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君》 楔子 【楔子】 轰隆! 炽白的银芒划破天际,惊天巨雷震得大地为之轻颤。 在雅致的竹舍内,年约七岁,神色沉静读着医书的小女孩下意识抬头看了看窗外的滂沱大雨,还来不及细思些什么,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便由远而近的传来,随即「砰」的一声,房门被用力推开,一名五岁男童满脸惊惧,手抓着自己的小枕头冲了进来。 「师、师姊……」眼含两泡泪,粉嫩小男童要哭不哭的叫唤着。 「怎么了?」桌案前,女孩放下医书,回头轻声询问,其实心中已隐隐有底。 「枫、枫儿怕……」稚嫩的嗓音颤抖着,小脸满是依赖与求救。「今晚……今晚能不能跟你一块儿睡……」 就在此时,又是一声轰隆巨雷响起,吓得粉嫩小男童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女孩身上巴了上去,强忍的两泡泪已经快喷了出来。 「师弟不要怕,只是雷声而已……」知道他一向害怕打雷,女孩柔声安慰,小手还不断拍抚着他的背,同时奇怪的探问:「娘呢?」 奇怪!以前雷雨天时,都是娘在哄师弟的啊! 「师父不管枫儿,哄吓哭的师妹睡觉去了。」紧紧抱着师姊软软香香的怀抱,小男童有了依靠,终于心安了一些,嘟着粉嫩红艳的小嘴,似有不满般的控诉着。 原来如此! 听出他的委屈,女孩不禁失笑。「小师妹才两岁,什么都不懂,娘当然是哄着她了,连这你也要吃醋吗?」 呵……以往每逢雷雨天,娘都是哄着师弟的,可在不久前捡回小师妹后,照应的重心就从他身上转移到年纪最小的那个,也难怪他会觉得委屈了。 「我、我才没有吃醋……」红着脸别扭的否认,小男童才不承认是自己吃醋,一径的耍赖要求。「师姊,枫儿今晚想跟你睡,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顺应要求的微笑点头,女孩任由满脸欢喜的小男童拉着从桌案前起身,双双爬上床盖好棉被,两条小小身影紧靠在一起。 「师姊……」开心又满足的将脸埋在师姊怀里,小男童忍不住偷笑。 「嗯?」 「枫儿最喜欢师姊了!」郑重宣布。 是喜欢打雷时能陪他睡吧! 心下失笑暗忖,女孩嘴上依然柔声的哄道:「好,师姊也最喜欢枫儿了,快睡吧!」 于是,两条小小身影在雷雨声中相互为伴,各自含笑入眠。 第一章 【第一章】 「师姊……师姊……」 「又怎么了?」放下手中的笔墨,十二岁的少女看着师弟垂头丧气的来到自己面前。 「师父骂我。」脸上满是郁郁,他有些难过。 「骂你什么?」少女沉静的脸庞难得显露些微的诧异,忍不住好奇的探问。 奇怪!娘的个性温柔和顺,说话轻声细语,对他们三个孩子也向来疼宠得紧,更少板起脸说重话,怎么如今他就被骂了呢? 「师父骂我不用心练功,只顾着带师妹疯玩去。」低着头不安的以脚画地,他心虚的呐呐道。 「那你可跟娘认错了?」闻言,少女板起脸质问。 「认……认了……」脑袋瓜愈垂愈低,被师父责骂,他心中很是难过。「师姊,师父生我气了怎么办?师父是不是讨厌枫儿了……」 「不会的!」轻笑着揉着他柔软的发丝,少女安慰道:「既然认了错,娘就不会生你气了。就算真的还在生气,师姊也会帮你说好话的,别担心。」 「真的?」忧虑的小脸霎时亮了起来。 「真的。」慎重其事的点了头,少女再次给予保证。 「我就知道师姊对枫儿最好了!」得到最为信赖的师姊的保证,男孩开心的咧着大大的笑容扑抱上去,结了疮疤忘了痛的一径儿欢呼叫笑,「我方才捉了只好大的蝉儿,师妹肯定喜欢,我这就给她瞧瞧去。」话声方落,人已经兴高采烈的飞奔而去,忙着要去献宝了。 前一刻才被骂而难过,这一刻又只因她的几句话就开心成这样,马上忘了沮丧的心情继续贪玩去,这性子还真是给了一点阳光就灿烂,乐天的可以! 看着那蹦蹦跳跳的背影愈奔愈远,少女摇头失笑了好一会儿后,这才重新执起笔墨继续练字。 「师姊……师姊……」 恍恍惚惚间,她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叫唤着她,回过神来,看着简单古朴却还算舒适的马车内装,这才想起自己早已离开从小生长,令她恋恋不舍的地方,当下不由得暗自轻叹了一口气,眸光转向从掀开的布帘后探出的一张娇妍甜美的小脸。 「师妹,怎么了?」低柔的嗓音自略显苍白的唇瓣中逸出,身形单薄,五官称不上美丽,顶多只能说是清秀之姿的沈待君压下心中的淡淡的抑郁,以着一贯的温和神色轻声询问着。 「师姊,你在想什么呢?」顶着一张比盛开花儿还灿烂的娇艳容颜,华妙蝶笑、得无忧无虑。「马车都停下好一会儿了,却始终不见你出来,原来是在发呆呢!」 闻言,沈待君这才发现在自己失神间,马车早已停下。 她随即钻出布帘下车,看着车外一娇美、一俊朗的年轻男女正冲着自己直笑,她不由得也回以浅笑—— 「怎么停下来了?」低柔询问,她定睛打量周遭,发现马车此时正停在路旁一片野林前。 「师姊,都近午了,你不饿吗?」剑眉星眸、丰神俊朗,一身器宇轩昂的华丹枫一个箭步来到自家师姊跟前,神采飞扬的年轻脸庞满是讨好神色。 「就是嘛!」点头如捣蒜,华妙蝶夸张的捧着肚子,哀哀叫道:「师姊,你听见我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没?就算你不饿,人家也好饿啊!」 「得了!一路上就看你吃个不停,咱们前两天在镇上补的糕饼、点心都进了你肚子里了,你还好意思叫饿?」扮了个鬼脸故意取笑,华丹枫一脸促狭。 「师姊,你看!师兄欺负我。」跺脚娇嗔,华妙蝶气呼呼的告状。 「行了!你们天天吵,不腻吗?」抿唇轻笑,沈待君心知两人的性情相近,从小玩闹、斗嘴到大,早已习惯了。 「不腻!」异口同声,师兄妹两人倒是默契十足。 无奈的摇头,沈待君正想再次钻回马车内拿干粮时,却被阻止了—— 「师姊,咱们连吃了好些天的干粮,都快腻死人了,今儿个就换换口味吧!」连忙拉住自家师姊,华丹枫笑咪咪的提出建言。「不如我进野林里看看有什么野味可让我们打打牙祭。」 反正他们是在山林中长大的,猎些飞禽走兽来加菜根本是易如反掌。 闻言,早已吃腻干粮的华妙蝶点头如捣蒜的直附和。「好好好,打野味好!师兄,我也跟你一块儿去。」 「可是……」华丹枫看了看沉静如昔的师姊,脸上有着几分为难,怕留她自己一人不安全。 彷佛看出他的忧虑,沈待君神色不波的微笑道:「别担心我,你们去吧!」 此话一出,华妙蝶立刻拍着手,开心的欢呼;而华丹枫则是犹豫了一会儿后,最后终于点了点头。 「师姊,你等着,我们很快就回来。」话落,在师妹迫不及待的拉扯下,两人半笑半闹的钻进野林搜寻猎物去了。 目送两人的身影渐去渐远,终于消失在林间,沈待君不禁苦笑起来…… 说到底还是自己没用哪…… 打从一年多前娘亲逝世后,她心头就变得空空荡荡的,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似的,表面上虽看似已抚平心伤,实则始终抑郁难欢;反观师弟、师妹……想到那从小一起长大,宛如亲人般的两位师弟妹,她不禁有些恍惚。 师弟妹皆是被人弃养的孤儿,被娘亲捡回来抚养后,因不知其身世而随着娘亲姓华。 那两人从小就爱笑、爱闹,性情相近,是除了娘亲外,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了。 娘亲过世时,她看着师弟、师妹两人又叫又喊的嚎啕大哭,心中清楚明白——相较于他们,她的哀痛只多不少,可她却无法像他们那般率真的宣泄情感,只能呆坐在娘亲冰凉的尸首旁默默垂泪一整夜。 直至天明,在他们还挂着泪水沉浸在悲痛中时,她勉强着自己振作起精神处理娘亲的丧事。 丧亲后几个月,师弟妹终于渐渐挥别哀伤悲痛,恢复了以往的开朗,反倒是她,看似平静,却有股郁结在心头一直缠绕不去。 认真说来,她是羡慕着他们的。 师弟妹两人向来明朗直率,欢喜时大笑,悲伤时痛哭,从不耻于宣泄情感,是以他们的喜怒哀乐来得猛烈、去得也迅速。 反观自己,由于性情的关系,任何的悲欢喜乐皆难以展现在表面上,就算再怎么欢喜,她也只是噙着淡淡的笑;而再如何的哀绝心伤,她也只是呆然垂泪。 也因为这样习惯压抑的性情,所以她的欢喜就似峰顶上缭绕不去的云雾般,总是可以在心底持续很久,悲伤也亦然,因而才会如此没用,至今还难以走出丧亲之痛。 想到这里,沈待君暗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以来,师弟妹看不出她的抑郁,加上从小在鲜有人烟的「紫云峰」长大,出过最远的门顶多是和娘亲到山脚下的小村落采买日常用品,是以对外面的世界有着满腔的好奇与期盼,不住的要求着想实践「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名言。 第二章 虽然她对外面的世界并没什么兴趣,也不太想离开自小生长的地方,但娘亲说过他们都还年轻,有大好的未来可追求,万万不可将一生虚耗在「紫云峰」上,甚至在过世前还逼她答应会带着师弟妹们离开,到外头去游历见识一番,如能各有机缘,那是最好;若真是历经风霜,尝尽了世间的酸甜苦辣,对红尘俗世再无眷恋,那么想回来时再回来吧! 因为答应了娘亲,所以当师弟妹两人提出如此的请求时,纵然再怎么不愿意,她也只能叹气点头应允了。 思及此,沈待君摇头苦笑了一下,心想师弟、师妹去猎野味,她也不能闲着,当下很快的在附近捡了些干柴,寻了个阴凉的树荫下生起火来。 未久,欢言笑语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自林内奔出—— 「师姊,我们回来了!快来瞧瞧我们猎到了什么……」 「师兄打了一只雉鸡,我猎到一只野兔呢……」 闻声,沈待君回头看去,就见两人拎着已经剥好皮、拔完毛,处理得干干净净的猎物,满脸粲笑的飞奔而来,高举的双手与兴奋的神色摆明了是要人称赞。 「这么快就猎到了,你们真厉害。」不负所望,沈待君微笑着赞许,找了树枝将猎物串起架在火堆上烤后,她才又开口道:「没想到你们还已经处理好了,怎么这附近有水吗?」 「林子里边有处小水潭,我和师妹打到猎物后,就直接到那里宰杀清洗了。」笑咪咪的点着头,华丹枫对于丰富的收获感到非常满意。 「只可惜那水潭太浅也太小,不然我和师姊就可以一起下去净净身,顺便玩个水,让师兄在外围替我们守着……」摇着小脑袋瓜,华妙蝶不无惋惜。 「想得美呢你!替师姊守着我倒没话说,至于你……呿!」不客气的啐声,华丹枫白眼叫道:「怎么就不是师兄我去洗,师妹你替我守着?」 倒也不是他真不愿意替她守着,而是习惯性的就想斗嘴。 「师兄是男的,就算被人看了也不吃亏,还守什么呢?」扮了个鬼脸,华妙蝶伶牙俐嘴的反驳。 「怎么男的身 体就不宝贵了吗?师兄我这可是万金之躯,谁也瞧不得的……」 「万金之躯?师兄当自己是皇帝了吗……」 「就是皇帝老儿也比不上我宝贵的……」 噙着淡淡的微笑,沈待君静静的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也没打算阻止,只是专心翻转着火堆上的野味。 直到好一会儿后,两只野味已被烤得金黄酥脆,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香气,引得原本还在吵吵闹闹、你来我往的两人也停下了无意义的斗嘴,饥肠辘辘的忍不住直吞口水。 「可以了,吃吧!」看已经烤得差不多了,沈待君下令开动。 霎时,两道欢呼声响起,华丹枫手脚利落的率先撕下一只肥嫩鸡腿给眼巴巴望着的师妹,随即很快的又撕下另外一只给师姊后,这才开始祭起自己的五脏庙,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 一时间,三人边吃边聊,大部分时间是华丹枫、华妙蝶两人说得多,沈待君只负责微笑倾听,偶尔轻轻柔柔的附和个几句,倒也其乐融融。 许久过后,三人说说笑笑间终于填饱肚子,将未吃完的野味打包好,并很快的熄灭火堆,正打算回到马车上继续行程时,忽地,林子里传来一阵异样声响,让他们不约而同顿住步伐,诧异的面面相觑。 「有人打斗!」眨着俊朗星眸,华丹枫脱口说出这显而易见的事实。 「瞧瞧去!」带点雀跃,华妙蝶兴奋叫道。 实在是从小在「紫云峰」长大,接触过的外人顶多是山脚下淳朴的村民,虽说离开家门后的这一路上也遇过不少人,但都只是寻常百姓,更是萍水相逢而已,不曾有过什么意外或热闹趣事可凑,如今终于有新鲜事上门,向来活泼外向、好奇心旺盛的师兄妹两人哪还憋得住,当下默契十足的互觑一眼,随即二话不说的齐往野林内飞掠而去。 「别……」阻止的话才到嘴边,两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野林内,沈待君只能硬生生吞下后面的话语,边叹着气边连忙尾随而上。 唉……师弟、师妹这种自找麻烦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急急忙忙的进了树林,顺着打斗声方向一路寻去,未久,就见前方不远处一群黑衣人正以多欺少的围击着一个满身血污的年轻男子,双方你来我往打得火热,刀剑交击声不绝。 至于那两个让她追进来的人嘛…… 沈待君溜眼周遭一圈,果然见到那两人正躲在一棵树后观察战况,当下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悄悄来到两人身后,细微而热烈的叽叽喳喳声便窜进耳里—— 「师兄,你说哪边才是好人?我们又该帮谁……」华妙蝶小声询问。 「以多欺少,黑衣服的那帮人太羞人……」撇撇嘴,华丹枫有点不齿,光凭这一点,心中已对黑衣人的印象大坏,直觉认定他们不是善类。 「就是!就是!」点头如捣蒜的附和,华妙蝶不忘补充自己的观察。「那些黑衣人各个横眉竖眼,一副凶神恶煞样,一看就不是好人;反倒是那位公子狼狈归狼狈,但瞧起来就是顺眼。」古人都说「相由心生」,她想应该错不了的。 好人、坏人哪是由外貌就能断定的? 听到两人的一番探讨,沈待君真是啼笑皆非,虽然她自己看来,正节节败退的血衣男子确实看起来比较像善类,但也不能就此认定外貌好看的人就是好人啊! 「糟!好人看来撑不下去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就在沈待君摇头暗忖的同时,一惊呼、一热血的声响同时扬起,然后在她再次来不及阻止下,两人双双跳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血衣男子身前,替他拦住数支同时往他身上招呼的利剑。 此一变异不仅让众多黑衣人变了脸,就连血衣男子也是诧异的愣住,不约而同皆停下了攻势,数十道目光齐往突然出现的一男一女射去。 「你们是谁?」黑衣人中,一名看起来是头头,长得獐头鼠目的瘦小男人厉声开口质问,阴鸷的目光如利刃般将两人上上下下扫过一遍。 「我?」比了比自己,华丹枫骄傲的大声报出姓名。「华丹枫。」 「华妙蝶。」不甘寂寞,身为师妹的娇美小姑娘也挺起了胸膛。 华丹枫?华妙蝶? 迅速的在脑中搜寻了一圈,瘦小男人确定自己不曾听闻过这两人的名号,认定他们是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卒,不足为惧,当下冷笑兼威吓,「识相的话,就赶紧离开,别插手管闲事,否则当心小命不保。」 听他带着威吓的不客气言词,年轻气盛的华丹枫满心不悦的撇了撇嘴,决定当个不识相的人,于是他故装惊讶的征求自家师妹的意见。「师妹,你怎么说?」 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华妙蝶默契十足的笑答道:「师兄,你从小就不识相。」 「听见了没?我师妹说我不识相。」华丹枫无奈的耸了耸肩,可眉眼嘴角却净是揶揄笑意。 「好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看出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两人摆明是要蹚浑水,瘦小男人的杀意立现,阴狠大喝,「上!」 第三章 只见他大手一挥,话声方出,后头的十多名黑衣人立即挥剑蜂拥而上。 而华丹枫、华妙蝶则应了「初生之犊不畏虎」的俗话,丝毫不见畏惧的与人多势众的黑衣人应战起来,两条身影在刀光剑影间悠游穿梭,见有破绽就出手点穴制住一个又一个的黑衣人,显得游刃有余。 后方,一身血污的年轻男子甚为惊愕的看着陌生却替自己拦住黑衣人追杀的师兄妹两人,对眼前的异变虽然满心不解,但不可否认的,原本以为难逃此劫的他突得救助,紧绷的心神霎时一松,满是伤口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为之一黑,脚下一个踉跄…… 「小心!」不知何时,沈待君已悄悄来到血衣男子身后,在他踉跄不稳之际,轻巧出手扶住,并让他慢慢坐下靠在一棵树上。 「你……」愣愣的看着这突然冒出来的第三张陌生脸庞,失血过多让他的思绪变得迟钝,有些反应不太过来。 似乎看出他的疑问心思,沈待君微笑的看向打得正起劲的师弟妹,淡声解释,「一起的。」 明了地点了点头,血衣男子在逐渐昏眩的神智中勉强挤出笑意。「多……多谢。」 柔和的眸光自师弟妹身上收回,沈待君凝睇着他灰败的气色与泛紫的嘴唇,细致柳眉不由得微微一皱,正待说些什么之际,蓦地—— 「小心!」血衣男子惊怒的大吼警告,试图将她推开,奈何最后一丝气力早已在先前的对战中消耗殆尽,满是血污的手竟然无法撼动她分毫。 听闻警告,沈待君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就见原本与自家师弟妹打得火热的黑衣人中,有两、三个竟然舍下战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的方向直射而来! 汹涌翻腾的杀气甚是凌厉迫人,也难怪那名血衣男子会如此惊喊,急着将她给推开,深怕她会受到波及,只是…… 她有这般好欺负吗? 清冷的眼波中有丝异彩一闪而过,沈待君噙着淡笑,衣袖优雅轻挥,破空声立起,数道银芒疾射而出,随即那两、三个黑衣人瞬间倒地痛苦翻滚,凄厉惨叫声划破天际,惊得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打斗,惊异的目光纷纷朝她的身上射去,就连那名血衣男子也是满眼诧异,根本不明白她到底做了什么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所幸,在场众人中有两个清楚底细的人跳出来解惑了—— 「想欺负我师姊?」华丹枫飞快的窜了过来,经过那倒地痛苦惨叫的黑衣人时,还不忘落井下石的一人奉送一脚,忿忿的叫道:「我师姊的银针是你们挨得起的吗?」 哼!太可恶了,竟然想趁他不注意时欺负师姊,活该受到教训。 「就是!就是!」一蹦一跳来到师姊面前,华妙蝶重重的点头附和。「浪费师姊的银针,活该让他们哀哀叫。」 「谁教你们要偷袭我师姊……谁教你们要偷袭我师姊……」各踹一脚还不能解恨,想到师姊若是真被这些黑衣人给偷袭成功,华丹枫的心头不由得一揪,忍不住又咬牙切齿的补了好几脚泄愤后,这才恨恨的回到自家师姊身旁,一脸维护样的讨好叫道:「师姊不要怕,枫儿保护你!」 闻言,沈待君心下一暖,不由自主的漾着轻笑。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生得獐头鼠目的瘦小黑衣男人已飞快检视完还在哀号惨叫的属下,从他们身上拔下闪着湛亮光芒的银针,脸色难看至极。 「使暗器?」瘦小男人阴鸷的哼声。「真是光明正大哪!」 「以多欺少?」横眼斜睨,华丹枫模仿他的语气堵了回去。「真是公平正义呢!」 此话一出,华妙蝶当场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而那名瘦小男人则是被气得不轻,当下铁青着脸,怒极反笑,「好!好!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连你这种毛都还没长全的小子也敢管我『黑风堡』的闲事了!」特意报出背后的势力,想借此威胁,让他们知难而退。 奈何偏偏碰上的是三个刚下山,对江湖势力完全不清楚的同门师姊弟,更别说对「黑风堡」这三个字明白所代表的意义是什么了,所以被视为污辱的一段对话便产生了—— 「黑风堡是什么?师姊,你知道吗?」面对疑问,华丹枫很习惯的在第一时间就找自家师姊寻求解答。 「不,我不知道。」沈待君摇摇头,随即猜测道:「大概是江湖上的帮派吧!」 「江湖?怎么我们现在就在江湖吗?」华妙蝶兴奋的追问。 「大概吧!」摸了摸下巴,看多了侠义小说的华丹枫击掌做出总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错不了的。」 嘿嘿,原来他们现在就在江湖,还恰巧的凑上了江湖人的追杀戏码,多有趣啊! 眼看三人径自说着话,甚至还口出「黑风堡是什么」这种藐视言词,瘦小男人气得厉声怒喝,「住口!你们到底还有没有把黑风堡看在眼里?」 「看在眼里又如何?不看在眼里又如何?」不快的横去一眼,华丹枫对于师门三人的交流被打断感到很不满,摆明就是要跟他作对。 闻言,瘦小男人看了看属下,除了中了银针倒地的三人,还有数名被点穴而动弹不得,心中暗惊的同时,也清楚明白眼前这三人绝非泛泛之辈,若是继续打下去,自己等人可能会吃大亏,当下心中有了决定——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胆敢插手我黑风堡的闲事,日后必会要你们付出代价!」色厉内荏的叫嚣完,他大手一挥,喊了声「走」后,众多黑衣人,包含受伤被同伴扛着的,一瞬间便退了个干干净净。 「呃……就这么走啦?」瞪着突然变空旷的林子,华丹枫纳闷的猛搔头。 怪了!怎么前一刻还凶神恶煞的威胁着,下一刻就走了个精光?外头的人真是让人摸不着底啊! 「就是!人家还没打过瘾呢!」华妙蝶边抱怨、边嘟囔。 「肯定是怕了我们了!」华丹枫得意洋洋,骄傲的挺起胸膛。 「这么自夸,羞也不羞?」沈待君摇头笑斥,心中暗暗叹气,对于因为多管闲事而与人结了梁子,却没丝毫自觉的自家师弟妹,她是有些无奈的。 「师姊,你知道师兄向来是不知羞的啊!」见缝插针,华妙蝶笑嘻嘻的乘机糗人。 不甘被糗,华丹枫正待回嘴之际,一道微弱而干哑的嗓音蓦地响起—— 「多……多谢三位……」 闻声,三人不约而同垂下目光齐往血衣男人看去,就见他沾满血污的身 体努力想撑起却又不可行,最后只能挤出一抹虚弱的微笑—— 「不……不知三位贵……贵姓大名……在下日后必报……」咚!话未完,头一歪,直接昏死过去。 「师姊?」诧异惊叫,华丹枫与华妙蝶瞠目结舌的瞪着血衣男子百会穴上已没入半根的金针,非常清楚男子会突然昏迷过去的原因。 「中毒。」缓缓收回纤手,沈待君简简单单以两个字说明一切。 她早看出男子身中剧毒,若不先以金针暂时封住毒性,让他继续这么唠唠叨叨下去,恐怕不出半个时辰就要麻烦牛头马面来走一趟了。 第四章 原来如此! 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华丹枫一把扛起血衣男子往野林外走,嘴上笑嘻嘻道:「算他好运,碰上了我们师姊,管他什么毒都死不了的。」 「就是!就是!」连连点头,华妙蝶蹦蹦跳跳的跟在后头开心叫笑。「师姊医术最厉害了,不像我们一看医书就犯困,没半点儿天分,最后师父只好无奈的把我们撵出来练武……」 「不打紧!我们不会医术没关系,反正不管大病小病都有师姊在呢!」年轻俊朗的笑脸中满是信赖。 缓步跟随在后,沈待君听着师弟妹乐天的话语,淡然的眼里隐隐有着一丝茫然…… 有她在吗?就这么确信她会一直在他们身边吗?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哪…… 【第二章】 「师姐,对不起……」已隐隐有少年身形的男孩心虚的低着头,神色愧疚的嗫嚅道歉。 「为什么道歉?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奇怪询问,少女满眼不解。 继续低垂着脑袋瓜,男孩支支吾吾地招认。「因为……因为前些天我说要做只纸鸢送师姐……」 「所以呢?」依煞不懂。 「刚刚师妹瞧了喜欢,就先讨了去……」愈说声音愈小,男孩不安的抬眸瞅着少女。「师姐,你会怪枫儿吗?」怪他把原本要送给师姐的纸鸢先给了师妹。 原来是先给了师妹啊…… 少女微微一怔,随即不显心思的柔声微笑。「没关系,我不会怪你的。」 「师姐真好!」欢呼叫笑着扑抱上去,男孩原本愧疚的心情在瞬间飞扬,一门心思顿时全转往玩乐上。「那我要去和师妹一起放纸鸢玩儿了……」话声未落,人已急匆匆的跑走了。 她当然不会怪他,她只是有些失落……是的!只是有些失落而已…… 「师兄,你说这人何时会醒呢?都昏迷好些天了……」 「谁知呢?我不是师姐,可拿不准……」 「师姐,那你说呢……」 「也差不多该醒了……」 意识朦胧间,俞子南似乎听到了身边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待冲破那围困他许久的漆黑,努力睁开重如千斤般的眼帘,模糊的视线慢慢凝聚焦距,看着陌生的床顶,他不禁有着一丝茫然与迷惑…… 「这……是哪里?」 