳求道:「主子去向皇上陪个罪吧。」 「你怎么知道皇上被我弄伤了?指不定是我自己伤到自己……」 「奴婢已经看过,主子身上并无伤口,而主子右手四个指甲都有血迹。」证据确凿,还能有假? 宁樱抬起右手看了看。 指甲不长,但要抓破皮不难。 难道昨晚上真打他了?她心里有种隐秘的愉悦,不过如果太严重的话……宁樱问:「皇上走的时候可曾生气?」 「这倒没有,但皇上并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所以奴婢才想让主子去陪罪。」 要说起来这事得怪他,不然她岂会喝醉?宁樱揉了揉额头:「我昨日醉了,皇上也知,应不会降罪。你给我拿醒酒茶来,我不太舒服。」 红桑叫苦不已,等端来醒酒茶,忍不住相劝:「主子好不容易得宠,得珍惜才行。」 珍惜的话,只会让她患得患失,最后仍与书中结局无异,宁樱喝下醒酒茶:「过几日再看看。」 结果只隔了一日,秦玄穆就召见她了。 看来是轻伤,没有大碍,红桑心里松了口气,扶着宁樱坐上轿子,低声道:「主子这回切莫动手啊。」 真当她胆大包天吗,也是梦里才会如此,不然早就打他了,宁樱心疼自己,要她还是太傅之女,秦玄穆是个放牛的,该多好? 脑中浮现出秦玄穆牵着一头牛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 轿子落下时,她就笑不出来了。 他始终是他,是皇帝,而她只是妃嫔,宁樱走入殿内乖巧行礼。 秦玄穆道:「过来与朕对弈。」 宁樱一怔。 靠着窗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副檀木雕刻的棋盘,他坐在南边,对面的位置是给她的。 宁樱坐下道:「皇上怎会突然有此雅兴?」 「想看看你可进步了。」他说。 手谈恐怕不行,上回对弈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宁樱尝试着问:「皇上可会打双陆?」 少时玩过,但很少碰,不过宁樱难得主动提议,秦玄穆吩咐柏青:「把双陆取来。」 柏青应声。 书里好像也没见秦玄穆会玩这种棋,宁樱最近又看了不少的制胜策略,觉得大有把握。 她玩得很专注。 对于一心想赢自己的宁樱,秦玄穆有些好笑,似乎上回在花园里对弈时也是,她不会像有些臣子揣摩他的心思,变着法子让他赢,宁樱像只敏锐而迅捷的……花豹,有着一身华美的皮毛,爪子也尖利。 想着,他后背的伤口似乎一刺,耳边回想起她醉酒时生气的说「滚开」。 不知她梦到什么…… 就在这时,宁樱道:「皇上,承让。」 她赢了。 面上神采飞扬,得意藏都藏不住,秦玄穆捉住她的手:「赢了朕,就那么欢喜?」 宁樱一僵,忙收敛:「不是……妾怎么敢。」 「没什么敢不敢的,朕输了就是输了。」秦玄穆道,「双陆朕很少玩,不知你如此精通。」 「也是妾运气好。」 双陆确实很讲运气,但也需要策略,秦玄穆摩挲着她手背:「你要是手谈也有如此本事,朕可时常令你来对弈。」 为什么要陪他玩他擅长的棋子呢?她又不喜欢输,宁樱道:「妾恐怕比不过,妾如今只对双陆有几分兴趣。」 「学精了与宫女玩?」 「可以与其他姐妹啊。」他那么多妃嫔,不记得了吗? 莫非是惠妃,上次她画风筝就是给惠妃画的,秦玄穆眉梢一扬,站起身。 宁樱忙也站了起来。 秦玄穆将她捞到身前,低头亲吻。 宁樱的腰抵在案几上。 他吻得几下,忽然抱起她放在上面。 宁樱吓一跳,手撑在案几上,把刚才的棋子弄得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第60章 秦玄穆似乎没听见,吻不时的落在她唇边,有时候是鼻子,甚至是脸颊,宁樱被亲得浑身发软。 可她并不想沉浸在里面,手不由自主攀上他手臂,想令自己清醒一些。 她的指尖又让他感觉到一阵疼痛,秦玄穆眸色晦暗,忽地分开面前那双修长的腿。 没想到这次侍寝竟然是在案几上…… 抬头看着他冷峻似乎不沾一点欲望的脸,宁樱又把眼睛闭了起来,这一定不是她起先认识的那个四皇子。 案几上的双陆棋几乎都掉落了,棋盘在桌角也摇摇欲坠。 可宁樱一点声音都没有,不像醉酒时至少还会娇哼。 秦玄穆停下来,把宁樱抱去床上。 不知何时,都是不着寸缕了,宁樱的手再次落到后背,竟是一下触到了结痂的伤口。 当真被她抓破了,好几道口子纵横交错,宁樱的指尖按在上面好一会儿,最终慢慢松开。 感觉到她的动作,秦玄穆凑到耳边问:「……那日梦到什么了。」 声音低哑,有别于他平时说话的语气,宁樱的皮肤上莫名的起了小疙瘩,摇摇头:「妾不记得了。」说出来,他会折磨她的,她有这种感觉。 秦玄穆也看不出真假,托出她的后背拉近些,低声道:「不用忍着。」 宁樱一听,嘴唇闭得更紧了,脸色一片绯红。 等完事后,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秦玄穆俯身亲了亲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想让宁樱再歇在这里,不过最终还是叫宫女扶着去坐轿子。 这不能成为习惯。 玉芙宫早就备好水,宁樱泡在浴桶里,觉得舒服极了,这抚慰了她的疲惫,也让她精神松弛,因为在伺候秦玄穆的时候,她会逼着自己保持清醒,实在很累,此时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见宁樱似乎睡着了,两个宫女低声细语。 「恐怕很快就会有的,得盯紧主子的小日子。」 「放心。」 「要是这个月就……」 宁樱都听见了,却装作没听见,那日太后派了金太医来,她就明白了,只是一直不想去想。 在这件事上,她有点迷茫。 万一真的怀上了,怎么办呢? 天气渐渐炎热,永安宫已经用了冰,殿内如春。 但沿路阳光甚烈,廖清妍到的时候,额头上都在冒汗。 见到她,太后笑道:「这么热的天你还来学琴呢,也不用如此勤奋,又不是什么必要的东西。」 「说好不半途而废的。」廖清妍给太后送上一篮子的桑葚,「娘让我带来的,可甜了。」 「这东西我喜欢吃,难为你娘记得。」太后叫琥珀去洗干净。 「我等会拿一些去给宁昭容,」廖清妍道,「她教我也很辛苦。」她得让姨母知道她懂事。 太后欲言又止。 最近秦玄穆临幸了宁樱好几次,越发证明她之前的想法不可行,太后不能再迟疑了,把廖清妍拉到身边道:「清妍,不如姨母替你挑个合适的公子吧。」 廖清妍心头一沉。 太后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你始终比玄儿小了七岁,我以前也不该问你的,你放心,只要是你喜欢的公子,姨母必定会让你如愿。」 廖清妍的睫毛颤了颤:「姨母,到底出了何事?为什么姨母要这么说?」 「玄儿他很喜欢宁昭容,我不想你伤心。」 太后突然做出这种决定,应该是秦玄穆临幸宁樱了,不然岂会让自己放弃做皇后? 明明秦玄穆是她看中的…… 廖清妍极为恼火,但她不能表现出来,不然太后更不会让她当皇后:「还当是什么事情呢,皇上不是一直很喜欢宁昭容吗,姨母此前就说过了,我又不介意。」 「你不介意,你娘能不介意吗?清妍,你年纪还小,与玄儿又分开这么多年,他的臭脾气你是不知道的,姨母也是为你好。大燕俊才良多,姨母一定会帮你选个最合适的夫婿。」 把廖夫人搬了出来,廖清妍确实是犹豫了,母亲疼她,定然不会同意,而姨母也是出于相同的目的,怕她受委屈。可她就是不甘心,明明前世宁樱不得宠,就算重来,她又能有什么不同会让秦玄穆看上? 而如果她猜错,宁樱非重生,那就更没有理由了。 太后见她沉默不语,打算再劝一劝:「清妍啊……」 廖清妍没让她说下去。 既然太后已经做了决定,她不可能再死皮赖脸的相求,但此事不会就这么算了,廖清妍嘴唇抿了抿,忽地噗嗤一笑:「姨母别着急,我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皇上,主要是为陪姨母,既然姨母这么说了,我都听姨母的。不过,这相公我要慢慢挑,一定要挑个世上最好的!」 太后心头一松:「你明白就好。」 廖清妍道:「但我还是要跟宁昭容学琴,我得学好了弹给姨母听。」 已经让这表外甥女当不了皇后了,这件事总不能还反对,太后道:「你既然喜欢,那便学吧。」 廖清妍稍后就拿着桑葚去玉芙宫。 知道她来了,宁樱吩咐白鹃去请徐贵人。 第61章 再一次看到宁樱,廖清妍发现自己真的天真,还以为有姨母撑腰,幼时认识秦玄穆,会让她打败宁樱,可宁樱却把她抛得更远。 不过她还小,有得是时间。 她仍然可以入宫,可以见到秦玄穆。 前世他对宁樱毫无兴趣,这一世,她不信秦玄穆能对宁樱有多深情,不过是一时的喜欢罢了,早晚会忘记她的。 廖清妍微微一笑,把桑葚递给宁樱:「你尝尝,我家庄上长得。」 只是果子,宁樱没有拒绝,笑着吃了一颗:「真甜。」然后问廖清妍,「徐贵人想见见你,廖姑娘不介意吧?」 徐贵人又是哪个妃嫔?廖清妍道:「没事,让她过来吧。」 宫里其他的妃嫔都是宁樱的敌人吧,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坏处。 宁樱请她坐下:「廖姑娘真的下定决心要学琴了?」 「嗯,我羡慕你的才情,我可是一样都拿不出手。」廖清妍自己也拿了桑葚吃,「不知你可会弹《幽兰》,我想学这首曲子。」 偏偏是这首…… 宁樱道:「此曲不易,恐怕廖姑娘需得学上半年才能弹呢。」 廖清妍瞄了宁樱一眼:「也未必半年,我回去也可以练。」 突然这么认真,宁樱心想,书里的廖清妍可不会如此,倒是为何?因为秦玄穆吗…… 徐贵人很快就到了,见到廖清妍夸张的道:「闻名不如一见,我在宫中就听说廖姑娘你的美名,果真是如仙子下凡!」 这马屁拍的,宁樱在旁边看好戏。 称赞的人太多,廖清妍已经听的腻味,淡淡一笑:「哪里,你也生得很漂亮。」 「在廖姑娘面前我可不敢称什么漂亮,倒是宁昭容……谁见到也是要夸一句好看的。」 廖清妍听了就不太舒服了,心想这徐贵人会不会说话,拿谁跟她比不好,非得要用宁樱?她当下就撇下徐贵人,坐去琴桌前:「宁昭容,你教我学琴吧。」 宁樱道:「不再坐坐吗,可以与徐贵人说说跳舞,徐贵人的舞跳得很好。」 是吗,廖清妍心想,这徐贵人看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怕是经常想用舞姿勾引秦玄穆,她依稀记得,前世好几个妃嫔后来都被赶出宫的,这徐贵人肯定是其中之一:「跳舞我是不想学的,太累,喜欢的话不如看看舞姬,她们自小就练,经常去各府跳给贵人们看。」 没想到廖清妍会讽刺她,徐贵人差点发作,但今日她是为让廖清妍恨宁樱,再说,那是太后的表外甥女不好得罪,只能忍下来:「是不如琴高雅,所以我到现在都没有被皇上召见,不像昭容姐姐,晚上一次又一次的去文德殿。」 那是去了多少次?难怪姨母不想让她当皇后,就怕宁樱太受宠,她受委屈。 可姨母为什么就不能打压一下宁樱呢?还让她住在这玉芙宫,用这么大的冰鼎,过这么舒服的日子? 廖清妍咬唇。 「姐姐,你快些教廖姑娘吧。」徐贵人还不知道闭嘴,「等天色暗了,指不定皇上又有请。」 侍寝的事情早晚会被廖清妍知道,宁樱也没什么可惊慌的,如果廖清妍要对付她,她一定会迎战。 谁让出宫的路被堵住了呢?她只能竭尽全力保住自己的命。 廖清妍听得刺耳,对徐贵人更是讨厌,皱眉道:「徐贵人,你退下吧,你又不学琴,在这里也无事可做。」 下了逐客令,不,她根本就不是主人,徐贵人脸色难看极了,暗道这廖清妍是不是不太聪明?宁樱才是她敌人啊,为何要赶她走?她是为提醒廖清妍,宁樱早已经捷足先登,如果廖清妍想当皇后,就该想办法除掉宁樱! 「廖姑娘,」徐贵人道,「我也不是……」 宁樱打断她:「廖姑娘看起来心情不好,你快些走吧。」 主人也开口了,徐贵人只得怏怏的告辞。 背影都很惹人厌,廖清妍收回目光,忽然发现宁樱变得顺眼多了,至少她不会胡乱说话。 「这徐贵人你下回再不要请了。」她道。 宁樱刚才差点发笑。 徐贵人的挑拨之计实在是很拙劣,只会激怒廖清妍,还不如上来就跳个舞,也许能博得廖清妍喜欢。 她坐在琴桌前:「廖姑娘不喜欢,我自然就不请了,我教你弹琴吧。」 廖清妍点点头。 这次算是学得长的,她没喊疼,让宁樱很意外,心想莫非真的认真了?那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她真的不想时常见到廖清妍。 等弹好了,廖清妍道:「你可还有别的琴谱,借我回去看看。」 宁樱道:「有,不知你想学什么曲子。」 「你都拿出来,我选一选。」 宁樱走去书架前找。 廖清妍见她的书颇多,走过去看。 只能选些容易的,不然她可能都看不明白,宁樱选了《秋风引》,还有《白茶》,《古琴怨》。 就在这时,廖清妍忽然道:「你这儿怎么多舆图?」 宁樱一愣:「以前闲着看的。」 廖清妍心里冷笑。 谁会闲着看舆图?一定是因为秦玄穆,她记得父亲说过,秦玄穆登基时让人画《万国全图》,恐怕宁樱是为此才看的。前世宁樱就很痴情,什么事儿没做过,廖清妍挑唇道:「我就算闲着也看不进舆图,宁昭容的喜好还真有些特殊呢。」 第62章 这话刺痛了宁樱,恨不得闭门送客,等廖清妍拿着琴谱离开后,她把架上折着的一叠宣纸连同那几本舆图一并交给竹苓:「收起来,别再让我看见。」 幸好这些她亲手画的城池图没被廖清妍发现,不然真是奇耻大辱。 竹苓不知她气什么,为皇上画舆图又怎么了,本来就是妃嫔,她询问道:「奴婢该放到何处去?」 宁樱略一思忖:「库房。」 「……」 那是要永不见天日啊。 廖清妍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差过。 本以为太后会成全她,所以早早才会告诉太后她想当皇后,结果今日竟然被拒了,而原因只是因为秦玄穆喜欢宁樱。 越想越生气,她与车夫道:「去四季茶馆。」 她要去那里散散心。 四季茶馆是专为达官贵人开设的场所,那里一壶茶能抵得上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而廖清妍知道这个茶馆还是叶蓉领着她去的。在茶馆东苑,有供贵夫人,大家闺秀游玩之地。 廖清妍很喜欢。 马车在茶馆停下来,廖清妍把舆图交给丫环秋葵,径直往里走去。 秋葵问:「可要请叶姑娘来?」 「不必,如今天色不早,她就算来了也待不了多久,我来此也是想看看那些雪兔。」 那种兔子的毛特别长,浑身雪白,不知是从哪国买来的,姑娘们见到了都很喜欢,去喝茶时都会抱一个,可要问掌柜买,他是不卖的。