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美人》 楔子 漫天狂风吹得黄裳女子衣袂飘飘,流泉般的长发凌空飞舞,看似一只即将展翅高飞的黄蝶…… “走快点!”见她行进缓慢,一名男子烦躁的推了她一把! 猝不及防,女子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紧扣着纤腕与脚踝的冰冷枷锁沉重如石,让她难以撑起身。 见状,男子只得又将她从地上扯起,“别想拖时间!我们是要赶吉时的,祭典要是迟了,坏了国运……嘿嘿!夏芷茵,你会宁可现在死了还快活一点。” “祭典何时开始?”好不容易站稳,她轻声问。 “再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你该不会还在指望王能赶回来吧?”男子讪笑。 王……羽扇般的长睫低垂,朱唇扬起苦笑──正在南方视察民情的他,对即将发生的事恐怕一无所知吧? 等他获知后,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她无法预期圣颜会多震怒,唯一料想到的是──他必然会十分伤心,因为在这个世上,懂他的就只有她了……思及他悲伤的模样,夏芷茵心如刀割。 “好了,别发愣了,不想再跌坐在地的话,就快走!”男子毫不留情的拉过枷锁,将她拖向目的地。 她已能清楚听见浪涛拍打岩石的声音,也隐约能见到设在崖边的祭坛,看来此处离九泉很近了…… 小心翼翼的取下皓腕上的银镶红玉手链,她步履蹒跚的走向一身白衣的神官,“可以替我将这个交还给王吗?” 负责主持祭典的他,大概是在场还愿意帮她的人了。 “这是什么?”神官皱起眉。 “这是王的心意,我不想带它共赴深海,想还给他……”丽颜泛笑,彷佛记起某些美好的回忆。 迟疑片刻,神官勉为其难的将手链纳入怀中,“我会替你办到的。”因为这是她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心愿。 “谢谢。”她露出感激的笑容,“可以的话,也请转告王务必保重龙体,努力当个让天下人敬之、爱之的好国君,最重要的是,不要怨恨任何人……” “我会替你转达的。”神官应允,不过他也没把握这番话能否成真,特别是最后一句…… “谢谢……那么,我准备好了。”她淡然一笑,远眺几无分际的碧海与蓝天──那里将是她最后的归处。 她摰爱的王啊!就算即将葬身大海,她对他的情意依然会持续下去……将来在九天之上,她会日夜看顾着他和他所统治的国度,微笑的为他祝福…… 凝视着紧闭双眼的她,神官不忍的提醒,“吉时仍未到。” 然而,负责监看的灰衣男子却是等不及了。“能不能快一点?虽然王身在南方,但要是有意外,咱们对太后娘娘可是不好交代哪!” “吉时是特地挑选的,岂能由你决定早晚!”神官知道男子的来意是监视祭典的进行,也能理解大家同样是奉命行事,可他的叨叨絮絮实在让人很厌烦。 “不差那点时间吧!反正太后娘娘主要的目的是除掉这个不祥之女……” 话还没说完,忽见狂风开始呼啸,乌云逐渐由四面八方朝祭坛的方向聚拢,原本碧蓝的天空也在瞬间变了颜色…… 这是老天心疼她,不忍她受到烈日曝晒,才让天气变得不再炙热难受吗?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夏芷茵不禁抿唇微笑。 但灰衣男子对相同的情景则是有着不同的解读。“神官!这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神鬼在作祟吧?”不安的问。 “或许是上天在警告你干涉太多了!”神官冷声道。 瑟缩了一下,男子忍气吞声的等在一旁。 吉时一到,他迫不及待又趋前提醒,神官也只能依序开始行焚香祝祷之礼,并吟诵咒语…… 待仪式完成得差不多,灰衣男子急急喝令侍卫们押着今日的“祭品”往崖边走去。 就在他终于松一口气时,一阵震耳欲聋的铁蹄声伴着男子的怒吼由远而近传来── “住手!” 这声音让众人都快吓呆了! “该死!快把她推下去!”灰衣男子连声催促,“王来了!要是今天这件事没有顺利完成,回去大家都不用活了!” “王”这个字让夏芷茵平静的脸上乍现一抹光采,她回过头,拚命往尘土飞扬之处张望着。 他来了!怎么会?现在他正在南方不是吗?是他感应到她即将遭遇不测,所以十万火急的赶来了吗? 相较于既惊又喜的她,旁人可是都慌了手脚。 眼见侍卫们迟迟不敢有动作,灰衣男子鄙夷的推开他们,“没用的东西!我来!”接着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夏芷茵直往崖边拖。 “住手!都给朕住手!”驰骋在最前方的银衣男子见到心仪的女子正一步步被推入死亡的深渊,近乎疯狂。 然而即使他已疾如风的赶到,终究还是没能阻止悲剧发生── 他只来得及看到她最后的笑颜,接着夏芷茵纤细的身影就迅速消失在他眼前,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黄色残影…… “不──”严驭堂撕心裂肺的狂吼着,赶抵崖边,急速跳下马,跪在那道倩影最后落下的位置,极目往下眺望,所见到的却只有深不见底的汪洋。 “是你推她下去的……”瞪着灰衣男子的幽瞳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森冷气息。 “请王见谅,这是太后娘娘的旨意,卑职只是听命行事,这里还有娘娘的懿旨,请王明监!”灰衣男子急急呈上护身符。 “不准再拿太后当作借口!你们只知道奉太后之命行事,那朕这一国之君算什么?”掐住灰衣男子的脖子,严驭堂气极道:“你害死了她,就得一命赔一命!” “王!您不能杀卑职,太后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卑职回去复命呢!” 纵然灰衣男子不断讨饶,严驭堂依然毫不犹豫的将他推下断崖。 解决元凶后,他转身,拔剑指向在场其它人,“现在,你们全都给朕跳下去救人,没救到不准回来!” 见状,神官挺身而出,“王,方才许大人说得没错,卑职们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您不要伤害无辜……” “无辜?”银光掠过神官的颈项,一道殷红的液体迅速流出,“相信你们在做这件事之前,就有必死的心理准备了吧?下去的人就该是由你领军!” “王!”没想到主上竟连神官也敢格杀,众人不禁倒抽一口气。 “想造反?还是想质疑朕的话?”严驭堂冷冷的示意身后的十二名近亲侍卫镇压现场。 “你先!”利剑依然对着同一人,“其它人跟在后头,全都下去!” “王!星曜大人是太后娘娘最信任的国师……”一名男子壮着胆子提醒。 “这点朕当然知道。”严驭堂冷笑,“母后最信任的国师……你可曾算出,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不瞒王说,卑职早有觉悟……”他早有必死的心理准备──主上是不可能留下他的,因此神官打算完成最后一个任务,“这是夏姑娘留给您的……” 严驭堂不由分说的抢回银镶红玉手链,紧紧握在手中──这是他亲手替她戴上的,他甚至还能想见她戴着它的模样,可如今伊人却已香消玉殒…… “下去!”每个字都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似的,深沉得吓人。 “卑职谨遵王命,但请让卑职说完夏姑娘留给王的话语。” “说!”严驭堂咬牙道。 “夏姑娘希望王务必要保重龙体,勤政爱民,努力成为能让天下人敬之、爱之的好国君,最重要的是……不要怨恨任何人……” “就这样?” “是……” “那你可以下去了!”一剑刺穿神官胸膛的同时,严驭堂一脚将他踢下海,“如果你们以为芷茵的遗言会是你们的护身符,那就错了!” 见状,周遭的人开始惊惧──王是真的要他们陪葬! “接下来,你们是要自己下去,还是要朕亲自动手?” 见他们一个劲儿的发抖,谁也没勇气踏上死亡之路,严驭堂一个扬手── 片刻后,崖边只剩下他与十二名近亲侍卫,以及一座孤伶伶的祭坛…… 丢下长剑,严驭堂谓羰种械囊镶红玉链,哭笑难辨道:“芷茵,朕为你报仇了,朕这就去陪你!” 他的世界原就充满了不由自主,如今没有她相伴,他也没有任何留恋的想法! 就在严驭堂要纵身往下跳的那一刻,一道强劲的力量猛地拉住他,并直朝他的后颈狠狠一劈! “王,属下无法见您做傻事却不管,所以,抱歉了……”扶住他的身子,一身青衣的近亲侍卫队长歉然说完,飞快的下令,“将王带回宫!” 第一章 静得连细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可闻的书房里一片死寂,沉默得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名天姿绝色的少女立于门边许久,然而在十余步外那名男子偏偏只是专注的翻阅着书册,连眼也不抬一下,彷佛当她是木雕石像似的。 心想若不开口,他恐怕会继续无视下去,女子终于鼓起勇气,“王,这是才炖好的蔘汤,请您趁热……” “朕没兴趣。”清冷的男声截断了她的话语。 温婉的笑容顿时僵在少女秀丽的脸上,她一直心仪眼前这个俊美得令多数女人心醉,却也无情得令多数女人心碎的男子,但他的目光与心思却从来不曾落在她的身上过。 是她不够完美,还是他对夏芷茵的感情太过深刻,才会在事发三年后的现在仍是瞧都不瞧其它人一眼? 究竟……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能走进他的心里吗? 察觉到她的文风不动,严驭堂不耐的抬起头,“你这是在质疑朕的命令,还是听不懂朕说的话?” 触及他凌厉的视线,严玉萍慌忙对侍女道:“快!快撤下去!” “该撤下去的不只那碗蔘汤吧!”虽然面对的是张称得上我见犹怜的娇颜,但他丝毫不怜惜。 “这……”嗫嚅着,严玉萍以蚊蚋般的音量道:“王,其实玉萍今日来为的是一件事……” “不重要就不必说了。” “但,是太后娘娘要传的话……”怕他听都不听就下达逐客令,严玉萍一鼓作气道:“娘娘想请王到祈宁宫品尝南方送进宫的春茶……” “朕还有成堆的奏章待批阅。” “可若您不去,太后娘娘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你照实将朕的说法转告母后就行了,相信母后不会为难你的。好了,你下去吧!” 听出他的口吻是没得商量的,严玉萍只好低声道:“玉萍告退……”她不敢再多言──因为亲眼见过他动怒的情景,那是足以令人血液在瞬间结冰的一刻。 “还有,朕最后一次提醒你──以后除非有正事,否则,这类芝麻小事你都不必再来告诉朕。” 强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玉萍知道了……” 伊人掩面而去的同时,严驭堂手上的书册也被“啪”的用力阖上! “王请息怒!”太监李进立刻上前安抚。 “朕没生气,朕只是想知道自己坐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盛怒的俊颜转为悲哀──他为自己感到悲哀,也为所处的情况感到悲哀。 若非为了心爱的人临终前的托付,他其实对宫廷生活已经兴致索然…… “其实太后娘娘都是为了王好……” “朕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会一直忍耐着……” “或许是娘娘还不能摆脱旧时回忆,才会至今仍对王无法放手吧!” “即使朕这么努力,母后依旧无法放下掌控的欲望是吗?”严驭堂嘲弄道。 他的母后原为婕妤,因怀上龙子而被封为贵妃,受到宠爱,亲友亦跟着加官晋爵,但她也因此备受当时尚无一儿半女的杨皇后与翁贵妃的欺凌,及至父王染上急症,无力顾及他们母子,杨、翁两派更是步步进逼,意图除掉他们! 所幸在母后的恳求下,时任卫国将军的皇叔跳出来揭发杨、翁两个家族的企图,让他们获得许多朝臣的同情,并在父王驾崩之后,让时年六岁的他登基,也让母后一举成为太后。 为了巩固得来不易的地位,母后更是大力培植自己的势力,并让皇叔成为摄政王,护佑年纪尚幼的他。 及至他年长,因能体会母后的心情,因此对于她时不时喜欢干政、偏宠外戚,他都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是慢慢开始收拢实权,整顿因掌权而愈来愈无法无天的皇亲国戚,却也引发他们的诸多反感。 他们的不满母后明白,可又对愈来愈有主张,不肯轻易让步的他束手无策,遂希望他能封皇亲国戚的闺女们为后妃,藉以修补彼此间的关系。 可惜他不接受这番安排,还在后来的一次南巡,带回一名民间女子。 夏芷茵的出现为他无趣的世界带来了温暖,但也震荡整个家族,母后更是很快找来神官为芷茵排命盘,宣称她会败坏国运,要他以大局为重。 但他毫不理睬,没想到母后索性趁他出巡时,以除掉不祥之人为由,将芷茵推向死亡! 事发后,涉及此事的人全被送往与芷茵同在的国度──只除了母后。 面对他极度的不谅解,她泣诉是为了国家好,并不断提起多年来受到的委屈,与为他所做的牺牲与付出,最后更表示若他无法谅解,她愿意到地下去陪父王! 面对采取亲情攻势的母后,他最后压下了愤怒与痛心,甩袖而去! 之后长达数个月,他只派人请安,直到母后后来大病一场,才又恢复了往日的互动,但见面时,他们几乎是无话可说…… 之后,母后再也不提立后一事,只是在隐忍了一、两年后,近来又开始殷勤的为他物色对象,甚至将皇叔方满十五岁的女儿也扯了进来…… “真是够了!”闭了闭眼,严驭堂起身来到窗前,神色无奈,但没多久,龙颜转为讶异,“李进,最近有换花匠吗?” “回王的话,一直都是同一批人,怎么了?他们有疏失吗?”李进上前,顺着主子的目光望去,意外的发现──“琼花开了!” “没错……”深沉的嗓音隐含着激动,“芷茵最爱琼花,当年朕为了让她开心,命人移植十株进宫,但它们不曾在此绽放过美丽,没想到如今竟开花了……” “王,这是吉兆哪!”李进微笑,“就像久旱逢甘霖,这几株沉寂多时的琼花终于开花,奴才想,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宫里还能发生什么好事?”薄唇冷淡的一撇,“朕只是突然有个想法……” “什么?” “朕……想出宫去看看……” “王要出宫?!” “不好吗?” “不!当然好!”自芷茵姑娘离开后,主子更加努力治国,像是想藉由埋首于政务中忘却一切,李进正愁他会闷出病来,没想到他主动表示想出去看看,这可真是好事一件。 “嗯,朕想去芷茵的故乡走走……那里的琼花应该也开得很漂亮了……”眺望着清秀淡雅的琼花,冷漠的俊容浮现出许久未见的温柔。 “王去散散心也好,奴才立刻去安排!” “不,此事先别渲染开来;朕打算微服出宫,不希望任何人跟随,离开前,朕会留下手谕,说明此事与你们无关。” “可,为了王的安危着想,还是……” “放心,朕不会有事的。”严驭堂淡笑,“若是你担心朕会想不开,朕不是一直都照着芷茵的希望──活得好好的;若是你担心朕的安全,难道你还信不过朕吗?” “当然不是。”李进深知背负着母后高度期望的主子从小便接受极为严格的武艺训练,因此拥有连顶尖大内高手都望尘莫及的不凡身手。 “那就好,政务朕会先做好安排,也会定时与你联系,若真有要事,可直接向丞相大人请益。” “王不必担心,奴才会见机行事的。”李进深深作揖。 打从女儿红肿着双眼进门的那一刻起,一身华服的中年男子便极力忍耐着,直到她抽抽噎噎的说完事情经过,他终于按捺不住的拍桌!“好了,别哭了!我严四方没你这么窝囊的女儿!为了一个男人不要你,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真是不中用!” “这是什么话!”被骂的人没回话,她的母亲倒是心疼了,“玉萍从小就景仰王,好不容易能接近他,王却那么无情,她会伤心也是正常的;而且让她去接近王,博取王的欢心,对咱们不也有好处吗?” “别再说了!”严四方勃然大怒,“哼!先王在世时,官拜卫国将军的我手中握有的可是百万兵马,现在贵为摄政王,却因被削弱权力,得冀望靠攀女儿的裙带关系来重新掌权,简直可笑! “当年那场皇位之争,要不是有我相挺,那张龙椅的主人早就易主了!脚步才站稳就想仿效人家杯酒释兵权,真是忘恩负义!” “好了!当初为了巩固政权,太后娘娘重用一堆皇亲国戚,树大本来就易招风,加上多年来又有不少害群之马,身任要职后便胡作非为,惹来其它朝臣不快,纷纷参奏,王才会开始平衡亲族的政治势力……” “哼!就算要清算,也不该是我!从他懵懂无知时,就是我在照拂他,帮忙安内攘外;现在他翅膀硬了,就想过河拆桥,早知如此,当时我就不该保他!!” “身为摄政王的你一定是首当其冲啊!王还小的时候,垂帘听政的你等于是代王,王长大了,你再继续干政的话,其它人当然会眼红,加上王已成人,有自我主张与想法,想亲力亲为也是很正常的事。”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严四方瞪了妻子一眼。 “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不过王待咱们也算不错了,”严夫人喜不自胜的说:“不但封了军儿为禁军统领,还说只要他表现良好,官拜将军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在其它皇亲国戚开始失势的时候,咱们家还有人高升,这很不简单──” “愚蠢!