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惑贵公子》 楔子 “你说什么?!” 圣和医院的贵宾室,传出男子愤怒的声音。这间座落于台北市精华地带的私人医院,以先进的设备和严密的保护措施受到许多政商名流的青睐,是台北市知名的贵族医院。 圣和医院还有另一个和其它医院不同的地方,那便是这间医院全由一个集团独资设立,并没有其它股东。独资的优点是不必考虑股东们的权益,在医学研究上有更大的发挥空间,缺点是医院的发展全凭经营者的喜好,一旦经营者改变想法,医院的经营方向也得跟着大转弯。 对耳鼻喉科主任来说,没有什么比面对谈予恩更令人畏惧的事了。他不巧正是医院的老板,而且喜怒无常,别说跟他报告病情,耳鼻喉科主任光想到和他讲话,就退避三舍。一般来说,负责跟他报告并沟通的人是院长,但院长恰巧出国开会,大老板又不能等,只好由他这个倒霉鬼顶替上阵。 “我说,”耳鼻喉科主任吞吞口水,怕死了谈予恩这个天之骄子。“您可能罹患了‘萎缩性鼻炎’。” “萎缩性鼻炎?”谈予恩闻言皱眉,看得耳鼻喉科主任更加心惊胆跳,直在心里喊阿弥陀佛,求老天爷保佑别让谈予恩发脾气。 耳鼻喉科主任会这么紧张不是没有道理的,身为“弥新集团”的总裁,谈予恩掌握了集团旗下数十万名员工的生杀大权。他含着金汤匙出生,有着令人羡慕的家世和高学历,此外,他同时拥有高大挺拔的身材和俊绝的外貌,说他是上帝创造最完美的人类也不为过,而据说他也自视甚高,不容许身上有任何缺陷,连不小心患了一点点小感冒,都视为奇耻大辱,不容许自己败给病毒。如今他罹患了萎缩性鼻炎,可比感冒要严重上千倍,他的心情自然坏上千倍。 “是的,谈先生,您应该是罹患了‘萎缩性鼻炎’。”耳鼻喉科主任不想找死,但是身为医生,他又不能隐瞒真相,只好豁出去了。 谈予恩的眉头依然紧皱,却没有任何问话的意思,耳鼻喉科主任只好清清喉咙自己解释。 “萎缩性鼻炎是一种发展缓慢、鼻粘膜萎缩、嗅觉消失、鼻腔内有结痂的慢性鼻炎,发病的原因不明,可能与遗传有关。另外营养不良、新陈代谢紊乱,或是内分泌失调都有可能引起,算是一种比较特殊的鼻炎。”耳鼻喉科主任边说边偷瞄谈予恩,从他踏进医院的贵宾室开始,脸色就没好过,现在则是更差。 耳鼻喉科主任不安地动了动肩膀,谈予恩一脸铁青,看起来像是想杀了他,害得他好想立刻逃离贵宾室,永远不要再踏进一步。 “……症状呢?”足足过了好几秒,谈予恩终于再度开口,语调却是阴沉可怕。 耳鼻喉科主任再次咽口水,声音稍微发抖地回道。 “萎缩性鼻炎的临床表现为鼻塞、鼻咽干燥、鼻出血、嗅觉出现障碍并有恶臭,呼吸出现臭味……”耳鼻喉科主任越说越心虚,倒不是他的诊断错误,而是谈予恩的表情太骇人,他看起来似乎完全不能接受。 “臭味?”谈予恩当然不能接受,他是上帝创造出来最接近完美的人类,嗅觉失灵已经够糟了,呼吸还会发臭,这不是跟他开玩笑吗? “不过您别担心,除了嗅觉障碍以外,上述的症状您统统没有,当然也不可能产生臭味。”耳鼻喉科主任眼见大老板的眼底卷起暴风雨,连忙出声安抚谈予恩,以免他的情绪越来越糟。 “所以?”遗憾的是谈予恩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变好,只是强忍着不发作。 “所以我们也觉得很奇怪,临床上来说,这几乎不可能发生。”他们几乎是整个医院总动员,不管是哪一科的医生都被抓来会诊、开会提供意见,大家翻遍医学书籍还找不到比谈予恩更奇怪的病例,什么症状都没有,嗅觉却渐渐消失,最后大家得出一个结论,只是耳鼻喉科主任没有胆子讲。 “……有没有办法医治?”谈予恩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耐性已经快达到极限,这个自称是耳鼻喉科主任的家伙,从头到尾都在讲废话。 “萎缩性鼻炎截至目前为止,还找不到病因。”耳鼻喉科主任遗憾地回道,不知道大限将至。 “你的意思是无法医治?”谈予恩的火气由脚底往上迅速窜升,一眨眼的时间已经弥漫胸口。 “也不是无法医治。”耳鼻喉科主任解释。“还是可以服药或是开刀——” “但是你说我所有症状都没有,不是吗?”谈予恩生气地打断耳鼻喉科主任。“既然如此,吃药开刀有什么用,只是活受罪。”他可不是实验品,可以任他们掐着玩,这个猪头医生最好搞清楚,别弄错了! “您、您说得有理。”耳鼻喉科主任被谈予恩吓得拿出手帕猛擦额头。“所以我们想,这也许是心理上的疾病——”耳鼻喉科主任话说出口才发现不妙,他竟然将大家归纳的结论大剌剌地说出来,这下肯定要吃排头。 “……你是说,我的心理有问题?”谈予恩闻言再度沉默,等他再次开口时,脸上已经刮起狂风暴雨,挡都挡不住。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耳鼻喉科主任急得满头大汗,再多掏出几条手帕都不够用。“我是说——” “你被开除了。”他懒得听他辩解,庸医。 “什么?”耳鼻喉科主任嘴巴张得大大的,无法相信自己只因为诚实报告病情就丢头路。 “不,不应该只开除你。”谈予恩从沙发上起身,双手插在西装裤袋,居高临下倨傲地凝视呆呆坐着的耳鼻喉科主任。 耳鼻喉科主任点点头,以为还有一线生机。 “干脆废了这间医院。”谈予恩傲慢地决定,连最后的一线生机都不留给耳鼻喉科主任,反而做得更绝。 “连一个小小的鼻炎都无法医治的医院,留着有何用?”只是浪费集团资源。 不会吧!这样就要关掉医院?耳鼻喉科主任傻眼。 “可是,谈先生——”耳鼻喉科主任还想再辩解些什么,然而谈予恩已经早一步离开贵宾室,不给耳鼻喉科主任任何申诉的机会。 几天后,所有报纸都出现同一条新闻—— 台北市知名的贵族医院“圣和医院”即将关门大吉,其歇业原因不明。 第一章 又是赤字。 看着帐簿上那一排蓝红相间的数字,方罄悦越看头越痛,直想仰天长啸。 呜~~ 她再看看货架上那一排排由好友用心提炼调配的花精,越看越不甘心,小默制造的香精品质更胜国际大厂,为什么只能摆在她们的小店贩售,无法跃登更大的舞台?真是气人! 她们店的帐目基本上就是一本股市浮沉录,只不过股市里的红字能振奋人心,帐簿上的红字却能让人的心情荡到谷底,她是不知道小默怎么想,但她已经被一连串的红字打倒在地,几乎爬不起来。 方罄悦哀叹连连,最后索性合上帐簿,不看了。 她和小默合开的香精专卖店名叫every thing fine;凡事美好。店的装潢也走优雅温馨路线,但事实上店的收支状况却不若店名来得那么有说服力,虽然还不至于到凄惨的地步,甚至勉强达到收支平衡,然而长久下来,会越干越没劲,至少她的力气就快用光了。 唉! 方罄悦不想哀声叹气,基本上她是个乐观的人,但店里的状况真的让她乐观不起来。当初开店之际,她就和小默说好由小默负责制作花精,她负责跑业务,其余的工作比如看店、设计花艺等等,谁有空谁就去做。一年多下来,两人合作无间,差别在于业绩,开店至今,店里所有业绩几乎都是于默心创造的,这教好胜的方罄悦很不甘心,毕竟推展业务是她的工作。 难道是她推展业务的能力太差了? 方罄悦一向对自己充满自信,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她对店毫无贡献,得想办法改善这种状况才行。 伤脑筋。 这一年多以来,她也不是闲闲没事,也是很努力在拓展业务,她几乎跑遍大台北地区的服饰精品店,寻求异业结合的机会,但人家不是嫌她们没名气,就是嫌还要帮忙推销麻烦,就算偶尔有一两家答应让她们上架,抽的佣金也高得吓人,根本划不来。 她推展业务的能力,真是太差了。 方罄悦无力地为自己的业务能力下个总结,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今天是星期一、又逢上班时间,不可能有人上门,干脆看电视消磨时间好了,说不定心情会好一点。 她习惯性地将频道转到新闻台,清一色都是无聊的政治新闻,不然就是弑妻杀子的人伦悲剧,看得她的心情更不好,大骂这个世界是怎么了,难道地球真的快要毁灭了吗?竟然没有一件好事。 就在她再次拿起遥控器,准备更换频道的时候,屏幕上的背景忽地换成一栋高耸的大楼。 “已经在全国拥有数间连锁百货的弥新集团,昨天传出又要在台北市新建一间百货公司的消息。据说这次弥新集团相中的是被称做未来北市新东区的南港商圈,而根据可靠消息,已经有不少厂商争取进驻。该百货公司虽然尚未正式命名,却已经引起一波厂商争夺战……” 新闻播报员的声音,随着背景资料片一起强力放送。方罄悦睁大眼睛,直直瞪着电视发呆,手上的遥控器像生根了似地与她的手牢牢黏住,别说转台,她压根儿忘了它的存在。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新闻播报员正在介绍南港商圈未来的发展,方罄悦像傻子似地频频点头附和,彷佛看见花花绿绿的钞票从天上飘下来,在她眼前飞舞。 她干嘛去求那些和店里业务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服饰精品店?她应该胸怀大志,直接去百货设柜算了。柜位也不要求多大,只要两三坪就足够发挥,她相信凭店里贩售香精的品质,一定能够缔造出不错的业绩! 方罄悦念头一转,心情立刻由原本的荡到谷底转为兴奋无比,同时佩服自己的脑筋怎么这么灵活,一下子就找到活路。 方罄悦第三度拿起遥控器就要关掉电视,打电话给弥新集团询问驻柜的事,期盼能够有好结果。她正要按下按钮切断电源,新闻播报员这时又播出另一条有关于弥新集团的消息,引起她的注意。 “弥新集团旗下的圣和医院,据悉近期内将会停止营业,停业的原因不明,目前记者还在深入了解中……” 豪门八卦人人爱,就连记者只要一提起国内知名企业的新闻,也像连珠炮似地说个不停,相较之下,社会新闻的报导显得简单多了。 关了也好。 方罄悦一边切掉电视电源,一边朝电视吐舌。 像那种贵死人不偿命的贵族医院,关掉一间是一间,省得刺激他们这一些平民老百姓,多少人付不起健保费,那些有钱人随便看个病,动辄就要花好几万块,几乎是她一个月的薪水,想到就生气。 方罄悦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生性爱管闲事又不怕死,搞得周围的人都替她紧张,于默心就经常劝她做事三思而后行,省得哪一天惹祸,身旁又没有人可以支持,到时候就糟了。 一般来说,她通常都不把好友的提醒当一回事,不过今天不一样,尽管她再怎么有志气,该低头的时候,她的腰可以弯得比任何人都低,身段软得很哩! 方罄悦的个性中还有另一个特点,那就是做什么事都很冲,标准的急惊风。 她二话不说,拿起电话拨104询问弥新集团的电话。 “……是,麻烦你转接。”她的个性甚至急到宁可多花两块钱转接,都不愿意等,可见她有多积极。 电话很快接通,话机那头传来的却是—— “弥新集团您好,请直拨分机号码,业务部请按一,财务部请按二,企划部请按三……”急死人的电话语音。 她翻白眼,想都不想按下业务部的代码,管他有没有找对部门,反正开口问就对了。 结果她很幸运,招商的事确实由业务部负责。 “不好意思,我们还没有开始对外招商,等招商日期确定以后,再通知你过来,谢谢你的来电。” 不幸运的是对方跟她打官腔,摆明了不给她机会,而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像弥新集团这种超大型连锁百货公司,进驻的厂商一定早就内定好了,就算没有内定,各方角力冲突,等到对方通知,位置早就被抢光,哪里轮得到她? 不行,她不能任机会白白溜走,怎么也要争取驻点才行。 方罄悦见苗头不对,马上采取行动,冲到展示架前蹲下来开始翻箱倒柜。 “玫瑰香精……姬百合香精……”她将被精品服饰店退回来的样品,一一从柜子里头拿出来。“还有香精项链和简介……奇怪,摆到哪里去了?有了!” 找齐了样品、项链和公司简介,方罄悦将它们连同最重要的名片,统统塞进原胚色的帆布包,打算亲自杀到弥新集团找他们老板,请他务必要给她一个对谈的机会。 搞定,可以走人了。 一想到她终于能对店里生意有所贡献,方罄悦就难掩兴奋之情。今天轮到她看店,她要是离开店里就会唱空城计,但是没关系,为了美好的将来,就算损失一天的营业额都划得来。 方罄悦将帆布包背在肩上,打开抽屉拿出摩托车和店的钥匙,先把店门锁好,再将挂在门上的牌子由open翻到close以后,便高高兴兴地出门。 弥新集团的事业总部,离她们的店说近也近,说远也远,骑机车大概要花上二十五到三十分钟,若是不幸遇上大塞车,则得花上四、五十分钟甚至一个钟头,严格说起来是有些距离。 她把包包塞进机车坐垫下方的置物箱内,再将钥匙插进钥匙孔转动手把,祈祷她的老爷车不要跟她闹脾气,这个时候她可没空理会它的情绪,如果它再不听话,她很可能会狠狠踹它几下。 噗……噗……嗡嗡! 所幸她的老爷车,这个时候发挥它老人家的智慧,比平常更为勇猛,一下子就发动。 “我爱你,二叔公!”她戴上安全帽遥呼长辈,同时也嘉奖她身下的机车。这辆机车是她住在中部乡下的二叔公在她念高一的时候送的,车龄已经高达十三岁,平时和她合作无间,重要的时候常常和她闹脾气,处处流露出老人家的特性,所以她昵称它为二叔公,因为和她二叔公的脾气很像c,不过这可是秘密哦!不能讲的。万一被她真正的二叔公听见了,她可是吃不完兜着走,起码也会被打成猪头。 快快快! 她把油门催到底,最高时速也不过四十公里而已,可见二叔公老人家身体已经不行了。方罄悦知道自己是亏待爱车了,她应该把它送去好好保养,但却一直抽不出时间,她发誓等她谈完了这件case,一定会送它进厂大修,所以二叔公,撑着点,美丽人生就在前方。 她可以说是好话说尽,她的老爷机车才答应不闹脾气,一路将她平安送达弥新集团。 谢谢你,二叔公,改天请你喝机油! 她将车子停在附近大楼的骑楼底下,接着脱下安全帽,拔出车钥匙,再打开机车座椅下方的置物箱,取出帆布包将它背在肩上,大步朝弥新集团的商业大楼走去。 二十五层楼高的商业大楼,为弥新集团所有,其中没有任何一个楼层对外出租,全为弥新集团内部使用。 方罄悦是第一次进入弥新集团大楼,之前都是路过,但仅仅是路过就令她印象深刻,因为大楼的外观实在太气派了,几乎可媲美五星级大饭店,尤其是位于正中央的旋转门,厚实的强化玻璃镶嵌着耀眼的黄铜,彷佛分割两个世界,一直以来她都站在门外,今天她要大胆闯入另一个世界,从中寻找商机。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走进旋转门,和五星级饭店无异的大厅赫然映入眼帘,再次吓她一跳。 她走向柜台,身穿红色制服的接待小姐先是对她微笑,看见她一身t恤、牛仔裤和布鞋后笑容转为保守,好像她会持枪抢劫似地看着方罄悦。 “你好,有什么需要我为你服务的地方吗?”即使柜台接待小姐明显看不起方罄悦的穿着,还是维持表面上的礼貌,只不过口气很冷淡就是。 “我想见你们老板,这是我的名片,麻烦为我通报。”方罄悦既来之则安之,管柜台接待小姐什么态度,想办法见到大老板再说。 “你要见我们总裁?”柜台接待小姐接过名片,连瞄都懒得瞄,直接丢到一旁。 “喂,小姐,你怎么可以——” “你有事先预约吗?”柜台接待小姐傲慢地打断方罄悦的抗议,态度跩个二五八万,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总裁夫人出场赶狐狸精。 “没预约。”方罄悦是没进过大企业做事,但她想对方也不过是个柜台接待小姐,就算是身为弥新集团的一员又怎么样?位阶也很低,凭什么摆出总裁夫人的派头? 事实上,nonono,她搞错了。眼前这位自认艳冠群芳、家底深厚的谢靖菲小姐,正是以总裁夫人自居。她疯狂迷恋谈予恩,迷恋到混进他的公司当个小小的柜台接待小姐也愿意。 “总裁目前人不在公司,就算在公司,你没有预约也不能见他。”谢靖菲凶悍地回道,完全不给方罄悦任何和谈予恩接触的机会。 她谢大小姐之所以肯屈就当柜台接待小姐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可以事先赶跑竞争对手!虽然她不认为方罄悦上得了台面,但也绝不容许她像只蟑螂一样在谈予恩身边爬来爬去,当然能赶多远,就赶多远,最好在他们还没有见面前就先歼灭,比较安全。 “小姐,你的态度很差耶!”方罄悦也不是好惹的,口气也是凶得很。“我知道我没有预约,但你按个内线问一下又会怎么样,总机是当假的吗?”她不客气地指向大理石桌面下那一大排复杂的按钮,相信其中颜色最不一样的按钮就是总裁办公室。 “对于没有事先预约的客人我向来不通报,抱歉!”谢靖菲嘴巴说抱歉,实际表情可不是这么回事,完全就是狗眼看人低,丝毫不加以掩饰。 “你不通报也无所谓,我自己上楼找。”方罄悦火冒三丈地夹紧肩上的帆布包,就往最右边的电梯走去。通常她不会这么无礼,但这位妆浓得不象话的女柜台接待员让人火大,既然如此,她也顾不得礼貌,跟她拚了。 “喂,你想干什么?不准乱跑!”谢大小姐踩着三寸高跟鞋从柜台追出来拦人,方罄悦巧妙的闪过谢靖菲的八爪手,省得不小心碰着她,莫名其妙挨告。 “警卫!”谢靖菲眼看着拦不住她,干脆搬救兵。“快点过来把这个女人拉出去,别让她搭上电梯!” 谢靖菲拿出她的大小姐本色,动不动就使唤人。原本在门口和来往客人打招呼的警卫,见谢大小姐发火,赶紧跑到她身边,问她有什么事? “快把这个女人拉出去,她硬要见总裁!”谢靖菲手指向方罄悦,她原本可以搭上电梯,却在最后一刻被警卫拦下来。 “对不起,小姐,请你立刻离开这里。”警卫基于职责,不得已只好请方罄悦走人。 “等我见过你们总裁,我自然会走。”她甩掉警卫的手,警告他不准碰她,教警卫好生为难。 “千万别让她乱闯,你也知道总裁的脾气,快把她赶出去!”谢靖菲在一旁又是跳又是叫的,听得方罄悦很想赏她一巴掌。 “你这个坏心的女人——” “请你马上离开!” 方罄悦才想好好骂谢靖菲一顿,警卫趁着她和谢靖菲理论的机会,掐住她的手臂,不由分说便把她往外拖,她肩上的帆布包也随之滑落,里头的香精眼看着就要掉出来。 她紧急接住店里的招牌“姬百合香精”,呼!差点就摔破了。 可恶! 方罄悦气得痛骂警卫:“你最好马上放开我,否则我就报警——” “出去!”警卫还没等她骂完,用左手打开另一边的门,右手硬是把她推出去,让她到门外去骂。 “我的香精!”由于警卫太过用力,方罄悦再也抓不住手中的香精瓶,只见圆滚滚的香精瓶像棒球一样,呈抛物线往前飞去,飞行的途中塞住瓶口的软木塞跟着掉落,浓郁的香精也随之喷出。 一滴、两滴、很多滴……咻——砰! 最后砸在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身上。 方罄悦因为平衡感佳,很幸运没有跌倒,但可怜的香精瓶就不一样了,虽然没落个死无全尸,但死相也绝不好看。 方罄悦瞪大眼睛,除了为化为碎片的香精瓶哀悼以外,不幸被它砸中的男人也很值得同情,他从肩膀到脚无一处幸免,整套西装沾满香精留下的油渍。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不用抬头也知道自己闯祸了,竟然把整瓶香精都倒在人家身上,对方肯定要生气。 谈予恩脸色铁青地看着腰几乎弯到地上的方罄悦,两眼冒火,他再看看一脸苍白的警卫,要他给个解释。 可怜的警卫万万没有想到大老板会挑这个时间进公司,还撞见这难堪的一幕,一时之间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对不起,总裁!”警卫也是赶紧弯腰道歉,紧张得不得了。“都是她赖着不肯走,我不得已才把她推出去,没想到她会撞到总裁,真的很抱歉,请总裁原谅!” 大家同样都做错事,但警卫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方罄悦,让她很不服气,遂转身呛警卫。 “喂,你讲话太过分了吧!”她凶巴巴地和警卫理论,要他把话收回去。“我诚心诚意来拜访你们总裁,你们不让我和他见面就算了,怎么可以说我赖着不走?” “可是……” “可是怎么样?”欠骂。“这一切都要怪你太粗鲁——” “小姐,你认为一句对不起就够了吗?会不会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谈予恩冷冷地提醒方罄悦别把他当成局外人,尤其在他心情不爽的时候,更是危险。 方罄悦正骂得愉快,才想叫他不要吵,等她伸张完正义再说,不期然听见谈予恩低沉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 不够香。 她永远记得这三个字,一年多以前那个男人就是用同样傲慢的语气,批评她和小默用心制造的香精,天晓得她多么以自家的产品为傲,更何况店里当时摆满了姬百合,他说这种话,摆明了就是找碴。 不会吧,真的是他? 方罄悦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天下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一定是她搞错。 一二三! 她用力转过身,一年多前那张有如神只般完美的俊脸,再次回到她的视线之中,让她惊讶到合不拢嘴。 真的……是他,那个下巴四十五度仰角的男人! 她就只能这么痴痴望着谈予恩,久久说不出话。对于她的反应,谈予恩一点都不觉得惊讶,第一次见到他的花痴,十之八九都是这个表情,他早已见怪不怪。 他皱眉,面露不耐烦之色。他才刚去另一间医院听完检查报告,对方医生的说法竟然和那个猪头耳鼻喉科主任一模一样,让他相当生气。只不过那间医院不是他开的,他不能说关门就关门,这让他的心情大大的不爽。 谈予恩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直接闪过她走人,方罄悦这个时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用手指向他。 “是你!”天下就有这么巧合的事。“原来你就是这个集团的总裁!”难怪柜台接待小姐的服务态度这么差,原来是跟主子学的。 “我认识你吗?”她呛辣的语气,成功止住谈予恩的脚步,她再慢一些出声,她可能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严格来说不认识,但我恰巧对你很不爽。”方罄悦骄傲地回道,也学他下巴抬高四十五度说话。“如果我知道你就是弥新集团的总裁,打死我也不会来找你,哼!” 话毕,她随即转身扬长而去,被谈予恩冷声叫回来。 “站住。”没有人可以对他这么说话,何况她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干什么?”她转身,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志气比天高的跩样。 “闯完祸以后就想逃跑了吗?”他嘲讽地打量她。“你的行为似乎不若你的嘴巴来得这么有志气嘛!” “我什么时候要逃跑?”她生气的回嘴,更加确定自己一年多以前的印象是正确的,他是一个惹人厌的男人。 “顶多你把衣服拿去干洗,再把账单寄给我,多少钱我都照付。”她方大小姐做人一向都是干干净净,不会赖帐。 “二十万也照付吗?”他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让她当场变成哑巴,再也骄傲不起来。 “二、二十万?”她差点咬到舌头,以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你以为我还会留着这套西装吗?”他扬扬手臂,发现连手表都被香精溅到,脸色顿时沉下来。 “很好,现在连手表都不能要了。”他顺势把手表解下来,眉头紧蹙。 方罄悦的眼睛瞠得老大,嘴巴张大到可以塞进一粒橘子,发誓她是第一次看见这么龟毛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出乎人意料之外,根本是个怪咖。 或许是她的反应太具娱乐效果,谈予恩的心情顿时好上许多,似乎不再那么烦躁和生气。 “拿去。”他将手表丢给方罄悦,当作她努力表演的奖励。 方罄悦反射性地接住手表,疑惑地看着谈予恩,似乎还弄不清怎么回事。 “给你,我不要了。”谈予恩的眉毛抬得高高的,说完随即转身走向旋转门,结束这短暂的相遇。 方罄悦被他的行为弄胡涂了,照理说她弄脏了他的西装他应该会很生气,可他非但没有要求她赔偿,还莫名其妙丢了一支手表给她。 她看看他高大的背影,再看看手中的手表,看清楚手表的厂牌后差点没昏倒,居然是frank muller的机械表,这一支手表动辄好几十万! “等一下!”她试图追上谈予恩把表还给他,但他已经走进旋转门,听不见她的声音。 “喂!”她也跟着走进旋转门,才走到门口,就被警卫拦下。 “又是你!你别想进去。”警卫眼捷手快,硬是把她挡在门口,不让她再进去惹事。 “我只是想还他东西!”她试着跟警卫解释,警卫摇摇头,要她不要再编借口,硬是把她推出去,坚决守住大门口,她就算想硬闯都不可能。 抗争无效,方罄悦只得悻悻然地离开弥新集团大楼,心想她今天算是白忙一场,根本一事无成。 手中沉甸甸的铁带手表,提醒她也不是完全毫无收获,至少她拿到了价值不菲的世界级名表。 “……这个男人真的有病,这么昂贵的手表怎可以随便送人?”但对方罄悦来说,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赚到,只觉得它是个大麻烦。 她瞪着手中的名表足足发呆了五秒钟,最后叹口气认命地将它塞进帆布包。 事实证明她的业务推展能力真的很烂,是一个最差劲的业务。 第二章 谈予恩回到他位于顶楼的办公室,坐在皮椅上闭目养神,脑中充斥着的,净是医生的话。 查不出病因,一般萎缩性鼻炎会有的症状,谈先生您一样都没有发生,却渐渐失去嗅觉。所以我研判,这很可能是心理上的疾病…… 想到这里,他倏然睁开眼睛,将医生接下来的话排除在脑海之外,拒绝承认医生的专业判断。 ……不可能! 他气愤地将秘书放在他桌上的档案,统统扫到地下,藉此宣泄怒气。 他是最完美的人类,各方面都是,不可能有心理上的疾病—— 我要诅咒你一辈子,这一辈子你都别想摆脱我,我要让你永远都记得我,哈哈…… 在此同时,他的脑海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脸孔,她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用最歹毒的话诅咒他,发誓绝对不让他好过。 混帐! 他摇摇头,把脑中的影像摇掉,不让她再出来作乱。 “发生了什么事,总裁?”门外的秘书,听见他的办公室传出巨大的声响,连忙进门来一探究竟。 “没事。”他眉头紧蹙,希望秘书不要管他,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年过六十的女秘书,既是公司的资深元老,也是整个公司唯一敢管谈予恩的人。 从某个角度来看,她就像他母亲,因为她和他父亲的特殊关系,使得她在各方面都显得那么特别,谈予恩即使再任性自我,也要敬她三分。 女秘书看见掉落在地上的档案,便知道一定又有事情惹得他心烦,最有可能的凶手就是他的病情。 她走到桌子前,弯腰把地上的档案一个一个捡起来,排整齐后放回他的桌上。 “是不是医院方面又没有好消息?”她是他的秘书,对他的行程了若指掌,他想否认都没办法。 谈予恩铁青着一张脸不答话,更证实了她的猜测无误,两间医院的医生,都做出相同判断。 “这证明李医师的判断是对的。”李医师即是那个倒楣的耳鼻喉科主任。“你实在不应该因为个人情绪,就把一间这么好的医院关起来,如果你父亲还活在世上,绝不会容许你这么做。” 这又是秘书的另一项特权——在他面前提起他父亲。这换做别人,早就被他轰出去。 谈予恩仍是紧绷着脸不答话,秘书也拿他没办法,只得叹气。 “咦?你的袖子怎么回事,怎么一点一点的,好像是油渍?”秘书发现到谈予恩袖子上的污渍,遂问。 她不说,他都忘了自己还没有把西装脱下,通常他不会允许有污点的衣服留在自己身上,只能说他的病让他太心烦了,以至于连连凸槌。 “没什么,进公司之前,被一只波猴洒的。”他回忆起方罄悦据理力争的强悍棋样,嘴角不禁微微勾起,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看来你过了精彩的一天。”秘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谈予恩的笑容,即使只有一点点都好,她都替他高兴。 谈予恩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正想把西装脱掉的时候,秘书又说。 “好香的味道。” 让他顿时停止脱衣的动作。 “香?”有吗? “香得不得了。”秘书点头。“闻起来像是百合的香味,但还要再浓一点……难道你都没有闻到?” 谈予恩突然僵直的身体,让秘书警觉到自己说错话。秘书深深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的劝谈予恩。 “像你这种各方面都非常杰出的男人,失去嗅觉一定很难受,我认为你还是应该听从医师的建议,去看心理医生……” “我出去了!”谈予恩不待秘书说完,便突然间推开皮椅站起来,摆明不听劝告。 “你要去哪里?”秘书错愕地看着谈予恩拿出车钥匙,他才刚进公司,又要出去? “出去走走。”他挑眉。“总比留在这里听你唠叨好。” “下午的行程……” “全部取消。”他头也不回地丢下这句话,走出办公室。秘书无法怪他,她知道他已经对她付出最大耐心,如果换做是别人,他早就叫对方滚了。 秘书走到皮椅的旁边,把皮椅转正。不再光滑的手,留恋地触摸椅背,这张椅子的前任主人,是谈予恩的父亲,也是她的情人——谈正连。一直到他去世为止,他们都维持着如夫妻一般的关系,只是没有正式名分。她并不后悔把青春都投注在谈正连身上,唯一的遗憾,是无法帮他照顾好谈予恩,毕竟她再怎么关心谈予恩,都不是他真正的母亲,很多方面都使不上力。 如果予恩能够打开心扉,接纳别人的关心,那就好了。 