「哇——醒了!醒了!他醒了……」 「嘿嘿……果然还是师姐厉害,说该醒就真的醒了……」 随着说笑声,两颗脑袋瓜子突然横主出现在眼前,让俞子南不由得心下一惊,虚弱的喝问声亦响了起来。「你们是谁……」 然而,就在质问脱口而出之际,昏迷前最后一刻的记忆猛然闪过脑海,他定睛瞧着两张不带丝毫恶意的粲笑脸庞,紧绷的心神不由得为之一松。「是你们……」 是了!他们就是那把他从「黑风堡」手底下救出来的救命恩人。 「是的!就是我们。」爽朗的点着头,华丹枫笑眯眯道:「我叫华丹枫,旁边这个是我师妹华妙蝶……」 接着手往身后的自家师姐一比。「那是我师姐沈待君。」 「在下俞子南,多谢三位出手相助,这份大恩大德,俞某日后必……」挣扎着想要起身道谢,奈何报恩之言再次被打断了。 「该喝药了。」低柔中带着一丝清冷的嗓音轻轻扬起,沈待君不知何时已来到床榻边,一手端着早已备好的药汁,一手顺势将他的身子扶起坐好。 「多谢沈姑娘。」接过药碗,俞子南连忙道谢,看着眼前神色不冷不热,不似两位师弟妹般热络的女子,心中敏锐的察觉出她似乎不太乐意因为自己的关系而使得他们师门三人与「黑风堡」结下梁子,当下不免有些窘迫。 轻轻的点了点头,沈待君没有多言的退到一旁。 倒是华丹枫、华妙蝶两人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瞧,瞧得他暗生尴尬,微红着脸皮把药喝完后,这才礼貌的的开口询问—— 「这里是?」打量着陌生的环境,他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那片树林附近城镇里的客栈。」华丹枫笑眯眯的回答。 「是啊!我们都在客栈住了好些天,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你醒了。」点头附和,华妙蝶忍不住好奇探问:「俞公子,那『黑风堡』是什么?很威风吗?」 闻言,俞子南俊秀的眼眸一黯,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也变得更加苍白了。 「那黑风堡是江湖上势力庞大的帮派,以行事歹毒、狠戾着称,只要稍有得罪或是不顺着他们,便会串众追杀,所以江湖人大多能躲则躲,不愿招惹,但也因为如此,让他们益发的横行霸道了。」 此话一出,某师兄妹两人颇感兴趣的互觑一眼,丝毫不为自己惹上这么一个穷凶极恶的帮派而担忧。 唯有沈待君听得眉头直皱,几乎忍不住想抚额叹息了。 有种听说书人讲古的感觉,华丹枫听得兴致盎然、两眼发光,满心的好奇全被勾了起来。「那么你又是哪里得罪了黑风堡,以至于要被这么追杀?」 苦笑一声,俞子南忿忿道:「那黑风堡少主看上了我妹子,派人前来提亲,可我俞家怎么可能把女儿嫁入这么一个邪门歪道、行事不端的帮派?所以我爹便婉言拒绝了。」 「可也因为如此,那黑风堡便认定我们俞家不识好歹,瞧他们不起,于是便几度寻我们麻烦,所幸我俞家基业深厚,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这才不至于吃了亏。但这回我因赶着前去替一位世伯祝寿,行程匆匆下一时疏忽竟着了道,被黑风堡给设陷下毒、围堵截杀……」愤怒的嗓音蓦地一顿,他猛然想起自己在昏迷前明明中了黑风堡的毒,可如今除了身上的皮肉伤外,似乎没什么大碍! 他暗暗运转内息,果然顺畅无阻,心中不由得大感惊奇,眼中浮现几丝诧异与疑惑。 看出他的心思,华妙蝶噗哧笑了,同时好心的为他解开迷惑。「你该感谢我师姐拥有一身好医术,才能在你昏迷的这些天,以金针渡穴的方式帮你把毒给逼出。说起来你也不算吃亏,我师姐银针上的毒可是会让黑风堡的那些人痛上个三天三夜才会退呢!」 「就是!就是!我师姐最厉害了。」连连点头,华丹枫语气满是骄傲与崇拜,目光也不由自主的往自家师姐看去,得到她回以清浅一笑后,立刻开心的露出大大的阳光粲笑。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体内已无丝毫余毒。 俞子南恍然大悟,觉得自己这条命算是被他们救了两次,心中的感激更深,当下连忙又拱手道谢。「沈姑娘医术高超,此番恩情,在下必定永铭在心,不敢或忘,日后若有需要我俞家的地方,请尽管吩咐,我俞家誓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说得慷慨激昂、热血沸腾,沈待君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华丹枫听得眉开眼笑,深深为自家师姐自傲,然而想起那黑风堡,又禁不住撇了撇嘴—— 「说起来,那黑风堡也太不知羞,求亲不成就下阴招,无耻!」说到底,他也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郎,自然不屑黑风堡的阴险手段。 第五章 「就是嘛!」再次点头附和,华妙蝶也觉得那个黑风堡实在没品。「下次若再让我们遇见,就见一个打一个,好杀杀他们的威风。师兄,你说是吧?」 「没错!就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免得他们以为别人都是好欺负的。」华丹枫满心赞同。 「千万不可!」连忙出声阻止,俞子南对于他们的仗义相挺虽然大为感动,但心中却有其他的顾虑。「那黑风堡并不好惹,你们为了救我已然得罪他们,我怕他们会因此而寻你们麻烦,日后若碰上了,能避就避吧!」 当然,他也会找机会对黑风堡说清楚、讲明白,要他们冤有头、债有主,想寻麻烦尽管找他,可别弄错对像寻他人晦气。 「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华丹枫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可不觉得黑风堡有什么了不起的。 「师弟,你是在胡说些什么呢?」轻斥一声,老半天没开口的沈待君终于说话了。「俞公子说得是,我们是出来游历川河,可不是来树敌惹麻烦的。」 顿了顿,她看向床榻上的俞子南,客气中带着几丝疏离,「俞公子,你体内余毒已清,身上的伤口已无大碍,只要上药修养个几日便可痊愈,我与师弟妹不便再打扰,就此别过了。」 话落,她取出一瓶自己特别研制,可以生肌长肉,对外伤有绝佳疗效的「玉雪膏」送上,自认已是仁至义尽。 事实上,他身上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能在短短几日内就收口恢复了七、八成,全是拜「玉雪膏」所赐。 「沈姑娘,多谢了。」接过药膏,俞子南知道她是不愿师门三人与他多有牵扯而惹上莫名其妙的麻烦,纵然心中对眼前三位救命恩人有着诸多的好感与想深交的意愿,他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了。 至于一旁的华丹枫虽然觉得师姐这样是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因与俞子南本就萍水相逢,就算对他的印象不错,若是师姐不喜与外人相处,那么就此别过也无不可,倒是华妙蝶撅起了嘴,毫无心机的嚷嚷起来—— 「师姐,这怎么行?俗话说送佛送到西,俞公子伤还没好,我们把他一个人丢下,若那什么黑风堡的人又来了,岂不是很危险?」完全不知自家师姐的心思,她摇着头叫道:「若真是这样,我们这回出手相救可就白搭了!」 就算因为既麻烦、又危险,这才要尽早划清界限,别再有牵扯啊! 对于如此热血仗义又不知明哲保身的傻师妹,沈待君简直想叹气了,没想到笨蛋还不止一个,华丹枫听了如此正义凛然的话后,竟然也觉得颇有道理—— 「师妹说得是!」连连点头赞同,而他自有一番理由。「师姐好不容易把人救了回来,可不能因为这样而功亏一篑,白白浪费了那些药。」 别的不说,光是那些「玉雪膏」,师姐可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寻了多少上等药材才熬制而成,这些天用在俞子南身上的不知有多少呢! 为何她会有这么两个傻师弟妹? 沈待君头疼抚额,万般无语,暗自思忖着该怎么把话说得婉转又能劝退两人的傻念头时,床榻上的伤员微带窘迫的开口了—— 「承蒙三位恩人相助,在下实在不敢再劳烦,只是不知可否请教三位意欲前往何处?是否有特定之地?」 「那倒没有。」诚实的摇了摇头,华丹枫笑道:「只是总看书上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所以我们大概会一路南下往那里去,好去见识见识一番,也算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了。」 「如此甚好!」正中下怀,俞子南激动的击掌大叫,随即见三人皆以奇怪的眼神瞅着他,脸皮子不由得一红,尴尬的微笑解释着,「在下正是要前往杭州祝寿,既然我们的目的地相同,不如就相伴同行,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虽然明白那位沈姑娘不欲与他多有牵扯的心思,但实在是他对眼前的师门三人抱着极大的好感,本着想要深入交往的私心,最后还是厚着脸皮主动攀谈询问了。 没想到还真让他给捡到了好运,双方的目的地都是一样的,在大喜之下,二话不说马上就出言相邀同行了。 「哎呀,真没想到会这么巧呢!」欢喜娇笑,华妙蝶乐了。 「师姐,你说呢?」眼儿灿灿的看向自家师姐,华丹枫满心期盼,毕竟是从小到大,除了师姐与师妹外,他从来就没有年龄相近的朋友,如今好不容易认识了这么个还算是顺眼的人,他其实也有点不舍得就这样分道扬镳,但一切还是以师姐为主。 「这……」沈待君犹疑了。 她不是不明白师弟妹的心思,可却又觉得为了一个认识不深的外人而与势力庞大的江湖帮派结怨,那实在是不智之举——虽说早在几天前出手救人时就已经结了,但亡羊补牢犹未晚,能趁早脱身总是好的。 「沈姑娘,在下欲前往贺寿的世伯称『武仲裁』,在江湖上以擅于调解纷争而为人所敬重与称道,各大门派皆得卖他几分面子。」了解她的顾虑,俞子南忙不迭说道:「你们既已救下我,恐怕『黑风堡』已将你们给记上了心,不如你们与我一起前去参加寿宴,届时再向世伯说明一切,请他帮忙调解,让『黑风堡』别为难你们。一切冤有头、债有主,俞家与『黑风堡』的恩怨绝不波及外人。」他这话说得于情于理,真切万分,加上又点出就算他们就此不再有所牵连,光凭出手救下他一事,就够「黑风堡」来找他们了。 沈待君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所以若能借由那个什么「武仲裁」的来调解,让「黑风堡」别莫名其妙的寻他们麻烦,也算是好事一件,于是她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见她点头,华丹枫与华妙蝶立即孩子气的欢呼叫好,而俞子南也跟着松心一笑,随即又悲哀的想到,何时在江湖上也算是青年才俊,颇得姑娘芳心的自己竟得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人结伴同行? 感觉……有点、心酸。 不知他的心思,沈待君只是若有所指的淡声道:「那就有劳俞公子了。」 「哪里!」连忙应声微笑。「是我应该做的。」 微不可察的再次轻点了一下头,沈待君转头看还在叽叽喳喳庆祝有新同伴的师弟妹,忍不住叹气轻斥,「晚了,别再打扰俞公子休息,回房去睡吧!」 「好!」笑嘻嘻的窜到自家师姐身旁,华丹枫拉着她边往外走边说道:「师姐肯定也累了吧?来,我们快回房休息……」 「嘿嘿嘿……师兄,你也太阿谀谄媚了……」同样蹦跳着来到师姐的另一边拉着,华妙蝶不甘示弱的边抨击、边讨好。「师姐,这些天都是你在照顾俞公子,肯定倦得很,等会儿我帮你按按肩……」 「师妹,你还说我呢!你这根本就是佞臣了……」 「行了!当我是皇太后了吗……」 随着讨好声与轻笑声出了房渐渐远去,床榻上,俞子南觉得这师门三人有趣得紧。 监于俞子南的伤势,沈待君决定在客栈多休养几天,直至他身上的伤口已痊愈了八、九成后,一行四人才驾着马车缓缓上路。 第六章 所幸此地离杭州不远,大概约三、四天路程而已,加上某位「武仲裁」的寿诞是在七天后,所以倒也不急着赶路,而是以悠悠晃晃的速度慢慢前行。 这日,天气炎热,加上已经近午,于是一行人便决定在溪边停下歇息。 马车方才停歇,华妙蝶就迫不及待的跳了下来,急匆匆的奔向溪边掬水拍打因躁热而显得通红的面颊,感受那沁凉的溪水浸透身心,消除了暑气后,她踩心满意足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对马车旁的三人快乐的招手—— 「师姐、师兄、俞公子,你们快来啊!这水冰冰凉凉的,舒服极了。」 见她不断挥手呼叫着,三人不由得快步向前,各自以溪水梳洗了一番后,沈待君直接躲到了一棵有着浓密树荫的大树下乘凉,而伤势几乎已痊愈的俞子南则在她热情的呼唤下,两人有说有笑的站在溪中的石头上,准备大显身手捕捉鲜鱼当午餐。 至于华丹枫则是难得的没有钱去凑热闹,反倒走到自家师姐身边坐下。 「怎么了?难得你今天没和师妹一起去戏水捉鱼。」不愧是一起长大的,知他甚深,也了解他甚深的沈待君,一见他脸上的神色,马上就明白他肯定又不知在闹师妹别扭。 「才不去呢!」不满的瞪眼,华丹枫撇嘴哼声道:「师妹只叫俞公子,又没有喊我,我去做什么?」 闻言,沈待君一怔,随即失笑。「怎么你吃醋了吗?」 呵……认真说来,那位俞公子生得相貌堂堂,为人又谦和有礼、谈吐不俗,往杭州的这一路上,对他们师门三人真诚以待,加上有心与他们结交,所以师弟妹两人一下子就与他混得极熟,三人聊起话来时常言笑晏晏、融洽异常。 尤其是师妹的好奇心旺盛,总喜欢追问他一些江湖上的事,加上他也不吝告知,总是捡些趣事来说,逗得师妹哈哈大笑,对他更是印象大好,所以这些天来,做什么事总是第一个叫他,没料到因此而让师弟不满了。 「谁、谁吃醋了?才不是呢!」气愤的否认,华丹枫气恼道:「我只是……只是……」 「只是怎地?」扬眉。 「只是觉得师妹不够意思!才几天她就有什么好玩的都先喊着俞公子。」闷闷的撇着嘴,华丹枫虽然也很喜欢俞子南,但还是有种玩伴被抢走的不快。 「还说不是吃醋呢!」沈待君无奈的摇头。 「就说不是了!师姐,你别胡说。」气呼呼的再次否认,华丹枫真的不认为自己是在吃醋。 见他吹胡子瞪眼的恼叫着,沈待君轻笑的正待开口安抚之际,一道娇甜清亮的嗔叫蓦地自溪边传来—— 「师兄,你好狡猾,竟然躲在树下偷懒乘凉?人家我和俞公子都捉了好几尾了,你再不来帮忙,别怪我等会儿不分烤鱼给你吃。」 「瞧,师妹在唤你了,还不快去!」望着那再溪石上巧笑倩兮嚷嚷着的娇俏人儿,沈待君微笑的催促。 总算师妹还没忘了他这个师兄。 被这么娇嗔一喊,华丹枫满意的点了点头,方才的不快与埋怨在瞬间被忘了个精光,兴高采烈的一屁股跳了起来,开开心心的奔过去捉鱼兼戏水了。 树荫下,沈待君嘴角的淡笑微微敛去,眸心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涩然看着边嬉戏、边捕捉午餐的三人,直到好一会儿过去,俞子南手提着几条已经处理好的鲜鱼率先往这边走来时,她才收起怔然之色,恢复淡然沉静。 「沈姑娘,中午我们就吃烤鱼吧!」来到树下,俞子南脸上满是笑容的将手中的鱼递给她,随即又道:「我先到附近去找些干柴来生火,这些鱼就麻烦你了。」 「嗯。」波澜不兴的应了一声,沈待君看他离开后,便捡了几根树枝串起鲜鱼。 很快的,俞子南便抱了一堆干柴回来,并且利落的生起火开始烤鱼。 期间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话,与溪边飘来的欢笑声相较,他们这边是属于尴尬的沉默。 至于为何会如此,主要是沈待君的性情沉静而内敛,对于相识不深的外人,她没有与之攀谈的意愿;而俞子南则是深深明白她不似她两位热情直爽的师弟妹,对待她总是显得客气有礼却又疏离难亲,所以一时之间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好一会儿后,在火光跳跃中,他蓦地开口,「沈姑娘,你很讨厌我吗?」 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沈待君不由得愣了一下,诧异的眸光对上他真诚坦然的眼眸。「为何这么问?」 「我不是无所觉的傻子。」尔雅一笑,俞子南说得很婉转。 这一路上,她对他一直很淡漠,曾有几次他试图攀谈,展现善意,也都被她三言两语,清清冷冷的结束话题给打发掉,让他只能无奈的铩羽而归。 闻言,沈待君轻轻笑了起来,略为沉吟了一下后,这才缓缓开口,「也不能说讨厌……」 「那么是……」张口急着追问原因。 「只是觉得麻烦!」淡淡打断未完的问话,沈待君定定的瞅凝着他,神色认真而肃穆。「为了你,我们师门三人沾惹上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帮派,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不是吗?」 原本她还冀望这一趟下山游历能平平安安,什么凶险都没有,谁知半途竟然杀出程咬金,为了他这个外人,让他们师门三人莫名其妙的和「黑风堡」结下梁子,实在是不值得啦! 「沈姑娘请尽管放心,我一定会请求世伯调解此事,决不让黑风堡为难你们!」义正辞严的保证着,俞子南觉得在此事上,自己确实是连累了他们,心中不免愧疚。 见他严肃中带着羞愧的神色,沈待君反倒失笑起来。「俞公子,你真是个正人君子。」 「啊?」愕然傻眼,不懂她的意思。 「认真说来,你并没有求我们出手相救,是我们主动为之,若真与那『黑风堡』结了怨,也怪不得别人,可我却因此迁怒于你,但你不仅毫不介怀,甚至愧疚自责,还保证会想办法请人帮忙调解,好让『黑风堡』不为难我们……」微微顿了一下,她抿唇又笑着说:「俞公子果然是个正人君子,相较起来,是我器量狭小。」 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率的称赞自己,俞子南不由得脸上一红,摇着头连忙道:「沈姑娘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们又怎会得罪『黑风堡』呢?在下心中的感激是千言万语都难以言喻的。再说,我俞家与『黑风堡』的恩怨由我们两方自行解决,自然不能波及旁人,否则教我于心何安?」 话完,他腼腆一笑,眼神却甚是坚定,果然有股正气。 而沈待君闻言后,就算心中原本还有些气,最后也不由得喟然一叹。 唉……人家都如此说了,她若再迁怒,那就真的是鸡肠鸟肚,心胸狭小了。 想到这里,她无奈的摇头,缓缓抬起眼,却对上他认真、正直的眸光,两人一瞬不瞬的互凝许久,最后不约而同的双双露出微笑,那笑带有几分默契与无需言明的友好。 第七章 也因此番言谈后,沈待君放下了心中的成见,也不再冷淡相待,加上俞子南温和有礼、谈吐有致,说起一些风俗见闻颇为引人入胜,倒也勾起了她的兴致,忍不住会多问几句。 在愈聊愈深之下,个性皆属沉稳而内敛的两人这才赫然发现彼此谈话竟然颇为投机,说说笑笑间也不再如前些日那般生疏了。 这厢,两人言笑晏晏;那厢,华妙蝶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般的突然窃笑起来,「师兄……师兄……」偷偷以手肘顶了顶自家师兄。 「干嘛呢?」心不在焉的应声,华丹枫正在搜寻溪中鱼儿。 「你快瞧那边!」悄声提醒,要他快看。 听她声音中暗藏着几丝兴奋,华丹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结果却惊愕的发现原本对俞子南一直冷淡以待的师姐,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然与他有说有笑,状似愉悦! 呃……在他跑来戏水抓鱼的期间,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明明先前师姐对俞子南还冷冷淡淡的,怎么如今却好像聊得很开心? 突然间,华丹枫莫名的感到不太开心了。 没察觉到他突然消退的愉悦心情,华妙蝶闪着发亮的双眼,径自乐呵呵道:「本以为师姐讨厌俞公子来着,可结果并不是这回事嘛!瞧,师姐和俞公子聊得多开心,相处得多融洽,看起来很相配呢!」 相配?师姐干嘛要跟别人相配啊? 「胡说些什么?师妹,你说思春了吗?脑袋里就只想着这种事!」哼声驳斥,华丹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谁、谁思春了?你才思春呢!」华妙蝶涨红着脸反驳,随即又难忍豆蔻年华的怀春少女心思,眨巴着大眼,神秘兮兮道:「师兄,你瞧!师姐从没跟外人处得这么好过,说不定他们很合得来呢!」 「合得来?」华丹枫立刻撇下嘴角,皱眉嗤叫道:「在今天之前,师姐还不太理会俞公子,跟他说话没超过十句,这样也算合得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 「没什么但不但的!」一口截断她的话,华丹枫不知在恼什么似的,气呼呼道:「师姐就是师姐,是我们的师姐,才不会跟什么人配不配、合不合的。」 虽然这些天下了,他对俞子南的印象极好,也很聊得来,先前更为师姐对他的冷淡疏离而暗自担心,就怕师姐哪天会突然改变主意,决定双方还是分道扬镳得好,那他就得失去这个新结交的朋友了。 可没想到,师姐放下了心中的成见,不再迁怒后,见到他们有说有笑的模样,他倒不乐意了,隐隐有种师姐要被抢走的郁闷感。 奇怪的瞅他一眼,华妙蝶振振有词道:「谁说的?以前师父常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说不定此回下山,师姐就遇上了适合她的男子,觅得终身归宿了。」 听她搬出师父的话来,华丹枫不由得窒了窒,随即故意白眼取笑,「师姐能不能找到终身归宿,这我不清楚,不过你满脑子就想着嫁人,羞也不羞?」 「我哪有?师兄,你胡说!」蓦地羞红脸,华妙蝶嗔叫。 「还说没有?」扮了个鬼脸,他明白的指出。「刚刚明明就有人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回下山可以寻得终身归宿呢!」 「我又不是说我……」恼羞成怒,气恼的追打。 「哈哈哈……被说中了吧……被说中了吧……」大笑窜逃。 霎时间,就见两人追追打打,嗔恼声与取笑声随风飘扬,好不热闹,引得树下的两人也不由得注目以对,随即,淡雅含笑的嗓音轻轻扬起—— 「师弟、师妹,天热别玩了。鱼烤熟了,快来吃吧!」 闻声,两个打打闹闹的师兄妹这才放下「恩怨」,提着先前捉到的溪鱼来到树荫下,尤其华丹枫更是一股脑的往沈待君与俞子南的中间坐下,颇有隔开两人的意图。 哼!师姐是他的师姐,才不给别人亲近呢! 回想起方才师妹的那番话语,华丹枫心中依然不快,偷偷的撇了撇嘴,暗自决定要不着痕迹的隔离他们。 「瞧你们,玩得一头热汗。」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沈待君看两人脸上满是汗,不由得柔声轻斥,「日头这么大,也亏你们两人有兴致在大太阳下追追跑跑,简直就像还没长大的孩子一样。」 「师姐说得是,师兄就是幼稚!」挟怨报仇,华妙蝶娇声指责。 「光说我?师妹自个儿还不是一样!」华丹枫不甘示弱的反驳回去。 这下,两人再次睁圆眼互瞪,颇有风云再起之势。 沈待君见状,二话不说的立刻各塞一尾烤得金黄酥脆、香气四溢的烤鱼到两人,「别吵,快吃!」淡声命令,神色虽平和,却隐隐带有几分威严。 一见她这种神色,华丹枫、华妙蝶两人便知不能再胡闹下去,当下乖乖的闷头啃烤鱼,不敢再有二话。 「俞公子,让你见笑了。」见两人安分了,沈待君这才看向俞子南,噙着礼貌的浅笑致歉。 「哪里!」连忙摇头,俞子南笑道:「沈姑娘师姐弟三人的情谊深厚、感情融洽,真让在下欣羡不已。」 闻言,沈待君微微一笑,倒是华丹枫见她对「别人」笑,心中不由得闷闷的,原本肥美的烤鱼吃在嘴里也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唔……为什么师姐就得和什么莫名其妙的男人相配呢?师姐、师妹和他三个人永远都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唉……感觉好讨厌啊! 【第三章】 「师兄,快点……快点儿……要掉下去了……」 「哪那么容易掉?师妹,你好好看着师兄的厉害……」 山坡边,少男、少女放着纸鸢嬉戏玩耍,兴奋的欢声笑语飘啊飘的飘进坐在雅致竹舍前的一对母女耳中。 「怎么不和丹枫、妙蝶一起去玩?」和风轻拂中,柔雅美妇拈了拈颊边鬓发,盈盈笑眸温柔的凝睇着性情沉静的女儿。 没有回答,清秀少女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遥望在山坡边欢笑嬉戏的少男、少女的眼中虽有几分欣羡,但却没打算加入。 「你这孩子真拗,就像你爹一样……」轻声呢喃,美妇叹息。 