这是两面手法,你到底是懂,还是不懂?” “就算是也没办法啊!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对太后娘娘和你的命令言听计从的稚儿了,更别说在夏芷茵死后,他和太后娘娘简直是形同陌路,连自己母后的话他都不太理会了,更何况是你。” “既然这样,咱们还能指望他听太后娘娘的安排,乖乖娶玉萍吗?”严四方冷讽。 “爹是说,女儿和王是没指望了吗?”严玉萍再度红了眼眶。 “也不是这么说啦!”严夫人安抚女儿,“该说是王太死心眼,才会至今仍看不上其它女人……话说回来──”转向丈夫,“如果你真有能耐的话,就该想办法让王将对夏芷茵的情感转移到玉萍身上呀!你不是一直想重新取回摄政权吗?将玉萍送上后位就是个现成的法子,否则只要王继续当政一天,你也只能这样过一天了!” “你说到重点了,只要王继续当政一天,我也只能这样过一天了……”严四方忿忿不平道。 “所以咱们更该帮玉萍啊!一旦玉萍封后,诞下皇子,你可是未来的王的外公耶!到那时,还怕权势无法更上一层楼吗?”严夫人道。 盯着满脸企盼的妻子,严四方缓声道:“的确,最近我也不断在思考这个问题。”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了吗?”严夫人兴奋的问。 “有是有,不过我还需要多点时间来仔细琢磨……” 闻言,严家母女欢喜得双手交握。 “你需要什么协助就尽管说,我和玉萍都会帮你的。”严夫人知道,贵为摄政王的丈夫多得是本事,只要他肯费心筹谋,事情一定没问题的! “是啊!爹,只要有玉萍帮得上忙的地方,您尽管开口。”听到父亲愿意出手,严玉萍总算是破涕为笑了。 “放心吧!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们。”望着对他寄予厚望的妻女,严四方淡笑。 第二章 美仑美奂的大厅中,以坐在正位的中年夫妇为首,两旁分立了四名头戴珠翠,身着绸缎的妙龄女子。 这六人神色各异,目光却都同样落在正踏进大门的翠衫美少女身上。 “爹、大娘、四位姊姊。”虽然感觉到气氛不寻常,元千梦仍不忘扯出倩笑,对着众人打招呼。 “你可回来了。”一身红衣的元千玫率先发难,“要不是娘派出所有家丁外出寻找,说不定咱们在这里站到半夜,都还见不到你的人影!” “若千玫姊姊有事先预告今天要议事的话,我一定会准时出席的。” “都出事了,你还好意思嬉皮笑脸!”元千爱恨恨的瞪着她。 “这世上不是天天都有意外发生吗?”元千梦困惑的偏头问:“我以为依千爱姊姊处变不惊的个性,应该是不会太讶异才对。” “我当然也有讶异的时候,特别是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好了,别耍嘴皮子了。”元夫人慢理斯理的开口,示意最小的女儿元千纯将托盘端到众人面前,“梦儿,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一块碎成两半的玉佩。”元千梦只瞄了一眼就认出来。 “那又是什么?”元夫人指着元千毓手中的另一只托盘询问。 “一袭破掉的锦衣。” “看到这些,你可想起什么了吗?” “大娘认为我应该要想起什么吗?”元千梦不解的问。 “你难道完全想不起来吗?” “我该对它们有印象吗?” “你这是在装傻吗?”傲视她精致的容颜,元夫人的笑容冷了几分。 “我是真的不知道……” “好了!”一声怒吼打破她们之间的对峙。 “老爷别生气,我们说过会好好跟梦儿说的,不是吗?”元夫人安抚着盛怒的夫君,望向元千梦的眼神却是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我当然知道要好好说……”压下怒意,元建廷问向貌似天真无邪的么女,“你老实说,前几天你是不是当街打了太守大人的儿子?”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元千梦偏着头,似乎正努力搜寻着记忆。 “什么好像有?是根本就有!”元建廷火冒三丈,“人家都带着被你打碎的玉佩和撕裂的衣衫找上门了,你还想否认吗?” “我没有否认啊!”元千梦无辜的辩驳,“再说,他被打也是应该的。” “你说什么?”元建廷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打了人,还敢理直气壮的说这是应该的?你究竟知不知道‘是非曲直’的意思?” “就是因为知道,我才打他嘛!”元千梦振振有辞道:“我可是玉置县县令大人的女儿,那个王道明当众调戏良家妇女,本就该受到惩戒,要是我当时袖手旁观,说不定爹还会承受更多的民怨呢!” “你要打抱不平也得看情况,对方是掌管永乐郡的太守大人的独生子啊!你将他打得鼻青脸肿,教我如何向人家交代?” “王子犯法都该与庶民同罪了,更何况是小小的太守大人的儿子。” “小小的太守大人……”扶着犹如千斤重的头,元建廷沉痛道:“你以为你爹官拜什么?你爹只是个受太守大人所管的县令哪……你当街痛揍王道明,不是在我的顶头上司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吗?” “爹怎会烦恼这个问题?”元千梦奇怪的问:“爱子当众行为不检,应该是太守大人要担忧如何去面对黎民百姓吧?” “你是忘了,还是胡涂了?”元建廷气到跳脚,“太守大人宠溺独子又不是这两天的事,之前已有诸多前例──就算王道明杀人放火,太守也会想尽办法去袒护他……更别说,你难道忘了王道明跟你的关系吗?” “我记得啊!”这就是元千梦一直不想面对的事实──被她痛殴的不是别人,而是她未来的夫婿! 但说到这个她就有气,因为这件婚事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订下的! 而那家伙求亲的理由也很可笑──只因他认为她是全永乐郡唯一能配得上他俊逸外貌的女人,因此他决定非娶她不可!“看来王道明也不是真想娶我吧?否则怎会在订亲后还去挑逗其它女子?” “这……” 见父亲语塞,元千梦赶紧道:“如果他对我不是那么有心的话,爹不觉得咱们直接成全他比较好吗?” “你说什么?”元建廷愣了愣。 “女儿的意思是──不如咱们乘机解除婚约好了!”兴奋的语气表露无遗。 “你想退婚?” “是啊!爹认为不好吗?” “你以为婚姻是儿戏吗?” “就因为不是儿戏,女儿才要解除婚约,除非爹愿意眼睁睁看着我嫁给那种登徒子,误了女儿一辈子!” “你……”元建廷实在不知该说她是能言善道,还是擅于强词夺理。 “梦儿,你这是在胡说什么!”元夫人插话道:“这门亲事已是咱们高攀了,岂有回绝的道理?再说哪个男人不好色,见了美丽的姑娘,起心动念也很正常,否则当初你爹也不会不顾一切将你娘给娶进门,不是吗?” “别老提那些陈年往事!”元建廷不悦的打断妻子的话语,却也忍不住对不驯的女儿训道:“其实你大娘说得也对……男人有时确实很容易被美色给冲昏头,只是对方可是太守之子,如今又被你撞见做错事,相信他以后应该不会再乱来,再说亲事已订,不能反悔,所以咱们这就到太守府去谢罪……” “为什么?”元千梦感到忿忿不平,“明明就是王道明不对,为何我得道歉?难道爹认为王道明做的事是对的吗?” “事情要是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就好了,你开罪的不是普通人,太守大人也不算有量之人,要是你不去道歉,除了婚事可能一笔勾消外,你还可能惹祸上身……” “一笔勾消就一笔勾消,不嫁那种人也是好事一件。” 见她一派无所谓的模样,元夫人不禁道:“梦儿,这门亲事已经传遍整个永乐郡了,要是你不嫁王公子的话,日后还有谁敢娶你?” “我相信嫁人并不是女人唯一的出路。” “说得容易,你不嫁,难道是要让爹养你一辈子吗?”元千爱忍不住出言奚落。 不怪元家姊妹落井下石,只因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明明一无是处,却只因貌美不凡,自小便是众人注目的焦点,甚至有机会嫁进太守府享受荣华富贵,怎不让人心生妒恨! “千爱姊姊放心,我会想办法照顾自己的。” “你这黄毛丫头以为女人在社会上立足很容易吗?你要靠什么来养活自己?”元千爱撇唇冷笑。 “够了!”元建廷瞪着相貌最不俗,却也最不受管束的女儿道:“总之,太守大人已经下了通牒,要我在七日内给他一个交代,所以你无论如何都得跟我到太守府去!” “我。不。要!”元千梦断然拒绝,离去前只丢下一句话,“在我想出道歉的理由之前,请爹恕女儿先行告退了。” “梦儿!”元建廷瞪着她的背影大吼。 “别喊了。”元夫人讪笑,“你女儿那么倔强,不嫁过去也好,免得将来替咱们家闯出更大的祸!依我看,老爷不如请王公子改在千爱她们之中选一个吧!” “就算咱们愿意,王公子也不一定会同意;算了,此事我自有打算,你就别瞎出主意了。”元建廷很了解么女的脾气──她拗起来时是没人说得通的──除非他真的准备直接将她给绑去太守府! 不过他当然不打算那么做,他决定给女儿几天的时间冷静,之后就只能视情况再做定夺了…… “大胆奴才!王出宫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至今才来禀报?是活得不耐烦了吗?”丢下爱子手谕,秀丽的妇人用力拍桌,含怒的声音响彻整座宫殿。 今日太后请了摄政王夫妇及他们的掌上明珠进宫赏花,并以共襄盛举的名义让人去请严驭堂过来,没想到却得知这令人震怒的消息。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才见王操烦国务多时,担心他过于疲惫,才会斗胆建议他出宫走走。”回话的是严驭堂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太监李进。 “你建议他?”太后横眉怒道:“你是什么身分,轮得到你来建议王该怎么做?” “奴才不敢僭越,纯粹是为了王的身子着想。” “哼!几年前,他微服出宫带回夏芷茵;这回要是历史重演,你该当何罪?” “奴才愚昧,奴才只看到王因政务繁重而疲惫不堪,未能顾及到这一点,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很好……”太后冷笑,“难怪皇儿这般倚重你,李进,你果然够机灵,知道要用皇儿的身体健康来牵制哀家。” “奴才不敢!”李进伏地道。 “敢不敢你心里清楚!”不想再浪费唇舌,太后直接问重点,“王上哪里去了?” “目前人在南方。” “南方?”凤眼一眯,“该不会是到夏芷茵的故乡去了吧?” “这奴才就不清楚了。” 懒得和摆明装傻的李进计较太多,太后又问:“身边可有带侍卫?” “有。”为免太后多心,李进隐瞒了严驭堂只身出宫之事。 闻言,太后高悬的心这才稍微放下,“总之,国不可一日无君,而他出宫也没事先知会哀家,成何体统?他的身分可是不比常人,没有大批侍卫保护就出宫太危险,你这就去拟皇榜,就说哀家突染急病,我就不信他看了还不马上回来!” “这……”李进面露难色。 “快去啊!还站在那里做什么?难不成是在等哀家治你罪吗?”太后瞪眼道。 “是……”纵然无奈,李进也只能躬身退出。 此时,静寂无声的殿中传来低泣声。 “玉萍,你怎么哭啦?”收起怒容,太后柔声问。 “太后娘娘,王根本就不喜欢我,咱们还要为难他吗?”严玉萍泪水盈睫。 “你别胡思乱想,目前皇儿只是还放不下对夏芷茵的感情,所以不将其它人当一回事,但哀家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的,加上你又这么柔美可人,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对你敞开心房的,你们说对吧?”太后问向站在一旁的严氏夫妇。 “是啊!玉萍,太后娘娘对你期望甚深,你怎能放弃自己?何况你爹还在想办法要增进你和王的感情不是吗?” “哦?”太后惊喜的望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严四方,“你想到妙计了是吗?” “这……微臣还在思考呢!”严四方扯出笑。 “真是难为你了。”面对曾经叱咤风云,如今却势微的他,太后感到很抱歉,“玉萍是哀家心中最适合掌管后宫的人选,若她能封后,并诞下皇子,你的势力要恢复就容易多了。” 话锋一转,太后再道:“哀家也会再找机会劝劝皇儿,你好歹还是摄政王,不能老是让你出席议事却没太多作主的权力……” “没关系,王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也是很正常的,太后就别苛责他了。而且王近来还升了军儿的职位,微臣已经很高兴了。”严四方露出体谅的笑容。 见丈夫竟将自己在家说的那一套搬到太后面前,严夫人有些惊讶,不过也松了一口气──要是丈夫继续愤恨不平,她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也因此,她乘机道:“是啊!我们的希望全都放在一双儿女的身上,只要他们好,我们也会觉得好的。” 第三章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太后淡淡一笑,“放心吧!军儿和玉萍我会好好照看他们的。好了,暂且别提这些了,当前宫中百花盛开,咱们先来赏花吧!” “是……”其它三人脸上虽是挂着笑,心思却是各不相同。 映入眼帘的是湖光山色相辉映的美景,元千梦却没半点欣赏的兴致,因为只要想起某些事,她就会忍不住生气,“该死!” “小姐,那是给人吃的,不是用来练掌力的!”看着被主子蹂躏的可口糕点,映画面露同情。 “可是我生气嘛!”继续戳着盘中的状元糕,元千梦闷声道。 “能怎么办,对方可是太守大人,小姐要跟他作对,简直是以卵击石!” “难道就没别的办法吗?”其实元千梦当然知道答案,否则她就不会只是在这里哀声叹气了。 不料她的婢女竟给了一个意外的回答。“当然有。” “真的?是什么?”她惊喜的问。 “小姐上月老庙拜拜去吧!” “月老庙?”元千梦纳闷,“现在去拜月老,你是嫌我时间太多,还是认为我很有闲情逸致?”。 “奴婢以为这很实际——既然小姐不想道歉,不妨去求月老大发慈悲,让您在这几天遇到一个更大的靠山,这么一来,王公子就无法仗势欺人了。”‘ “你以为这很容易吗?”元千梦挑唇,“这里是玉置县,是个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的小地方,王公贵族平常没事是不会晃到这里来的!” “那小姐就只能去道歉了,看在您长得这么娇滴滴的分上,王公子应该也不会太为难您。” “为何你可以这么无关紧要?”丫鬟云淡风轻的态度让元千梦感到十分不满,“要是我嫁过去,王道明就是你未来的姑爷耶!说不定以后他连你都不放过……” “有这么剽悍的主子在,奴婢相信他应该不敢轻举妄动才对。”映画微笑。 “你这是在为自己庆幸,还是在嘲笑我?”明眸中有火焰在跳动。 “奴婢是希望小姐明白——除非您另有高见,否则大概就只能向现实低头了。” “映画,有时我真痛恨你这种一针见血的说话方式!”元千梦气得牙痒痒的。 “奴婢以为这应该是实事求是才对。” “你……吼!烦死了!”元千梦很少如此心烦的——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冷静看待很多事了,但如今她却觉得一筹莫展。 “不如毁容算了!”闷声说。 “小姐是认真的吗?” “我正在考虑,反正王道明喜欢的是我的脸,毁了它的话,说不定婚事就能取消了!” “小姐还有闲工夫说笑,看来心情也不是真的很糟嘛!”映画淡笑。 “我是真的在考虑!”元千梦强调。 “哦?小姐认为您除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外,还有其他长处吗?” “你说什么?”娇颜迅速一沉,“哪有丫鬟这么说主子的?再怎么样,好歹、好歹我也是能说善道、辩才无碍——” “小姐对‘辩才’两字的定义似乎跟一般人不太一样——您擅长的明明是将白的说成黑的、将真理说成歪理。” “你!”元千梦又气得戳了云片糕好几下,“你这丫头真是生来气我的!” “奴婢是实话实说。” “算了!”心一横,元千梦宣布,“我决定了!我要——逃、婚!” 她以为丫鬟会骂她一顿,没想到映画竟然点了头。 “也好,依小姐的个性,要是勉强成亲,三天两头跟姑爷呕气事小,要是不小心伤了两家的情感,甚至让老爷的乌纱帽不保,那就非同小可了。” “你说什么?”黑白分明的大眼差点瞪凸出来,“你不劝阻我吗?” “奴婢劝阻,小姐就会听吗?” “我……” “奴婢还不了解小姐吗?您想做的事,奴婢最好别劝,否则还会让您更加变本加厉,说不定待会儿就动身了…… “这……可是不逃婚的话,就必须嫁给王道明……我真的没办法认同那样的人……” “所以奴婢没打算劝阻小姐啊!要是不能遇上更有权势的人,小姐也只能逃婚,免得误了下半生。