秘书事到如今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谈予恩能碰上一个真正爱他的女孩,教他懂得爱,她便心满意足。 另一方面,谈予恩离开办公室,突然之间不晓得该上哪里打发时间。自从接手集团,他一直是行程满档,难得有空闲,如果不是托他这该死的鼻炎的福,现在他应该还在和某家厂商的代表洽谈公事。 他习惯性地抬起右手瞄时间,才发现表不见了,他已经送人。他当然也瞄到西装袖子上的油渍,明显得跟特别做上记号一样。 好香的味道。 秘书的话在他耳边回响,他抬起手腕凑近鼻子嗅了一下,似乎真的闻到一点香味。 有可能吗?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他已经失去嗅觉却是不争的事实,臭豆腐的味道那么呛鼻他都闻不到,却能感受袖子传来的淡淡香气,会不会是他神经过敏? …… 重重地放下手臂,谈予恩决定不管是不是他神经过敏,他都要试一试。也许那个女人的香水有什么特殊配方,可以帮他回复嗅觉。在所有医生都宣判他死刑的情况下,任何一丝生机他都得把握,他不喜欢死马当活马医的说法,但该死的!现在他就如同走在钢索上,随时会掉下万丈深渊,他没有选择。 他记得那个女人曾提过,她是来拜会他,换句话说,她有可能是某家厂商的业务代表。 谈予恩终于知道上哪儿打发时间,顺利的话,他或许还能找回嗅觉。 下定决心之后,他搭电梯下楼,直接走向位于一楼的柜台。谢靖菲恰巧正在补妆,看见谈予恩两手插在西装裤袋朝她缓步走来,心跳差点没有停止跳动。 谈予恩可以说是全台湾最帅的男人,这个说法毫不夸张!他身高一百八十六公分,身材呈倒三角,是为完美的黄金比例。他的肩膀很宽,腿很长,从胸膛到小腹没有一寸不是结实的肌肉,微微隆起的翘臀引人遐思。 但身材好只是基本条件,谈予恩最教人心动的是他的长相,他的五官深邃突出,尤其他的鼻子,鼻梁挺直、鼻形完美,简直是上帝的杰作!不过他的五官虽然如西方人一样立体,眼睛却是传统的东方眼形,没有西方人过于凹陷的缺点。除此之外,他的眼珠黑白分明,眼神时而清澈无邪,时而流露出杀气,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放电,再加上他性感的双唇—— 谢靖菲光想就快昏厥,就快要透不过气。 谈予恩是这个世界上的奇迹,是整个台湾的名媛淑女都想勾引的对象,如此一个完美如神祗的男人竟然双眼注视她,这简直是…… 他终于注意到我了,感谢老天! 谢靖菲赶紧把蜜粉收进抽屉里,用手拢拢头发,就怕自己的外表不够完美,给谈予恩留下坏印象。 “总裁午安。”她一边对朝她走近的谈予恩微笑,一边还得忙着压抑扑到他身上的冲动,忙得很。 谈予恩点点头,算是回应谢靖菲的招呼。 他明明那么冷淡,但谢靖菲就爱他这副酷样,简直是迷死人。 她搔首弄姿,使尽一切小动作吸引他的注意,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噘嘴,三不五时还舔嘴唇,完全把自己当成玛丽莲梦露。 谈予恩瞄了一眼她胸前的名牌,对她还算有印象,如果他没记错,她父亲是公司重要的合作厂商,在国内也是叫得出名号的大企业,他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舍弃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做,偏偏跑来他的公司当一名不起眼的柜台接待员? “谢小姐。”不过那不关他的事,如果她的目标是他,那她可能要失望了,他对她不感兴趣。 “是,总裁。”谢靖菲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来公司快两个月,他终于注意到她的存在。 “刚刚那个被警卫推出门的女业务,她有没有留下名片?”他问。 “啊?”不是要跟她搭讪吗,怎么问起别的女人来? “到底有没有?”他不耐烦地用指背敲击柜台桌面,受够了谢靖菲一直刻意卖弄风情,他最讨厌像她这种做作的女人。 “没有!”这是谈予恩头一谈主动跟她说话,却是要打听别的女人,谢靖菲说什么也不会告诉他。 “是吗?”谈予恩微微蹙起眉头,心想方罄悦未免也太粗心大意,专程登门拜会却没留下名片,是个失败的业务。 谢靖菲装出无辜的表情,绞尽脑汁想怎么样才能吸引谈予恩。她已经把玛丽莲梦露勾引人的招式都用光了,还是没收到任何效果。 其实就算她把大电风扇搬来,穿上性感的露背洋装,狂吹裙子露大腿,谈予恩都不会多看她一眼,基本上她就不合他的胃口,而且他怀疑天下有哪个女人能够吸引他,在他的眼里,那些所谓的名媛淑女统统不及格。 他正打算离开柜台,另外想办法打听方罄悦,不期然瞄到方罄悦的名片就被扔在柜台下方的写字台边缘,再差两寸就会掉落到地上。 他走进柜台里面,伸手拿起名片,冷冷地问谢靖菲:“这是什么?” 谢靖菲脸色苍白地看着方罄悦的名片,支吾半天。 “那是……那是……”糟糕,被他发现了。她忘了在第一时间丢掉那张名片,现在可难解释了…… “你被开除了。”谈予恩根本不要她解释,只要她滚蛋,在他的眼皮底下都敢说谎,这种女人留在公司只是祸害,耽误集团的发展。 “什么?“谢靖菲的表情和耳鼻喉科主任如出一辙,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么简单就被开除,她只是扯了一点谎,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谈予恩依照惯例,开除完人随即转身就走人,既不给人辩解的机会,也不想再看见被他开除掉的人,最好马上就从他的眼前消失。 可……可恶! 但是谢靖非可不是耳鼻喉科主任,没那么容易打发。她是大企业的千金小姐,又有个宠女儿宠到不像话的父亲在背后当靠山,谈予恩这回可以说是踢到铁板。 “你想开除我,恐怕没有这么容易!”谢靖菲望着谈予恩远去的背影发誓,绝不离开他的身边,相反地,她要越靠越近,让他再也无法忽视她、轻蔑她,看他能拿她怎么办?哼! 谢靖菲小姐使用的手段非常传统——哭诉。她打电话给父亲,一哭二闹三上吊,威胁父亲若是不帮她想办法,她就要去死。父亲为了宝贝女儿,只好答应去找弥新集团的董事,卖老脸也要想办法让她留在弥新集团,甚至争取更好的职位,谢靖菲这才破涕为笑,嗲声嗲气地跟父亲撒娇说谢谢。 切断手机之后,谢靖菲的表情相当得意。 谈予恩,你敢如此羞辱我,我会让你大吃一惊! 她在心中os,怨恨谈予恩之余顺便咒骂方罄悦。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关系,她也不会遭到这么大的羞辱,她恨死她了! 把手表高高地举起来,放在灯光下瞧仔细,方罄悦越瞧越头痛,下巴靠在木制的柜台边缘叹气。 他一定是疯了。 方罄悦一回到店里,立刻就上网查手表的价钱,才知道这支手表价值两百多万,都可以把她们整间店买下来,这么昂贵的手表,他毫不考虑就脱下来送人,除了有病之外,她已经找不到形容词可以解释谈予恩的行为。 不对哦,这支表该不会是假的吧? 方罄悦的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于是直起身,把表举高再仔细检查一次,越看越觉得有可能。 如果不是假的,他不可能这么干脆就丢给她,所以假货的可能性极高…… 叮当叮当! 她才这么想,挂在门上的摇铃突然间发出清脆的声音,提醒她有客人上门,她赶紧把手表收起来,换上一张灿烂的笑脸。 “欢迎光临——”她的笑容很快凝结在脸上,怎么也想不到今天的第一个客人竟是她的天敌。 一如一年多前的那一天,谈予恩也是像这样,双手插在西装裤袋内,晃进她们的店里。而他今天所穿的西装款式,也和那天相去不远,同样是合身收腰的剪裁,不同的是那天他穿的是深蓝色条纹西装,今天穿的是铁灰色亮绸西装,质料和颜色不同,但一样亮眼。 谈予恩一走进店里就东张西望,仿佛在找什么东西。 “我想起来了,我来过这家店。”他寻找的是记忆,而且老天保佑,他很快就想起来。 “谢谢你想起鄙人这家小店,我还以为你贵人多忘事,把所有事情都忘光了呢!”方罄悦讽刺回道,谈予恩闻言皱眉,她的态度很明显需要改进。 “你都是这么欢迎客人的吗?难怪生意这么差。”他再次环看四周,店里没半个人,生意清淡得很。 “现在是上班时间,本来就没有人潮。”可恨的家伙,净踩她的痛处。“等上班族都下班了以后,情况就不一样了,人潮多到让你刮目相看。” “是吗?”说谎不打草稿。“那我可要专程拨出时间,等到那个时候再过来看看贵店的生意,是不是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 他摆明了不给她面子,而方罄悦一点都不意外,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是这副傲慢的德行。 “不劳你的大驾。”她没好气地拿出手表,离开柜台走到他面前。“敝店的生意好不好不关你的事,你是来要回这支表的吧?哪,还你。” 方罄悦把手表举高,大方归还手表,谈予恩打量她的一举一动,心想到底是她不识货,不知道那支手表的价值?还是她真的如她所表现出来的这么不贪心?那支表可是价值两百多万,就算拿去当,至少也可以换得二十万现金。 “你在干什么?快点拿回去呀,我的手很酸耶!”她往前更近一步,似乎打算直接把表塞进他的西装口袋,他可不会让她这么做,这会破坏西装的线条,即使他本来就不打算留下这套西装,但他坚持要丢也得留下全尸。 “我送出去的东西,绝不会收回。”他认定她是不识货才急着还他表,气坏了方罄悦。 “你头壳坏掉了吗?这支表价值两百多万!”她开骂。“你知道这价钱在乡下已经可以买一栋房子了吗?怎么可以随便送人,真是任性!” 她果然如他预料中把表塞还给他,不过不是塞进他的西装口袋,而是把他的手硬是从裤袋中拉出来,直接塞进他的手掌心。 谈予恩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手表,原来她并非不识货,而是真的不贪心。 “拜托你拿好,别再随便送人。”她唠唠叨叨,就怕他又一时兴起胡乱当散财童子,天晓得她虽然缺钱,但也不稀罕天上掉下来的礼物,根本是烫手山芋。 她拚命碎碎念,谈予恩依旧是愣在一旁,半天无法反应,拒绝承认流过心头那股暖流就叫感动,反而蹙起眉头。 “我已经说过表要送你,你不要跟我啰唆。”他把表丢还给她,方罄悦手忙脚乱地接住价值不菲的手表,差点被他的举动吓死。 “呼,幸好没摔坏。”接住手表后,她拍拍胸口,连喘好几下才顺过气。 这个欠人骂的小子,净干些危险的事! “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接受这么昂贵的礼物,你还是拿回去吧!”方罄悦坚持要把手表还给谈予恩,谈予恩把手插回裤袋,省得她又把手表硬塞给他。 “那就想办法让自己有所贡献。”他说。 “啊?”他说的是中文吗,她怎么完全听不懂? “这是你留下的名片,对吧?”他从左上方的西装口袋掏出方罄悦的名片,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名片晃了几下。 “这是我留给贵公司的名片。”她点头。“顺便抱怨一下,贵公司的柜台接待人员态度真的很差,应该请她改进……” “我知道,我已经将她解职了。”他打断她,懒得提醒她刮别人胡子之前自己要先刮干净,她的态度也不见得有多好。 “为什么将她解职?”方罄悦被他的话吓一跳,她是不喜欢那个傲慢的女人,但从没想过要害人没头路。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他挑眉,认为她管太多了。 方罄悦耸耸肩,这是她的坏毛病之一,她总是太过热心。他说的没错,这根本不关她的事,她没必要多嘴。 “你来公司找我,一定有重要的事,是什么事?”奇怪,他总是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但他又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只觉得这味道很特殊、很舒服,让人忍不住一闻再闻。 “我去找你,是想跟你谈设柜的事。”难得他自己主动开口,她不好好把握就是傻瓜,她可不是傻瓜,当然给他大方要求。 “设柜?”他皱眉,有点转不过来。 “你不是打算在南港商圈开一间新的百货公司吗?”她提醒他。“我希望能够在你的百货公司争取到一个小小的柜位,所以才会去找你商量。” “我想也是,生意这么差,的确应该另谋出路。”他移动脚步到货架前,拿起架上香精,一瓶一瓶打开来闻,试着找出那股特殊香味到底是出自何种香精。 方罄悦朝他的背做鬼脸,发誓没见过像他这么机车的男人,动不动就要损人。 不过他的背影真是好看。 方罄悦忍不住偷偷抽气,眼睛吃免费冰淇淋。 他的身材是完美的倒三角,从头到脚,各方面都极为协调,应该是美学上所谓的黄金比例,搞不好比黄金比例还要更黄金比例,他的腿好像特别长,也特别显眼。 谈予恩背后没长眼睛,当然不知道他又成了被偷窥的对象,只是一心一意想找出吸引他的香味,那是此刻唯一能拯救他的浮木,说什么都要找出来。 不是这个味道,这个味道也不对!奇怪,他明明就闻到一股清香,为什么那股味道会突然消失? 谈予恩百思不得其解,身体自然僵直。方罄悦见他的反应很奇怪,连忙上前询问。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昵! “是不是因为香精的种类太多,你分不清楚?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很乐意帮忙介绍。” 她犹如一年多前那般热心,当时他甩都不甩她,只是自顾自地环看店里一周,然后莫名其妙丢下一句“不够香”,接着就落跑了,希望这次他别再重演当时的戏码。 这次他既没落跑也没点头,但是紧绷的脸有稍微放松,方罄悦就当他是答应,开始为他一一介绍架上香精的种类和用途。 “这是玫瑰香精,是由保加利亚玫瑰提炼而成的,保加利亚玫瑰被称为花中之后,气味浓郁,只要在手腕滴上几滴,就可以维持一整天……”她一边介绍,一边拿香精滴在手腕实际操作给他看,解释得非常洋细。 谈予恩听着听着,又闻到那股淡淡的香味,在他尚未失去嗅觉之前,他是个对气味非常敏感的人,可以轻易分辨各种不同的味道,因此他知道盘旋在四周挥之不去的香气,绝不属于架上任何一款香精。 那么,这香味是从哪里来的?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还有这款薰衣草的香精也卖得非常好,薰衣草有镇定的功效……”方罄悦滔滔不绝地解说自家产品,站在她身边的谈予恩倏然发现,越是和她靠得越近,香味越明显,给他的感觉越强烈。 难道,是她散发出来的味道? “所以说薰衣草是一种非常好用的香料……怎么了?”方罄悦注意到他的身体又突然变得僵直,于是停止解说,不解地望着他。 谈予恩将她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仔细打量一遍,归纳出以下结论—— 她,身高大约一六三,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算是中等身材。 她,皮肤不算白皙,脸上甚至有淡淡的晒斑,应该没有在躲太阳,说不定连基本的防晒都没有做,皮肤状况也是普通。 她,五官既不突出,也没有哪个地方特别漂亮,但是整体感觉颇为耀眼,勉强算个中等荚女。 如果要他为她打分数,他大概只会勉强给她及格,连一分都不会多给。然而,他也注意到了,虽然她只有中等美女的姿色,却拥有一头绝世美女的秀发,黑色的发丝如一疋上等丝绸闪烁着耀眼的光泽,教人不注目也难。 “你……身上有搽什么特殊的香水吗?”他一向只爱高级品,中等的东西他看都不看,但他忽然发现中等美女好像也没有那么糟,至少清新自然,不像同阶层的女人那般做作。 “我搽了一堆香精在手上,你在问我哪一个味道?”她奇怪地看着他,怀疑他的脑筋有问题,他明明看见她搽香水,还问她一些有的没有的问题。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她是搽了一堆香精没错,但都不是那股迷惑他的特殊香味…… “喂——” “我知道了。”有必要进一步探究。“你带着详细资料到我的公司找我,我们到时候再讨论。” “耶?” “我在说设柜的事。”他挑眉,搞不清到底谁才是贵人多忘事。 “你、你答应让我在你的百货公司设柜?”方罄悦闻言高兴得快要跳起来,兴奋全写在脸上。 “我只是答应要谈,没有答应要让你设柜,别高兴得太早。”他发现她除了头发够美以外,还有一口媲美牙膏广告明星的雪白贝齿,同样很吸引人。 “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个机会,谢谢你。”她对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嘴唇下方两个深陷的笑漏又为她多争取一分加分,如果再加上头发和牙齿,她已经加了三分,远远超过他原先的评分标准。 他照例下巴抬高四十五度角,一句话也不说便要转身离开,方罄悦连忙叫住谈予恩,免得被他跑掉。 “喂——” “我叫谈予恩。”他双手插在裤袋微微转过身,傲慢地自我介绍,方罄悦点点头,总算知道他的大名。 “谈予恩,这名字真好听。”她不吝啬地赞美他爸爸真会取名,谈予恩挑高眉,转过身又要离去,又被方罄悦叫回来。 “喂——” “嗯?”都己经知道他的名字,还喂喂喂的叫,这小妮子的礼貌真的有待改进。 “我该什么时候去找你?”是明天还是…… “等我call你,你自然就会知道什么时候。”他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正要推门的时候,背后传出方罄悦的抱怨声。 “哪有人这样的……”太没诚意了…… “喂,我听见了哦!”他微微偏过头,警告她隔墙有耳,况且他人还在店里。 方罄悦马上用手把自己的大嘴巴遮起来,省得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因此而砸锅。 她宛如卡通人物般夸张的动作及表情,让他忍不住扬起嘴角,足足站在原地多待了几秒钟,方才推门走人。 直到确定他已经走远,方罄悦才敢松开手,长长吐气。 “呼!”总算走了。 她今天的心情真像在洗三温暖,忽冷忽热,长此以往会不健康……啊!糟了,她忘记还他手表! 方罄悦大骂自己笨,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等一下,谈予恩!”她本来想追出去,随后想起他说要call她,于是紧急停住脚步,决定到时候再还他手表也不迟。 她翻开满江红的帐本,幻想着上面的墨水统统变成蓝色,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第三章 今天轮到于默心开店门,店的营业时间是从早上十一点到晚上十点,她十点钟就来开门。她把钥匙插进钥匙孔,习惯性地转动钥匙,被过于顺畅的转速吓了一跳。 门没上锁,难道小悦昨天忘了锁门? 于默心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推开店门,祈祷千万别是遭小偷,她们店里的收支勉强才达到平衡,若是再遭窃,无疑是雪上加霜,求求老天别对她和小悦这么残忍…… “嗨,小默,你来得真早。”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店里没遭小偷,只是多了一只勤奋的老鼠,一大早就来店里,此刻正在啃早餐,吃得不亦乐乎。 “早安。”于默心松了一口气,缓缓走进店里跟方罄悦打招呼。她已经怀孕九个多月,随时都会临盆,因此走起路来特别慢。 “你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好。”于默心走到柜台,方罄悦立刻把三明治双手奉上,外加一瓶鲜乳,就怕她的干儿子吃不饱。 “嗯,我今天的心情很好。”她睁大眼打量于默心圆滚滚的肚子,心想人体真是奇妙,肚子里头居然可以塞进小宝宝,看起来明明就没有什么弹性。 “太好了,最近看你老是愁眉苦脸,我一直为你担心。”现在看她这么有精神,她放心不少。 “你担心我,我才担心你呢!”方罄悦指着于默心的肚子抱怨。“挺着一个大肚子走来走去,我看了都心惊胆跳。干脆直到你生产为止,都不要来店里,在家里好好休息,我还比较安心。” “可是你一个人要做这么多事,会累坏的。”又要看店,又要处理进退货,还得跑业务,她又不是八爪章鱼,怎堪如此负荷? “我累坏没关系,你累坏我才生气。”方罄悦自许为八爪章鱼,累不死的。“别忘了我的干儿子可是暂时寄住在你的肚子里面,你要好好对待他。” “是,我会好好保重,绝不会虐待你的干儿子。”于默心微笑,方罄悦也跟着笑开,和好友一样期待小baby的降临。 她和于默心说好了,要当于默心孩子的干妈。她们的感情好得跟亲姊妹一样,于默心的儿子等于是她的儿子,她当然特别关心。 “你是不是遇见什么好事,否则心情怎么会这么好?”于默心打量方罄悦的脸,她今天可说是容光焕发,气色好得令人嫉妒。 “我确实遇见了好事,而且是好得不得了的一件事,你要不要听?”她一早来就是为了跟她分享这个好消息,小默可真懂得看脸色,上道! “当然要听。”于默心几乎和方罄悦一样兴奋,她已经很久没听八卦。 方罄悦清了一下喉咙,开心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有个下巴仰角四十五度的男人,来过我们店里?” “嗯……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于默心努力搜索记忆。“我记得那好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吧!我还记得你说那个男人长得很帅,个性有点奇怪,我应该没有记错。”她不确定自己的记忆有没有出错,怀孕会使人的记忆力退化,她就时常忘东忘西。 “没锴。”就是他!“那个男人真是帅到人见人爱,车见车爆胎,简直已经帅到一个天理不容的地步。” “哇!听你这么说,我倒真的很想亲眼瞧瞧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帅。”于默心闻言乱兴奋一把。 虽说她自己的老公也是帅哥一枚,但帅到天理不容的男人,她一个都没见过,真的很想亲眼目睹。 “这你找我就对了,我会想办法安排你们见面。”方罄悦八字连那一点都还没有开始点,就已经想拿出来任凭公开临摹,真是有够夸张。 “耶?”于默心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方罄悦,怀疑她还没睡醒,她连人家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帮她介绍? “我告诉你哦……”方罄悦抓住好友的手,噼哩啪啦把她昨天一整天的奇遇从头review一次,怕于默心不相信,还拿出谈予恩的手表做为佐证。 于默心一看到表面上的英文字,立刻就相信了。小悦不可能买得起frank muller的手表,况且她手上的铁带表明显是男用表,小悦的手没那么粗。 “这简直就是爱情小说的情节嘛,小悦你真是太幸运了。”相较之下,她和绍袭的相遇过程就变得很普通,在花店一见钟情,说出来都觉得俗气。 “你当我在演偶像剧啊?还幸运咧!”方罄悦轻轻推了好朋友一把,骂她三八。 “不过如果真的有这个机会,我也不排斥啦!一定热情演出。”她咯咯笑,毕竟每个女人的心中都有当最佳女主角的梦想,她若能当成,那当然最好。 “那个男人真的有这么出色吗?”于默心真的很好奇,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方罄悦这种表情。 “出色到吓死人。”方罄悦脸上的表情带点梦幻,带点兴奋,似乎也难逃谈予恩的魅力。 “看样子真的很出色。”于默心点点头,也不要求方罄悦描述对方的长相。依照小悦的语言能力,她大概只会拿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来比喻,虽然有时会抓到精髓,但不知所云的情况居多,所以还是算了吧! “他真的长得很完美,改天你自己看见他,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方罄悦懒得使用华丽的文藻,她比较喜欢用大家都听得懂的语言。 “希望真的有这么一天。”于默心完全听得懂方罄悦在说什么,她要嘛误闯丛林的小白兔,要嘛妈祖出巡,她想这些形容词都不适合用在一个超级帅哥身上,她还情愿方罄悦不要说,给她保留一点幻想的空间。 “一定会有机会的,你尽管安啦!”方罄悦拍胸脯保证。“等我跟谈予恩谈过,顺利在他的百货公司设柜以后,你爱怎么欣赏他都没有问题。” 他既然身为总裁,一定会到处巡柜,到时候自然而然就见得着面,根本不需要她特意安排。 “小悦,你真厉害,竟然能够争取到这个机会。”弥新集团的规模甚至比她婆家的企业还要大,一般人想见到集团领导人岂是这么容易的事?可她不但见到谈予恩,还跟他约定下次见面时间,真的很了不起。 “没什么,只是运气好。”方罄悦一脸得意,于默心不得不同意她的运气非比寻常,一般人不会有这么强的运势。 “你什么时候还要和他见面?”于默心随口问道。 “不晓得,看他什么时候call我。” “等他call你?!”于默心闻言瞪大眼睛,不相信地看着好友。虽说小悦不是什么大美女,自信却是绝世妖姬级的,尤其厌恶大男人主义,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 “没办法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方罄悦噘嘴,一脸委屈。“既然已经开店,总得想办法拓展业务,为了我们店的前途,我只好忍耐。”说到底,还是店里那本满江红的帐本害了她,害她不得不低头任凭差遣。 “辛苦你了。”于默心不好意恩地道歉。“以我目前的状况,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只会拖累你。” “这么客气干什么?”三八。“别忘了我们是好姊妹,本来就该互相帮助。” 是啊!她们一起携手走过最艰难的日子,如果没有小悦,她现在不可能过得这么幸福。 于默心感激地握紧方罄悦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方罄悦担心地看着于默心,她看起来很累,挺着一个比篮球还大的肚子一定很不好受。 “你回家休息。”方罄悦板起脸赶人。“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你顺利生下小宝宝为止,你都不准来店里,所有的事都由我全权负责处理,知道吗?” “可是——” “好了好了,你快回去。”方罄悦不给好友任何推托的机会,一把抢过于默心的手机,通知柯绍裘立刻过来接老婆,逾时不候。 柯绍裘一放下电话,马上冲到店里把于默心接回家,方罄悦乘机修理了他一顿,没办法,谁教他曾经伤害小默,她还没原谅他呢! 方罄悦透过玻璃窗,看柯绍裘细心地搀扶于默心上车,心里很是羡慕,同时很高兴于默心终于找到下半辈子的依靠。她其实早就原谅柯绍裘,只是喜欢找碴,他也心知肚明默默忍受,算是一个风度相当好的男人。 唉,真羡慕小默,什么时候她才能遇见一个好男人? 方罄悦哀声叹气,懒洋洋地打开帐本继续叹气。 现在时间还早,不可能有客人上门,就怕到了下午,还是没有客人上门,店里的生意越来越糟,得想办法改善才行。 她下意识地瞄向放在柜台桌上的手机,心想谈予恩怎么还不打电话给她,她等到花儿都谢了。 我等、我等、我继续等…… 就在她等待的同时,谈予恩也没闲着,一大早就有人上门找碴。 “予恩,你真是太不像话了,医院说关就关,你知道这么做影响到多少病患的权益吗?” “还有那些无辜受害的医生和护士,你怎么给人家交代?” “最糟糕的是你还开除了谢董的女儿,谢董是集团重要的合作伙伴,你这么做等于是不给他面子,往后还要怎么合作下去?” “都几岁的人了,做事怎么可以这么冲动?” “你肩负着集团未来的发展,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我们不想指责你,但你实在太不像话。”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跟谢董道歉,说一切只是误会。” “还有打消关掉医院的念头,我们绝对由不得你胡来!” 上门找碴的贵客,是公司几个老股东,他们手上的股份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合起来刚好可以掐住谈予恩的脖子。 他们此刻正为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登门踢馆,来个三“郎”教子,听得谈予恩全身的火气都冒上来。 “你们说完了吗?”他冷冷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老股东,脸色阴郁。“如果说完了,可不可以安静下来,换我说话?” 他这一生还没听过谁的话,就算他父亲在世时都不会这么跟他说话,这几个老东西屁股还没坐热,就一人一句急着教训他,摆明了倚老卖老,他可不吃这一套。 “你这是什么态度?”老股东显然不知道时代已经变了,思路还停留在十几年前,谈予恩倒是不介意帮他们把时间的指针拨快,省得他们搞不清状况。 “什么态度?”谈予恩冷笑。“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乖乖坐好,听你们说些屁话?” “你怎么可以对我们这么无礼?”老股东闻言激动的大叫,无法接受谈予恩竟然不听他们的话,还态度傲慢地反驳他们。 “你们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气冲冲的跑来质问我,我想我也没有维持礼貌的必要。”