明知是招揽生意的手段,客人们也是乐此不彼,去晚了甚至看不到。 廖清妍快步去东苑,结果还真没有了。 「去找找,看看兔窝里有没有藏了一只。」 秋葵没找到。 廖清妍很失望,往回走时却看见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她脚步一顿,好像僵住了似的。 「姑娘怎么了?」秋葵问。 「没事。」廖清妍摇摇头。 秋葵却看清楚了那人,说道:「姑娘,那位公子手里有雪兔呢!」 那公子闻言,侧头看来。 廖清妍想躲都没地方躲。 小姑娘一身杏色的裙衫,宛如夏日微风突然就吹了过来,齐湛愣愣的看着她,忽地一笑:「姑娘是不是喜欢这只雪兔?」 她摇摇头:「没有,我不喜欢。」 「姑娘明明……」秋葵脱口而出。 廖清妍瞪秋葵一眼。 齐湛走上来,把兔子给廖清妍:「它自己跑到外面来,我本要送去兔窝,你抱走吧。」 年轻公子眉目俊雅,声音尤其温柔,廖清妍这一刻心头五味纷杂,他对她的体贴,顺从她都记得,可是……如果他的性子能再果断些就好了。 「姑娘?」齐湛看她出神,忍不住笑,「快拿去吧。」 廖清妍这才把兔子抱过来:「多谢。」 齐湛转身要走,但行到拐角时忽地回头:「敢问姑娘贵姓?」 不知为何,他感觉回去之后,可能会想起这位姑娘,但却不知道她名字。 廖清妍道:「我姓廖。」 就算不说,齐湛也会使人去查的,如今既然碰到她也没什么好隐瞒,廖清妍抱着兔子离开。 裙摆飘飘,连同她头上戴得步摇。 齐湛心想,这位廖姑娘他怎么没见过,难道是才来京都的?姓廖……今年入京的官员好像只有廖明翊吧?她是廖明翊的女儿? 坐在案几前,廖清妍抚摸着雪兔,感觉心情好多了。 秋葵道:「刚才那位公子真好,可惜不知是哪家的。」 这阵子廖清妍都在刻意避免与齐湛见面,所以秋葵也不认识,廖清妍心想,但终究还是没躲过,不过他们都在京都,碰到的机会太多,也是难以避免的,只要她不同意,母亲就不会将她嫁入齐家。 念头闪过,她手指忽然一顿,这一世齐湛会娶谁呢?想到他娶别的姑娘,心里竟是有种说不出的酸意。 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不会再嫁给齐湛的! 天上突然打了几个闷雷,很快就下起漂泊大雨。 江绪在屋檐下拍打着衣袖。 江氏皱眉道:「幸好你回得早,他们也不知道带把伞去,可不是要淋得湿透?」随即训斥那几个小厮,「又不重,以后都带着。」 「是。」小厮应声。 江绪并不在意,夏日淋雨不冷。 桌上已经摆好饭菜,江氏让他进去吃。 宁潞笑着道:「表哥,今天雨大,你不走了吧?」 十二岁的少年生得很俊俏,仔细看眉眼与宁樱有六七分相像,江绪抚一抚他发顶:「今日不走了,等会与你打双陆。」 「好。」宁潞用力点头。 江氏欣慰的一笑。 等吃完饭,江氏把儿子先打发走,然后问江绪:「上回你说得廖姑娘,后来可曾遇到?」 「廖尚书家的千金,我自然是碰不到的。」那日江绪认出风筝,后来自然就把消息告诉宁步青夫妇了,江氏就一直记在心里,「我也不知该不该去找她,阿樱真的在宫里过得很好吗?」 「不是都升为昭容了,姑姑不用担心。」江绪叮嘱,「轻易还是不要去找廖姑娘,万一被人知道廖姑娘替我们传话,恐怕也不好。」 第63章 江氏轻叹声:「你说得对。」 宁步青握住妻子的手:「阿樱被提了位份,一定是得皇上喜欢,我们该替她高兴才是。」 江氏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关于宁樱,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只能在心里徒添伤痛吧。 不过始终还是有好消息,这比没有消息好多了。 ………… 雨一连下了好几日,后面几日慢慢小了,但连绵不绝,地面没有干的时候。 宁樱坐在窗口看着外面,只见茉莉花已经长出了小小的花苞。 生怕雨水不停将根弄烂,她使人去司苑局,让他们派小黄门搭个挡雨的棚顶。 那边听说是宁昭容的意思,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情赶来,吕德初亲自出马指挥十数个黄门,不到半个时辰便做完了。 「请吕公公喝杯茶再走。」宁樱叮嘱红桑。 吕德初喝到茶的时候,心想这宁昭容挺会做人。 现在宫里谁不知道宁昭容的事儿,皇上经常要她侍寝不说,还想让她替皇室开枝散叶,如果真生下龙子,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宁昭容的地位也堪比皇后,吕德初笑着道:「替我多谢昭容,这就走了。」 他站起告辞。 红桑收了茶盅进去。 等到天暗,雨更小了,只有零星几点。 柏青过来接宁樱。 几个宫女都在想实在不凑巧,主子身子不便,月桂低声告知柏青,柏青道:「等去了再说。」 这样还要去吗?宁樱扶着红桑的手坐上轿子。 她真的不太想动。 六月酷暑,下了雨也很闷,幸好轿子开了窗,有丝丝的风。 不过等到殿内就好多了,有两个冰鼎,往外冒着冷气,宁樱拿帕子擦擦汗,面上露出舒服的神色。 「可是很热?」秦玄穆问。 「嗯。」宁樱行一礼,「似乎还要下雷雨。」 见秦玄穆坐在远处,她直接走过去,反正等会他也是要令她走近的,不过今日他可别想碰她。 难得见她主动过来,秦玄穆看看自己的腿。 真是得寸进尺…… 宁樱犹豫会儿往上面一坐。 秦玄穆顺势就搂住了她的腰。 很纤细,也很有韧劲,如果她会跳舞的话一定也跳得很好看,不知怎么他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手指忽然就捏了一下。 宁樱:「……」 见宁樱不说话,他又捏了下。 宁樱终于受不了:「皇上为何捏妾?」 因为她的话总是很少,若非他说,她是不主动讲的,秦玄穆道:「你在家中也是这般寡言吗?」 那才不呢,是她不想跟他讲话,但这是不能说的,宁樱嗯一声:「妾自小就很文静。」 秦玄穆:「……」 他为什么有点不太相信? 外面这时果然狂风又起,只见一道雪亮的闪电忽然掠过,然后就听到「轰」的一声,雷打下来。雨水「噼里啪啦」落在琉璃瓦上,再从屋檐流下形成了一道水帘。 宁樱吓一跳,往他怀中一缩。 他手臂紧了紧。 「你怕打雷?」 略带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宁樱想坐正,可却被他按住了,只好就一直靠着。 「是太突然……」 「不要一副让朕恕罪的样子,这样挺好。」他希望宁樱能多主动靠近他。 宁樱却是心不在焉的,目光往别处瞄。 秦玄穆这时忽然抬手将一本书给推远了,她一时也看不清是什么书,只感觉他有点鬼鬼祟祟的,心道莫非是《春宫图》之类?也是难说,他如今的做派跟她了解的完全不一样呢。 宁樱故意问:「这是什么?」 其实是打双陆的书,上回宁樱赢了,他想提高下水平。 秦玄穆道:「奏疏。」 是吗?才不信,她有些想笑。 秦玄穆低头瞧着她,在她耳朵上亲了亲。 很痒,宁樱偏了偏头。 秦玄穆又亲上来。 若是平时她又要觉得十分无奈,但今日不同,宁樱很有底气的道:「皇上,妾不方便,恐怕不能伺候皇上。」 不方便?秦玄穆一怔,随即明白。 看他露出失望的样子,宁樱很高兴,打算告辞:「妾不打搅皇上。」 急着要走了?秦玄穆道:「未必回回都要侍寝。」 「可是,妾也不太舒服……」那是真的。 「何处不舒服?」 宁樱道:「有些酸痛。」 女子身上有这种东西,男子一般都会避开,她觉得可以回去了。 秦玄穆往前被先帝的三位妃嫔养过,第三位妃嫔小日子时,就会有酸痛之症,他将手放在宁樱的小腹上:「这里吗?」轻轻揉了揉,「还有哪里,朕都给你揉一下。」 宁樱:「……」 见她无法招架的样子,秦玄穆勾唇一笑。 宁樱道:「没有别处了。」 他就给她揉小腹。 第64章 宽大的手掌,掌心很暖,似乎被这么揉着真的有点好转,宁樱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忍不住抬眸观察。 他嘴角噙着笑,好似在做一件有趣的事,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看来,漆黑的眸子泛着细碎的光,有些撩人,也有些温柔,宁樱的心忽然跳快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垂下了眼帘,低声道:「妾还是不太舒服,妾恳请回去。」 他停下手,暗想他揉得有那么差吗? 「外面还在下雨,等雨停。」他道,但并没有再揉了。 能有皇帝亲自动手给她揉,竟也不知夸赞一句。 真笨。 秦玄穆暗自腹诽。 宁樱却只想离开。 幸好雨很快就小了,她马上告辞。 秦玄穆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若有所思。 徐贵人这段时间总去永安宫,这日廖清妍来的时候,她也在,正跟太后闲聊说起少时学舞的事情。 廖清妍嘴角轻轻一撇。 「廖姑娘,」徐贵人见礼道,「你又来陪太后娘娘了,真有孝心。」嘴上夸赞,心里却是想自己父母不陪,总往宫里来陪这个表姨母,还不是亲的,别无所图她才不信,定是为了秦玄穆。 每一句话都令人不适,也是少有,廖清妍越发讨厌徐贵人,走到太后身边:「姨母,我最近学琴略有所得,等再顺畅些弹与祖母听。」 太后惊讶:「是吗,才学了几次啊。」 「我回去也练了。」 这般勤奋,太后欣慰道:「难得你生出兴趣,那就好好学,但也要注意身体,累坏了可不行。」 「嗯。」廖清妍瞄一眼徐贵人,与太后道,「母亲有话让我与姨母说。」 徐贵人只好告辞。 「何事?」太后问。 「最近天热,娘问姨母可要去避暑,娘准备带我去庄上。」 「是云县的庄子吗?」 「是。」 在云县本也有皇室居住的行宫,想起那里清凉的泉水,太后生出几分向往:「说起来,我是许久没有出宫了,等我与玄儿商量一下。」 二人说得几句,廖清妍忽地问:「姨母也很喜欢徐贵人吗?」 「怎么这么问?」 「上次我同宁昭容学琴,徐贵人也在,她句句不离皇上,说什么皇上总是召见宁昭容去文德殿,又说让宁昭容早些教我,稍后晚了,怕皇上那边来催……姨母你说,是不是莫名其妙的?」 太后脸色微沉,这徐贵人太不像话,怎么能在廖清妍面前说侍寝的事儿?居心叵测,之前还觉得她可怜,原这么不安分! 等廖清妍去了玉芙宫,太后就吩咐姜嬷嬷:「以后徐贵人再来拜见,便让她回去吧。」 姜嬷嬷心想,这徐贵人怕是再无翻身之地了。 而徐贵人此时正在棠梨殿。 杨昭仪养伤至今还未康复,她去探望。上回她病了,杨昭仪也是亲自过来的,算是礼尚往来。 见到徐贵人,杨昭仪让宫女上茶:「还未好,只能躺着与你说话。」 「宁昭容还真狠心,竟把姐姐推得这么重。」徐贵人怜惜道,「我看着都心疼呢,宁昭容竟未曾来道歉吗?」 有太后与皇上撑腰,宁樱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还会道歉?杨昭仪道:「我可不敢劳烦她,其实就算别人,也只有惠妃与你来看过我。」墙倒众人推恐怕就是这样的吧,她如今连贵人都不如。 徐贵人叹一声:「姐姐别忘心里去,把伤快些养好吧。」 「我知道。」杨昭仪套她的话,「我听说你最近常去太后那儿?」 「太后仁慈,体恤我,姐姐,太后也是被宁昭容蒙蔽了才会如此。」 「我何尝不知呢?太后与皇上岂会不明事理,是宁昭容太会演戏……只可惜我们都不是她的对手,不过我今日碰到了廖姑娘……」 「廖姑娘?宁昭容这等轻狂,倒是与廖姑娘相处如何?」杨昭仪很关心。 徐贵人的表情却是疑惑的:「我竟看不出,不过这廖姑娘似乎过于天真。」 天真才好,杨昭仪拍拍她的手:「难得你有这样的机会,一定要抓住,与廖姑娘也打好关系,凭你的条件一定能如愿以偿。」 徐贵人也明白太后是唯一能帮她的人,当初宁樱就是因为得了太后喜欢,所以才有机会接近皇上,最终被升为昭容,她颔首:「承姐姐吉言。」 而廖清妍已到了玉芙宫。 这样一趟一趟的来,宁樱心里也是嫌弃极了,恨不得秦玄穆马上立她为后,那么廖清妍目的达成,恐怕就不会来烦她了。不过这样兴许又会引起新的矛盾,毕竟她「得宠」过一阵子,指不定廖清妍会清算。 因分神,她不小心弹错一处,不过廖清妍并未听出,宁樱停下手:「要不要歇息会儿?」 这是第一次宁樱叫停,廖清妍心想,莫非她有什么不如意的事? 「宁昭容累了?」 宁樱没有否认:「嗯,许是天热。」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都是热的。 廖清妍叹道:「京都的天气是难受,比不上越州,越州夏日也热却不闷,风大……所以我也待不下去了,过几日便与母亲去云县的庄上避暑,等到立秋才回。」 第65章 前世她也有清凉的地方避暑,不,就算这一世,她外祖家也很富裕,庄子算不得什么,只可惜生在宫中不得离开,宁樱真心道:「好羡慕廖姑娘。」 嘴角挑起一丝笑,廖清妍手指划过琴弦:「姨母可能也会去呢。」 太后也去吗? 宁樱思忖着,好似书中是有这么一段,太后同廖夫人母女俩去云县的行宫避暑,在那里见到了齐湛,太后觉得齐湛很是出色,与廖清妍甚为相配,便想撮合那二人,谁知廖清妍不愿,太后只得作罢。 「云县想必是个好地方吧。」她道。 廖清妍笑起来:「当然,要是可以,我都想请宁昭容一起去。」 明明知道那不可能,宁樱道:「继续弹琴吧。」 看得出来宁樱有点不悦,廖清妍心想就算她一时风光又如何,只不过是个昭容,一辈子得困在宫里。 小姑娘脸上的得意隐隐露出,宁樱眼眸眯了眯。 隔了一日,太后请她去永安宫。 最近太后是不像之前召见的那么频繁,不过事出有因:「怕累着你,闲着的时候还是多多歇息。」儿子身材英武,这姑娘又娇弱,怕是吃力了点。 宁樱脸色微微一红:「是。」对此她真不想说什么。 感觉她有些羞涩,太后也不提了:「弹一曲《长清》给我听听吧,能祛暑。」 宁樱应诺。 琴声响起的时候,似乎殿内也扬起了一点凉意。 有雨丝从天空降落,落在手边,落在发顶。 等听完了,太后笑道:「要是清妍能学得你一半的本事就好了。」 「廖姑娘很聪明,反而我怕教得不好。」 「你就别夸她了,她什么性子我不知吗,但愿能一直学下去。」 宁樱心里暗自叫苦。 太后叫宁樱坐过去:「后日我要出宫去云县,故而让你来弹曲给我听,因为这段时间听不着了。」 「此事嫔妾也听廖姑娘说了,云县山清水秀,是避暑胜地,娘娘就算不去避暑,观览下风景也是好的。」 「确实……」太后看着宁樱,「此等地方,要是能听你弹琴更好,不过我怕玄儿不舍得你。」 