虽然太守大人权倾一方,但老爷好歹是一县之长,应该还顶得住,不至于落得官位被废,甚至家破人亡的惨况才对。” “你……”大家都说她不说话则已,一说话便常让人头上冒火,但元千梦却深深觉得贴身丫鬟才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不过,不可否认,映画说得很有可能——她已经得罪太守大人了,要是再逃婚,家人能不受累吗?“唉!也罢!” “小姐肯去太守府道歉了吗?” “还不到那个地步。”清了清喉咙,元千梦慎重其事道:“我决定……咱们拜月老去!” “小姐还不打算放弃挣扎吗?”她只是随口建议,没想到主子竟采纳了。 “反正爹说还有七天嘛!要道歉也不必急于一时……”虽然元千梦不认为自己有低头的必要,但一想到父亲的立场,她的心又软了下来。 唉!难道她就只剩乖乖认错,嫁进太守府这条路了吗?仰望苍穹,玉颜满是无奈。 虽然当事人自认是微服出巡,但实际上,自从他离开宫廷不久,消息便在天机国的某些角落传开来。 当严驭堂来到某处僻静的草原,原本平静的旅程终于出现变化—— “你们总算现身了。”望着团团围住自己的蒙面刺客,他淡然一笑。 “你知道我们在跟踪你?”带头的黑衣男子眯起眼。 “从我离开茶馆的那一刻起,你们便如影随形的跟着我了,不是吗?” 舅子一愣,继而笑道:“既然你早就发现被跟踪,却毫不闪躲,不是太蠢,就是自信过了头!” “我倒觉得是你们太有自信了。”严驭堂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只是不希望在城镇中伤及无辜,才会选择在这里解决你们。” “话别说得太早!”说归说,男子布巾下的面容却泛起一丝犹豫。 他们是有听说这男人的武艺超群,但他们也自认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没想到严驭堂竟在一开始就发现他们的行动,还敢按兵不动,究竟……他是真的身手不凡,还是只是故作镇定罢了? “怎样?还是要动手吗?”严驭堂冷冷的问。 “当然!”带头的男子立刻回道:“都来到这里了,自然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再说,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只会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吗?”严驭堂眯起冷眸。 “我们对你是谁没兴趣,只确定你是我们要下手的目标。”另一名黑衣人将利剑往前方一指,大有尽快大开杀戒的意思。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纵然面前冷光闪烁,严驭堂冷峻的脸上仍然不见半丝畏惧,有的只是勃发的怒意。 “够爽快!我们也想速战速决!” “没错,就让我们瞧瞧用完那些含有蚀骨软筋散的茶点后,你的拳脚功夫是否遗像嘴上功夫一样厉害?”说完,为首的男子率先持剑朝严驭堂刺去! 严驭堂俐落的抽出随身长剑,旋身闪过第一道攻击! 接下来,只见刀光剑影,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回荡在杳无人迹的草原上! 就在为首的男子成为第四个倒地不起的人后,严驭堂自他怀中抽出一张露出一角的白纸——那上头绘有他的画像。“这是谁给你们的?” 其他人并未回答,而是相视而惊。 “你……不是应该要倒下了吗?” “怪事!他明明中了蚀骨软筋散,怎么还像没事人一般?” “你们是谁看见我将那些东西吃下肚了?”转瞬间,严驭堂又以风驰电掣之速杀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就凭那点雕虫小技也想骗过我的眼,简直天真!” “可恶!他没中计!” “他的身手……就像鬼一样……”其他人开始有些胆怯。 抽出刺进第五名男子胸膛的剑,严驭堂冷笑,“怎样?如果你们供出幕后主谋,我或许还能饶你们不死。” “岂有此理!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会杀不了你!” “对!不管了,大伙儿一起上吧!” 顷刻间,只见剩下的十几人纷纷提刀带剑一起攻向目标,准备决一死战! 忙于打斗的他们没发现到在几十尺外,一双水灵大眼恰巧目睹了这一切—— “呀!杀人了!”元千梦惊叫。 见状,映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扯住主子,“小姐、咱们快改道而行!” “不对!”元千梦却持相反意见,“你没瞧见他们那么多人在打一个吗?见死不救可不是我会做的事!” “小姐,这不是儿戏,您该不会想将打王公子的那套花拳绣腿用在他们身上吧?他们可是真的在厮杀,您去帮忙只是白白送死罢了!” “你非得这么瞧扁我就是了?”不甘示弱的取出怀中的法宝,元千梦嘿嘿笑道:“你瞧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映画难得困惑。 “你没听过吗?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元千梦得意道:“上回被王道明骚扰后,我便开始寻找以后能迅速召唤援军的法子——喏,就是这个!”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她以随身携带的燧石点燃穿云箭,下一瞬间,冲天而上的烟火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快跑!快跑呀!”元千梦对愣怔住的严驭堂扯开嗓门叫道。 被“搭救”的那个人脸色显得很复杂,至于刺客们则是各个咬牙切齿。 “该死!那个臭娘儿们竟放起通风报信的钻天猴!” “这里离县城不远,待会儿恐怕会有大批官兵赶到,咱们可得快点行动!” “可恶!我先去杀了那个碍事的蠢女人泄愤!” 见一名男子手持亮晃晃的大刀,杀气腾腾的冲来,映画不由分说的抓过元千梦,没命的往回跑!“小姐做事怎么老是这么胆大,前不顾后!” “放心!咱们跑快点,一定会没事的!”替男子暂时解了围,元千梦总算安心了点——虽然她明明也还没脱离危险。 映画已经连话都懒得说了。她的主子能平安活到今年芳龄十八,真不知该说是傻人有傻福,还是夫人在天有灵…… 而没料到稳操胜算的整盘棋竟因两名路过的百姓而大乱,严驭堂不禁皱眉,再瞥及疾步狂奔的她们渐渐被追上,顾不得周身冷光闪闪,他毅然旋身,提剑护向那两道纤细的身影…… 结果—— “果然是靠人人倒、靠山山倒,靠自己最好。”拭去额上的香汗,元千梦语重心长的下了这个结论。 盯着正七手八脚将伤患抬进药铺的伙计们,映画冷然道:“在小姐眼中,前面那些都不是人吗?”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要不是咱们当时闪躲得宜,让他能毫无后顾之忧的对付那些黑衣人,待爹的乌龟下属赶到时,说不定只能替咱们收尸了!” “宫差们是来得晚了一些,不过小姐以为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我怎么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他?” 盯着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困惑的主子,映画忍不住挑明,“明明是小姐爱逞能!否则依这名公子的身手,还怕无法解决那些歹人吗?” “你怎么讲得像是他帮了我们似的?”清丽的眉心出现轻棹,“要不是我出手相助,他恐怕已经成为刀下亡魂了!” 第四章 “奴婢怎么看都觉得是小姐坏事,人家能以寡击众还游刃有余,足见他的实力不弱,若非咱们中途搅局,导致那名公子在制伏那些歹人的同时,还得保护咱们,他也不至于受重伤!” “怎么可能?他当时是以一敌十几耶!如果没有我替他引开一些注意的话,他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事!” 正当两人争论不休之际,一阵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这丫头又做了什么好事?” “您可回来了!”看到匆匆走进的男子,元千梦忙道:“屋里刚送来一名伤者,您快去瞧瞧吧!” “以前你捡回小鸟、小猫、小狗,甚至小鹿和小马也就算了,现在连人都捡回来,你当我这里是收容所吗?”念归念,黄春回仍是快步走进内室。 “黄叔是大夫,济世救人是您的本分不是吗?要是人家知道我救了人却没送到您这里,您才会脸上无光吧?”尾随而入的元千梦没忘记顺手倒了杯水,让气喘吁吁的他顺顺气。 “亏你这丫头还算有良心,不枉我丢下正在泡茶的老友们赶回来。”一连灌下几口后,黄春回走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检视伤势。 “他还好吧?”以前光是看到动物受伤,元千梦就会跟着心疼难过,更何况这次躺在面前的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她光看就觉得很痛。 “伤势不轻,但他应该是个练家子,不成大碍、休养一阵子便成了;倒是你,怎么就是改不了好管闲事的个性?要是当时你也被误伤,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若小姐懂得自制的话,奴婢也不必时时提心吊胆了。”映画不忘表示意见。 “放心啦!我没事。”元千梦安慰他们,“事实不是摆在眼前,有事的人是他!” “别太得意,我是担心你哪天真会惹祸上身……你呀!记得闲话少说、闲事莫管,要明哲保身。”黄春回不厌其烦的提醒。 “知道啦!”元千梦甜笑着。 “好了,你该回去了,晚了你爹会担心;这名男子在我这里,我会好好照顾他的。”黄春回开始下逐客令。 元千梦却道:“我没要回去啊!” “你说什么?”黄春回吓了一跳,“你不回去要去哪里?天快黑了,你顶着这张脸走在外头很危险……” “黄叔别担心,这我明白,所以我决定暂时住在这里,反正您这里人口简单,环境也清幽——” “等等!”处理伤口的手停顿了一下,“你为何要住在这里?你又不是无家可归。” “小姐正在和家里呕气呢!”映画说明。 “也不算呕气啦!我只是还没下决定……” “就算是那样,也不能离家出走吧?” “我没离家出走啊!我会让映画回去告诉他们说我要在这里住上两天。 “但我这里完全没姑娘家的用品……” “我身上还有些银两,待会儿上街采买一下就是了,不然映画也能回去替我备好衣物送来。” “还备衣物?”黄春回瞪她,“你这叫只打算住两天吗?” 元千梦无辜的笑了笑,“好吧!也可能再久一点啦!我还有七天的时间可以考虑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已经不到七天了。”映画提醒。 “哎呀!反正我现在还没有回去的念头嘛!”挽着丫鬟的手臂,她粲笑道:“明天咱们再去一次月老庙吧!”人生还是要怀抱希望比较好——即使可能微乎其微。 “小姐又想在路上捡回一个人吗?”映画冷声反问。 “如果是个比太守大人更位高权重的人,捡回来也没什么不好……” 至此,黄春回总算明白了她想留下的原因,只因她的事他也听说了。“好了,若你真的不想回去的话,就先在这里住下吧!反正我这里也不差多两副碗筷。” 他和元千梦的父亲有着多年的交情,她待在这里,相信元建廷也会比较放心。 “那就有劳黄叔了。”元千梦笑吟吟的道谢。 黄春回则是摇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不省人事的男子身上…… “唔……”翻身压到伤口,痛得严驭堂立刻闷哼出声,整个人也迅速清醒。 他睁开眼,想确认身处何处,但见一道紫色的娇小身影轻快的走近。 “还好吗?”是道清脆的声音。 “你是谁?”注视着五官精致的陌生少女,严驭堂挣扎着想坐起身,然而火速蔓延全身的疼痛感却让他俊朗的面孔在瞬间转为一拧! “你还是暂时不要勉强比较好,你受了伤,昏睡一天一夜了,虽然黄叔说你是练家子,恢复的速度比预期快,但我想你还是需要继续静养。” “该死……”严驭堂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你说什么?”小脸微沉,“你都是这么对帮过你的人表达感谢之意吗?” “你帮了我吗?”剑眉一拢。 “当然!你是还没完全清醒,还是贵人多忘事?在你被围攻时,就是我点燃穿云箭讨救兵的啊!” “原来是你……” 没有察觉到他的唇已抿成一条线,元千梦洋洋得意道:“没错!要不是我当机立断的采取行动,说不定你已英年早逝了。” “其实你大可不必出手……” “你这是在怪我多管闲事吗?”精离细琢的面孔再度一敛。 “当然,不完全是……”变色的小脸让严驭堂不由自主的修正说话方式,“在下的意思是,姑娘不该让自己陷入危险,特别是你根本就手无缚鸡之力……” 闻言,元千梦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但我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不希望一辈子受到良心谴责!” 眼前义正词严的小瓷娃娃让严驭堂突然不知该不该责备她多事、逞能。 “你好像很不以为然的样子?”他的静默让元千梦有些不高兴。 “不是……”不忍对一头热的她浇冷水,严驭堂硬声说出违心之论,“可能是因为劫后余生,所以在下尚未完全回神……” “对喔!”记起他的“身份”,元千梦忙道:“我将放凉的药拿去温一温,好让你喝!” “不必麻烦了,直接喝吧!” “真的吗?可是冷掉的药很苦耶!你不怕吗?” “良药苦口不是吗?” “那好吧!”见他坚持,元千梦也不再多言,“我来帮你吧!” 黄叔的药铺今日特别忙,就连映画都加入帮忙的行列,能照看他的就只剩她了,协助男子坐起,她递出汤碗,下一瞬间,只见他一个仰头,瞬间将药汁喝得一干二净! “你居然就这样灌进去了……”元千梦看得目瞪口呆,急急掏出怀中的糖果塞到他手里,“你这是何苦?我们素不相识,你不必在我面前逞英雄气概,快吃颗糖果去去苦涩吧!” 愣愣的望着手中的糖果半晌,严驭堂朝苦口婆心的她扬起礼貌性的微笑,“你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在下不需要这些。” “好吧!不勉强。”香肩一耸,元千梦迳自塞了一颗糖果入口——很多男人都很爱面子,这点她很清楚。“如果良药苦口利于病是真的,你这么不怕苦,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了。” 面对她的调侃,严驭堂只是淡淡一笑。 “对了,那么久没吃东西,你应该很饿了吧?等我一下!”她转身跑开,没多久又带回放有几碟菜与一碗热粥的托盘。“趁热吃吧!伙计们刚巧在用膳,我替你拿了一些,虽然不怎么美味,不过对现在的你而言,先垫饱肚子比较重要。” 在她的催促下,严驭堂从善如流的开始进食,直到盘底朝天,才再度开口。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和春堂药铺,当家的是一位拥有华佗再世美誉的黄大夫,就是他负责医治你的。还有,这些应该都是你的吧?”她将几样物品递到他眼前。 “谢谢。” 元千梦没忽略在她归还的随身物品中,他只拿起—条银镶红玉手链紧紧握在手中,表情看起来有些沉痛。 “没有少吧?”她忍不住又朝他凝重的脸庞多瞧了两眼。 “没有。” “你都还没仔细检视其他东西呢!” “那些都是身外之物……还有,这段期间的花费,我会全数负担。” “你有能力的话是最好,但如果你暂时没那么多银子也无妨,反正黄叔什么没有,就是家产最多——” “你是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对吧?”这话被正巧走进的黄春回听到,不由分说的赏她一记白眼! “黄叔!”元千梦扬起可爱的笑容,“他醒了,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小姐倒比黄大夫更有大夫的架式了。”跟着入内的是映画。 “三折肱而成良医嘛!”元千梦吐吐舌。 “若小姐的个性也能因为多吃几次亏而收敛些,那就太好了。” “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星眸没好气的朝丫鬟一瞪。 “好了,有外人在,先停火吧!”黄春回在元千梦的后脑勺敲了—记,“你们先出去,我要检查他的伤口。” “哦!”元千梦直觉转身,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头,“黄叔,今晚又是阿成掌厨吗?” “是啊!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啦……”寄人篱下,她也不好说得太直接,“只是,午膳我几乎都没吃……” “那些东西小姐该不会都拿去喂狗了吧?当心遭天打雷劈!”映画知道主子吃不惯这里的食物。 “没有啊!”元千梦天真的一笑,纤指比向严驭堂,“我给他吃了。我想,他饿了那么多天,应该比较不会在意好不好吃。” “你这丫头真是愈来愈不像话!”