礼貌是给人用的,对这几只老狐狸就省了,刚好藉此机会摊牌。 “予恩,你——”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所以你们可以闭嘴了。”听了就烦。“再说,医院是由我一个人独资,你们一毛钱都没有拿出来,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 他可不是他父亲,跟他们也没有交情,顶多就是公司负责人和董事的关系,没有必要忍受他们贪婪的嘴脸。 “你说什么?!” “至于谢董的女儿,更是个笑话。”提到谢靖菲,谈予恩的口气变得更冷。“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们把她弄进公司任职,我没在第一时间要她滚,已经是给你们面子,休想这次你们还能够得逞。” 谈予恩可谓是全面摊牌,受够了这几个老不死,表面上说得好听是为公司看想,其实是想牵制他,只是用的手段不甚高明就是。 “你任性妄为,根本没有资格领导公司!”老股东们受不了刺激,一个比一个还激动,谈予恩背靠在沙发上打量几个老股东,讽刺回道—— “你们若是真的这么不服我的领导,大可把手上的股票卖给我,以后就不必这么辛苦,还得特地跑到公司来教训人。”万一像这样一言不合,害他们心脏病发作,大家都难过。 “别妄想!”老股东气得撂话。“我们不但不会把股份卖给你,还会想办法把你从董事长的位置拉下来,你等着看好了!” “请便。”谈予恩耸肩,接受老股东们的挑战。 “哼!”老股东们冷哼,纷纷起身扬长而去,谈予恩也懒得送客,就算送了他们也不会高兴。 秘书在老股东们走后,在第一时间便拿着托盘推门进来,谈予恩也在第一时间要她把桌上的杯子处理掉。 “统统拿去丢掉,我再也不要看见这几个令人作呕的杯子。” “你这又是何苦呢!”秘书一边收拾杯子一边叹气。“刚刚走的这几位股东,不但资深,在公司内部也有一定势力,你得罪他们,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大麻烦。”想对他下指导棋?想都别想!他会扳倒他们的。 “唉!”秘书知道她劝不动谈予恩,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谁也拦不住他。 “你想出去走走吗?”秘书见他的脸色很差,建议他不妨离开公司,或许心情会好一些。 “没这个必要。”他想也不想地拒绝。“如果我这么做,岂不是输给那些老家伙?” 这倒也是,那些老股东就想等着看他出糗,他若控制不了情绪,只会称了他们的意。 “如果没事,我先出去了。”秘书收拾好茶杯放进托盘内,便退出办公室。 秘书离开以后,谈予恩重新回到座位,打开电脑进到个人信箱,里头已经塞满了各个部门的主管给他的信。 他打开最上面的信件,是业务经理写给他的,主要是报告全省百货的各个专柜设柜的情形。业务经理的信让他想起他昨天答应方罄悦,要给她机会谈驻点的事,于是打开右手边的抽屉,拿出方罄悦的名片,按内线通知秘书进来。 “有事吗,总裁?”秘书再度回到他的办公室。 “你帮我拨一通电话叫她过来。”他把名片交给秘书,一边交代。 秘书好奇地看着方罄悦留下的名片,设计简洁的名片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乳黄色的浮雕字体极具品味,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你想安排几点钟跟她见面?”秘书问。 “我——”谈予恩的脑海,这时突然浮现出方罄悦掩嘴心虚的模样,想着想着嘴角不由得扬起,临时改变主意。 “算了,我自己打给她。”他心情正差,也许她能带给他一些娱乐,就算斗嘴都有益放松心情。 “你自己拨电话?”秘书闻言瞪大眼睛,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他一向自视甚高,除非对方是响叮当的大人物,或是集团重要的合作伙伴,否则他不会亲自打电话,这位方罄悦小姐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予恩为她破例?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秘书的反应让谈予恩皱眉,她看起来吓傻了。 “不,没什么,我先出去了。”她不是吓傻,而是高兴死了。 “嗯,出去吧!”他一边挥手一边拿起手机,准备拨给方罄悦。 秘书红着眼眶走出谈予恩的办公室,关上门后,眼泪跟着掉下来。 太好了,终于又看见他的笑容,虽然只有一点点,她已经心满意足。 秘书擦干眼泪,很是欣慰。 不过,这位“方罄悦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惊动予恩亲自打电话,她可要睁大眼睛,仔细瞧瞧!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一只接一只可爱的小绵羊,在方罄悦眼前跳过栏杆,羊咩咩虽然可爱,但她此时一点都不想看见它们。 四只羊、五只羊,一大堆羊。 原本还很有秩序的小绵羊,跳到最后俨然已经大暴动,方罄悦的眼皮也沉重到一个无法招架的地步,ㄍ1ㄥ了半天,终于弃守。 她闭上眼睛打盹,不是她不够坚强,而是她真的很困。昨天晚上因为太兴奋几乎整晚没睡,今天又早早就来开店,算一算根本睡不到两个钟头,这会儿瞌睡虫正上门找碴,即使她再有毅力,也抵挡不住浓浓的睡意。 她打盹打到频频点头,最后干脆趴在柜台,反正也不会有客人上门,不如小睡片刻。 zzzzzz…… 方罄悦睡到口水都流下来,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期待的手机铃声终于响起,她迷迷糊糊地接起手机,顺道用手抹掉嘴角的口水,声音沙哑地说了声:“喂?” “我在公司,现在马上过来!” 对方撂完话,随即断线。 方罄悦莫名其妙地看着手机,脑筋一时还转不过来。本来想大骂对方神经病,才熊熊想到,刚刚那个声音好像是谈予恩。 不得了,大老板真的打电话过来,得快点赶过去才行! 方罄悦的睡意全消,匆匆打开抽屉,拿出店和机车的钥匙,打开帆布包检查资料和样品是否全部带妥,确定该带的都带了以后,随即背起帆布包,将店门锁好,接着走到停在走廊的机车,打开机车坐垫下方的置物箱,将帆布包塞进去,然后戴上安全帽,往弥新集团的总部出发。 二叔公今天意外地合作,她一转动钥匙,便顺利发动引擎,害她好感动。 她迎着风,走向康庄大道,感觉前所未有的美好。如果令天面谈顺利,她们就能在知名百货公司驻点,这是连作梦都想不到的事,竟然真的发生。 “……哈、哈啾!哈啾!哈啾!”迎面而来的寒风,让她狂打喷嚏。在这一片美好之中,如果硬要挑剔,也只能怪天气。早上她出门时,天气明明还很好,谁晓得一到下午就变天,气温骤降七度,而且有越来越冷的趋势。 呼,好冷! 方罄悦没穿外套,在寒风中骑车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但为了店的前途,她也只好拚了,强忍着寒风刺骨,一路朝弥新集团奔去…… “她来了吗?” 就在方罄悦死命操机车赶路的时候,谈予恩却是拚命地操他的手机,怀疑它的铃声坏掉了,因为手机一直没响。 端咖啡进来给谈予恩的秘书吓了一跳,难得看见他这么着急,这代表他非常在乎方罄悦小姐,他面对越在乎的人越没耐心,这是他的习惯。 “还没有。”秘书将咖啡放在他的桌上,柔声回道。“如果你急的话,我可以帮你打手机催方小姐。” “不必,我有什么好急的?”谈予恩挑眉,刻意表现出一副悠闲的样子,看得秘书忍不住偷笑。 “我出去了。”秘书最后还是憋不住笑意笑出声。 谈予恩点点头,想不透什么事让她这么开心。 秘书离开后,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皱眉。 范阿姨煮的咖啡还是一样难喝,数十年如一日,完全不见改进。 实在是难以入口,谈予恩索性放下咖啡杯,放弃喝咖啡。 他烦躁地低头看表,第一次发现时间过得这么慢…… 嗡嗡——啵啵啵啵…… 方罄悦的机车,在奋勇向前了十分钟以后,突然染上了懒病,从原来的四十公里,骤降为二十公里。 不妙,二叔公发脾气了。 她看着仪表板上的指针一路往下滑,就知道机车快要停摆,她最好赶快停下来,以免发生重大车祸。 方罄悦一边看照后镜闪躲后方的来车,费了一番功夫才把机车安全停靠在路边,各类车辆在她身边呼啸而过,她试着重新发动机车,却怎么都发不动。 她懊恼地看看四周的环境,无法相信她的运气居然这么背,半路抛锚已经够糟,它还什么时候不好罢工,专挑没有地方停车的交通要道熄火。 二叔公,拜托拜托,只要再撑一下下,撑过了今天,我一定送你进厂维修,绝不食言。 方罄悦对车龄老旧的机车好说歹说,它仍是不为所动,无论是用手发动,或是用脚踩,二叔公完全置之不理,拗得很。 她足足和机车僵持了二十分钟,仍不见起色,倒是身旁的车越来越多,车速一辆比一辆快,害她光是站立就心惊胆跳,又不能把二叔公它老人家丢掉。 正当方罄悦不知所措,不晓得该拿机车怎么办的时候,手机响了,她从牛仔裤的裤袋中挖出手机,滑开手机盖子,不耐烦地说了声。 “喂?”感觉上不太有礼貌。 谈予恩立刻皱眉,不是很高兴地回道。 “我记得我是让你马上过来吧!方小姐。”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还不耐烦。“都已经过了半个钟头,为何还不见你的人?” 方罄悦听见谈予恩的声音,才知道她已经虚耗了这么多时间,但她也没有办法,她又不是故意迟到。 “抱歉耽误你宝贵的时间,但是我的车子抛锚了,现在停在路边动弹不得。”她没好气地解释,多少被他的语气惹毛,他就不能体贴一点吗,非得这么跩不可? “这是借口吗?”谈予恩的眉头皱得更紧,以为她在为自己的迟到找理由,气坏了方罄悦。 “我干嘛找借口?你自己听背景的声音就知道了吧!”她极度不爽地把手机朝向大马路收音,要他自己用耳朵证实她是不是说谎。 车辆高速行驶的呼啸声,不间断地传进谈予恩的耳朵,间接证实她的话。 原来她并不是找借口,而是车子真的抛锚了。 “看样子,你只好找拖吊厂来把车子拖去修理。”他皱眉建议。 “恐怕没有拖吊厂愿意承接这种小case,我骑机车。”她答。 “你骑机车?”谈予恩愣住,完全误会方罄悦,以为她开车。 “骑机车犯法吗?”干嘛这么惊讶。“我一向都骑机车上下班——啊!” 她话说得好好的,手机那头忽然传出一声惨叫,谈予恩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他没发现自己正紧紧握住手机,口气也比平常激动。 “没什么,只是差点被一辆违规右转的大货车扫到。”呼,吓死人,幸好没事。“不过,今天我恐怕没有办法过去了,我得想办法处理我的机车,真的很抱歉,掰掰——” “等一下!”眼看着她就要挂上电话,谈予恩做了一件他不可能做的事——紧急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她环看四周,越看越头痛,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停车。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去。”然后,他又做了第二件他不可能干的事——为了女人跷班。 “不必了。”她直接拒绝。“我可以自己处理……” 轰隆隆! 从她面前经过的大卡车,像只巨象踩过地面,把她的话全部吞掉。 “快告诉我你的位置!”谈予恩不自觉地拉高音量,怕慢了一步,她会被呼啸而过的货车辗过去。 方罄悦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着,很快就把她所在之处告诉他。 确认了她的位置以后,谈予恩匆匆合上手机放进西装口袋,拿起跑车的钥匙便往外冲。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匆匆忙忙?”秘书正要拿财务部送上来的报表给他过目,不期然在门口遇见谈予恩,于是问。 “跟我有约的小姐惹上麻烦,我现在要赶去英雄救美。”谈予恩和秘书擦身而过,一边回答秘书的问话,忙得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可见事态有多紧急。 英雄救美? 秘书当场愣住,亲眼目睹奇迹。予恩虽然优秀迷人,但某方面来说却相当无情,尤其是对于异性,他更是严厉。她从来不曾看过他为谁紧张,女人之于他只是生活的调剂品,而且经常用各种管道自己送上门,烦不胜烦。 他是女人疯狂追逐的对象,久而久之他变得麻痹,不懂得珍惜,更不懂得保护,如今予恩竟然会主动想要保护方罄悦,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她一定不会相信。 太好了,也许方罄悦小姐真的可以改变予恩,她衷心期待。 秘书感动落泪,在路旁冷得直打哆嗦的方罄悦却是后悔万分,早知道她就不要答应等谈予恩过来,她都快冷死了。 人在倒楣的时候,连老天爷都来参一脚,她已经够头痛了,气温还给她越降越低,摆明了整人。 方罄悦站在路边足足等了十五分钟,等到鼻水都快流下来,她吸吸鼻子,决定不等了。 她掏出手机,正想打电话给谈予恩叫他不要来,她自己想办法的时候,一辆红色的敞篷跑车在她身边戛然停下。 “总算来了。”她收起手机,松了一口气。 “我可没有迟到。”他打开车门下车,抬起手瞄了手表一眼,方罄悦虽然没来得及看他手表的样式,但肯定一定又是世界名牌。 “我才想打你的手机叫你不要来,我都快冷死,不想再等了。”她一边抱怨,一边用手环住自己的身子藉此取暖。 谈予恩这才注意到她的嘴唇发白,不晓得在寒风中站了多久。 他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肩上,方罄悦转头惊讶地看着他,只见他抬高下巴,傲慢的解释。 “别想太多,我只是不想看见有人在我的面前冻死而已。” 就算态度傲慢,也是傲慢得可爱。 方罄悦拉紧身上的浅蓝色西装,内心还满感动的。没想到他的外表看起来机车,其实人还不错,过去是她误会他了。 “这是你的机车?”谈予恩打量她的小破车,眉头不自觉地蹙紧。 “嗯。”他的西装披在她身上显得好大件,可穿在他的身上却是那么合身好看,教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这辆机车看起来车龄不小,干脆报废算了。”难以想像她还骑着它到处乱跑,难怪会半路抛锚。 “不行!”她坚持拒绝。“这是二叔公送我的生日礼物,绝对不能报废。” “二叔公?” “是我爸爸的远房亲戚,很疼我。”她解释。 谈予恩没什么亲戚,无法体会亲人间互相关心、热络招呼是什么感觉。他的身边也不是没有长辈,只是那些长辈一个比一个贪婪,一个比一个还要难对付,唯一的例外是秘书范阿姨,但他和她也有一层说不出的隔阂,无法轻易打破,就算明知道她是关心他,也总是说不出“谢谢”两个字,好几次明明已经梗在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看来是无法直接拖去废车厂报废了。”他说。“你打算怎么处理这辆机车?” “当然是修理好再骑。”这是二叔公的爱心,怎么可以轻易丢弃? 谈予恩闻言挑高眉,相当佩服她的勤俭持家,这辆机车明显已经鞠躬尽瘁,她还非把它操到寿终正寝不可,真不晓得她是仁慈,还是残忍? “我来试试看。”他解开长袖衬衫手腕两边的扣子,将衬衫袖子卷至手肘处,一副打算动手的样子。 “你要修车?”方罄悦瞪大眼睛,不相信地看着他打开跑车的后车厢,拿出工具箱。 “有一阵子我耍叛逆,学人骑重型机车,那个时候学了一些修车技巧,只要不是故障得太严重,应该还难不倒我。”他边打开工具箱边解释,方罄悦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无法想像他骑机车的模样。 这就像要高高在上的王子不坐马车而改骑驴子,可笑而且不搭,她想破头也挤不出那个画面。 “我们非得在路旁修理不可吗?”她看看来往的车辆,越看越觉得不妥。“要不要先把机车载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再修理比较好?” “休想我会让这辆老爷车弄脏我车子的后座,我绝不让它靠近我的车子一步!”他想都不想地拒绝,方罄悦点点头,心想这样才正常,他果然是个道地的王子,一辈子都不可能变成乞丐。 王子做什么都优雅,连修理车的姿势都比普通人好看,只不过——姿势一百,效果零。只见他不知道碰到什么东西,车子底盘忽地喷出黑色的机油,溅到他的袖子,留下难看的油渍。 “只要一碰见你就没好事,你到底要弄脏我几套衣服才甘心?”王子边诅咒边推卸责任,可怜的小老百姓只能点头。 “这是第二套。”方罄悦想不通她干嘛非得如此委屈自己不可?又不是她拜托他修理车子,是他自己硬要卷起袖子干活,修不好才来怪她。 “没办法了,只好请修车厂的人来拖车。”他收好工具箱放回后车厢,用布将手擦干净后,优雅地放下袖子放弃修车。 “没有拖吊厂愿意拖机车。”她不是开车,没有道路救援。 “谁说的?”谈予恩挑眉。“我找给你看。” 他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跟对方交代了几句,随即挂上电话。 五分钟后,修车厂的拖吊车随即到达他们的身边,老板亲自前来招呼谈予恩这个大客户,以为他的跑车出问题需要维修。 “不是我的跑车,是这辆机车。”谈予恩用下巴点向机车的方向,要老板别弄错,他的爱车好得很,一点问题也没有。 修车厂老板错愕地看着方罄悦的“二叔公”,表情呆愣。 “想办法把这辆车修好,它看起来需要大修一场。”谈予恩补充。 修车厂老板依旧呆愣,虽说他修车的技术一流,但要他修理机车,未免也太那个…… “麻烦你了。”谈予恩随口丢下这一句话,便抓住方罄悦的手臂,将她押上他的红色跑车。 修车厂老板从头到尾都瞪着机车不知所措,等他回过神,谈予恩已经载着方罄悦扬长而去。 第四章 这不是方罄悦第一次坐跑车,但每次搭这种拉风的车子,都会让她很不自在。 只见她一会儿瞄仪表板,一会儿伸长脖子偷窥后视镜,像只小猫似地不安分,原本悠闲驾车的谈予恩看她动来动去,于是问。 “太冷了吗?”他误以为是风太大,伸手按下一个黑色的按钮,黑色的车盖缓缓从后面升起来,将寒风阻挡在外。 方罄悦仰头打量帆布车顶,心想这果然是有钱人的玩具,一点都不实际。 “感觉好一点了没有?”他问她,方罄悦点点头,对他的体贴留下深刻印象。 “对了,这个还你,谢谢你。”她发现自己还披着他的西装外套,连忙拿下来还给谈予恩。 谈予恩接过西装外套,随手将它丢在后座,专心开车。 方罄悦仍旧是东张西望,怎么都坐不住,最后终于憋不住问谈予恩:“男人都喜欢开这种车吗?” “什么?”她的问题很奇怪,谈予恩忍不住皱眉。 “我好朋友的老公,过去也开这种车。” “开这种车又怎么样?”他可以感觉得到她颇不以为然。 “不怎么样。”方罄悦耸肩。“只是很没有好感。” 想当初她第一时间被柯绍裘的红色跑车迷惑,以为凭他的家世和条件,一定能给小默幸福,所以才极力撮合他们两人。没想到热心的结果,是换来好友的不幸,虽然他们最后又破镜重圆,日子甚至过得比以前还要幸福,但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对这类跑车充满成见,至今依然没有改变。 “这辆车子的性能很好。”谈予恩皱眉解释,方罄悦点点头,比谁都明白这一型跑车的好处,在小默和柯绍袭交往期间,她就坐过好几次,就是因为这样,她更不能原谅自己。 她勉强的表情让谈予恩老大不爽,他一向认为自己的品味无可挑剔,他也几乎未邀请过任何女性乘坐他的跑车,他为了她开创了这么多先例,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越开越火大,方向盘一转,煞车一踩,紧急将车停靠在路边,冷冷说了声:“下车。” “啊?”无端被赶下车,方罄悦一脸莫名其妙。 “我拒绝和不懂得欣赏品味的人同车,你现在马上下车。”他火冒三丈的赶人。 “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我连诚实说出我自己的想法都不行吗?”搞清楚他生气的理由以后,方罄悦也火大了,又不是他一个人有脾气。 “在我的地盘,只能听我的。”他高傲地回道,方罄悦二话不说马上推开车门,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你这个自大的混帐,我要是再接你的电话,我就是猪头!”她气愤地将车门甩上,对着谈予恩做鬼脸。 谈予恩冷着脸,脚用力踩油门,当着她的面扬长而去。 “咳咳!” 他把人赶下车也就算了,还用烟呛她,方罄悦被排气管排出的废气呛到频频咳嗽,大骂他没良心。 “你以为把我丢下车,我就回不了家啊!”呿,这里是台北市,又不是深山林内,神气个什么劲儿。 “大不了我搭计程车……”方罄悦呛声到一半才想起来,她的帆布包还放在机车的置物箱内,里头有她的钱包,她就算是想搭计程车也办不到。 “可恶!”她在心中默默诅咒谈予恩半路爆胎,就算这样也难消她心头之恨,她可是连车钱都没有。 她掏出手机,本想拨电话给于默心求救,但想想还是算了,她挺着一个大肚子,连走路都很困难了,哪有办法“英雌救美”?她还是靠自己比较实际。 “taxi!”她收好手机,伸手招计程车,打算回家靠父母,相当有志气。 “司机先生,麻烦你开到……” 身无分文,连代步的交通工具都被强行扣押,她不靠父母靠谁?这个时候志气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方罄悦的家位于一处老社区的巷子内,拐来拐去不是很好找,但只要去过一次,便会留下深刻印象,因为实在太特别了。 计程车在她家门口停下来,方罄悦麻烦司机等她一下,她进去拿钱。计程车司机虽然无奈,却也只得点头,总不能白跑一趟。 “妈,先借我两百块,我要付计程车费!”她一进门,就大喊救命,要她妈妈救济她的荷包。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一身狼狈?”方妈妈正在厨房里头忙着准备晚饭,听见女儿大呼小叫连忙冲出来,顺手从裤袋里掏钱。 “遇见疯子。”方罄悦拿过两张百元钞票,边走边回头答话,方妈妈一脸关心。 “遇见疯子?”方妈妈闻言倒抽一口气,信以为真。“那……你还好吧?” “还好,遭殃的只有我的车。”方罄悦小跑步跑出去付钱,接着回到客厅。 “车子怎么了,不是还好好的?”方妈妈听得一头雾水,家里的汽车明明就停在前院,动都没动。 “我是说二叔公啦!”方罄悦回到客厅无力的解释。“它又挂了,这次可能要大修。”得花不少银两。 “车子老了,免不了修修补补,没报废己经不错了。”方妈妈和谈予恩持相同意见,都认为方罄悦的机车早该报废,但她就是舍不得。 “我知道。”她也很伤脑筋,荷包原本就已经破了一个洞,这下洞肯定越破越大,唉! “对了,说到二叔公,他和三叔、四舅他们,这几天可能会一起过来。”方妈妈本来就想打电话通知女儿这几天别乱跑,刚好她回家顺便提,省得还得花电话费。 “又要家族聚会了啊!”从小在大家庭长大,方罄悦习惯、也喜欢整个家族聚在一起的感觉。彼此谈笑,不分你我,这样的温暖在都市里很难找得到,所以每到家族聚会时间,她一定排除万难非要参加,是家族最有力的成员。 “是啊!”方妈妈笑开,也很期待。“这次上来的人不少,最少有七、八个。” “哇,那几乎所有老人团的成员全部到齐了嘛!你一定很伤脑筋。”光准备的食材就够瞧的,十几个人的菜可不好煮。 “所以那天你要回家帮忙。”方妈妈事先吩咐她,方罄悦点头说没问题,无论如何她都会挤出时间。 方罄悦的双亲皆来自中部的乡下,十几岁就北上奋斗,几十年下来虽然称不上事业有成,但日子还过得去。他们目前所居住的房子,就是她父母在二十年前买的,当初在购买时就已经是四十几年的中古屋,几乎都快要成为古董了。 “店的生意怎么样,还过得去吗?”方妈妈三不五时就关心一下店的生意,方罄悦三不五时心脏就得狂跳几下,怕她妈妈教训人。 “还好。”她不甚流利的说谎,方妈妈一看就知道女儿在骗她,免不了叹气,她没遗传到她在花艺方面的天分也就算了,生意又做得乱七八糟,她真为她的未来担心。 “小悦——” “我去探望小默,她最近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我去看她一下。”为了不让妈妈继续唠叨,方罄悦拿于默心当挡箭牌,方妈妈虽然明知她搞什么鬼,但事关自己的爱徒,只好任由她耍赖。 “也好。”方妈妈回道。“我炖了一锅鸡汤,你帮我带一些给默心补补身子。” “遵命,母亲大人。”方罄悦松了一口气,很乐意跑腿。 方妈妈摇摇头,后悔自己太早退休,她若是还继续开花店,至少可以让女儿接手经营,她也不必这么辛苦。 天下的妈妈都是一样的,无时无刻不为女儿担心。 方罄悦不是不明白母亲的想法,她也很努力在开拓客源呀!只是时运不济,她也没有办法。 因为机车进厂维修,方罄悦不得已只好开车,幸好柯绍袭和于默心居住的公寓有地下停车场,柯绍袭一个人买了两个车位,有足够的空间让她停车,不必烦恼停车的问题。顺带一提,她甚至拥有地下停车场的钥匙,因为柯绍袭说其中一个车位要让她使用,她当是刻意讨好不客气地收下钥匙,现在可派上用场了。 叮当叮当! “是我,小默,快开门!”幸亏她把停车场的钥匙放在家里,不然还真找不到地方停车,这附近一带没什么停车格,光找停车格就会累死。 “小悦!”于默心万万没想到,前来按电铃的人竟是好友,惊讶到差点忘了开门。 “哪,鸡汤,我妈炖的。”方罄悦把方妈妈的爱心鸡汤交给于默心,自行推门进客厅,表情就跟回自己家里一样自在。 “谢谢。”于默心接过盛着鸡汤的保温盒,将它放在茶几上,跟方罄悦一起坐上沙发。 “我以为你还在店里。”于默心仰望墙上的挂钟,不过才下午五点半,还不到打烊时间。 “这是我来找你的另一个目的,店的钥匙借我,我去重打一副。”方罄悦伸长手,于默心好奇反问。 “你钥匙不见了吗?”她们一人一副备钥,从来就没有出过错,尤其是小悦,随时带在身上,比她还要认真。 “没有不见,只是暂时被扣押。”方罄悦一想到谈予恩就恨得牙痒痒的,诅咒他跑车的四个轮子全部爆胎。 “耶,扣押?”于默心听得一头霉水,直觉又有好听的八卦。 “还不都怪谈予恩那个怪咖!”方罄悦一股脑儿地把内心的委屈统统倒给好友,于默心越听眼睛睁得越大,频频抽气。 “他真的把你丢在路边?”真是有够劲爆,简直真是太言情了。 “最惨的是我的钱包和店的钥匙,都在机车的置物箱内,幸好这世界上还有叫做计程车的东西,不然我就惨了。”方罄悦恨恨地回道,和谈予恩的粱子结定了。 于默心忍不住失笑,总觉得他们这一对很妙,所有的情节发展都和常人不同,简直可以拿来写小说了。 “我都快气死了,你还笑?”方罄悦没好气地瞪好友一眼,觉得于默心很不够意思,竟然落井下石。 “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想到你当时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哈哈哈……” “呿!”什么好朋友,超没良心。“你爱笑就去笑,不过,我们进军百货公司的伟大计划,恐怕只能到此为止,真的很对不起你。” “说什么傻话?”于默心止住笑,看着方罄悦认真的说道。“我只要和好朋友共同拥有一间温馨的小店就很满足,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在百货公司设柜。” “小默!”方罄悦闻言激动地搂住于默心的肩膀,有如此好友,再辛苦都值得。 于默心觉得自己很幸运,周遭有这么多关心她的人,她又即将为人母,是她人生最幸福的时刻。 于默心和方罄悦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只要对方能够幸福,什么都好。 “我去拿钥匙给你。”然而对于于默心来说,她比谁都更希望方罄悦能找到人生的另一半。 她有预感谈予恩即是方罄悦的real man,但愿她的直觉不会出错,天晓得她多希望好友能跟她一样幸福。 头好痛。 谈予恩一早就到公司报到,刚坐下来不久就闹头疼,他猜应该是失眠惹的祸,昨日他一整晚没睡,今天马上尝到苦果。 他右手撑住额头,诅咒该死的头痛。很显然最近他正在走霉运,弄脏了两套西装和一支手表,现在连太阳穴也跟他过不去,一直在抽痛。 正当他抱头咒骂,门倏地被打开,是秘书,她来上班了。 “咦,你今天怎么会这么早就来公司?”秘书以为谈予恩的办公室空无一人,才想帮他整理办公室,不期然看见他坐在皮椅上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发问。 “不行吗?”谈予恩的脸色坏得像鬼。“我偶尔也想当早起的鸟儿,只是找不到虫吃。”都跑去躲了,可恶。 “要不要来杯咖啡?”秘书看得出来他今天的心情不太好,不晓得谁又惹他生气。 “不必了。”她煮的咖啡跟毒药没两样,喝久了连味觉都会出问题。 “妤吧!”秘书叹气。“那么……”… “不,给我一杯好了。”他临时改变主意。“喝了以后说不定可以醒脑。”比兴奋剂还有用。 他居然会主动跟她要咖啡,可见他的心情比她想像中还要差,她最好通知各楼层的主管小心点,省得扫到台风尾。 秘书发布完警告,便回到茶水间煮咖啡。秘书也明白自己煮的咖啡有多难喝,谈家父子两人也不要求她改进,这也算是父子两人体贴她的一种方式吧! 五分钟后,秘书将咖啡放在谈予恩的桌上,谈予恩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真难喝,呆然达到醒脑的功键,他的头痛好像好一点。 照理说秘书把咖啡放下以后,就可以离开,可她硬是站在谈予恩面前,等他把咖啡喝完,谈予恩越喝越不自在,索性放下咖啡杯,挑眉问秘书。 “还有什么事吗?”一直赖着不走。 “你没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她反问他。 “我有什么事情要跟你说?”他又反问。 “应该没有,是我自己想太多。”秘书很失望,看他昨天那么匆忙,原本她以为方罄悦能够改变他一些些,但从予恩的反应来看,他们昨天应该不是和平收场,否则他的心情不会这么差。 “我先出去了。”秘书等不到期望的答案,只得回到座位叹气,心想好不容易才点燃的火种,就这么熄灭,除了失望之外还是失望。 谈予恩耸耸肩,端起咖啡杯继续喝咖啡,意外发现秘书今天的咖啡煮得还不错,不禁在心中大骂活见鬼,他不仅嗅觉出错,连味觉也出毛病,竟然还会觉得秘书煮的咖啡好喝,他没救了。 放下咖啡杯推开皮椅,谈予恩感觉今天特别烦躁,双手插在裤袋走到窗边,放眼望去就是蓝天。 他凝视窗外,蔚蓝的天空中飘着几片浮云,有如明信片的风景无法给他任何安慰,反而增添他心里的浮躁。 他收回视线,本想回到座位,紫红色的嘉德丽兰赫然映入眼帘。谈予恩皱眉,不记得自己曾要秘书订购兰花,八成又是哪个想巴结他的厂商特地送来的。 他犹豫了一下,凑近盛开的花朵闻它的香味。嘉德丽兰过去是他最喜欢的花种,他尤其爱它淡淡的香味,在尚未失去嗅觉前,他习惯在房里摆上几盆,夜里比较好眠,但自从闻不到味道以后,他就不这么做了,反正摆了也没有用,只是让他的心情更加恶劣。 谈予恩以为经过昨天以后会有所不同,因为昨天他确实闻到淡淡的香气。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尽管看起来像有一丝希望,但他并没有闻到任伺花香,连一丁点也没有! 他倏然挺身,气得双手握拳。嘉德丽兰鲜艳硕大的花朵,仿佛在嘲笑他空有视觉,闻不到它散发出来的香气,是个有缺陷的人。 有缺陷! 谈予恩无法忍受这三个字,差点动手撕兰花,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飞快闪过方罄悦的身影,和围绕在她身边挥之不去的香味。 他倏然收手插回裤袋,脑中不断重复思考一个可能性:只闻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 会是这个样子吗?未免也太玄了。 尽管谈予恩也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荒谬,但他还是认为有必要确定一下,于是走回座位,按内线要秘书打电话给方罄悦,让她立刻来公司一趟。 “……是,我知道了,我马上打电话给她。”秘书切断和谈予恩的内线后偷笑,心想她的看法果然没有错,方罄悦还是对谈予恩有一定吸引力,自己不该太早放弃。 秘书带着愉快的心情,打方罄悦的手机,手机很快接通,秘书通知方罄悦谈予恩想见她,问她能不能马上过来一趟?方罄悦断然拒绝。 “谢谢你打电话过来,但是我已经发誓,我如果再接谈予恩那个王八蛋的电话,我就是猪头。我不想变成猪头,所以我不会过去,请你谅解,再见!”方罄悦噼哩啪啦解释完随即挂上电话。 秘书看着嘟嘟响的话筒微笑,看来方罄悦小姐是一个非常有个性的女孩,难怪予恩会受她吸引。 在谈家工作了一辈子,秘书可以说是从小看着谈予恩长大,她亲眼看着太多仰慕谈予恩的女人,使尽一切手段、压抑自己的个性,只求能够获得他的青睐。此外还有更多着迷于他俊绝脸孔和傲人家世,看不清他的真实个性,一心想要和他在一起,就算自尊被践踏也无所谓的可怜虫。 这些女人无不卯足劲讨好谈予恩,久而久之使他原本就已经偏差的个性变本加厉,变得更加任性无情。她猜就连谈予恩也受不了自己,想要得到救赎又不敢承认,所以他才会如此看重方罄悦,因为他在她身上看见了希望,直觉认为她能解救他。 不只谈予恩,秘书也将希望寄托在方罄悦身上,直觉地认为只有她才能完成这项艰钜的任务。 秘书结束和方罄悦的通话后,直接拨内线给谈予恩,说她已经打电话给方罄悦。谈予恩问秘书方罄悦有没有说会马上过来?秘书摇摇头遗憾地回道。 “方小姐说她已经发誓,如果她再接你的电话,她就是猪头,所以我想方小姐可能不会自己过来。”秘书据实以报,谈予恩听得火冒三丈。 “她真的这么说?”她以为她是谁,居然拒接他的电话。 “依据我对中文的理解程度,她确实是这么说没错。”秘书几乎笑出声,对他激烈的反应很满意,他早该受到教训。 “我知道了!”谈予恩用力切断内线,感觉全身都在冒火,从来没有女人敢拒绝他,她算是第一个。 他想也不想地拿出方罄悦的名片,打她的手机。 铃铃~~ 她甚至连音乐答铃都未下载,摆明折磨他的耳朵。 “我说过,我不会过去——” “是我。” 方罄悦以为秘书又打电话过来,正想重申自己的立场,不期然听见谈予恩的声音,二话不说,立刻想挂上电话。 “别挂,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他仿佛在方罄悦身边加装了监视器似地掌握她的一举一动,连她想挂他电话都准确无误猜对。 “笑话,我为什么会后悔?”他们又没有生意往来,她也打消了去他百货公司设柜的念头,他还能拿什么威胁她? “你若是敢挂电话,我会请修车厂的老板将你的机车大卸八块,到时候你心爱的机车不得不报废。”她的机车就是最好的筹码,谈予恩充分利用,一点都不手软。 “你敢!”一提起她的机车,方罄悦就变得很紧张,声量自然提高。 “试试看!”谈予恩抢先一步挂上电话,勉强算是保住面子,没让方罄悦破了从来没有女人先挂他电话的纪录。 方罄悦简直气到快要吐血,发誓这辈子没见过比谈予恩更不讲理的男人,现在就算他不求她,她也要去找他了。 方罄悦拿起汽车钥匙,锁上店门,飞车赶去谈予恩的公司找他理论。今天她的运气不错,上次找她麻烦的警卫没有上班,她才能顺利通过旋转门,直奔柜台。 ”我叫方罄悦,来见谈予恩,麻烦为我通报。”她很高兴柜台接待小姐换人,如果还是原来那个凶女人,肯定又要吵架。她要把力气留下来对付谈予恩,不能浪费在无意义的争论上。 “请问你有没有预约……” “我没有预约。”方罄悦不耐烦地打断柜台接待小姐的话。“但是我打赌谈予恩一定会见我。” “呃,请你稍等,我确认一下……”尽管柜台接待小姐半信半疑,但还是尽责地拨内线向秘书报告这件事。 “你确定是方罄悦小姐?”秘书十分惊讶,半个钟头前她明明还拒接电话,怎么这会儿她已经来到公司? “她是这么说没错……”柜台接待小姐疑惑地看了方罄悦一眼,她一身再普通不过的t恤和牛仔裤,实在不像谈予恩会交往的对象。 “我知道了,请她上来。”秘书吩咐柜台接待小姐,后者点头说是,接着放下话筒,十分客气地带领方罄悦搭电梯。 “谢谢。”方罄悦很满意柜台接待小姐的态度,比上一任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好多了。 电梯以极快的速度一路向上攀升,不到三分钟的时间,电梯门随即打开,明亮宽敞的办公空间随之映入眼帘。 秘书已经在门口等方罄悦,当她笫一眼看见方罄悦的时候,说实话吓了一跳。方罄悦称不上漂亮,各方面条件都是中等,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她那头乌黑的秀发,有如黑色丝绸闪闪发亮,是全身上下最迷人的地方。 “谈予恩呢?”方罄悦一见到秘书,劈头就打听谈予恩的下落。 “在里面。”秘书手指向身后的桃花心木门,那儿即是谈予恩的办公室。“请问你是方罄悦小姐吗?我是刚刚打电话给你的秘书……” “初次见面,你好,我是方罄悦。”方罄悦不待秘书说完,便伸出双手很用力地跟她握手。“谢谢你的热情款待,但是我恐怕没有时间跟你打招呼,我急着赶快教训谈予恩那个混帐!” 方罄悦咬牙切齿的表情,让秘书忍不住失笑。她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很乐意事情朝这个方向发展,这代表方罄悦和谈予恩两个人之间,确实存在着火花。 秘书走向谈予恩的办公室,为方罄悦打开桃花心木门,愉快地说了声:“请。” 方罄悦抬头挺胸地走进谈予恩的办公室,秘书悄悄关上门,让他们两人独处,期待他们能磨擦出更激烈的火花。 谈予恩没想到方罄悦会真的杀过来,眉头挑得老高。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无法无天?”方罄悦甫面对谈予恩立刻开骂,确实激起了相当热烈的“火花”。 “有,听到不想再听。如果你想申诉的话,请排队。”他推开皮椅站起来,慢慢走向她。 “请发给我号码牌,我要第一号。”她没好气地回嘴,一点都不怕谈予恩。 谈予恩注视她的小脸,心头涌上一股奇妙的感觉。 奇怪,她明明长得不怎么样,为什么看起来特别顺眼?莫非他连视觉都出了问题不成? 方罄悦见谈予恩不说话,以为他又在动歪脑筋,很紧张地问他。 “你不会真的把二叔公送我的机车解体吧?”脸上尽是担心。 谈予恩更加无法理解,就算他真的把机车解体,也会买一辆更新、更炫的机车做为补偿,她有必要为了一辆几乎报废的机车担心受怕,甚至登门吗? “喂,你干嘛不说话?”方罄悦是个急性子的人,尤其讨厌演出沉默的羔羊,他一再沉默着实惹毛她。 “你应该只是随便说说,不会真的把二叔公给——”方罄悦剩下的话被谈予恩突如其来的拥抱给吞没,沉入他昂贵的米色猎装,从此不见天日。 谈予恩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拥抱她,他只是循着那股迷惑他的香味,下意识地做出反应,并不是存心吃她豆腐。 好香,真的好香。 他收拢双臂,将她禁锢在他的胸膛之中,方罄悦只能张着嘴、不断地眨眼,以为自己掉入无止尽的幻想。 没错,就是这股香味,这味道确实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是自己的幻想。 他更加拥紧她,撷取香气。方罄悦被抱得莫名其妙,虽然她对他俊美的外表无法免疫,却也不是被人吃豆腐还会沾沾自喜的大花痴,他也未免太小看她了。 她试着推开他,谈予恩却说:“不要动!”把她抱得更紧。 方罄悦不知所措地在他的怀里蠕动,总觉得自己快透不过气。 “你搽了什么东西?”他不懂,为什么他闻不到兰花的味道,却在她身上闻到一股特殊的清香,她一定动了什么手脚。 “你说什么?”方罄悦一头雾水,她什么香水都没搽。 “你有没有抹什么特殊的香料?”他确定那不是花香,而是一股比花香还要醉人的味道,他无法形容,或许她能告诉他答案。 “特殊香料?”方罄悦更糊涂了。 “嗯。”谈予恩点头。“因为我在你身上闻到一股——” 铃~~铃~~ 好死不死,他刚要指出重点,她的手机这个时候响了,方罄悦只好推开他,从牛仔裤袋中拿出手机。 “不好意思,我接一下手机。”她按下手机的通话钮,是她妈妈。 “妈,有什么事?我正在忙。”她边说边打量谈予恩,他一脸不可恩议,仿佛她离开他的拥抱接手机,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奇怪的事,十足的自恋狂。 “小悦,你二叔公来了。”方妈妈也不想打扰她,但一票亲戚突然杀到,她无力招架,只得搬救兵。 “什么?!”方罄悦睁大眼睛,换她不可思议。 “不只二叔公,还有你三叔、四舅他们全来了,你二叔公还吵着要见你。”方妈妈答。 “可是他们不是还要过几天才会上来台北吗?”方罄悦会被老家那一堆亲戚吓死,他们老爱玩突袭那一套。 “二叔公说下个星期大家都没空,今天就先上来了。”方妈妈解释。“我也觉得很意外,我刚刚才去大卖场买菜,你如果忙完了,就尽快赶回家帮忙,有好多事要做。” 这的确很像那群老人家会干的事,不事先通知就出现在门口吓死人,也幸亏她妈妈的心脏够强,一般人早就不知所措。 “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她妈妈一定是忙得不可开交,才会跟她求救,得赶回家帮忙才行。 切断通话,方罄悦俐落地收起手机,向谈予恩道歉。 “我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家,有什么话下次再说。”说着说着就要放他鸽子。 谈予恩这辈子没有遭受过这么大的侮辱,尤其她手中还握着解开他嗅觉的钥匙,更是不能轻易放过她。 “等一下!”别想轻易甩掉他。 “干什么?”方罄悦回头,一脸莫名其妙。 “我跟你一起回家。”他一定要查清楚她身上的秘密。 “耶?” 第五章 方罄悦的家位于一处老社区的巷子内,拐了几个弯进去,远远便会看见一道红砖墙,那是方罄悦家的围墙,几十年来都是如此,期间曾经重新修缮了好几次,但无论怎么修,时间依然停留在房子最初建好的刹那,这也是他们全家人的坚持。 谈予恩跟在方罄悦的后头进屋,惊讶地发现到方罄悦她家是一栋日式建筑,而且屋龄不轻,说不定是日据时代遗留下来的建筑,有前庭后院,院子里头还种了些花草,占地约莫百来坪,对拥挤的台北市来说十分难得。 他东张西望,第一次进到这种只有在怀旧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日式建筑,感觉相当有趣。 “小悦回来了!”他们甫踏进客厅,就有一群叔叔伯伯围过来,其中有一、两个看起来特别老,辈分应该也不低。 “二叔公!”方罄悦亲热地拥抱满头白发的长辈,他从小就把她当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疼爱,祖孙两人的感情特别好。 “别忘了还有我们。” “三叔、四舅!”方罄悦接着又拥抱其他两位长辈,他们两人外表看起来年轻一点,但也有一定岁数,堪称是老人兵团。 接着还有更多长辈涌上来,方罄悦跟长辈们一一打招呼,开他们的玩笑,大家都被她逗得非常开心。 谈予恩一直都是一个人,和亲戚也从不往来,别说是长辈,连同辈的亲戚都甚少打招呼,方罄悦和长辈间的紧密关系,对他来说既陌生又新奇,还有些许的不自在。 “哈哈哈……” 方罄悦不晓得说了什么笑话,逗得一群老人非常开心,二叔公笑着笑着,才发现谈予恩站在一旁默默打量他们。 “小悦,这是你男朋友吗?”二叔公转过头看着谈予恩,不期然成为目标,谈予恩只得微笑以对。 “个头可真高啊!”老人兵团的注意力,顿时从方罄悦身上转向谈予恩,五、六个老人围着他品头论足,让他极不习惯。 “他不是我男朋友!”方罄悦赶紧否认,也觉得谈予恩这么大的个子,挤在她家这种小平房确实委屈了一些,日式的房子天花板通常建得比较低,加上他又高,看起来特别有压迫感。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一群老人打破沙锅问到底,方罄悦愣住,不晓得怎么解释。 “我们是朋友。”谈予恩适时出面解围,态度落落大方。 方罄悦瞪大眼睛,心想他们哪里是朋友,敌人还差不多,不久前他还威胁要肢解她的爱车,现在倒变得热络起来。 “是,他是跟我有生意往来的朋友,本来我们正在洽谈公事,突然接到妈的电话说你们来了,所以才一起带回家。”尽管方罄悦再怎么不喜欢说谎,但为了阻止这几个好奇的老人继续追问,她只好扯谎,况且这也不全然是谎言,部分是事实。 谈予恩的眉毛抬得高高的,看不出来她还挺会瞎掰,可见她真的很怕和他扯在一起,这让他有点小小的不爽。 “是这个样子吗?”二叔公转向谈予恩寻求答案,摆明不相信方罄悦。 他嘲讽地看着方罄悦,她拚命向他使眼色要他配合说谎。有一瞬间,他想摇头把事情闹大,最后还是点头。 “她说的没有错,就是这样。”她最好记得自己欠他一个人情,日后他一定会讨回来。 “真可惜,我们想说你长得一表人才,小悦若是能够跟你交往,一定很有面子。” “就是啊!” “唉!” 老人兵团一人一句,听得方罄悦的心都凉了,她就知道一定会发生这种事,所以才不愿意带谈予恩回来,谁知道他死巴着她,甩都甩不掉。 “听见没有?”谈予恩故意补上一刀。“长辈在说话了。” 这家伙! 但由于老人兵团压境,没有小辈嚣张的分,她只得佯装笑脸,实则两颊频频抽搐,恨不得立刻把谈予恩赶出去。 “小悦,你是不是回来了?” 这个时候,方妈妈偏偏又冲出来跟人凑热闹。 “妈忙死了,你快来厨房帮我的忙——”方妈妈在看见谈予恩的那一刻,突然变成哑巴,脑子里一片空白。 方罄悦看着她妈妈夸张的反应,庆幸自己己经过了这个阶段,谈予恩的长相和身材,确实会让人瞬间变成花痴。 “这位是我的朋友,名叫谈予恩。”方罄悦不等妈妈开口问,便主动介绍。 “哦……哦!”好帅的男人,不晓得她的头发乱了没有?“我、我是小悦的妈妈,你好……” “你好,方妈妈,初次见面。”谈予恩平时挺傲慢的,这个时候倒像换了一个人似地谦恭有礼,看得方罄悦快吐血。 “不用对他这么客气啦!”她愤愤不平地抗议。“是他自己闲闲没事,硬要跟着我一起回家吃饭……” “小悦!”老人兵团加上方妈妈,一致大声恫吓方罄悦,就怕她不礼貌把好不容易送上门的猎物吓跑。 “不好意思,小悦一向口无遮拦,请你不要见怪。”方妈妈一边跟谈予恩道歉,心儿一边怦怦跳,相较之下,方罄悦就显得冷静许多。 “哪里,我一点都不在意。”他露出一个足以迷倒全世界的笑容,看得方妈妈魂都快掉了,方罄悦则是在一旁咬牙切齿,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你不是需要我帮忙吗?”快回神啦,老妈,丢脸死了。“我们赶快进厨房。” “哦,好。”方妈妈仍在神游,方罄悦只得把妈妈强行拉进厨房,暂时躲过一场风暴。 “哥今天会回来吗?”只是躲归躲,方罄悦仍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客厅的一举一动,猜想那群老人不会轻易放过谈予恩,一定会乘机拷问他。 “罄文到高雄出差去了,过几天才会回台北。”方妈妈将挑菜的任务交给女儿,这些新鲜的蔬菜都是长辈们从老家带来的——产地直销,新鲜得很。 “真可惜,哥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二叔公他们。”奇怪,客厅怎么那么吵?那群老人兵团该不会开始发动攻势了吧? 她没猜错,一群老人趁着方罄悦不在,大大发挥推销的本事,拚命说方罄悦的好话,试着将谈予恩和她送作堆。 “我们家小悦的身材很好哦!你一定没有见过她穿比基尼。”二叔公首先发难,声音大到可以掀掉屋顶。 比基尼?身材很好?二叔公到底在胡扯些什么? “她生性善良,是个好孩子。”四舅补上一句,其他人纷纷点头。 “长相也还过得去,带出门不会丢脸,这点你大可放心。”三叔哪壶不开提哪壶,方罄悦都快昏倒。 就算她长得像布袋戏中的秘雕也不关谈予恩的事,长辈们干嘛瞎热心? 方罄悦见苗头不对,放下手中的青菜,紧急赶去客厅抢人。 “对不起,人手不够,我需要他帮忙!”硬是当着所有长辈的面,把谈予恩拉进厨房,省得继续丢脸。 谈予恩正听得津津有味,还没听到最精彩的部分,就被推进厨房,和方妈妈面面相觑。 方妈妈拿着锅铲,眼睛眨呀眨的,别说做菜,根本忘了呼吸,再这么下去,他们一道菜也别想吃。 方罄悦当机立断,抬高谈予恩的双手掌心朝上,把装着青菜的大篮子一个一个叠上去,转头对着妈妈说—— “厨房太挤了,我们到后院挑菜!”然后双手推着谈予恩的背,硬是把他推出厨房。 谈予恩从头到尾就像机器人一样,被她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拉来拉去又推来推去,手上还捧着可笑的塑胶篮,严重破坏他贵公子的形象。 “自从遇见你以后,我倒是尝试了许多以前不曾尝试过的事。”到达后院后,他看着手上一堆青菜自嘲,想不通自己怎么会任由她胡搞。 “不然你以为你吃的菜,没人清洗会自动变干净吗?你的生活常识也未免太低能。”她没好气地拿过他手上的塑胶篮,将它们一个一个摆在木头地板上,所有日式的房子都有架高的地板和清爽的拉门,方罄悦的家当然也有,而且还颇有历史。 “如果我的员工,敢对我说出这么不敬的话,我早就要他滚蛋了。”他双手插在裤袋,看着她坐在木头地板上开始挑菜,一边抱怨。 “可惜我不是你的员工,你无法叫我滚蛋,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她甜甜回嘴,多少有报复的快感。 “这倒是。”是挺遗憾的。 “对不起哦!”她的语气更甜了。“没办法让你如愿,小女子真是罪过。” “你在讽刺我吗?”他眉毛挑得老高。 “你听不出来吗,总裁大人?”她不乘机报复才有鬼,别指望她当君子。 “你确实在讽刺我,为什么我不觉得生气?”谈予恩十分确定她是在说反话,但很神奇地他并未感觉不舒服,反而觉得很自然。 “对哦,你没有生气耶!好难得。”他不提她还没有发现,今天他的脾气特别好,各方面部配合她,该不会是地球要毁灭的前兆?太反常了。 谈予恩再度挑眉,他在她心中的形象好像己经固定下来了嘛!他该为自己的精彩表现喝采吗?他越想越不舒服。 更让谈予恩不快的是,方罄悦相当用心挑菜,看都不看他一眼。谈予恩虽然不喜欢被捧上天,但他承认他有某种程度的自恋,不喜欢被晾在一旁。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菜?”他一方面是不甘心被忽略,一方面基于好奇,他从来没有看过料理准备过程。 “空心菜。”他该不会天天吃法国料理吧?连这么普遍的菜都不认识。 “空心菜?”谈予恩弯腰瞄了菜篮中的青菜好几眼,总觉得它们长得好奇怪。 “那这个呢?”他手指向另一个篮子。“这又是哪一种菜?” “香菜。” “那是?” “高丽菜。” “还有那个呢?”味道很呛的那种菜。 “芹菜。” “这个我知道,是菠菜吧!” “不,是a菜。” “a菜?分不出来。” 谈予恩的腰越弯越低,方罄悦越来越不耐烦,最后索性换战场。 “我还得去厨房帮我妈的忙,这些菜就交给你处理了。”光会动嘴巴,又不动手帮忙,只会妨碍进度。 “什么,交给我处理?”谈予恩不可思议地看着方罄悦,她点点头。 “你也要吃饭不是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那就让自己有所贡献,否则我可是会把你赶出门的。” “把我赶出门?”这小妮子越说越过分了。“你实在是——” “废话少说,我只会教你一次,你一次就要记住。”她方大小姐可是很忙的,没空和他抬杠。 “谁说我要答应你……” “空心菜的叶子要像这样子摘下来,头丢掉,茎的部分要视状况保留,太粗的不要。”她才不管他要不要,在她的地盘上只能听她的。 “高丽菜很简单,只要把叶子一片一片剥下来。”她亲自示范一次给他看。“芹菜的叶子不要,茎要保留,因为芹菜本来就是吃茎。至于a菜就更容易了,只要把头摘掉,把烂掉或不好的叶子挑掉,就可以了。”三两下就搞定!“香菜的部分你不必管,我自己处理。” 接着她又拿出一包白白的东西塞给他,吩咐道:“另外还有这包蒜头,你顺便也剥一剥,全弄好了喊我一声,我再过来拿。” ok,搞定。 “全交给你了。”方罄悦说完了以后便落跑,谈予恩就算举手反对也没人接受陈情,只得乖乖面对三大篮的青菜。他当然可以不必理会方罄悦指派给他的任务,掉头走人。但他对自己发誓,没弄清楚她身上的秘密之前,绝不会离开她身边,所以他不能离开。 …… 他瞪了无辜的青菜好一会儿,最后生气地坐下,脱掉身上的米色猎装放在术头地板上,解开袖扣卷起袖子,一边诅咒一边挑菜。 那小妮子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他的身分?他可是弥新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她竟然要他挑菜?她不是头壳坏了,就是搞不清楚状况,而他相信是后者。 谈予恩对方罄悦的抱怨何其多,只是抱怨归抱怨,谈予恩却也不得不承认方罄悦永远能带给他惊喜,状况多得令他眼花撩乱,应接不暇。 好了,现在他要怎么处理这一堆青菜?用炸弹把它们炸烂,或是直接塞进火箭发射到外太空?他只懂得吃,根本没有任何处理食材的经验。 叮叮叮叮…… 就在他一个头两个头大,不晓得该拿这堆青菜怎么办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摆明找他的麻烦。 “喂?”他一边接手机,一边回想方罄悦是怎么说的?越想头越痛。 “总裁,你在哪里?” 来电的人是秘书。 “在方罄悦她家的后院。”他数一数青菜的种类,总共有五种,其中一项他记不太起来。 “你在方小姐家的后院?”秘书只知道他跟在方罄悦的屁股后面离开公司,没想到他还死巴着她回家,看来前途大有可为。 “对,有什么事?”他不耐烦地回道,只想赶快弄完这些该死的菜。 “汉弥顿科技的总经理来了,要我打发他回去吗?” 经秘书这么一说,谈予恩才想起他约了人到公司谈事情,现在只好爽约了。 “告诉萧总经理,我会再和他联络,请他今天先回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挑菜。 “是,总裁——” “等一下,范阿姨!” 秘书正要挂断电话,谈予恩忽地想起她应该可以成为他的救兵,于是紧急叫住秘书。 秘书很惊讶,因为他几乎从来不会主动叫她。 “还有什么事吗,总裁?” “你会煮饭吗?” “当然会,我一向自己下厨。” “那你一定懂得怎么挑菜。”呼,有救了,他搬对救兵了。 “当然懂,怎么了?” “都是方罄悦,她要我帮忙挑菜。”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颊冉起淡淡的红晕,只可惜秘书看不到。 “我明白了。”秘书就算无法亲眼目睹,也能自行想像场景,差一点给笑出声。“咳咳,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总裁?” “有,帮我搞清楚青菜的种类,它们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分辨。”他可以轻松面对复杂的帐目,却连怎么挑青菜都不会,说出去可要闹笑话。 “没问题,我们慢慢来,从笫一样青菜开始,它长得什么样子?”秘书越来越期待他和方罄悦两人未来的发展,方罄悦竟然能够说服予恩放下身段,果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孩。 “我知道这种菜叫空心菜,但是我忘了要怎么处理。”那小妮子连珠炮似地一下子全部讲完,他哪记得住。 “处理空心菜很简单,你只要把叶子拔下来就可以了。” “蒜头呢?” “蒜头?” “她叫我剥蒜头。”烦死了。 “那个比较费事,但也不难处理。”打死她都不相信,他这个风靡台北社交圈,以高傲出名的贵公子会卷起袖子剥蒜头,方罄悦小姐未免也太了不起。 “还有a菜……”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电话教学,谈予恩似懂非懂地点头,等他切断通话,还是不懂。 电话另一头的秘书则是泣不成声,好高兴终于有人能够走进谈予恩的心房,也许他自己还没发觉,但总是一个好的开始。 秘书衷心期盼谈予恩能够早点觉醒,谈予恩却是一头雾水,连最基本的挑菜都做不好,枉费她还如此热心指导他。 “我的天啊!这里是发生什么事,被原子弹炸过吗?”方罄悦原本以为给他的时间够充裕了,正想来验收成果,没想到却看到一团乱。 谈予恩抬高手臂,表示他已经很努力了,她不满意他也没有办法。 方罄悦摇摇头,坐下来收拾残局,早知道就请他安安静静地坐角落颐养天年,不该找他帮忙,简直是自找麻烦。 她和他肩并肩坐在木头地板上,方罄悦的旁边堆着种类不同的青菜,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来到农家。 微风吹动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 谈予恩抬头仰望大树,树叶繁盛浓密,至少有好几十年的树龄,应该是房子落成那时候就有这棵树,才会长得这般高大。 台北苦闷的秋天,能让人感动的事物不多,他却奢侈地拥有这份宁静。 谈予恩转头打量方罄悦,她正努力挑菜,他不禁回想起她积极争取设柜的模样,她似乎做什么事都很认真。 认真的女人最美丽,此刻她就耀眼得不得了,身上散发出宜人的香气,让人忍不住靠近撷取。 “这香菜的味道——”方罄悦手拿着一把香菜,大剌剌地转过身,谈予恩的俊脸不期然在眼前,吓了她一跳。 两人面对面,嘴唇的距离仅仅只有五公分,一开口热气就会吹到对方脸上,害她都不太敢讲话。 “你干嘛靠得这么近?”她瞪大眼睛,怀疑有几个女人能像她有这么好的机会打量他的俊脸,他堪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完美得不像真人。 “你不是要我闻什么东西吗?”他近乎呢喃地回道,方罄悦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融化了,真该有条法律禁止他用这种语调说话的,简直太性感了。 “香菜,我要你闻香菜。”她傻傻地挥动手中的脆弱青菜,已经不知所云。 就是这股香味,原来,这香味真的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谈予恩专心一志在她身上找寻答案,突然有股冲动,好奇他若是吻她,她会有什么反应?那股迷惑他的香味,会不会变得更浓? 他的唇离她越来越近,方罄悦像被魔法钉住似地动也不敢动,胸口小鹿乱撞,心脏怦怦眺个不停。 他该不会是想吻她吧? 方罄悦自认为不属于花痴等级,但他的表现让她忍不住变成花痴,她承认自己对他出众的外表无法免疫,甚至有一见钟情的嫌疑,但他无疑是帮凶,任何一个人被他这么凝视都会掉入恋爱的漩涡,况且他的后与她如此接近…… “小悦!” 就在这神奇的一刻,她妈妈硬是要插进来搞破坏,将她从虚无飘渺的世界拉回现实。 “我、我妈在叫我了。”她尴尬地站起来,转身就要落跑。 “方罄悦小姐!”他大声叫住她,要她别跑。 “干嘛?”她回头,表情相当不自在。 “你忘了拿这些东西。”他手指向装着青菜的塑胶篮,眉毛挑得老高,似乎在嘲笑她的反应。 方罄悦红着脸,弯下腰把所有装着青菜的篮子叠在一起,像卡通人物般直直往厨房冲,看得谈予恩嘴角不停往上扬。 她怎么永远都是这么爆笑,当她自已是卡通人物啊! 只是谈予恩嘴巴念归念,却并不讨厌她这种冒失的个性。 第六章 谈予恩经常应酬,对于一桌动辄十几个人的聚会,一点都不陌生。