太后原想带她去吗?宁樱念头一动:「娘娘要去几日?」 「十来日吧。」 「只是十来日,皇上怕中途都不会记起我。」虽说他每一回花样都不一样,但还算节制的,总要隔几日才会令她侍寝。 宁樱眼里有所期待,太后心想,是不是在宫里关了两年多也难受了?太后笑:「我是想你随我一起去,可还得问过玄儿。这样吧,你自己去问他,他答应,我就带你去,如果你能说服他一起去那就更好了。」 这儿子整日忙于政务,也该歇息一下。 宁樱愣住。 她可能说不出口。 但不知道是不是太后与秦玄穆提了,晚上他便召见宁樱。 宁樱穿着湖绿色绣折枝梨花的襦衣,下面一条素白长裙,头上戴着玉簪,清新的如同春风。 看见她,刚才奏疏里各种难事带来的烦闷也轻了些,秦玄穆将她抱在腿上。 这种天气还粘着,就不怕热,宁樱拿着纨扇扇风。 秦玄穆感觉到凉意,说道:「扇快一点。」 宁樱:「……」 又不是给他扇的,宁樱抿唇,但还是往他那边扇了一下。 秦玄穆满足了,问道:「听说你想去云县?」 果然是太后告知了,宁樱停下来,摩挲着扇柄道:「太后说想带妾去,但要问皇上的意思。」 「那你想去吗?」 宁樱唇张了张又闭上。 她当然想去! 前世她多么逍遥,可这世竟然被关在宫里两年多了,一次都没有出过宫门,谁会不想呢?可若说出来,他就会答应吗?总觉得不会。 宁樱道:「皇上不让妾去,妾自不会去的。」 秦玄穆盯着她:「朕说过不让你去了?」为什么她都不问一下?在宁樱的心里,他真是对她无情无义,以至于生气到现在? 宁樱睨他一眼:「皇上真肯吗?」 「那也未必。」 宁樱差点气得跳下来,不肯还这么说,这不是耍着她玩? 一条腿下意识动了下,踢在秦玄穆腿上。 他低头看看,好像在说「你故意的?」 「……坐得久了,有点麻,请皇上恕罪。」 「是吗?」他手伸下去。 宁樱脸微红,两条腿越并越紧。 她的腿又直又长,雪白无暇,看着是种极大的诱惑,秦玄穆收回手:「母后很想带你去,说你一直弹琴给她听,也算是奖赏。」 太后还是挺好的,宁樱想到之前太后没有为廖清妍除掉她,总是有些感触,虽然这坏了她的计划:「遇到太后,是嫔妾之幸。」 那遇到他呢?难道不是幸运吗? 他可是她的「四殿下」。 秦玄穆道:「朕准许你去。」 得到的太轻易,宁樱愣住:「皇上真的允许?」 「是。」他要让宁樱知道,他对她并非无情,宁樱完全可以向他敞开心扉,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 第66章 宁樱心头一喜:「妾多谢皇上。」 「不过有个条件。」 「……」就说没那么好。 「你第一次见到朕是何时?」 宁樱诧异,他为何想知道? 那年她十三岁,在镜湖游玩时见到他的,当时就在想,她要嫁的公子就是这等模样,后来才知,那是大燕的四皇子。此后就好像魔障了一般,满心满脑都是他,甚至不惜为他抛弃家人。宁樱轻轻摇着晚膳:「妾当然是入宫之后才见到皇上的。」 那些舆图分明是入宫前所画…… 给她这样的机会,偏偏不要,她就不能露出一点真心吗? 秦玄穆扣住她摇扇的手:「你恐怕记错了,朕帮你重新想一想。」 「……」 「十岁对吗?」 宁樱:……谁会这么小就对男子生出情愫? 「十一岁?」 「……」 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他,明明是对他们都好的事情,秦玄穆起身抱着宁樱:「看来要换个办法帮你记起来了。」 「……」宁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皇上,妾不想去云县了。」 「不行。」 这次侍寝比以往都久。 往前柏青听不到一点声音,这回却不是,宁昭容似乎被折腾的够呛,而红桑跟竹苓的脸皮都听红了,一个个背转过身。 宁樱感觉自己是被惩罚了,哪里是侍寝。 她背靠在墙上,垂着眼帘恳求道:「皇上,能否容妾歇息……」明明都告诉他十三岁了。 声音略哑,却更显媚。 现在后悔了吗,刚才好好问她,偏不诚实,不过他似乎也是被欲望所驱使,索求太多了,秦玄穆松开手,让她的腿能落地,然后把刚才抛在衣架上的外袍披在身上。瞥一眼过去,宁樱的模样仍很勾人,想到她最后终于忍不住溢出的声音,嘴角翘了一翘:「累是累了点,但你可以去云县避暑。」 宁樱闻言在心里把秦玄穆骂了一百遍。 早知道她才不要去! 「回去歇着吧。」他手指在她脸颊上抚了下,感觉湿漉漉的,她出了很多汗。 不过他也是。 宁樱急着走,结果腿软差些跌倒,扑在他怀里。 秦玄穆轻声发笑。 宁樱咬唇。 秦玄穆扶起她:「难怪母后让金太医给你调理身子。」那日让宁樱侍寝之后,太后就派去了金太医,他也不反对,宁樱的身体是该调养下,他已经两次听到她生病的消息。 说起金太医,宁樱倒是不急着走了,抬眸看了看秦玄穆,试探的问:「皇上真的想让妾怀上孩子吗?」最近侍寝次数多,很有可能哪次就中的。 她不能一直逃避。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说起这个问题,秦玄穆对上她清澈狭长的眼眸,心想如果将来有孩子,眉眼若生得像宁樱倒是好看。 他道:「是。」 「为何?」宁樱手指紧紧握着,斟酌言辞,「历来长子应该是皇后所出,皇上而今还未立后,会否太过草率?」 秦玄穆眸光一动:「怎么,是怕朕忽然立后吗?」 「皇上总要立后的。」 立不立后的事他其实并不看重,因他自己就是妃嫔所出,并不觉得嫡庶有何差别,不过见宁樱很在意的样子,秦玄穆心头闪过一个念头,抚着她后背道:「怕朕立后了,将来冷落你不成?」 谁是担心这个,听起来好像在说她吃味似的,宁樱暗恼,她不过是觉得秦玄穆考虑不周。毕竟他是要娶廖清妍的,廖清妍当了皇后之后,怎么能容忍她生下长子? 「妾并非怕冷落,只是觉得皇上应从长计议。」 「不必,朕主意已定,不会更改。」 真的是希望她生孩子吗?说起来,这方面太后的反应也一样奇怪,宁樱眉头拧了拧,他们母子俩到底是怎么想的? 出来后,她的脑中还盘旋着这个疑问,不过坐到轿中后,身体太累很快就睡了过去,至于太后说得让她劝秦玄穆一起去避暑的事,早就因为被秦玄穆欺负的过度而忘记了。 得知太后要去云县的行宫,同行的还有宁樱,徐贵人极为羡慕,马上过来拜见太后,心里暗暗希望太后也能带她同去。 结果到得宫门口,守门的黄门一瞧见她,马上就让她回去。 「可是太后娘娘在歇着?」徐贵人询问。 小黄门道:「不是。」 「那是为何?」 小黄门已经得了姜嬷嬷的吩咐:「徐贵人往后都不用来了。」 徐贵人脸色一变,急忙追问:「为何,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吗?」 小黄门不答,只令她离开。 徐贵人失魂落魄的走去远处。 「发生何事了,明明太后还让我跳舞给她看,怎么才过了两日,太后就不想再见我?」徐贵人满腹疑惑。 甘露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怎么可能是误会,你没看见那黄门的嘴脸吗,很明显是得了太后口谕,态度才会如此强硬。」徐贵人思来想去,忽地忆起前日她在跟太后说话,廖清妍来了宫里,面上没有好颜色,该不会是她吧?那日在玉芙宫,廖清妍也是对她冷嘲热讽,甚至还将她赶出了玉芙宫。 第67章 是不是她在太后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 徐贵人心头一震,肯定是她,太后很疼爱廖清妍,也很容易相信廖清妍的话,除了廖清妍别无他人。 她一定是污蔑自己了! 那瞬间,徐贵人把廖清妍恨到了极点——太后可是她在宫里唯一的出路,结果就这么被摧毁了。 而玉芙宫里,宫女们正给宁樱收拾衣物,因是夏日,裙衫单薄倒也占不了太大的地方。 「红桑你留下,管好这些人。」宁樱打算就带竹苓与白鹃去。 这两个人话少,耳边清净。 红桑有点失望,不过主子不在,是要有个人管家的,她道:「幸好只是十来日,不然奴婢真不希望主子出去呢。」要是数月的话,可不是与皇上生疏了? 宁樱心想,她倒是希望一直待在外面,可惜只是避暑。 外面的小宫女忽然来禀告,说惠妃正在殿门口。 宁樱忙道:「快请进来。」 其实她应该向惠妃辞别,但总觉得去了似乎有炫耀之意,再说时日也不长,她原是想在云县买个礼物带回来送给惠妃,谁料惠妃却先来看她。 「可都准备妥当了?」惠妃一来就问。 「嗯,我是想轻车简从。」与太后同去,太过繁琐不合适。 惠妃点点头:「那我来得正好呢,还怕打搅。」 「怎么会是打搅,我该与娘娘说一声的。」 知道宁樱在顾忌什么,惠妃眸色一暗,起先她可是有望做皇后的,太后也甚为喜欢她,然而得不到秦玄穆的心,哪怕是一点点的注意都不曾有,最后便是成了管理六宫的人,不像宁樱,倒是让秦玄穆越来越喜欢。 要说羡慕,惠妃也羡慕,但自问自己没有这个福气,毕竟她已经做好分内的事情了,可依然一无所获,也就知道自己大抵是个什么结果。 幸好,宁樱与她关系不错,以后宁樱若能一直得到盛宠,她在宫里的日子也不会差,但前提是,她们的友情不能变。 所以不管是为自己,为何家,她都会跟宁樱继续做朋友,当然,她本来也挺喜欢宁樱。 「云县的蜜桃很是出名,你去了一定要尝尝。」 「是吗?」宁樱笑起来,「我一定给娘娘带一筐回来。」 「好,那我可有口福了。」 二人说得会儿,惠妃就告辞了。 看着那道窈窕的背影,宁樱轻轻一叹。 似乎她的处境现在比惠妃好一些,可将来呢?她越来越难以预测,不过她一定不会让自己出事。 眼见时辰不早,两个宫女让黄门提着东西同宁樱一起去永安宫。 太后笑着看宁樱:「也不用着急,你应该多睡会儿。」听说昨日宁樱又侍寝了,她有点心疼这孩子。 看起来,眼睑都隐隐发青了。 「睡不着,」宁樱道,「索性就起来了。」还是开开心心的起来,不管如何,总是两年多以来第一次出宫。 太后道:「果真是把你给闷坏了,等去了云县,我们到处转转。」 「好。」宁樱又问太后,「廖姑娘怎还未曾来?」 「她们母女俩先去云县了,省得多跑一趟,到时我让她们也住在行宫,不过也可以去庄子上看看……那里种了许多果树,上回的桑葚就是庄子上采摘来的,听说寒瓜也长得不错,可以放在井水里泡一泡再吃。」 宁樱微微笑着听着。 不像她带的东西少,太后有几大车,晚上用来洗脚的木盆竟然也带去,还有惯用的枕头,丝被,熏衣服的熏香…… 等秦玄穆到得时候,还没有全都搬上车。 「不知道的还以为母后要搬家。」他打趣,「不过十来日,需要这么多东西?」 「当然,既然出去游玩,那就得让自己舒服一点。」太后斜睨秦玄穆一眼,「我可不像你,只知道看奏疏。这么热的天,出去几日又能怎么样?那么多臣子呢,连几日的时间都不能交托给他们,那要他们有何用?」 秦玄穆道:「京都也没那么热。」 他还有冰鼎,没有冰鼎的人家数不胜数,还能不做事了? 太后摇摇头:「难怪连阿樱都劝不了你。」 秦玄穆一怔,暗道宁樱何时劝他了?昨晚并没有吧。 他朝不远处的宁樱看去。 她今日穿了一件杏黄色的襦衣,衣襟上绣着粉白色的桃花,花蕊是金色的,华光微闪,与她头上戴得桃花簪十分相称,还有雪色的暗银刺绣的月华裙,如同流云一般轻盈。 平时她来见他,都不曾这样打扮吧? 此时太后要带的物什都已经搬到车上了,而护送的禁军护卫也都站在了两侧,太后叮嘱秦玄穆:「我虽然去得时间不久,但你也不能太过分了,饭要准时吃,晚上要早点睡,」看一眼柏青,「要是皇上瘦了,我唯你是问!」 柏青忙道:「奴婢晓得,一定会照顾好皇上。」 皇上虽然忙碌,还是有数的,不至于糟蹋自己的身子,而且宁昭容去了云县,皇上只会睡得更早吧? 当然,这话柏青是不会说的。 太后招呼宁樱上车,不忘刺激一下秦玄穆:「你喜欢京都这种天气,那就继续待着吧,我与阿樱可是去享福了。」 第68章 宁樱朝秦玄穆行一礼,坐去车上。 车夫立刻就甩动马鞭,往宫门而去。 开着的车窗口,宁樱一眼都没看过来,毫无留恋的走了,秦玄穆面色微沉,早知道他就不该让宁樱去。 他极为怀疑,宁樱到了云县会不会想起他。 还有,她到底为何打扮成这样? 秦玄穆心里忽然有个古怪的念头,总感觉宁樱是要去会见情郎…… 外面的空气似乎都比宫内清新,宁樱听着嘈杂的人声,闻着街道上熟悉的味道,深深怀念曾经年少时的时光。 可惜她不曾珍惜。 太后指着外面一个店铺道:「这家‘柳记点心’开了六十年了,我曾买过他们家的马蹄糕吃,不比宫里的差。」 宁樱侧头,看到了柳记的匾额 在她十一岁那年父亲中举后,他们一家子都搬入了京都,当时母亲也买了柳记的点心给他们吃,宁樱忍不住往柳记的右侧看了看,她的家就在不远处,离柳记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想念与难过忽如潮水般涌来,可尽管如此,她也不能向太后提出回家一趟,这次能出来已经是太后的仁慈。宁樱压抑住这种情绪,说道:「柳记的马蹄糕嫔妾吃过,他们家的红枣糕也很香。」 「你还真的喜欢吃红枣呢。」太后笑,让车夫把马车停下,叫一个宫女去买马蹄糕与红枣糕。 皇上没有同行,太后虽然几大车子的东西,还有禁军护卫,但并没有怎么张扬,马车用的是平常的马车,非是凤辇,也没有旗鼓喧道,不知的只以为是哪户勋贵之家,是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宫女把点心送上,太后与宁樱在车内品尝。 味道如记忆里一样,宁樱笑道:「真好吃,这枣子也是荆州的。」 「但是这马蹄糕有些差了……我是十几年前买的,可见是换过厨子。」 「娘娘记性真好,要是我,肯定不记得这么多年前吃过的滋味。」 太后笑起来:「那是你还没有老。」 人都是越老越容易怀旧,所以她也羡慕宁樱现在这样年轻漂亮的样子,太后揉揉她的发髻:「可得早点给我生个孙儿啊……孙女也行。」反正可以多生几个,她就指望宁樱了。 宁樱的脸刷的红了。 傍晚时分,马车才到云县的行宫。 此行宫就是用来避暑的,依山伴林,后方还有一处湖泊,是个难得的清幽之地,唯一的坏处,蚊虫多,所以听说太后来,驻守的黄门已经点燃了艾草,将那些虫子都驱散掉。 味道还有些残留,太后道:「晚上应不怕被咬了。」问那黄门,「廖夫人可曾过来?」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声音:「姨母!」 太后往前一看,那边可不就站着她表妹与那表外甥女吗。 「阿蕙,清妍,你们到了?」 廖夫人偕女儿上前行礼:「表姐,我们也是刚刚到。」说着看一眼宁樱,「宁昭容也来了?」 论品级,廖夫人是一品夫人,宁樱见礼道:「都是托了太后娘娘的福,才能出来避暑。」 