见严驭堂一脸五味杂陈样,黄春回气得狠瞪着元千梦。 “没有啊!我只是不想浪费食物嘛!”元千梦自认为这么做是正确的,“不过再这样下去,我都快饿成皮包骨了!” “你也知道黄叔的药铺里都是男丁,不能对他们的厨艺要求太高……” “这我知道,所以我想说……我们能不能自己来啊?” “你想亲自动手?”黄春回讶异的挑高眉。 “我是很想啦!不过心有余而力不足,倒是映画的厨艺相当过人。”元千梦忙将丫鬟往前推。 “不是小姐的长项,您怎么还这么得意啊?”映画斜睨着兴高采烈的主子。 “有你这个多才多艺的丫鬟,我与有荣焉嘛!”元千梦笑吟吟的说。 “若映画愿意帮忙的话,那就太好了。”黄春回不好意思的笑了,“坦白说,天天吃他们做的食物,我也有些腻了。” “黄叔都这么说了,咱们也不好再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句话应该是奴婢要说的吧……” “哎呀!我们又不是外人,彼此之间还需要计较这么多吗? 好了,咱们快出去,我先想想晚上要吃什么,再请阿戍去帮我们买……“挽着面色冷淡的丫鬟,元千梦倩笑离去。 笑着摇头,黄春回走向严驭堂,“你还好吧?” “谢谢,应该没有大碍了。”收回心思,严驭堂对眼前的老者道。 方才,他忍不住直盯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三人,有些无法移开目光,特别是那个一下子板着脸、一下子笑意盈盈,下一瞬间又理直气壮的紫衣少女……他从不曾在任何一张脸上看过那样瞬息万变的神情,令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那就好,不过我得告诉你——其实我真正担心的不是你,而是救你的那个丫头。”边替他换药,黄春回边道。 第五章 行医数十载,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他隐约感觉得出,这个躺在床上的男子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不太一样…… 这人不须多话,英伟的眉宇间已自有一股异于常人的沉稳与威严……这样的人通常不是泛泛之辈! 回视黄叔带着深意的双眸,严驭堂开门见山道:“黄大夫有话可以直说。” 微微一笑,黄春回道:“我不会问你来历,只盼你别给那丫头添麻烦,她总喜欢做些自以为是行侠仗义的事,我却很忧心她会因热心过头而惹祸上身。” “放心吧!她帮过我,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虽然那并非真的“帮忙”,然而她那股古道热肠的傻劲却让严驭堂有些动容。 闻言,黄春回总算是放下心上的大石,“那么你在这里好好休养吧!尽早康复才是当务之急。” “我会的。”严驭堂淡笑。 他当然会,否则再有第二批人来,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一条、两条、三条……”数了数木桶中的鱼,少女转身将鱼饵重新抛入水中。 不久,空气中传来一股焦味,惊得她急急抛下钓竿,起身一探究竟,却因匆忙,不慎撞倒旁边的木桶! 顾不得抢救恰巧被倒回河里的鱼,她疾奔至炉火前,将紫砂煎药壶自火焰上移开,小手却不小心烫着,“呀!” 接连传来的当啷声响与有些耳熟的女子尖叫声,让在房中闭目养神的严驭堂顾不得伤势还未完全复原,起身奔至门外。 望着眼前泼洒一地的黑褐色液体、碎裂的瓷器、被溅湿一大片的草地、倾倒的木桶、一条还在地上活蹦乱跳的鱼,以及一名 背对他的少女,严驭堂有些不解,但见她不是遭人突袭,他这才放下心。 “吼!一切全毁了啦!”元千梦很懊恼。 “你还好吗?”面对“救过”自己的她,惯常带着漠然神采的黑瞳掠过一丝关切。 “你怎么出来了?”元千梦忙扶他到一旁的石椅上坐下。 “外头似乎很热闹。”疼痛让他想蹙眉,但她身后那幅凌乱的布景却他有种啼笑皆非之感。 “是啊!一团混乱!而且你的药还被我毁了……等等喔!”她跑进屋里,倒来一杯水,并塞给他两颗丹药,“先吞下去吧!止疼先。” 在她的眼神盯视下,严驭堂乖乖吞下药。“熬药也要劳烦你亲自动手吗?”他记得她还有个随身婢女。 “目前只有我了。”边收拾残局,元千梦边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今天的病患比昨天还多,大家都忙得不得了,而我也想去帮忙,不过我担心……”注意到裙摆上不小心沾染的脏污,她跑到河边清洗着。 她在这里的衣裳没多少,可不希望这么快就报销一件! “担心自己愈帮愈忙吗?”望着狼狈的她,严驭堂直觉道。 “你说什么?”元千梦回眸一瞪,“我没去帮忙是因为担心没人照顾你、替你煎药,你别不识好人心!” “对不起……”对于自己妄下结论,严驭堂有些尴尬,“不过那条鱼是怎么回事?” “你看不出我正在钓鱼吗?”元千梦将那条早已断气的鱼儿放回木桶,“映画很擅长做鱼类料理,好不容易她答应我这几天要下厨,因此我一大早就跑来钓鱼,没想到方才不小心打翻桶子,钓到的两条鱼流回水中,现在又得重来了!” “我以为要鱼的话,市集上就有了。” “你这是在暗示我没事找事做吗?”冷眼瞪着他。 “不是……”见她脸色一变,严驭堂当然不会再火上加油,“在下只是认为,那样可以省下很多麻烦。” “这我当然知道,但我最近不太方便四处抛头露面……反正煎药也要花些工夫,就当顺便消磨时间罗!” “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在下可以吞药丸就好。”他不习惯一直麻烦他人。 “这我也懂,只是药丸的效果没那么好嘛!否则我也不必这么费神。” “你待人一向都是这么好吗?”盯着她白净的脸庞,严驭堂忍不住问。 “当然不是,我只对好人这样。” “在下的脸上可有写着好人二字?”若她是凭外貌去评断人的好坏,那就太天真了。 “是没有,不过——”他紧握银链的画面冷不防又浮上元千梦的脑中——会露出那样郑重而珍惜神情的人,她不认为会是坏人。 “不过什么?” “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我也不是没见过,你跟他们不同。”从他忧伤的面容看来,那条银链想必涉及不好的回忆,因此她决定换个话题。 “你见过很多虚有其表的人吗?”严驭堂以为涉世未深的她,生活应该很单纯,更何况她看起来也不像是出身复杂的环境。 “应该算吧!”身为县令之女,她常会见到各种人上门拜会父亲,其中就不乏衣冠楚楚却品德低劣之人,而他并不像他们。 “哦?不知府上是?” “别聊这个吧!我不会问你来历,所以希望你也一样。”她不想记起那些烦心的事,“不过名字我倒是能告诉你,我姓元,叫千梦。你呢?我总不能一直公子公子的叫,挺拗口的。” “在下唐誉言。”严驭堂淡然道。 “预言?”美目闪闪发亮,“你该不会恰巧能知过去、断未来吧?若是这样的话,我正好有些问题想请教——” 见她愈说愈起劲,严驭堂不得不打断,“你误会了,在下的名字是名誉的誉,言语的言。” “哦!”她有些失望,“那就算了,当我没说……我扶你回房吧!受伤的人应该多休息比较好。” 她落寞的原因严驭堂不怎么有兴趣,只是转眼望着周遭的风景,“我想在这里多坐一会儿。” 仰望湛蓝的晴空,嗅着花草的香气,他觉得心情平静了不少。 也是方才他才发现,暂住的处所外还有小河流经,岸旁的青翠草地上百花争妍,虽不若宫里的奇花异草抢眼,却是十分的赏心悦目。 “你可以吗?”元千梦怀疑的问。 “我一向很知道轻重。”他扬唇轻笑。 “那你自便吧!不行的话再说。”丢下他,她回头重拾钓竿,“希望天黑前可以再多钓几条。” “你很喜欢吃鱼吗?” “是啊!可惜功亏一篑……” 听到她再度叹息,严驭堂总觉得自己应该礼貌性的这么问——“要帮忙吗?” “你是伤患耶!休息就好了,免得待会儿伤口又疼了,反而拖累我的进度。” “那你好好努力吧!”她都这么说了,他当然不会再自讨没趣。 没想到她却有些没好气的说:“你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就算不是看在我很想吃鱼的分上,你好歹也该看在我救过你的分上,多坚持一会儿吧!” 严驭堂不太能理解她的思考模式,“你是说,在下应该要坚持帮忙吗?” “不是吗?”她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说着,“以往即使我不要别人帮忙,大家通常还是会坚持要帮我——你是第一个这么快就收手的人。” “看来你一直很受宠爱。”这些话若是出自其他人口中,他大概只会觉得自以为是,然而由她说出,他却感到有些羌尔。 “我不值得别人这么对我吗?”她奇怪的睨他。 “不是。”平心而论,光凭她的外表,应该就有不少男人想将她捧在手中细心呵护,“只是我以为你是真心体谅我受了伤。” “我当然是真心的,只是我以为你会看在我奋不顾身救你的分上,也不顾一切回报我的……古人不是都说要投桃报李吗?” 严驭堂没预期自己会笑,但他的确是不可自抑的扬起唇角,不过在她星眸的瞪视下,他忍住了。 见义勇为、投桃报李……看样子,她的世界还真是非黑即白。 “算了!你还是去休息好了。”她没再奢望他的帮忙,“反正对现在的你而言,早点康复才是最重要的事。” “没关系,我来帮你吧!”对从小到大几乎不曾受过伤的他,这次的伤是重了一些,但只是坐着钓鱼,应该也还好。 “这……”见他真要动手,元千梦反倒迟疑了,“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需要勉强,免得我被冠上虐待伤患的罪名……” “你放心,若真不行,我会视情况停手的。” “可是……”才开口,元千梦就瞥见不远处多出一群陌生男子,“你们不是今日吃坏肚子,上门求诊的那群人吗?”稍早她在前头见过他们。 “我们正在找茅房呢!”领头的青衫男子歉然道,望向严驭堂的目光却带着十足的敬畏! “茅房的方向是在另一侧,不是这里。”忙着指路的她没发现,身后的人对那群陌生男子轻轻的摇了头。 见他们没动静,她回身道:“还是不明白吗?要不要我带你们过去?” “没关系,他们自己去就行了。” “没错,不敢劳驾姑娘,我们知道了,很抱歉打扰两位,谢谢。”青衫男子一个颔首,很快领着其他人离去。 “他们真的知道路吗?”元千梦总觉得他们看来还是不知方向。 “他们也不像你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吗?” “是不像,而且他们还挺惨的!”她同情道:“他们是来自北方的旅人,不慎在路上吃坏肚子,上吐下泻,看了好几间药铺都没用,最后辗转寻到这里,偏偏碰上人最多的时候,还等了好一阵子呢!真可怜,不过反正有黄叔在,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要做点更实际的事去了。”迫不及待的走回河边,元千梦卷起衣袖,准备重新和鱼儿搏斗。 后头的严驭堂则是微蹙起眉,对他而言,她对人的戒心确实太低了一点,也确如黄春回所言——她有时热心过头,这不能算是好事,若是遇上好人便罢,假如不幸碰上坏人,后果可能会不堪设想…… 但元千梦对他的忧虑浑然不知,只是清出旁边的位置,“如果你真想帮忙的话,就坐在这里吧!” 严驭堂扬唇,收起心绪,对一脸企盼的她迈开步伐…… “啊!好饱喔!”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元千梦看起来乐不可支。 没想到眼前男子的身手竟是这般了得——从他坐下后,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便以短刀射下好几条在水里来回悠游的鱼儿。 大喜过望的她当下便决定就地升火,先烤几条来吃,剩下的则留待之后让映画一展厨艺。 欢天喜地的吃下第五条鱼后,她总算萌生饱足感。 “你还颇能吃的……”散落满地的鱼骨头让严驭堂甚为惊讶。 除了原本食量就不大的芷茵外,他见过的其他女子多半对美食都只是蜻蜓点水般的浅尝即止,教他一度怀疑她们是否都有胃口不佳的问题,后来才知那是当着他的面不好意思吃太多, 但她却不同…… “不好吗?”澄澈的水眸朝他一横,“你没听过能吃、能睡就是福吗?而且这已算克制了——要不是担心吃太多,晚上会吃不下映画做的美食,我的成绩可不只这样!话说回来,没想到你 的功夫这么好耶!“ 面对她的赞赏,严驭堂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在忙了一个卑上才钓起三条鱼的人面前这么说,似乎有些失礼吧?”星眸朝他一瞥。 “否则在下该怎么说?”为免她又面露不快,他索性直接询问。 “你可以说要教我啊!这样以后不靠你,我也能自己张罗。 第六章 你没听过吗?给一个人鱼吃,倒不如直接教那人钓鱼。“ “你很有骨气。”他以为多数女子只想当依附女萝的菟丝。 “当然!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自立更生,不仰人鼻息,也不必看人脸色!” “有谁给你脸色看了吗?”她不太像是会受人欺负的模样。 “以前是很少,就算有,我也不太理会,但今后……我无法确定。”低垂眼睫,元千梦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剩下的半条烤鱼,叹了一口气。 记起她不愿意他过问太多,严驭堂识相的没再追问,只是建议,“要不要多烤两条鱼?” “你也太看得起我的食量了吧!”她又拉下脸,“我看起来像蝗虫吗?” “在下没有贬意……”他只是觉得她大快朵颐时,看起来很快乐。 “算了!”眼下她也没跟他斗嘴的兴致,“我只是有点烦。” “你会有烦心的事?” “当然!”元千梦像看呆子似的睨着他,“我也是人耶!怎么可能会无忧无虑?” 事实上,严驭堂还真有她应该无忧无虑的错觉,因为他不太能想像光是看到鱼就乐陶陶的她烦忧的模样,再说她似乎很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过得很快乐—— 比方说,满心以为“救”了他而沾沾自喜…… 见他不语,元千梦不禁反问:“通常这时,你不是应该要问我在烦恼什么吗?” “我可以问吗?”他以为,若她想讲,自然会往下说,何况他其实对探人隐私压根没兴趣。 “这……”元千梦有些下不了台,“所以我才说——通常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要问对方怎么了吗?不然先开口的那个人要怎么往下说啊?” 严驭堂总算有点理解跟她说话的窍门了,“是有什么事让你心烦吗?” “就是……”把玩着发丝,她低声道:“我想去算命。” “江湖术士的话可信吗?”黑眸闪过一抹嘲弄的神采。 “可以参考看看啊!”没有察觉到他的脸色微变,元千梦迳自道:“我的人生面临了一些难题,这让我感到心烦意乱,所以想听听不同的意见……” 俊颜迅速一沉,“若在下没记错,这个国家禁止卜筮之术不是吗?民间还有人在用这些荒谬可笑的方法来误导世人吗?” “如果你问的是还有没有人敢这么做一皇榜都说‘有违者斩’了,大概也没人敢冒生命危险替人铁口直断,不过若还找得到人算命的话,我还真想试试——” “在下完全不信命理这类荒唐之言!”严驭堂按捺不住的打断,“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事在人为’才是真理!”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很多人也这么想,否则当朝天子不会下令禁止卜筮之术,但人生有很多困惑的时候——” “即使是那样,也不该求助那种愚人之术!算的好便罢,算不好岂非赔上一生,甚至殃及旁人?” “你说得是有道理,但人在旁徨无助时,占断之言也是一种参考——” “在下宁可自主一切,也不愿别人插手改变我的人生!” “若能自主一切当然很好,但事情常常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还必须考量许多人事物,这种难以抉择的时候,听听不同的意见未尝不好——” “若你曾经受过那些满嘴胡言的术士之害,或许就会像当朝天平一样,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愿放过一人了!” “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愿放过一人……”望着他冷淡的面容,元千梦完全无法认同,“这也太矫枉过正了吧?即使你们都因算命结果失准而吃过亏,也不能全盘否认它的存在价值,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人在无助不安时会想寻求这方面的帮助——即使只是心灵上的慰籍也好。” “心灵上的慰籍?”严驭堂冷笑,“那跟自欺有何两样?” “不要擅自将你的想法套用到别人身上,你这样跟独裁的暴君又有什么不同?”她不悦的反问。 “你……”很少有人敢公然对他大唱反调,严驭堂不禁面色铁青。 “算了!”不顾他的脸色欠佳,元千梦霍然起身,“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不想再浪费时间跟你争论,你好好休息吧!” 