他更习惯和商场老狐狸周旋,对于他们的冷嘲热讽,总是能够很巧妙的挡回去,甚至反将他们一军,气得那些老家伙牙痒痒的。 照理说,他应该很习惯和年长的人相处,但他却不知道怎么面对方罄悦的家人,他们一个比一个还亲切,教他不知所措。 “小恩啊,你不要客气,尽量挟菜。” “这些菜都是我们种来自己吃的,保证不含农药,营养又健康。” “小悦妈妈的手艺是最赞的,她做的菜比大饭店主厨做的还好吃,你要多吃一点。” “是啊,小恩,不要客气,我给你倒酒。” 方罄悦的长辈小恩小恩地叫,听得他浑身好不自在。方罄悦的情形也没好多少,也是一脸尴尬,她的这些天才长辈们,好像忘了他们和谈予恩才第一次见面。 “我说小恩啊,你是做什么的?”二叔公拚命往谈予恩的杯子里倒酒,谈予恩拿起酒杯闻了一下,还是闻不到酒味,不免有些失望。 “二叔公!”方罄悦知道她二叔公想干什么,他八成不甘心晚饭前推销被打断,还要再接再厉。 “晚辈从事零售业。”他谨慎挑选字眼小心回答,本以为二叔公会继续追问,谁知道他老人家竟然大拍自己的胸脯,大声说。 “那我们是同行嘛,我们也是从事零售业!”哈哈,他们注定要结亲,连从事的行业都一样,有缘、有缘。 “呃,二、咳咳!二……二叔公也是从事零售业?”谈予恩差点被自己的话梗到,极不习惯如此亲密的称呼。 “不只是我,在座的各位叔叔伯伯舅舅和舅公们,每一个人都是从事零售业。”二叔公骄傲地回道,非常自豪。 “哦?”这倒引起谈予恩的兴趣,没想到方罄悦的长辈们貌不惊人,却卧虎藏龙,值得好好讨教。 “只是我们的客户群和你的不一样,我们做的可都是大宗买卖。”二叔公越说越得意,方罄悦越听越心急,又无法阻止。 “大宗买卖?” “是啊,我们的收成都卖给农会,一出货就是好几台卡车。”当然是大宗买卖。“我们在乡下有好几甲地,大家不是种菜、种稻、就是种水果,小悦的四舅还种了好几公顷的花,算是我们里头最有钱的。” 二叔公爽朗地解释,说完以后还哈哈大笑,一副“谁人甲我比”的跩样,看得方罄悦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二叔公你自己种什么?”谈予恩反倒觉得很有趣,他第一次遇见这么爽朗的长者,完全没有心机。 “没种什么,我养猪!”二叔公拍胸脯保证。“我是家乡附近一带有名的养猪达人,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问他们。” 结果非常一致,大家都点头,不挺自己人挺谁? “二叔公如果是养猪达人,那我就是种稻达人,我种出来的稻子几乎年年得奖。” “我是种水果达人,我种的水果最好吃。” “我种的花才漂亮,每年都外销,替国家争取外汇!” 大伙儿谁也不肯让谁,都说自己最优秀,还没开始吃饭就已经吵成一团。 “你家是在演出今日农村吗?”谈予恩小声调侃方罄悦。“几乎所有和农业有关的行业,你的亲戚们全包了。” “还有开养鸡场的表叔和开养殖场的五婶没来,不然会更热闹。”她也小小声的反驳,骄傲全写在脸上,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这些可爱的长辈。 谈予恩挑高眉,认真考虑该不该在全省的百货公司开办农产品专区,反正现成的供货商都有了,也可以帮这些长辈另辟一条生财的管道,大家都有好处。 这时三叔不晓得说了什么笑话,方罄悦跟着大笑,相当捧长辈的场,平凡的五宫顿时变得立体耀眼,不输给所谓的名模。 “你真容易满足,不关你的事你也这么开心。”一点点笑话也能笑成那样,真令人受不了。 “没错,我本来就很容易满足。”她吐舌顽皮承认。“你的问题在于太龟毛,笑也是过一天,哭也是过一天,但是你不哭也不笑,像个活死人,这样对心理和生理都不好。”要改进啦! 方罄悦毫不修饰的话语,像拿一把刀在谈予恩的胸口划了一个大叉,让他很不高兴。 “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没有人可以指责他是活死人,他活得好好的,一直很用力呼吸。 “那你来做什么?”她反问他,受不了他的自大。她习惯说真话,他不想听的话要走请便,她绝不阻止。 他来做什么? 谈予恩也在问自己,他说服自己是为了确认香味的来源,不得已才跟她回家,但他已经确定那股香味确实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照理说他已经可以离去,可他还是留下来,到底是为什么? “当然是来吃饭。”二叔公不晓得是没听清楚他们的对话,还是故意装傻,一边笑,一边挟菜放进谈予恩的碗里,被方罄悦中途阻止。 “二叔公,你不要这样做啦!很不卫生。”方罄悦知道谈予恩不习惯这种场面,想尽办法避免,谁知道另一头的三叔又来捣乱。 “谁告诉你没卫生?”胡说。“我们在家都是像这样互相挟菜,也没有谁得病过。”三叔趁方罄悦忙着对付二叔公的时候偷袭成功,在谈予恩碗里放了一堆空心菜。 “就是说嘛!小悦就会穷紧张。”四舅也挟了一块鸡肉想要放进谈予恩的碗里,方罄悦眼明手快地拦住。 “不行啦!四舅。”她拜托长辈。“你们不要一直挟菜给他……” “我偏要挟。”二叔公趁乱把红烧牛肉放进谈予恩的碗中,接下来是更猛烈的突袭,不过一会儿的工夫,谈予恩碗里的菜已经堆得像座小山。 “你们不要闹了!”眼看着阻止无效,方罄悦沮丧地大叫。 “小悦这么会保护‘朋友’,将来一定是个好妻子,小恩,你说对不对啊?”二叔公不死心,继续推销方罄悦。方罄悦恨不得挟块红烧肉堵住二叔公的嘴,拜托他别再说了。 “我相信她一定是个好妻子。”谈予恩绽开一个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迷倒一票老人。 “喂,谈予恩……” “你看,我在笑了哦!现在轮到你了。”他面向她,让她看清楚他脸上的笑容。 方罄悦全身汗毛顿时为之竖立,总觉得毛毛的。 “哈、哈哈。”她笑得超勉强。 这家伙明明就是报她刚刚批评他是活死人的仇,有够阴险的…… “刚刚你是怎么说的?”他故意装天真。“对了!笑也是过一天,哭也是过一天,你好像笑得太勉强了哦?” 没错,他是在报仇。呜……她说错话了,好后悔。 “瞧你们小俩口笑得多灿烂,继续保持。”二叔公宛若指挥官,充分掌握这场饭局的每一步节奏,谈予恩发现二叔公虽然表面朴实,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难怪敢自夸是达人。 方罄悦一向就很喜欢参与家族聚会,但是今天这场家族聚会让她频频冒冷汗,巴不得尽快结束。 好不容易挨到妈妈把水果端上来,确定她爸爸也来不及赶回来续摊,方罄悦没能等到谈予恩动手拿水果,便赶快催他走人。 “他还有事要先走了,我送他到大门口。”她对谈予恩使眼色,谈予恩挑眉以对,心想她还真是迫不及待赶他走。 “对,我还有事要先离开。”这小妮子,又欠他一次人情。“不好意思我先走了,请各位长辈慢用。” 谈予恩尽管傲慢,但毕竟出身世家,该受的教育一样也没少,基本的礼貌还是维持得不错。 “这么快就要走啦!”二叔公永远是最热心的一个。“再留下来聊天嘛!” “不,谢谢二叔公,我得走了。”谈予恩起身跟所有长辈致意,方罄悦已经拿好他的米色猎装在旁边等他,她这个举动,外人眼里看起来亲密,亲戚们也对他们两个人充满期待。 被寄予强烈期待的两个人,其实并没有见过几次面,每次见面都不欢而散。 “这是你的外套。”一走出大伙儿的视线范围,方罄悦就忙着划清界线,把衣服还给他。 谈予恩看着她手上的米色猎装,不是很想接手。 “对不起,我的亲戚们一定让你很为难,我代替他们向你致歉。”她知道他是高不可攀的贵公子,在他眼里,他一定觉得她的家族很老土,明明才笫一次见面,看他条件不错,就硬要把他们送作堆,他一定烦死了。 谈予恩打量她的脸庞,她的表情满是愧疚,因为长辈们的鲁莽而羞涩不安。 “……我并不会觉得为难。”相反地,他很享受这样的气氛,很温暖。 “啊?”方罄悦错愕地看着他,换他不自在。 “我不是常常有机会……和这么多长辈一起吃饭。”他把脸撇向另一边,不让她看见脸上尴尬的表情。 方罄悦起初不能会意,直到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才“噗哧”一声笑出来。 “所以说,其实你很喜欢二叔公他们喽!”她笑得很灿烂。 “算是吧!”他耸耸肩,不愿意正面承认。 “你真的很别扭耶!”她笑道。“喜欢就说喜欢,干嘛拐弯抹角?”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若硬要归咎,只能推给不习惯。他生命中存在着太多的虚伪和假装,像她这么真诚的笑容,他第一次看见,深深为之着迷。 “那么,晚安喽!”她把外套塞逃他的手里,微笑跟他说晚安。 谈予恩这时候又闻到那股香味,这香味是如此强烈,强烈到他只想伸手抱她,根本不想说再见。 “晚安。”他紧紧掐住手中的猎装,因为不这么做,他可能会强行抱住她,永远不让她离开他身边。 这真是荒谬。 谈予恩用右手扶住额头,以为自己疯了。 “报告总裁,方小姐的机车送来了。”秘书按下内线的按钮,通知谈予恩这个好消息,从好几天前开始,他就一直在询问方罄悦的机车修理好了没有,害修车厂的老板紧张到都快得心脏病。 “真的修理好了吗?”谈予恩没发现自己给人家多大压力,也没察觉到自己催促得有多急,他以为这一切都很自然,实则不然。 “是的。”秘书答道。“机车现在就放在一楼大厅,你要亲自检查吗?” “当然。”他可是很挑剔的。“叫警卫把机车送上来。” “你要把机车放在你的办公室?”秘书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他相当爱干净,甚至有洁癣的嫌疑,他竟然肯让一辆破机车进到他的办公室,不可思议。 “对。”他斩钉截铁的回道。“另外打电话给方小姐,告诉她我已经将她的机车修好,请她过来取车。” 这恐怕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急着见方罄悦。 “我马上就拨她的手机。”秘书忍住笑意切断通话,转头看向窗外,发现现在虽然是秋天,却透露着春意。 秘书先打内线给一楼柜台,吩咐警卫把机车送到顶楼,接着打电话给方罄悦,她正在签收快递送来的货品,差点漏听手机铃声。 “谢谢。”她飞快在送货单签上大名,然后冲回柜台拿手机。 “你好,我是方罄悦!”她没看来电显示便按下通话钮,秘书愣了一下,心想方罄悦真是时时刻刻充满活力,连自己也跟着变年轻。 “你好,我是谈予恩先生的秘书。”她回道。 “是秘书阿姨啊,有什么事情吗?”方罄悦不知道秘书姓什么,但对她的印象很好,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温柔慈祥的人。 “总裁要我转告你,你的机车己经修理好了,请你来公司取车。”秘书同样非常喜欢方罄悦,她热情、活泼、率真,最重要的是,毫无心机。 “真的吗?我马上过去!”方罄悦闻言喜出望外,好久没有见到二叔公,不知道它老人家是否安好,一定很想念她。 此二叔公非彼二叔公,她真正的二叔公已经在几天前回中部老家,但陪伴她十几年的老爷机车却还躺在修车厂,今天终于可以回到她的怀抱,她当然高兴了。 “那么,待会儿见。”秘书光听方罄悦的声音就知道她很兴奋,由此可知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孩,即使机车已经又旧又破,也不轻易丢弃。 从各方面来看,她都是最适合予恩的女孩,但愿他们真的能够在一起。 秘书放下话筒,方罄悦的机车也在同一时间送到。 “这、这是……”秘书看见漂亮得像刚出厂的机车时,惊讶到说不出话。 她不晓得机车原来的模样,但她猜想方罄悦可能不会喜欢机车被改造成现在这个样子,不禁开始为谈予恩担心。 “范秘书,机车要放在什么地方?”警卫问。 “放在总裁的办公室。”她帮警卫开门,顺便偷瞄了一下谈予恩的表情,他今天的心情特别好,秘书于是更加担心。 方罄悦一听见机车修理好了,立刻锁上店门,随手招来计程车,往弥新集团的总部出发。 她迫不及待想见到二叔公……好吧!还有谈予恩,几天不见,她也挺想见他的,就算他的举止怪异,就算他高傲的模样很欠揍,她还是想见他。 她会不会就这么陷入恋爱了?是有点莫名其妙啦! 方罄悦耸肩。 不过爱情这种事本来就很难说,她也不清楚。 对于爱情,方罄悦还懵懵懂懂,但这无法怪她,因为爱情的本质没有人看得清。 今天的道路意外地顺畅,平日要花二十分钟的车程,司机先生只用了十五分钟便飙到。 方罄悦付了计程车费,下车用力关上车门,转身朝旋转门跑去。 警卫今天对她很客气,不但没拦她,还护送她去搭电梯,她猜应该是谈予恩事先交代过警卫不可对她无礼,不然警卫不会这么识相。 无论如何,她很高兴她的机车修理好,又可以见到她的二叔公了。 “秘书阿姨你好,我来拿回二叔公。”电梯门一开,她立刻跟坐在秘书室的秘书打招呼。 “二叔公?”秘书一头霉水。 “我的机车。”方罄悦解释。“它是我二叔公在我上高中那一年送我的生日礼物,我私底下部这么叫它。” “原来如此。”这下秘书更加确定,方罄悦不会喜欢见到自己的机车被大肆改造,很怕她和谈予恩会发生冲突。 “二叔公呢?”方罄悦东张西望,并没有见到她心爱的机车。 “在总裁的办公室。”秘书担心地看着桃花心木门,第一次不想他们见面。 “那我进去了。”方罄悦熟门熟路,不等秘书开门就自己进入谈予恩的办公室,秘书只能点点头,祈祷他们别吵架。 “哈啰!”她一进门便愉快地跟谈予恩打招呼。“听说我的机车已经修理好了,我来拿我的机车。” 偌大的办公室,除去豪华的办公桌和家具,就数几字形的沙发最显眼,谈予恩就坐在沙发的正中央等她。 “嗨,要喝杯咖啡吗?”他一样双手插在裤袋,外表潇洒不羁,今天他穿着白色合身西装,活像偶像剧中的男主角,不,是比偶像剧的男主角还要出色。 方罄悦不可免俗地心脏狂跳了几下,而后随即镇定下来。 “我很想,但我必须马上回去看店,只好等下次。”她下意识地寻找老旧的机车,此举惹恼了谈予恩,这迟钝的女人,一直在考验他的耐性。 “你的车就在你的眼前,你看不见吗?”他没好气地用下巴点了一下浅紫色的机车,方罄悦这才发现沙发旁边停放了一辆薰衣草色的机车,上头还用黑色的喷漆彩绘了花朵的图案,有一点世界知名品牌anna sui的味道。 “这不是我的机车。”她左看看、右瞧瞧,怎么看都不像是她的车子。 “你再看清楚一点。”他说。 方罄悦很认真的再看了一遍,发现除了机型一样以外,无论是车子的外壳甚至仪表板都跟新的没两样,应该是重新换过——重新换过? 方罄悦紧急绕到机车后面看车牌,号码一模一样,是她的车没有错!这辆浪漫得像是情侣专用的机车,就是她的爱车。 “你把二叔公怎么了?”她生气地质问谈予恩。“它原来不是这个样子!” “二叔公?”谈予恩皱眉。“我懂了,你把机车和二叔公混在一起,万一二叔公知道的话恐怕不会高兴吧?” “要你管!”别说得他和长辈们有多熟似的,对他们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重点不在于我怎么叫它。”她气呼呼。“重点在于你凭什么未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机车改造成这副德行?” “这副德行怎么样?很美呀!比它的主人漂亮多了。”至少比较有女人味。 “我是长得不漂亮,但我至少不是一个自大的混帐!”要人身攻击是不是?来呀!她可不会输人。 “你说什么?!”谈予恩倏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军压境似地朝她走来,她不躲也不怕,豁出去了。 “本来就是,你是我见过最自私任性的男人!”她生气到几乎崩溃。“我已经跟你说过这辆车对我的意义,可是你仍然我行我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完全不管我的感受。” “又是那些无聊的回忆吗,你能不能实际一点?”他的眉毛挑得老高,也火大了,她不分青红皂白劈头就指责他,似乎也没高明多少。 “不能!”居然说她的回忆无聊,这个人简直没救了。“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回忆更重要。” “我说过,在我的地盘上,只能听我的。”他和她一样强硬。“我说那些回忆没用,就是没用。” 谈予恩表现得和之前一样傲慢,气坏了方罄悦,她是白痴,才会对他产生好感。 “你简直心理有问题!”她气愤地大吼。 “什么?”谈予恩眯眼,无法原谅她使用的字眼,气得双手握拳。 “只有心理有病的人,才会这么不讲理。”她毫不畏惧地说出心里的想法,总要有人对他说实话,就算会因此惹来麻烦,她还是要说。 谈予恩的拳头,因她这一席话,张了又握,握了又张,眼看着就要出手捆她耳光。 “……出去。”但他终究忍住,只是对她下逐客令,失望全写在脸上。“出去!”他以为她不一样,结果…… “谈予恩。” “马上滚出我的办公室,快滚!”他转过身,以免情绪失控。 多说无益,他是这个意思吗? “滚就滚!”很好,她也不想说了。“休想我会再踏进这个地方一步!” 话毕,方罄悦转身奔向桃花心木门,握住黄铜手把用力打开,差一点和秘书撞满怀。 “秘书阿姨……” “对不起,不小心听见你们的对话。”秘书承认她偷听,方罄悦想不出为了什么原因,她看起来不像是会偷听人家谈话的人。 “方小姐,能和我聊聊吗?”秘书提出要求。 方罄悦迟疑了一下点头,也想听听看秘书怎么说。 慵懒性感的蓝调歌曲,在古老的空间里回荡,像情人间的耳语,诉说着属于上一个世纪的爱情,听起来是多么的感伤。 方罄悦好奇地打量咖啡厅内的摆设,没想到这么繁华的地带,竟开设了一间如此充满怀旧风情的咖啡馆,桌椅看起来有些历史。 “我以前时常和予恩的父亲来这间咖啡厅喝咖啡。”秘书一坐下,随即跟柜台内的老板比了“二”的手势,方罄悦忙着回头看老板的反应,差点没听到秘书说话。 “耶?” “我和予恩的父亲是情人的关系,直到正连去世之前,我一直是他的情人。”秘书毫不隐讳她是谈正连的情妇,反正这在弥新集团内部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几乎每个人都知道。 “秘书阿姨!”她眨眨眼,非常惊讶。 “我姓范,你可以叫我范阿姨。”秘书的笑容相当灿烂,方罄悦可以想像得到谈予恩的父亲当时为什么会被她吸引,她的笑容有一种安抚人心的作用,他也一定被安抚了。 “谈——予恩也知道这件事吗?”方罄悦不知所措地问秘书。 “当然知道。”秘书微笑。“他从小就喊我阿姨,我是一路看着他长大的。” 方罄悦闻言不晓得该说什么,这对可以高唱“我的家庭真可爱”的她来说,太陌生也太复杂,她很难理解。 “正因为我一直在他身边,所以比谁都了解他。”接下来才是重点。“所以,方小姐,请你不要放弃予恩,好吗?” 秘书突如其来的要求,让方罄悦乱了手脚,不是很懂得她的意思。 “范阿姨,我——” “你喜欢予恩,对不对?”秘书随便一个问题就能教方罄悦傻眼。 她挣扎了老半天,最后老实承认。 “我也曾经想过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一直到去他的公司之前还在想。“但是他实在太可恶了,我没有办法喜欢上像他这么任性的人 ……” “他这么任性是有原因的,你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秘书紧握住方罄悦放在桌上的手,老板这时候端了两杯咖啡过来,悄悄地摆在桌上,又悄悄地离开。 “范阿姨……” “予恩一直是个骄傲又寂寞的孩子,因为大人之间复杂的三角关系,让他得不到母亲的关爱,即使我有意代替他母亲照顾他,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怎么说我们都没有血缘关系,无法太亲近。”秘书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谈予恩,所以对他特别关心,也算是一种补偿。 “范阿姨……” “但是予恩从头到尾就没有怪过我,这一点我一直很感激予恩。”秘书说到这里忍不住落泪,方罄悦除了帮忙递纸巾给她以外,就只能沉默。 “方小姐……” “请叫我小悦。”她不喜欢太正式的称呼,正合秘书的意。 ”小悦,予恩需要你。”秘书几乎已经是恳求。“予恩的身边一直缺乏一个真正关心他的女人,我相信那个女人就是你。” “为什么是我?”方罄悦不懂。“谈予恩的条件那么好,只要随便勾勾手指,就有一打女人排队等侯差遣。” “没错。”予恩确实很受欢迎。“但是那些排队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真正关心予恩,她们虽然号称名门淑女,但只想霸占予恩,把他当成战利品炫耀,因为他又帅又难搞,家世又好。只要能够拥有予恩,就等于站上社交界的顶端,所以有一些女人疯狂追逐予恩,几乎把他逼到喘不过气。” 居然有这种事?那些所谓的名嫒,竟然比她们这些市井小民还不如,至少她们对爱情的态度是认真的,不像她们把爱情当成游戏。 “本来予恩也不在意,但是就在一年半以前,有个疯狂迷恋予恩的女人,因为受不了予恩的冷漠,当着他的面跳楼自杀。”秘书说出这个天大的秘密,方罄悦足足愣了五秒才有反应。 “跳楼自杀?” “嗯。”秘书点头,脸色变得暗淡。“当时引起很大的骚动,集团花了不少工夫才让这件事在新闻处理方面尽量淡化。” 经秘书这么一提,方罄悦才想起好久以前似乎有这么一则新闻,但她不敢确定,这类新闻太多了,每一件都令人心痛。 “那个女人不但当着予恩的面做傻事,还诅咒他失去嗅觉,因为她认为鼻子是予恩的五官中最漂亮的部分,她要他不再完美。” “好恶毒的女人。”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已经够不可原谅了,居然还拖别人下水。 “从那个时候开始,予恩便逐渐失去嗅觉,我们都知道这是心理上的毛病,但他就是不肯承认,坚持他的心理没有问题。” 原来他曾经遭受过这么大的刺激,难怪当她指责他的心理有问题的时候,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换作是她,也许早就疯了。 “小悦,请你救救予恩。”秘书拜托方罄悦,认定只有她能够帮忙。 “我没能力救他。”方罄悦茫然地看着秘书,不认为自己办得到,他们身处在不同世界,即使有交集也只是短暂,不会有帮助。 “你可以。”秘书斩钉截铁地回道。“我虽然不清楚个中原因,但你确实有本事拯救予恩,我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么关心一个人,你一定有非常吸引他的地方。” “那是因为——”方罄悦本来想推辞,甫开口随即想到谈予恩种种怪异的举动,包括他突然抱住她闻她的味道,问她有没有涂抹什么特殊的香料等等,这一切都不合常理。 “……我身上似乎有股香味很吸引他。”奇了怪了,莫非她是香妃转世,否则身上怎么会散发出香味?她自己也莫名其妙。 “一定是这样没错!”秘书拚命点头,在方罄悦的回答里找到曙光。“你身上有着别人无法拥有的魔力,他看见了这股魔力,不由自主受你吸引。” 呃,她真的有这么神奇吗?范阿姨的想法会不会太浪漫了些…… “而且我认为你不该曲解他的好意,予恩是真心想帮你修理好机车。”秘书语重心长的说出另一个秘密,不希望方罄悦一直误会谈予恩。 “你的机车故障得太严重,好多零件需要更换,引擎也几乎报废,有一度修车厂的师傅不愿意修理,是予恩坚持修车厂的师傅一定得想办法帮忙修到好。虽然结果有点过头,但他是真的很看重对你的承诺。” 其实不用秘书特地解释,方罄悦也知道自己误会他了。当时她太生气,指责他毁掉她过去的回忆,却忘了在责骂他的同时,自己也抹煞了他那一份用心。 她说他任性,其实她自己也一样自大,凭什么指责他人? “我——我错了。”不同的是她比他勇敢,愿意正视自己的错误,并且设法纠正。 “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讲理的好女孩。”秘书紧紧抓住她的手,激动落泪。 “范阿姨。” “我把予恩交给你了,请你救救他吧!”教他学会爱,从此不再孤独,从过去的阴影走出来。 “我、我会试试看。”她会努力尝试,首先就要打开他的心扉。 秘书不指望她能一次成功,但她相信,如果真的有人能够做到,那个人一定是方罄悦,非是她不可。 第七章 在前往谈予恩的公司之前,方罄悦特别上网查了一下资料,才发现鼻炎分很多种,有过敏性鼻炎、血管运动性鼻炎、急性鼻炎等等,其中又以萎缩性鼻炎最为麻烦,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找不到病因,很难医治。 根据秘书的说法,几乎每位医生都断定谈予恩是萎缩性鼻炎,她只得朝这个方向寻找资料。 她不是医生,只能从食补下手,偏偏她家的食神是她妈妈,她顶多只能帮忙煮煮绿豆汤,幸好绿豆汤对清热解毒颇有功效,正好适合谈予恩食用。 好吧!她承认她是为了讨好谈予恩,才煮绿豆汤。她打算拿绿豆汤赔罪,毕竟她曲解了谈予恩的好意,又对他说了一堆难听的话,没带点伴手礼,一定会被赶出来。 “别紧张,小悦,你一定办得到。”秘书也为她加油打气。 “范阿姨,他可能会拒绝见我。”站在谈予恩办公室门外,方罄悦的心脏不停地狂跳,仿佛参加面试般不确定。 “所以才需要我。”秘书安慰她。“予恩虽然不甩任何人,但对我还有几分尊重,只要是我开的门,他不敢怎么样。” 这就是有内应的好处,所谓的里应外合,谅谈予恩插翅也难飞。 “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他。”有了秘书的鼓励,方罄悦瞬间增添不少自信。 “就拜托你了。”秘书点点头帮她开门,两个女人合作无间。 方罄悦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大步走进谈予恩的办公室,他正背靠在皮椅讲电话。 “……对,尽可能的收购股票,就算多放一些利空消息也没关系,这样才能引蛇出洞。”谈予恩第一时间没注意到方罄悦进来,仍是自顾自地交代事情。 “……能吃下多少,就吃下多少。”谈予恩交代手下。“那几个老家伙应该会上当……不过还是得小心,操作的手法要精细一点,别让人抓住把柄……”他把重点都交代得差不多,终于发现方罄悦的存在,她就站在门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讲电话,模样有些可怜。 “我再打电话给你。”他匆匆挂上电话,隔着一段距离打量方罄悦,冷冷说道。 “我不记得我有邀请你过来。”眼神冷漠得像他们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方罄悦畏缩了一下,但随即提起勇气反驳:“你从来也没有邀请过我,只会命令我过来,不然就是威胁我。” 态度高傲得不像是一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谈予恩决定不再容忍。 “听起来像是抱怨,既然我让你这么不愉快,你可以滚了。”他下逐客令。“门就在你后面,不送。” 谈予恩的态度,和之前有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以前他虽然傲慢欠揍,但绝不冷漠。他现在的口气,仿佛她只是一只烦人的苍蝇,方罄悦也知道自己很烦,如果她够聪明的话,两人最好从此分道扬镳,谁也别理谁,可她就是无法放任他孤独,不忍心看他露出寂寞的表情。 思及此,她握紧保温瓶的手把,抬高下巴,朝他的办公桌走去。 砰! 她非常、非常用力地把保温瓶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下定决心不和他把话说清楚,绝不离开。 “你……”他眯起眼,打量她倔强的表情,不晓得她想做什么。 “我知道你在生气!”她大声说。“但是我也不爽,因为你把二叔公搞成那副德行,害我都不敢骑出去,你也要跟我说对不起!” 很好,原来她是来找碴的,范阿姨怎么会让她进来? 他直起身,伸手就要按内线质问秘书,却因为她的下一句话停止动作。 “对不起!”方罄悦率先跟他低头。“那天我说得太过分了,你虽然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大肆改造我的机车,但是我知道你是出自好意,那天我太激动了,没考虑清楚,才会对你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请你原谅我。” 她如同平常开口就是一大串,谈予恩慢慢地收回手,疑惑地看着她。 “你是真心道歉?”他皱眉,不太敢相信。 “你这个人的疑心病真的很重耶!”她边讲边脸红,倔强如她确实很难得跟人低头。“亏我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还帮你煮了这个东西!”结果还被质疑诚意,好心没好报。 “这是什么?”他偏头打量桌上的保温瓶,黑色的瓶身就跟她的外表一样不起眼,却很有个性。 “绿豆汤。” “绿豆汤?” “抱歉不是鱼翅或是燕窝。”她买不起。“但是我听说绿豆对萎缩性鼻炎很有好处,可以清热解毒、润肺生津,虽然便宜,却是很好的食物及药材。” 方罄悦热心解说,谈予恩的眉头却是越锁越紧,听到最后几乎发飙。 “谁告诉你我罹患了萎缩性鼻炎?”他的口气阴森,脸色也极为难看。 “范阿姨。”她不打算说谎,因为说了也没用,他一样猜得出来。 “可恶!”谈予恩诅咒连连,难怪秘书会让她进来,原来两个人早就串通好了。 “她还告诉我一些你过去的事。”她又说。 “哪一些事?”该不会是…… “一年半以前上了社会版头条的那件事。”她迟疑的开口。“虽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但我觉得你还是无法释怀,甚至因此产生心病……” “你凭什么打听我的过去?!”谈予恩闻言再也无法维持冷静,推开皮椅站起来走到方罄悦面前,口气阴森地威胁她。 “你有什么资格知道我过去的事?你什么都不是!”