廖清妍的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 之前她还在宁樱面前炫耀的,谁想到太后竟然会把她带出宫。 太后怎么就那么喜欢宁樱呢?廖清妍感觉自己都要气炸了,可偏偏不能发作,太后不会喜欢脾气不好的姑娘。 「姨母带了宁昭容出来倒是好,我有个伴呢,正好还能跟宁昭容学琴。」廖清妍朝宁樱微微一笑。 这笑容可不善,不知心里怎么恼她吧,宁樱也回她一笑。 廖清妍见她笑得那么开心,更是气了。 太后让宫女去收拾行李,一边同廖夫人说话:「要不是你来了京都,我也懒得出来……上次避暑,是六年前吧?也是我跟你,还有清妍住在这里。」 「是啊,不知不觉都过去六年了。」那时候先帝还在世,自己这表姐虽是皇后但也不得宠,不过好在表姐心大,并不是那么在意,不然换个心胸狭窄的不一定熬得过来,但现在总算好了。 成为了皇太后,还有个秦玄穆这样出色的儿子,谁又能比得上? 廖夫人问:「皇上怎么不一起来避暑?」 太后无奈:「他同廖大人是一个性子,让他不管政事比登天还难。我今日还说了,要这么多臣子有何用,就这几日都不能放手。」 廖夫人笑:「他是要做明君的。」 谁不知道呢,只是这孩子有点过于执着,可能是因为先帝的懈怠导致了两次祸事,让他难以放松,太后摇摇头:「我是担心他,人生短短几十年,该享受的时候还是得享受一下,不然坐拥天下又有何用?」 廖夫人倒是赞同。 在后面听着的宁樱心想,太后还是豁达的,只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秦玄穆是想要一个更强大的燕国吧。 他也最好这样,如此就不会总召见她。 「宁昭容。」廖清妍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怎么太后与你来了,皇上竟没有来?」 书里秦玄穆就是没有出现,宁樱引用刚才廖夫人的话:「皇上是要做明君的。」 廖清妍扬眉。 第69章 是吗,恐怕是因为他没那么喜欢宁樱吧,不然怎么舍得分开,她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再看宁樱今日的打扮,就觉得很可笑——如此费心,还不是没有引得秦玄穆同行? 行宫不比皇宫富丽堂皇,但陈设布置都很雅致,里面有处竹屋尤其秀丽,皆是用青竹所建,外面看青青翠翠,屋内又很古朴清凉,太后就让宁樱跟廖清妍住在那里。 一人分一边,宁樱住在西边,共有三间厢房,十分宽敞。 都整顿好,便去主屋用饭。 吃得是猎户打来的野味,喝得是干净清甜的泉水,周围景色又宜人,叫宁樱想起以前无拘无束的日子,觉得这趟出来很是值得。 晚上,太后让宁樱弹琴。 廖夫人第一次听到惊艳不已:「难怪清妍要跟宁昭容学,果真精妙,」回头叮嘱女儿,「可一定要学好。」 也就那样吧,起先是容易吸引人,但一直听总有厌倦的时候,廖清妍心想,就不信宁樱还能用琴艺捆住秦玄穆一辈子,她笑笑:「是。」 山里的月亮好像都比宫中明亮,宁樱弹完琴后歪在榻上赏月,山风徐吹,丝丝凉意,偶尔还有萤火虫飞来飞去。她叫竹苓去抓,竹苓抓了十来只,晚上放在竹屋里一闪一闪的,宁樱睡了一个很香甜的觉。 第二日去请安,太后正与廖夫人说话,让宁樱不用陪着,宁樱就去行宫附近散步,看看花木。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远处禁军们的声音,她转头看去,只见是一位年轻公子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防卫很森严,那些禁军一个个都把手放于剑柄上。 那位公子停住,面色自若,其中有名禁军认出了他:「齐公子?你为何会在此处?」 姓齐…… 宁樱马上就想到了书里的齐湛,此人是廖清妍前世的丈夫,对廖清妍极为痴情,可惜有些优柔寡断,被廖清妍不喜,但这一世,齐湛仍对她痴情不改,在廖清妍当了皇后之后,终身未娶,孤寂一生。 这样的男子未免让她想起自己,倒是对齐湛生出几分同情。 齐湛笑道:「我昨晚听到琴声,好奇谁人弹奏,来此一探……怎么,看你们这架势,是太后娘娘在此?」 并未听说皇上出宫,那肯定是太后了。 「是。」那名禁军道,「你既知道,便快离去吧。」 齐湛也是陪她母亲在云县避暑,本是想看看弹琴之人,谁料……他抬眼远眺,见棵杏树下有位女子,就在想会否是她,身姿若仙想必能弹出这等仙曲。正思忖时,有位姑娘的声音传来:「宁昭容,原来你在这里,我正要找你呢。」 仿佛是夏日果子般的音色,又甜又脆,齐湛马上就认了出来,是那位廖姑娘,一时心中极为欢喜——自从见过廖清妍一面后,他念念不忘,谁料竟在行宫遇到。 来人确实是廖清妍,她也是出来玩的,刚才发现宁樱在前方,正要上前不料看到齐湛,便止住了脚步,谁想到齐湛竟是听到琴音才寻至行宫,一时难以忍受——宁樱引得秦玄穆喜欢不说,难道还要勾搭上齐湛吗? 被廖清妍找到,宁樱却是烦不胜烦,心想定是又要学琴,她转过身道:「那走吧。」 廖清妍回头看齐湛一眼,拂袖跟了上去。 而秦玄穆此时刚刚下朝,前阵子雨水不断,澄州爆发水灾,与臣子相商许久,已派出官员去治水,发放粮食。 及至午时,他用完膳,叫黄门把碗筷撤下。 饱足后都要歇息会儿,秦玄穆靠在椅子上,伸手把双陆的棋谱拿来看,扫了一眼,脑中突然又浮现出宁樱离宫时的样子。 不知今日她又穿成什么样了? 也不知她做了什么…… 太后应该不至于太宠她,让她到处去乱跑吧? 宁樱回去行宫后,喝了口花茶问:「廖姑娘可是要学琴?」 廖清妍面色难看,差些有些控制不住。 济宁侯府有庄子在行宫的附近,她竟然忘了这一茬,难怪宁樱的琴声会引起齐湛注意。 如果当时她不露面,真不知道宁樱会做什么,也许会去同齐湛搭话,那么齐湛可会被她吸引?越想越是生气,哪里还有学琴的兴致,廖清妍道:「此段时间都不必学了,宁昭容你难得出来,我还是少麻烦你。」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宁樱瞄她一眼,心里乐开花,那她倒是可以玩得尽兴。 不过廖清妍为何如此? 是因为刚才齐湛来寻找弹琴的人吗?书里,廖清妍虽然对齐湛有所不满,但也不能说一点儿都不在意,可是,这点在意又有什么用呢?对齐湛来说,是引他深陷的毒药。 宁樱摇摇头。 等廖清妍离开后,她与竹苓道:「我们去后山看看。」 皇宫里虽然什么都不缺,景色也好,但却没有巍峨的高山,也没有蜿蜒的流水,竹苓给宁樱撑着伞,白鹃提着点心盒,三个人去了山边。 刚刚到,就瞧见一条瀑布从山腰「哗哗」流下来,水珠四溅。 阳光一照,那些珠子都变成了七彩色。 而瀑布下方是一处湖泊,因周围长满了树,绿色倒映其中,湖面好似块翡翠一般,美得惊人。 宁樱坐在树下看了好一会儿。 第70章 隔了一日,太后又带她去廖家的庄上玩。 果然里面很多果树,空气中飘着甜香味,十分馋人,廖夫人让奴仆挑个最甜的寒瓜放在井水里。 「等会再吃。」廖夫人道,「先坐着歇息会儿。」 从行宫过来还是有一段路的,而且山路不好走,有些时候还得从车上下来,难免是有些疲累。 丫环给她们端来凉茶喝。 太后却还不尽兴:「等会再去县里逛逛。」 年纪都这么大了,廖夫人劝道:「这可不行,县里三教九流都有,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把命赔给皇上都不够的,再说,还能比得上京都吗?也就看个景。」 想想也是,太后打消了念头。 过得会儿,寒瓜切好送到她们手中,又甜又沙,也很凉,瞬间就把夏日的暑气都驱没了。 看宁樱很惬意的样子,廖清妍暗暗咬牙,想到之前自己的炫耀,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宁樱此时可是在她家的庄子里,吃着她家的寒瓜。 她真的太低估宁樱了! 管事此时来禀告:「娘娘,夫人,齐夫人偕同齐公子求见。」 廖夫人一怔,随即问道:「该不是济宁侯府的齐夫人吧?」 丈夫回京时,济宁侯府曾请他们去做客,那日女儿生病错过,她倒是对那齐湛很是满意。 「回夫人,就是济宁侯府的齐夫人。」 「快请进来。」 书中在云县是有这一段的,宁樱碍于自己妃嫔的身份与太后道:「嫔妾先告退。」 太后点点头。 看宁樱避开,廖清妍松了口气,但她自己又有点犹豫,不知该怎么办:「姨母,娘,我……」 「你打算去何处?就在这儿坐着。」廖夫人道,半年都过去了,不见她提起谁家公子,但总得要定亲。 廖清妍只好听从。 齐夫人是从儿子口中得知太后来避暑,这种机会怎么能错过,当下就带了自家庄上的果蔬过来拜见。 母子俩行礼后,齐夫人笑道:「没想到娘娘也在,能见到娘娘是妾身荣幸。」 太后笑道:「又不是没见过,济宁侯身子如何?」济宁侯原先是大燕的勇将,有一次在战场受重伤后不能再领兵,后来就在兵部任职,秦玄穆也很倚重他,去年升为左侍郎。 「多亏皇上与娘娘体恤,旧伤早就康复了。」 太后点点头,目光落在齐湛的身上。 少年郎身穿青袍,长眉秀目,不像济宁侯这般英伟,倒似齐夫人的文雅,彷如玉树一般。 「听说是从文了,去年中举的?」 「是。」齐夫人道,「他颇为文弱,不合适行军。」 「也好,这般年纪能中举,也是少有的俊才。」秦玄穆登基后,扫平了所有的叛乱,周边小国时常朝贡,是更需要文官。 儿子得太后夸赞,齐夫人甚为欣慰,笑着看向廖姑娘:「上回也没见着,廖夫人真是好福气。」 廖夫人自是谦虚一番。 而齐湛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廖清妍身上,掩饰不住的喜欢。 廖清妍也感觉到了,心想这时看她做什么?他之前不是要找弹琴的人吗,她的琴可弹得没那么好! 小姑娘嘴角抿着,似乎不太高兴,齐湛心想,不知她怎么了,可惜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去询问,甚至于还得压抑自己,不能总看她,给太后与廖夫人留下轻浮的印象。 等母子俩告辞之后,太后道:「这齐公子瞧着不错。」 廖夫人也是满意的,就看女儿的意思。 然而廖清妍却不肯:「姨母,娘,你们刚才没发现吗,他瞄来瞄去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人之常情。」太后心想,难道都要像她那儿子不近女色才好吗?且别说,他都已经改了。 廖清妍嘟起嘴:「我不太喜欢。」 太后叹口气,与廖夫人道:「果然是眼光高,我看那齐公子很出色,长得不俗,也考上举人了,还是济宁侯的儿子,她都不满意。」 廖夫人道:「表姐可算发现了吗,我也头疼。」 太后拧了拧眉,想起廖清妍说要找个比秦玄穆还要出色的夫婿,如果是这样,那恐怕是找不到了。 不过她年纪还小,孩子气重,等长大些,早晚会碰到让她中意的公子,太后倒也不急。 回行宫的时候,廖夫人要太后带些喜欢的果子去:「庄上太多了都吃不完。」 太后笑着问宁樱:「你可有想吃的?」 宁樱刚才看见很多果树:「不知可有蜜桃,惠妃娘娘送我的时候提起云县的蜜桃很好吃,我说带一筐给她。」 惠妃…… 太后暗叹一声,这也是个好姑娘,可惜了,幸好宁樱提起,她道:「那就蜜桃吧,等我们回宫的时候,让管事送来,带回宫里去。」 「好。」廖夫人答应。 见太后连这个都要问宁樱,廖清妍极为不适,感觉宁樱也许过不了多久会抢走太后对她的宠爱。她急忙揽住太后的手臂:「姨母,再带些葡萄回宫,姨母不是喜欢吃葡萄吗?」 太后笑道:「你倒是记得。」 第71章 「当然,姨母的事我都记得。」 「那就再带一筐葡萄。」 坐上车的时候,廖清妍也紧紧挨着太后,宁樱见状坐得远远的,她无意跟廖清妍争宠。 又过得几日,秦玄穆早朝回来忽然命人备车。 柏青极为惊讶,因秦玄穆登基后还没有出过宫门,前两年是要守孝,后两年心无旁骛一心处理政事,大燕也因此国泰民安,而今日竟然要出宫了吗?他是要去何处? 「把奏疏收拾一下,」秦玄穆道,「带上车。」 柏青:「……」 出门就出门么,怎么还要带着奏疏。 柏青收拾的时候,就听秦玄穆又在叮嘱戴鹏:「明日虽不早朝,但通政司那里不得懈怠,奏疏收好后朕晚上回来看。」 戴鹏忙道:「是,奴婢遵旨。」 秦玄穆又让柏青收拾几件衣物便上车出了宫门,当然,随行的护卫不可少,禁军统领亲自带了十位禁军沿路护送。 与太后一样低调出行,等到城门口,禁军统领亮出牌,立刻就放行了。 到得云县,刚刚过午时。 秦玄穆从车中出来,看了一眼行宫。 十五岁时他曾来此避暑,中间已经隔了八年,没想到这次竟然是因为一个女子。 秦玄穆略微惭愧,但想到车上的奏疏,心里又定了定,虽然是浪费了些时间,但奏疏他仍会及时处理。 他快步进去。 守卫的黄门看到秦玄穆大吃一惊,急忙跪下来。 「不必去通报。」 他径直走向主屋。 太后刚刚与廖夫人等用完午膳。 今日吃了从泉水里捞出来的鱼,做法多样,有清蒸的,有煎炸的,有烩的,但怎么做都很鲜嫩,太后意犹未尽:「可惜再住几日就要走了。」她不能总住在这里。 宁樱也颇为留恋。 要是住到秋天就好了,还能住一个月呢。 廖夫人道:「只是一时新鲜,就是要像表姐这样,难得出来才有意思。」 「被你一说倒也是。」太后笑。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宫女的声音。 太后摸摸耳朵:「我莫不是这里坏了,怎么听着像是玄儿来了?」在说什么皇上。 「母后,」秦玄穆已经走到门口,「你没有听错。」 「哎呀!」太后站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宁樱也呆了。 面前的男子穿着身淡紫色绣竹纹的夏袍,头戴玉冠,足蹬轻靴,仿佛是被阳光带来的,那么的不真实。 明明书里他没有出现。 难道说……宁樱朝廖清妍瞥去,心想秦玄穆莫非因为思念她,放下政事赶来了? 真是「专情」呢。 「还没有吃饭吧?」太后急忙让厨子再做些菜,「怎么会想到过来的?之前明明不肯……」 秦玄穆淡淡道:「出来两日也无妨。」 「才两日?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吧。」 「不,就两日。」 太后无言。 廖夫人急忙带着廖清妍上前行礼,宁樱跟在后面。 秦玄穆审视着她:「你好似胖了。」 宁樱:「……」 「怕是果子吃多了。」但她看不出来,许是日日在一起,不像这儿子……太后笑,忽然了悟,他大概是因为惦记宁樱,不由揶揄道,「后悔之前没同我们一起过来了吧?」 