提起木桶,她转身离去,却在回头的刹那,瞥及黄春回与映画的身影。 “丫头,你怎么了?”见她怒气冲冲,后头的严驭堂则是神色僵硬,黄春回十分疑惑。 “我正打算将捕到的鱼送去让映画料理呢!”元千梦若无其事的笑着。 “你还吃得下吗?”黄春回取笑,“从地上的残骸看来,你在这里吃掉的鱼应该足以祭饱你的五脏庙了。” 映画也上前朝桶中望了一眼,“奴婢以为依小姐对鱼的喜爱程度,应该会烤得一条也不剩才对。” “喂!再怎么喜欢吃鱼,我的胃也不是无底洞好吗?”元千梦抗议。 “既然如此,这些鱼就改日再处理吧!” “不行啦!说好的事是不能反悔的,否则除了可能被天打雷劈外,还可能会下拔舌地狱喔!” “小姐如果再不多留点口德的话,应该会比奴婢更需要担心这些问题。” “你这是在诅咒我,还是在五十步笑百步?” “好了,别斗嘴了,要料理鱼儿就赶紧去吧!忙了一天,我的肚子已在大唱空城计了。”黄春回出面调停纷争。 “说得也是,时间宝贵,咱们快走吧!”想到晚上又有鱼可吃,元千梦重新露出笑眯眯的表情,“待会儿我也可以帮忙喔!” “若小姐懂得何谓时间宝贵的话,袖手旁观就好,切莫插手。” “哎呀!你这是什么话?不要瞧不起我!”没再多看严驭堂一眼,她自顾自拉着映画走了。 送走唇枪舌战个没完的她们,黄春回转向脸色僵硬的严驭堂,“你和那丫头吵架了吗?”他看得出他们之间不太对劲。 “也没什么……只是对某些事的看法不一样罢了。”严驭堂四两拨千斤道。 “那丫头涉世未深,历练也不够,很多想法还很单纯,你可别跟她一般计较。”黄春回提醒。 “我知道,或许是我太武断了……”抿抿唇,严驭堂道。 的确,她和有切身之痛的他一点都不一样……他应该要想到这一点,却因事关芷茵而情绪失控…… 用过膳后,严驭堂早早便躺下安歇——这也是他现今最需要做的事。 不意外的,李进得到消息后,立即派出他的十二名近亲侍卫南下护驾,因此他的安危暂时无虞了,只是他该如何揪出幕后主导?审视着身上的伤痕,他陷入沉思。 此时,一阵悠扬的旋律自窗外流泄而入。 翻身下床,他走到窗前,瞥见十余尺外的大石上坐着一道纤影。 回忆骤然被唤醒——以前芷茵也常对着他弹奏乐曲,性情柔婉的她所奏出的多半是委婉动人的音律,犹如醇酒佳酿般,让人十分陶醉…… 不自觉的,严驭堂像是被催眠般直朝声音的来处走去…… “芷茵,是你吗?”他轻声喃道,仿佛担心声音再大些,眼前的幻境便会消失似的。 自她去世后,他们连在梦境中都不曾见过,他是真的很想她。 然而他的冥思并未持续太久,在下一瞬间,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爆开! “呀!”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身后的黑影让元千梦吓了一大跳,整个人更是直接从石头上滑下! 意外发生得太快,快得连严驭堂都抢救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狠狠跌坐在地上! “好痛喔!”元千梦哀号出声。 “还好吗?”如梦初醒,严驭堂急忙扶起几乎四脚朝天的她。 是他认错人了……也对,芷茵怎么可能会在此时出现在他眼前?他在内心嘲笑着自己。 “我看起来像是还好吗?”轻抚着几乎摔成两半的玉臀,元千梦龇牙咧嘴的说:“我跟你不一样,你是练家子,摔一下可能不痛不痒,但我的骨头都快散了!” “再说,你是伤患耶!都什么时候了,不乖乖在房里养伤,出来闲晃做什么?还一声不响的欺近,你不知道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吗?”盛怒下的她将所有过错全推到他身上。 “对不起。”从小到大没说过几回的三个字极其自然的自他口中溜出,“有没有伤到哪里?”‘ “等我先把被吓跑的三魂七魄全找回来,才有办法回答你的问题!”甩开他的搀扶,元千梦没好气的一拐一拐走向石椅要坐下,然而迅速传来的剧疼又让她很快的站起。 “对不起,要不要请黄大夫来看看?”她的‘坐立难安’让他感到很抱歉,他想帮忙,可她摔伤的偏偏是外人不宜插手之处。 “算了!黄叔忙了一天,就让他好好休息吧!”元千梦试着平心静气,脑海中却闪过一个想法——“你该不会是在借机报仇吧?” “什么?”俊颜微征。 “因为我早先跟你意见相左,所以你故意趁我不备,跑来吓我,对吧?”水眸狠狠的瞪着他,似乎想看穿他的意图。 果真如此,她绝对会要他好看的! “在下不是那种量小之人。”严驭堂心平气和的解释。 “是吗?”她挑眉,“会说出‘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愿放过一人’这种话的人自言器量不小,你认为我应该相信吗?” 薄唇一抿,严驭堂低声道:“我一直想为稍早的事道歉……” 他知道她在生气——先前他的三餐都是由她送来,今晚,与他有口角的她却是不见踪影,很明显是在跟他呕气。 平时,他是不会将这类小事放在心上,然而对象是她——他无法不正视,只因她一向对他照拂有加,下午他却对心情原就不好的她动了气…… “道歉?你还好吧?”不能怪元千梦讶异——相较于他先前的疾言厉色,如今低声下气的他让她直觉得判若两人。 “对不起……”对上她质疑的水眸,严驭堂再次道歉,“当时我说话太武断了,若是伤了你……我很抱歉。” 元千梦原先的确还有几分不爽,不过他都低头了,她也不好再计较,免得显得小家子气。“算了,人与人本来就常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不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被你的乐音给吸引过来的。” “那你也不需要一声不吭吧?虽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但你还是吓到我了!” “抱歉,我只是一时出神了,将你误认为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他带着异样的眼神让元千梦直觉想到那条银链,然而严驭堂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笑。 “是一位旧识……话说回来,你用的是何种乐器?与平日听到的似乎不太一样。” 看出他不想在这话题上多所着墨,元千梦也没追问,“你说的是那个吧?”纤指直指向远处的一棵树。 “树?”严驭堂有些意外。 “是树叶。”她纠正。 “树叶可以发出那么悦耳的音律吗?” “当然。”她赏他一记少见多怪的眼神,“不过需要一点诀窍,你想学的话,我还能教你呢!” “你的气消了吗?” “你都自言不是量小之人了,我又怎么好意思再记恨呢?”笑靥重新回到脸上。 见她恢复如前,严驭堂绷紧的俊容这才略显舒缓。 “这是相思树的树叶。”一拐一拐的上前折下两片树叶,元千梦将其中一片塞给他。 第七章 “相思树?”严驭堂一怔,“是传说中,被宋康王拆散的韩凭夫妇,死后不能同葬,遂自墓上各长出两棵大树相抱在一起的相思树吗?” “娘是这么告诉我的,不过虽然这种树的背后有个凄美的故事,它的树叶却能吹出很好听的乐曲呢!”没发现他的眼底闪过苦涩,元千梦迳自道:“先修一下叶片的形状,再以食指和拇指夹住叶片,往上卷,含进嘴里……” 她边示范边说明,“上唇往内略敛,下唇则要紧贴着叶子才不会漏气……” “嗯……”见她解说得认真,严驭堂暂时压下愁思,跟着学了起来。 “不对!不是那样,吐气要缓慢,施力也要均匀,你再瞧一遍!” 屡次拍掉他动作错误的手,元千梦再三指导正确的方法,严格的程度直可与学堂里的夫子媲美。“出声时要尽可能延长气息与时问,并保持声音平稳……然后慢慢改变拉紧树叶的力道及含在口中的深度,这样就可以吹出高低不同的声音了……” 经过反覆练习,严驭堂终于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元千梦不禁用力为他鼓掌。 “对、对,就是这样,我没骗你,很简单吧?”她洋洋得意的笑着。 他可是她门下的第一个学生呢! “嗯,没想到小小一片树叶也能吹出悦耳不亚于丝竹管弦的乐曲……”严驭堂感到难以置信。 “天下间多得是你想像不到的事,若只是一味以狭隘的眼光和想法去看待这个世界,你会错失很多精采的事物,也会常做出错误的判断。” 知道她语带双关,严驭堂只是淡然笑道:“受教了……对了,你这是无师自通的吗?” “当然不是,是娘教我的。小时候,每晚我都是在这叶子所发出的乐音中入眠的,可惜娘已经不在人世了。” 最后一句话让严驭堂的瞳眸再度罩上一层沉郁之色。 正当他因记起晦涩的过往而默然不语时,清脆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没关系,以前是娘奏曲给我听,现在换我吹给天上的她听;每当想起娘,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这么做。”凝视满天星斗,元千梦轻笑道,仿佛娘亲慈祥的面容就在其间似的。 “令堂应该去世很久了吧?”看来时间将她的伤痛治愈得差不多了。 “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很久是多久,不过我娘大约是在一年前离开的。” “一年前?”他不由得诧异。 芷茵去世三年了,他仍然无法从伤痛中走出来,但她显然恢复得很快……远比他来得快。 “嗯……”此刻,元千梦忍不住想问他——它的主人是他这么哀伤的原因吗? 然而记起先前说过不会主动过问他来历,她很快的住口,并提醒自己:那并不关她的事,问了也没意义……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严驭堂注意到她突然沉默下来。 “没什么……”匆匆扯出笑靥,元千梦道:“你好像很好奇,为何提及我娘去世一事时,我看起来不怎么悲伤?” “的确……”面对失去至亲一事,他们两人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 “初时当然会很伤心,我甚至曾经怨娘丢下我独自面对孤独与悲伤……但或许时间真能治愈一切的伤痛,到现在,我只记得跟娘在一起的美好回忆……” 他也记得和芷茵在一起的快乐回忆,然而每想到一次,他就觉得心痛一次。 “虽然我和娘今世的尘缘已尽,不过我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相逢绝非偶然,常言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不是吗?因此我认为娘和我之间必定存在着累世的羁绊,将来在某一世,我们还会再相见的。”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变得异常温柔。 “但,届时就不见得是以母女的形式了……” “那又如何?今生娘这么疼我,下辈子换我照顾她也不错啊!又或者我们成了好姐妹或是好朋友,不也很好?总之,娘只是去另一个世界,并不是永远消失,只要我过得好,我相信她在那里也会很安心的。” 不能说严驭堂完全认同她的话语,但她的乐观却感染了他。 “谢谢你……” 他低语。 “我没帮上什么忙啊!”虽然他的眉头不再深锁,但还是有几分闷闷不乐。 “当然有。”唇角上扬了几分,“谢谢你教我用树叶奏曲,还有……你的话也让我的心情好多了。” 他一直对所谓的宿世与命运等说法感到嗤之以鼻,然而此时,他很想相信她说的——他与芷茵在下一世仍有重逢的机会,届时他一定会好好弥补早逝的她,再也不让她受到伤害。 凝视他黯淡的脸庞,元千梦以轻快的语气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再将方才的曲子练一遍,今晚就可以休息了。” “还要再练一次吗?”她粲然的笑颜让他的心情突然有些转换不过来。 “不好吗?打铁要趁热,现学也该现卖不是吗?” 对上她笑吟吟的小脸,严驭堂点了头,将树叶拿近唇角,他开始悠悠吹出她所教授的欢悦曲子。恍惚间,他似乎又见到芷茵美丽的容颜浮现在他眼前,对他凝眸微笑…… 明明吹的是轻盈的乐律,元千梦却发现他深沉如海的瞳海隐约泛着泪光,更重要的是,那晶莹的光芒就像细针一般,绵密的扎在她的心上,让她怎么也无法移开视线。 “可以了吗?” 直到低了好几分的男性嗓音窜入耳中,元千梦才陡地回神,“什么?”压下悸动得莫名的心,她故作镇定的问。 “我可通过考验了吗?” “嗯……”她匆匆一笑,却怎么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着他出神,她很少这么心不在焉的。 “你没事吧?”严驭堂也察觉到她的异样,“是不是方才摔伤的地方还在痛?真的不需要请黄大夫看看吗?” “不用啦!大概是累了吧!”元千梦挤出笑容,“明天睡饱一点就好了。”应该只是这样吧?否则她也想不出他的泪光为何会让她看得目不转睛,甚至心头还微微一酸的原因。 “那你快回去休息吧!”他反过来催促。 “嗯,还有……谢谢你今天替我钓了那些鱼。”后来的不欢而散让她一直没将谢意说出口。 “彼此彼此。”扬了扬手中的叶子,严驭堂微微一笑。 “你也早点休息吧!”怀着满心的困惑,元千梦转身走了。 而严驭堂则是在对着树叶发了一会儿愣之后,忍不住又吹起轻快的旋律。 芷茵,若你在天上听到这些,也会跟我一样露出微笑吗?遥望星罗棋布的夜空,他在心中无声自问。 见主子一大清早就己净身完毕,还换上一身崭新衣饰,映画有些诧异,“小姐这身打扮是要去太守府吗?” “现在就低头还言之过早,我才不是那种不战而降的人。” 见她斗志高昂的模样,映画忍不住问:“小姐有新主意了吗?” “没错,我决定了——就是今天!我要再去一次月老庙。”元千梦信誓旦旦的宣布。 映画眼中的好奇换回惯常的冷淡。“奴婢还是第一次知道小姐的信仰竟是这么虔诚。” “我只是认为,时间一天天逼近,与其在这里坐困愁城,还不如出去碰碰运气,而且这不也是你一开始的建议吗?” “是没错,但小姐很少将奴婢的话当一回事,怎么这次会这么认真?” “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啊!”元千梦无奈的努了努樱唇,“总之,咱们早点出门吧!” 行经药铺前头,正在检查药柜的黄春回疑惑的问:“丫头,你要上哪里去?现在你适合到处抛头露脸吗?要是遇上太守府的人,说不定会直接被抓去成亲喔!” “那样或许也不错,至少小姐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个头两个大了。” “喂!”元千梦斜眼看着说得轻松的丫鬟,“你真的很希望我嫁给王道明吗?” “只要小姐愿意对王公子的行径不闻不问,依太守大人如日中天的声势看来,小姐嫁过去后,肯定是吃穿不愁——” 没等她说完,元千梦直接掉头,“再见,我要出门了。”与其靠人吃穿,她宁可自食其力! “等等!”黄春回忙道:“你独自上街很危险,我找两个伙计陪你去吧!” 灵机一动,元千梦兴匆匆回道:“黄叔,不如咱们一起去吧?” “这……不太好吧?黄叔孤家寡人大半辈子了,这把年纪再去求月老,似乎说不太过去,说不定还会遭人笑话昵!”黄春回搔搔头,笑容赧然。 “黄叔误会了啦!我只是想到,大家都说人多力量大,要是多一点人到月老面前替我祈祷的话,说不定就会发生天人感应的神迹咧!”元千梦满怀希望道。 面前的两人相互对望一眼,接着,黄春回不由分说的拉起她的皓腕把脉。 “干嘛?”元千梦脸上净是受辱的表情,“我是认真的!你们以为我在说笑吗?” “不是,黄叔只是有点担心你……最近天气热,若是中暑却不尽早处理,那就不好了。” “我正常得很!”抽回小手,元千梦没好气的问最后一次,“你们到底要不要陪我去月老庙嘛?” 那一老一少面面相觑,谁也没回话——因为再怎么听,这都不像管用的法子。 见状,元千梦负气道:“好,我自己去!”忿忿的回头的同时,她险些撞上一堵肉墙!“干嘛又突然冒出来吓人?”迁怒的瞪着高大的男子。 “对不起……”严驭堂直觉道歉。 “算了,我要走了!”深知怪他也没用,元千梦绕过他走人。 “你要去哪里?”她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跟你说也没用。” 见她闷闷不乐,严驭堂不禁道:“我可以陪你去。” “真的吗?”她惊喜的问:“不论是哪里都可以吗?” “都可以,就当作你这几日照顾我的回报吧!” “可是你的伤……” 他微微笑道:“我以为他们比较担心的是你。” 很显然,—他看到黄叔替她把脉的那一幕了。“我明明好得很!”元千梦没好气的说:“而且受伤的人好像是你吧!” “黄大夫,我应该没大碍了吧?”严驭堂望向最清楚答案的黄春回。 “唐公子的身子骨远比一般人硬朗,复原情况也比我预期的快。”他的恢复能力大概是黄春回看过最快的了。 “我还是觉得不太妥当,要是你半路伤口又疼了,我可没办法救你。” “不然我们一起去吧!”黄春回建议。 “黄叔方才不是还将我的话当作笑话看吗?”元千梦不悦的淡。 “黄叔只是在说笑嘛!”黄春回咧嘴一笑。事实上,他早习惯这丫头时不时会冒出令人哭笑不得的念头。 “映画呢?”元千梦问向方才耻笑她的另一个人。 “既然小姐想去,奴婢奉陪就是了。”她总不能真让主子只身上街吧! 