该死,范阿姨为什么要多嘴,还嫌他不够难堪吗? “对,我什么都不是!”她火大承认。“我既不是你习惯交往的社交名嫒,甚至连小家碧玉都谈不上!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路人甲,但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虽然他们才认识没多久,虽然他们老是针锋相对,但她相信他对她是有感觉的,至少她是这么认为。 谈予恩曾经也和她有同样的想法,直到现在仍是!但她依旧没有权利刺探他的过去——那段他深深引以为耻,难堪的过去! 他不想面对那段过去,也不想面对方罄悦,于是和她擦肩而过,打算将办公室留给她一个人享用。 “你不能总是逃避,否则你的心病一辈子都好不了!”然而她却很勇敢地挡在他面前,拒绝被他排除在外。 “让开!” “你必须面对它!”她不让,说什么都不让。“你必须释放你的心魔,不这么做的话,它会纠缠你一辈子,你的嗅觉一辈子都无法恢复!” 他们两人怒目相视。对谈予恩来说,这不只关系到面子问题,更关系到自尊,他不会轻易松手。 对方罄悦而言,这不单只是为了完成对秘书的承诺,也是为了谈予恩。她真的好希望他能走出过去的阴霾,迎接亮丽人生。 他们两人就这么互相对峙,谁也不肯退让。 “拜托,你一定得面对它。”她近乎呢喃的恳求,是最强而有力的炸药,在他心土上炸开了一个洞,释放出冰封千年的暖流,他才发现,原来他的心是如此火热。 谈予恩可以感觉到充满胸口的怒气正慢慢消失,被那股来得又急又猛的暖流淹没。 他凝视她的眼睛,她的眼神真诚而纯净,在在透露着一个讯息——她想救他。 “我不需要你当救星。”他还没有沦落到靠人拯救。 “我从来没有这个想法。”她没那么伟大。“我只是单纯想要帮助你,你知道我就是这种鸡婆的个性。” 没错,她就是这么冒失得令人受不了,但他偏偏受她吸引。 “绿豆汤好吃吗?”他用下巴点点黑色保温瓶,一贯的傲慢。 “比你习惯喝的香槟好喝。”她朝他做鬼脸。“我不是嫉妒你喝得起一瓶上万元的香槟,但绿豆汤真的比较健康,它具有——” “清热解毒的功效,我知道,我已经背起来了。”谈予恩摆出他的招牌动作——下巴扬高四十五度角,方罄悦不禁笑了。 这才是她认识的谈予恩,自大、傲慢,带有一点点孩子气。说也奇怪,他们虽然认识没多久,她却已经无法想像,自己若是无法再见到他会有多寂寞,一定会非常想念他欠揍的嘴脸。 “你是不是因为我身上散发着一股特殊的香味,所以才会接近我?”她很不想问他这个问题,但终究得面对事实,总不能欺骗自己一辈子。 谈予恩闻言身体先是僵住,而后轻轻点头。 “照理说我应该已经失去嗅觉,可是我却闻得到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他承认他是有目的地接近她,只是后来的发展模糊了开始的目的,让他渐渐看不清自己的心。 “原来如此。”方罄悦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心里免不了失望。她以为他是对她有意恩,才不断找借口接近她,没想到竟然是因为他只闻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不得已才和她周旋,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方罄悦……” “没关系,这也很好。”她勉强微笑。“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你会在我身上闻到香味,但如果能因此帮助你找回嗅觉,我会非常开心。” 仔细想想,他这么做也没有什么不对,如果立场交换,她也一样会死巴着他不放。 “你真的这么想吗?”他看着她,对她的宽宏大量竟产生一丝不悦,如果她大声斥责他,说不定他的心情还会好一点。 “嗯。”她点头。“我是真的这么想,毕竟我们是朋友。”不是有句话说当不成情人也能当朋友,她虽然遗憾他们无法发展成情人关系,但至少可以是朋友。 朋友。 她好像已经欣然接受这个结果,现在反而换他犹豫,甚至愠怒。 “其实……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该不该说。”她环看他的豪华办公室,口气有些犹豫。 “说说看是什么建议。”他平时很讨厌听人家建议,可他却迫不及待想接受她的建议。 “你要不要跟我去乡下住几天?”她问他。 “去乡下?”他愣住,想都没想过会是这个建议。 “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她误会他不想去,赶紧摇手。“我只是在想,你平常的工作压力太大,说不定这也是造成你嗅觉失灵的原因之一,所以才会邀请你跟我一起回彰化老家住几天,对不起,做了一个愚蠢的建议……” “不,这是一个很好的建议。”他阻止她继续自责下去。 “啊?” “我也想放松心情……没问题,我跟你回乡下住几天,就当作是度假。”谈予恩干脆接受方罄悦的提议,方罄悦起先不相信,后露出开心的笑容。 “嗯。”她用力点头,保证他不会后悔。 谈予恩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手指着保温瓶,挑眉说:“我要吃绿豆汤。”意思是要她盛给他吃。 方罄悦开始觉得,带他回乡下老家可能不是一个好主意,自己一定会被操到死!呜…… 别看方罄悦是中等美女,她在老家受欢迎的程度,连台湾第一名模都比不上,每一个人都抢着要她到家里住。 她受欢迎当然不必说,但方罄悦严重怀疑,她之所以会突然变得如此抢手,是因为她身边带了一个超级大帅哥,为了欢迎史上最帅的贵公子,各家亲戚抢翻天,最后由二叔公顺利拔得头筹。 方罄悦之所以会选择寄住在二叔公的家,一来是因为他很疼她,二来是她有个重要的人质寄放在他那里,说什么也不能忤逆他老人家的意思。 “二叔公!”她一放下行李,就忙着拥抱长辈。二叔公大方回抱方罄悦,热情不在话下。 “欢迎你们!”不过他不只拥抱方罄悦,还大力抱了谈予恩一把。 虽然他老人家的身高和谈予恩有差距,但热情可没打折。谈予恩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热情对待,还来不及反应,二叔公已经放开他,用力拍他的手臂。 “难得来乡下,一定要好好玩,不然白跑这一趟。”二叔公再眼拙,也看得出来谈予恩的家世跟他们不一样。不过怎么说呢?爱情不分国界,身高不是问题,就看年轻人自己怎么想了。 “二叔公,我女儿呢?”方罄悦迫不及待想见她最亲爱的女儿,谈予恩听了她的话以后脸色大变。 “你结婚了?”他的脸像被雷打到一样黑,二叔公看了以后大笑,看他们这对很有希望,不错不错。 “没结婚也可以有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古板?”方罄悦也笑岔气,他看起来不像这么保守的人。 谈予恩可笑不出来,虽说未婚生子在现代社会比比皆是,但他就是很在意,甚至在意到脑筋一片空白。 “二叔公,我女儿到底在哪里?”她擦掉眼角的眼泪问。 “在她房里。”二叔公回道。 “好久没有抱她了,我去看看她。”方罄悦转身就要去看女儿,见谈予恩的脚像生根似地定在原地不动,连忙伸手用力拉他。 “你也跟我一起去。”愣着干什么?“我介绍我女儿给你认识。” “不必了,我不想见她。”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他此刻的心情沉到谷底,动都不想动。 “别这样,你一定会喜欢小宝。”方罄悦保证。 “我不要……” “来嘛!”方罄悦死拉活拉,一定要他见她女儿。谈予恩因为有二叔公在场,不便发脾气,只好任由她带路。 他以为她会将她带迸房间,没想到她却是将他拉出屋子,往不远处的一排铁皮屋走。 谈予恩是第一次到乡下,过去虽然也曾经去热门景点度过假,但多半都是住在五星级饭店或高级度假村,不曾真正深入民间。 他没住过乡下的房子,当然也不曾到过农舍,更别提这间“农舍”跟他想像中大有出入,是一间独立的小猪圈。 “小宝,妈妈来看你了,你乖不乖?”方罄悦带着谈予恩去探望她口中的女儿,竟然是一只小猪。 谈予恩当场无语,心想她也未免太会整人,他还以为她真的未婚生子。 “你要不要抱抱看?”方罄悦打开铁门,走进猪圈抱起小猪,将小猪抱出猪圈问谈予恩。 “不必了。”他避之唯恐不及。“我做过的蠢事己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加这一样。”他为了她蹲在路边修车,还卷起袖子挑青菜,这些事若是传出去,他贵公子也不必干了,说不定还会引来一顿嘲笑。 “不要这么说嘛!”伤感情。“小宝很可爱的,你抱一下。”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把小猪往他怀里塞。 “不要!”谈予恩能避开的唯一方法就是丢掉小猪,偏偏他又不能如此做,只得接下小猪。 小猪发出特有的猪叫声,张大眼睛无辜和他互看。 谈予恩丢掉小猪也不是,抱着小猪也不是,浑身不自在。 方罄悦在一旁偷笑,难得看见他这种表情,她的女儿可真争气,帮她报了一箭之仇。 “我本来以为你是天字第一号贵公子,高雅又时尚,没想到你抱小猪的画面意外的好看。”她凉凉消遣他,跟在猪女儿后面报第二箭之仇。 谈予恩立刻把小猪塞回到她的手里,一次仇也不让她报。 “小器!”她噘嘴抱怨,但只要一想到他困窘的模样,就忍不住眉开眼笑。看不出来他虽然老爱装出一副酷样,但个性其实满可爱的,不过有一点别扭就是。 “你一向都是这个样子吗?”他打量她灿烂的笑脸,感觉太阳的能量都被她吸光,她整个人都在发亮。 “什么?” “你做事一直都是横冲直撞,不管别人的意愿,硬要对方接受你的好意?”他手指向她怀里的小猪,想不通它哪里可爱?鼻子好扁。 “好像是耶!”她回想一路走来的光荣战绩,用力点头。“我的一些好朋友常说我过度热心,有时候我也满讨厌自己这种个性,很容易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知道还不改进?”他挑眉,态度跟平常一样躞,让她很不爽。 “你一向都是这个样子吗?”她用他的话回敬他,态度也是不遑多让。 “我是什么样子?”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解。 “四十五度仰角看人。”她抱怨。“你知不知道这给人一种你很傲慢的感觉?” “我知道。”这是他的习惯,从另一方面来说,他是故意这么做,就像是他的保护色,可以保护他不受外界的干扰。 “知道了还不改进?”她学他挑眉,和他卯上了。 “你先改,我再改。”他拒绝让她占上风。 “你改了以后,我再改。”她也一样打死不肯退让。 两人瞪大眼睛,对峙了好一阵子,最后一起笑出声。 “你永远不肯服输是吗?”他收敛笑意,挑眉问。 “尽可能不投降。”她耸耸肩,逗弄怀里的小猪。 “希望你的坏习惯,没有遗传给你女儿。”他消遣她。 方罄悦听了以后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说。 “你是在暗示我是猪吗?”可恶。 “我只是担心你优良的血统没有人或猪继承,没有别的意思。”他无辜地回道。 是啦是啦,她是猪,才会期待他说出人话。 方罄悦决定仿效当红的多多妹,大人有大量,放了他一马,否则光斗嘴就会累死。 她把小猪放回猪圈,锁好门,和她亲爱的女儿暂别。 两人漫步在乡间,中部清爽的天气非常适合散步,就算不聊天也不会无聊。 “其实我很讨厌自己的性格,但我好像改不了。”他们走着走着,方罄悦突然检讨起自己的个性,谈予恩一时无法会意。 “什么性格?” “热心的性格。”她叹气。“我曾经因为过于热心,差点毁了好朋友的一生。” 她接下来把于默心和柯绍裘的爱情故事,从头到尾描述一遍,说完以后还是叹气。 “我不只一次后悔,当初要不是自己热心撮合,小默就不会和柯绍裘在一起,他们就不会结婚,她也不必受那么多的苦。”直到现在方罄悦还不肯原谅自己,硬是背负不属于她的十字架。 “但是他们现在又复合了,而且过得更加幸福。”综合她的说法,于默心和柯绍袭先结婚又离婚,十年后再一次结婚,中间过程颇为曲折。 “而且小默还怀孕,最近就要生了。”她点点头,又叹气。 “这就对了。”干嘛叹气叹个不停?根本没必要。“他们已经有美好的结果,你就不必再自责了。” “而且我认为就算你不积极撮合他们,他们最后还是会走向相同道路。”他是这么想。“如果他们两个人真的有缘,无论如何都会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的宿命,跟她够不够热心没有任何关系。 方罄悦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没想到是由他来化解她的心结,感觉特别惊讶。 她看着谈予恩,发现谈予恩也在看她,两个人的脸相差不到五公分的距离。 他们之所以会这么接近,当然是因为他主动靠近她,方罄悦的心瞬间揪紧,难以呼吸。 他不会不知道他的长相对女人有致命的吸引力,还是他根本不把她当成女人? 方罄悦紧张到频频舔唇,殊不知此举对男人的吸引力更强,强到足以杀死脑细胞,只凭下半身思考。 谈予恩无法否认自己被吸引了,被她仅仅中等的美色迷昏头。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呼出来的热气搔痒方罄悦的玉颈,她神经瞬间绷紧,慌张地问谈予恩:”你又闻到了吗?” 谈予恩愣了一下,声音沙哑地反问方罄悦:“闻到什么?” “香味。”她紧张兮兮地答道。“你不是说,我的身上会散发出一股香味,是香味没错吧?因为我自己闻不到,只好问你。” 方罄悦以为他是因为味道的关系,才主动靠近她。其实谈予恩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这件事,他只是单纯想吻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吻方罄悦?她明明就很庶民,长相、气质各方面部十分符合政府现在提倡的庶民经济,但也由于她是如此自然,不矫揉造作,所以他才喜欢上她——喜欢上她? 谈予恩被脑中的想法吓到停止脚步,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方罄悦。 “嗯?”方罄悦睁大眼睛回望他,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没什么。”他摇摇头。“我只是、只是——” 谈予恩只是了半天说不出理由,方罄悦打量他别扭的表情和发红的脸颊,恍然大悟大声喊道。 “我知道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知道?”不会吧,他也是刚刚才开窍,她竟然看得比他透彻? “你一定中暑了!”一定是这样,不然他不会突然脸红。 这是什么结论? 谈予恩快气炸,她简直迟钝到令人抓狂。 “我没有……” “都怪你老是喜欢穿得西装笔挺,天气这么热,难怪会中暑。”她承认他穿西装特别好看,但也要看场合。这里是乡下,穿西装只会被当成是要娶新娘,她想依他的眼光之高,也看不上村姑。 “我不是——” “我们快回二叔公那里!”方罄悦废话不多说,拉住谈予恩的手臂便将他往回拖,他连喊救命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带回二叔公家。 “二叔公,快想想办法,小恩中暑了!”她扯开嗓门大喊,二叔公第一时间赶到客厅。 二叔公拿出万金油和汤匙要帮他刮痧,谈予恩往后连退三步,敬谢不敏。 “小悦,快帮我抓住小恩,我要上了!”二叔公拿出帮猪只打疫苗的本事,非要摧残谈予恩不可。 “是,二叔公!”她早己磨刀霍霍向猪羊,谈予恩没地方躲了。 “等一下,二叔公——” 多说无益。 一阵折磨下来,谈予恩到洗手间照镜子,关心自己的脖子和肩膀,发现它们红了一大片,情况惨不忍睹。 自从认识方罄悦以后,他做尽一切local的事,哪里还像贵公子? 思及此,他摇头苦笑,不晓得自己怎么会搞成这副德行?简直一团糟。 第八章 晚餐时间,谈予恩再一次见识到乡下农家的热情。 由于方罄悦的亲戚们几乎都住在这附近,再加上她的亲戚几乎把所有和农业有关的行业能包的全包了,因此桌上可说是山珍海味,丰盛得不得了。 “来来来,干杯!”台湾最恐怖的拚酒文化,渗透到台湾每一个角落,谈予恩就算想躲也躲不了。 他拿起啤酒,很干脆的干杯。坦白说他比较喜欢优雅地品酒,但必要时候他也可以很豪迈,不,应该说在一堆伸长脖子等着他展现男子气概的老人面前,他非豪迈不可。 “不错、不错。”老人兵团十分满意他的表现,男人不论外表长得有多称头,没有男子气概是不行的,他们不会同意把宝贝孙女交给他。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方罄悦这回学乖了,不会再出手帮谈予恩挡酒,免得又引起老人兵团的幻想。 不过,她想太多了。老人兵团此刻还有比幻想更重要的事,那就是——讨论猪只。 二叔公不仅邀请亲戚,还邀请了附近两个同行,亲戚们虽然不养猪,但对这话题略懂一二,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了。 “老刘最近出了一点问题。”席问突然有亲戚这么说。 “刘伯伯出了什么问题?”方罄悦虽然一年难得回老家几趟,但跟附近的邻居都很熟。 “不是他出问题,是他养的猪出问题。”二叔公答。“老刘的猪感染了萎缩性鼻炎,他现在正伤脑筋……” “萎缩性鼻炎?”方罄悦听见这几个字反射性地叫起来。 “小悦,你干嘛这么紧张?”二叔公不明就里的看着方罄悦,不懂这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 “不是啦!”她尴尬的解释。“是因为小恩刚好有这方面的毛病,所以我才……” 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竟然把他的底给泄漏出来,惹来谈予恩一记狠瞪。 “小恩,你真的感染了萎缩性鼻炎?”二叔公转头看身边的谈予恩,他的鼻子看起来很正常,呼吸也没有异味。 “是罹患,不是感染。”谈予恩坚持一定要用对动词,他不想被人当成猪只看待。 “你没有打疫苗吗?”二叔公问道。 “疫苗?”谈予恩皱眉,听都没听过这玩意儿。 “是啊!”二叔公拚命点头。“我们国内自己的厂商,研发了一剂萎缩性鼻炎的疫苗,好几年前就上市了,很好用呢!” “老刘他家的猪,就是因为没有施打疫苗,才会感染到鼻炎。”另一个同样养猪的伯伯也来插花。 “不过事后打好像没有什么用。”另一位伯伯也提供意见。 这可怎么办才好?伤脑筋。 几位专门养猪的达人集思广益,努力想怎样帮谈予恩治疗鼻炎,谈予恩是很感激他们,但是他不想与猪只相提并论。 一二叔公,那个是猪在打的,小恩又不是猪,不行啦!”真受不了这几个老人,竟然把谈予恩和猪扯在一起,他一定很不高兴。 “那我也没有办法,你只好多付出一点爱心,用爱治疗小恩。”二叔公摊开双手,没辙。“我相信有了你的爱,小恩的鼻子一定会很快好起来,你们说对不对啊?” 二叔公胡扯也就罢了,还故技重施,硬把她和谈予恩送作堆,她都快疯了。 “你们别相信二叔公的话,根本没有这回事。”她偷瞄谈予恩一眼,他的脸色果然很差,他一定很生气。 “二叔公,我说过,我和小恩只是朋友,你不要——” “谢谢二叔公,我也是这么想。” 正当她解释得口沫横飞,快要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之际,谈予恩忽然在一旁打岔。 她立刻把脸转向他,谈予恩对着她笑一笑,超级不爽她否认和他的关系,好像当他的女朋友有多丢脸。 方罄悦的眼睛瞪得好大,谈予恩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放大,最后索性搂住她的肩膀,大方跟所有人道谢。 “谢谢你们这么关心我的身体状况,但这只是小毛病,很快就能解决,请各位长辈不必担心。”当谈予恩刻意求表现时,他可以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还要谦恭有礼,大家都被他迷倒了,尤其是二叔公。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们是男女朋友!”二叔公叫得忒大声,就怕人家不知道他多了个称头的孙女婿。 “才不是——”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必不好意思。”二叔公呵呵笑,打定主意媒人做到底,一定要把他们送作堆。 方罄悦试着拨掉谈予恩的手,他反而搂得更紧。 “你在做什么?”她低声警告谈予恩别捣乱,他理都不理她。 “二叔公,我记得上次你曾说过,小悦身材很好,是不是真的?”他不但不理,还提了一个会让她得心脏病的话题。 “当然是真的,二叔公是老实人,不会骗你。”二叔公挂保证,她三岁时穿比基尼拍的相片他还留着,不信的话随时可以拿出来给他看。 “我真想看她穿比基尼的样子。”他看着她,笑容灿烂。如果她不是十分确定他是故意整她,也会被他此刻的笑容迷倒。 “我怕你会长针眼。”她微笑回敬他,任何人看了都会以为他们两人是在打情骂俏。 “不会不会,小悦的身材真的很好,我保证你绝不会长针眼。”和上次一样,二叔公也是突然插进来搭腔,每次时间点都算得刚刚好。 二叔公很有技巧地跟谈予恩使眼色,暗示自己站在他那边。 谈予恩勾起嘴角,心想二叔公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不但养猪专业,当媒人也是一把罩。 方罄悦当然知道二叔公的企图,她比较不能理解的是谈予恩,照理说他应该和她一样对这个话题感到尴尬,可他却十分配合,甚至还故意做出一些亲热的举动,简直莫名其妙。 她唯一想得到的理由,是他想讨老人家的欢心,他跟二叔公似乎处得很好,是唯一值得安慰的地方…… “今天晚上你们就共用一个房间,反正你们是男女朋友,没差啦!”二叔公和谈予恩的感情好过头,好到把自己最疼爱的孙女都送给他,这可不行。 “我反对!”她手举得高高的,表情异常激动。 “反对无效,你可以把手放下来了。”二叔公笑呵呵地回道。“你放心,二叔公没有这么保守,不会阻挡你们年轻人,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跟你妈妈打小报告。” “不是这个问题!”她气得脸红。“是我干嘛要跟他住在同一个房间?二叔公你这里不是还有很多空房吗?” “没有了,一间也不剩。”二叔公装无辜。“今天这些叔叔伯伯们都要睡在家里,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可以给你单独使用,你们今天晚上就委屈一点挤在同一个房间。” “二叔公!” 抗议无效啦,他己经决定他未来的孙女婿,就是眼前这个大块头,除非他太没用,不懂得把握机会,不然就是他了。 “三叔!” “来来来,喝酒。” “四舅!” “我去泡茶。” 所有长辈这一刻都突然变得忙碌,没有人听见她说什么。 方罄悦见状为之气结,这串通得也太明显了吧?根本是阳谋! 她可以理解长辈们的热心,她不能理解的是谈予恩的态度,就算是报复她也已经过头,况且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好不容易等到晚餐结束,他们先行回房间休息,亲戚们继续泡茶续摊,方罄悦方才逮到机会质问谈予恩。 “你刚刚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房门一关她便发飙,十足的母老虎。 谈予恩双手插在裤袋,背靠在门板上,下巴抬高四十五度打量方罄悦,心想她还真是凶悍,完全不怕把他吓跑。 “我说了什么话?”他故意装傻,这样的情况不多。面对女性,他通常不假辞色,拿出他最令人讨厌的一面应对,根本没有装傻的机会。 “你说——”他说了什么?她怎么突然间想不起来,怪了。 谈予恩的眉毛挑得老高,指责人也得拿出证据,他等着看证据。 “你说了……”他到底说了什么话,快努力回想。 “嗯?”他很喜欢看她伤脑筋的样子,感觉有点像是卡通人物,非常可爱。 “我想起来了!”感谢上帝,总算。“你说谢谢二叔公……”咦,这好像有语病…… “感谢长辈关心,这有什么不对?”认真论起来,他比她有礼貌多了。 “你还说,我的身材很好……”有吗,他有这么说吗?怎么感觉好像不太对…… “你身材好不好,得问你自己,除非你愿意让我鉴定。”他勾起嘴角回道,摆明了恶作剧。 “谁要让你鉴定?色鬼!”居然还想看她穿比基尼。“我才不要——”意识到他话中所隐藏的意思,方罄悦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谈予恩。 “这么难以置信吗?”他直起身,缓步走向方罄悦。 她的身体僵直,眼睛大如铜铃,反应全写在脸上。 “你、你是开玩笑的吧!”过了许久她才找回声音,不安地问。“你一定不是那个意思……” “我看起来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他反问方罄悦,问得她一愣一愣的。 不像,他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故意在口头上吃她豆腐。 方罄悦像个木头人看着他走到面前站定,弯下腰和她面对面,感觉很不真实。 “你、你又闻到那股香味了吗?”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可以感觉到他想吻她,但不敢确定原因。 “与那个无关。”他大方承认他只是单纯想吻她,无关香味,只关系到他对她的感觉。 方罄悦紧张地舔舔嘴唇,总觉得这不是真的,一定是自己的幻觉。 他将右手从裤袋里抽出来,支起她的下巴,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并没有在作梦。 她拚命眨眼,还是认为自己在作梦,作一个她原本已经死心了的美梦。 然而,当他冰冷的唇瓣贴上她的樱唇,温热的气息在她唇齿间流转,她终于相信,这是真的。 她迷惑地看着他,他微笑,并不比她清醒多少。 “还不敢相信吗?”他又吻她,这一次更深入。 方罄悦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西装领子,以免自己因为太过紧张而跌倒。 谈予恩熟练地吸吮她的唇瓣,方罄悦如樱花般粉透的粉唇,因此而变得像桃花般嫣红,一如她同样红透的双颊。 她的反应生疏而青涩,让他不由得怀疑…… “这是你的初吻吗?”他不确定的问。 方罄悦马上跳起来,指天说地的发誓。 “怎么可能?”笑话。“这怎么可能是我的初吻,绝对不可能!” 她可疑的反应,让谈予恩嘴角的笑意扩大。这个死要面子的小妮子,老实承认又会怎么样? “可惜,如果这是你的初吻,我会很高兴。”他承认他就是大男人主义,迷恋所谓的“第一次”,并因此而欣喜若狂。 “呃,真的吗?”她闻言态度有一百八十度转变,又不敢直接表现出来,左支右绌的模样相当可爱。 “真的。”他故意装出惋惜的样子。“不过你说这不是你的初吻,那就算了。” 谈予恩说完就转过身拿行李袋,方罄悦根本没有机会解释。 “我不是……”该死,初吻就初吻嘛!她逞什么强? “我真的没有……”唉,他怎么这么容易放弃,再拷问她几句,她就会吐实嘛!一点毅力也没有。 方罄悦垂头丧气地打开自己的行李袋,找盥洗的用具。谈予恩藉由眼角的余光将她所有反应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心生喜悦,这果然是她的初吻。 由于二叔公故意把三楼独立的大套房留给他们,让他们不必应付其他长辈,这点真是谢天谢地。 方罄悦和谈予恩两人轮流到浴室洗澡,洗完后马上面临一个大问题——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双人床。 谈予恩挑高眉,无声问她要怎么解决睡觉的问题。 方罄悦只得硬着头皮分配:“你是客人,你睡在床上,我睡地下。” “我无所谓。”谈予恩的表现从头到尾都很酷,仿佛她爱怎么安排,他都没关系,完全看不出来他刚刚才吻过她。 方罄悦扁嘴,心中五味杂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耍了。 二叔公家因为经常有亲戚借住,寝具足够应付方罄悦打地铺,加上她家本来就是日式房屋,睡惯了榻榻米,打地铺对她根本不是问题。 他们两个人,一上一下“比邻而睡”,成了另类的邻居。 地点不是问题,而是方罄悦从来没跟男人同室而眠,怎样都觉得不对劲。 她翻来覆去,睡也睡不着。 谈予恩倒是冷静,看她像小蚂蚁一样动来动去,最后干脆掀开棉被,大方邀请她:“你要不要上床睡?” “啊?”她愣得跟个木头人似的。 “二叔公说,最近常有老鼠出没,如果你不想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被老鼠咬,最好赶快上床。”他说得跟真的一样,方罄悦不疑有他。 “老鼠?”她闻言倏然坐起身左顾右盼,就怕看到毛茸茸的东西。 “不要就算了。”他把掀开的棉被又再盖回去,摆明机会只有一次,请早把握。 “不,我要!”她紧张地回道。“我最怕老鼠。”她宁可和他挤同一张床,也不要和老鼠照会。 方罄悦飞也似地跳上床的另一边,钻进被窝之中,不知情的人会以为老鼠在后面追赶,其实什么也没有。 “好,睡觉。”猎物捕获完毕,谈予恩伸手把灯关掉,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直到此刻,方罄悦才觉得不对劲,自己好像被骗了。 “谈予恩——” “好香、好温暖。”他翻身抱住她,方罄悦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到,动都不敢动。 