也谈不上后悔,秦玄穆心想,他要来何时都能来,又不是什么难事。 主要是因为宁樱。 目光再移到宁樱身上时,发现她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竟是神游天外的样子,秦玄穆暗道,换做他是宁樱,早就扑上来了,还傻站着。 厨子很快就将饭菜端来,太后让秦玄穆慢慢吃。 此时廖清妍的脑袋是空白的,早前与他的几次接触,她明白秦玄穆肯定不是为见她,那么一定是宁樱了。 为什么? 宁樱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 她捏着手指,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秦玄穆吃完后,太后道:「瞧瞧你这一身汗,先去清洗下吧。」 太阳很烈,坐在车中跟在蒸笼里无异,几个时辰自然会出汗,秦玄穆喜欢干净,当下就出了去。 而宁樱离开主屋后则去了后山观瀑布。 行宫附近这一处景色是她最为喜欢的,水流从山上落下来惊心动魄,而下方的湖却寂寞安静。 她采了一朵野花玩。 竹苓虽然话少也忍不住:「主子不去看看皇上吗?」难得皇上从京都过来,身为妃嫔应当陪着才对吧。 宁樱没说话,不知为何,秦玄穆出现后她想到了许多书里的事情,若他真是为廖清妍而来,她又何必去打搅。 「也待不了几日了,再回宫里可出不来。」 再美的景色又能比皇上重要吗?可服侍宁樱这么久也知道她的执拗,红桑每一次都劝不动的,自己更劝不了,竹苓轻叹一声。 秦玄穆沐浴出来换上干净的衣袍,让柏青去请宁樱,但柏青却没找到:「守门的黄门说看见宁昭容出了行宫。」 第72章 秦玄穆眉梢一扬。 有她这么当妃嫔的?让他去请已经不像话,现在还不见人影。 「去找,」他沉声吩咐,「不要惊动她,回来禀告。」 「是。」柏青无奈,暗道宁昭容这回又不聪明了。 行宫虽不大,但附近的山水都隶属于此,像宁樱看的瀑布,除了皇室中人也无人能接近,故而十分幽静。 偶尔有些鸟叫,几乎没有声音。 泉水清澈,坐在水边的石头上能看清楚里面的鱼,有些时候还有虾,宁樱正要让竹苓找根长树枝来,突然有双手蒙住了她的眼。 宁樱惊呼一声:「谁?」又叫道,「竹苓,白鹃!」 两个宫女都被带到了远处,没有谁回答她。 宁樱忽然就禁声了。 不止如此,她也再没有动弹。 秦玄穆暗道,莫非吓傻了?这样的话,他要真是歹人,岂不会马上就能得逞?想着,目光落在宁樱的衣襟,上面绣着两朵淡紫色的玉兰花,花瓣纤长往下伸展,碰到如山峦般起伏美好的轮廓。 他呼吸忽地加重,但忍住了,他还没有逗弄够——谁让宁樱一个人跑来这里。 掌心下她睫毛微颤,带来轻微的痒意,秦玄穆靠近后低下头。 鼻尖的味道越来越清晰了,淡淡的如同松柏,微凉,宁樱仔细辨别,忽地道:「皇上。」 秦玄穆一僵。 她怎么知道的? 宁樱眉头微拧:「皇上?」 秦玄穆还是没动。 她大着胆子伸手去摩挲。 覆在眼睛上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掌宽大,分明是她所熟悉的,她把它慢慢拉下来:「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刚才她差点吓死,要不是忽然闻到味道,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实在是没有意思,这么快就被识破,秦玄穆挑眉:「你怎么猜到的?」 「皇上惯用的香很是稀有。」 闻出来的?秦玄穆嘴角翘了下,心里有种莫名的愉悦,但很快又板起脸:「你一个人来此作甚?」 「散步,」宁樱看着秦玄穆,「皇上又是为何过来?」 怎么像是一无所知的样子?秦玄穆眸色深了深,低头吻住她的唇,啃咬似的。 宁樱立刻就痛了。 忍不住往后退,他伸手箍住她的腰,紧紧按在怀里。 「皇上……」她受不了。 听着她求饶,他略微温柔。 但宁樱的唇还是肿了,忍不住伸手挡在上面。 秦玄穆审视着她,片刻之后问:「为何来这里?」她是他的妃嫔,难道不知道该做什么吗? 语气不好,然而宁樱被亲得痛也有些生气:「皇上并未召见妾,妾为何不能来观景?再说,皇上……」 她忽然止住。 秦玄穆挑眉:「朕怎么?」 宁樱沉默。 秦玄穆抱起她:「信不信朕把你丢下去。」 湖水挺深的。 宁樱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她可不会游水。 秦玄穆道:「怕了?」 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宁樱弱声道:「皇上刚到行宫,妾以为皇上要歇息呢。」 休息的话,她不更应该来陪他吗?秦玄穆冷声道:「真该把你丢下去。」 宁樱一吓,搂得更紧。 秀发拂到他脸上,这种亲密又让秦玄穆心里舒服了些,抱着她往回走。 地上的断枝残叶在轻靴的踩踏下发出「咯吱」声响,宁樱窝在他怀里,手仍勾着脖子,心里是有点疑惑的。本以为她会在后山待上好一会儿,可秦玄穆竟然这么快就寻来了,他难道没有去见廖清妍? 那他为什么…… 想到他初时的生气,吻时的激烈,宁樱眼眸忽地睁大,直直得盯着秦玄穆。 那道目光从上而下,又从下而上,仿佛看不够似的,秦玄穆心想,明明这么喜欢他,却偏偏要隐藏起来。 她到底要赌气到什么时候? 眼看行宫就在前面,宁樱回过神:「皇上,妾可以自己走。」 秦玄穆却不放。 行宫内来来去去人不少,宁樱感觉这种样子实在不妥,轻声央求:「皇上,把妾放下来吧。」 秦玄穆置若罔闻。 「皇上为自己的名声着想,也不该如此啊。」 「皇上,妾不是胖了吗,很重。」 「皇上……」 诸多方法无用。 秦玄穆睨向她:「你再想想该叫朕什么。」 宁樱呆了呆,眼见他就要踏入行宫,有个念头闪过,忙扯了扯袖子,低声道:「四殿下。」 轻轻的好像羽毛一样拂过他的心,他嘴角一弯,将她放下了。 本想出来寻秦玄穆的廖清妍呆若木鸡,眼睁睁瞧着这一切,双腿好像灌了铅似的无法迈动一步。 他竟然是抱着宁樱回来的。 堂堂一个皇帝都不顾及脸面吗?他不是向来都不近女色的?而宁樱只是一个妃嫔,并非皇后。 廖清妍心里的感觉实难形容。 第73章 眼见要被发现,她艰难的挪到墙后。 「姑娘这是做什么?」秋葵奇怪,刚才说要出去玩,怎么见到皇上与宁昭容还躲起来了? 「别出声。」廖清妍瞪她一眼,她这狼狈的样子可不想被那二人看见。 秋葵不敢再开口。 等到那二人过去之后,廖清妍方才出来。 秋葵发现她的脸色极其阴沉。 「姑娘……」秋葵颤声道,「姑娘你怎么了?莫吓奴婢。」她很担心,姑娘跟平日里判若两人。 「没什么。」廖清妍很快恢复平静,但摊开手时,发现她的指甲已在掌心刻出了一道道月牙般的淤红。 行至秦玄穆休息的宅院,宁樱道:「皇上想必累了吧。」 「朕容不容易累,你难道不知?」 宁樱的脸一红,随即就被他拉了进去。 被他按在门上亲。 又被他抱起放在榻上,案几上…… 太急,谁的衣物都没有除。 在这样的清凉之地,也挡不住她汗透衣襟。 其实也没隔几日,但宁樱却觉得他好像是跟她分开了数月之久,让她很快就溃不成军了。 末了,宁樱卧在榻上,感觉自己奄奄一息。 秦玄穆叫宫女备水。 洗浴出来后,宁樱困得都要睡着了,秦玄穆抱起她放在床上:「就在这里歇着吧。」 竹苓与白鹃退下。 心里不想睡这儿,可挡不住身体的疲累,宁樱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沉睡,秦玄穆看她一眼,出去的时候,吩咐柏青把车上的奏疏取来。 柏青应诺。 没有做任何梦,宁樱睡至感觉到饿的时候才醒,睁开眼睛看到屋里还有个人,她先是惊了一下,看仔细了才发现是秦玄穆。 夕阳的光透过窗口落在他身上,是种温柔的橙色。 他翻着奏疏,声音很轻,手中执笔,或是在上面添上几个字,或是写上好几行,能从侧面看出他很欣慰,或者是有些头疼的神情。 没想到他竟然还把奏疏带来了。 宁樱看着他勤政的样子,忽然想起前世的父亲。 父亲也很忧国忧民,在她十六岁的人生中,父亲很少陪在身边,难得有几次愿意带着外出游玩,她都会觉得十分幸福。后来她病了,父亲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但这并不是令人欢喜的事,她那时候甚至在想,父亲要是还跟以前一样就好了。 父亲又要担心她,又要担心国事,不知会多么劳累。 宁樱的眼眶忽地一热。 不知自己逝世后,父亲母亲怎么样了。 可惜再也不得见面。 她轻声一叹。 幽幽的,传至秦玄穆耳中,他转过头来。 「醒了?」他问。 宁樱嗯一声:「皇上一直在看奏疏吗?」 「是。」 既然如此,何必过来呢?宁樱道:「皇上放不下政事,那在何处也得不到心静,若遇到十万火急之事,找不到臣子相商,岂不是更加麻烦?」 说她傻也傻,说她聪慧也不为过,秦玄穆搁笔,坐到床边:「朕确实不该来。」奈何宁樱令他心神不宁,为此,他不得不放弃些时间,「不过,也只待两日,明日下午朕就走。」 至此,宁樱已不在怀疑他是因为廖清妍而来,毕竟廖清妍就在行宫内,如果他喜欢,又怎么会让自己在这里侍寝?这只会让廖清妍远离他吧。 只是,以后的事情仍是未定的,难保他过段时间会改变心意,宁樱不再多想,这世既然成为妃嫔,就不该有那些没用的心思,长不长远,专不专情,都不该去考虑……过好眼前的时光吧。 宁樱打算下床,肚中却忽然传来「咕咕」之声。 清脆的让两个人都无法忽视。 她僵住了。 秦玄穆却忍不住笑出声。 宁樱手抓着中衣,脸色发红。 「也确实过了晚膳的时间。」秦玄穆瞄向她发出声音的位置,「想吃些什么,朕让他们去做。」 已经过了时间?宁樱问:「太后都吃好了不成?」 「是,使人来的时候你还未醒。」 那么太后肯定知道这件事了,都怪秦玄穆,还不到晚上呢就忍不住,宁樱抿了抿唇:「皇上也没有吃吗?」 「没有。」他将她抱在怀里,虽说乍一看是胖了些,但宁樱仍然很轻,坐在腿上好像只漂亮的大猫儿,她的头发很柔软,秦玄穆忍不住抚了抚散开的青丝,「想不想吃锦鸡?刚才狄统领打到一只。」 禁军统领狄眀善巡视行宫周围的时候发现的,一镖击中,献了上来。 「怕来不及做呢,不然我想吃蘑菇煨鸡。」雨多,这个时节的蘑菇长得特别肥美。 「那就先吃点别的。」 宁樱想一想:「蓬蒿菜,素烧鹅,腐干丝。」 秦玄穆吩咐下去。 宁樱问:「皇上没有想吃的?」 「朕不挑食,都可。」 他确实是这样,宁樱没再问。 秦玄穆又抚了抚她的头发,像是漫不经心的问:「这几日去何处玩了?」之所以来云县,是他还做了几个梦,梦到宁樱去游玩遇到不少公子,其中有个梦,宁樱竟然与一位公子私奔了。 第74章 「去过廖家的庄子,原本太后想去县里看看,但是被廖夫人劝阻,生怕太后弄伤,不过就行宫附近的山水也足够观赏的。」 秦玄穆唔一声,幸好廖夫人还是有数的,不然母后恐怕真要带着宁樱上街,也不想想她的身份——她是他的妃嫔,怎么能随便抛头露面? 等饭菜端来,二人坐着用了膳。 那道后上的蘑菇煨鸡烧得尤其可口,宁樱吃了好些。 晚上,秦玄穆没让她回去。 廖清妍住在竹屋,瞧见对面没有灯光,黑漆漆一片,她心想,宁樱难道还跟秦玄穆待在一起吗?他们已经一个下午没有出来了,这还不够? 发现她总往那边看,秋葵道:「宁昭容肯定是住在皇上那儿了,皇上对宁昭容真好,晚饭都等着宁昭容一起,听说狄统领打到一只锦鸡,皇上马上就让厨子做给宁昭容吃了。」 廖清妍听得心烦,把手里的茶往桌上一顿,朝外走去。 秋葵都来不及跟上。 大片海棠花后,是秦玄穆的住所,廖清妍站在远处,只见那院中亮着灯,但苦于无法接近,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她徘徊许久,脑中想得是那二人如何亲密,如何缠绵,只觉浑身难受不已,急忙回了去。 次日,宁樱早上起来的时候腰酸腿酸,见秦玄穆又在看奏疏,找了个借口告辞。 等午时过后,秦玄穆就准备离开了,这样天黑前能到达京都。 太后少不得一顿数落:「多住一日又有什么,你这样哪里算是避暑,倒是一来一去舟车劳顿,比平日还累。」 「儿子又不是来避暑。」 哦,也是,太后睨他一眼:「那你现在又舍得回去了?」宁樱可还在行宫呢。 秦玄穆道:「已经让柏青去传话,叫宫女收拾行李。」 太后:「……」 那头宁樱知道秦玄穆要走心里松了口气,昨日为应付他,感觉半条命都没了,简直是日夜不歇,她打算等秦玄穆走之后好好睡一觉,休息够了,指不定太后后面几日还要带她去别处玩,谁想到柏青突然出现:「宁昭容,皇上命你回宫,快些收拾吧。」 宁樱:「……」 一道口谕下来,剩下的欢乐时光全没了。 宁樱失落的坐在榻上。 竹苓跟白鹃却欢欢喜喜的收拾行李。 去向太后辞行的时候,宁樱的脸色不大好,有些憔悴,太后心疼的道:「等回宫后一定要让金太医给你看看,开副补药吃。」昨日她已经听说了,宁樱下午进了儿子那院子后,到早上才出来,怕她承受不了。 这种关爱只会让宁樱脸红,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在旁侧的廖清妍却恨不得宁樱当场消失。 怎么看,秦玄穆就是为带宁樱走而来行宫的,他竟然都不能离开宁樱了吗,不过才几日功夫! 廖夫人也很惊讶,但同时又为表姐高兴,太后心心念念想要个孙子,看来是不远了。 「母后也不用着急回来,不妨多住几日。」秦玄穆看一眼廖夫人,「你多多照顾母后。」 「是。」廖夫人明白他的意思。 至于廖清妍,秦玄穆没有同她说一句话。 倒是廖清妍忍不住道:「皇上怎么不让宁昭容同姨母一起回去呢?宁昭容在这里玩得可高兴了,少了她,我也少个伴。」 「她是朕的妃嫔,可不是你的伴,」秦玄穆挑眉,「这一点你要弄清楚。」 廖清妍脸色微变,飞快的看了宁樱一眼,轻声道:「宁昭容一直教臣女弹琴,臣女也是希望她能开怀些。」 她难道平日不开怀吗?秦玄穆眼眸一眯。 「走。」他拉住宁樱的手。 宁樱无奈的走向马车。 看起来,她是不怎么高兴,秦玄穆心想,许是在宫里待久了很贪恋外面的新鲜,但他从来没有。 自从确定一生的目标后,他所有的心思只用在一个地方,宫外的热闹与他无关,但同时他也明白,宫外的热闹却是他来决定的。一旦他做错选择,也许整个大燕都不复存在,又何来歌舞升平。 但宁樱始终是女子。 也许何时得空,他也可以带宁樱出去看看,光是京都下辖都有许多可观之地。 二人坐上车后,立刻往京都而去。 四匹骏马拉得马车走得飞快,两边的树木「刷刷刷」的从窗口掠过,宁樱想要看都看不清楚。 一直到进了城门,马车才慢下来。 