至此,元千梦终于展眉而笑,“那好,咱们一起去吧!” 远远见到一群百姓围在前头交头接耳,好奇心过人的元千梦二话不说,直往骚动之处钻去。 一路来到皇榜前面,她听到群众在议论纷纷—— “皇榜上说,太后娘娘突然病重啦!” “怎么会这样?现任天机王治国有道,让咱们都能安居乐业,娘娘正是能安享天年的时候不是吗?现在病倒,实在是太可惜了!” 第八章 “是啊!王这么努力治国,母亲却在此时生病,他应该很难过吧?” “太后娘娘病了耶!听说病情还不轻。”元千梦对缓步来到身旁的严驭堂道。 “还真巧……”严驭堂没太大的起伏。 “什么很巧?”元千梦不解。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种事情非同小可,就算是真的,在太医尽全力救治之前便对外发布消息,很可能会造成百姓恐慌……”他面无表情道。 “你怎么知道太医是否有尽力救治太后娘娘?” “只是随口推测罢了……”薄唇淡然一撇。 母后若是真有事,李进不可能至今未来通报,看来,这又是母后要逼回他的手段吧!重新将心思转到眼前的人身上,严驭堂问:“对了,你一直还没说想去哪里?” “上回为了救你,没能拜成月老,今天我想再去一次。” “你还需要去拜月老吗?”他以为她应该不乏裙下之臣才是。 “当然,没有算命先生可以给我建议,我只能去求神拜佛……” 元千梦陡地住口——因为想起先前与他一言不和就是因为讨论这个话题。 “你放心,我不会再动怒了。”他知道她突然安静下来的原因是什么。 “是吗?”上回他是真的很激动——即使已经极力压抑,却仍藏不住眼底的狂涛骇浪,那让她有些莫名的……害怕! 元千梦从不觉得自己会惧怕任何人——但狂怒之色尽显的他却让她打从心里不敢接近…… “我保证……”只因眼前那张小脸散发出的疏离神色是他下意识不想看到的。 闻言,她眼中的防备之色才褪去,不假思索的问:“那你有什么想对月老说吗?” “我的愿望月老已经无法替我实现了。” 他的笑容十分轻浅,却与那晚的泪光一样,在她的心上又扎了一下。“你有喜欢的人吗?”内心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要问比较好,但元千梦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一直都有……”严驭堂并不讳言。 “那个姑娘……人在何处?” “与令堂在同一个国度了。”朗目中漾着苦涩。 这个答案元千梦并不意外——因为那晚谈及她已逝的娘亲时,他的神情显得非常哀伤……“她……是不是那条银链的主人?”不自觉望向他的腰际。 “没错。”轻抚腰间的红玉,俊容黯然,“这是我送她的定情之物,她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将它还给了我……” “嗯……”望着他难掩痛楚的脸庞,元千梦心中跟着浮现一阵怅然,不过她并未深思原因,只是转移话题道:“若娘当初也留下点什么,我也能当护身符带在身上了。” “令堂未留下任何物品给你吗?” “是啊!我没告诉你,其实我娘走得很匆促……” 她落寞的侧颜让严驭堂的眉宇皱得更深了,他从未见过这么沉闷的她! “我还记得那天是上元节,爹带着大娘和姐姐们到友人家拜访,留下我和生病的娘。晚上,外头很热闹,娘赶着我和映画去看灯,我不想去,娘还笑着要我替她找个乘龙快婿;拗不过她,我们只好出门,没想到半个时辰后,卧病在床的娘因口渴起身倒水,却不慎打翻火烛。当时,四处弥漫着烟火声与笑闹声,下人们也多半在偷闲玩耍,等看到熊熊火光时已是太迟,娘就这样葬身火海,什么都没留下,只除了我……” 她明明是轻描淡写的说着悲伤的回忆,但严驭堂的心却像被束得更紧了。“你很坚强。” 如果是他,恐怕无法跟她一样,仅花一年的时间就重新站起来! “我知道,我也必须坚强,否则娘在天上会担心我的,那是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元千梦从不让自己的情绪低落太久,因此很快又打起精神,却在抬睫时,冷不防跌入一双深邃难解的黑眸。“怎么了?”愣愣的问着视线锁着她的严驭堂。 “没什么……”意识到自己注意她太久了,严驭堂很快的别过眼。 曾几何时,他竟会对芷茵以外的女子产生心疼的感觉……这是自芷茵去世后,再也不曾发生过的事…… 但他很清楚,芷茵会很开心的——因为有人能照顾他,她才会放心。 迅速收起紊乱的心绪,“好了,咱们去月老庙求你的姻缘吧!” “哦……”虽然不明白他的语气何以骤然转为淡漠,元千梦也只能点头——办正事要紧。 此时,前方传来一阵锣鼓声—— “是庙会或市集吗?” 料想主子一定会想去凑热闹,原本落在后头的映画忙上前拉住她,“小姐,月老庙就在前方了,咱们走吧!” “原来你还在啊!”元千梦调侃,“你和黄叔定那么慢,我差点以为你们没跟上来呢!” “奴婢是见您一路上与唐公子闲话个没完,不好意思打扰。” “胡说!”元千梦横了丫鬟一眼,“他答应陪我出来,我不过是基于礼貌,陪他多聊两句罢了,你可别多想!” “奴婢什么也没说,是小姐多虑了吧!”映画轻笑。 “你……”脸没来由的红了,元千梦扭头道:“算了,总之我只去瞧一眼,不会耽搁太久的。” 未免映画再拿她开玩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见状,其余三人只能尾随着她而去。 只见月老庙旁不仅搭起高高的擂台,还四处张灯结彩,热闹得仿佛要举办重大庆典一般。 “是比武招亲耶!”大红布条上的字让元千梦露出饶富兴味的笑容。 “小姐说只瞧一眼的。” “反正月老庙就在附近,又不会跑掉,就让我再看一下嘛!县里好久没举办这种有趣的活动了。” 见拦她不住,映画只好对严驭堂道:“不好意思,唐公子,这里人多,您人高马大,麻烦多照看我家小姐一点。” “是啊!麻烦你了,天气热,太阳又大,我都被晒得老眼昏花了……”才不过挤进最外围的人群里,黄春回已大感吃不消了。 “交给我吧!”严驭堂依言追着那道小小的身影而去。 前方,元千梦好不容易又挤近擂台一些,只听得锣鼓声再度震天价想—— “这场由孙二公子胜!” 台下立刻爆出如雷的掌声与欢呼声。 “还有人要挑战吗?否则就由孙二公子抱得美人归罗!”主持大会的男子扬声笑道。 站在擂台边的俊秀青年与美丽少女羞怯的相视微笑,另一名长髯壮士同样是笑容满面。 “太好了!”见男主角生得一表人才,女主角也是秀气客人,元千梦直替他们感到高兴。 “你很向往吗?”印象中她很少这么雀跃——除了他替她钓鱼的时候。 “我只是替他们感到开心罢了,孙家在地方上颇具声望,孙二公子听说也颇具涵养,能娶到打铁铺刘大叔的掌上明珠,这可是美事一桩。” “你好像对这附近的人都很熟?”这是严驭堂第一次对她的背景产生好奇。 “当然,我实在玉置县长大的嘛!” 此时,人群中突然爆出一阵嘹亮的声音—— “且慢!”跟着数道身影自四面八方飞窜而出,引起一阵哗然。 不速之客现身的同时,严驭堂二话不说的拉过身旁的人,紧紧的护在身前。 元千梦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一双铁臂给环在怀中,直觉又羞又气的要推开他,“你干嘛?不要趁人之危!” 没想到看起来风度翩翩的他会趁着人多拥挤时吃她豆腐!可恶!她一定要他好看! “嘘!别动!”严驭堂当然明白此举很唐突,但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我担心这些人与先前的黑衣人有关。” “是吗?”元千梦在瞬间停止挣扎——因为他说的不是不可能。 “静观其变吧!”定定注视着擂台上那些新面孔,严驭堂低声道。 “哦!”尽管非常不习惯,元千梦也只能暂时乖乖听话,尽可能将注意力全放在观察眼前的情势,避免胡思乱想,好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只见带头的蓝衣男子开门见山道:“我家主人尚未参加,比武招亲还不能结束!” “不知贵主人是哪位?”刘铁头站起身,客气的询问。 “永乐郡,太守大人的公子。”蓝衣男子慢条斯理道。 “王道明!”元千梦惊呼出声。 “你认识他吗?”见他们应该不是冲着自己而来,严驭堂这才松了一口气,却仍不敢大意松手,只是暗中调整气息——因为她身上转来的馨香让他不由自主的有些分心…… “当然!那个杀千刀的……”元千梦气得咬牙切齿。 “他和你有过节吗?”她的脸色是前所未见的难看。 “这个一时半刻很难解释清楚,总之,他居然还敢染指别人,看来是之前受到的教训还不够!” “你似乎很生气……”生气到让人以为那个叫王道明的男人跟她也有关系。 “当然!这种男人简直是可恶至极!嫁给他的女人不被他气得折寿才怪!” 见她噼哩啪啦的痛骂,严驭堂忍不住问:“你跟他有关系吗?” “当然没有!”她想也不想道:“谁那么倒霉!” “但你的模样……” “我只是纯粹不齿他的行径!” 虽然她极力撇清,但气呼呼的模样却让严驭堂的疑惑更深了,不过元千梦没给他继续发问的机会,只是扯住他的衣袖,再度往前挤去。 “咱们去看那个色狼到底想于嘛!” 台上,只见刘铁头为难道:“若小女真能被王公子看上,自然是十分荣幸,但王公子不久前才与县令大人的五千金订亲了不是吗?” “县令大人的五千金固然是国色天香,刘姑娘却也是沉鱼落雁啦!”蓝衣男子笑得轻佻,“因此为了避免左右为难,我家主人两个都要了。” “这个色胚!这个采花贼,该不会是想在太守府里盖座后宫吧!我看就连当今天子都没他那么花心!” 面对愤恨不已的元千梦,严驭堂只是眼带深思的望着她,未置一词。 “若王公子真想参加比武招亲的话,不知人在何处?”刘铁头礼貌性的询问。 他记得王道明是个绣花枕头,因此不太担心。 “我家主人事多人忙,不克出席,因此派我们这几只三脚猫当代表,希望刘铁头别看不起我们才好。”蓝衣男子闲适笑道。 “这不妥吧!按规定,参加比武招亲的英雄好汉均须亲自到场,没有由他人代劳之理……” “这种小场合也要劳烦我家主人的话,也太大材小用了;再说,即使不经由比武招亲,令千金能成为我家主人的侧室,也算是莫大的荣幸了,不是吗?” “放肆!”护在佳人身前的孙耀祖再也听不下去了,“王公子若真有心,应该亲自到场与大家一较高下,而非派狗腿子闹场,简直是胡闹!” “既然孙公子这么不平,大家不妨直接比武见真章,如何?我方就由我代表,若孙公子赢我,只能说我家主人与刘姑娘无缘;但如果结局相反,也只能说你们这辈子没有做夫妻的命了。” “正有此意!”不悦的孙耀祖亮剑,动作俐落的朝神态轻蔑的蓝衣男子刺去。 而蓝衣男子则是轻灵的一个飞身闪过。 见状,喧闹声更响了,人们也开始议论纷纷;台上,剑拔弩张的两方你来我往、刀剑相交,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孙二公子!给他们这些助纣为虐的狗腿子一点颜色瞧瞧,顺便让王道明别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元千梦扯开嗓门喊道。 第九章 至此,严驭堂不自觉开始思索起她如此讨厌那个太守之子的可能原因,但他才刚开始凝神细思,身旁的人却突然与周围的人一起爆出一阵尖叫—— 原来是孙耀祖手中的剑被蓝衣男子的刀一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当啷落地;失去武器的他非但在下一刻被折断手,双膝更遭到蓝衣男子狠狠一踹,整个人跪倒在地! “孙公子!你没事吧?”刘尚香急奔到他身边问道。 “刘铁头,你傻了吗?胜负已很明显,快宣布结果啊!”蓝衣男子扬笑对着愣在当场的刘铁头道。 “不公平!他使诈!”元千梦所站之处可是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孙二公子就要赢了,他却以暗器中伤才会这样,他胜之不武!” “小姐,兵不厌诈,何况也没其他人提出异议,您就别多事了。”终于挤到前头的映画劝住又要打抱不平的主子。 “可是这样根本就不公平!” “即使是那样,小姐也不能再惹事,您忘了您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吗?” “可是……”见满场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却无一人敢出面伸张正义,导致刘铁头父女只能愁容相对,元千梦内心十分同情。 “刘铁头,我还要赶回去覆命呢!你不说,我就代为宣布了!” 蓝衣男子清了清喉咙,高声道:“没有其他人要挑战的话,本次比武招亲就由我家主人——永乐郡太守大人的公子获胜!” “等、一、下!”气急败坏的女声划过天际。 “是谁在说话?”由于喊停的人太娇小,蓝衣男子张望了老半天都没看出她藏身在何处。 “对方可是太守府的人,小姐难道忘了吗?”没想到自己拉得住主子的手,却管不住她的嘴,映画差点气到昏倒。 “这我知道,可你没瞧见孙二公子受了伤,刘家父女的眼泪也快淌下来,其他人又碍于太守大人的威势,一声也不敢吭,我一定要去帮他们!” “但小姐完全不会武功——” “至少我可以阻止王道明的走狗再胡作非为!” “小姐凭什么要他们听话?您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这……不管了啦!”元千梦决定豁出去了,“救人急如水火,不公不义的事就在眼前上演,你要我怎么沉得住气?先做再说!” 就在她要冲上前时,一道伟岸的身影倏地横挡在她面前。 “你也要阻止我吗?”她瞪着严驭堂。 “不是,你半点武功都不会,还是让我去吧!”他是佩服她的满腔热血,不过根本不谙拳脚功夫的她哪来的能耐制伏那些人? “你?”俏颜掠过讶异,“原来你也想参加比武招亲啊?怎么不早说!” 消遣他的同时,元千梦也有点不悦——不是说他不能参加,可……他不是有难以忘怀的对象了吗?虽然对方已不在世上了,可她没想到他竟也对台上的美人难以抗拒…… 对上她带着不以为然的清瞳,严驭堂淡淡扬唇,“我对那名姑娘并无兴趣,只是认为你不适合出面,就由我去代为阻止这件事。” “真的吗?”是她误会他了吗? “你希望我怎么证明?”面对半信半疑的她,严驭堂不由自主的失笑。 “呃,我相信你就是了。”他看来确实不像是在说谎,“可是你负伤在身不是吗?” “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你确定?” “相信我吧!” “嗯!”自信满满的他看起来格外英挺,元千梦双眼眨也不眨的凝望着他,“以后要是你再遇上困难,我一定也会义不容辞的为你两肋插刀!” 朝她一笑,严驭堂信步走上擂台。 有别于围在窗前把酒言欢的四个男人,元千梦主仆兴奋的坐在桌前,看着一道道好菜被端上桌。 解决了蓝衣男子一行人,孙耀祖被带回和春堂疗伤,之后刘铁头本来打算带恩人们上县里首屈一指的客栈饱餐一顿,聊表谢意,但众人不肯让他破费,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将他们带回家,由刘尚香亲自下厨做几道好菜作为酬谢。 “是鱼耶!看起来好好吃喔!映画,可能跟你做的不相上下耶!” 频频传来的欢呼声不时惹来严驭堂的侧目,映画则是神色冷然。 “小姐,今日大展拳脚的好像是唐公子吧?这条鲈鱼要也该优先让他补补气力,怎么您却是一口接一口的吃不停?” “是吗?”美目转向严驭堂,捕捉到他正巧也望着她,元千梦扬眉问:“你也想吃吗?” 严驭堂微笑摇头,“你吃就好。” 回他一抹赞赏的笑容,“你瞧,他没要吃啊!而且尚香姐姐也说这条鱼是为我做的,还要我多多捧场呢!” “那是客套话,小姐不要净捡自己想听的听,再说,今日要不是有唐公子,事情也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这点元千梦确实无法否认——如果没有严驭堂相助,光靠她发出不平之鸣也起不了作用。“好吧!我再确认一次好了……” 这回她亲自起身询问:“你真的不吃吗?” 严驭堂再次浅笑摇头。 拍拍他的肩,元千梦回到映画面前,“我问他两次了喔!是他坚持不要的。” 此时,一阵甜软的嗓音让她将落下的筷子倏地停在空中“唐哥哥,你怎么还没动筷子啊?这盘刚起锅的松鼠桂鱼是我最拿手的好菜,你快尝尝吧!”发话的少女不管三七二十一,强拉她认为今天最辛苦的严驭堂到桌边坐下。 她是刘铁头的另一个女儿——刘尚馨,自从严驭堂出手教训闹事的蓝衣男子一行人后,她的目光便再也没离开过他的身上,一直在找机会对他大献殷勤。 “让她们先吃吧!我还不饿。”严驭堂将盘子移往旁边正定定望着他们的那对主仆。 “谢谢!”甜甜一笑,元千梦重新举箸。 没想到刘尚馨二话不说,又将盘子移回严驭堂面前,笑容可掬道:“放心吧!唐哥哥,姐姐还在厨房里忙着呢!今天的好菜多的很,不愁没得吃。” “我没胃口。” “这怎么行!你还没吃,桌上的菜就已空了一半,要是再不动手,说不定最后会饿着肚子回家呢!” 元千梦清丽的眉心陡地一蹙,由于其他正忙着对饮的人尚无心用膳,因此已上桌的五、六道菜肴中,被动过的也只有离她最近的鲈鱼罢了,哪来空了一半之说? “我不饿,没关系。”他的注意力回到静默不语的元千梦身上,“早上匆匆出门,你还没吃早膳不是吗?要不要多吃一点?松鼠桂鱼也是你喜欢的菜吧?”严驭堂将她最爱的鱼送到面前。 元千梦这才重新绽笑,“好啊!