和爹一样吗…… 清秀少女恍惚想着,她没见过爹,也不觉得自己拗,她只是……只是在等着属于自己的纸鸢,已经等了两年了,只可惜师弟一直忘了做给她…… 在江湖上享有盛名的「武家庄」近日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还有两日才是寿诞,各门各派前来祝寿的宾客已陆陆续续提前抵津,奴仆们出出入入忙着接待,全庄上下一片繁忙,好不热闹。 这日,向来广结善缘,从不与人结怨,加上行事公正,擅于调解江湖纷争而受人敬重,被人尊称为「武仲裁」的武家庄庄主——武仲连才刚让下人送一位宾客前去客服歇息,大厅外便又传来门房高昂宏亮的报名—— 「『松月山庄』少主——俞少侠与其友人到——」 听着那拖长的音调,武仲连笑容满面的走向大厅门口,随即就见俞子南与三名未曾相识的年轻男女迈步而入,他心下虽有些疑虑,脸上却依然满是喜意的热络相迎,「哈哈哈……世侄,许久不见,你爹近来可好?」 第八章 「世伯,爹亲一切安好,就是为家中琐事烦扰,这才不克前来贺寿,行前还交代小侄向世伯告声罪呢!」拱手为礼,俞子南应对有度、言行合宜,不愧是名门之后。 「告什么罪?你爹这话也太见外了!」不以为意的摇着头,武仲连随即又笑道:「难道世侄风尘仆仆赶来帮世伯凑个热闹,可得多住几天才行。」 「这个自然!」俞子南连声应和,并从怀中取出锦盒打开,露出一尊冰透翠绿的玉观音奉上。 「世伯,这是我爹特别为您准备的贺礼,一点小东西不成敬意。」他嘴上虽谦虚说是小东西,可只要明眼人皆知那尊玉观音色泽通透、毫无瑕疵,绝对是价值连城之物。 饶是收藏了不少珍品的武仲连也不禁暗自赞叹,心中大为喜爱。 「你爹倒还记得我爱收藏奇珍异宝的毛病。」他大笑着收下贺礼,随即泛着精光的眼眸这才转向那三名陌生的年轻男女。 「世侄,这三位是?」 听他询问,俞子南连忙为他们双方各自介绍。「世伯,他们是沈待君姑娘、华丹枫公子与华妙蝶姑娘;三位,这就是受到江湖人敬重,人称『武仲裁』的武世伯。」 「见过武庄主。」身为师姐,沈待君代表师门施施然的行了个礼,唇畔噙着淡淡的浅笑,歉疚道:「不请自来,没备上贺礼,还望武庄主见谅。」 沈待君?华丹枫?华妙蝶? 武仲连不露痕迹的又迅速看了三人一眼,确定自己确实从未曾见过,也不曾听闻过他们的名号。心中虽疑惑三人的来历,可嘴上依然笑着回礼道:「哪里的话,三位愿意前来参加武某的寿宴,这是武某天大的面子,欢迎都来不及了,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虽然明知是客套话,但他说得恳切万分、真切异常,倒也让人听了心中大为舒坦。 尤其是向来开朗直爽的华丹枫、华妙蝶两人霎时笑开了脸,毫无顾忌的就在武仲连面前叽叽喳喳的叫嚣着—— 「师姐,武庄主真是个好人,俞公子说得一点也没错……」华妙蝶天真的赞美。 「是啊!」连连点头附和,华丹枫也很开心。「这样一来,师姐就不用担心别人来找我们麻烦了,武庄主一定愿意帮忙的。」 「怎么回事?」武仲连是个老江湖了,马上听出话中有着蹊跷,当下直觉探问:「有哪里需要武某的地方?」 他这话一出,三双眼、六只眼睛默契十足的齐往俞子南看过去。 而他也很自觉的主动站出来开口解释,「世伯,实不相瞒,小侄前来贺寿的路上曾受『黑风堡』所袭击,若非沈姑娘三人出手相救,恐怕已遭不测了。」 「有这等事?」武仲连惊讶,随即想到什么似的恍然又问:「莫非是为了求亲不成一事?」 事实上,「黑风堡」求亲于「松月山庄」却被拒一事,在江湖上已悄悄传开,他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黑风堡」竟因此而怀恨在心,处处寻俞家的麻烦了。 闻言,俞子南苦笑着点头承认不讳,但随即又振起精神,朗声道:「因为小侄的关系,沈姑娘三人算是得罪了『黑风堡』,可原有冤有头债有主,俞家与『黑风堡』的恩怨实在不好波及旁人,所以小侄不才,想烦劳世伯出面协调,让『黑风堡』有事尽管找我俞家,千万不可为难沈姑娘师姐弟三人。」 武仲连也知「黑风堡」阴狠毒辣,稍有得罪便处处不饶人的行事风格,所以听他提出如此请求倒也不意外,只是…… 略微沉吟了一下,武仲连不动声色的含笑道:「实不相瞒,武某凭借着一点虚名,承蒙江湖人不弃,纷纷前来贺寿,而黑风堡少主亦已在两天前抵达我武家庄。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皆是年轻一辈的俊秀,有什么误会与不满,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当面好好谈个清楚,说不得恩怨会就此化开,还多了个朋友呢!」 他话说得既体面、又好听,让俞子南、华丹枫与华妙蝶三人又欢又喜,脸上满是笑容,倒是沈待君却若有所思的微蹙起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多谢世伯!」拱手为礼,俞子南开心的道谢。 「哪里!」不在意的挥挥手,武仲连笑道:「你们一路风尘仆仆,想必累了吧?来福,带四位贵宾去客房歇息。」 随着他的命令声,一名家奴机伶的迎上前,鞠躬哈腰的领着四人立刻大厅往内院而去,在穿过层层院落与回廊的路上,华妙蝶忍不住开口了—— 「没想到那黑风堡少主也来了,难道武庄主就不怕你们狭路相逢,一言不合而打起来吗?」不用说,她问的对象自然是俞子南了。 只是俞子南还没来得及回话,那前头领路的家奴便挺起了胸膛,一脸骄傲的抢着回答。「不会的!我们庄主有条规矩,不论是谁,只要进了武家庄,不管有何深仇大恨都得放下,要打得出武家庄才能打。」 「咦?这是真的吗?」眨巴着晶亮眼眸,她觉得订这种规矩并且大家都愿意遵守实在很诡异。 「是真的!」微笑点头,俞子南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也不觉得这种规矩有何奇怪。 「这么说来,日后我若是干了坏事,只要跑到武家庄内躲起来,死赖着都不出去,那仇家岂不是只能在庄外干瞪眼一辈子吗?」嘿嘿直笑的搓着下巴,华丹枫很懂得「物尽其用」。「哈哈……真是作奸犯科、杀人越货的最佳藏匿之处啊!」 「……」俞子南无言了。 「……」家奴冷汗了。 「……」沈待君深深又无奈的暗叹了一口气,然后面色镇定的转移话题。「武庄主真是不负『武仲裁』之称,果然交游广阔、人脉深厚,连与『黑风堡』都有交情。」 嗯……不是说「黑风堡」作风阴狠毒辣,行事霸道不把他人放在眼里吗?那位庄主倒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连那听说不好相处的「黑风堡」都愿意卖其面子,黑风堡少主还特定前来祝寿,手腕可真是厉害呢! 不知她心中微带玩味的暗忖,俞子南笑答道:「武世伯古道热肠、待人宽厚,处处与人为善,在江湖上确实友人众人;至于与那『黑风堡』的交情,那就不得不提到二十多年前武林四大公子的事了……」 「四大公子?」好奇的追问,华丹枫立刻来劲了。 点了点头,俞子南解释道:「二十多年前,江湖上有四名年龄相近,武艺、人品皆属人中之龙的青年才俊,好事之人便称其为武林四大公子,我爹、武世伯与如今的黑风堡堡主便是当年的四大公子中的三个……」 微微顿了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似乎觉得自己颇有「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赞扬自家爹亲的嫌疑,但随即又道:「当年的四大公子中,我爹与武世伯交好,但和黑风堡堡主却没什么往来;而武世伯与黑风堡堡主虽不是知己,但也算薄有交情,所以如今武世伯的寿诞,黑风堡少主才会前来祝贺。」 第九章 经过他的这番解释,师姐弟三人才恍然的点了点头,但随即华妙蝶像是发现什么不对劲,忙不迭的叫了起来—— 「不对啊!四大公子中你只说了三个,那还有一个呢?」眨巴着大眼追问,她很喜欢听这种江湖轶事。 「还有一个叫沈云生,听我爹说这位沈前辈文武双绝,不论是武艺、才识、人品、相貌皆是四人中的佼佼者,四大公子中以他最为出类拔萃。加上他又性情儒雅、风度翩翩,不论是德高望重的武林耆老,或是寻常的贩夫走卒,他皆诚心相待,所以极受敬仰与推崇,只要提起他,江湖众人几无恶言,许多名门闺秀、飒爽侠女更是倾心恋慕、芳心暗许,只可惜……」蓦地,俞子南顿了顿,脸上浮现几许遗憾。 「只可惜什么?」清眸隐隐闪着光,沈待君难得好奇的探问。 「只可惜在二十多年前,他突然失去踪迹,从此下落不明。」微微笑了笑,俞子南补充又道:「有人说他觅得佳人相伴,神仙眷侣隐世而去;也有人说他是受世外高僧点悟,从此看破红尘,遁入空门。」 「总之各种说法众说纷纭,但不论如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江湖上再无人见过他的身影了。」 闻言,沈待君微微一怔,随即波澜不兴的淡笑附和。「那还真是可惜呢!」 「怎么不说是受到仇家杀害,被弃尸荒野而无人知晓呢?」一旁,华丹枫玩笑道,完全把这当作是在天桥听说书,心中只觉得有趣。 「也是有人这般怀疑过,但是听我爹说,那位沈前辈的武功高深,曾与成名数十年的武林名宿切磋武艺,两人激战三天三夜皆未分出胜负,最后还因此结成忘年之交……」眼露几丝景仰之色,俞子南笑道:「如此的身手,要被仇家杀害并弃尸荒野,我想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他的这番话,华丹枫笑笑的听了就过,并没放在心上,毕竟那只是二十多年前的江湖轶事,与他并无切身关系。 至于沈待君则是始终噙着清冷的淡笑,也没继续开口多问,似乎对此话题已无兴致。 而华妙蝶则是孩子心性,已经叽叽喳喳的自动聊起别的新鲜事了。 就这样,在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中,一行人在家奴的带领下,很快的来到了客房处,并在下人利落的安排下,不一会儿便在各自的客房安顿好了。 与师姐同住一房,华妙蝶一进房便往床榻上扑去,开心的在上头滚了好几圈,看得沈待君直摇头,还来不及笑斥,便见她抱着软枕翻身坐起—— 「师姐,俞公子说得果然没错,那位武庄主真是个古道热肠的好心人。」俏脸笑眯眯的,她开心的赞扬着。 闻言,沈待君还来不及回话,便听「叩叩」两声响起,随即不待回应,门扉便被人一把推开,然后就见华丹枫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 「师姐,有了武庄主的帮忙,这下你就不用担心了吧……」没头没脑的哇哇叫嚷,一脸兴奋。 唉……这两个师弟妹,怎么天真的心思全是一个样? 暗暗叹了一口气,沈待君让两人分别在桌前坐定,为三人各倒了一杯茶,自己轻啜了一口后,这才不疾不徐的悠悠然反问:「你们真这么以为吗?」 「师姐,这是什么意思?」华丹枫愣住,眼中有着满满的不解。 「方才武庄主话虽说得好听,但并没有明确答应要出面帮忙调解,只是说要让我们与那位黑风堡的少主当面好好谈清楚,不是吗?」嗓音平淡无波,却是一针见血的点出先前武仲连话中的回避,沈待君的心思清明,可没师弟妹那般好唬弄。 「咦……好像真是这样耶!」回想了一下,华妙蝶后知后觉的发现了。 同样被点醒的华丹枫愕然的张着嘴,好一会后,他才忿忿道:「就算武庄主不肯帮忙,难道我们还会怕了黑风堡不成?哼!改明儿个遇上了黑风堡少主,如果他肯好好谈便罢,若他还是执意要找麻烦,那我们就打得他落花流水,跪地求饶。」 「师兄说得是,就打得他夹着尾巴不敢叫。」气势凶猛的挥舞着拳头,华妙蝶全心全意支持自家师兄的意见。 怎么长这么大,她这才发现师弟妹两人竟都如此的崇尚「暴力美学」,实在是…… 头疼的抚着额,沈待君无奈轻斥,「瞧你们,人都还没见着就这般凶神恶煞,若真见着人了,还能有好话说吗?可别好端端的把事给弄拧了,那就真的揽个麻烦上身,甩也甩不掉了。」 被师姐这么一斥,华丹枫、华妙蝶两人顿时瘪了脸,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后,华丹枫才呐呐开口—— 「那……师姐,你说该怎么办才会?」盈满信任的眸光看着自家师姐,他知道听师姐的话绝对不会错的。 安抚的笑了一下,沈待君柔声道:「这事光我们在这里穷瞎想也是没用的,待与黑风堡的少主碰了面,只要平心静气的把话说清楚,相信对方也没那个精神来为难我们,毕竟俞公子一家才是他要挑事的正主儿,不是吗?」 闻言,华丹枫虽觉得如此一来,对俞子南好像有点没义气,但是一来俞子南已声明「冤有头债有主」,不愿波及旁人;二来师姐也不喜他们三人被牵扯入别人的恩怨中,所以最后他只能胡乱的点了点头。 见状,沈待君知他日后不会再脑子发热的光想着义气而把别人的恩怨揽上身,当下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说是什么『武仲裁』呢!我瞧根本就是沽名钓誉、虚有其名……」想到了武仲连华而不实的应酬话,华丹枫忍不住嘀咕起来。 听他不满的叨念,沈待君不由得失笑,可一转头,却见向来天真爱笑的师妹皱着眉,神色似有几分不快,不由得出声探问—— 「怎么了?」快步来到师妹身边,脸上满是关切。 「哼!」鼓着腮帮子轻哼一声,华妙蝶气呼呼的叫道:「俞公子还说那个武庄主是古道热肠、热心助人的大好人,原来都是骗我们的。」 亏她还以为俞子南是个正直的人,也相信他口中的那个「武仲裁」会帮他们调解与「黑风堡」之间的麻烦事,没想到根本都是骗人的。 弄清楚她是在不高兴些什么后,沈待君不禁温声劝解,「其实不见得是俞公子骗了我们,你可别误会人家。」 「咦?」惊疑一声,华丹枫抢着发问:「师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啊!师姐,你倒是说个清楚。」华妙蝶不解的附和。 轻抚着她一头柔顺发丝,沈待君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这才缓缓解释,「也许武庄主对俞公子,甚至大部分的江湖人士而言,确实是个古道热肠的『武仲裁』,只不过对我们不是罢了。」 此话一出,华丹枫眉眼微垂,显得若有所思,似乎隐隐约约想明白了师姐话中未臻之意;倒是华妙蝶的慧根不够,未能「顿悟」,只好忙不迭的追问—— 「师姐,我不懂!」搔着脑袋,她听得满头雾水。 第十章 「你们想想,不论是俞公子亦或是其他的江湖人士,其自身与背景或多或少都有些名望与势力,所以若起了纷争,武庄主出面调解,让两方化干戈为玉帛,不仅他的名声好听、受人敬重,更让两边的人都欠他一份情,日后行事上若有什么利益冲突,曾欠其人情的人多少也会让着一点,对武庄主而言,是只有利而无害的。」 微微喘了一口气,沈待君接着又道:「可我们只是没没无闻的无名小辈,而那黑风堡又是善于记恨、行事狠戾的帮派,若是为了我们而因此得罪黑风堡,对武庄主只有害处,根本无利可图,他又怎会愿意答应帮忙呢?所以只好表面上把话说得极为好听,可实际上却是什么也没应允。」 一口气把话说完,她喝了一口茶润润喉,然后观察着两位师弟妹。 就见华丹枫一脸与自己所猜虽不中,亦不远矣的深思样;至于华妙蝶则是终于恍然大悟—— 「帮人还要先计划能不能得利,这还叫帮人吗?」不满的撇着嘴,她嚷嚷着。 「这江湖还真黑!」翻着白眼轻哼一声,华丹枫突然觉得世道真是险恶。 还是自己的师姐、师妹最好了! 还是自己的师姐、师兄最好了! 某师兄妹不约而同的如此想着,然后一起眨巴着闪亮亮的大眼看向自家师姐,神态就像是两只信赖主人的小狗般。 见两人如此模样,沈待君忍俊不禁的失笑,还来不及回应,就听到华妙蝶又再次开口了—— 「说来说去,还是师姐厉害,光凭武庄主那番话,就能把事情想得这般透彻。」捧着腮颊一脸的崇拜,她对师姐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就是!就是!」这回换华丹枫点头如捣蒜的附和小师妹,对自家师姐真是佩服万分。 「这有什么好厉害的?」轻摇着头,沈待君低声笑斥,「那是因为你们两个懒,从来不肯用脑袋好好的想一想。」 「那有什么关系?」被责怪「懒惰无脑」,华丹枫丝毫不以为意,甚至笑嘻嘻道:「反正我们有师姐在嘛!」 呵呵,反正不管什么事,师姐总会先一步想得明明白白,他和师妹只要听师姐的话准没错,根本不用烦恼。 闻言,沈待君不由得微微一怔,带着几许旁人难以察觉的涩意缓缓开口,「你们也该学着不再万事都依赖着师姐,毕竟……师姐也不是总能待在你们身边的……」 她的尾音尚在空气中飘荡,华丹枫脑中却猛地浮现师妹先前「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之言,顿时神色大变,急声质问:「师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能总是待在我们身边?」 没料到他的反应会如此之大,沈待君不禁有些微讶,还来不及回话,就又听他急怒的叫了起来—— 「师姐,你是嫌我们烦,所以要抛下我们,不管我们了吗?」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不由得大为慌乱,一股没来由的恐慌袭上心口,让他的脑中一片混乱,什么也无法多想,只能瞪着俊目急于寻求保证。 「胡说什么呢你?」敛起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沈待君神色不波的轻斥一声,随即淡淡的解释,「师姐哪是要抛下你们?只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就算我们师姐弟三人的感情再好,若是机缘到了,或许男婚女嫁,或许各奔前程,也总会有分离的一天。」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又理智万分,华丹枫却不爱听,径自恼怒的叫道:「就算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们也要席散人不散,是不是?师妹!」未了,还不忘寻求另一人的支持。 突然被点名,华妙蝶忙不迭的点头。「是啊!师姐,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这世上哪有什么人能永远在一起的?就连娘再怎么不舍,最终不也得抛下他们,独赴九泉。 暗自叹息的看着眼前犹带天真的孩子心性的师弟妹两人,沈待君不由得苦笑摇头。 然而看在华丹枫眼里,却以为她是不肯答应,当下更是焦急,「师姐,你摇头是什么意思?」急得跳脚,他心慌至极。 「没什么意思!」轻抿着笑,她故意调侃。「只是笑腻今儿个怎么突然像个三岁娃儿,这么爱黏着师姐了?」 被说得脸上一红,华丹枫不由得有些忿忿的,可还是固执的坚持。「黏着师姐又怎么了?犯法了吗?我和师妹就是打定主意要黏着你!」 纵然心知他这只是孩子气的宣言,沈待君听了还是心口一暖,可却没多做响应,只是笑笑的转移话题。「好了!我们一路南下,大家都累了,你也快回房去歇息吧!」 「我不回去!」摇着头,华丹枫异常执拗,非要得到保证不可。「除非师姐答应会一直陪在我们身边,心中永远记挂着我们。」 「傻瓜!师姐不记挂你们,还能记挂谁呢?」神色不波的柔声笑应,沈待君巧妙的回避了第一个要求。 没注意到被钻了漏洞,满心以为她已答应的华丹枫顿时感到欢天喜地,年轻俊朗的脸庞霎时笑的有如盛开的花儿般灿烂,并在她的连声催促下,满意的起身离开了。 唉……这般好哄骗,以后若是她不在他身边,可怎么让她放心得下…… 喟然笑叹,沈待君目送他处了房后,回身却见自家师妹皱起小俏鼻,装模作样的摇头晃脑—— 「哎呀呀,师兄今儿个是在唱什么大戏,怎么让我看不懂呢?」真是怪了!师姐也不过就是随口说了一句,师兄就莫名其妙的计较起来,真是一点都不像他了。 闻言,沈待君只是心不在焉的笑了笑,眸色朦胧、若有所思,一时亦无言语。 【第四章】 抱着手臂,少年冷汗涔涔,面色苍白若纸。 「怎么会弄断手臂?实在是太不小心了……」清秀少女又是心疼、又是焦急的斥责,手上治疗的动作却不曾稍停。 「呜……师姐,对不起!都是我害师兄摔断了手……」娇甜少女哭花了脸自责着,神色满是不安与难过。 「师妹,不关你的事啦!」忍着痛,少年强挤出笑来安慰小师妹。「是我自己学艺不精,才会从崖壁上摔下去,只是摔断一条手臂而已,师姐的医术这么厉害,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可是若不是我想自己孵出小鹧儿来养,师兄就不会爬到断崖上去掏鸟巢里的蛋,更不会让刚好回巢的大鹧猛啄,因而掉下崖底摔断手臂。」哭得梨花带雨,小脸已经糊成一片。 原来竟是如此! 弄清楚「断壁事件」的来龙去脉,清秀少女不禁又气又恼,向来温和的脸庞顿时一沉,神色清冷的斥道:「你们两个再怎么顽皮也不该到断崖上去偷鹧儿的蛋!先别说有没有办法把蛋给孵出来,就算真能孵出来,你们把蛋偷走,硬生生拆散了鹧儿一家,就不怕鹧爸爸、鹧妈妈伤心难过吗?再说,把自己摔下崖还伤成这样,就不怕我和娘会担心吗?」 眼见向来温雅柔和的师姐难得的冷下了脸,「偷蛋二人组」知她是真的恼了,心中不禁一阵忐忑,脸上、眼底满是不安,毕竟比起师父来,他们更怕师姐生气呢! 第十一章 「师姐,对不起,我知道错了……」率先道歉,少年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的拉着师姐的衣袖摇晃,以言语与行动求饶讨好。 「师姐,都是我不好,你别怪师兄……」抹着眼泪抽噎着,少女内心好自责。 见这两人一个哭成大花脸、一个摔得浑身伤的狼狈样,沈待君不由得心软,仔细而小心的帮他接好断骨后,这才叹着气,轻声告诫,「以后可别再顽皮了。」 「知道了,师姐。」异口同声的乖巧应和,「偷蛋二人组」不约而同的松了心。 嘻……师姐就是心软,求一下就不生气了,真是太好了! 翌日,天色才微微发亮,众人还在清晨的酣梦中时,沈待君便已醒来。 她轻巧的起身坐起,转头看了看身边踢被睡得正甜的小师妹,唇畔不由得漾起一抹柔和浅笑,小心翼翼的帮她盖好被,这才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动作利落的梳洗打理好自己后,悄然无声的出了房。 晨光熹微中,她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随即唇畔漾起一抹笑,神态悠然的顺着庭园小径随意漫步,享受这片刻的清幽与宁静。 也许是空气太好,也许是晨风太柔,也或许是一路上的鸟啼太过悦耳迷人,让她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远离了所居的客院,转进了后院一处占地宽广的竹林,翠绿竹林间,还有座造型古朴的石亭。 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沈待君猛然顿足,默不作声的正欲转身悄然离开时,一到强劲的破空声凌厉袭来,逼得她只能回身闪避,随即「匡啷」一声,一只白玉瓷杯在她脚跟不远处碎裂成好几块。 「扰我清梦,还想走吗?」慵懒中带着冷厉的嗓音在早晨微凉的空气中骤然响起。 石亭内,一条斜躺在长椅上的身影缓身而起,男人凌厉如电的眼眸直朝「饶人清梦者」射去,俊美的脸庞有着显而易见的邪魅,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忽遭袭击,沈待君却未见愠色,淡淡的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瓷杯,这才神色不波的凝视着慢慢走出石亭的男人,语气温婉的开口了—— 「只因贪恋晨间的悠闲,不知不觉间一路散步至此,却不知这位公子在此休憩?若是惊扰了公子,还请见谅。」低柔的嗓音轻声致歉,她好言好语的,丝毫不愿得罪人。 「如果我说不呢?」优美的嘴角勾起一抹似嘲似讥的冷笑,男人是存心找麻烦。 沈待君闻言不由得一怔,随即微微皱起眉。「公子这是有意为难吗?」 怎么她都如此忍让了,这人还是不肯罢手?如此的蛮横,实在是太不讲理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猖狂反问,男人隐隐流泻着嗜血之色。 对谈至此,再傻也知道那男人是在故意找碴,更何况沈待君并不傻,就算她向来性情温和,不喜与人结怨,但也不是任人揉圆掐扁的软弱之辈。 她当下波澜不兴的微微一笑,神色平和道:「公子有意为难,我自是不能如何,思来想去,也只能不予理会了。」 话落,她轻轻的道了声「告辞」,便欲转身再次离去。 哪知男人却不打算就此放过,振袖一挥,凌厉破空声再次袭来! 只不过这一回她还来不及闪避,另一道疾射而来的破空声已紧随着响起,随即就听「匡啷」一声,第二只白玉瓷杯在空中炸裂散落四处,而一锭平空出现的碎银则是闪闪发亮的躺在地上,无声诉说着自己就算「碎杯凶手。」 此一异变让男人眸底炽光大亮,而沈待君则是在刹那间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三道急叫声已不约而同的响起—— 「师姐!」 「师姐!」 「沈姑娘!」 随着关切的急叫声,三条身影已奔至沈待君身边,并由华丹枫率先抢得了发言权—— 「师姐,你没事吧?」