行到柳记点心的附近,她忍不住往外张望。 好像个孩子似的,秦玄穆道:「嘴馋不成?」 「没有。」 不是馋那是什么,秦玄穆看着那条街道,忽地道:「朕记得宁主事好似是住在春熙街。」 宁樱心头咚的一跳,暗道他记性怎么这么好?每个臣子家的住址都知吗? 「是不是?」他问。 宁樱不好否认:「是。」 原来真是在看她的家…… 想到宁樱十三岁就喜欢上自己,后来为了他还入宫,秦玄穆不免有些爱怜:「是不是想家了?」 宁樱鼻子一酸。 第7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看起来颇为伤心,秦玄穆将宁樱揽在怀里:「要见你家人也不难,只要朕一句话。」 宁樱霍得抬头:「皇上准许妾见家人?」 眸中的光亮得惊人,是太欢喜了吧,秦玄穆捏捏她挺而小巧的鼻子:「朕可以准许。」 宁樱马上道:「多谢皇上。」 他只是说可以,还没有说一定,这就急着道谢了?秦玄穆瞧出了宁樱的小心思,笑一笑没说话。 因为这件事,宁樱被迫回宫的郁闷也被冲淡了不少,以至于红桑迎上来时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没让她觉得烦人。 「皇上亲自去接主子,宫里都知道了,刚才各个局都使人来问,主子刚回可缺什么……」 「他们问归他们问,你不要收什么。」 红桑笑道:「奴婢当然不会,就算收也得要主子发话。」上来给宁樱通头发,「主子这趟累了吧?」 也就昨日累了点,但收获不小。 想到马上能看到家人,宁樱忍不住露出笑意。 宫女们不知她想什么,只当是因为皇上,心道这次皇上去了行宫,莫非打动了主子的心,又让主子变回了以前痴情的模样? 一个个倒是很高兴。 而远在云县的太后因为宁樱回了京都,也不知怎么兴趣变小了,没过几日就说要回去。 廖夫人笑道:「表姐是惦念皇上与宁昭容了吧?急着想看是否有喜事?」 「真要有就好了,我能享天伦之乐。」自己的亲生儿子夭折了,太后就把希望寄托在秦玄穆身上,希望他多子多孙,到时她身边围着一堆的小人儿,宫外的世界再多彩她都不会稀罕。 廖夫人道:「那表姐快回去吧。」 廖清妍听着有种心如刀割之感,仿佛疼她的人都被宁樱给抢走了,忍不住落下泪来。 太后奇怪道:「清妍,你这是怎么了?」 「姨母都不喜欢我了,才出来几日就急着回宫。」 太后哭笑不得:「这叫什么话?好似我回宫你就见不着我一样。」 「难得跟姨母一起游玩。」 「以后也有机会。」太后轻抚她发髻,「不是说好明年端午一起观龙舟的吗,哭什么?等你回京后,也还是能到宫里来。」 廖清妍想到秦玄穆冷淡的态度,哽咽道:「真的还能入宫吗,我怕哪一日都不给进去。」如果宁樱越来越得宠,指不定她会吹枕头风,说点自己的坏话谁又知道。 「胡说,谁敢拦着你不让进?」 「我看皇上就有可能。」 秦玄穆确实是没有搭理廖清妍,太后心想幸好当初没提立后一事,他根本就不喜欢:「我早跟你说过,你同他分开太多年了,不知道他的脾气。不过他再如何也不会阻止你入宫的,有姨母在,别怕。」 廖清妍心里还是没底,但现在太后很喜欢宁樱,她如果没有宁樱不好的证据,说了只会给自己带来坏处。 只能忍一忍了。 太后这就让黄门备车回京都。 到得宫里,她使人把廖夫人准备的一筐蜜桃送去缀霞宫。 宫女们都很欣喜,唯有惠妃知道,太后一半是出于对自己的欣赏,另一半是因为宁樱。 宁樱答应过她带蜜桃的,但后来被皇上提前接回,太后就把这事儿给补上了。 而此时的宁樱却很焦躁。 一连几日过去,连太后都回了京都,秦玄穆却一直没有让她家人入宫,偏偏又不好让太后帮忙,宁樱愁地晚上都睡不好——万一秦玄穆忘记了怎么办?这样岂不是又落空了,她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看她心神不宁,红桑只当是因为皇上没有召见。 「要不要奴婢去探探消息?」宫里谁都知主子受宠,应会卖几分面子,看看皇上最近是不是很忙。 宁樱道:「算了。」 「奴婢也是看主子寝食难安。」 宁樱扶额。 「其实历来妃嫔也不是没有自荐枕席的。」 「……」 这个主意还是荒唐了点,红桑自觉得闭上嘴。 又过了两日,眼看就要到月底,宁樱终于忍不住。 自从恢复记忆之后她就很想念家人,甚至为此涉险推了杨昭仪,就想得到放刑回去一家团聚,然而失败了。但秦玄穆的那句话点亮了希望,「看到家人」这个念头在心里疯长,压都压不住。 她没有办法了。 这日宁樱亲自对镜梳妆了半个时辰,然后就去澄瑞亭附近散步。 宫女们都有些傻眼。 要知道宁樱就算以前痴情的时候都不曾做过这种事,虽然她们也撺掇过,宁樱从来不听。 宫女们看着行为诡异的宁樱,有点莫名的不安。 月桂问:「主子在行宫跟皇上到底怎么了?」 「也没怎么,皇上让主子侍寝了一回,」除了时间久些并无不同,竹苓道,「主子应该是开窍了吧。」 开窍是这样的吗?她们总觉得何处不对。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柏青耳中,毕竟宫里盯着宁樱的人太多,有个风吹草动都知。 柏青犹豫再三,眼看秦玄穆批完最后的奏疏,终于上前道:「皇上,有人看到宁昭容在澄瑞亭。」皇上不喜欢听别的妃嫔的事,但宁昭容一定不一样。 第7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在那里做什么? 「听说徘徊许久了。」 上次在行宫秦玄穆很是饕足,这几日就没有让宁樱侍寝,她这是……秦玄穆嘴角一勾,当然要去看看。 他起身走向澄瑞亭。 看到前方的玄色龙袍,宁樱想迎上去又犹豫,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很是生疏,思忖片刻,没有再假装不曾看到秦玄穆。 「妾见过皇上。」 她穿着海棠红的绣兰花宽袖襦衣,束腰小裙,外罩月白色轻纱,那纱衣上有银线镶得小朵玉珠,别有新意。 这是第一次为他而打扮? 秦玄穆扶起她:「为何没有来文德殿?」 「怕打搅皇上。」 他携着她的手走入亭内。 柏青将石椅擦干净。 秦玄穆坐下去之后,看了一眼宁樱,还未说话,宁樱自觉得往他腿上一坐。 「……」 很好。 他搂住她细腰:「前些日澄州闹水灾,后来有匪徒趁机劫掠,朕刚派了巡抚过去。」 在向她解释没有召见的原因,宁樱怔了下,她其实并不介意秦玄穆要不要她侍寝,她是想提醒他上回承诺自己的事,不过怎么也得回应下:「这些匪徒想必多数都是灾民,只要皇上安抚得当,定会很快平息。」 确实如此,秦玄穆嘴角翘了翘:「宁主事平日归家可会提起衙门的事?」 还记得她父亲吗,那怎么…… 宁樱道:「父亲甚少提起。」 印象中,宁步青分内之事办得不错,但从未上过奏疏,倒是他的妻侄江绪经常会有合理的建议,说起来,《万国全图》似乎快要画好了。 不知他在想什么,宁樱鼓起勇气道:「皇上此前曾说过,让妾见家人的。」 秦玄穆眉梢一扬。 难道她是因此过来的?他原是想等中秋,那不是一个团圆的佳节吗,宁樱倒是等不及了。他轻声一笑,低下头:「你是来收买朕?」 鼻尖差点碰到她,宁樱的脸微微发红,也不知这算不算收买,她希望秦玄穆能早些让家人与她一见:「妾知此举冒昧,还望皇上恕罪。」 「朕是答应过你,但仍需安排一下,」他问,「你希望是何时?」 当然是明日,就是不知他可答应? 一双眸子会说话似的,还未开口,心里的想法已向他倾泻,但秦玄穆假装没看出来:「要不等到重阳。」 九月? 还有三个多月,宁樱瞧着秦玄穆,见他似笑非笑,不知怎么就觉得他是故意的……既然提到收买,她思忖片刻,忽然仰起头往他唇上一触。 明明是极轻的,极快的,却叫他的心重重一跳。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哑声道:「继续。」 这样的宁樱,让他忍不住贪心。 见他眸中已有欲望之色,宁樱的心跳得也很快,不过都侍寝多少回了,又有什么,为了见一见家人,她能豁出去。 宁樱再次碰触他的唇,用舌尖抵着他,学着他曾经的动作。 不像他,时常是带有侵略性,宁樱显得青涩,但却意外的勾人,唇舌好像是羽毛在他心里轻轻的撩动。秦玄穆的呼吸越来越重,此时要得就不是亲了,手扶着她的腰道:「去文德殿。」 宁樱红着脸起身。 刚刚到殿内,就觉身子腾空,旋即就被他压在了御案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主动的缘故,宁樱感觉他似乎要比以往亢奋一点…… 反反复复不知折腾多久。 第二日,秦玄穆与太后说过一声,就派黄门去了宁家。 因是内宫,宁步青不合适出现,故而就宁夫人江氏与宁潞母子俩。 江氏听完黄门说的话,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宁夫人,如果方便的话……」 「方便方便,」江氏总算回过神,「是现在就能入宫吗?」 「是。」 江氏急忙让小厮把宁潞从学堂叫回。 「阿潞,等会见到阿樱不要胡乱说话,那是皇宫,犯错可不是打几下就完事的,知道吗?你得听话,不听话,为娘就不带你去了。」 只要能见姐姐,让他做什么都行,宁潞用力点头。 江氏这才与宁潞出去。 不知何时到,宁樱让月桂一直在门口等着,从早上等到中午,她的母亲与弟弟终于出现了。 宁樱飞奔出去。 「娘!」她扑到江氏怀里,忍不住哭了出来。 恢复记忆之后,她把对两世的母亲的感情都放在江氏身上,这一哭极其悲恸,让江氏误以为她在宫里受了多大的委屈,也跟着掉眼泪。母女俩这般伤心,宁潞也哇的一声哭了。 红桑劝道:「主子,此乃喜事啊。」 「主子,快请宁夫人进去吧?」 「是啊,外面也热。」 宁樱渐渐止住哭泣。 江氏擦干眼泪,仔细打量宁樱。 两年多过去,这孩子几乎没什么变化,就是略微丰盈,但仍是皎如明月,绰约多姿,江氏伸手轻抚她脸颊:「阿樱……」说着一顿,意识到此时宁樱的身份,忙福身行礼,「见过昭容,阿潞,快。」 第77章 宁潞还在抽泣:「快什么?」 宁樱拉住弟弟的手:「娘,不要这样,进去坐吧。」 江氏愣了一下,跟上去。 刚才也没看这宫殿,此时才发现占地如此之广,江氏想起江绪说的,女儿很得太后喜欢,看来是真的,不然今日也没有可能让他们入宫。那刚才女儿哭那么厉害,应该是因为太想家了吧? 等到坐定后,江氏宽慰宁樱:「家中一切安好,你莫要惦记。」已经入宫,那就不要有别的念头,「好好伺候皇上,还有太后。」 宁樱答应。 宁潞一直挨着宁樱坐,歪头道:「姐姐,你真的不能出来吗?」 弟弟果然长高了不少,又俊又可爱,宁樱捏捏他脸颊:「也不是,之前我才跟太后去了云县的行宫避暑呢。」 「那你怎么不归家……」 江氏急忙打断他:「阿潞,来之前我怎么跟你说的?」 宁潞嘴巴扁了扁,很是委屈:「我也没说什么。」 只是一句寻常的话罢了,若不是妃嫔,又怎么不能归家?宁樱轻抚弟弟的发顶,一时难以安慰。她不可能承诺弟弟她能回去,他们来宫里见一面已经很是难得。 一切都要看秦玄穆的意思。 想着,宁樱心头一动,如果明年她再去收买他,也不知他会不会接受。 回过神,宁樱问道:「爹爹可好?」 「都好,身体也康健。」 「舅父可在京都?」 「不在。」 「表哥呢?」 「说起阿绪,他还未成亲呢。」江氏犯愁,「你可记得,你在家中时我就替他相看了,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中意的,真不知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可与你提起?」 宁樱摇摇头。 不止她印象中没有,就是整本书都没有提到表哥,只说起父亲调任柳州,而她那时已经染病要死了。 他们一家都是微不足道的人物。 「娘也不用急,表哥又不是不知数的人,心里恐怕早有主意的。」 「但愿如此。」 宁樱看时辰不早,让宫女把饭菜端来。 「姐姐,我今日能待到晚上吗?」宁潞缠着她不放,「姐姐,我要跟你打双陆玩。」 「好,你想玩多久,我陪你玩多久。」秦玄穆准许他们来,但并没有定下时间,只要天黑前送出去就行。 她要了很多菜,满满一桌。 江家虽富裕,也不能请到御厨,宁潞笑嘻嘻的道:「爹爹就说宫里吃得好呢,果然是,难怪姐姐会长胖。」 「也因太医给我调养身子。」宁樱捡好的说,这样母亲会欣慰不少。 「太后真好,可惜见不到面,不然我一定要拜谢太后。」江氏拉着女儿的手摩挲,「阿樱,见到你这样,为娘就放心了。」不过也不能说不后悔,可事到如今,只能往好的方面去想,她沉吟片刻,轻声问,「皇上对你怎么样?」太后始终是不能替皇上做决定的。 宁樱想起那一桩桩事,微微一笑:「皇上对我挺好的,娘也知道我现在是昭容。」 两年多的时间,升到三品,不能说不受宠。 江氏道:「这就好,」又叮嘱,「伴君如伴虎,你一定要拿捏好分寸。」 「我知道,娘。」 下午,宁樱又跟宁潞打双陆,发现他水平精进不少。 「是表哥教的。」 凭江绪的水平,确实教得出这样的徒弟,宁樱摸摸他脑袋:「我送你几本棋谱,你回去自己看,准保越来越厉害。」 「好!」 相聚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宁樱送他们到殿门口。 「阿樱,你要保重。」江氏红了眼睛。 「娘也是,还有爹爹,替女儿问好。」 江氏答应。 宁潞拉着宁樱的手很不舍得放开:「姐姐,我何时再能见你?」 对上他依恋的目光,宁樱不知说什么,半响道:「你要听爹跟娘的话,知道吗?」 宁潞嘴巴又扁了,想哭,姐姐没有说什么时候能再见,那只能等到他长大了,他用力点点头。 宁樱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头变得空落落的,如果早些恢复记忆就好了,她岂会抛弃他们入宫?如今已是覆水难收…… 正想着,耳边传来月桂的声音:「主子,皇上来了。」 宁樱抬眸,果见远处有道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走来,她踌躇片刻,疾步迎了上去:「妾见过皇上。」 声音甜甜的好像掺了蜜,再看那张脸,眉眼弯弯巧笑倩兮,秦玄穆怔了一下,暗道宁樱怎么会…… 哦,刚才见了家人。 他道:「送走令堂了?」 「是。」宁樱与他并肩,「多谢皇上,妾才有这等机会。」 走得都比平时近,衣袖贴着他的衣袖,身上淡香袭人,秦玄穆心想,看来以后要多让她见见家人了,这样宁樱才会露出她的真心,不再做那些赌气的傻事。他顺手牵住她:「听说你还有个弟弟?长得可像你?」 「有一些像……眼睛最像,鼻子与嘴似父亲,将来定是个俊儿郎。」 