我本来就喜欢——” “唐哥哥,今天你出最多力,也最该被感谢,要是我做的菜你一口也不吃的话,我会很失望的。”刘尚馨哀怨道。 “但——” “人家都这么说了,你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就太不近人情了。”前一刻还颦眉蹙额的元千梦忽然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笑吟吟的夹起一块松鼠桂鱼送到严驭堂面前,以比平日更可爱的声音道:“你好歹也尝一口吧!” 不仅严驭堂面露诧异,映画也一副怀疑她吃错药的表情,而刘尚馨则是直到这时才愿意正视那个她一直没太多好感的娇俏少女。“唐哥哥可以自己来,不劳元姐姐动手吧?” “我是见你们僵持不下,想帮忙解决这个难题。”元千梦巧笑倩兮,闪着威胁的美目直盯着严驭堂,笑容是前所未见的粲然。 严驭堂当然不可能真被她不善的神情给吓住,只犹豫了一瞬,便乖乖张了口——他可以不给任何人面子,却无法漠视“救”过他的她的好意…… 见状,元千梦总算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吃吗?” “嗯——”他明白她是故意要气完全不当她一回事的刘尚馨,却对她的“报复方式”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那就再多吃一点。”盈盈一笑后,元千梦转向脸色欠佳的刘尚馨道:“这下妹妹能安心了吧?他吃了,还说很好吃,待会儿还会吃很多,你就别担心了。” “你……”咬咬唇,刘尚馨不甘示弱的替严驭堂倒酒,“唐哥哥,我还没跟你对饮呢!我敬你一杯!” 咬着筷子,一双明眸直盯着直缠着严驭堂的刘尚馨,元千梦突然觉得她的行为很刺眼。 此时刘尚香将其他菜肴全都端上桌,招呼大家道:“爹,您别光是拉着人家喝酒,快过来吃点饭菜呀!” 闻言,在旁畅饮个没完的其他三人总算靠拢过来。 “元姑娘不吃吗?”刘铁头纳闷的问着正要起身的元千梦。 “方才我已先用过了,你们吃吧!我去透透气。”她微笑。 见状,刘尚馨也尾随她来到窗边。 “妹妹不继续去劝酒夹菜吗?”元千梦以为她应该会一直黏着心仪的对象才对。 “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元姐姐。”见她与严驭堂似乎很熟,刘尚馨决定暂且放下个人喜恶,端出笑容道。 “如果你要问的事是与他有关,我建议你直接去问本人。”指着严驭堂,元千梦开门见山道。 “必须问唐哥哥才能确认的事,我会亲自去问他,可他是不是玉置县人,今年多大、是否已娶妻、平日以何维生、喜欢做些什么……这些元姐姐应该都知道吧?” “不好意思,这些我一无所知。”元千梦可爱的笑着。 “怎么会?”刘尚馨不相信,“这些不是很基本的问题吗?” “就是因为我连这些基本的问题都不了解,才会要你直接去问他。” “怪事!”刘尚馨皱起俏鼻,“难道你对唐哥哥无意吗?” “当然……”元千梦以为自己会更果决的说出“当然无意”这四个字,但脱口的那一刻她竟迟疑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不察身旁的人正在发愣,刘尚馨欢呼出声,“那太好了!原来是我误会元姐姐了,那就不打扰你了,我这就陪唐哥哥去。” “等等!”元千梦下意识叫住就要离去的刘尚馨,“你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 “那又如何?一见钟情这种事本来就存在的,不是吗?” “但——你不觉得他不太好亲近吗?”她以为一般人都会觉得严驭堂看来十分具有“距离感”。 没想到刘尚馨却摇头,“不会啊!人家说女追男、隔层纱,只要姑娘家愿意主动,有多少男人能抵抗得了?” 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的主动程度让元千梦都忍不住咋舌,“可你根本不了解他——” “所以更应该从现在就开始积极了解啊!” “说不定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元千梦不知自己为何要多嘴,但她就是忍不住。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我?我从未在玉置县见过比唐哥哥更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的男子,这种人中之龙不好好把握,难不成是要让他溜走吗?” “这……”在感情的世界中,这小丫头也栽得太快了吧?快到让元千梦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话说回来,为何元姐姐要问这么多?”刘尚馨奇怪的看着她,“这些是我要操心的吧?” 这句话给了元千梦当头一棒——是啊!为何她要问这么多? “我是担心你会受伤……”她很快的想到,不过这个说法连元千梦都觉得有点牵强——她几时这么杞人忧天了?而且她有什么理由要担心刘尚馨? 第十章 所幸,注意力全在严驭堂身上的刘尚馨也没发现到她的不对劲,只是摆摆手,“你放心!元姐姐只要好好准备嫁进太守府的事就好,我的事我会自己解决。好了,我要去忙了,先失陪罗!” 下一刻,只见她走回严驭堂身边坐下,笑吟吟的替他倒酒送菜。 见状,元千梦的玉额又多出几道横纹。 “是唐公子还是刘二小姐得罪小姐了?”映画发现主子望着他们的目光带着阴霾。 “没啊!”像是做坏事被抓到的小孩一般,元千梦匆匆别开眼,“我只是突然也想喝酒罢了……” “小姐不是最讨厌酒的味道吗?”映画很纳闷。 “今天不一样嘛!”她笑得更粲然了,“今天促成一桩好姻缘,难道不值得喝酒庆祝吗?” “妹妹想喝酒还不容易。”刘尚香笑着将她想要的东西送到面前,“我替你们准备了薄酒,比较不容易醉,我们一起喝吧!” 比起活泼外放的刘尚馨,刘尚香显得稳重含蓄多了。 “尚香姐姐果然体贴入微。”迫不及待的拿起酒杯倒满,元千梦先干为敬。 “小姐别喝得那么急,当心会醉。” “这是薄酒,没问题的!而且我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真的不行,我也不会勉强的。”笑着拍拍丫鬟的肩,元千梦又倒了一杯。 “奇怪!究竟是哪儿来的兴致啊……”映画不解的咕哝。 而在另一厢—— “唐哥哥有吃饱吗?”托着香腮,刘尚馨笑问身边英气慑人的严驭堂。 “嗯,谢谢。”他扯出礼貌的笑,黑眸却是朝窗前的元千梦一瞥,“你们方才聊了什么?”那张玉颜显得不是很好看,是先前与她起争执了吗? “只是闲话家常罢了,元姐姐还说最近要开始忙婚事了呢!” “婚事?”严驭堂一愣——她已经许人了吗? “对啊!全玉置县的百姓都知道元姐姐即将嫁给太守大人的儿子。” 严驭堂总算明白了为何在比武招亲的会场,她会那么的生气了,也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虽然最近时常相处,但他对她还真是一无所知。 发现他剑眉一拢,刘尚馨禁不住提醒,“唐哥哥,或许你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我想提醒你——就算你和元姐姐再熟,最好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免得落人闲话,甚至惹祸上身,太守府那些人可都不是等闲之辈。” “这门亲事是怎么结下的?”严驭堂不动声色的何。 “听说是王道明看上元姐姐的姿色,非娶她为妻不可,碍于对方的身份,元姐姐的家里也不敢反对。 “都决定娶她了,王道明今日还派人参加你姐姐的比武招亲?” “这就是王道明风评不好的原因吧!”刘尚馨耸肩一笑,“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元姐姐也不能怎样;再说,虽然王道明花名在外,可元姐姐嫁过去后应该是吃穿不愁,这也算一种飞上枝头当凤凰吧!” “是吗?”捧在手中的酒被严驭堂一饮而尽。 飞上枝头当风凰……她可不像有那种志向的人,更何况虽然不敢说完全了解她,但他完全不认为她会愿意嫁给那样的人。 蓦地,他想起芷茵——当年她同样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他还清楚记得初次见面时,她只身一人在林间哭泣的凄楚模样! 和芷茵拥有类似遭遇的元千梦,不知是否也会在四下无人时伤感垂泪? 望着正笑嘻嘻的一杯接一杯喝酒的元千梦,严驭堂忍不住皱起眉,思索起这个问题。 “痛痛痛痛痛……” 接连不断的哀号声惊得原本停在树梢上安歇的小鸟索性全都飞走了。 “小姐不是说很有自知之明,真不行的话,不会勉强吗?”映画的语气很冷淡,却不忘送上醒酒药与茶水。 “我是很有自知之明啊!”扶着犹如压着巨石般的额头,元千梦痛苦的低喃,“谁知道尚香姐姐说的薄酒后劲还是那么强……” “还不是小姐爱逞能!” “都说我没想到嘛!” “奴婢倒觉得小姐是吃错药了。” “吃错药?”元千梦忙将就要塞到嘴里的药丸拿到眼前检视,“这不是醒酒药吗?” “奴婢的意思是——除了吃错药和中邪外,奴婢实在想个出小姐昨夜会突然牛饮的原因。” “我不是说了吗?是因为高兴,才会喝那么多……”振振有辞的说着,头突然又一疼,元千梦忙将药丸和水咕噜灌下。 “小姐那种喝法真的是高兴吗?”映画用的是怀疑的眼神,“倒像是在泄恨似的……” “或许吧!”元千梦不想深究原因,随口道:“因为好日子不多了。” “丫头,你还好吧?”黄春回步履悠闲的走来。 “黄叔不用忙吗?”平日此时,他应该已在替人把脉问诊了。 “昨夜闹得太晚,上午想休息一下。”黄春回在她身边坐下。 “也好,黄叔最近忙得不得了,偶尔偷闲一下也不错。” “是啊!若不是唐公子帮忙抱你回来的话,说不定我这把老骨头今天就起不来了。” “什么?昨晚是他抱我回来的?”瞪得老大的星眸转向丫鬟,“映画,你怎么没阻止他?” 她不相信丫鬟会对这种事坐视不管,不是都说男女授受不亲吗? “理论上,奴婢是应该那么做没错,可昨夜天色已晚,雇不到马车,加上黄大夫和奴婢也是心有余而力不是,因此只能劳烦唐公子了。” “但——你也可以让我在尚香姐姐家借住一晚啊!”这也好过让他一路抱着回来吧!虽然酩酊大醉的她不记得发生任何事,可只要想到自己曾被他抱在怀里,元千梦就觉得非常别扭! “小姐以为您给人家添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我昨夜有做什么吗?”元千梦困惑的问,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算了,现在谈论这些也太迟了。” “吼!”见问丫鬟问不出个结果,元千梦直接转向正悠闲命人送来茶具,准备泡茶的黄春回,“黄叔,您说!” “这……也还好啦!”黄春回掩嘴笑道:“你只是一会儿拉着我引吭高歌,一会几催着孙二公子和刘大姑娘早生贵子,一下又嚷着不想嫁进太守府,月老怎么都不赐你个如意郎君之类的……” “我真的做了这些事吗?”元千梦不敢相信的又问一遍。 “没错,而且奴婢不懂,为何后来小姐对唐公子置之不理,他不是依您的愿望,帮了刘家吗?您最后却是理都不理他……” “我有吗?”元千梦心虚的反问,昨夜她也只是对接连喝下刘尚馨倒的酒的他行过几次注目礼而已啊! “是啊!”黄春回也觉得纳闷,“唐公子跟你说话,你都置若罔闻,不知情的人说不定还会以为你们小俩口是在吵架呢!” “怎么可能!我才没生他的气,他没得罪我啊!”元千梦矢口否认。 “所以奴婢才说,小结昨夜大概是吃错药或是中邪了。” “大概吧……”元千梦干笑,“或许当时我是想到王道明,所以有些气闷。” 只是这样吧?这是她唯一想得出来的可能性……因为她没理由要对唐誉言生气不是吗?他们之间又没有怎样…… 望着深思的她,黄春回冷不防的问:“话说回来,丫头,你准备在这里待到几时?” “黄叔是嫌我烦,不想收留我了吗?”尚未自昨夜的事抽离出来的元千梦随口问道。 “不是,你来我这里也热闹,只是你跟家里怄气好几天了,难道完全没和解的念头吗?”稍早时,元建廷独自到访,询问女儿的近况,从他脸上,黄春回只看到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忧心…… 或许是这丫头误会它爹了——他并不是一心只想将她推入侯门。 “也不至于啦!可是只要想到一会去,爹和大娘就会押着我去太守府道歉,接下来就是将我嫁给王道明,我就对回家一事兴趣缺缺。” “但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 “黄叔有其他主意吗?” “最直截了当的就是你找个比王道明更有来头的人嫁了……” “黄叔以为我不想吗?”元千梦冷哼,“若事情有那么容易,我还会在这里烦心吗?” 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嚷嚷声—— “黄大夫在吗?我们找五小姐来了!” “奇怪!你爹不是答应再给两天的时间吗?怎么现在就派人来了?” “黄叔实在自言自语什么?” “没什么……你待在这里,我去摆平他们。”老友既然答应再给这丫头一点时间,就不该转头就命人来带走她。 “黄叔还是别跟他们起冲突,”元千梦拦下他,“时间快到了,爹派人来找我也是很正常的事,我去跟她们说。” “你一向是不到最后关头,决不放弃的不是吗?方向,在咱们想出其他办法之前,黄叔还是能收留你的。”拍拍她的肩,黄春回起身走向前方。 然而,下一瞬间,那帮人已经闯进后院,见到为首的男子,元千梦水灵的大眼差点掉下来! “休想对我家小姐不利!”映画一个大步护在主子身前,只因此刻在他们面前的正是元千梦的冤家——王道明! “别担心。”衣冠华美的男子风流倜傥的笑道:“虽然你家小姐当街给过我难堪,不过她可是我未来的宝贝妻子,再怎样,我都不会伤害她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元千梦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问明来意。 “既然你迟迟不肯登门,我只好亲自出马了。”瞅着她,王道明微笑。 “你该不会是要来退婚的吧?”星眸闪过一丝希望。 “你这么不满意跟我的亲事是吗?还是迫不及待想跟别的男人双宿双飞了?” “你这是在说什么?” “昨天你不是跟一名男子一起出现在比武招亲的会场吗? 若非你们大闹那一场,我也不会知道你就在这里。他是谁?就是你迟迟不肯上门道歉的原因吗?“事实上,他今日上门的主因就是想揪出绊住她的人,更要亲眼看看那人是否真如手下们说 的那般卓尔不凡! “你是在说什么鬼话!”美目微眯,“我道不道歉跟他有什么关系?” “最好是没有,你即将是我的妻子,最好别再跟其他男人牵扯不清!这次我不会计较,不过下不为例,我可不希望有任何绿帽罩顶的机会。” “你凭什么说这些话?”本来还想跟他好好说话的元千梦不禁气得火冒三丈,“你眼中若真有我这个未来的妻子,为何一再去招惹其他人?” “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该不会以为我娶了你后,就会对你从一而终吧?” “我从未有那样的奢望,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你!”元千梦断然道。 “那可真是不巧!”陡地上前,捏住她细致的小下巴,王道明微笑道:“因为我已经决定了——我们的婚礼将提前到三天后举行!” “不要擅作主张!”元千梦毫不客气的拍掉他的手,“你是被我打昏头了,还是到现在还没睡醒?我才不会同意这件事!” “这件婚事从一开始就没人问过你的意见不是吗?”王道明俯身在她耳畔邪笑,“再说,其实你不道歉,我也无所谓,反正娶你进门,让你日日侍奉我、夜夜臣服于我的身下,应该就是对你最好的回敬了吧?” “下流!”元千梦气炸了,忍不住又赏他一巴掌。 第十一章 深吸一口气,王道明扬声道:“将她带回去!我决定在成亲前先教会她如何当个称职酌妻子!” 黄春回与映画忙要上前帮忙,却被硬生生的拦住。 “放手!”元千梦气愤的挣扎,却是怎么都挣脱不开箝制住自己的铁腕。 “你除了恃强凌弱与强闻民宅外,现在还要进一步强抢民女吗?”冷冽嗓音响起的同时,一道青影跟着窜出,接着只见元千梦在瞬间被带离王道明十来步之外。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来人的出现让元千梦感到一阵安心,却又有几分委屈——若他早点来,她就可以少受点气了! “方才去办了些事,对不起。”飞快将她自上到下打量一遍,确定没事后,严驭堂冷峻的脸庞才缓下来。 一旁与王道明同来的手下则畏惧的提醒,“少爷,就是他!那天比武招亲,就是他将我们打伤的!” “原来就是你。”望着眼前俊逸过人的男子,王道明的脸色不善。 “看来阁下便是永乐郡太守的公子了。” “没错,所以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免得吃不完兜着走。”王道明得意洋洋的说。 没想到严驭堂只是回以淡漠的笑,“若令尊知道你仗势在外 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不知是会感到与有荣焉,还是脸上无光?