急急地询问,他担忧的绕着自家师姐猛查看,就怕她被那可恶的男人给伤着了哪里。 先前他起了个大早,以为师姐、师妹还在睡梦中,正想去把她们从被窝里挖起来,谁知才来到房门前,手都还没举起,门已被猛然拉了开,反倒吓了他一大跳。 他还来不及抱怨,师妹却已一脸仓惶的扯着他叫喊师妹「师姐不见了!」,惊得他也慌了起来,还因此惊动了隔壁房的俞子南,最后三人急匆匆的一路找了过来。 哪知远远瞧见了师姐,还来不及高兴,就见有人突然袭击她,惊得他只能急射出一锭碎银,将那劲道凶猛的瓷杯给击碎。 哼!太可恶了,胆敢企图伤他师姐,他也不会让对方好过的! 想到这里,华丹枫的心火更盛,不由得瞠着一双怒目朝那男人恶狠狠的瞪去。 见状,沈待君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臂膀,将他的注意力拉回后,这才微笑着摇头。「我没事。」 「沈姑娘没事就好。」噙着浅笑,俞子南暗自松了一口气。 「是啊!师姐没事真是太好了。」夸张的拍着胸口,华妙蝶叽叽喳喳的叫道:「方才见师姐被袭击,可真是把我们给吓坏了,幸亏师兄出手快,否则可不好了!」 说到这里,她微喘了一口气,随即想到什么似的,一双圆溜溜的大眼蓦地瞪向「凶手」,气呼呼的指责,「你这个坏蛋,怎么可以欺负我师姐?」 这指责的话语一出,只见那「坏蛋」的邪魅眸光往她的脸上一扫,嘴角带笑却显得极为险恶。「扰我清梦,就算是杀了也应该。」 只是被扰了清梦就想杀人,这人怎能如此的蛮横残酷? 再说,这片竹林位处后院,人人皆可来到此处休憩,师姐又不是闯入他的房间,算哪门子的扰人清梦了?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心中不约而同转着同样的心思,华丹枫、华妙蝶两人闻言更是愤慨,忿忿的正欲与那男人理论之际,却听到俞子南开口了—— 「应公子,此乃『武家庄』,而非你『黑风堡』;此竹林更非禁地,人人皆可前来,怎可因为你在此休憩,就说沈姑娘扰你清梦呢?」 直至此时此刻,那男人才像是终于发现俞子南的存在似的,黑眸懒洋洋的觎了他一眼,指尖轻触优美的唇瓣,似鄙夷又似嘲讽的勾起嘴角。「呵……这不是我那无缘的大舅子吗?近来松月山庄可还安好?希望令尊别因一些小事忧思烦扰,而累坏了身子才好。」 他这话意有所指,激得向来温文有礼的俞子南也不由得变脸怒骂,「应孤鸿,你无耻!」 而受到唾骂,男人——应孤鸿像是被娱乐了一般,竟然不怒反笑,神色颇为愉悦。 倒是一旁的师门三人颇感疑惑的互觑一眼…… 无缘的大舅子? 默契十足的,三人不约而同扭头齐往「无缘的大舅子」看去。 明白他们未曾问出的问题,俞子南沉着脸解释,「此人便是黑风堡少主——应孤鸿。」 哦——难怪说是「无缘的大舅子」了。 回想起有人求亲不成后就翻脸成仇之事,某师门三人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视线重新落回「无缘的妹婿」身上。 第十二章 「你这人真坏,求亲不成就处处寻人麻烦,一点气度也没有。」藏不住话,华妙蝶率先跳出来嗔声指控。 「没错!」用力点头,华丹枫还在为先前之事而恼怒,当下也跟着一起开骂。 「我听说武家庄有入庄不得动武的规矩,可你刚刚竟然出手袭击我师姐,分明就是不把武庄主看在眼里。」 唉……她这对傻师弟师妹跳出来嚷嚷些师门呢?要知道他们可是打算与黑风堡解释清楚,不卷入黑风堡与俞家之间的恩怨来着,可别反倒弄拧了关系,加深双方的恩怨才是。 想到这里,沈待君不由得抚额叹气,正思索着该怎么启齿才好,却听那男人鄙夷的出声了—— 「武仲连?我眼中从来就没有他;至于规矩……」狂傲的一笑,应孤鸿以睥睨天下人的眼神睨觑着他们。「我就是规矩!」 有这样的少主,难怪黑风堡会有那样横行霸道的恶名声。 心下暗忖,沈待君很聪明的没有说出口,不过她那两名师弟妹可就没有这么识时务了。 「哇——我见过嚣张的,但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啧啧有声,华丹枫夸张的惊叹,脸上满是揶揄人的模样。 啧!怎么有人可以自我感觉好到这种程度?真是神人啊神人! 闻言,华妙蝶噗哧笑了,丝毫不给面子的调侃。「师兄,老实说,你认识的人也没几个。」 「唉……这倒是!」华丹枫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也许还有更嚣张的人,是我孤陋寡闻了。」 他们是嫌与黑风堡仇结得还不够深吗? 几乎想要掩面呻吟,沈待君不动声色的觑了「嚣张之人」益发狠戾的黑脸一眼,语气平淡却坚决的开口,「行了!你们两个是在练双簧吗?」 淡淡的斥责了两人后,她转而对着应孤鸿道:「应公子,我为我的师弟妹的无礼向你致歉,至于你与俞家之间的过节,我们师门三人不愿涉入,先前在黑风堡手中救了俞公子也属无意之举,如今向你解释清楚,望请贵堡高抬贵手,莫再追究。」 她的一番话果断的把三人与俞子南之间撇得干干净净,显得过于冷漠无情,华丹枫与华妙蝶听了虽觉得对俞子南很美义气,但因为先前便已商讨过,所以当下只是撇撇嘴,并没其他意见。 甚至就连俞子南也出声附和,「没错!冤有头债有主,我俞家与黑风堡的恩怨自行解决便是,万万不能波及旁人。」义正辞严,他完全不想牵连他人。 「既敢从我黑风堡手下救人,就该有受到我黑风堡报复的觉悟。」勾唇冷笑,应孤鸿若说初见沈待君时还不知她身份,也在俞子南伴随着另外两人来到,便明白眼前便是前些日子胆敢插手管闲事就走俞子南,并让黑风堡众下属吃了大亏的那三人了。 「喂!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啊?」听出他毫无善罢罢休之意,华丹枫怒了。 「我应孤鸿行走江湖,又何尝跟谁讲过道理了?」蔑视一瞥,讽笑反问。 哼!在江湖上,谁的拳头硬、实力强,谁就是道理。果然,毫不遮掩,甚至骄傲的承认自己就是恶霸的人最强大。 沈待君、华丹枫、华妙蝶三人被他如此狂妄自大的言语弄得不知该佩服,还是该唾弃,倒是俞子南气急攻心,怒声斥喝——「应孤鸿,这是我们两方之事,休得迁怒他人。」 「若我不肯呢?」睥睨斜视,应孤鸿完全不把他看在眼里。 「应孤鸿,你执意牵连无辜,根本不是条汉子!」怒声大骂,俞子南铁青着脸,疾言厉色的斥喝,「再说,我俞家与你黑风堡无论作风、行事皆南辕北辙,过往亦无什么往来,可说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根本就不可能缔结姻缘,可你却突然向我俞家提亲,究竟有何目的?」 说什么他都不相信对方是真的想娶自家妹子,这其中必定有诈! 听闻他的质问,应孤鸿邪魅的笑了。「寻人麻烦,总得师出有名,不是吗?」 呵……求亲,也不过就是个借口罢了! 「松月山庄」的拒绝只不过是意料中事,让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找俞家麻烦,至于若真的求成了亲……哼哼!他也不介意把人给娶进门,好好「疼惜」俞家大小姐的。 「应孤鸿,你!」没料到他会如此无耻的回答,俞子南顿时气得脸色忽红乍白,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抖着一只手怒指着他,恨不得立即将他给大卸八块。 一旁,眼见两人把话说绝了,沈待君不由得暗叹一口气,心知眼前这位黑风堡少主摆明是不愿意善罢罢休了。于是她温和却坚决的缓声开口,「应公子,我们言已至此,若你依旧不愿善了,那我们师姐弟三人也只能深感遗憾。」 柔软中带着坚韧的性格再次彰显,她的好话说尽,忍让也已到了底线,若是对方依然蛮不讲理,她也不会任人吃定。 当下礼貌的轻声一句「告辞」后,想带着自家师弟妹们离去,哪知有人却不肯让她如愿—— 「我有让你们走吗?」 随着乍起的冷斥声,应孤鸿迅如鬼魅般飞掠而来,凌厉的掌势直朝沈待君袭去。 所幸华丹枫一直有提高警觉,戒慎在心,当下立即斜插而入,挡在自家师姐身前出掌相迎。 霎时就听「砰」的一声闷响,对掌的两人不约而同各退了三步。 「没事吧?」沈待君见状吓了一跳,忙不迭的低声询问,眼中满是关切。 「师姐放心,我没事!」笑眯眯的拍拍自己的胸膛,华丹枫在对掌时瞬间气血确实有那么几分的翻涌,但借着连退三步后,便将那分劲力给化去,完全没什么影响,只不过……偷偷觑了一眼对手,他倒是有些另眼相看了。 哎呀!这男人狂傲虽狂傲,倒是满有两下子的。 「师兄,这人又想偷袭师姐,真是可恶!快把他打得哭爷爷,喊奶奶,以后再也不敢找我们麻烦。」兴奋的凑上前来,华妙蝶挥舞着拳头,激动的叫喊。 「那当然!」华丹枫再次拍着胸脯应声。 「行了!你们两个就这么爱打架吗?」沈待君无奈的摇头。 正当这厢师门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之时;那厢,应孤鸿虽被击退了三步,邪魅黑眸却反倒燃起异常炽亮的光芒,脸上不怒反喜,甚至狂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好!好!」连赞三声好,他蓦地神色一变。「再来!」 话声方落,就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欺身而上。 其速之快,宛若雷电,他的出手招招阴绝狠毒,不负黑风堡平日在外给人的名声;倒是华丹枫不惊不怕,眼看他再次攻来,当下跳上前去接招,边打边将两人带离师姐、师妹身边,以免不小心波及到她们。 一时间,就见掌影飞舞、身影翻飞;劲风四起、落叶飞花,对招之快看得人眼花缭乱,几乎分不清两人。 「师兄,打他!打他……」睁大了眼守在打斗范围外观看,华妙蝶激动得双颊飞红,非常来劲的替自家师兄摇旗呐喊。 至于俞子南则是屏气凝神的看着两人打斗,心中又喜、又忧。 第十三章 喜的是,虽知华丹枫的武艺不俗,但没想到竟能与近年来在江湖上飞快窜起,名声不亚于其父的应孤鸿分庭抗礼;忧的是,现下看来两人虽然打得平分秋色,但应孤鸿的狂傲绝不是白来的,他虽狂妄自大,但也是凭借本身的实力才能如此,就不知华丹枫能否一直支撑下去? 异于师妹的又喊又叫与俞子南的又喜又忧,沈待君面色如水,沉静不语的细细观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若单论武功,师弟是绝不会输给那位黑风堡少主的,只是对方身经百战,师弟却是对战经验不足,几次寻着对方空处了,却又因为经验不足或是对方狡猾的声东击西而错过;反倒是那黑风堡少主每回皆能把握住师弟露出的破绽,乘机逼得他左支右拙,每每都要吃点小亏才能再将局势扳平。 唉……想来师弟的落败,也只是早晚的事了。 想到这里,沈待君无奈的摇头。而就在此时,却听应孤鸿长啸一声,借着与华丹枫对掌之力,顺势纵身飞掠,扬手一掌就朝华妙蝶轰去。此一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沉浸在摇旗呐喊激情中的华妙蝶在瞬间呆住,一时竟忘了要闪躲! 而华丹枫见状,不由得怒吼一声,运足全身功力尾随急奔,以后发之姿挡在师妹身前欲接下这一掌,哪知两掌即将相击之际,应孤鸿却忽地诡谲一笑,身形在瞬间又转了个方向,改掌为爪的朝沈待君袭去——完全就是以虚掩实、声东击西,真正要下手的对象根本就不是他护在身后的师妹。 这连番的变化完全发生在电光火石的须臾之间,待华丹枫惊觉上当后,欲扑上前去替师姐拦住这一爪已是来不及!所幸沈待君机警,一见到应孤鸿的身形有变,立即连退几步,并出手试图以四两拨千斤来化解攻势。 奈何纵然她的反应已是不慢,虽然避开了肩头的凌厉一爪,却还是免不了被抓破了衣袖,甚至嫩白的藕臂上也留下五道爪痕,缓缓沁出了血迹。 一举得手,应孤鸿立即退离众人五丈之外,一边丢开手中的破碎衣料,一边发出愉悦大笑,似乎对此结果感到非常满意。 「师姐!」华丹枫、华妙蝶不约而同的惊叫着,双双飞奔到她面前。 「师姐,你受伤了!」一见她手臂上正沁出鲜红血珠的爪痕,华丹枫瞬间赤红了眼的怒吼,气急败坏的马上急着掏出「玉雪膏」为她敷上。 「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一时惊住,就不会让那个坏蛋有机会伤到师姐了。」又急又悔的自责着,华妙蝶满心愧疚,回想起方才的景象,不由得暗怪自己太没用。 「不关你们的事……皮肉伤而已,不碍事的。」摇着头,沈待君轻声安慰,心中很清楚以应孤鸿的快、狠、绝,就算师妹没被惊住,也挡不了他的攻势。 「幸好只是皮肉伤!」本来看得心惊胆跳的俞子南,一确定她没什么大碍后,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马上绷起脸看向某个满脸愉悦的男人,愤怒的斥责,「应孤鸿,你竟然偷袭,根本就是个小人!」 「偷袭?」猖狂的笑声顿止,应孤鸿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后,语带鄙夷的嘲讽道:「只有失败者才会指控别人偷袭!再说,与其说我偷袭,何不承认是你们的戒心不足?」 哼!若他们打从一开始便有足够的戒备,并且在他们两人对打时退得够远,而不是毫不谨慎的站在近处观战,也不会让他又机会出手了。 他这话一出,顿时惹怒了护师姐不力,因而满心愧疚又难过的华丹枫,正想冲上前去再跟他大打一场,替自家师姐报仇之际,却见他的目光蓦地转向自己—— 「小子,你太嫩了!」勾起嘴角缓缓道出评语,应孤鸿向来喜怒无常,难以捉摸的情绪,此刻却显得极为愉悦。 没想到这个默默无名的小子竟能与他打得平分秋色、不相上下?若非对战经验不足才让他占尽便宜,结果实属难料,实在令他感到好雀跃! 若是好生培养,让他脱去青涩,日后可不就是个极佳的好对手? 呵……心痒难捺……真是令他感到、心痒难捺啊…… 想到日后的「美好光景」,应孤鸿不由得仰天呼啸怪笑,深黑眼眸也泛起异常兴奋之色,模样说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然而身为一个脱离少年未久,才刚成年的人,华丹枫与一般的年轻人一样急着证明自己已经长大,再也不是个孩子;此刻却被人笑嫩,顿时气得火上心头,忿忿的叫嚣,「小子?谁是小子了?本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华丹枫三个字你给我记清楚了!还有,你看起来也没大我几岁,竟敢说我嫩?你才嫩,你全身上下都嫩到发芽了!」 可恶!他是哪里嫩了,他早已长大,是个有担当、有能力的大人了。 一旁,沈待君看他气呼呼的,不由得失笑摇头。唉……师弟,你可真把人家口中的「嫩」误解错方向了。 毫不理会他的气急败坏,应孤鸿向来就是恣意任性,如今心情大好之下,也不管先前的冲突与伤了人家的师姐,自在扬眉又道:「虽然你交友的品味有待商榷,但是我还算欣赏你,日后也不与你们为难了,你好生努力,直至下回遇见我之前,可别死在别人手上了。」 话落,一个纵身飞掠,眨眼已是不见踪迹,徒留下四人在竹林间面面相觑。 「去你娘的给我回来,伤我师姐的帐,我还没找你算清楚呢!」率先反应过来的华丹枫怒爆粗口,气得就想冲上去追人,奈何却被人一把拉住。 「行了!」微笑着阻止他,沈待君温声道:「小伤而已,不碍事!再说,若能因此而与黑风堡化解误会,双方不再纠缠,那也挺值得的。」 「咦?有化解吗?」满眼狐疑,华丹枫非常不解。「刚刚我们不是还打得火热吗?」这仇应该是愈结愈深才是啊! 「方才的话你没听见吗?耳朵长到哪里去了?」轻啐一声,沈待君这才微笑道:「刚刚应公子不是说不再为难我们了吗?」 「有吗?」搔着头,华丹枫茫然了。 刚才他正在气头上,根本就没听仔细对方说了些什么。 「有啊!我们都听见了。」连连点头,华妙蝶欢喜的拍手。「这下可好了,师姐再也不用担心黑风堡会来寻我们麻烦了。」 「是啊!真是太好了。」同声附和,俞子南的神色认真。「我俞家与黑风堡之间的过节,总算不会牵连到你们,否则我真是于心难安。」 「我才想去找他麻烦呢!」撇着嘴,华丹枫的神色愤然,非常的不高兴。「那姓应的以为自己是谁啊?说打人就打人、说伤人就伤人、说不为难就不为难,全由他的一张嘴决定吗?哼!未免也太……」狂妄自大。 「挺可爱的,不是吗?」淡淡的接腔,沈待君温润的眸底闪着笑意。 「可爱?」在场三人异口同声的惊叫,一脸的不敢置信。 「是啊!」微笑的点头,她不吝于再说一次。「挺可爱的。」 第十四章 「师姐……」华丹枫忍不住将手心贴上她的额头,确定她没发烧后,又小心翼翼的查看她的脑袋,最后难掩担心道:「刚刚姓应的没打到你的头吧?」 惨了!若师姐被打坏脑袋,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这忧心忡忡的话语一出,顿时得到华妙蝶与俞子南的无声支持。 「说什么呢你!」好气又好笑的拍开他的毛爪,沈待君轻声解释,「其实那位应公子虽说性情狂妄倨傲,行事我行我素、肆意妄为,既不把人看在眼里,又蛮横不讲理,但他不喜你时,绝不让你好过;对你有所赞赏,也不吝于让你知道,好恶全不掩饰,就算想寻人麻烦亦是毫不避讳的直接言明,如此坦荡磊落的真小人岂不可爱?」 呵……至少是比满嘴仁义道德,却暗行丑事的伪君子可爱多了。 听她这么一说,另外三人不由得微微一怔,觉得她这般说法倒也有着几分道理,只是因为与黑风堡之间还有提亲未成的「恩怨」在,俞子南当然不可能承认应孤鸿是「可爱」的,当下只好笑笑没应声,倒是有人不依了。 「那师姐你说,我与那个姓应的,谁比较可爱?」闷声追问,想到师姐竟然认为那姓应的可爱,华丹枫莫名有种不快感。 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华妙蝶忍不住取笑。「师兄,你吃的这是什么飞醋啊?」 哈哈哈……笑死人了!师兄竟然连这种事也要争。 「我哪是吃飞醋?」涨红着脸断然否认,华丹枫理直气壮道:「我只是觉得论可爱,那姓应的哪及得上我,是吧?师姐。」 还说没吃飞醋呢!掩嘴偷笑,华妙蝶懒得与他争辩了。 「是是是,别人自然及不上师弟你了。」禁不住失笑,沈待君无奈的安抚。 这下,华丹枫开心了,也满意了,当下得意洋洋的横了自家师妹一眼,随即目光再次转回师姐身上,瞧见她破碎的衣袖与手臂上的爪痕,虽已上过「玉雪膏」,应无大碍,却还是忍不住皱眉—— 「师姐,疼不疼?」师姐那白皙无暇的手臂就这么被那姓应的给伤了,虽然敷以「玉雪膏」后,肯定不会留下疤痕,但光想起就还是忍不住愤恨呢! 「不疼的,别担心。」摇了摇头,沈待君不愿他担心,虽觉手臂有点刺痛,但那点疼她还忍得住。 「你骗人!瞧,手都肿了。」瞪着藕臂上五道还沁着血丝的红肿爪痕,华丹枫心中更是恼怒,气呼呼的叫道:「师姐,走!我们马上回房仔细治疗,改天再找那姓应的算账。」 话声方落,他一手抓起她没受伤的那只手,另一手拖着师妹,急得没打招呼就匆匆往客房方向急奔而去。 留下俞子南独自一人呆呆站在竹林间吹凉风…… 咕噜! 一道闷响蓦地响起,他尴尬的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听见后,这才不好意思的摸摸肚皮,想起一早醒来至今都还没用过饭,难怪肚子叫得这么响。 对了!沈姑娘他们也还没用过,肯定是饿了,他干脆去张罗早膳帮他们送去吧! 【第五章】 紫云峰山脚下,一座偏僻的小村落,性情沉静的清秀少女领着师弟妹下山前来采购固定两个月一次的民生补给。 这回因为娘亲感染风寒没随着他们一起下山,他们三人第一次没有长辈陪同进村,所以心中都有些紧张与微微的兴奋。 所幸清秀少女生性稳当,照着单子采买,倒也不会出什么差错,只是当她好不容易买好所有东西,回头找人,却不见两个不安分的师弟妹。 唉……不知又瞧见什么新鲜玩意,疯玩去了。 心下暗忖,清秀少女正想去寻人,却见不远处忽地一阵骚动,两道极为熟悉的叫嚷声亦紧随着传来,让她不由得一凛,连忙牵起载货的马车往骚动处赶去。 「发生什么事了?」挤进围观的人群,她柳眉微蹙的询问。 「师姐!」异口同声,俊朗少年和娇美少女迅速来到自家师姐身边,只是一个涨红着脸一副气呼呼样,另一个则是既羞恼、又委屈。 「师姐,那些人太坏了,竟想对师妹非礼!」怒指对面一群神色猥琐的大汉,俊朗少年气急败坏的告状。 非礼? 清秀少女看向娇美少女,就见她红着眼眶无声的点了点头,当下眉头皱得更紧,然后一脸严肃的转向那群像是地痞流氓的猥琐大汉,正待正言厉色的理论之际,却见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脸上满是淫笑的步步紧逼而来—— 「哎呀呀!兄弟们,又来了个小娘们,虽然不如另一个出色,不过也算过得去,够资格陪咱们兄弟乐呵乐呵了。」 带头的猥琐汉子轻佻笑道,淫秽的眼神直往两师姐妹的身上溜,引得几名手下哄然大笑,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 事实上,他们本就是小村子里的地痞流氓,平日恶行恶状,成群结队到处为非作歹、鱼肉乡民,让村民对他们是又惧又怕,所以如今才会没人敢站出来为三人仗义直言?! 「不许你们这么说我师姐和师妹!」简直无法忍受最亲的师姐妹被一群恶心的男人如此的意淫,少年气得眼睛都快喷出怒火了,若不是还惦记着临下山前,师父殷殷交代不可惹事,他早就冲上去撕了他们那些臭嘴。 「臭小子,这里没你的事,滚!」带头的猥琐汉子看他年纪轻,根本不把他给放在眼里,一把推开人的同时,以眼神示意众手下们。 霎时,一干人淫笑着纷纷出手朝两名小姑娘抓去,奈何尚未碰到,朝娇美姑娘出手的一小帮人已被从旁窜进,并将她护在身后的少年给瞬间打昏在地。 至于袭击清秀少女的另一小帮人则是不约而同的身上多了一根银针,并纷纷翻滚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号。 这帮地痞流氓只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在小村里横行霸道,顶多也就是拳脚利落些,哪真有什么硬底子功夫? 如今在看似年少可欺的三人手中吃了大亏,心中是又惊又惧,昏的昏、嚎的嚎,再也没人敢出手了。 倒是围观的村民们怎么也没想到定居在紫云峰上,每两个月进村来采买一次的那户人家竟会如此厉害,一出手就把让村民们敢怒不敢言的这群恶霸给教训了,心中不禁大为痛快,当下纷纷鼓掌叫好起来。 「谁叫你们敢调戏我的师姐、师妹……谁叫你们敢调戏我的师姐、师妹……活该!」在村民的叫好掌声中,少年既得意又不满的继续骂道,还不忘对那些哼哼哀叫的地痞流氓补上好几脚,以示泄愤。 「行了!」面无表情的阻止少年的「落井下脚」,清秀少女淡声道:「东西都买足了,该回去了,可别让娘久等担心。」 很是听话的,少年与娇美少女点了点头,然后笑嘻嘻的抢着牵载货物的马儿,两人并肩通行,一路打打闹闹的走在前头。 而清秀少女则是沉静不语的尾随在后,凝睇着两人情感融洽,如金童玉女般匹配的小儿女样,幽深眸底不禁隐隐有着一丝涩意……。 当她们师姐们两人同时遇上危险时,师弟下意识先护着的总是师妹哪…… 第十五章 不不不,她怎能这么想?师妹的年纪小,先护着她是应该的……她怎能这般的计较?不该的……不该的…… 摇了摇头,像是要摇掉脑中不该有的想法,她苦笑了一下…… 虽知不该,但心中还是不免有些难过……是的!只是有些难过…… 从睡梦中悄然转醒,沈待君翻身下床,脸色微白的轻捂着微微发闷的胸口…… 她作了一个梦,一个久远前曾发生过,却让她有些难过的梦,而那种淡淡的,却在心口萦绕不去的难受感觉实在令人心情好不起来,甚至手臂也…… 下意识的撩起衣袖,看着并不严重的伤处在「玉雪膏」的纯佳疗效下早已收口,只剩下淡淡红痕的手臂,其实应该已无痛感,但她却隐隐有种微微刺痛的错觉。 呵……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师弟会先护着的,向来都是师妹,她早就清楚也早该习惯了,没什么好难过的…… 没什么的…… 怔忡的思忖,沈待君不由得泛起一抹涩笑,正当神色恍惚之际,房门蓦地被人悄悄的推了开,发出一声细微的「咿呀」声,也让她在瞬间回了神,凝目朝门口处看去,就见自家师弟端着食盘蹑手蹑脚的进了房,鬼鬼祟祟的模样让她不由得轻笑出声。 闻声,华丹枫抬头看去,就见自家师姐正盈盈含笑的站在床边看着他,当下不由得开心的叫了起来。「师姐,你醒啦!」 点点头,沈待君奇怪的问道:「偷偷摸摸的,像个贼似的,干什么呢你?」 「还不是怕吵醒你吗?」被取笑像个窃贼,华丹枫气呼呼的鼓起脸辩解,随即又开心的笑了起来。「师姐,你饿了吧?快来用饭!」边热烈的招呼,边将满是香喷喷饭菜的食盘往花桌上摆。 听他这么一说,沈待君还真觉得有些饿,这才回想起早上那番意外后,她被师弟妹给送回房,然后重新仔细上过药后,又在师弟口口声声「受伤的人要好好休养」的柔性强迫下,重新又回到床上,本以为自己肯定会睡不着,没想到躺着躺着,不知不觉间竟也入眠了。 「什么时候了?」看了看窗外天色,想来已经过午了。 「未时了呢!」轻快的回答着,华丹枫拉着她到桌前落坐,得意洋洋的笑道:「我想说师姐也差不多该醒了,特地寻去『武家庄』的灶房,请厨娘现炒些热菜端来给你填肚子,没想到回来你果然已经醒了,真是不得不佩服我自己的神机妙算。」 「是是是,你就是鬼谷子来转世的。」