第7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你何处像宁主事?」 宁樱思忖片刻:「鼻子?」 他笑:「朕看不像,会不会是耳朵。」说着伸手去捏了捏。 宁樱立刻就有些痒:「父亲的耳朵才没那么小。」 「是吗,给朕仔细瞧瞧。」他将她拉过来,撩开她的发。 那个耻辱的疤痕又要露出来,若换在平时肯定是很不情愿,但想到刚才与母亲弟弟相聚的滋味,心想,她可以忍一下。 宁樱没有躲也没有掐他,慢慢靠在他肩头。 柔顺的样子叫秦玄穆喜欢极了,心想中秋节再把宁家人请来,就算是宁步青,也可以破例见一面。 而宁樱忍着他「咬着」她的耳朵,差些把腰间的香囊给扣出一个洞,正把手搭在他衣袖,想掐的不得了时,忽然听到他叫了一声:「阿樱。」 声音低低的,很柔,显得极为亲昵,宁樱一怔,手指松了开来。 她的名很好听,秦玄穆又念了声问:「你家人是不是都叫你阿樱?」 「是。」宁樱被他忽然叫小名的举动弄得有点发愣。 「母后也这么叫你,阿樱……」他的手终于离开了小巧的耳朵,「你是三月出生的?」 「不,妾是九月出生的。」宁樱回过神,想起当时父亲取名的原因,嘴角翘了翘道,「父亲第一次看见母亲是在一片樱花树中,后来母亲嫁与父亲后,有日做梦在樱花树下撞见个小姑娘,醒来后就发现有喜了,故而给妾取名樱。」 「令堂可瞧清楚那小姑娘的模样?」秦玄穆问。 宁樱摇摇头:「母亲不记得了,只说那小姑娘在找娘亲。」也许那个小姑娘就是前世的她,去世后如浮萍无根,最终来了宁家。 说着,二人走入殿内。 秦玄穆看到一张案几上摆放着双陆,微微扬了扬眉。 宁樱解释:「妾在家中时弟弟就喜欢打双陆,今日见到我便玩了一会儿。」 「他可赢了你?」 「妾让了他两回,不过他进步不小,听说是表哥教的。」 秦玄穆坐下来:「朕再与你试试。」 上回都输了,又来吗?要不要让他赢呢?赢了他可会让自己多见几次家人?宁樱难得的有些踌躇。 结果还在她犹豫不决间,秦玄穆竟就赢了。 她吃惊的看着棋盘。 秦玄穆颇为得意:「还要玩吗?」 宁樱的好胜心立刻被吊起。 你来我往,最后各自赢了两局,输了两局,平手。 宁樱怀疑他背地里下了功夫,毕竟上回还很生疏呢,怎么突然就追上她了?不过转念一想,他喜欢的是手谈,应不至于花时间在她感兴趣的事情上吧? 「不早了,安置吧。」对面秦玄穆忽然起身。 宁樱的心突突直跳。 「皇上不回去吗?」她弱声道,昨日才在文德殿恣意过,他不应该连着两天都这样吧。 「不,朕今晚歇这儿。」 表达得很明确,就是要在玉芙宫过夜,宁樱虽然头疼但也不好说什么。 秦玄穆让柏青备水。 清洗过后,他先歇下。 轮到宁樱去洗的时候,就想泡在浴桶里不出来。 昨日宫女把她从文德殿接回,就知她累极了,谁想皇上又来临幸,红桑柔声宽慰道:「别的妃嫔求都求不来呢,主子忍忍就过去了,幸好这几日都在吃补药。」金太医开得方子,一日两顿。 宁樱叹气。 该来的总要来,躲也躲不过,她还能洗到明早呢?披上中衣出了去。 蹑手蹑脚,行到床边一看,只见秦玄穆并无动静,宁樱心头一喜,当下又靠近了仔细瞧,想要确认。 平日里与他面对面,多数都被那双深邃,瞧一眼就心慌的眸子所吸引,别的仿佛都看不见,但他闭上眼,那眉,那挺鼻,那唇就格外的清晰而夺目,不知怎的,宁樱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站在岸边的四皇子,有种少年的澄澈明净。 这几年,他的样貌其实并没有怎么变,变得是那双眼……看尽了朝堂诡谲,深宫纷争。 正想着,腰间忽地一紧,宁樱被一双手拉过去。 「看够了吗?」他道。 宁樱伏在他胸口,又对上了那双眼。 她的心马上加快:「妾以为皇上睡着了。」 「在等你。」 宁樱听到这话,顿觉腰酸腿酸,不,浑身都在酸,有一处尤为的不舒服。 眉心微颦,状似难受,秦玄穆的手指在她腰间捏了捏:「怎么,怕朕临幸你?」刚才他说要留下,她就开始害怕。 「也不是……」她垂下眼帘,想一想打算说实话,他不至于真的不讲理,「妾有些承受不了。」 他轻笑,原来如此。 「算了。」将她放在身边,「好好歇息。」 宁樱一怔,随即道:「多谢皇上。」 「没什么好谢的……」他将她揽在怀里,「金太医还在让你吃药吗?」 「嗯。」 那就行了,秦玄穆没再说话。 宁樱今晚不用伺候,心里松了口气,此番就算在他怀里也没那么紧张,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方才睡去。 第79章 想起她第一次歇在文德殿,从头到脚好似僵硬的石头,再看现在,她一只手搭着他的腰,半边脸埋在怀里,很是自然。 宁樱应该是在慢慢习惯他了吧。 ………… 等到六月底,《万国全图》终于完工,秦玄穆看着这张一丈余长的舆图,极为欣慰,当即奖赏了所有参与舆图的官员,而因上峰举荐,江绪更是从兵部主事升为了兵部郎中。 晚上,秦玄穆还在欣赏这幅舆图,他主要是看燕国之外的大国小国,想要知道燕国真正的处境,以及未知的将来。 等看完了,方才把目光落回到燕国。 柏青掌灯,予他照亮舆图:「奴婢竟不知外面如此之大,难怪皇上有此圣命呢。」 不说柏青,就是了解他心意的官员又有多少?还不如宁樱……想到宁樱,他朝吕州,旻州等城池看了看,当时宁樱画得就是这些城池吧? 他极为专注,手指甚至按上去丈量。 然后,目光忽地一闪。 怎么这几处的舆图与宁樱画得那么像?甚至是标记的方法……秦玄穆脑中闪过一个名字。 江绪。 那是宁樱的表哥吧?这几座城池是他负责的。 秦玄穆直起身,与柏青道:「把舆图收起来。」 「是。」 因极其宝贵,柏青派六个黄门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的卷起。 等卷到一半的时候,秦玄穆突然朝外走去。 柏青惊住:「皇上……」转头吩咐那些黄门,「你们小心点,弄坏一处都要掉脑袋!」旋即就追出了门外。 看方向,是去玉芙宫。 柏青心想,这么晚,宁昭容应该已经歇下了吧?皇上想去临幸也该早些啊,怎么这么突然? 等到玉芙宫殿门口时,秦玄穆不让宫女通报:「把红桑叫来。」 宫女跟柏青此时的表情一样,一头雾水,应一声立刻前去寻找红桑。 红桑跪下来道:「奴婢见过皇上,不知皇上有何吩咐?」她脸色发白,心跳的七上八下,唯恐秦玄穆治她罪,虽然不知道她犯了什么罪。 「你把宁昭容画得舆图拿来。」 红桑差点瘫倒,结巴道:「皇上,皇上此时要看舆图?」 秦玄穆挑眉:「怎么,舆图不在殿中?」 「不,不是……奴婢马上去取。」要命,皇上竟然还惦记着舆图,岂不知被主子放到库房去了。 红桑起身。 看方向不对,秦玄穆道:「难道不是去殿内拿吗?」 红桑腿一软,差点就摔了。 「主子换了个地方……」 「何处?」 红桑真不敢说。 秦玄穆淡淡道:「朕不会问你第三遍。」 最后一次。 红桑遍体生寒,只好道:「在库房。」 库房…… 秦玄穆道:「带朕去。」 红桑抖抖索索的在前面带路,柏青提着灯笼在后。 等红桑把库房的锁开了,推开门,柏青走进去,红桑借着灯笼的光,在一个角落把舆图翻出来,颤声道:「皇上,主子也没想放在这儿,主子是让竹苓去放的,竹苓年纪还小,也不太懂事……」 「拿来。」秦玄穆伸手。 红桑把舆图递给他。 上面已经落了灰,不知放了多久。 他展开来,墨迹却还是清楚的,看得见她一笔一画的痕迹,仿佛是花了无尽的时间。 可这样的东西,却被她丢弃在此。 这真是赌气吗? 秦玄穆手指摩挲着舆图,沉默不语。 压抑的感觉让柏青想起了那次秦玄穆听说宁樱种茉莉花的事…… 柏青自觉的跪了下来。 见状,红桑也急忙跪下。 她是想给主子开脱,奈何怎么想也想不出好的借口,毕竟是被秦玄穆亲眼看到了,还能如何解释。 也不知过得多久,秦玄穆终于开口:「何时放来的?」不至于是才搬到玉芙宫的时候吧。 「奴婢也不太记得,」红桑回忆道,「是有日廖姑娘来学琴,说了什么主子才……」她很不喜欢廖清妍,当然要把她拉下水,而且事实确实如此。 是吗? 可就算廖清妍说了难听的话,宁樱也不该把舆图放到库房,除非这已经不是她所珍视的东西,就像那些兰花一样。 秦玄穆把舆图交给红桑:「莫要告诉她朕来过。」 「是。」红桑应诺。 秦玄穆随即离开。 月色下,也看不出他的喜怒,柏青一路提心吊胆。 幸好回到文德殿,秦玄穆如常洗浴歇息,并没有发脾气。 第二日,宁樱醒来,看到红桑惴惴不安,有些奇怪,问道:「发生何事了?」睡前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晚上,红桑像是要大祸临头的样子。 红桑有苦说不出:「奴婢没睡好。」 她真不敢告知实情。 宁樱颦眉:「那你再去歇着,让竹苓过来。」 「是。」红桑退下。 第80章 刚刚用完早膳,太后那里就召见了。 「快到七夕了,你打算怎么过?」太后问,「平日在家时,七夕节都做些什么?」 七夕是牛郎织女相会之日,宁樱笑着道:「就在家吃点巧果,与姑娘们丢巧针玩,晚上观星。」 多是如此,太后沉吟:「到时我让御厨多做些巧果,不过阿樱啊,现在你可以‘种生’了,抓紧时间,粟米种子让她们去问膳房要。」 宁樱无言,太后真是每时每刻都在想这件事情。 她答应下来。 出去的时候,白鹃就去膳房拿粟米种子。 所谓「种生」是在七夕前几日在土里撒下种子,浇些水,等长出几寸的小芽后,用红蓝丝线扎成一束,用来求子。她往前见母亲这般做过,后来就怀上弟弟了。 宁樱心想,若真灵验,她会否很快也有孩子?下意识伸手抚了一下小腹,一时滋味纷杂。 「主子,快种吧。」竹苓催促。 宁樱把种子撒下去。 几个宫女见状,彼此交换了下眼神——主子的小日子就在这几日,如果推迟,一定要请太医来看。 远在云县的廖清妍日日在练琴,几乎把手指都练痛,廖夫人觉得她性子大变,问道:「怎么这么喜欢弹琴了?」 「娘不是要让我学好吗?」 「话是这么说,但为娘也不希望你弄伤自己。」 廖清妍咬了咬唇,她也不指望能追上宁樱的琴艺,但至少要能弹一首流畅的曲子:「我会小心些。」 「那就好,等再过几日就回京都吧,天气很快就要转凉。」廖夫人心里惦记自己的丈夫,生怕他过于忙碌把身子熬坏。 廖清妍其实也没心思留在云县,当然很是赞同。 等廖夫人走之后,她出去散心。 回到京都之后,似乎没有一步是走得顺畅的,明明在越州的时候都想好了,结果事与愿违,她的情绪坏到极点。 廖清妍走到湖边,捡起地上的石子狠狠往水中扔去。 咚的一声,水花溅落,在周边泛起点点涟漪,她心里舒服了些。 正待又扔,却见后方抛来一个石子,竟是在水面上弹跳了数次,几乎飞到对岸方才落下,廖清妍吃惊的转过头,看到齐湛站在身后,嘴角含笑,她马上又转回头,然后把手里的石头再次扔下。 又是咚的声。 齐湛看着水纹,问道:「最近是廖姑娘在练琴?」 完全没有宁樱弹得好吧,廖清妍暗哼道:「是不是污了公子的耳?」 听起来就是很生气的样子,齐湛道:「从琴声中能听出姑娘的心情,倒不知姑娘为何伤心?」 他的语气温柔极了,廖清妍想到之前受得冷落,眼睛一红险些落泪。 如果她哭了,齐湛一定会安慰她的,廖清妍眨了眨眼睛,硬生生忍回去:「我可没有伤心,是这首曲子太难弹。」 「既然难弹就换一曲,何必委屈了自己?」他顿一顿,「总不至于是廖夫人逼迫你吧?」 怎么可能,可廖清妍却道:「如果真是我娘逼迫,那该如何?」 「我有个好法子……你半夜练琴,夜夜不缀,廖夫人自不会再逼你。」 那是要让母亲不得入睡吧,廖清妍噗嗤一声。 听到她笑,齐湛心想,应该笑起来很好看,不过他到底没有走那么近。 山风徐徐吹来,廖清妍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了,她踌躇片刻,想与齐湛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说,转过身告辞。 这姑娘心里好像藏着许多事情,而且也不愿意与他多待着,齐湛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七夕节到了,太后下午让妃嫔们来永安宫领巧果,赏钱,又让她们丢巧针玩。 徐贵人打扮得体,想重新讨太后欢心,然而太后却对她很是冷漠,反观宁樱与惠妃,一坐一右坐于太后下首,三人言笑晏晏,十分亲密,徐贵人看在眼里,心里越来越凉——拜廖清妍所赐,太后再也不可能信任她了! 可徐贵人不会就此放弃。 她不会学惠妃,兢兢业业做好分内之事,也不会学杨昭仪隐忍蛰伏,她自问自己还有机会。 毕竟秦玄穆是皇帝,她不相信他会独宠宁樱,宫里的妃嫔真的就全是摆设,那怎么可能?就算他不像先帝那般荒淫,但始终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上次宁樱去澄瑞亭,他不就让她侍寝了吗,可见皇上已经能接受这种投怀送抱。 徐贵人低头沉思。 别的妃嫔还在丢巧针,张贵人看向宁樱:「昭容姐姐不来投针吗?」 「不,你们玩着吧。」宁樱一是没有兴趣,二是这么多妃嫔聚在一起,让她想到最初被推之事。那时她还只是得了把好琴呢,不像现在经常侍寝,不知她们背地里会怎么想,怎么做。 以防万一,还是远离为好。 见宁樱不肯,而皇上也一直不曾出现,其他妃嫔也就兴致缺缺了。 眼见天色暗下,太后也热闹够了,摆手令她们退下,唯独留下宁樱:「等会跟我一起观星。」 宁樱当然愿意。 「去文德殿看看,皇上还不曾得空?」太后派一个黄门去问。 第81章 柏青道:「是,今日事情繁多,你回禀太后,说皇上要晚一会过去。」 黄门应声。 柏青探头往里看,见秦玄穆还在批阅奏疏。其实这等日子,放一放也没什么,不知怎么就要看到这么晚。 又过去小半个时辰,秦玄穆才搁笔。 「皇上,该去永安宫了。」柏青提醒,「太后已经使人来问过几回。」 「嗯。」秦玄穆起身。 他也没有坐龙辇去。 一整日待在文德殿,此时正好散散步。 七月流火,晚上很是清凉,秦玄穆抬头看天,很快就发现了织女星,不由想起幼时生母讲鹊桥相会的故事。他也就只剩下那么一点回忆了,当时年纪太小,生母于他来说,只剩下兰花的香气,还有零星几段画面。 前方花木丛中此时忽然传来声响,打断他的思绪。 柏青喝道:「谁?」 没有回应,但见有个女子从苑中走出来,着杏红裙衫,身姿婀娜脚步轻盈,像是在跳舞,有种勾人的味道。 柏青怔住,暗道这是徐贵人,他朝秦玄穆看了看。 秦玄穆显然没什么兴趣,冷声道:「退下。」 还是那句「退下」,似乎从来都不会改变,但这一次徐贵人决定搏一搏,她娇笑着朝秦玄穆直走过去,衣袖拂动如云,找准时机要往他怀里靠。 