怦怦! 怦怦! 她脸贴在他的胸口,可以听得到他心脏的跳动,也可以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冲动,她好想就这么抱住他,一辈子都不要放手。 “你又闻到那股香味了吗?”她舔嘴喃喃轻问。 “嗯。”他又闻到了,浓醇得醉人,让他无法自己。 方罄悦勾起嘴角,很高兴自己能有所贡献。 他们都不知道那股香气从哪里来?怎么产生?但他们知道当花香正浓,不必管它来自何方,只要让自己沉沦其中,就可以找到爱情。 万紫千红的花海,是见证爱情最好的证物,也是放松心情的利器。 方罄悦开车载谈予恩到她四舅的花田参观,各式各样的花卉,依照季节不同轮流绽放,景色煞是美丽。 方罄悦之所以会带谈予恩来花田,除了观光以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唤回他的嗅觉,只是目前为止还看不见功效。 除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莫名香味以外,到目前为止,他仍是闻不到味道。她怀疑那跟他的心情有关,如果不设法打开他的心结,他可能一辈子都是这个状态,这对他来说太可惜,也太不公平。虽然说她可以因此而得到好处,但她并不想要占这个便宜,希望他完好如初,这才是真正的爱’隋。 虽然他们嘴巴都不说,但对彼此有强烈的好感却是不争的事实。不过方罄悦对自己其实没什么信心,毕竟他是跨国企业的总裁,她却连一家小店都经营不好,他会看上她,说实话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说不定他只是一时兴起,等过一阵子,就会忘了她是谁,自己也不宜过分自作多情。 “这波斯菊长得不错。”谈予恩在一片紫色的波斯菊前驻足,伸手碰了碰紫色的花瓣,表情十分柔和。 方罄悦趁此机会鼓起勇气,大声的问谈予恩:“你还是闻不到味道,对不对?” 谈予恩的身体倏然变得僵直不愿看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方罄悦才不让他逃避,如果她不趁这个时候打开他的心结,以后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 “你不能逃避!”她绕到他面前,随手摘下一朵波斯菊,送到他的鼻前。 “告诉我,它是什么味道?”是香、是臭,还是完全没味道,她要知道。 谈予恩脸色铁青,理都不想理她。 “是什么味道?”她坚持要听到答案,就算两人因此而翻脸,她也认了。 “你明明知道我闻不到,为何还要问我?”他生气地将她的手拨开,她手中的波斯菊因此而掉落在地上,一如他的自尊心,被恶毒的诅咒踩在脚底。 “就是因为知道,才要问你。”她平静地看着他的俊脸,很为他心痛。 “你……” “你不能永远这个样子,予恩,你要勇敢面对你心中的恶魔。”她不要他只是外表完美,内心的完整更重要。 “根本没有什么恶魔,你要我面对谁?”他不肯承认一年半前当着他的面轻生的那个女人的诅咒,确实对他产生影响,说服自己那只是无稽之谈。 “那不是你的错,予恩,是她一厢情愿断送生命,跟你无关。”他心中住着一个大恶魔,那恶魔的力量大到足以影响他的生理,让他奠名其妙失去嗅觉。 “我不想谈这件事——” “你一定要面对!”她冲进他的胸膛,两手紧紧抱住他的背,是命令也是恳求。“拜托,你一定要听我说,这对你很重要。” 是对他重要,不是对她自己重要。 谈予恩紧绷的身体因为她这句话而慢慢放松,表情跟着软化。 “你要说什么就说,我在听了。”他声音沙哑地说道,算是败给她,方罄悦好高兴。 “这不是你的错,你听懂了吗?”她不许他再折磨自己。“就跟小默婚姻失败不是我的错两者是一样道理,你不需要自责。” 他虽然表现出一副高高在上、多少人要为他自杀请便的跩样,但他实际上一点也不希望发生憾事。 “我才没有自责。”他打死不肯承认自己真的受影响。“那本来就不关我的事——” “那你为什么会闻不到味道?”别欺骗自己了。“她要你失去嗅觉,那不正是那个女人寻短前对你的诅咒,不是吗?” 我要诅咒你一辈子,这一辈子你都别想摆脱我,我要让你永远都记得我,哈哈。 没错,这正是那女人对他的诅咒。她要他一辈子记得她,因为他从头到尾就没正眼瞧过她。从头到尾,就对她费心接近他不屑一顾。她恨他,又找不到机会报复,只好拿自己的生命当筹码,要他永远后悔。 “……我以为我不在乎。”当她当着他的面一跃而下的时候,他还是不在乎,以为时间能够弥补一切。 “予恩。” “我也认为那不是我的错,但显然不是。”时间没能仁慈的原谅他,反而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凌迟他,最后终于完全失去嗅觉。 “予恩!”她不忍心看他的表情,写满了茫然和自责,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事。 “你说那不是我的错,但是如果那个时候我肯说一句话,只要说一旬安慰的话,也许结果就会有所不同。”他把埋藏在心中许久的愧疚,在方罄悦的面前,毫不保留的倾吐。 她摇摇头,泪水已然泛滥成河。 “我太冷淡了。”直到此刻,他才肯对自己承认性格上的缺陷,才敢面对自己其实一点都不完美。 “如果我能像你一样给她多一点关心,也许憾事就不会发生。”再多的后悔,都买不回那宝贵的一刻。 那女人要他永远记得她,他记住了,却是用她的生命当作代价,一点都不值得。 “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要试着原谅自己。”她无法批评那女人的动机,毕竟死者为大,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做。 “小悦。” “我不会再说什么不要自责的废话,因为你毕竟亲眼目睹了那么残忍的事。”她希望她能打开他的心结,而不是再套上另一个结。 “没有人是完美的,无论外表看起来多完美,内心都会有一小块缺陷,但也由于那块小小的缺陷,我们才免于沦落为机器人的命运。”像她总是冒冒失失,经常过度热心搞得自己遍体鳞伤,但她还是勇敢向前,跌倒再爬起来,因为那就是人生。 “……你说得对,没有人是完美的。”他过去太执着于完美,不肯承认心中的缺陷,以至於越陷越深,越弄越糟。 “我好高兴你愿意听我说话!”不管有没有打开他的心结,她都尽力了,已经没有遗憾。 “我才要谢谢你愿意告诉我。”他伸出手抱紧她,身体变得很轻松,好像长久以来压着他的大石头,在这一刻放下,连四周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不可思议,他好像开始闻得到味道,这是不是作梦? “对了,这支表还你。”方罄悦冒失的个性重返江湖,挑在最浪漫感人的时候发作。 “我的表?”他看见熟悉的frank muller机械表,眉头都皱起来。 “我每一次都忘了拿去还你,这次总算记得了。”她把手表塞回他手上,拒收他的礼物。 “我说过——” “我也说过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这支手表。”她摇摇头,非常坚持。 谈予恩打量她认真的表情,再也不会怀疑她是演戏或是另有目的,他怀疑她连欲擒故纵这四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先暂时寄放在你那里,过一阵子,我再拿回来。”至于怎么拿回来,他心中自有打算,等着瞧吧! “但是……” “干嘛这么小器?”他挑眉。“寄放一下会怎样?顶多我付利息。” “好啦!”当她是银行保险箱啊,还付利息咧!他根本连基本的保管费都没付好不好! “我们去跟四舅打声招呼,然后回二叔公家。”她说。 “嗯。”他满意地看着她将表塞回到袋子,这支手表可是他们的媒人,珍贵得很。 当天晚上,方罄悦因为太累,已经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谈予恩睡不着,本打算下楼散步,却意外看见二叔公一个人独自在客厅泡茶。 “小恩啊,要不要也来喝一杯茶?”二叔公热心地跟谈予恩打招呼。 “好。”他在二叔公的身旁坐下,极喜欢这位充满智慧又慈祥的老人。 “听说你们今天去了小悦四舅的花田,花美不美?”二叔公帮谈予恩倒了一杯高山茶,要他品尝。 谈予恩拿起茶杯直接就口,却被二叔公挡下来。 “先闻闻它的香气。”二叔公比了一个凑鼻的手势,谈予恩迟疑了一下,照做。 茶叶高雅清淡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沁入脑门无比芳香。 谈予恩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恢复嗅觉,感动得几乎落泪。 “是不是闻到香味了?”二叔公笑呵呵,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让谈予恩非常惊讶。 “二叔公,你……”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就是知道。”二叔公又比了一个别问的手势,谈予恩只得放弃追问,微笑。 “你说,小悦是不是一个很神奇的女孩?”二叔公的言谈之中流露出对方罄悦的疼爱及骄傲,令人羡慕。 “非常神奇。”谈予恩点点头,无法相信纠缠他多时的心结,因为她的一番话而解开,轻而易举找回嗅觉。 “而且令人爱不释手。”这当然是身为长辈的偏心,只是谈予恩刚好也赞同。 她无论是个性、心地各方面都令人爱不释手,都属于极品。 第九章 隔天一早,当他们尚在睡梦中,方罄悦的手机铃铃铃地响起,她迷迷糊糊地找手机,摸了半天,才在枕头下找到手机。 “喂?”她一边打呵欠一边跟对方打招呼,想不通是谁这么不解风情,一大早打电话吵人。 “抱歉吵醒你,小悦,我是柯绍裘。”来电者是好友的老公,她曾经恨得牙痒痒的对象。 “是你啊!”她还没完全清醒。“一大早吵醒我,有什么事吗?”如果是店的事别吵她,她已经贴出告示要休店一个星期…… “小默快要生了,我现在人在医院,特地打电话跟你说一声。”柯绍裘回道。 “什么,小默要生了?!”方罄悦的睡意全失,紧急从床上爬起来,间接吵醒谈予恩。 “你不要紧张。”柯绍裘要她慢慢来。“她现在只是阵痛,还没进产房。” “我马上赶回台北!”她慌慌张张地下床,开始整理行李。 “发生了什么事?”谈予恩被她吵醒,也跟着起床。 “小默要生了。”她用手遮住话筒,免得被柯绍裘听见他们的对话。 “小默?”谈予恩愣了一下。“你的合伙人兼好朋友?” “嗯,所以我要马上赶回台北。”她说。 谈予恩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下床进浴室梳洗,方罄悦则是继续讲她的手机。 “你告诉小默不要怕,我马上回台北陪她。”她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腾出两手整理行李比较快,可见她有多心急。 “我会转告小默。”柯绍裘点头。“那么,我先挂电话了——对了,小心开车。” “知道啦!”方罄悦翻白眼,想不通他们夫妻怎么都这么啰唆,难怪会在一起。 谈予恩的动作很快,等他从浴室出来,己经搞定一切。 “换我了!”方罄悦急惊风似地冲进浴室,谈予恩好奇地看着她匆忙的身影,纳闷是什么样的友情,可以让她这样不顾一切。 方罄悦同样很快把外表搞定,随便套上t恤和牛仔裤,拿起车钥匙和行李,一路冲下楼。 谈予恩只好跟在她后面下楼,本以为会看见二叔公,结果他老人家不在,不晓得跑到哪里去。 “我们还没跟二叔公说再见。”叨扰人家多日,却不打声招呼就走,未免太没礼貌。 “等我回台北再打电话给他。”现在哪有那个美国功夫找人啊,先赶回去要紧。 谈予恩眉毛挑得老高,怀疑到底是谁傲慢、不懂礼貌,亏她还好意思说他。 两人走向屋子后头的停车场,他们这次是开她家的车南下,因为他的车太耀眼,她不想在老家造成话题,日后解释不完。 “回台北以后,你要在哪里下车?”双双上车坐定后,方罄悦问。 “你呢?”呕人的是她还坚持自己开车,重挫他的自尊。 “我要直接去医院。” “那我也去医院。”他耸肩,赖定她了。 她转头看着他,怀疑他什么时候当起跟屁虫,她去哪里他都要跟。 “干嘛?”看什么看?“我还在度假啊!” 方罄悦摇摇头发动引擎,打档踩油门,车子便像子弹一样飞出去,轻巧地在乡间小路间穿梭。 谈予恩发现她开车也属狠字辈,可惜她对跑车没好感,否则就可以买一辆跑车给她,她一定会大呼过瘾。 他在心中默默计划属于他们的未来,方罄悦则是从头到尾都专心开车,一心一意想尽快赶到好友身边,帮她加油打气。 由于今天不是星期假日,也没遇见塞车,两人在三个钟头内便回到台北,顺利赶到医院。 他们晚了一步,于默心已经进产房,他们只好赶到产房,柯绍裘已经在产房外徘徊。 “柯绍裘,小默呢?”她叫住柯绍裘,柯绍裘回头,看见方罄悦松一口气。 “刚刚进去。”他俊秀的脸庞频频冒汗,表情非常紧张。 方罄悦原本就已经很紧张,被柯绍裘这么一刺激,心脏更是不能负荷,如果这个时候不做点什么,她一定会疯掉。 “我们来做深呼吸。”对放松心情会有帮助。 她建议柯绍裘。 “好。”他正需要。 瞬间就看见方罄悦和柯绍裘两个人,在产房外头“吸……呼……吸……呼……”反覆做些呼吸动作,看得出他们之前都有陪产妇做很好的训练,只是没什么作用。 “吸……呼……吸……呼——算了,我放弃了。”方罄悦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消弭紧张,干脆放弃。 “也好。”柯绍裘也不觉得做深呼吸有用,心脏还是一样跳得飞快。 谈予恩冷眼旁观他们两个人的互动,有些羡慕、有些不解,明明是陌生的两家人,为什么能够如此水乳交融,仿佛出自同一个家庭? “我好紧张。” “我也是。” 他看着柯绍裘不安地搓手,看着方罄悦不停地咬下唇,突然也好想加入他们,进一步拥有自己的家庭。 “这位是?”仿佛是听见他的心声般,柯绍裘终于发现他的存在。 “呃,他是我最近交的朋友,名叫谈予恩。”方罄悦不晓得怎么解释他们的关系,柯绍裘却是一听见谈予恩三个字,立刻知道他就是方罄悦的真命天子,他老婆很看好他们这一对。 “抱歉无法好好跟你打招呼,下次有机会,再补请你喝一杯酒。”柯绍裘率先向谈予恩伸出友谊之手,立刻得到回应。 “哪里,很高兴认识你。”谈予恩和柯绍裘用力握手以后再放开,默默立下约定。 他们两个人同样身处于上流社会,年龄差不多,多少都有听过彼此的传闻,只是正式会面,倒是第一次。 “你们还有心情寒喧,我都快紧张死了。”小默到底进去多久?生产过程顺不顺利?光想就让人心烦意乱。 听她这么一说,柯绍裘又开始呼吸困难。 快做深呼吸。 吸……呼……吸……呼…… 就在他们紧张到快要尖叫,产房的自动门这时终于打开,但见护士手里抱了一个小baby,左顾右盼四处找人。 “谁是于默心的家人?”护士问。 柯绍袭和方罄悦同时举手,大喊:“我是!” 护士立刻把baby抱过来给他们看。 “我是于默心的丈夫。”柯绍裘紧张地补充一句。 “恭喜你,你太太生了一个男孩,四肢健全。”护士把包裹小baby的毛巾稍微掀开,露出他的四肢和性征,方罄悦还没看仔细,护士立刻把毛巾盖上,将小baby抱走。 “等一下我会把小朋友送进育婴室,你们再按照时间去看他。”护士忙着进行接下来的流程,方罄悦虽然觉得可惜,也只能暂时跟她干儿子说再见。 她感动到落泪,一来是因为她的好朋友顺利生产,二来是她干儿子的脸皱成一团,但她听说baby刚出生都是这样,过几天就会慢慢看出长相,而她相信她的干儿子未来一定会是个大帅哥,因为他的父母是俊男美女的组合,她深信他一定会继承优良血统。 “我看你们一路从彰化赶回来也累了。小悦,你还是先回去休息,等小默恢复精神以后我再通知你。”柯绍裘怕方罄悦太操劳赶她回家,方罄悦也不想打扰他们夫妻的两人世界,立刻点头答应。 “好,你要帮我好好照顾小默,不然我会欺负你。”她威胁柯绍裘,他习惯被她威胁。 “没问题。”柯绍袭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随便她欺负。 谈予恩可以感觉得到柯绍袭是一个和自己个性完全相反的人,但个性不同,并不表示他们就不能当朋友,他期待有一天能够跟他成为朋友。 “那我们先走了。”方罄悦跟柯绍裘说掰掰,知道他急着去陪刚生产完的于默心,也就不打扰他了。 “慢走。”柯绍裘跟她挥了挥手,大声说谢谢。 方罄悦回头朝他做一个鬼脸,他再次笑开,默默祝福她和谈予恩。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每个人都幸福。 话说方罄悦走出医院以后,笑意就没断过,一直笑个不停。 “你好像很高兴。”谈予恩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新生儿,内心五味杂陈,感触良多。 “因为我的好朋友平安生产啊!”这还用说?“而且小生命的诞生,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我相信每一个人都会跟我一样感动。”不知道她的干儿子以后会有多帅?好期待。 “真的是如此吗?”真希望自己也能跟她一样自信,但这个世界恐怕不如她想像中美好。 “你为什么这么说?”她看得出谈予恩眼里的落寞,他刚亲眼目睹了小baby的诞生,照理说应该像她一样兴奋,可他的眼神却带着一丝淡淡的悲伤,完全不合常理。 “因为我就是在不受祝福的情况下出生的。”他淡淡回道,方罄悦闻言大为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她以为他含金汤匙出生,日子过得很幸福,但事实好像跟她的想像截然不同。 “我父母的婚姻出了很大的问题,而我刚好挑在他们冲突最严重的时候出生,很自然的成了代罪羔羊。”谈予恩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他的身世,外人看来都以为他的人生无可挑剔,其实到处都是破绽。 “这跟范阿姨有关系吗?”她一直想知道他们过去那段往事,又没勇气问,今天总算能够满足她的好奇心。 “有绝大的关系。”他点头。“我想范阿姨已经告诉你,她是我父母婚姻关系中的第三者,一直到我父亲去世前,他们都是情人。” “你不恨范阿姨吗?”她无法体会在这么复杂的环境中成长是什么感觉,一定很痛苦。 “我没有办法恨她。”他苦笑。“她比我自己的亲生母亲还要照顾我,有时候——不,应该说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希望她是我妈妈。” “予恩……” “其实我父母早就不和了,只是我母亲刚好在他们协议离婚之前怀了我,但是她坚持把我生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往事历历,如此鲜明,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坚强到足以把整个故事说完。 “她一定很爱你,不然不会坚持一定要生下你。”她安慰谈予恩,他摇摇头,很感谢她的安慰,但这不是事实。 “你猜错了,她并不爱我。”从来就不爱。“从某方面来说,她恨我。因为我是在她对我父亲的恨意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出生的,我甚至怀疑我只是她拿来报复我父亲的工具。” “不会有这种事,你想太多了。”她真的不想再听下去,因为事实太丑陋,她只是旁听者都受不了,况且他还是当事人? “别安慰我,我自己的母亲我比谁都了解,她并没有那么善良。”他的话中有太多苦涩。“直到她过世之前,她都还不愿放手,坚持不跟我父亲离婚。她让我和我父亲,以及周遭的人过着如地狱般的生活,她更不吝啬提醒我父亲对她的背叛,和她有多痛苦。她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跟她站在同一阵线,憎恨诅咒范阿姨,她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我无法为她一一说明,最后只好选择逃避。” 他的母亲压得他喘不过气,最后只得逃进一个孤独的世界,因为在那儿他可以逃离他母亲的憎恨,可以重新伪装自己,让自己的外表看起来孤傲冷漠,藉此抵挡这个世界对他的伤害。 “予恩!”一想到他一直孤军奋斗,面对这么复杂的成人世界,她就好心疼,哇一声地扑进他怀里,大哭特哭。 “所以我才会对生命感到疑惑。”正因为他的成长过程是如此痛苦,宁可希望自己不曾生在这个世界上。 “不要再说了。”她不忍心听下去。“己经够了,你不要再说了。”她明白剖露自己的心是一件多痛的事,但愿她不曾好奇。 “小悦……”然而对谈予恩来说,他却很感谢她给他解放自己的机会,他压抑多时的情绪,终于有机会跟着她的眼泪一起溃堤。 他亲吻方罄悦的头发,紧紧拥抱她,感谢上帝让方罄悦出现,让他知道有人打从心底关怀他,是一件多幸福的事情。 他们在街头拥抱,温暖且浪漫,谁也无暇注意到对面人行道上,有支长镜头正对准他们喀嚓个不停。 逮到了! 八卦周刊的狗仔放下单眼相机,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原本只是路过,意外看见商界有名的贵公子在街头和一名陌生女子热情拥抱,这下他肯定要发大财了,嘿嘿! 星期五,大家特别有精神,因为今天是小周末,大多数员工辛苦了一个星期就等这一天,因此工作起来特别有效率,脸上特别有笑容。 “总裁,手表送来了。”秘书将谈予恩吩咐钟表行找的手表放在他桌上,他拿起盒子打开一看,果然是那支frank muller的女表。 他难掩兴奋之情,几乎就要当着秘书的面跳起来。 “辛苦你了。”他干咳了两声,因为秘书一直在偷笑,他只好以咳嗽掩饰他的尴尬。 “你真有心,还特地凑成一对。”由于这支表的女性款数量非常稀少,钟表行老板找了好久才帮他调到,他可说是不计代价非买到这支表不可,至于想将它送给谁,大家心照不宣。 “谢谢你,范阿姨,你可以出去了。”即使他已经比较放开心胸,仍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坦露自己的感情,这也是他可爱的地方。 “是,总裁。”秘书笑了笑,正打算退出谈予恩的办公室,公关经理这时候慌慌张张跑进办公室。 “不好了,总裁!”有大事发生。“一楼大厅来了一堆记者,说要采访你!”公关经理手里拿着刚上市的八卦周刊,满头大汗的喊道。 谈予恩和秘书互相望了一眼,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记者怎么会突然想要采访我?”没有道理。 “我想是因为这篇报导的关系。”公关经理把八卦周刊放在谈予恩面前,他和方罄悦在街头拥抱的镜头,赫然成为周刊的封面。 “这是……”秘书倒抽一口气,心想麻烦大了,其他报社的记者一定会跟着追这则新闻,两人好不容易才萌芽的恋情将会受到严重考验,真是糟糕。 “总裁,该怎么处理?”秘书想的是未来式,公关经理面对的可是现在进行式,几十个记者都快挤爆一楼大厅。 谈予恩不得不佩服台湾的狗仔文化,那么短暂的镜头都能拍到,难怪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就跟那些记者说总裁不在,你无法代替总裁发言,想办法打发他们。”秘书果断的决定,公关经理点头,决定这么处理。 “我知道了。”公关经理说。“我现在马上去打发那些记者——” “等一下!”谈予恩有不同的想法。 “还有什么吩咐,总裁?”公关经理又转回来,一样满身大汗。 “告诉楼下那些记者,她是我的未婚妻。”干脆来个顺水推舟,仔细想想,没有什么不好,正合他的意。 “什么?!”公关经理和秘书同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谈予恩。 “没错。”他挑眉。“我要结婚了,恭喜我吧!” 方罄悦一如以往准时去开店,才走到店门口,就被一堆镁光灯照到眼睛几乎睁不开。 喀嚓!喀嚓! 她不知道打哪儿来这堆记者,每个人手中握着一支麦克风,一人一句轮流轰炸。 “请问你和谈予恩先生认识多久?” “你们真的要结婚了吗?” “你此刻的心情如何?” “你和谈予恩先生是什么时候订婚的?” 各类问题五花八门,全都绕着她和谈予恩打转。 “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方罄悦的胆子再大,也不免被这些豺狼似的记者吓着,尤其是年轻的女记者,好像跟她有仇似地个个眼睛喷火。 “谈予恩先生刚刚才正式对外宣布,你是他的未婚妻。”女记者们将刚出炉的八卦周刊,拿给方罄悦过目。 方罄悦夺过八卦周刊,一看到自己和谈予恩拥抱的照片,大刺刺刊登在八卦周刊的封面上就知道毁了,难怪这些嗜血的媒体会来采访她,原来是消息曝光了。 “你说,谈予恩刚刚宣布我是他的未婚妻?”不过就算他们抱在一起被拍到又怎么样?他凭什么片面决定她的未来? “是,他一个钟头前才宣布。”女记者答。“请问方小姐……嗳,方小姐,请你先回答我们的问题……” 谁理他们啊! 方罄悦才懒得理那些记者,反正只是短命新闻,闹几天就过去了。真正惹火她的是谈予恩的态度,他永远学不会尊重她。 方罄悦气到连二叔公都放弃,直接改搭计程车杀到谈予恩的办公室找他理论,看他怎么辩解。 由于谈予恩的一纸皇令,方罄悦现在的身分不可同日而语,才刚走进旋转门,一堆狗腿子就围过来对她嘘寒问暖,活像她是慈禧太后。 “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上楼。”她不屑被当成皇太后对待,她只想抓住谈予恩问清楚,她什么时候变成他的未婚妻? “小悦,你怎么来了?”秘书见到方罄悦十分惊讶,她的脸色非常差,好像很生气。 “我来找我的‘未婚夫’!”她特别在后面三个字加重音,显示她真的很不爽。 “真不巧,他刚刚才离开。”秘书憋住笑,心想谈予恩惨了,肯定得吃一顿排头。 “他去哪里?”除非他躲到外太空去,否则天涯海角她也要找到他,还她一个公道! “回家去了。”秘书回道。“予恩说他今天一整天都要待在家里,还不准我们打扰他。” “我偏偏就要打扰他,给我他的地址!” 一个钟头后,她狂按他家的门铃,尖锐的铃声,差点把谈予恩的耳朵给凿穿一个洞。 老佣人今天放假,他只得自己去开门,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女罗刹。 “你动作真快。”他看见方罄悦小愣了一下,但表情并没有太惊讶。 “谈予恩,你马上开门!”她下巴扬高四十五度,表情凶悍,一看就知道来找碴。 谈予恩马上解除电子锁让她进来,方罄悦带头走过前院,自行进客厅,不想在铁门前和他吵架,算是给他留面子,不让他在左右邻居前丢脸。 谈予恩回家以后立刻换上轻便的t恤和牛仔裤,如果问方罄悦的意见,她会说比合身西装好看上一千倍,但她太生气了,才不管他看起来有多英俊,只是一心讨回公道。 “看你这副样子,就知道是来跟我吵架的。”他早料到她一定会发火,才提早回家,避免在公司吵架,她倒是高效率,马上就找上门。 “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我会生气?”如果是的话更可恶,彻底不尊重她。 “你现在就在生气,不是吗?”他总是喜欢拿问句来搪塞她,气坏方罄悦。 “我当然生气。”而且是气得不得了。“你既然有充裕时间开这么恶劣的玩笑,为什么不跟那些记者好好解释一下我们的关系?” 她气愤地将八卦周刊塞到他手上,谈予恩看都懒得看,直接丢到垃圾桶。 “你希望我怎么解释我们的关系?”他眉毛挑得老高,将主动权交到她手上,顺便试探她的心意。 “我怎么知道?”干嘛问她。“贵公司应该有公关部门,专门处理这方面的事情,你就不能处理得好一点吗?” “这是我认为最好的处理方法。”她不认同,他也没办法。 “随便宣布我是你的未婚妻,这是哪门子的处理法?我来处理都比你周全。”她不能接受他的说法,像玩家家酒一样随便,她对婚姻的态度可是很严肃的。 “你怎么认定我的态度随便,也许我是很认真的呢?”他对婚姻的态度,比她还要严肃。因为他父母的婚姻基本上就是一场悲剧,他不容许悲剧再度发生。 “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随便对外发布消息,我以为你已经改变,没想到还是同样霸道!”她是个独立自主的女人,可不是无论他说什么都点头说好的傀儡,她有她自己的想法。 “如果我问你,你会同意吗?”问题根本不是出在他身上,而是她!怕连她自己也不懂。 方罄悦闻言愣住,完全答不出话。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犹豫吗?”他是个敏锐的人,任何事都休想骗过他。“你表面上热情大方,似乎能够包容一切,但你其实对我充满不信任,觉得我只是一时感动,根本不可能真的对你动心。” 谈予恩一语道破她内心的恐惧,其实她很怕受伤,是个真正的胆小鬼。 她不晓得如何面对他的指控,因为他说的话有一部分是真的,她对自己真的很没自信。 方罄悦偏过头,脸上净是被戳破假面具的难堪,原来她也是个虚假的女人,她还以为自己很真。 “小悦,看着我。”他支起她的下巴,要她看清楚他的真心,他绝不是一时冲动,她也不是一个虚伪的女人,她只是迷惘。 “我曾经是一个冷漠的人,也许现在仍是。”他的眼神异常认真。“但我愿意对你敞开心扉,我希望你也能对我敞开心扉,唯有如此,我们才能一起走下去。” 他不指望她当天使,那是太沉重的负荷,他不要她背负那么重的责任。但她救了他,将他从孤独的深渊拉出来,强迫他面向阳光。然而阳光底下也会有阴影,她的心有一部分被阴影笼罩,他希望也能给她同样的救赎,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表露自己的真心。 “……我以为你不会发现我内心的恐惧。”她掩饰得够好,连小默都被她唬过去,以为她天下无敌,其实她的内心脆弱不堪一击。