无奈的摇头附和,沈待君在他开心的笑声中用了几口饭后,想起什么似的又连忙询问:「师妹呢?怎么不见她人?」 「武庄主请来戏班子在前院唱大戏,热闹得紧,师妹她贪新鲜,拉着俞公子看戏去了。」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华丹枫耸着肩,边喝边告知师妹的下落。 原来如此,难怪不见人呢! 明了的点了点头,她夹了一口菜正要送进嘴里,猛地又觉得不对的顿住动作,忙不迭的又问:「那你怎么没去?」 怪了!他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主儿,师妹既然去了,他没道理不跟去啊! 听闻疑问,华丹枫不高兴的瞪眼了。「师姐,我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不守着?你还受着伤呢!」 虽然他也从没看过戏班子唱戏,很想跟着去瞧瞧热闹,但是这些哪比得上师姐重要啊! 听他气呼呼又理直气壮的叫嚷,沈待君却是开心的笑了,原本梦中醒来后,一直在胸口萦绕不去的那股淡淡郁意竟在霎时消散于无形,她的心情也在瞬间变得朗如晴日。 呵……多么难得!他竟然选择守着她,而没陪师妹一起去玩。 「这么说来,我该感谢你咯?」忍不住玩笑打趣,沈待君纵然心中极为快活,唇畔依旧只是噙着轻轻淡淡的浅笑,只有那双闪着愉悦光彩的弯月双眼才会泄露出主人的好心情。 「我哪是要师姐的感谢?」华丹枫被逗得有些吹胡子瞪眼。「从小到大,我病了、伤了,都是师姐在照顾我,这回难得师姐受伤……」 沈待君挑眉。「怎么我受伤了,你很开心吗?」 「当然不是!」惊觉自己话说得不对,华丹枫懊恼的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急忙澄清道:「看师姐伤了,我心里不知有多难受,怎么可能会开心?师姐永远无病无痛、健健康康最好了……」 「行了,我逗你的呢!」见他深怕被曲解的焦急解释,沈待君禁不住笑了。 「师姐!」恼叫一声,华丹枫觉得自己被耍了,气得涨红了脸不说话。 见他兀自生着闷气,沈待君心下暗笑,嘴上如哄孩子般的连声劝哄,「好了好了!是师姐不对,不该故意曲解你。别生气了,否则让旁人瞧见你这么大个的人了,还像个三岁娃儿般嘟着嘴发恼,岂不笑话你?」 呵……看他这气呼呼的表情,与孩童时期发怒生闷气完全是一个样,那嘴翘得都可以吊起三斤猪肉了。 「除了师姐,还有谁会笑话我?」瞪眼反驳,华丹枫为自己的关心却被她拿来取笑感到很是委屈。 「哪是笑话你呢?」看出他的委屈心思,沈待君不由得摇了摇头,黑潭般幽深的眼眸沉沉的凝睇着他,唇畔漾起一抹既轻又柔的微笑。「你这般紧张师姐,师姐心中可真是欢喜,总算平日没有白疼你。」 「那是自然!」见她软声示好,华丹枫马上「尽释前嫌」,重拾起先前话题,一脸难过又认真的说道:「说来说去,都是我没用,没有护好师姐,这才让师姐受了伤。」 瞧他的自责样,沈待君不由得轻笑的摸摸他的头,柔声劝慰,「不关你的事,师姐自己能护好自己。再说,我手上的伤也只是小伤,敷上『玉雪膏』后,这会儿都快好了。」 「我瞧瞧!」依然不放心,他要求着要看伤口。 缓缓撩起衣袖,沈待君将已收口但还带着红痕的手臂伸至他面前,轻声笑道:「瞧!没什么大碍的,是不是?大约再过一、两天就完全看不出痕迹了。」 呵……她对自己研制的「玉雪膏」的疗效可是深具信心。 「哼!都是那姓应的不好。」虽见她手臂上的伤势确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但是华丹枫依然觉得那些淡色红痕很刺眼,当下很不痛快的骂了「凶手」一声,随即取出玉雪膏,小心翼翼的又帮她上了一次药。 对于他显而易见的关心与不舍,沈待君不由得心下一暖,很窝心的任由他为她上好药,然后又在他的连声催促下开始享用这顿迟来的午饭。 好一会儿过后,当她终于填饱肚子,才刚放下筷子,就见他眨巴着闪亮亮,恍如小狗般的大眼,难掩兴奋的要求着—— 「师姐,我还没见识过戏班子唱戏,咱们也去瞧瞧吧!」 闻言,沈待君食指点上他的额头,取笑调侃,「就知道你忍很久了。」 毕竟是个爱凑热闹的主儿,怎么可能对新鲜玩意不感兴趣?呵……还真是难为他能按捺住贪玩的心思,硬是留下来陪她。 第十六章 被点破心思,华丹枫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摸着鼻子嘿嘿傻笑,依然用满是希冀的眼神无声的请求。 沈待君虽然对看戏班子唱戏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但是心知若是她不去,师弟是不会留下她,自己一个人跑去前院凑热闹的,心中实在不忍他失望,只好点头答应,「行了,我们走吧!」 欢呼一声,华丹枫开心的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拉着人飞奔出房,兴高采烈的直往热闹的前院杀去,惹得她好气又好笑的直摇头。 「好了,你慢些!急什么呢?」被扯得三步并作两步跑,沈待君颇为无奈。 「自然急了!师妹和俞公子早就到前院去了,可不知瞧了多少好玩有趣的事了。」嘴上虽迫不及待的嚷嚷着,华丹枫却缓下了脚步。 「多大的人了,说道玩就这般的来劲,简直像个三岁娃儿,实在……」摇头叹气,拿他没辙。 「师姐,我这是童心未泯嘛!」话说得振振有词,华丹枫一点也不觉得害臊。 闻言,沈待君笑着轻啐了他一声,不过倒是加快了脚步,好满足他能早点到前院去凑热闹的心愿。 一路上,师姐弟两人细声说笑而行,直到拐过一处偏僻转角,却见远处回廊下,两条很是眼熟的身影映入眼帘…… 「……我爹……当年下人……武庄主……作何解释……」 「……确实……山下……道别……」 回廊下,就见武仲连与应孤鸿两人不知在谈些师妹,只是一人状似随意,可眉眼嘴角却净是透露着显而易见的轻蔑与冷嘲;至于另一人则是神色沉稳,一派真诚,但眼底精光却是闪烁不停。 两人似乎有意压低嗓音,加上又离得有些远,饶是华丹枫与沈待君两人的耳力不错,也只听到断断续续意义不明的词句。 沈待君性情聪慧而谨慎,眼看两人特地挑这种僻静无人之处谈话,肯定是有什么不欲外人知晓的事,加上她本身亦无太多的好奇心,未免沾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当下便扯住师弟—— 「非礼勿听,我们换别条路走吧!」压低嗓门,她以着只有身旁之人听得见的音量细声说道。 华丹枫倒是没想太多,既然师姐如是说,他便听话的点了点头。 不想惊扰远方两人;师姐弟两人正欲悄然离去之际,应孤鸿却若有所感似的望了过来,然后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开口了—— 「这不是与姓俞的交好的师姐弟吗?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他这摆明故意的招呼声一出,沈待君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心知想悄悄走人是不可能了。 倒是武仲连似乎也很高兴见到他们,二话不说便热情的迎向两人;至于应孤鸿竟也不疾不徐的尾随在后跟了过来。 「沈姑娘、华公子,怎么你们也在这里?在庄内住得可还习惯?若有什么不是或欠缺,请尽管开口无妨。」噙着满脸的笑来到两人面前,武仲连一开口就问两人住得安不安好,完全就是个好客主人的绝佳表现。 可惜沈待君不是那种简单几句亲切热络的话就轻易交付出信任的人,而华丹枫经过了师姐先前的提点,也不再傻乎乎的认定对方是个大好人,所以两人皆只是点头响应。 「多谢武庄主的招待,一切都还好,请不必担心。」沈待君轻声细语的回答,清冷平淡的语调中听不出一丝波澜。「我们师姐弟路经此处,却不知两位在此深谈,若不介意的话,我们还赶着到前院去找师妹,就不打扰了,告辞。」 「不不不,你们没打扰什么!」笑着否认,武仲连似乎不愿再与应孤鸿独处深谈,当下嘴上非常热心道:「如果你们是要到前院去的话,这可走错路了。正巧我也要到前院,不如就一起走,免得你们又走岔了路,这就不好了。」 原来他们竟走岔路了,莫怪会愈走愈僻静,还因而不巧撞见两人密探。 暗叹着气,沈待君只能对这样的阴错阳差感到苦笑。「那就多谢武庄主了。」 「哪里,」大方的摆了摆手,武仲连微一偏首,却见华丹枫从头到尾虽然一直静立在沈待君身边不发一语,可那双眼却满是火气的怒瞪着应孤鸿,神色忿忿的似乎恨不得冲上去开打似的,当下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即想起两方因俞家而有过节。 「我想起沈姑娘师门三人似乎与应公子有着误会,刚好趁此机会彼此解释清楚,若能因此而化解恩怨,那是最好不过了。」不知双方早在清晨时已会过面,还打了一架,他直觉以为华丹枫是为了先前的过节而怒颜以对,当下一副热心样的连声劝解。 以他的身份、地位出言调解,大部分江湖人都会卖他面子,然而应孤鸿却是冷冷的讥笑一声—— 「是否误会、是否化解,本少主自有主意,就不劳他人烦心了。」 如此狂妄自大的回应,宛如当众甩了武仲连一巴掌,让他的脸色也不由得为之一变。 倒是沈待君见状唯恐又起变故,毕竟若是他们两人自个儿要怎么结怨,她倒也不在意,就怕自己与师弟人在现场,届时无端又被卷入麻烦,那就不好了,所以她只好连忙开口打圆场—— 「武庄主果然不负『武仲裁』之称,如此热心令我们深为感激。其实我们与应公子之间的误会已在今晨解释清楚,但武庄主的一番好意,我谨代表我师门三人向你道声谢。」她的语调柔和,用词温婉恭谨,让人听了极为顺耳。 果然,武仲连的表情虽仍僵硬,但脸色已稍好了一些,不过再也无心多呆,也早忘了先前曾说要引领沈待君、华丹枫两人一起到前院之语,当下微不可察的点了下头示意后,便径自迈步翻去。 目送他远去的身影直至消失在眼底后,华丹枫将目光重新拉回到某个傲慢自大的讨厌鬼身上,撇着嘴哼声讽刺,「你这人连一点作客之道都没有,难怪会惹人嫌。」 呿!作客别人家,还敢对主人这般的无礼,果真不是一般的狂妄嚣张。 打过清晨那一架,应孤鸿对华丹枫倒是有了些许好感,听闻嘲讽言语,心中竟也不恼,只是挑眉冷笑响应。 「惹人嫌又如何?姓武的那老狐狸就算让我当面给难看,也只能夹着尾巴陪笑。」方才可不就算最好的证据。 沈待君不知他与武仲连之间的牵连,也不知他们先前是在谈些什么,但是从方才的蛛丝马迹看来,武仲连对他确实有些忌惮,只是…… 「何必呢?与人为善总是好的,毕竟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不是吗?」而他却似乎乐于制造敌人,实在令人不解。 「朋友?那只老狐狸还没那个资格!」冷声嘲讽,应孤鸿径自转身走人,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师姐弟。 「那家伙也太嚣张了吧?」不甘心的瞪大了眼,华丹枫哇哇鬼叫,「怎么可以不打声招呼就走人?我还没找他算伤了师姐的帐呢!」 「算什么帐?」横睨了一眼,沈待君严肃的交待。「师姐的伤没事,你可别因此而再去招惹麻烦。」 言下之意就是——此事就此罢了,不可再去找某少主开打。 第十七章 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华丹枫虽然很不甘心,却也只能满心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见他答应,沈待君这才微微一笑。「好了!不是要去瞧热闹吗?」 「对喔!」猛然想起他们原本的目的,华丹枫拍着脑袋大叫,精神再次振作起来。「师姐,我们快走,师妹到现在都还不见人影,肯定是玩疯了,我们快去找她……」 边说边乐呵呵的拉着人疾行,瞬间就把某个狂妄自大的讨厌鬼给抛在脑后,忘了个精光。 而沈待君则任由他兴高采烈的拉着,心中不禁暗暗失笑…… 呵……师弟这容易被转移注意力,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从小就没变过啦! 【第六章】 「娘,你可曾后悔?」 「后悔?」柔雅美妇微微一怔,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抬眸凝睇神情严肃的女儿,然后漾起一抹柔美却坚毅的笑花。「不,娘不曾后悔。」 「也许……」轻咬着粉唇,清秀少女略显迟疑,最终还是忍不住质疑。「也许爹早已忘了我们了。」 娘亲用尽了人生最精华美好的岁月痴等着一个迟迟未归的男人,等到的却依然是夜半枕畔的萧索孤独,难道就不曾怀疑她那从未见过面的爹亲或许早已负心忘义,不会再回来了吗? 彷佛看透女儿的心思,柔雅美妇怜惜的轻抚着她的脸,轻声道:「不会的!我最了解你爹了,他不会忘了我们的。他肯定是让什么被绊住了,这才一时回不了家,总有一天,他会回来寻我们的……」 轻「嗯」了一声,清秀少女阖着眼,撒娇似的蹭着娘亲柔嫩的手心,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如此痴傻却又如此坚决,娘耗尽了大半生却从来不曾后悔,就连为她取的名字也是为了痴待那至今未归的郎君哪…… 虽说来到「武家庄」住下的第二天清晨就与应孤鸿打了一场,但双方也算是前嫌尽释,不必再担心被卷入黑风堡与俞家之间的「求亲纠纷」,沈待君倒是颇为满意。 担忧之事一放下,她便也松了心,加上武家庄到处热闹滚滚,接连着几日庆祝主人寿诞,他们师姐弟三人热闹也凑了、寿宴也吃了,更在俞子南的介绍下,认识了不少萍水相逢的江湖人;反倒与他们较有「渊源」的应孤鸿,这些日子却始终没碰见过,也不知是已离去,还是他太过孤傲,不屑出现在人前。 这一日,在俞子南的相邀下,一行四人结伴同游西湖,欣赏苏轼笔下「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美景。 才来到湖边,只见一艘艘的画舫悠然湖心,弦丝管乐,歌女传唱随风阵阵飘扬;岸边游客穿梭不绝,各式小贩林立,吆喝叫卖声不断,乍看虽有些吵闹,却尽显市井小民活脱飞扬的生命力。 如此热闹景象,让从小住在山上,就算下山后这一路来也绝少见过如此繁华市集的华丹枫、华妙蝶两人顿时瞠圆了眼,目光全被吸走,最后更是迫不及待的拉着师姐流连在各摊贩之间东瞧西看,早就忘了今夕是何夕了。 沈待君就不是个贪鲜好动之人,被两人拉着逛过一摊又一摊的小贩,正当有些受不住之际,却见华丹枫眼睛忽地一亮,开心大叫起来—— 「快看,有人在卖纸鸢!」 此喊叫一出,其余三人不约而同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果然不远处有位老伯摆了个摊子,摊位上挂满了各式各样色彩绚丽的纸鸢,而附近空地早就有数名孩童聚在一起比赛谁放的纸鸢高,蔚蓝天空下五彩缤纷,好不热闹。 「怎么你想玩吗?」有趣的笑问,俞子南经过这阵子的相处后,对他这种时而出现的孩子心性并不陌生。 呵……看来他们师门三人也颇为有趣。 身为师姐的沈待君,性情清冷内敛,处事冷静沉稳,平日虽话不多,但只要一开口,两个师弟妹便极为听从。 至于即为师弟又兼具师兄身份的华丹枫,个性开朗随和,偶尔犯点孩子气,极好相处,但只要有人想对其师姐妹不利,他马上像只被侵犯地盘的狮子般恶脸相向、咆哮以对,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 而华妙蝶则是三人最小最为天真单纯的一个,也许就因为她的年纪最小,最受保护,天塌下来也有师兄、师姐顶着的关系,所以整日无忧无虑,乐呵呵的。 「当然!」一点也不觉得这么大个人了还热衷着孩子玩意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华丹枫承认不讳的猛点着头,一手拉着师姐、一手拽着师妹,没打声招呼就兴匆匆的朝卖纸鸢的小贩杀了过去。 而俞子南见状,也只能笑着尾随而上。 转眼间,四人已站在摊子前,卖纸鸢的老伯眼见客人上门,马上热情的招呼,「公子、姑娘,瞧瞧!不论你们是要一般的,还是各种漂亮造型的,小老儿这儿应有尽有,请尽管挑!」 「师兄,你扎的纸鸢没老伯卖得漂亮。」两眼放光的在各种色彩丰富的纸鸢中挑来挑去,华妙蝶一开口就笑嘻嘻的故意贬了自家师兄一下。 「嘿!漂亮管什么用?」被贬得很不甘心,华丹枫嚷嚷叫道:「纸鸢要的是飞得高、飞得好、飞得稳,我敢肯定我做的纸鸢绝不输任何人。」 「那可难说了,得我玩看看才知道。」华丹枫笑眯眯的也不认输。 于是在纸鸢老伯的热络介绍下,华丹枫挑了一只老鹰造型的,华妙蝶则选中了一只五彩缤纷的蝴蝶纸鸢,就连俞子南也在两人的鼓吹下,也拿了一只拖着三条长长尾巴的传统菱形状纸鸢,唯独沈待君含笑不语的看着三人,从头到尾都没想要替自己买一只的意思。 「师姐,你也快来挑一只吧!」发现到她的「不合群」,华丹枫马上热情笑道:「瞧,这只绘着牡丹的纸鸢挺醒目的,还有这只的形状很特别,那只看起来也不错……」 见他兴高采烈的轮流拿起一只又一只的纸鸢向她推荐,简直比摊主老伯还像老板,沈待君只是微笑摇头。「不用了。」 「咦?」轻咦一声,华丹枫呐呐的问:「师姐,你不想跟我们一起放纸鸢吗?」 再次摇了摇头,沈待君神色不波的轻声道:「不了,你们自己去玩吧!」 「可是……」华丹枫还有疑虑,却被人给打断。 「师兄,我们就别勉强师姐了。」清脆娇嗓乍起,华妙蝶自以为了解的笑道:「你忘了从小到大,师姐从来都不曾跟我们一起放过纸鸢吗?她肯定是不喜欢的。」 咦?是这样吗? 华丹枫搔了搔头,回想过往,发现师姐确实不曾跟他们一起放过纸鸢,当下以为她真的不喜这种孩子气的玩意,于是也就不敢再要求了。 不喜欢吗?不,她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尚未等到自己真正想要的那只纸鸢罢了。 苦笑暗忖,沈待君眼底迅速闪过一抹黯然,随即强振起精神,嗓音轻柔却很坚持。「我有点倦了,想到茶棚下去坐一会儿,歇息一下。你们尽管去玩,别让我坏了你们的兴致。」 华丹枫原本还有点担心放她一个人,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定那茶棚离放纸鸢的空地不远,只要转个头就可以随时看到她,就算突然有了什么意外发生也可以马上发现,当下便安了心。 第十八章 「好吧!」点头同意,他不忘补上一句。「师姐,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喊上一声,我们会听见的。」 微笑的点头答应,沈待君朝他们摆了摆手,悠悠然的朝茶棚而去。 见状,华丹枫等三人也不再浪费时间,很快的付清了纸鸢的钱后,便兴匆匆的往湖畔边的一处空地奔去,三两下就将三只纸鸢升上天空,与原本就在空地上玩的孩童们混成了一团。 甚至连俞子南也从一开始的拘束,到最好也放下了身段,重拾起童心,玩得可开心了。 沈待君来到了茶棚,寻了一空桌坐下,向店主要了一壶茶后,便怔怔的遥望着空地上又笑又叫的放着纸鸢,脸上满是欢快笑容的师弟妹…… 多么的欢欣、多么的快乐、多么的……令人艳羡! 是的!她艳羡,艳羡着他们的性情相近,艳羡着他们的兴趣相合,艳羡着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男俊女俏,如此的登对。 反观自己…… 终究也只不过是个受尊崇的师姐罢了! 一个性情清冷、个性沉闷,始终等不到心之期盼却早已被人遗忘的那只纸鸢的师姐。 想到这里,她涩然一笑,强迫自己将那黯然而情伤的目光收回,眼眸微垂的静静喝着清香中带丝微苦的茶水,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早已落入暗处一双饱含兴味的锐利眼眸里。 歇息了好一会后,她不让自己把注意力转回欢快放着纸鸢的师弟妹身上,眸光往周遭扫了一圈,这才发现茶棚右方不远处有家字画摊。 心想着闲着也是闲着,沈待君决定逛逛字画摊去,当下起身来到字画摊前,视线却瞬间被挂在摊架上的一幅字画给吸去,怔然的目光迟迟无法移开…… 「姑娘对这画有兴趣吗?」字画摊主人——一名身形瘦弱、气质斯文的中年书生察觉到她的视线所及之处,不待她回答便微笑着将那幅字画由摊架上取下,轻捧着送到她的手中。 其实那字画并无绘有什么气势磅礡的大山大水,只是单纯的画着一汪江水,水上孤舟远去,舟山隐隐有抹男子背影,而江畔倚树独立的女子目光迷蒙的遥望远方孤舟,神色孤寂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至于画的左上角空白处则题了两句古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蓦地,一道低沉的吟哦声忽地响起,让原本还处在恍惚中的沈待君猛然惊醒回神,迅速转头朝声音来源看去,却见已多日未曾现身的黑风堡少主竟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薄唇噙着显而易见的嘲意吐出画上所题的两句古诗。 知晓眼前这人的心思诡谲,性情难测,此回现身也不知是何来意,沈待君不由得神色一敛,彷佛先前的的恍惚不曾存在,波澜不兴的噙着一贯的浅笑开口了,「原来是应公子,好些天不见,一切可安好?」 「挺好的。」冷冷的看着她,应孤鸿恶意的笑道:「尤其是瞧见了你,那就更好了。」 哼!这些天来,他一直忙着追查某件事却始终没有结果,除了原本就已知道的外,一点新线索都没有,心情正差着呢! 没想到一返回杭州城,就让他撞见了她黯然神伤的痴望着那个「嫩小子」的眼神,顿时挑起了他难得的兴致,于是便隐于暗处观察,也因此愈看愈是兴致盎然,心中起了猜疑。 接着又见她心神恍惚的站在字画摊前呆看着某幅字画,久久无法回神,让他不由得大感奇怪,终于忍不住上前查看,结果…… 唇角勾着笑,应孤鸿在瞧清画上所题的两句古诗后,再回想她先前黯然痴凝的神色,原本心中的猜疑霎时得到证实,让他多日追查无果的恶劣情绪在瞬间消失无踪。心下不禁大乐不已。 呵……这下可有趣了! 沈待君不知他复杂诡谲的心思,也不知他现身接近自己所为何来,但却深深明白此人绝不会无聊到来与自己闲话家常,所以戒慎而礼貌的温声道:「虽不知应公子此话何意,但你开心就好,若无其他事,恕在下先走一步。」 话落,她放下手中的字画,正欲转身离去之际,却听那似嘲似讽的嗓音再次扬起—— 「沈姑娘,这幅画你不要了吗?」拿起她舍下的字画,应孤鸿佯装很感兴趣的欣赏起来,嘴里还不忘刺激一下对方。「我瞧你似乎挺喜欢的。」 他……知道了些什么? 沈待君心下一凛,目光微闪,可回过身时却只是镇定的微笑着。「我想应公子这般细细的欣赏,肯定是比我更加喜欢,我就不夺人所好了。」 如此不愠不火的回应,应孤鸿却勾起了笑。「不过画的意境可得衬上人的心境才更显价值,不是吗?我想沈姑娘比我更加适合拥有这幅画。」 有种被看破隐匿心思的惊恐,沈待君的脸色在瞬间发白,心中慌乱至极,向来波澜不兴的眼眸此刻却盈满了仓惶与不安,可却还得强自镇定的笑道:「应公子,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还想装蒜? 冷哼一声,应孤鸿这人有个恶劣的癖好——完全见不得人顺心无事一身轻,如今既然让他抓到了把柄,就更想恶狠狠的撕裂她脸上强装出来的清冷、沉静的假象,所以他恶意更盛的笑了,「三个人中,总有一个会被落下的,不是吗?」 暗藏讥讽的反问,他装模作样的为她叹息。「更何况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姐弟,那种被落下的孤寂失落感就更加强烈了。」 他果然是知道了! 原本就苍白的脸庞如今更是毫无血色,沈待君不知他是怎么得知她不欲人知的秘密,但却也不愿任由他奚笑、玩弄,于是……能稳住心神后才冷淡的响应。「是否被落下,又是否孤单失落,我想那都与应公子无关。」 见她冷着脸,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应孤鸿尚还不满足,嗓音低柔的在她耳边轻笑,「你说,我若是将你这番情意转达给令师弟知晓,算不算是功德无量呢?毕竟有可能促成一段好姻缘呢!」 让师弟知道她隐于内心深处的情思? 不!不行,绝对不行! 若是师弟真的知晓了她的心意,或许他们连单纯的师姐弟也做不成了。 眼底迅速闪过一抹惊慌,沈待君不安的轻咬着唇瓣,侧身避过他吹拂在颊边的气息,深幽黑眸一瞬也不瞬的直凝着眼前心思诡谲难测的男子,弄不清他究竟意图为何?「应公子,你到底想怎样?」 「怎样?」扬起眉梢,应孤鸿眼尖的瞄见远方空地上的某「嫩小子」似乎已发现了这边的异状,正气急败坏的丢下纸鸢,满脸焦急的急掠而来时,他笑得更欢悦了。「不怎么样,只要你现在亲口承认,那我就不为难你,也不对你那师弟透露一字半句,如何?」 这男人明哄暗逼的,难道就只是无聊的想听到她亲口承认自己对师弟的情意吗? 柳眉微蹙,沈待君实在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但自从被戳破心思后,她就一直心慌意乱,脑袋乱轰轰的一片,就连表面上的沉稳镇定也只不过是强装出来的,实际上她早已无法思考! 第十九章 所以听他答应不对师弟透露一字半句后,就算提出的条件是如此怪异,她在心慌意乱下页难以多虑的点头应允了。 