他侧身一让避之。 酒味扑面而来。 跌坐在地上的女子脸庞绯红,眼神迷离,醉态十足,不止如此,口中还呢喃:「皇上,妾终日念着你,日日盼着你……」 有几分媚,有几分娇憨,让他忽然想到了宁樱。 第一次在棠梨殿见到醉酒的宁樱,让他觉得很是新奇,不管是她睡着时的样子,还是靠近过来的亲昵,此后他都没能忘掉。但这徐贵人……秦玄穆心想,她哪一点比得上宁樱?就算是会跳舞,那也是因为宁樱没有去学,不然徐贵人也只有给她伴舞的份吧? 「皇上。」徐贵人见秦玄穆并没有拂袖而去,只当颇为希望,宁樱也是因为醉酒那次之后才被他召去文德殿的,她挤出两行眼泪,「皇上,你是真的皇上吗?是不是妾在做梦……」 她确实是在做梦,秦玄穆冷冷道:「徐贵人屡次冲撞圣驾,不知悔改,今日起褫夺封号,即时逐出宫门。」 徐贵人一声尖叫:「皇上,皇上恕罪!」 她只是喝醉酒来试试运气的,因为这几日宁樱没有侍寝,想着秦玄穆或许需要纾解,为什么就被判放刑了?她什么都没做啊! 她爬行往前,想去扯秦玄穆的衣袖,柏青却吩咐两名黄门上来把徐贵人给拖走。 哀求声回荡在宫中,一直到很远才消失。 柏青心想,这徐贵人也是傻了,学谁不好,偏偏学宁昭容,不知道皇上前不久才发现宁昭容画得舆图在库房吗?这就不说了,她还学得不像,宁昭容可是在殿内喝醉的,岂会跑到外面来发酒疯? 真是活该。 在永安宫等着的太后没有见到秦玄穆,竟是先听到了徐贵人被判放刑的事,一时惊得差点把手里茶盅摔了。 怎么回事? 「好似说徐贵人冲撞了皇上。」姜嬷嬷道,发生的太快,宫里的人都不太清楚。 说什么冲撞,只是想引起他注意吧,太后摇摇头,虽然她听了廖清妍的话对徐贵人不喜,可这姑娘无论样貌还是舞姿都很出众,就这么被逐出宫了。说来也是因她,早知道就不该把徐贵人选入宫,就跟那个刘贵人一样,都是她做得多余事儿,毁了两个人。 等秦玄穆出现之后,太后道:「也不至于罚这么重吧?」 「她是屡教不改,母后,不必多说。」 看他心情似乎不好,太后只好闭嘴,但织女星也不太想看了,用完饭后把院子留给秦玄穆跟宁樱。 书里徐贵人是要对廖清妍下手,但未遂,被太后知晓而驱出宫的,没想到这次是被秦玄穆惩处,宁樱十分好奇徐贵人到底做了何事,她不信是因为「冲撞」——宫里妃嫔假装偶遇他的事情还少吗,也没有都被判放刑,徐贵人是第一个吧? 感觉到她的目光,秦玄穆侧眸:「可是很羡慕?」 羡慕? 哦,羡慕放刑……她当然羡慕了,但如今已被秦玄穆临幸,怎么可能还出宫,如果犯错只能是被打入冷宫吧? 不对,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宁樱一惊,睫毛颤了两下道:「妾怎么会羡慕,妾是在想徐贵人为何这般冲动要冒犯皇上。」 撇得那么干净,好像她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他眼眸微窄,旋即把宁樱拥在怀里,低头亲她。 有点重,还有浓郁的酒味,因为过节太后使人开了一坛酒,刚才他好像喝了不少,宁樱缩在他怀里,生怕被咬到。 但纠缠的太狠,仍是有些隐隐发疼,她很快就气喘,秦玄穆转而吻到脖颈,弄出了一片红色后忽地抵着道:「朕问你,朕要不是皇帝,你今日还会跟朕观星吗?」 声音轻轻的,好像睡时的呢喃,宁樱心想,他怕不是醉了吧,他明明就是皇帝,怎么可能不是皇帝呢? 这要她怎么答? 见她没有说话,秦玄穆搂得更紧,也吻得更激烈,她的耳朵再一次遭殃,感觉都要被吃了,宁樱忍得皮肤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栗子。 第8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看着她无奈的样子,秦玄穆模模糊糊的想,不管宁樱现在心里是什么想法,她始终只能陪在他身边,其实这样就够了。他身为帝王,说起来又能有多少精力分在她身上,去猜她的心思?他有多少事情要解决,他面对的不止是大燕,还有大燕之外更广阔的世界,宁樱到底只是一个妃嫔。 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 就这样吧。 抱着她的动作再没有变,宁樱僵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星光柔和的覆在脸上,如画般的五官有种不真实感,她伸出手指悄悄的碰触了下,落到眉间时,他微微的一拧,似乎有些痛苦。 酒喝多了难受了吧? 她把他的剑眉抚平,脑中忽然又浮现出他问的那句话,如果不是皇帝…… 如果他真的不是皇帝,如果他非常喜欢她的话……宁樱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秦玄穆牵着一头牛跟她一起看星星,忍不住噗嗤一笑。 听说徐贵人被驱出宫,杨昭仪失望透了。 这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那次提醒她,廖清妍回京,宁樱在太后面前会失宠,她听话抓住机会得到了太后的怜悯,然而好景不长,没多久就被太后厌弃,这一回更是没个数,在七夕节被皇上严惩。 杨昭仪捏着眉心,连连摇头。 妃嫔中最能跟宁樱一争的棋子就这么没了,往后还有谁能对付宁樱? 绮云道:「主子莫气,这徐贵人本就不上道,一次又一次的去找皇上,皇上真有意,第一次时就不会拒绝她。」 可皇上第一次见到宁樱也没有动心啊,怎么能说无用?只是法子错了。 杨昭仪心想,将来恐怕只能看那廖清妍了,倒不知她何时回京。 如果廖清妍愿意对付宁樱,她也可以请父亲帮忙,内外夹击,宁樱必然是撑不住的,她让绮云磨墨,提笔写信。 夜深了,宁樱不好一直坐着,也生怕秦玄穆受凉,朝柏青招招手。 柏青走近。 「快扶殿下歇着去吧,对了,让御厨熬点醒酒茶。」 柏青看秦玄穆毫无动静,确定是睡着,急忙就让两个黄门上来。 结果扶起没走几步,秦玄穆就睁开了眼睛。 那酒虽烈,但还不至于让他醉得人事不知,只是头脑不太清楚,容易犯困,他皱眉:「何时了?」 「亥时。」 这么晚了,秦玄穆看一眼宁樱:「你还没有走?」 他抱着她呢,怎么走?宁樱道:「皇上睡着了,妾在帮皇上看星星。」他自己要说看的,结果醉得跟什么似的。 「……」秦玄穆捏了捏眉心,还有点昏沉,「你先回去吧。」 刚才被抱着身上一直很暖,此时分开了宁樱也有点冷,起身道:「皇上记得喝醒酒茶,妾先告退。」 看宁樱走了,秦玄穆才回文德殿。 刚刚洗浴出来,御厨那里也煮好了醒酒茶,他喝下去之后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 本不该喝那么多酒,也不知怎么…… 「明日朕若迟了,你记得来提醒朕。」他不想把早朝推迟。 「是。」柏青应诺,心里有点心疼他,其实大燕早已安定,根本不必如此辛苦,却一日不懈,如今是年轻,往后又怎么受得了?可也无人能劝,本来宁樱很得皇上喜欢,但偏偏又出了那事,也不知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宁樱回去后也很困,碰到枕头便沉睡过去。 守在外面的宫女们小声议论徐贵人的事儿,都很好奇徐贵人到底是怎么得罪皇上,竟然直接就被判了放刑。 不过那徐贵人貌美如花,兼会跳舞,怎么也算是个强敌,她不在了,对主子来说当然是好事,月桂笑着道:「往后看看可还有谁敢去见皇上?又不像主子得皇上宠爱,还妄想能一飞冲天呢。」 要是平时,红桑怕也会得意痛快,但此时只能暗叹一声,希望皇上别把舆图的事儿往心里去,不然主子也许就会像上次那样失宠。 除非…… 她忽然道:「主子的小日子应该是在明日吧?」 「是。」 红桑来了精神,暗暗祈祷一定要怀上。 等到第二日,宫女们都盯着宁樱,发现她接近傍晚还是好好的,红桑就道:「许是要请太医来看看。」 宁樱愣了下:「再等两日吧,也许会推迟。」 「主子,此事决不能马虎,若是的话,主子就得多注意了。」 但宁樱还是道:「别着急,太后的心思你们都知,万一真去请太医,毫无消息,太后该如何失望?」她存着侥幸的心里,觉得应该没有怀上。 那倒也是,红桑叮嘱:「主子最近饮食小心些。」 这两日,宁樱就吃得比较简单。 然而小日子一直没有,红桑高兴的去禀告太后。 太后简直要跳起来,一挥手:「快去请金太医!」她甚至自己也没有坐在永安宫等待,而是直接去了玉芙宫。 「见过娘娘。」宁樱急忙行礼,不知道她会过来。 「坐下,坐下。」太后快步走到身边,把她按在椅子上,「你往后不用这样行礼,我又不是多讲规矩的人。」 第8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太后实在太期盼这件事了,宁樱心想,万一没有怀上,不知太后会如何。 金太医很快就赶来了。 「快些给宁昭容看看。」太后也免了他的礼,「仔细看,切莫看错。」 金太医摸一把额上的汗,把手搭在宁樱玉腕上。 在他的调理下,宁樱的脉比往前有力多了,他屏气凝神。 太后也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扰乱。 过得会儿,金太医脸上慢慢露出笑容,站起来作揖道:「恭喜太后,宁昭容确实是有喜了。」 太后很激动:「你没有看错吧?」 「没有,臣可以笃定。」 「好好好。」太后长舒一口气,秦玄穆总算是有子嗣了,她也总算如愿以偿,急忙吩咐琥珀,「快去告诉皇上。」 而宁樱愣愣的,手指搭在自己的小腹上,心道竟然真的有了,脑中有些空空。 「能摸出来,这孩儿也不小了。」太后笑着道,「应该是在行宫怀上的,看来我带你去行宫并没有做错。」如此算的话,这孩儿应该有二十来日的样子,不过应还不知男女,不然金太医会告知。但她也不在意,反正要生好几个。 「阿樱,」太后拉着宁樱的手,「我真要谢谢你,没有你,我还在愁着呢。」 「太后,妾不敢当。」 「当得当得,我一定要好好奖赏你。」太后高兴得差点忘形,「你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但凡是地上有的,天上有的……」 姜嬷嬷咳了一声,天上的星星还能摘吗?她道:「娘娘,该让金太医说说如何养胎的事情了吧?」 「对对对。」这是最重要的,太后忙让金太医详细说来,又让宫女们都记住。 宫女们不敢疏忽,关乎皇家子嗣,谁哪日犯错都是要掉脑袋的,一个个都使尽全力,有不明白的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向金太医确认。 琥珀跑到文德殿,气喘吁吁的与柏青道:「宁昭容有喜了。」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柏青飞快的走进去通报。 秦玄穆搁下笔,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不知宁樱欢不欢喜,他拧了拧眉,站起往玉芙宫而去。 「皇上来了。」宫女告知。 太后迎上去,拉着秦玄穆说个不停。 秦玄穆安静的听着,等走到宁樱面前时,忍不住打量她。 宁樱行礼道:「妾见过皇上。」 太后可以免宁樱的礼,但秦玄穆面前,太后却不敢这么要求。 秦玄穆扶住她,目光落在小腹上:「可有什么感觉?」 宁樱摇头:「没有……」 太后失笑:「怎么会有感觉,现在这么小,真要等到动,得要四五个月呢。」看看秦玄穆,「真是第一次当父亲。」 父亲…… 这孩子生下来是要叫他爹爹了。 不知是什么样的孩子,可是像宁樱,亦或是像他?秦玄穆总是期待的,笑道:「这些事朕不清楚,只能等以后慢慢再学。」 听到这话,太后趁机就道:「阿樱有喜了,你多抽出点时间陪陪她。」正好让秦玄穆不要那么拼命。 秦玄穆不置可否。 为让他们俩说说话,太后很快就告辞离开。 秦玄穆握着她的手问:「金太医可开药?」 足见他对养胎的事很不了解,宁樱道:「无需吃药,皇上也不用担心妾,刚才金太医已经说得很清楚,但凡是需要注意的,妾都记得。」 她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秦玄穆道:「你让朕不要担心,那你真的能把孩子养好?」 「当然,妾一定会让他平平安安的。」不管她早前怎么想,但始终是怀上了,那就是她的孩子,怎么会希望他不好呢?哪怕现在小的好像不存在一样,她却已经反应过来,她跟自己的母亲一样,也要当母亲了。 回答得丝毫没有犹豫,秦玄穆嘴角翘了下,低下头。 吻得很轻,比任何时候都轻,没有什么侵略性,好像只是习惯性的亲亲她,但宁樱因为有了孩子,不知怎么对他的吻比往前能接受,就有些回应。 她这回应出于本能,而非任何目的,秦玄穆停顿片刻,随后就将吻加重了,往前走几步将她抵在了衣柜上,一只手控着她后脑勺,一只手抚在腰间。 淡淡的冷香味将她笼罩,宁樱觉得有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他的手还掀开衣摆顺着往上。 略带薄茧的指腹在肌肤游走……看趋势不对,宁樱急忙按住他的手:「皇上,刚才金太医说了,这几个月不能侍寝。」 「……」 看他脸颊已有薄红,眸色也深了,宁樱从他跟衣柜中间慢慢挪出来:「真的,不信皇上可以去问金太医。」 她当然不敢撒谎,秦玄穆一只手撑在衣柜上,闭了闭眼睛,暗道她就不该回应他,往前也不见如此……想着侧头看一眼宁樱,见她满脸无辜,体内的火越发旺盛,勉强冷静下来:「你好好歇着吧。」转身出去。 宫女们看在眼里,都有些担心。 主子几个月不能侍寝,万一再有妃嫔去勾引皇上,指不定皇上会意动呢。 可见这事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过如果主子能生下龙子,就算皇上临幸了别的妃嫔,主子的地位也不可动摇。 在宫女们的眼中,皇帝都不可能从一而终,故而比来比去,还是生子最重要,红桑扶着宁樱去休息。 而秦玄穆到得文德殿,在浴池待得许久才出来。 宁樱有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内宫。 【上集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绿叶皇妃》上 作者:渔潼 02、《绿叶皇妃》下 作者:渔潼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