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发现吗?”他微笑。 她摇头。 “因为你不会说谎。”他说。“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其实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 是这样吗?她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够好呢!原来只有那么一点点功力。 “现在告诉我,真正让你这么气愤的原因是什么?”捉迷藏游戏玩得太久,现在他只想坦白。 “因为你不尊重我——” “那不是真正的原因,我要听你的真心话。”他凝视她的眼睛,就如同她不准他一再逃避,他也要她正视自己的心。 “我不知道。”她也不懂自己的心。“也许,是因为你没有说爱我?”一定是这样,她也有身为女性的虚荣,他没有满足她的虚荣心,所以她才会这么生气。 “这么简单的事,我随时可以办到。”他好高兴她终于正视自己的感情、对他的迷惑。 “那你快表白啊,就会说大话。”在此之前,她不知道自己这么脆弱,说着说着就快要掉眼泪,超级没用。 “我不喜欢在我地盘上被勒索。”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跟她开玩笑。 方罄悦二话不说,马上翻脸走人。 “开开玩笑都不行吗?”他紧急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进怀中,方罄悦死命挣扎。 “这个时候耍什么帅,小心我揍你!”她明显恼羞成怒,连暴力都威胁要使出来。 “我爱你,小悦。”他低头轻咬她的耳朵,用最亲密的方式表白。“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爱上一个中等美女,但我必须承认,我爱上你了。” 这表白不算浪漫,但是她很爱。 “中等美女有什么不好?摆在家里,至少比较安心。”她代表全世界的中等美女发出最严正的抗议,谈予恩轻笑,不得不赞同她的话,她确实让他很安心。 “所以,你愿意待在这栋房子里了?”他的另类求婚法,会让所有女人抓狂,但方罄悦很习惯这类的说话方式,她自己也经常不知所云。 “如果有游泳池的话,可以考虑。”她破涕为笑,谈予恩好喜欢看她的笑容,完全是绝世美女的笑法。 “房子外面有一座很大的游泳池,你一定会喜欢。”他喃喃保证。 “有没有三温暖设备?”她知道他想做什么,每当他的瞳孔加深,就表示他想吻她,于是她又开始紧张。 “我马上叫人来施工。”他充分展现他的诚意,也要求她不要吝啬开放她的芳腔,让他除了吮吻她的朱唇之外,有机会探索更深奥的世界。 在他的引导下,她献上她的唇瓣、她柔软的芳腔,任他优游其中。他还教她怎么和他打舌战,她很快就抓到技巧,是个非常有天分的学生。 方罄悦天生就是大方热情的人,她很快抛弃原先的矜持,与他一起沉溺在情欲的世界。 他们的唇舌交缠,呼吸紊乱,气息沉重而混浊。 他打横抱起她,在她耳边问她可不可以?方罄悦脸红得像关公,心中有无限欲望又有无限恐惧,全部纠缠在一起。 谈予恩接下来想做什么一目了然,他大可以诱骗她,在男女的情事上,她纯洁如白纸,随便几句挑逗的话,就可以把她哄上床。但他不想这么做,她是他打算珍爱一辈子的女人,他愿意把主导权交到她手上,由她来决定。 方罄悦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闭上眼睛、用力点头。 他欣喜若狂,将她抱上房间的大床,动手除去彼此身上的衣物,引领她进入一个私密的世界…… 而就在他们的关系往前迈进一大步的此时,得知谈予恩即将迎娶方罄悦的谢靖菲却是大受打击,不敢相信事情发展得如此离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谈予恩那么出色的男人,绝对看不上那种连路人甲都不配当的女人,绝不可能! 谢靖菲拒绝承认自己败给方罄悦,虽然从头到尾,她就没能接近谈予恩一步,还是把所有过错都推到方罄悦身上。 她好不容易才请她父亲帮她弄到在谈予恩公司公关部担任特助的机会,还没开始上班,就传出谈予恩和方罄悦订婚的消息,教她情何以堪?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破坏他们,一定要想办法把谈予恩夺过来!可是,谈予恩完全不理她,她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谁能告诉她答案? 谢靖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找不到突破的方法,只能像无头苍蝇转来转去。 第十章 阳光透过大片落地窗射入卧房,吵醒了睡梦中的人儿。 方罄悦反射性地用手臂遮住刺眼的阳光,慢慢睁开眼睛,欧式立体浮雕天花板不期然映入眼帘,她连眨了好几次眼睛,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她在谈予恩的床上过夜,这次不仅同床而眠,而是把所有在床上可能发生的事全做了,凌乱的床褥就可以证明。 方罄悦实在不愿意正视自己已经和谈予恩上床的事实,随后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好丢脸,毕竟她是他的“未婚妻”,两人没上床才奇怪咧!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方罄悦掀开棉被准备下床,发现自己没穿衣服又吓了一跳,看来她没有当欲女的天分,还会被自己的裸体吓着。 方罄悦四处找她的衣服,她唯一庆幸的是谈予恩没像电影演的那样,含情脉脉等她醒来,再给她一个甜蜜的吻。她会先羞死,然后笑死,她似乎没那么浪漫。 奇怪,她的衣服呢? 她不知道谈予恩把她的衣服拿到哪里去,不过他的t恤倒是很好用,随便一套就是一件时下流行的大t,长度及膝,还可以将她的臀完全覆盖,在还没找到她的衣服之前,只好拿来凑数。 方罄悦穿上谈予恩的t恤,赤脚走出他的房间,开始演起爱丽丝梦游仙境,在房子里面走来走去。 虽说她已经答应谈予恩当房子的女主人,但这栋房子未免也大到不像话。三个楼层加起来少说也有十几个房间,光房屋本身就占地一百多坪,还不包括外头的游泳池、网球场、前庭后院以及大到可以拿来举行婚礼的花园,随便加一加都超过上千坪,是真正的豪宅。这么大的房子居然只有他一个人住,可以想见他有多孤单。 方罄悦四下寻找孤单的男人,最后在一楼的厨房找到他,他仅穿着一件牛仔裤,裸着上身背对着她,站在瓦斯炉前面,两手看起来十分忙碌,如果她没猜错,他应该是在下厨。 他竟然打赤膊,习惯真不好,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咳咳,早。”她不晓得做爱后的笫一个早上该说什么,只好用咳嗽掩饰尴尬。 “早。”他倒轻松自然,方罄悦猜想他一定有很多类似经验,不禁嫉妒起他以前的女朋友来。 “快过来,我做好早餐了。” 最可恶的是他拿锅铲的模样,好看到令人眼红,为什么一样都是锅铲,她拿起来就像凶器,他就像拿指挥棒一样优雅,一点都不公平。 “你果然是贵公子。”她咕哝咕哝地抱怨,怀疑自己有适应的一天。 “我听见了哦!”他挑起一边的眉毛,她反射性地用手遮住嘴巴,什么时候看都一样可爱。 “过来。”他张开手臂,邀请她自投罗网,照理说方罄悦应该展现志气,掉头离去,可她不知道是中了哪门子的邪,真的乖乖投入他的怀抱。 她知道了,她中了爱情的魔法。 谈予恩仅以一个再缠绵不过的吻,告诉她答案。她对这个答案没什么意见,除了太快结束,她还是比较喜欢夜晚,关上灯后他的表现勇猛多了。 “我不知道你也会下厨。”她转头看着餐桌上的烤吐司和煎荷包蛋,惊讶地发现他的厨艺不错,吐司没烤焦,蛋也煎得漂亮。 “我偶尔也会自己动手。”他将她抱上流理台,吻她的颈侧,她才发现原来他白天的表现也挺好的,她太早下定论了。 “很尴尬,对不对?”他看出她虽然极力表现出自然,却难掩紧张。 “很尴尬。”她点头承认。“毕竟这是我笫一次在男人的家过夜,感觉好奇怪。” “在二叔公他家那几天,我们一直是睡同一张床。”只是没发生关系,但意思到了。 “那不一样。”她捶他的胸膛,骂他好坏,干嘛故意提起这件事? 他再度吻她,深深的。 方罄悦直到此刻才知道他为什么要将她抱上流理台,因为方便,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好香。”他拉起她一绺长发,放在嘴边亲吻,方罄悦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公主,而他就是她的王子。 “你总是这么说。”她确实是偷偷抹了几滴香水在头发上,不过她想他闻不到,只是习惯性反应。 “让我猜猜看,是百合花的味道,对不对?”他放掉她的头发,两眼闪闪发亮。 “你怎么知道?”她确实是抹了于默心自制的姬百合香水,但是他应该闻不到味道才对。 “猜猜看。”他微笑。 看他笑成那副德行,难道…… “你恢复嗅觉了?!”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谈予恩点点头,做了一个bingo的手势。 “什么时候恢复的,你怎么不告诉我?”她激动到乱挥拳头,谈予恩赶紧抓住她的手,免得莫名其妙遭殃。 “在乡下度假的时候就恢复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时间跟你说。”他解释。 骗人,他根本是故意给她惊喜,但是她太兴奋了,不跟他计较。 “我真为你高兴。”她兴奋的抱住他,暗自感谢上帝。 “这都是你的功劳。”没有她,他什么也办不到,只是一个自大的混帐。 “你突然间变得这么谦虚,我会不习惯耶!”他还是骄傲一点的好,她才不会以为自己认错人,跟外星人上床。 “你欠揍。”他眯眼,轻轻打了她一下屁股,气氛好不甜蜜。 “不过,你为什么会突然恢复嗅觉?”她不懂。 “因为解开心结了吧,我猜。”他也不是很确定。 很有道理,他的鼻子本来就没毛病,只是内心因为对死者的愧疚,让他产生一种失去嗅觉的错觉。如今随着他的坦然释怀,内心那道枷锁也为之解除,他的嗅觉自然而然恢复。 “我始终不懂,为什么你会在我的身上闻到香味,我并没有搽任何香水。”这是截至目前为止,都解不开的谜。他一直坚持她身上有股香味,可她连脚底都闻过了,怎么也不觉得自己跟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应该是感觉的关系。”这个问题同样困扰谈予恩,他想了许久,最后得出这个结论。 “感觉?” “我对你的感觉化成香味,随着对你的爱意日益加深,香味变得越来越浓,这是我唯一想得到的解释。” 尽管听起来不合理,却很浪漫,方罄悦第一时间便接受他的说法。 “对了,我的手表呢?” 她正感受浪漫,他马上就提起不浪漫的事,严重破坏气氛。 “我没带来。”要还他的时候不收,没带的时候又拚命要,简直是故意找她的碴嘛! “可惜,我正想凑成一对。”他装出一个惋惜的表情,看得她不由得心生怀疑。 “什么一对?”他又打什么主意…… “跟这个一对。”他从牛仔裤袋中拿出一支手表,那是和他那支frank muller同款的女用手表,方罄悦愣愣地看着他手上的表,半天无法说话。 “这支表的女性款数量相当稀少,我透过特殊管道才弄到手,你可不要弄丢了。”他打开手表的扣环,亲手为她戴上手表,可以算是两人的定情之物。 “……我才不像你这么败家,随随便便就把这么贵的手表拔下来送人。”方罄悦感动到不知所措,他没事干嘛这么体贴啊!害她好想哭。 “你——” “谢谢你,我会一辈子珍惜它。”和他的心意。 “你只要不要动不动开口教训人,我就谢天谢地了。”他想不透自己怎么会喜欢上像她这么鸡婆的女人,明明没有她的事,就会瞎热心。 方罄悦朝他做鬼脸,不保证自己做得到。 他微笑,再度将她拥入怀里,也不希望她改变。他喜欢的是原汁原味的方罄悦,就算她总是冒冒失失。 “我待会儿要先去律师事务所和我的律师碰面,你先帮我把放在桌子上的文件带去公司。”他们还没结婚,他已经开始吩咐她做事,十足的大男人主义。 “好。”看在她是未来董娘的分上,暂且听他的,况且她的小店未来还要靠他照顾,得罪不起啊! 他亲吻她的脸颊,也不说谢,方罄悦不满地噘嘴,突然觉得肚子饿了。 “我要吃早餐。”她指着餐桌上的早餐,推开他就要溜下流理台。 “我要吃你。”他两手撑在她的身侧,说什么都不肯放人,超级任性。 “可是……” “在我的地盘,只能听我的。”他的态度既傲慢又霸道,一副欠揍的样子。 方罄悦见状忍不住笑了,这才是她熟悉的谈予恩,他太温柔,她会以为他不见了呢! “这次,你可不能把我赶下车了。”她双手圈住他的脖子,一语双关。 他大声笑了出来,向她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干这种蠢事。 至于,她的双关语指的是什么? 这就要有些想像力了,呵呵。 在帮谈予恩送文件之前,方罄悦先回家拿他寄放的手表,连同袋子里的同款女性用表,一起带到他的公司。 “早安。”她一走进旋转门,立即跟警卫亲切的打招呼。 “早安,方小姐。”警卫热情挥手。 同样都是走进旋转门,无法想像几个星期前,她还被挡在门外,想见上谈予恩一面都非常困难;有谁能料想得到,几个星期后她己经是谈予恩的未婚妻,爱怎么进出弥新集团,就怎么进出弥新集团,没有人会出面阻止,也不需要经过柜台接待小姐通报,只能说命运这东西真是奇妙,无法预测。 柜台小姐和她见过几次面,也混熟了,跟她道了一声早安以后便低头做自己的事,方罄悦也自己去搭电梯,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早安,范阿姨。”顶楼的电梯门一开,方罄悦第一件要做的事还是打招呼。 秘书本来忙着跟公司内部通话,一看见方罄悦,匆匆挂上话筒,上下打量她。 “看起来没事了嘛!”秘书安心的笑道。“昨天你明明还那么生气,今天一早就眉开眼笑,予恩一定是做了什么事讨你欢心。” 秘书不知道方罄悦昨天晚上在谈予恩家过夜,知道的话一定会高兴到跳起来,恭喜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又往前大跨一步。 “这个嘛……秘、密!”方罄悦顽皮的吐舌,打算保留一点隐私,不想全盘托出。 “这么早来公司,有什么事?”秘书也不追问,她也曾年轻过,明白热恋中的男女需要个人空间,旁人就算关心也不宜插手,免得弄巧成拙。 “也不早了,都快十一点了。”方罄悦抬头看墙上的挂钟,秘书注意到她的手上没有戴上那支手表,不禁在心里暗骂谈予恩笨,既然都已经买了手表,还不快送给她,不晓得在拖延什么。 “对了,这是予恩要我帮忙送的文件,应该放在哪里?”方罄悦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大型黄色牛皮纸袋,秘书注意到她手上的文件,和她前天送到谈予恩住所的文件是同一份,不禁笑了。 “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她指着谈予恩的办公室,相信方罄悦一定很想进去坐坐。 “予恩说他等一下就会进公司。”方罄悦不安地补充一句,总觉得秘书注视她的目光不单纯,但也有可能是她自己想太多,范阿姨不可能知道她昨天晚上在谈予恩家过夜的事。 “不如你先去他的办公室等他,我帮你开门。”秘书忍住笑,强迫自己一脸正经,免得不小心笑出来破功,害方罄悦尴尬,那就不好了。 “好,谢谢范阿姨。”也许是她多心,她总觉得秘书已经知道她的秘密,至于怎么泄漏的,她则是一头雾水,根本搞不清楚。 姜是老的辣,相信这句话准没错,老人家的智慧不容小觑。 方罄悦进入谈予恩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装着文件的牛皮纸袋整齐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然后乖乖坐在沙发上,等她的阿娜达回公司。 她预计谈予恩还要过一阵子才会回公司,干脆自己找乐子。 她从帆布包里拿出手表,并且将两支表并排放好,两支外型一模一样的手表,一大一小,看起来异常协调。 可惜,我正想凑成一对。 什么一对? 跟这个一对。 她想起当他知道她忘了带表,脸上的失望表情,虽然明知他是故意逗她,但她还是觉得他很想跟她戴情人对表,所以她特地回家把另一支男用表也带过来,目的就是要给他意外惊喜。 糟糕,她也变成白痴了,都是爱情害的。 方罄悦不否认自己陷入爱情,她相信谈予恩的心情也一样,不然不会大费周章为她寻找女表。 “小悦,要不要喝咖啡?”秘书端着她调配的“中药水”进来,方罄悦来不及把表收进袋子,只得脸红傻笑。 “要。”她听说秘书煮的咖啡很难喝,但为了顾及她老人家的自尊,再难喝她都会吞下肚。 她的壮烈牺牲证明秘书没有看错人,她和予恩一样都是好孩子,一样体贴老人家。 “原来予恩已经把表送给你了啊!”她白白担心一场。 “今天早上送的。”方罄悦已经放弃隐瞒秘书的念头,做人还是诚实些,省得拆穿反而丢脸。 秘书笑开,正想跟她多聊几句,公关经理砰一声打开门冲进办公室,表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范秘书,不好了!楼下来了一大堆记者,各家电视台的sng车也停满公司门口,你说怎么办才好?”和上次一样,公关经理一上来就没好事,只是这回事情更为严重。 “sng车?”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好像是谢靖非小姐打电话通知各家媒体,要他们来公司做sng连线报导,几乎所有的电子媒体都到齐了,挡也挡不住。”公关经理快被这情况逼疯,最近几天真不平静。 “谢靖非,那不是谢董的女儿吗?”秘书愣住。“她应该己经离职,为什么还会跟公司扯上关系?” “呃,谢小姐还没有离职……”公关经理似有难言之隐,说话支支吾吾。 “什么?!”秘书闻言大怒。 “总裁确实是将她开除了没有错,但是她又找到管道回公司,还想办法弄到了特助的职位,只是还没有正式上班就闹自杀……” “你说什么,自杀?”秘书听见这两个字脸都绿了,方罄悦也是。 “你们口中的谢靖菲,就是那个被予恩开除的柜台接待小姐吗?”她瞄过谢靖菲的名牌,对她的名字还算有印象。 “就是她。”秘书的回答十分沉重。“她原本是一位富家千金,因为迷恋上予恩的外表,央求她父亲透过公司几位董事将她弄进公司任职,但是予恩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范秘书,谢小姐现在正跑到十楼的观景台威胁要跳楼自杀呢!该怎么处理?”公关经理请示秘书,现在最要紧的是阻止悲剧发生,其他的细节以后再讨论。 “打电话给总裁,跟他说明情况,请他立刻回来。”秘书不想让谈予恩再次面对同样的恶梦,但她知道如果不顺谢靖菲的意,她会把事情闹大,只得且战且走。 “我上来之前就己经通知总裁,他说他马上赶回来。”公关经理回道。 “很好。”秘书也乱了。“嗯……另外通知谢董,要他赶过来规劝他女儿,如果他不是那么宠他女儿,谢小姐也不会那么不讲理。” “是,范秘书。” “还有,通知消防队。” “已经通知了,他们说再几分钟就会赶到。” “挡住媒体,别让他们真的做连线报导。” “这我没有办法,那些记者一再强调社会大众有知的权利,我怕态度过于强硬会伤及公司的形象,只好同意他们做sng连线。”公关经理也是很无奈。 “不管怎么样,绝不能让一年半以前的恶梦重演。”上回他们费了好多工夫,花了好多钱才塞住媒体的嘴巴,这次她没有把握是否还应付得了这些贪婪的媒体,只怕把他们的胃口越养越大,最后还是什么都瞒不住。 “是,范秘书——” “我去处理!” 就在他们焦头烂额,不知所措的时候,方罄悦突然出声,自愿一肩扛起责任。 “我负责摆平谢靖菲,全交给我处理。”居然还通知媒体,把sng车都叫来,谢靖菲这女人真可恶,她绝不原谅她。 “小悦!”秘书紧张地看着方罄悦,深深以为不妥。 “这整件事情可以说是由我引起的,由我去处理,最适合不过。”方罄悦决定在她的阿娜达还没回来之前,就把事情搞定,省得他还要伤脑筋。 “小悦,你不要逞强。”秘书劝她。“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万一处理不好,会弄巧成拙——” “一个跳楼自杀之前还不忘通知媒体的人,我就不信她真的想要自杀。”骗鬼。“那个女人只是想藉机威胁予恩,我才不会让她得逞。” “小悦!” “谢靖菲目前在十楼观景台是吧?我去找她。”方罄悦冷静地将手表收起来放回帆布袋,交代秘书务必帮她保管好袋子,里头放着她和谈予恩的定情之物,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小悦……”秘书既担心又高兴,一方面担心方罄悦无法顺利说服谢靖菲结束这场闹剧,另一方面又欣慰谈予恩找到如此勇敢的人生伴侣。 “放心,我有办法。”方罄悦自信满满。“不过,在我去之前,你们得先帮我找到一捆绳子。” 咦,绳子?! “我要见谈予恩,马上叫他过来,否则我就从这个地方眺下去!” 位于十楼的观景台,各大媒体挤得水泄不通,镁光灯闪个不停,教人分不清是在拍片还是实况转播,简直太夸张了。 谢靖菲环看各大电视台的新闻记者,不断透过现场连线渲染这次的跳楼事件,嘴角不禁上扬。 对,就是这样,她就是故意要把事情扩大,看谈予恩还敢不敢瞧不起她! 谢靖菲烦恼了许久,终于找到治谈予恩的方法,一年半以前有个女人也是从同样的地点跳下去,她可以如法泡制。 “快叫他出来见我!如果他再不来,我要他后悔一辈子,我说到做到!”只不过,她的手段比那笨女人高明多了。 那笨女人是真的牺牲自己的生命,她却是善用媒体制造新闻,弥新集团太庞大了,如果再闹出同样的自杀新闻,谈予恩一定会失去董事长的宝座,如此她也算报了一箭之仇! “予恩不在,你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好了,别大呼小叫。”方罄悦排开人群出场,现场镁光灯顿时闪个不停。 喀嚓!喀嚓! 就算刻意安排,剧情都不可能这么精彩,一个富家女冲出来为男主角寻死寻活,正牌未婚妻出面清场,还有比这更吸引人的剧情吗? 一堆记者开始在现场当起编剧,方罄悦才懒得理会这些所谓的无冕王,没有几个能写出有营养的东西。 “是你!”谢靖非看见方罄悦,全身的火气都冒上来,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再一次见面,你的位子怎么从楼下柜台晋升到十楼观景台,是想为我们所有记者朋友导览台北市的风景吗?”方罄悦不客气地讽剃谢靖非,注意到她离栏杆尚有一大段距离,在在证明她只是吓唬人,不是真的想自杀。 “闭嘴!”谢大小姐火力全开,一点都不像失恋的人,方罄悦怀疑她懂得什么叫做爱情。 “我为什么要闭嘴?”她朝谢靖菲走过去,此举吓了谢靖菲一跳,旁边的记者也替她紧张。 “如果你也真心喜欢予恩,我们大可以公平竞争,可是你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想要逼迫予恩就范,我第一个就不答应。”她一边分散谢靖菲的注意力,双手一边在背后拉紧绳子做好准备,但愿她还记得怎么套绳。 “你这个不起眼的女人,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分,你马上滚!”谢靖菲受到刺激,失去理智的大叫。“我不知道谈予恩是看上你哪一点,但是你配不上谈予恩!只有我配得上他,其他女人都不配!” “真的是这样吗?”放屁。“你会这么有自信,是因为你比较会打扮,还是因为你的妆化得比较浓?还是因为你家比较有钱?”方罄悦故意刺激谢靖菲,藉以分散她的注意力。 “你闭嘴!”路人甲。“你给我闭嘴——啊——” 咻~~咚! bingo,套中了! 方罄悦趁着谢靖菲跺脚的时候,拿出预藏在背后的绳索,俐落地丢向谢靖菲,成功把她套住。 现场顿时整齐发出“哇”的赞美声,称赞方罄悦这套绳套得真准。 方罄悦自己也很开心,总算成功拆除引信。 谢靖菲一手精心策划的闹剧,才刚开始上演,就被迫中断演出。最可笑的是她还被当成动物捆绑,闹足了笑话。 “我还记得怎么套猪耶,真该谢谢二叔公。”感谢他老人家教得好,也谢谢自己当初功夫练得扎实,今天才能派上用场,为她心爱的未婚夫解围。 谢靖菲知道她是故意刺激她,气得双眼圆睁,恨不得杀了她。 “菲菲!” “小悦!” 谢靖菲的父亲和谈予恩同一时间赶到,现场又是镁光灯闪个不停,照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谢靖菲的父亲看见女儿的惨况,气得眺脚。“你居然敢把我女儿绑起来,我要告你妨害人身自由!” 不愧是源自同一个血脉,不分青红皂白便出口骂人。谈予恩的脸色迅速转沉,谁都不能侮辱他的未婚妻。 “谢董——” “拜托你把这只猪牵回去,再顺便告我公然侮辱罪,反正我未婚夫的钱多得是,还聘请了一打律师,不怕和你告上法院。”她自己的战争她自己打,他只要在一旁默默金援她就可以了,ok? 这小妮子…… 谈予恩摇摇头,完全败给她,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你你你!”谢靖菲的父亲被方罄悦激到说不出话,气得七窍生烟。 “再多奉劝你一句话,你既然给了你女儿宝贵的生命,就该教她正确的人生态度,最起码也不要造成社会的负担。”她的话锋一转,可不是开玩笑的。“予恩不是你们父女花钱就可以买得到的玩具,他有血有泪,也会心痛。” 她一想起谈予恩的童年,就难过得快要死掉,忍不住掉泪。 “以后你要是敢拿生命威胁予恩,我一定饶不了你,知道吗?”她教训完爸爸以后换教训女儿,一定要为谈予恩出口气。 “人的生命是很宝贵的,有多少人为了生存每天跟生活搏斗,你居然这么不爱惜生命!”可恶,越想越气。 “好了,小悦,你不要再说了。”谈予恩不晓得有多感动,从来没有人愿意为他付出这么多,他已经很满足,真的已经很满足。 “不要阻止我,让我说下去!”她非骂醒这对父女不可。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 “让我说……” “别再说了……” “让我说嘛……” 再不住嘴,我吻你哦 喀嚓! 喀嚓! 现场镁光灯依旧闪个不停,镜头呈现出来的却是最美好的画面,在永恒里定格。 尾声 一二三,对时。 “一点五十五分!” “一点五十五分!” 谈予恩和方罄悦一同举起手来对时,他们手腕上的frank muller对表虽然没有镶钻,他们的人生却有如钻石一样闪亮。 他们刚过完新婚第一个月的纪念日,他们计划每个月都要对时庆祝,因为三个月前的这个时间,谈予恩第一次对她说“我爱你”,也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做爱,特别具纪念意义。 另一件有意义的事是—— “我怀孕了。”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什么?”谈予恩的叉子当场掉落到地上,脑筋一片空白。 “怀孕三个月,应该就是那一天有的。”她拿起另一支叉子,叉了一片木瓜放进他的嘴里,既然是亲戚特别寄来进补的贡品,就不能浪费,一定要吃完。 谈予恩迅速把木瓜吞进肚子,有点口吃。“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没有马上打电话通知我?” 白痴的模样一点都不像贵公子。 “我现在就在跟你说啊,你开心吗?”她用叉子戳他的鼻头,戳得他好痛。 “开心。”他将她搂进怀里,让她背靠在他的胸膛,双手圈住她的腰,和她一起欣赏落地窗外的风景。 时序已经进入冬天,他心中的树林却依然茂盛,都是因为他的妻子。 “谢谢你,小悦,我真的很开心。”他曾经是那么孤单,看似拥有一切却什么也握不住,现在他终于掌握住美丽人生。 他娶了一个全世界最适合他的女人,住在一栋舒适的大房子里,再过七个月就要升格当爸爸,人生夫复何求? 唯一的遗憾,是他再也闻不到她身上那股特殊香味,在他恢复嗅觉的那一刻,神奇的魔法也跟着消失。 然而,他们的爱不会消失。 他们相视一笑,很缓慢地接吻。 那股迷惑他的香味,将会在他心中沉淀,直到永远。 【全书完】 编注:闪电结婚的结果是闪电离婚,他失去她也失去了孩子,幸福短暂如烟火,让他开始厌恶花香,厌恶一切会勾引思念的事物——柯绍裘、于默心勇敢追爱的故事,请看采花914《花香正浓》。 后记 终于写完了谈予恩这个怪咖的故事,说他怪,但是我却很爱,因为很爱,所以把他和个人也很喜欢的方罄悦送作堆,在写上一本《花香正浓》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要为这个下巴四十五度仰角的男人写一本书。 没有完美的人类,除非他不是人。 自以为完美的人往往全身都是缺陷。 谈予恩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同样的—— 冒失的女孩一定令人讨厌? 不一定。 过度热心的个性,时常教人喘不过气? 确实如此。 方罄悦也有某方面的人格缺陷,但就像她在书中的旁白:她总是冒冒失失,经常过度热心搞得自己遍体鳞伤,但她还是勇敢向前,跌倒再爬起来,因为那就是人生——这也是我的人生观。 如果对作者做调查,写得最传神的女主角,一般最接近作者的个性,我承认我的个性很贴近方罄悦,她也是近期之内我最喜爱的女主角之一。 当然啦!我也同样对男主角流口水,所以方罄悦,快把谈予恩还给我,他是我的! 《花香正浓》和这本《香惑贵公子》,皆属于类小品,只是前者小品的成分还要再多一些。 anyway,把我喜欢的男女主角的故事写完了,我很高兴。 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