「我承认……」深吸一口气,她白着脸,沉沉的凝睇着眼前的男人,嗓音微颤却坚决的缓缓道:「我对师弟确实有着超乎师姐弟的情谊!事实上,我爱他,是男女之情的那种爱,但那又如何呢?这份情我一直藏在心底,藏得很深、很紧,从不打算让他知晓,也没想让他为难、困扰,这只是我个人的私密情感,我问心无愧。」 压抑隐藏了许久的情感,一旦开了口承认,沈待君像是截堵的河水终于找着了缺口般倾泻而出,波澜不兴的神色看似冷静淡定,可略带颤抖的不稳语调却明白显示出她心中情绪起伏的波涛汹涌。 「哈哈哈……」蓦地,应孤鸿放声大笑,随即扬眉看着她身后那个急奔而来,却在听闻这预料之外的一番话语后,瞬间吓得浑身僵硬,难以动弹的某人。「小子,你可听清楚了吗?」 她这似嘲带笑的话语一出,沈待君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浑身轻颤,虚弱的几乎要瘫软在地…… 不……不会的……不会是她想的那般……不会的…… 心下不断的否认,她苍白如纸的缓缓回过头,在那僵凝中带着不知所措的熟悉脸庞映入眼帘时,霎时眼前不由得一黑,身子难以自持的晃了晃,几欲昏厥过去,最后还是靠着坚强的意志力勉强撑住自己,唇瓣蠕动了几下,却始终难以出声。 「唉……有这么个有情有义、深情不悔的师姐,可真是好福气啦!」眼见目的已达成,应孤鸿懒洋洋的勾起嘴角,摇着头,啧啧有声的感叹着,随即大方的丢了一锭碎银给那名中年书生。 「这画,我买下了!」 于是在那中年书生惊喜的道谢声中,他将那字画扬手一抛,在某个受惊过度的「嫩小子」下意识乖乖接住后,挑眉邪笑道:「小子,这画就送给你吧!说不得日后就成了你们的定情之物了呢!」 话落,又是一阵大笑,然后勾着嘴角,异常欢快的撒手走人。 呵……果然欺负人是转变心情的好方法,真是痛快极了! 任由那造成眼前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径自离去,在场两个神色僵硬的某对师姐弟既慌乱又不知所措,根本无暇他顾,一时之间皆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怔怔的彼此凝觑。 他听错了对吧? 师姐……师姐对他绝不是……不是…… 下意识的,华丹枫在心中不断的想摇头否认,可当师姐那异常苍白的脸庞映入眼帘时,一道不容他否认的事实如轰雷般硬生生打进了他的脑子里—— 是真的!师姐对他并非只是师姐弟之情,否则如今她的脸上不会如此苍白,眼底不会如此惊慌,两手更不会攥得如此紧,彷佛是要将秘密紧紧攥握在手心里,不给人夺去似的。是的!他了解她,就如她了解他一样。从小到大,只要师姐又什么不欲人知的心思被说中了,她总是会紧紧攥着手心,老半天不发一语,就像如今这般。 体认到这铁一般的事实,华丹枫更是呆愕,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不知该如何开口打破这片沉默。 而他的惊愕、不安与不知所措的模样全数落在沈待君的眼里,让她心下蓦地一冷,原本被知晓心意的惊慌感在瞬间褪去,只余下一贯的冷静与悄悄蔓延的苦涩…… 呵……说什么没想让他为难困扰,可最终还是让他困扰了。 涩然一笑,她抬眸沉沉的凝睇着他,似有千言万语欲诉,最后却全化为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师姐为何要向他道歉?华丹枫更惊更慌了。「师姐,我……」 「师姐,你没事吧?那坏蛋可有欺负你?若有的话,我和师兄去帮你打他一顿……」华妙蝶急吼吼的奔来,浑然不知的打断了自家师兄的话语。 吼!原本师兄突然丢开纸鸢离开时,她还满心的纳闷,下意识的朝师兄奔去的方向看去,谁知却瞧见那个坏蛋正堵住师姐,不知在说些什么,这才明白师兄这突兀的行动的原因,于是也跟着丢下纸鸢追了过来,谁知跑到一半,却见那坏蛋径自离开,而师兄却像是傻子般呆站着,也不知在干什么? 「是啊!沈姑娘,那黑风堡少主没再寻你麻烦吧?」同样眼见情况不对而尾随过来的俞子南也关切的询问。 「没、没事!」强自一笑,沈待君的脸色虽然仍显苍白,可神情却已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冷静。「只是恰巧碰上,聊了几句罢了!」 「原来是这样啊!」没有怀疑,华妙蝶娇憨的笑道:「我还以为那个坏蛋又要寻什么名目来欺负你,还紧张了一下呢!」 她该佩服师妹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吗? 心中苦笑了一下,沈待君还来不及回应,就听她又嚷嚷起来—— 「师兄,你手上的是什么?让我瞧瞧!」滴溜溜的眼眸赫然发现师兄手中突然多了一卷像是字画般的东西,华妙蝶直觉的就想拿来瞧个分明。 「不行!」没来由的,从不避讳她任何事物的华丹枫大吼拒绝,手中的字画更是被他胡乱的塞进怀里,下意识的不愿让她看见。 莫名其妙被吼,华妙蝶愣了愣,随即气愤的嗔恼道:「不瞧就不瞧,师兄,你凶什么呢?」 同样没料到自己的反应会是如此激烈,华丹枫不由得呆了呆,随即又被师妹恼怒的控诉,他顿时心虚的呐呐道歉。「师妹,对不起,我……我……」 我了个老半天,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好借口。 「哼!」横瞪一眼,她挽着师姐径自叫道:「师姐,我肚子饿了,咱们吃饭去,别理师兄了。」 话落,扯着人就往不远处的一家酒楼走去。 而沈待君则是目光复杂的瞅了华丹枫一眼后,便什么也没多说的任由她拉着走了。 唉……师妹什么都不知道,而师姐……他又该如何去面对她呢? 对于师姐对他的心思,从来没想过男女情事的华丹枫只觉得茫茫然的,说不出是欢还是喜、是忧还是愁?只能呆呆的看着两人纤纤的背影远去,心中甚是烦恼…… 「华公子,怎么了?」见他呆站在原地没有动静,俞子南不由得开口探问。 「没、没什么!」猛然回过神来,华丹枫急促地摇了摇头,随即一言不发的追了上去,可却始终保持在三步外的距离尾随在后,不似以往那般会凑上去与她们有说有笑的。 真的没什么吗? 回想方才华丹枫与沈待君两人的神色皆有些古怪,俞子南隐隐觉得先前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他和华妙蝶所不知的事,但既然当事人不愿明说,他也不好探究下去,当下便不再多想了。 是夜,玉兔高悬、凉风徐徐,一道纤细孤单的人影在月色下缓步而行,漫无目的的在「武家庄」内弯弯曲曲的庭园小径上走了许久后,似有若无的叹息声才自人影的口中逸出,轻轻飘荡在空气中…… 能怪谁呢? 她早该知道应孤鸿不是个简单人物,却还是着了他的道。 第二十章 怪只怪她当时乱了分寸、试了镇定,这才轻易的被他所设计! 倘若她能稳下心神,在他的威胁下坚不承认,抑或是就算被师弟听到了,自己能不那么慌乱失措,马上冷静的改口表明那番话只是为了敷衍应孤鸿,其实并非事实,那么或许如今就不会如此尴尬且为难了。 只是想是这么想,真要亲口否认自己的情感,她做得到吗? 不,她做不到! 她可以将自己的感情深藏,但却不能去否认,否则她怎能面对自己? 是的!不能否认,因为她的情感并非是种污秽的罪恶,所以否认了这份心意,就等于是否认了自己。 思及此,沈待君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回想白天时,一行人进了酒楼用饭,席间小师妹似乎没发现他们之间的古怪气氛,一如往常那般的叽叽喳喳,而她则是勉强噙着笑,有点心不在焉的偶尔应和个几声。 倒是师弟在整顿饭下来几乎都是默不吭声,甚至眼神飘忽的躲避着她的目光,那异样的表现让向来迟钝的师妹也不禁起疑,笑说他的魂不知是飘到哪里去了,肯定是中邪了。 至于俞子南嘛……他肯定是察觉到他们的异样,不过不愧是「松月山庄」的少主,在江湖上也算有点历练,所以很懂得分寸,从头到尾都未曾多问一句,反倒很是努力的在找话题与师妹一搭一唱,热络气氛。 想到这里,沈待君不禁苦笑了一下,抬头怔怔的看着皎洁明月,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直到良久后,她正欲转身回房时,却听到细微的枯枝断裂声乍然响起,让她不由得惊觉轻喝,「谁?」 「师姐,是……是我……」蓦地,细如蚊呐的嗓音自树丛后悄悄传来,随即,一道人影打阴暗处转出,让银白的月色照亮了他的脸庞,也照亮了他心虚又尴尬的神色。 「师弟!」诧异低呼,沈待君没料到会是他。 不安的搔了搔脑袋,华丹枫低着头,依旧不知该以何种心情与表情来面对她。 经过那令他震惊至今还难以回神的一番话后,他就一直处于茫然失措的状态中,直至万籁俱静的深夜,他依然浑浑噩噩、辗转难眠,最后干脆起身走出房,像只无头苍蝇般的乱逛,盼能消除心头那股烦躁感。 谁知走着走着,竟远远瞧见师姐的身影,当下他心中一怔,既不敢面对她,又怕她孤身一人在深夜里独走会碰上危险,于是便恍恍惚惚的尾随着,直至不小心踩着了枯枝才被她给发现。 依然……逃避着不敢直视她吗? 见他低垂着脑袋,沈待君心中一涩,可脸上依然噙着令人难以看出真正心情的淡淡微笑,低声柔和道:「师弟,把白天的事忘了吧!」 「啊?」华丹枫愕然,下意识的抬起头,愣愣的看着她。 「师姐并不想让你为难,所以……忘了吧!」轻轻的,她叹息般说道。 「我……」华丹枫想说他并没有为难,只是理不清自己的心情,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不觉得为难,毕竟若是真的不感到为难,那么今天就不会这么的难以面对她了。 果然……她确实是让他为难了。 沈待君最是了解他,顿时不由得心头一酸,视线有些朦胧,随即她紧闭上眼,将那上涌的泪意抑去后,才缓缓睁开眼眸,低声沙哑道:「忘了吧!全忘了吧!明天,我们依然是师姐弟……」 如今,她所能奢望的,也仅只于此了。 听着她沙哑的声音,不知为何,华丹枫觉得自己似乎是让师姐伤心了,顿时不禁有些手足无措,而就在此时—— 「晚了!回去睡吧!」柔声低语,见他衣领略微凌乱,沈待君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如同以往照顾他那般替他抚平。 哪知华丹枫却像是受了惊般的猛然避开,待意识到自己闪躲的动作后,他霎时一僵,满心歉疚又惶恐的朝师姐看去,果然见到她嘴边的浅笑在瞬间凝结。 「师姐,我不是……不是……」他结结巴巴的,却是难以解释方才的举动。 终究,他们还是连师姐弟都做不成了吗? 脸上迅速闪过一抹黯然的神色,沈待君僵硬的缓缓收回手,幽深的眼眸沉沉凝觑他许久许久,久到他仓惶不安的避开眼后,她才涩然一笑,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轻声低喃—— 「师弟,做只纸鸢给我吧!」 【第七章】 「师姐,若我好不了怎么办?」床榻上,少年瘫软着身体惊恐的询问,泛红的眼眶流着薄泪,若非强忍着,恐怕早已崩溃。 「师兄,不会的,你会好起来的……」病床边,娇美少女哭着大喊,丝毫不接受师兄可能会因一时练功不慎,走火入魔而瘫痪终生。 「可是若好不了呢?若好不了该怎么办?」正值青春年少,还有大好前程的少年满心恐惧,就怕自己这辈子就要这么瘫在床上了。 「不会的!师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娇美少女泪眼哭喊,来来去去就这么一句。 只可惜师妹的哭泣安慰不了少年惶恐的心,他泪眼朦胧的看向师姐,哽咽道:「师姐,怎么办?我若好不起来怎么办……」 「不要担心,我和娘会治好你的。」柔声安抚,清秀少女的声音有股稳定人心的力量。 「可若治不好呢?若治不好呢……」少年哽咽加重,几快崩溃。 温暖纤细的玉手轻柔的抚着少年脸颊,清秀少女的眸光坚定的瞅凝着他。「就算治不好,你还是我的师弟永远都是我的师弟。」 所以就算他会瘫在床上一辈子,她也绝不会舍下他,并会永远的照顾着他。 闻言,少年强忍的泪水自眼角流下,再无用处,他还是她的师弟永远都是…… 翌日,一大清早,华丹枫提着连夜扎好的纸鸢守在房门外,虽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想要一只纸鸢,但因为那是师姐难得开口对他提出的要求,所以就算是整晚不睡,熬夜赶制也要将纸鸢做好给她。 况且,昨晚他那下意识的闪避动作肯定是让师姐伤心了,这只纸鸢就当作赔罪吧! 正当华丹枫恍恍惚惚的如此想着,「咿呀」一声轻响,房门被轻轻推开,向来比师妹早起的沈待君走出房门,乍见到守在门外的师弟时,顿时一愣,随即在瞧见他手中简朴无华却扎实的纸鸢,嘴角不由得轻轻漾起一抹浅笑。 「师姐……」呐呐的,华丹枫小声叫唤,心下还对昨晚伤了师姐的举动感到愧疚与不安。 「这么快就扎好了,肯定是做了一整夜吧?」恍如昨晚之事未曾发生过,沈待君神色不波的微笑着,随即看了一下受清晨凉风吹拂而左右摇曳的树梢,她轻声又道:「选日不如撞日,正巧现在有风,不如就陪师姐去放纸鸢吧!」 华丹枫正觉得有愧于师姐,哪敢拒绝,当下连忙点头称好。 于是师姐弟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层层回廊,终于在后院寻了一处空地,然后接着阵阵清风,华丹枫把纸鸢放上天空后,才把操纵的丝线交到她的手上。 第二十一章 一下一下的拉着线,沈待君第一次享受放纸鸢的自由与快乐,嘴角不自觉的噙着淡淡的浅笑,看着在天空中摇曳生姿的纸鸢愈飞愈高……愈飞愈高…… 最后忽受一阵强风拉扯,紧绷的丝线霎时一松,就见断了线的纸鸢再也不受控制,随着风势而去。 「啊……」低呼一声,她怔怔的望着愈飞愈远,最终不知坠落在何处的纸鸢,神情有些怅然若失。 「师姐,对不起!」一旁华丹枫见状,原本还有些小心翼翼的情绪顿时消去,满心懊恼的叫道:「因为是临时赶做的,材料不够充足,只能勉强使用这些不够坚韧的丝线。如果是紫云峰上我自己捻的线,肯定就不会这样了。」 缓缓收回痴凝的眸光,沈待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苦涩中似乎又带着释然般轻笑起来。「算了!讨来的终究还是留不住……」 师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讨来的终究是留不住」? 华丹枫愣住,宛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不解她这天外飞来一笔的奇怪话语,正想问个清楚时,却听到师妹的嚷嚷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师姐、师兄,你们一大早在这里放纸鸢,竟然不找我一起来!」随着指控声,华妙蝶在眨眼间已奔到两人面前,后方还跟着一起前来的俞子南。 可恶,太过分了!她睡醒时还想说怎么不见师姐,结果出了房门抬头一瞄,就见疑似出自师兄手笔的纸鸢在天空中遨游,于是急忙开始找人,还在路上巧遇俞子南,最后两人连袂寻了过来。 只可惜那纸鸢已经断了线,不然就可以轮到她玩了。 听闻不满的抗议,沈待君仅是淡淡的一笑。「先前见你还在睡,不好吵你呢!」 「难得沈姑娘、华公子一大早就这般好兴致,只可惜那纸鸢不懂配合,这会儿不知落到哪里去了。」俞子南神清气爽的调笑打趣,看起来精神极好。 闻言,沈待君笑笑的还来不及回话,就见他又开口—— 「对了!沈姑娘,你们可有计划日后要往哪里去?」心知眼前师门三人中,向来是身为师姐的沈待君做主,俞子南便直接问她了。 他的问题,沈待君并不感到意外——毕竟武庄主的寿诞已过,他们也没理由再久留,合该这两日就该告辞离去,加上她心中已有了决定,所有不动声色的反问:「倒是没有特定的目的地,怎么俞公子有其他建言吗?」 被看出别有用意,俞子南不禁尴尬一笑。随即振奋道:「半个月后,华山将由一场四大公子的比武大会,若是三位有兴趣的话,不妨一起前去凑个热闹。」 一听有热闹可凑,华妙蝶立刻来劲了,不过还是忍不住疑惑的质问:「四大公子?怎么不是有一个失踪了,另外三个人也都成了中年大叔了,还能称为四大公子吗?再说,四个都不见了一个,还比什么武呢?」 被她一句「中年大叔」给梗得一窒,俞子南忍不住默默的为「昔日的四大公子,今日的中年大叔」的爹亲无声的流下泪来,他深吸一口气后才能稳住声音。 「华姑娘误会了!就是因为当年的四大公子失踪了一个,所以这些年,四大公子之名已渐渐式微。但江湖上总是不缺好事之人,因此才兴起了要重封四大公子一事。意欲参与之人得未满三十,并且在比武中击败众多对手,最后胜利的四个人才有资格获得此名号。」 「嘿,这么说来,师兄也能参加嘛!」笑望着自家的师兄,华妙蝶眨巴着闪亮大眼,很是期待。 听闻整个来龙去脉,贪图新鲜有趣事的华丹枫也不禁有点跃跃欲试,只是…… 悄悄的,他朝神色不波的师姐偷瞄过去,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师姐,咱们去瞧瞧吧!去瞧瞧吧!说不得师兄真能混个四大公子来当当呢!」同样深知师姐才有决定权的华妙蝶,使出撒娇神功,摇着她的手臂连声哀求。 「若真有兴趣,那你们就去吧!」微微一笑,沈待君没有拒绝。 听她答应,华妙蝶开心的欢呼出声,但随即意识到她话中似有漏洞,当下急急的追问:「我们?师姐,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一旁的华丹枫不由得一惊,带着疑问的目光也往她的脸上扫了过去。 恍若未见两人的急切神色,沈待君却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这些日子,我觉得有些倦了,心中甚是思念山上的清静,所以想回去看看了……」 嗓音微微顿了一下,她随即又补充道:「可你们性喜热闹,师姐实在不该碍了你们的前程,所以你们就随着俞公子一起去见识见识吧!我相信俞公子肯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的,是吧,俞公子?」 「当然!」忽然被点名,俞子南立即肃穆的点了头。 虽然他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作此决定,但光凭着三人对他的救命恩情,他说什么也会照料好他们。 「可是师姐,你真的要一个人回紫云峰吗?若路上遇上坏人可怎么办?再说,你自己一个人孤伶伶的待在山上,那有多寂寞?不行!不行!那我也不去看啥比武大会了,就跟师姐一起回去。」华妙蝶急了,舍不得让师姐一个人回去山上。 「是啊!师姐,我们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呢?」连声附和,华丹枫也很焦急。 「行了!师姐的武功虽然没有你们两个好,但也没差到哪里去,哪还会怕什么坏人呢!」沈待君摇头轻笑,黑潭般的幽深眼眸复杂的凝睇着两人好一会儿后,她叹息般的呢喃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们长大了,师姐总不能陪着你们一辈子,也该是让你们学着独立的时候了。」 「可是……」华妙蝶还有话要说。 「别什么可是不可是了!」毅然决然的打断她的话,沈待君随即柔声安慰。「放心,师姐会待在紫云峰上,只要你们玩倦了,想师姐了,随时可以回去看我。」 被她这么一安抚,华妙蝶才总算是稍安下心,甚至能轻松的想说日后少了师姐的管东,她和师兄可就是脱缰野马,可以尽情玩疯了。 有别于师妹的单纯心思,华丹枫想起昨日之事,再相较今日她明显想将他们交代给俞子南照应的举动,顿时隐隐起了疑心…… 师姐……她是有意要避开他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华丹枫不由得惶惶然的看向她,却见她猛然别开眼回避他的目光,这让他的心口霎时一揪,整个人如坠入寒湖,浑身冰凉而茫然无措…… 怎么办? 师姐以后都不愿再理会他了吗? 他知道自己昨晚下意识的闪避确实是伤了师姐的心,而如今师姐只是避开了他的眼光,他就已经难受得像是整颗心被人扭成一团,疼得直想掉眼泪,那么昨晚的师姐岂不是比他更加难过千倍、万倍? 因为会疼、会难受,所以这种感觉就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他喜欢师姐吗? 不,他不知道! 白着脸摇了摇头,华丹枫还是理不清自己的感情,他只知道被自小疼爱他的师姐所无视,他真的很难过…… 很难过…… 第二十二章 可若要面对对自己有情意的师姐,他又觉得既心慌、又别扭,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才好,这样的自己只会伤师姐更深罢了! 也许与师姐分开一阵子是对的!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冷静的好好想一想,想明白自己对师姐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 届时,不论他对师姐是有心,抑或是无意,他都可以真诚而直率的告知,然后不论他们是否朝有情人发展,或者是重新回到单纯的师姐弟关系,他都问心无愧,并且可以坦然面对了。 想到这里,华丹枫心下已有了决定。 而华妙蝶则是适时问出一句,「师兄,你觉得呢?」有些犹豫不决,干脆把决定权丢出去。 定定的看了师姐一眼,华丹枫毅然的点了头。「也好,就听师姐的吧!」 呵……果然,他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避开她啊! 听他毫不考虑的点头赞成,虽然一切全都照着她的意思进行,沈待君还是不免感到一阵涩意袭上心头。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着吧……就这么着吧…… 半个月后,华山之巅本该鲜少人烟之地,近日来却是人声鼎沸、热闹滚滚,而这一切的异常都只是因为一场新四大公子比武大会。 这场大会吸引了江湖上无数青年才俊前来一显身手,就盼能一战成名,荣获「四大公子」之一的头衔,是以报名者众多,但在经过几日来的层层对战淘汰后,最后剩下八个人以全胜之姿出线。 而今日,这八人将一起跃上特意搭在绝崖边的大擂台上,以无差别混打方式决定胜负。 最终还站在比武擂台上的四人,将成为新的四大公子。 而这八人中,不出意外的,绝大多数皆是名门世家之后,不然就是出自名家大派的弟子,各个在江湖上皆已颇有名声。 唯独一个二十出头,相貌俊朗的年轻人却像是横空出世般,以默默无名之姿竟也打进八强,也因而在短短几日内声名大噪。 众多好事之人皆纷纷打听他的来历却不可得,只知道他有个娇美师妹,师兄妹两人似与「松月山庄」的俞子南相熟——当然,俞子南也是八强之一,所以该说是「物以类聚」,或者是「同流何况」? 好吧!最后那句话是技不如人而无法挺进前八强,换言之就算失败者的众多青年才俊私下的酸言酸语。 离最后的决赛还有一个时辰,绝崖边的擂台前已经聚集了黑压压一片的看热闹人潮,甚至还有几个八强参赛者也已到场,打算用最后的这点时间观察环境、地形,以便在不久后即将开打的混战中占些地利。 不过,有个身为「横空出世」的某青年才俊却远离了喧哗热闹的人群,神色抑郁的出现在树林后一处绿草如茵的隐密小溪畔。 事实上,这位「横空出世」的年轻人这半个月来一直有些浮躁不安,心情更是如春天晚娘般时好时坏,常常上一刻还情绪高昂,下一刻却又无比沉闷,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因为…… 他想师姐了! 是的!他想师姐了,很想很想…… 以前,师姐总是在他们身边,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瞧见她,所以感受没有这般深刻;但打从师姐独自回自紫云峰后,这半个月来,他才赫然发现疯玩疯闹再也没人会好气又好笑的唠叨,不用正餐光吃零嘴也没人会关切责备,天冷了也不会有人嘘寒问暖事事照料…… 而师妹从来就是个比他还疯,还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人,当然更不可能会注意到这些生活细节。 也因为这样,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以前师姐对他们是如此的劳心劳力、细心照顾,可却从来甘之如饴,毫无一句怨言。 然而这些都不是他想她的原因,真正令他如此思念是她的温言婉语、她的清雅浅笑、她的攒眉轻蹙、她的轻柔抚慰、她的隐隐清香,她的……一切的一切。 所以……这就是喜欢了吗? 如果这就是喜欢,那……那也挺好的…… 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华丹枫恍恍惚惚的想着,正当这个时候,一道娇脆的嗓音蓦地自后方响起—— 「师兄,原来你在这里!」从小树林里冒出来,华妙蝶飞奔到他身边,兴奋的喊道:「比武时间快到了,场边却还不见你人,俞公子都快急死了,让我赶紧来找你呢!」 对这场众多江湖青年才俊重视的比武大会,华丹枫原本也只是抱着无聊玩玩的心态,但既然参加了,他也没打算输人,所以当下跳下大石,正欲迈步而行之际,蓦地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猛然顿足。 「师兄,怎么不走了?」奇怪的询问,华妙蝶满心不解。凝眸沉沉的睇觑着她,华丹枫神色严肃的忽问:「师妹,如果我输了呢?」 「师兄,你才不会输呢!」涨红着脸蛋叫喊,华妙蝶对他可是信心满满。 「我是说如果,如果输了呢?」他再接再厉又问。 「不会的!不会的!」有些恼怒的跺脚,华妙蝶坚持自家师兄很厉害,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师兄,你不会输,绝对不会输的。」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想听的是……是…… 就算输了,你还是我的师弟啊! 是了!他想听的就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不管他日后是好是坏、是荣是辱,永远都是她的师弟,而且他也相信师姐若在,肯定会是这样回答的。 想到这里,华丹枫蓦地展颜欢笑,忽然有种豁然一空、茅塞顿开,宛若金阳冲破层层黑云,灿烂照亮天空的明朗。 呵……他想,他明白自己的感觉了。「师妹,待这场比武大会结束后,我们回紫云峰找师姐吧!」 「好啊!我也想师姐了……」边笑边拉着他往比武会场而去。「不过师兄,你还是先把这回的比武打赢再说!」 「说起来,打进八强的人中,我也只认识俞公子与那个应孤鸿。」想起师姐曾被某人所伤,他开始摩拳擦掌起来。「干脆就趁这次机会,好好的痛扁那个姓应的,好替师姐报仇。」 哼!虽然是八人混战,不过也没说不能专盯着一个人打啊! 闻言,华妙蝶也乐了,连连点头称好。「师兄,你可得把我的份一起算上啊!」 「那是自然!」拍着胸脯保证。 于是,就见师兄妹两人狼狈为奸的嘿嘿邪笑,齐往比武会场而去。 而某个名声极差的少主将在不久之后,在擂台上被人点名作记号的穷追猛打,专攻他一人。 不过若依恶名少主的邪魅性情,可能也会挺乐的就是了。 紫云峰上,季节变化来得早,山下尚是青郁翠绿,山上却已绿叶转黄,展现初秋之貌,偶尔一阵冷风吹过,刮起阵阵落叶,更显萧瑟。 雅致竹舍不远处的一棵枫树下,有座微微隆起的坟,一名女子孤立于前。 几天了呢?她回来几天了呢? 三天?五天?或者更久? 恍惚的摇了摇头,她像是失了魂般怔怔的凝视着墓碑上娘亲的闺名,直到一阵寒风吹来,她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回神般的抬眸遥望四周,映入眼帘的净是一片空茫萧索与清冷寂寥,霎时纤细单薄的身子不由得一震,一滴清泪毫无预警的猛然滑落腮颊。 第二十三章 这有的孤单寂寞、这有的寂静孤独,没有一点生气、没有一丝温暖,这是她要的吗? 娘用了她大半辈子痴等着一个男人,将一生困在紫云峰上,直至阖眼溘然长逝,她都未曾后悔,也始终坚信着那个男人并未负心,总有一天会回来与她们母女俩一家团圆。 娘虽痴等一生,可至少坚信她所等待的男人是爱着她的,可她自己呢?她等的又是什么? 师弟对她只是师姐弟之情罢了,从来不是男女情爱,从来不是…… 豆大的清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滚而落,再也止不住,她瘫软在坟前,额靠着墓碑,畏然低泣…… 曾经她为娘的痴傻而感到不值,可如今,她竟连娘也不如了! 「娘……」清泪蜿蜒而下,她哀泣轻喃。「你说过你不曾后悔,可我却怕我会……我不想步你的后尘……不想……」 抱着墓碑喃喃低语着,她不值哭了多久,直到泪尽声哑,她才缓缓起身,肿胀通红的眼眸凝视周遭一圈后,她的神色渐渐坚定,移步往竹舍内而去。 是的!她不想象娘亲一样,也不想痴痴等待一个不知是否会回来的男人,所以她要走自己的路,寻找属于自己的天空。 「哈哈哈……师兄,这回你可红了,我看以后全江湖人人都识得你了……」 「嘿嘿……好说!好说!」 林叶转红的山径上,就见一对男女欢言笑语的往紫云峰上而行,年轻的脸庞上满是得意之色——可不就是华丹枫、华妙蝶两人。 只是若要问起这对师兄妹为何会如此开心兴奋,那就不得不提起前些日子在华山之巅举行,后来结果却是震惊江湖众人的比武大会。 那日,华丹枫在比武大会开始前的最后一刻终于跳上擂台,并在八人混战中独钟应孤鸿一人,不论是联合他人攻击,抑或是独自一人强袭,总之他就像只盯上猎物的毒蛇般的紧咬不放。 由于他太过明显的「专情」,导致后来其他人皆由了默契,在偌大的擂台上自动空了块角落让两人单打独斗去——反正依他们出招的激烈程度,最终不是两败俱伤,也总会有一人倒下,他们刚好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算! 众人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两人不仅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还打得阴招尽出,流弹四射、殃及池鱼。 于是就见混战中的六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甚至连仅剩下的俞子南都提高了警觉,可躲得了前却闪不了后,最后还是不敌两人前后夹杀,成了第六尾无辜遭殃的池鱼。 如此出人意料的发展,可让擂台下的群众齐声哗然,同时也热血沸腾了起来,欢呼吆喝声此起彼落,各个睁大眼睛就怕错过任何一幕精彩画面。 只是应孤鸿原本就恶名在外,名气如雷贯耳,人人皆知他的武艺高强,可却没想到默默无名、横空出世的华丹枫的武功竟也是如此厉害,与应孤鸿一来一往打得平分秋色、毫不吃亏。 就在这种谁也不落下风的对战中,两人又打了百来回合,最后在众人惊呼赞叹声中,两人互使损招,然后像落水狗般互抱着双双摔出擂台,而且在落地的瞬间还互不相让,一人一拳各获得一只黑眼圈。 所以擂台上幸存者——零人! 新的四大公子比武大会——全军覆没! 瞠目结舌的瞪着空荡荡的擂台,在场所有江湖人皆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这样的结局,于是所有人面面相觑、万分无语。 而造成这结局的两人却是毫不在意的起身,一个潇洒的拍净衣衫,一个拉着笑眯眯迎上来的师妹,默契十足的互瞪一眼后又双双大笑,然后丢下还在纠结中的江湖众人,飘飘然的各自下山离去。 从此之后,华丹枫三个字在江湖中红了,新四大公子虽没封成,但却因此多了一个「玉面双龙」的称号。 至于双龙是指哪两个人,不言可喻。 不过这些对华丹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今急着赶回紫云峰,然后见到师姐后要撒娇的对她表白说——如果是师姐的话,可以喔! 径自兴高采烈的幻想着,他愈想愈乐,离家愈远,一颗心便愈雀跃。 好不容易当他远远的瞧见那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竹屋时,顿时开心的欢叫一声,一路呼啸的直冲而上,惹得华妙蝶在后面边跑边笑的骂他不够道义,竟然想甩下她,一个人先跑回去霸占师姐。 「师姐……师姐……我们回来了……师姐,你在哪里……快出来啊……」华丹枫一路欢快的飞奔到屋外,四下不见人影,想也不想便冲进竹舍内。「师姐,我和师妹回来了!师姐,你快出来……」 扯着喉咙寻人,谁知屋内找遍了也不见丝毫踪影,他不由得大感奇怪,下意识的打开窗子想探头出去瞧瞧,谁知指尖一碰窗棂,竟沾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他心下顿时一跳,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怎么会? 师姐最是爱清洁,若她回到这里,断不可能让屋子生尘的…… 心鼓鼓的跳着,华丹枫想起从方才叫喊寻人皆不见师姐一丁点的动静……莫非……她根本没回来? 所以在武家庄时,她说她倦了,说她思念山上的清静,想一个人先回来是骗他们的吗? 想到她可能根本就没回来,人不知上哪里去了,华丹枫顿时心急如焚,慌得掉头就要往外跑时,眼角余光却猛然扫见竹桌上的一封信…… 信?桌上怎会有一封信? 本要往外冲的脚步在瞬间顿住,一个转弯就扑倒桌前飞快的抓起信,双手轻颤的打开信纸,那从小看到大再熟悉不过的娟秀笔迹便映入眼帘…… 师弟、师妹: 自在武家庄与你们一别后,师姐回到这里住了几日,闲暇无聊时,重新翻阅娘留下的旧时医书,书中记载了许多疗效绝妙的奇花异草皆未曾见过,心中忽感自己所学尚浅,实该更加深研。 所以师姐决定云游天下,寻访各地名山古泽,采集奇珍异草。 若你们回来见到了这封信,不必紧张也不必替师姐担心,总有一天,师姐会回来的,你们自己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保重。 师姐沈待君笔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简洁的告知了她的决定,华丹枫呆呆的看着信上娟秀的笔迹,脑中乱轰轰的根本无法思考,唯一明白的就是——师姐离开了!她不在了! 怎么可以……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他、抛下师妹? 他都还没来得及向她响应自己的心意,她怎么可以不说一声就走?又或者是她根本就是有意要闪避他,所以才悄然远去? 说不定她在武家庄与他们分别时,心下就已做此决定了! 明明当初分别时,她说会在紫云峰上等他们回来的,可如今却……骗人!师姐骗人! 千丝万缕掠过心头,华丹枫又气又恼又难过,泛红着眼眶想到她如今人不知在何处,心中更是焦急不安,猛地又想马上往外冲去找人,然而—— 第二十四章 「师姐,我回来了,你在哪里……」叫喊声一路才外头窜了进来,晚了师兄好几步才抵达的华妙蝶一头冲进屋内,可在乍见他泛红的眼眶与难看的脸色时,欢快的嚷嚷声在瞬间凝结,同时也发现始终未见师姐身影,当下连忙询问:「师兄,怎么了?师姐呢?」 「不见了……师姐不见了……」暗哑的嗓音微带着一丝哽咽,华丹枫颤抖着手将信交给她。 「不见?怎么会不见?」尖声惊叫,华妙蝶急忙振信细凝,好一会儿后,她浑身颤抖的跌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哭了起来。「怎么会?师姐……师姐不要我们了吗?」 所以在武家庄时,她才会说什么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其实是因为她不要他们了,要丢下他们了是吗? 否则……否则就算她要云游天下,想采集奇珍异草,可以等到他们回来再陪着她一起去啊! 「才不是!师姐不会不要我们的。」恼得怒声否认,华丹枫拒绝接受这种可能是事实的想法,随即神色坚定的大声道:「师姐云游天下算什么?难得我们就不会去找吗?就算师姐藏在地下十八层里,我们也要挖出十八层土找到她。」 闻言,华妙蝶破涕为笑,跟着也燃起了雄心壮志。「好!师兄,我们就把地刨出个十八层,等找到师姐后再把她给埋进去,报复她丢下我们,自己玩儿去!」 虽然心知师姐的离开并非是为了自个儿去玩,而是想要闪避他,但是华丹枫还是非常赞同的重重点头。 于是不久后,这对才刚回来的师兄妹又匆匆离去,开始了让他们誓言要挖洞埋人的寻人之旅。 【第八章】 「娘,爹是个怎样的人?」医书读到一半,清秀少女忽地心血来潮的询问。 「你爹啊……」难得女儿主动问起爹来,柔雅美妇漾起一抹美丽微笑,如梦似幻的神情在显示出此刻的她正陷入久远前的甜蜜回忆。「你爹他温文儒雅、学识渊博;气质不凡、风度翩翩;心胸开阔、待人真诚,是全天下最温柔体贴的人了……」 听起来像是个完人,只可惜一去不复返,累得娘痴等至今亦不悔。 微带嘲讽的暗忖,沈待君可不相信这世上真有这么完美无缺的人,私心认为是娘的痴恋与太过久远而可能失真的记忆美化了爹亲。 知女莫若母,温雅美妇见她微勾的嘴角,不由得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柔笑呢喃,「我知道你肯定不信,待你爹回来后,你见了他便知道娘说得不假了……」 云层密布、大雨滂沱,阴山山脚下零零散散的坐落了几户人家,在昏暗夜色中,最靠近山道的一户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让屋内相依为命,年已花甲的老夫妇惊异互觑,想不通这个时候会有谁来敲门,可别是山中的恶鬼才好。 愈想愈是惶恐不安,老夫妇俩迟迟不敢开门,可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益发急切,让两人不由得再次互觑…… 「老头子,不然你出声问问好了,说不得是刘哥儿的娘子要生了,急着过来请我们去帮忙呢!」老妇迟疑的猜测着,不想没搞清楚就先自己吓自己。 「那……那我问问……」吞了口口水,老伯紧靠在门后,扬着声小心翼翼的探问:「谁、谁啊?」 「不好意思打扰了……」一道温和中带着歉意的女子嗓音蓦地自门外响起。 「小女子路经此山,谁知却下起了大雨,寻了许久才找到这里有人家,想借宿一晚避雨,不知可否答应?」 听闻竟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老夫妇顿时松了一口大气,随即飞快的开了门,果然就见一名相貌清秀的姑娘站在门外,只是全身上下湿淋淋的,看起来好不狼狈。 「姑娘,快进来!快进来!」老妇见状,怜心大起,急急忙忙把她拉进屋内,嘴上唠唠叨叨的念道:「怎么淋成这样?老头子,快去煮碗姜汤来让姑娘去去寒,可别因此病了才好……」 很习惯听从老婆子的指挥,老伯连忙钻进后方灶房去煮姜汤,而浑身湿答答的姑娘也在她的照料下,很快的换下湿衣,拭干头发,原本冷冷的身子再度温暖起来。 「婆婆,多谢您了。」轻声道谢,沈待君万分庆幸自己遇上了热心的老夫妇。 自从离开紫云峰后,她便一个人寻访名山古泽,愈是黄山绝岭、渺无人烟之地,她愈是深入探查,一路来果然收获颇丰,采集了不少珍奇药草。 哪知今日进入阴山却遇上大雨,让她甚是狼狈,幸好寻着了人烟,又容他们热情的收留,这才免去得找山洞避雨的下场。 「没什么,不用客气!」老妇笑着回应。 「来来来,姜汤来了,快来喝吧!」端着刚煮好的热腾腾姜汤出来,老伯热情的招呼着。「小姑娘身子看起来挺单薄的,可别受寒了。」 闻言,沈待君心中一暖,笑着再次道了声谢后,这才接过姜汤慢慢喝着,果然未久,就觉肚子一股暖流流向四肢百骸,舒服极了。 见她一副纤细娇弱样,老伯回想起方才还以为门外的是山中恶鬼,吓得他老半天没敢动一下,顿时不禁觉得好笑,「姑娘,幸好你出了声,否则我们两老还真不敢开门呢!」 以为他们是怕有夜盗抢劫,沈待君只是微微一笑,倒没再多问。 反而是老妇见她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鲜少人烟的深山,不免好奇的探问:「姑娘,这么晚了,怎么你会一个人来这里呢?」 「就是啊!姑娘家孤身一个人在外,多危险啊!」老伯摇头唠叨碎念着。 知道他们只是关心,并非想探究什么,也无其他恶意,沈待君噙着浅笑,轻声道:「我原是想上山去采些药草的,没料到半途竟遇上大雨,倒让自己淋成了落汤鸡。」 「上山?」像是听到什么惊人之言似的,老夫妇俩异口同声的惊叫出来,脸上不约而同皆有恐惧之色。 「是的!怎么了吗?」察觉到不对劲,沈待君连忙探问。 脸色发青的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老伯这才小声劝道:「姑娘,你可千万别上山,这山上有……有恶鬼啊!」 「恶鬼?」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沈待君不由得愣了愣。 「是啊!」点头如捣蒜的附和,老妇惊恐道:「那恶鬼可凶了,时常在山里鬼哭神嚎的;那声音不仅凄厉恐怖,若是靠得太近听,还会震得人七孔流血,附近的王老头就曾经嘴眼鼻耳全出血的爬了回来,还说若不是他逃得快,恐怕早就去见阎王了。」 「有这等事?」沈待君听得睁圆了眼,甚是惊奇。 忙不迭的猛点头以示不假,老伯补充又道:「咱们这几户人家是住在山脚下,平时倒听不见那些凄厉鬼嚎,可若是深入山里,运气好的话,什么都不会碰上,说不定还能猎些野味回来添菜;可若运气差的话,就会听到那令人发毛胆寒的鬼嚎了,现下我们这里的人平常都不太敢上山了。」 听出了兴趣,沈待君难得好奇的又问:「阴山里闹鬼已经很久了吗?」 虽然她并不太相信山里真的有恶鬼,不过既然会让山脚下的住户怕成这样,那肯定是有些名堂的。 第二十五章 「大约是二十多年前才开始闹的吧!」老伯摇头叹气。 唉……明明他小时候就不曾有过这种事,也不知在二十多年前,那恶鬼是从哪里跑来据山为王的? 二十多年前才突然出现? 感觉事情有点古怪啦! 心下暗忖,沈待君虽然觉得古怪,但她本就不是个多事之人,当下也不再好奇深问。 「所以说姑娘,你可千万别上山,否则若是撞上了恶鬼作祟,那就不好了。」 老妇殷殷交代,不希望她碰上祸事。 明白他们的好意,沈待君笑着点头应和,可心中却已另有决定,毕竟她并不真的相信有什么恶鬼作祟。 而不知她心思的老夫妇见她点头,这才放心的笑了开来,随即又一下子拿吃的、一下子拿喝的出来招待她,虽然不是什么珍馐,但却充满温暖而美好的人情味。 翌日,沈待君告别了老夫妇后,一路直往山里而去,意欲寻找医书中记载只生长在阴山,对接筋续骨有绝佳疗效的「石铃草」。 奈何「石铃草」极其稀少,她找了大半天皆未见其影,眼见已近午时,她找了一处阴凉处,匆匆吃了些干粮后,又开始往更深山里寻去。 许久之后,她来到一处峭立绝崖边,惊喜的发现遍寻不着的「石铃草」竟然就生长在峭壁上,而且还为数不少的长了一大片。 只是就算她的轻功还算不错,可绝崖深不见底,崖壁又笔直难攀,绝对无法赤手空拳的就这样跳下去采药,否则恐怕就要直奔崖底去见阎王了。 揽眉思量了一会儿,沈待君有了主意,很快的去找了些又粗又坚韧的树藤回来,将其打结接成一长条后,一端绑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树干上,另外一端则绑在腰间,然后慢慢的垂绳而下,直至「石铃草」的生长处,她才小心翼翼的腾出一只手来采药。 霎时,只见她危险的悬在半空中辛勤忙碌,直到伸手可及之处的「石铃草」全部收入袋里,她抬眸看着另一边的翠绿小草,努力够手却依然「咫尺天涯」,可她不愿放弃,当下心一横、牙一咬,一边小心的控制着树藤,一边摇摇晃晃的把身体晃过去,当成功的荡到相当好的落点时,她满意的笑了。 动作利落的摘完剩下的药草,正当沈待君准备拉着树藤向崖顶攀爬时—— 「啊啊啊——」 忽地一道极其恐怖的凄厉嚎叫声骤然响起,其声如鬼似魅,断金裂铁,一声接着一声的在山谷间震荡不绝,宛如遭受着世间最凌厉可怕的折磨;饶是沈待君的内力并不算差,也被震得心脉一滞,险些呕出一口血来! 这根本不是恶鬼嚎叫,而是有着极深厚内力的武林高手的狮子吼啊! 心中苦笑暗忖,她连忙运起功力抵抗那足以震断人心脉的凄厉嚎叫,同时也想起老夫妇口中形容的恶鬼。 看来,所谓的恶鬼根本就说个武林高手,莫怪山脚下的住户承受不住这种带着内力的吼叫,只是…… 为何一个武林高手会连着二十多年来都躲在这山中「作祟」? 愈想愈觉得古怪,沈待君满心不解,同时也发现那可怕嚎叫声的来源竟然就在自己的附近,当下不由得仔细观察了周遭,这才发现斜下方有棵针叶茂密,约莫双臂宽的松树自石壁裂缝中生出,而声音似乎就是出自于树下。 疑心顿起,她小心的又放长了藤蔓,慢慢降至松树下后,这才惊讶的发现在茂密针叶的下方竟有一个凸起的平台,而平台后方竟是一个山洞,那凄厉刺耳的鬼哭神嚎就是从洞里传出来的。 难道洞里竟有人吗? 简直无法置信,她小心翼翼的让自己降落在不大的平台上,解开缠系在腰间的藤蔓后,这才小心而戒慎的进入洞内。 石洞内窄小而昏暗,地上果核、兽骨四布,显得极其脏乱;而愈往石洞深处走去,愈是阴暗潮湿,而那鬼嚎声也益发的响亮刺耳。 「啊啊……哈哈……贼老……哈哈哈……直贼……」 听着那似哭似笑、似悲似怨,并渐渐可以听出是在诅咒人的叫骂声,沈待君顿住了步伐,语带戒备的轻声呼唤:「前辈?」 就在轻唤声一出,凄厉可怕的鬼嚎在瞬间止住,洞内一片悄无声息,寂静而沉凝得可怕,好似那阴暗的尽头藏有凶猛恶兽将会随时扑出,凝结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如此诡异又古怪,让沈待君不由得感到不安与危险,下意识的就想退出洞外,谁知脚下才一动,一阵急促而怪异的「咚咚」声便自阴暗的洞底急速逼近,随即一抹有着半人高的黑影在眨眼间冲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出手往她的穴道点去。 所幸她早有戒备,对方出手虽快,还是让她在千钧一发之际避过,并且毫不忧郁的飞窜出洞外的平台,打算见情况不对就随时拉着藤蔓逃离。 只是她的速度虽快,那道黑影的动作也不慢,一瞬间便追至洞口处。 而就在这个时候,沈待君才总算是看清楚了黑影的真面目——一个双脚尽废,乱发脏须,浑身穿着破烂衣衫的野人,而先前怪异的「咚咚」声就是他以双掌撑地来移动时所发出的声响。 「你是谁?」洞口处,野人发出磨砂般粗哑刺耳的嗓音厉声质问,五官扭曲而狰狞。「是那个贼人让你来的是不是?他终于知道我还没死,所以派你来杀我的是不是?哈哈哈……告诉他贼老天并未让我死,就是要让我去杀了他……是的……总有一天,我会出去杀了他的……哈哈哈……我会杀了他的……」 见他说话颠颠倒倒,又古古怪怪,未了还疯狂的大笑起来,不知是否因为被困在这个上不去、下不来的山洞里太久,精神显得极不稳定,沈待君不由得心生怜悯,放柔了声音安抚道:「前辈,你误会了!小女子是在采集草药时,无意间发现了这处山洞,听到洞内传出叫声,这才好奇前来查看,不是你说的什么贼人派来的。」 这话一出,野人霎时恶狠狠的瞪着她,不一会儿,眼底的疯狂之色渐渐褪去,他又自顾自的说道:「是了!那贼人自然不可能派人来,因为他早已为我死了,可是我没死……没死……」 忽地,他想到什么似的,喃喃自语猛地一变,面色狰狞的指天怒骂,「贼老天!什么是善恶终有报?报你娘的王八蛋!那贼人如今肯定是快活得很……老子再也不信你……对,老子就骂你,有本事就来跟我打一场!去你娘的,若你真有灵,老子永生永世诅咒你……」 见他指着上天疯狂的又叫又骂又诅咒,沈待君暗自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他为何对上天有着如此的愤怒与愤恨,也不明白他何以会落得如此境况,但心中却有着深深的同情,当下柔声开口,「若是不介意的话,你是否愿随我离开这里呢?」 闻言,那满头乱发的野人叫骂声顿停,两眼精光大放的瞪着她,恶声恶气的怒骂威胁,「你敢不带我离开,我就杀了你!」 第二十六章 对他的恫吓毫不以为意,沈待君径自微笑道:「前辈,等会儿我得背着你攀着藤蔓上崖顶,恐怕没有多余的手来抱牢你,你是否能自己抓牢我呢?」 「我是双脚废掉,不是双手废掉!」坏脾气的骂了回去,那野人前辈冷嘲热讽道:「连这点高度还得靠藤蔓来攀爬,真是没用!要不是我的脚……」 顿了顿,像是戳到痛处般马上变脸大骂,「你还呆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 这位前辈的脾气还真是不小啦! 体恤他不知被困在这里多少年了,就算是个大好人也会性情大变,沈待君也不把他恶劣的态度放在心上,当下小心的把他伏上背,确定他的双臂有紧紧抱牢她的脖子后,这才拉扯着藤蔓,足下运劲开始往崖顶攀爬,神情专注的完全不知背上野人前辈脸上的变化。 二十多年了……他熬了二十多年、如今终于能回去了…… 能回去了…… 低头看着那离自己愈来愈远的山洞,野人前辈想起了记忆中那温柔而美好的身影,眼眶霎时一热,心中激荡得不能自已…… 芸娘……他的芸娘啊…… 阴山附近一座热闹小城镇的客栈里,一对饥肠辘辘的师兄妹正各自埋头苦吃,努力填饱自己的五脏庙;两张年轻的脸庞都显得风尘仆仆,想来已在外面奔波了好些日子了。 「师兄,你确定我们没找错方向吗?」吃着吃着,华妙蝶蓦地出声怀疑的质问。 「当然!我打听过了,有人说看过长得很像师姐的人曾路过这里,往阴山方向去了。」华丹枫加快了进食速度,就是希望能快快填饱肚子后,赶紧上路找人去。 「可是我们都找了好些日子了,却始终不见师姐的踪影……」有些沮丧的以筷拨弄着饭粒,华妙蝶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安与惶恐,再次开口时竟有些哽咽。「师兄,你说我们……我们会不会永远都找不着师姐了?」 「不会的!」大声的断然否认,华丹枫拒绝去想这个问题。「只要我们一直找下去,总有一天会找到她的。」 闻言,华妙蝶轻轻的「嗯」了一声,可向来爱笑的脸此刻却显得抑郁,看在华丹枫眼里,不由得强笑安慰——「师妹,别丧气!你想想,只要找着师姐后,我们就能连手把她给埋进坑里了,我们得为这个目标而奋斗啊!」握紧双拳,他纷纷的大声叫道。 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自己与师兄一起把师姐埋进坑里的画面,华妙蝶终于忍俊不禁的噗哧笑了出来,沉郁的心情也在瞬间好转起来,当下连连拍手叫好。「好啊!好啊!还得逼师姐向我们认错,否则就不让她出来,谁教她要丢下我们。」 见她终于提起精神了,华丹枫这才放下心,笑着催促,「快吃吧!吃饱了,我们就赶紧上路。」 点了点头,华妙蝶开开心心的再次埋头苦吃,好一会儿后,她想到了什么似的忽地抬头询问:「对了!师兄,你这些天来一直在偷偷看什么?怎么我每次找你时,你就脸红耳热,手忙脚乱的藏起来不给我看?」 哼!该不会是师兄偷藏着什么好东西而不给她瞧吧? 她这话一出,就见华丹枫的俊脸倏地飞红,满脸心虚的结结巴巴否认,「我、我哪有偷瞧……偷瞧什么?你……你别胡说……」 华妙蝶也不是第一天跟他做师兄妹了,见他这副鬼祟又心虚的模样,当下不由得怀疑的眯起眼,「哦——师兄,你有什么秘密偷瞒着我对吧?」 「哪、哪有?」嘴上打死不承认,只可惜脸皮不争气,红得都快滴出血来,当场背叛了主人。 哎呀!他每天睡前偷偷瞧着的就是应孤鸿丢给他的那幅画,也因为那幅画,他才更加明白师姐的心境,尤其每当看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两句诗时,想到师姐对他的情意,他就会开心的傻笑,可再思及她为了不让他困扰,始终苦苦的压抑与隐忍,心中又忍不住的会感到悲伤及难过。 所以每当看着画时,他就会忽喜忽悲、忽忧忽伤,心中复杂至极,而这些…… 教他怎么好意思告诉师妹? 不不不,他没那个脸啊! 而且师妹若是知道师姐是为了避他而独自离去,怕是不把他打成猪头才怪呢! 算了!他和师姐之间的事,还是等把人找回来了再告诉师妹吧! 至少这样的话,师妹暴打他一顿,也会有师姐感到心疼不舍,这样才会被打得有价值嘛! 想到这里,华丹枫又径自乐呵呵的笑了。 一旁,华妙蝶见他神游太虚的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随即又露出诡异的笑容,顿时全身不由得一阵恶寒,再也懒得追问了。 「行了!师兄,你快回神吧!我们还要去找师姐呢!」翻了个白眼,她出手推人,要他清醒点。 猛然回神,华丹枫尴尬的笑了,为了掩饰脸上的窘红,连忙继续埋头苦吃。 未久后,这对酒足饭饱的师兄妹离开客栈,继续朝阴山奔去。 而就在他们离开的同时,客栈二楼的某间客房里,两个稍早前入住的房客正在彼此互相怒瞪…… 呃……好吧!正确的说,怒瞪的只有一人,而另一人则是温言相劝—— 「前辈,我学过医,至少先让我帮你瞧瞧吧!」柔声说着劝言,沈待君已经来到了床边。 「瞧什么?」勃然大怒,坏脾气的前辈说什么也不肯让她碰自己的脚,嘴上还怒骂不断。「你以为你是谁?华佗再世吗?我的脚已经废了二十多年,是治不好了!它治不好了,你听见没?」 「就算治不好,瞧瞧也无妨!」将他的吼骂当作清风过耳,沈待君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然后在他威胁她敢碰他的脚的话,就要出掌打死她的狠话中,依然坚定的撩高他的裤脚,然后在瞧见因长年不良于行而萎缩的肌肉与扭曲纠结的断骨处时,她不由得皱起眉头,轻叹了一口气。 唉……多么可惜!如果在摔断腿时能及时获得治疗,这双腿还是救得回来的,只可惜时间过了太久,如今摔断处的骨头已经弯曲扭结连合在一起,莫怪他再也不能行走。 虽没真的出掌打死她,可那位前辈见她瞧过他的脚后,便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当下不由得冷笑讥讽,「怎么?终于承认自己没本事了吗?」 还好意思自称习过医术呢!论起医书,谁又能及得上他的芸儿?哼!半瓶水也敢响叮当的叫! 没有回答,沈待君只是又细细查看他的双脚,然后在骨头扭曲纠结之处又摸又压,似乎是在确定着什么似的,最后才抬眸轻声道:「前辈,要完全治好是不可能了……」 瞬间,前辈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讥讽脸色,只是那愤世嫉俗的眼眸却迅速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沈待君何等心细,自然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当下不禁失笑又道:「虽然无法完全治好,但还是可以救回右脚,让你拄着拐杖走是绝对没问题的。」 此话一出,前辈枯瘦的五指蓦地出手如电,一把紧紧抓攫住她的手,神色激动的厉声喝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第二十七章 手腕吃痛,她微微皱起眉,但还是点头轻声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要治好右脚,得再次打断骨头重整,过程极为艰辛磨人,就怕前辈受不住。」 察觉到她的痛楚,前辈松开了劲力十足的手指,可嘴上却冷笑怒斥,「我能双腿尽废的在那洞中熬了二十多年,还会受不住吗?至于磨人……那点疼痛算什么磨人?小丫头,真正磨人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话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转为低喃、惆怅,似乎有着无限的悲苦。 沈待君闻言不由得一怔,想起师弟知晓自己心意后的闪避,她涩笑的赞同了。 「前辈说得是!真正磨人的从来不是身体上的疼痛……」 「小丫头年纪轻轻的,与人惆怅什么?」见她的神色蓦地一黯,前辈莫名的怒了,气冲冲的开骂,「有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无病呻吟,难道就不会去让店小二抬桶热水来让我梳洗吗?还有,衣裤、鞋子等等东西,全都给我备好传来!」 虽然从没见过这种架子比救命恩人大,脾气比救命恩人糟的被救之人,但沈待君也只当他被困在山洞里太久而养成了这种古怪的性情,所以完全不以为意,当下笑笑的离开去找店小二。 很快的,店小二捧了一套料子虽然普通,但绝对是干净完好的衣服来;然后不一会儿又抬来一桶热水,接着在他的索讨下,又送来一只短刀,眼见没其它吩咐了,才鞠躬哈腰的再次离去。 将自己浸在热水里,前辈满足的轻叹了一口气,合上眼静静的享受这暌违二十多年的舒畅,直到好一会儿后,热水渐渐转温,他才痛痛快快的刷洗着自己。 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吧? 去街上逛了一圈回来,沈待君心想前辈也该梳洗打理得差不多了,正要回二楼客房时,正巧碰上了店小二,于是便探问了他几句。 而小二哥的回答则是,「姑娘放心,那位客倌梳洗好了,连洗澡水我也抬走了,不过……」 顿了顿,店小二蓦地神秘兮兮的压低嗓门悄声探问:「姑娘,那位客倌究竟是多久没洗过澡了?刚刚我抬出去的那桶水是黑的!是黑的啊……」说到最后,他忍不住激动的强调。 闻言,沈待君险些失笑出声,当下连忙打赏了些钱给店小二,连声道谢后,继续往二楼走,直到来到客房前,她礼貌的敲了敲门。 「进来!」 粗哑的嗓音响起,她缓缓推门而入,然后……愣住! 只见那端坐在床上的人衣衫整洁,原来的乱发已整齐束起,掩去大半张脸的胡髯更已被剃去,露出削瘦却精厉的脸庞。 「前辈?」她惊异低呼,简直不敢相信。 眼前的男人虽然因长期缺乏充足食物而瘦如枯骨,但其五官与气韵,仍不难看出若未遇难前,他绝对是个好看的男人。 「怎么认不得了吗?你是笨蛋还是傻子?」被她看得怒火又升起,前辈虽打理好了门面,但脾气还是一样的糟。 好吧!会这样骂人的,那确实是前辈了。 微微一笑,沈待君拿了方才从街上买回来的烧饼给他。「前辈,这你先吃着垫垫胃,晚一些我再让店小二送饭来。」 接过烧饼,前辈却不急着吃,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探究又防备的看着她,冷声质问:「小丫头,你究竟有何目的?为何要对一个对你恶言恶语,态度又差的人这么好?」 他本以为在她救出自己后,便会径自离去了,没想到不仅没有,还对他嘘寒问暖,丝毫不把他的咒骂给放在心上。 闻言,沈待君微微一愣,想了想后便笑道:「其实我也不明白,因为我以前也没对救过的人这么好。」 俞子南就曾生受过她的冷淡对待呢! 前辈对她这种回答很是不满,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又心知她确实没什么目的与企图,当下不由得冷嗤一声,板着脸道:「你先前说可以治好我的右腿?」 点点头,她温和道:「不过客栈不是治伤的好地方,最好先在附近租间民宅住下。」 要治好他的右脚,得打断骨头又重接上,耗时甚久,久居客栈不是办法。 谁知他却摇了摇头,神色坚决道:「不,我急着敢回一个地方,不可能暂住下来。」 这下沈待君也为难了,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又听他开口了—— 「我娘子也是个医者,而且医术无人能及,既然你也习医,不如随我回去,与我娘子一起切磋看该怎么医治我的脚。」他心想眼前这小丫头于他有恩,带她回去表面上是切磋医术,实则让医术精湛的娘子指点她一二,也算是报答了这份恩情。 无人能及? 扬起眉,沈待君可不觉得有谁的医术能胜过娘,不过反正她也无特定目的,而他又坚持自己的娘子医术超凡,那么她前去会会也无不可,说不定因此而得到一个医术高超的朋友,彼此能互相切磋、精进技艺,那也挺好的。 想到这里,她笑着点头。「好吧!前辈,我送你回你想回去的地方。」 「我还需要你这个小丫头送吗?若不是你救我出来,我才不想带你回去呢!」 翻脸如翻书,前辈又怒了。 「好吧,那么是我有这个荣幸获得前辈的青睐,陪你回去与尊夫人切磋医术。」从善如流,沈待君改口得很自然。 哪知某位前辈却不领情,立即又勃然大怒的开骂起来——对于一个被困在山洞中长达二十多年的人来说,他的精神与体力其实很不错。 【第九章】 「娘,你可想过爹若回来,你们想做什么?」剥着栗子,晒着暖暖的太阳,清秀少女突然发问。 「还能做什么?」迷蒙着双眼,美妇漾起柔笑。「你长大了,你爹却从没抱过你,也没见过你婴孩粉嫩的模样。我希望有一天,你嫁人生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小女娃,然后我和你爹坐在这里一边晒着暖暖的阳光,一边含饴弄孙,那就心满意足了。」 想象着那个画面,清秀少女恍惚了一下,想笑,最后却还是沉默。 呵……如此简单的愿望,可却是这么的难以实现。 因为答应陪前辈回他想去的地方,沈待君买了一辆马车当作代步工具,只是不知是因为他的过往经历所致,亦或是别的原因,每回问他所要前往之地时,他就是不愿给予明确地名,只是态度凶恶的要她照着他所指的方向前进就是,于是时间久了,她也就不再多问了。 说起来这两人相处也颇为奇怪,从头到尾,沈待君没想过要询问他的名号,一路上皆以「前辈」称呼,而那位前辈也没打算询问她的姓名,一律「小丫头、小丫头」的叫,所以这两人算是…… 臭味相投? 总之,不管怎样,两人算是一路平顺的往特定方向前进,只是愈走到最后,沈待君心中的狐疑愈深! 而当马车停在紫云峰时,她看他的眼神变得很是复杂,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快!快背我上封顶去!」急声催促,他知道马车最多只能驶到这里,再上去的路就太狭窄了,马车是无法前行的。 第二十八章 默然无语的背起他,沈待君足下运功,径自往峰顶急掠,同时心酸的发现那抱着她脖子的手竟然在微微的颤抖。 这般愤世嫉俗又暴躁,心情不好就指天狂骂的人,如今竟然在颤抖哪…… 「前辈……」轻轻的,她在猎猎风声中开口问出她早该问的问题了。「可否请教尊姓大名?」 爹亲的姓名,娘只在她们母女俩喁喁私语时告诉过她,就连师弟妹也是不知道的。 「请教什么?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怒声呵斥,他瞪眼骂道:「现下加快脚步背我上山,有人在等着我呢!」 是啊!那人已经等了你二十多年了,等到香消玉殒,化为尘土了……眼眸微微泛红,沈待君心口一片酸楚,可却又莫名的安慰。 呵……至少娘亲没有信错人,她确实是了解爹的,因为他果真没有忘了娘,只是被残废的双腿与孤绝的山洞给绊住了。 想到这里,沈待君眸底隐隐浮现一片泪光,加紧脚步急奔峰顶的雅致竹舍而去,不一会儿,当那竹屋映入眼帘时,背上之人心情激荡的大叫了起来—— 「芸娘……芸娘……让你苦等了……我回来了……」哽咽粗噶的嗓音在风中回荡不已,他隐带着泣声凄厉的叫着。「芸娘……是我不好,让你苦等了……可我终于回来了……我回来了……」 回来,可却已是天人永隔了…… 默默的掉下一滴泪,沈待君静静的背着他奔至竹舍前,可却没有往屋内去,反而往旁边一转,把他轻轻放在枫树下那座微微隆起的坟前。 男人先是不明其意,本待再次开口大骂,却在看清墓碑上的名字后,他如遭雷击,随即一声凄厉的哭喊声划破天际—— 「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男人不良于行,只能连滚带爬的来到坟前,紧紧抱着冰凉的墓碑,声嘶力竭的哭喊道:「是我回来晚了……是我回来晚了……芸娘,我对不住你……是我负了你……」 看着他哀恸欲绝的痛苦哭喊,沈待君只能静立在一旁默默垂泪。 是的,是他负了娘亲,因为娘亲的早逝,何尝不是因为痴等不到人回来,长期郁结于心而造成的。 但他也没负了娘,因为他还是心心念念的牵挂着娘,在脱困之后,就一刻也不愿多延的直奔回来,只是为时已晚…… 为时已晚哪…… 「芸娘……芸娘……是我负了你……」男人悲凄的哀号,其声不绝,随即他又疯狂的指着天,又哭又笑的厉声叫骂,「贼老天,你个是非不分的没眼瞎子,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作奸犯科的恶人还在快活作乐,真正良善的人却不得善终。 「芸娘是做错了什么让你收走她?若你要收走芸娘,为何不把我也一起收走……贼老天,我永不再信你,我诅咒你……永生永世的诅咒你……」 他又哭又叫又喊又骂了好一阵子,然后疯狂的眼眸倏地恶狠狠盯着沈待君! 他厉声的怒喝道:「你究竟是谁?为何一来到这里就知道有这座墓?你是那个狗贼的人是不是?今天你若不说个明白,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见他神情狂乱,彷佛回到两人在山洞初见时的癫狂,精神状态极为不稳,随时都有入魔之相,沈待君的鼻子一酸,薄泪涌聚在眼底,可嘴上却是放柔了声音,「前辈,你大名姓沈名云生,是吧?」 「你为何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疯狂的眼神稍微清醒了一些,昔日的江湖四大公子之一,如今却是双腿尽废,性情古怪又暴躁的男人——沈云生面目狰狞的厉喝,眼中的杀意尽现。 仿若未见到他眼中的杀意,沈待君只是沉沉的瞅睇着他,嘴角浮现一抹凄楚的微笑。 「你的娘子名叫华芸娘,在你二十有五那年缔结姻缘,你给她的定情物是一枚玉佩,她送给你的是一条她从小戴到大的长命锁,是吧?」 「你……你……你到底是谁?」沈云生惊愕的瞪着她,不明白为何她会这么清楚自己与芸娘的事。 缓缓抽出一直随身佩戴着的玉佩,在他倏然紧缩的目光下,她眼底的薄泪终于滚滚滴落。「我娘为我取名叫待君,直至临终前,她依然相信着她痴痴等待的男人终有一天会回来寻我们母女俩,她说她不后悔,始终不后悔……」 没想到她竟是…… 竟是…… 呆滞、惊愕的看着眼前清秀的脸庞,沈云生面如死灰,可目光却是一瞬不瞬的盯视着她…… 是了……是了……他怎么鲁钝至此,相处这般久还认不出来? 她明明有着芸娘的眉眼,自己的嘴鼻,还有那下巴分明就与自己的娘一个样……他怎会胡涂到认不出? 原来芸娘还留了个女儿给他…… 还留了个女儿啊…… 悲喜交集,沈云生的情绪激烈起伏,一时之间竟难以成言,只能颤着手朝她伸出…… 「爹……」悲鸣着扑跪到他的怀里,沈待君放声恸哭。「娘一直相信你会回来……娘一直相信的……」 「待君,我的女儿啊……」 紧紧抱着一直不知其存在的亲生女儿,沈云生纵声哭号,不断自责。 「是爹的错……是爹辜负了你们母女……是爹的错……」 在他怀里不断的流泪摇头,沈待君嘤嘤哭泣,眼泪却是怎么止也止不住。 于是在晴朗的秋空下,这对新相认的父女紧抱着彼此,为丧母、逝妻而哀泣,也为父归、得女而泪流。 深夜,白日时的哀恸已稍褪去了一些,这对父女俩虽然依然伤心,但已能坐下来好好聊聊,以填补彼此这二十多年来的空缺。 「爹……」轻轻的拉着他瘦如枯骨的手掌,沈待君心酸的询问:「你怎会落得双腿尽废,困在那绝崖的山洞里?」 想他一个人被困在那种地方长达二十多年,这该是多么的煎熬与困苦,能活下来还真是一种奇迹。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沈云生又激动得浑身直颤抖,咬牙切齿的低吼,「是那个狗贼,是那个狗贼害我如此,我不会饶过他的……绝不饶过他……」 见他又有疯狂的迹象,沈待君连忙轻轻拍抚着他,直到他稍微镇定下来,并且反手拍拍她的手背,表示自己没事后,她才轻声追问—— 「爹,你说的狗贼究竟是谁?」到底是谁把爹害成这样? 想到那狗贼,沈云生不由得目露凶光,恨声道:「你可知道昔日的江湖四大公子?」 点点头,沈待君想起俞子南曾提起过,于是缓声点名,「除了爹爹外,另外三人分别是当今的『松月山庄』庄主、『黑风堡』堡主,还有人称武仲裁的『武家庄庄主』。」 当时俞子南提起爹亲名号时,她也曾心存冀望,不动声色的打听,只可惜俞子南也不甚明了。 而江湖上确实不曾再有爹亲的踪迹,所以她也无可奈何,谁知最后竟让她误打误撞的救了爹,这真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老天有眼? 只是若要说老天有眼的话,大概爹爹会嗤之以鼻,第一个不答应,说不得最后又要发狂的指天痛骂了。 第二十九章 「武仲裁?」 像是听到什么天底下最可笑之事,沈云生神色轻蔑的疯狂大笑。 「哈哈哈……我怎么不知道卑鄙无耻的狗贼还能成为武林仲裁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哈哈哈……贼老天果然是庇护着狗贼吗?是了!是了!都是贼字辈的,彼此狼狈为奸也属正常……」 难道加害爹的竟是那个广结善缘,深受武林人士推崇与敬重的武仲连吗? 沈待君又惊又讶,连忙追问:「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连串的诅咒怒骂顿止,沈云生咬牙恨声道:「枉费我把那狗贼当作朋友对待,哪知他却狼子野心,趁我们同行时暗中下药,待我功力溃散,一掌将我打落绝崖,可他却万万没料到我命不该绝。崖壁上的那株野松先是减缓了我跌下去的冲劲,而松树下的平台又免去了我摔落崖底的粉身碎骨,只是虽然因此而大难不死,却也废了两条腿,从此上不得、下不去,被困在山洞二十余年。」 没料到事情经过竟是如此,沈待君想到他当年跌落山洞时,身负重伤却又无法脱困,不知有多孤独与绝望,也难怪会有那被村民们误会的鬼哭神嚎了,毕竟他也只能把满心的愤恨与悲痛发泄在长啸声中了。 思及此,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解的又问:「爹,我不懂,那武仲连为何要加害于你?」 闻言,沈云生讥诮的一笑,可当冷厉眸光转至她身上时,又顿时发软漾柔。 「记得爹给你娘的那枚玉佩吧?」 点点头,她自动把那枚玉佩从领口拉了出来。 「那是藏宝图!」沈云生笑了,笑声由小转大,甚是得意。 「两百年前,有位名震江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武林盟主,据说他一生未婚,只留下一枚刻着藏了他一生绝学与财富所在地地图的玉佩。」 「就是这枚吗?」 沈待君惊奇万分的翻看着玉佩,从来不知这枚玉佩竟会是个藏宝图。 点点头,沈云生冷笑不已。「那玉佩是我在无意间得到的,当年只觉得有趣,并没想要真去寻宝,可那狗贼不知从何时得知我获得了这枚玉佩,心生贪恋,这才下药加害于我,意欲抢夺那枚玉佩。可他万万没有料到,我早就把玉佩送给你娘了。」话落,他又是一阵狂笑,可笑中却是悲痛至极。 若是可以重来一遍,他会在得到玉佩的当下便立即丢弃。 瞧瞧,为了这枚玉佩,为了人心的贪婪,他的一生尽毁,还与挚爱女子天人永隔,再也无法相见。 听出他笑声中的悲绝,沈待君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轻声又问:「在山洞中,你又是如何维生?」 没水没食物,他怎么活下来的呢? 「洞里的石壁会渗水,若渴的话,就得去舔石壁;至于吃的,山洞附近的飞鸟不少,两、三天就会有鸟停歇在洞口,想抓捕并不算困难,运气好的话,偶尔还能在鸟爪下得到成熟的果实,虽填不饱肚子,但也让我活下来了。」 竟然是靠着这些过活,莫怪他会消瘦成这样。 沈待君心中甚是酸涩与不舍,只能紧紧的握住爹亲枯瘦的大掌,哽咽低语,「爹,那些苦难都过去了,全都过去了。」 点点头,沈云生凝睇着她,恍惚的笑着。「是的,都过去了!芸娘还留了个女儿给我呢……」 见他这恍恍惚惚、似幻似真的神色,沈待君心中更是感到酸楚异常,轻轻的扶他躺好在床,柔声哄道:「爹,你累了吧?先睡一觉,其他的事,我们明天再聊。」 没有拒绝,沈云生紧抓着女儿柔嫩的掌心,舍不得般的注视她许久后,才终于禁不住倦意的缓缓阖眼睡去。 见他已然入睡,沈待君又陪了好一会儿,让他真正熟睡后,这才举着烛火起身离开原本是娘亲的房间。 莲步轻移的回到自己房内,简单的打理了一下后,正欲睡下之际,却赫然见到床头处躺了一封信。 这笔迹……是师弟! 难道师弟妹在她离开后的这段时间内曾经回来过吗? 心跳猛然加剧,她微颤着手打开信…… 师姐: 你明明说要回紫云峰等我们,为何最后却独自一人离去? 想要云游天下,采集奇珍异草,我们也可以陪着你去,你怎么不等我们就走了?你分明是故意抛下我们!师姐,你这个骗子,你骗得我们好惨! 我们不管!就算你想丢下我们,不要我们了,我们还是要死缠着你,绝不放过你! 所以我们决定了,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要找到你,绝不让你再次丢下我们。 还有,为了报复你这次丢下我们的罪过,我们决定找到你后,要挖坑把你埋起来,直到你认错为止。最后,如果你看到了这封信,那代表你已经回紫云峰了。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走,我们随时都可能会回来查看你回来没。 记住,不许再离开了! 很生气又很难过的师弟、师妹笔 看着这封充满孩子气又真情流露的信函,沈待君不禁又哭又笑,心中五味杂陈,最后却只能化为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唉……娘虽已逝,终究还是等到爹回来了,可她呢? 「奇怪,明明山脚下的婆婆说见过师姐的,怎么我们却是遍寻不着?」 已经在山里转了好几天,却始终未见师姐的蛛丝马迹,华妙蝶不禁沮丧起来。 「别丧气,我们再找找,说不定下一刻就找到了。」华丹枫努力不断的给师妹和自己希望。 「师兄,你说我们和师姐会不会是错过了?」皱着眉头猜测着,华妙蝶觉得很有可能。「或许我们入山的时候,师姐已经离开了呢!」 大步前行的步伐霎时僵住,华丹枫悲惨的发现这个可能性很大,非常非常的大,否则不可能他们转了这么多天,却连师姐的脚印都没找着。 「师妹,你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垮下脸,他的表情很惨淡。 「那接下来我们要往哪里去找呢?」华妙蝶也闷了,忍不住抱怨。 「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师姐这么会跑呢?我一直以为我们两个才是胡跑瞎闯的高手,没想到师姐竟然是真人不露相,真是太小看她了。」 「唉……我发现这么会跑也不是件好事!」华丹枫感到有点悲伤。 难怪以前他和师妹在紫云峰胡跑瞎闯的本事,会让师父和师姐有时感到很头疼又无奈。 多日寻人未果,加上怀疑师姐早已离去,某对师兄妹万分沮丧的蹲在地上画圈圈,画着画着,两人又同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互看,眼底闪闪亮亮。 「师兄……」 「师妹……」 「你说师姐会不会已经……」 「回去紫云峰了?」 两人接力般的把一句问话说完,然后不约而同跳了起来—— 「走!」 「回紫云峰!」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待君》作者:湛亮 02、《守君》作者:湛亮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