“ “你说什么?”王道明诧异的盯着他,“你又是何方神圣?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对于不以为然之人,在下向来认为话不投机半句多,恕在下不介绍自己了。” “你!很好……”王道明咬牙,“我可以理解你想逞英雄的心态,不过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也别自作多情,她是我的妻子,我们之间的事你最好别插手!” “鬼才会嫁给你!”元千梦毫不留情的泼他一大桶冷水。 “是吗?”王道明不怒反笑,“若是那样的话,令尊的仕途是否还能像现在这般平顺,就没人敢担保了,你以为玉置县是在谁的掌控之下?” “不管是玉置县或是永乐郡,都在天子的脚下不是吗?”严驭堂淡然反问。 王道明轻蔑的一笑,“天机国何其大,你口中的天子又是日理万机,加上听说他自从心爱的女人离世后始终一蹶不振,勉强撑着料理国务,你该不会蠢到以为他还有闲工夫来这里管这种芝麻小事吧?” 莫测高深的黑眸急速泛冷,“你若不是天机王的话,我劝你最好别擅自替他发言。” “我不是天机王,难道你就是了吗?至少我还是永乐郡太守大人的儿子,你是什么来头还不晓得呢!该不会是身份过于低微,不敢报上来吧?算了,我对你也没兴趣,只想问一件事——”王道明目光傲然的看着终没给他好脸色看的元千梦,“你最好现在就乖乖跟我走。” “我才不要!”元千梦完全不想给他面子,“要走我也会自己走,不劳你多事!” “你!”王道明下意识想叫手下强行带走不肯合作的她,但见严驭堂一个箭步上前,他只好咬唇,愤然道:“好……三天,你也只剩三天能跟我硬气了,三天后,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能不上我王家的花轿!”说完,一个拂袖,领着一票人大摇大摆的离去。 “丫头,没想到你居然要嫁给这种人!”黄春回喟然摇头。 “没错,我居然得嫁给这种人……”拼命擦拭被王道明碰触过的下巴,元千梦非常懊恼,“如果真的嫁给他,我的下半生就毁了!可如果不嫁他,爹和元家就完了!” 见她气愤难消,严驭堂的眉心也跟着微微纠结。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黄春回叹息。 “办法……办法……”来回踱步的元千梦在瞥及另一道挺拔的身影时,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怎么了?”望着猛然欺近他,还以楚楚可怜的眼神望着他的元千梦,严驭堂思考有些转换不过来。 “我说……我知道不太可能……可我还是想抱持最后一丝希望的问问你……你认不认识什么达官显要或是朝廷命官啊?” “怎会突然这么问?” “因为我想结识他们。”元千梦直言,“如你所见,方才带头的那个浑球加色胚就是我未来的夫君——” “我知道……”外出期间,他除了听取侍卫简报宫中近况外,也顺便将与她有关的事都了解过一遍了。 “你也很同情我对吧?”元千梦注意到他的薄唇一抿,“唉!只要有点恻隐之心的人,应该都会跟你有相同的想法……” 见她郁郁寡欢,黄春回不由得道:“丫头,换个方式想,若你能制伏王公子,让他成为你的绕指柔,说不定你们之间还是大有可为——” “黄叔,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可这说法也太牵强了吧!”元千梦没好气的说:“您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什么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再说,众所皆知,王道明被他爹宠得无法无天,要期待他改编,不如直接杀了他,让他重新投胎还比较快!” “可时间不多了,难道你真能再去找另外一个对象吗?” “所以我正在问他嘛!”企求的水眸重新回到严驭堂身上,“当初那些黑衣人追杀你,会不会是看上你的财富、权势或是地位呢?” “这……” “哎!你不必真的交代有或没有,只要告诉我——是否认识出身名门或望族的子弟,能不能快点介绍给我就行了!” 在过往二十几年里,严驭堂很少有哭笑不得的时候,但在认识她之后,他常有这种感觉,就像现在……“就算真有那样的人,要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答应娶你也不太可能……” “你别想得那么复杂嘛!这只是权宜之计。”她解释,“其实我并不是真想成亲,只要对方配合我演一出戏,帮我度过难关就行了,成亲后他可以立刻休了我,而如果他善良一点,愿意写放妻书更好,我会感激他一辈子的……” “等等!”她脑袋瓜的运转方式让严驭堂不太能适应,“我以为,对多数人而言,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特别你还是个姑娘家……这么轻易的结合又分离,对你的将来与名誉都不太好吧?” 他知道她的性情有别于多数女子——可她真有豁达到连声名都可以不顾吗? “这我知道,但两相权衡总得取其轻,不是吗?比起嫁给王道明,我宁可拿休书或放妻书!” “但是……” “不要再但是了!”元千梦不耐的打断,“你只要告诉我,到底认不认识那样的人,其他的我来烦恼就好了嘛!” 沉吟半晌,严驭堂缓声道:“是有……但就像我之前说的,要他们立刻答应娶你恐怕不容易!” “你只说不容易,并没有说完全不可能,那就代表事情还是有转圜的余地对吧?要怎样他们才肯娶我?”她锲而不舍的追问。 除非他下旨……然而严驭堂并没那样的念头。 “喂!丫头,你该不是认真的吧?”见她愈问愈起劲,黄春回感到十分愕然。 “当然,现在只剩黄叔还没进入状况吧?”元千梦以委屈的口吻说着,“我都快走投无路了!” “可你突然要唐公子找人来娶你,岂非强人所难吗?” “黄叔根本就不懂人家的心情!”元千梦忍不住跺脚,“算了,我直接出去碰碰运气好了,说不定真能让我遇到一个出身名门望族的如意郎君!” “等等!”见她真的转身要走,严驭堂不禁叫住她,“这样太冒险了,你看起来不像会莽撞行事的人——” “你以为我愿意吗?”元千梦回瞪他,“方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如果我还有其他选择的话,我也不想这样。” 以前严驭堂绝不会对这类荒诞不经的事多加理会,可她——他无法狠下心来袖手旁观,特别是在亲眼见过她即将嫁给什么样的人之后。 “所以……”定定神,他迅速将她方才的话重整了一遍,“你希望马上找到一位权势与地位都高过永乐郡太守的对象成亲?” “没错!”元千梦重新燃起希望,“怎样?你想到适合的人选了吗?” “这……”严驭堂看来正踟蹰着什么。 见他又是静默不语,元千梦数到二十之后,决定还是靠自而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低沉的嗓音终于响起—— “倘若能找到符合你期望的人,你就会不顾一切的嫁给他吗?” “只要他也愿意协助我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为什么不嫁?”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回答。 “但若是嫁了之后,你可能无法在短期内拿到所谓的休妻书或是放妻书呢?” “你所谓的短期是多短?” “几个月内吧……” “几个月……”元千梦迟疑了一下,“成亲没多久便立刻离异是很奇怪没错,太守大人和我爹也可能认为这桩亲事不算数,可——几个月内无法拿到好像也有点久……他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比方说,人品或性格不太正常,甚至有奇怪的特殊癖好……” “奇怪的特殊癖好?”俊颜一怔。 “就像断袖之癖啊!”她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这种事通常无法公开,因此肩负着传承香火之责的男人就会找个对象当掩护,甚至帮忙生儿育女,他则是以供应对方吃穿用度为报,大家各取所需……” “你是打哪来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啊?”严驭堂又一次感到哭笑不得。 “你别以为这是不可能的!”元千梦反驳,“我就听过这样的事!” “好吧!”他必须承认——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所以,你说的不会是那样的人吧?” “你放心吧!”瞧她一脸认真,严驭堂也只能正色回应,“他对你不会有那些特殊要求,只是碍于身份之故,无法很快合而又离,毕竟光要地位高于太守的对象答应配合你这个其实有些无理的要求都不是一件易事了,不是吗?” “说得也是……”这点元千梦同意,“不过他的性情呢?如果必须在一起生活好几个月的话,我不希望他是太难相处的人。” “这点可能就因人而异了……”在其他女人们眼中,他不是太好相处,“不过对象是你的话,应该不必担心他会对你不好。” “为什么?” “你会给对方对你不好的机会吗?” “理论上是不会。”明眸故意露出凶光。 “所以没什么好担忧的不是吗?”他淡笑。 “这倒也是……而且是你介绍的人,应该不至于差到哪里去对吧?” “大概吧!”严驭堂只能这么回答,因为说自己很好或不好都很奇怪。 “那,他可有妻室了?”她问到最后一个问题,“虽然这件婚事不是真的,可我也不希望一天到晚受到正室的骚扰与虐待……”就跟她的母亲一样。 “他尚未娶妻。”俊居抿成一直线,“所以你不必担心这个问题,只是对方的母亲……” “可能不是那么平易近人是吗?”她很快的领悟。 “嗯……” “别担心!比起嫁给王道明,这点我还能忍受!而且她的儿子帮了我,我也会以礼待她的,就像侍奉自己的长辈那样,如果她真的不能接受我的话,我也会努力忍耐,直到拿到休书!” “你确定吗?” “嗯!”该问的都问完了,应该是万无一失了吧! “那么……”盯着她肯定的小脸,严驭堂一字一字道:“我可以娶你。” 第十二章 他当然想过这个决定可能会带来的问题与影响,不过见她深陷于烦忧中,甚至可能因所嫁非人而误了下半辈子,他就是无法袖手旁观…… 甚至他莫名的想着,会来到芷茵的故乡遇到她,说不定也是天意! 反正他们之间相处是不成问题的,所以暂时将她收在身边应该没关系,再说这何尝不是替自己解套的一个方式?至少他更有理由制止母后插手他的婚事了…… 月老真的在最后一刻替她实现了愿望,元千梦理应要很高兴,然而踏上返家之路的那一刻,她却开始忐忑不定、惴惴难安。 “你怎么了?”她一直娥眉深锁,他以为自己已替她排难解忧了。 元千梦这才道出心底的疑惑,“我说……你真的有官位在身吗?” “我看起来不像是有官位在身的人吗?”她的烦恼让他的唇角忍不住轻扬。 “不是,但怎么想都没道理……”不是她不相信他,而是她在路上随便救下的这人拥有高过太守大人的官职——连元千梦都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他为了要帮她而扯下的大谎,因为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 “怎么个没道理法?我就不能被封官授爵吗?” “也不是,我只是很意外……比太守大人还大的官,我还真想不到会是什么,该不会是将军或是尚书大人之类的吧?” “很接近了。” “真的有那么大吗?” “你要我怎么证明给你看?”面对她疑惑的俏颜,严驭堂有些好笑的问:“不会是要我立即派兵遣将吧?” “我当然知道那是不可能……不过,算了,反正你确定就好。”瞧他一派安然,元千梦的心也跟着定了几分,“重点是你要能证明给太守大人和我爹看,他们都是老谋深算的人物,尤其是太守大人,听说朝中政要他认识不少,要是到时他说没听过你这个人,我一定会恨你一辈子的!” “我知道。”他没想过要给她恨他的机会。 “啊!我家就在前面了。”指着数十尺外的楼阁,元千梦低道。 与严驭堂约法三章后,为免事情生变,她决定直接带他回家向父亲禀明一切,而且为求速战速决,她甚至连映画都没带在身边。 “玉置县衙……”门区上题着这几个字。 “呃,对啊!”元千梦不好意思的笑了,“对不起,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爹是玉置县的县令。” “没关系。”他也没告诉她——她的身家背景他已了若指掌。 “你看起来似乎不怎么惊讶?”元千梦注意到严驭堂的脸上毫无波纹。 “耳闻过了。”严驭堂轻描淡写的一笑。 “是谁告诉你的?” “是尚馨姑娘。”深怕他“不死心”,那晚刘尚馨将她即将与王道明结缟的事重复讲述了好几遍,也是在那时,严驭堂获知了她真正的来历。 “是吗?”说到这个,元千梦的脸上浮现尴尬神采,“那个……听说那晚我喝醉时是你抱我回去的……我似乎一直没向你道谢。” “我以为你会告诉我,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出手帮忙是应该的。”依她一贯的思考方式看来,严驭堂以为她会这么说。 “对你而言,我是那种会把别人的好意视为理所当然的人吗?”美目斜瞪着他。 见她脸色不善,严驭堂聪明的换了个方式道:“我只是觉得,若换成是我,你应该也不会丢下我不管。” “那可不一定。”她故作正色,“毕竟,我可背不动你!” 严驭堂没料到自己会失笑,但就在这一刻,他是真真实实的听到自己的朗笑声——这是好久不曾发生的事了! 就连元千梦也惊异的望着他。“你还好吧?”她不曾见他如此大笑过,不禁怀疑起他是不是哪里不正常了。 “嗯。”唇畔泛着笑意,严驭堂点头。他还真的不曾遇过比她更古灵精怪,更令人难以捉摸的女子……他永远都无法预料她下一刻会说出或是做出什么。 而元千梦虽然纳闷,不过第一次见他开怀而笑,她也很高兴,“坦白说,我不太能理解……你这样帮我,没关系吗?” 顺着她犹豫的目光来到自己的腰侧,一抹复杂之色掠过俊容,半晌后严驭堂缓声道:“没关系……就像你说的,这只是为了救你逃离火坑的权宜之计,并非长久都得这样,不是吗?” “也是啦!”元千梦讪笑,是她担心太多了……他当然不是真的想娶她,只是想替她解决难题罢了…… 她很清楚这一点,却没来由的感到有些失落。 “怎么了吗?”她的小脸似乎带着一抹抑郁的神采。 “没有啊!”下意识避开他审视的视线,元千梦匆匆又扯出笑,“我是在想……待会儿进门,除了爹之外,你可能还会遇到大娘及我的四个姐姐……如果她们说话不是太好听,你要忍耐一下……” “你们处得不好吗?” “我娘是侧室,而我是她女儿,你也知道一山向来不容二虎,她们不喜欢我也不令人意外。” “这就是为何你对王道明左拥右抱的行为很反感的原因吗?” “也不是。”她轻轻摇头,“其实我也知道,就连天子都能有后宫佳丽三千了,更何况是寻常男人?所以我不喜欢王道明,纯粹是无法认同他的人,跟我的生长背景无关。” “不过我得告诉你,并非所有男人都喜欢左右逢源、众星拱月……”严驭堂不知道为何要对她说这些,然而他就是忍不住想说明。 “我相信世界上还是有专情的人,只是不见得每个女子都有福气遇到罢了。” 元千梦绽笑道。 望着她隐含欣羡的小脸,严驭堂深不可测的瞳海变得更幽深了。 此时,一记含笑的女声响起。“难得你还记得回家的路。” 翩然转身,见到发话的清秀少女,元千梦粲笑如花道:“当然,家中年纪最轻的就是我了,如果连这个都记不住的话,比我更年长的姐姐们要怎么办?” 不难猜出她们的身份,严驭堂向两名少女微微颔首,冷淡而有礼。 乍见他的那一刻,元家两姐妹双双都看直了眼。 “他是谁?”元千爱的眼底有着明显的惊艳。 “他是我未来的丈夫。”元千梦倩笑答道。 “你说什么?”元干玫的脸色一变,“我以为这个名词指的应该是王公子才对。” “那是他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我可是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要嫁给他!” “难怪王公子会急着将婚礼提早到三天后,原来是因为准新娘有了琵琶别抱之心啊!”元千玫冷笑。 “没错,我这次回来就是准备跟爹说这件事的。” “你是认真的?”元千爱大惊。 “再认真不过。” “那我们只能期望你未来的夫婿够分量了,因为太守大人与王公子正在跟爹商议婚事呢!”元千玫嗤笑。 “姐姐们别忧心了,我会解决这一切的。”没再多瞧幸灾乐祸的她们一眼,元千梦拉着严驭堂走了。 办正事要紧! 不愿错过看好戏的机会,元家姐妹急忙也跟了上去。 “梦儿!”瞥见进门的少女,正如坐针毡的元夫人急忙起身将她往里头带,“多亏你还知道要赶回来,否则你爹这不对太守大人和王公子可是很难交代了!” 发现她身后还有一名未曾相识的出色男子时,元夫人呆了一下,“呃,这位是?” “大娘别急,我待会儿会郑重介绍他的。”元千梦朝上座的人逐一微笑致意。 “爹、太守大人……王公子。” 她没忽略四个姐姐全躲在帘幕后看好戏——还真是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来了! “若你是赶回来赔罪的,也犯不着带着他一起吧?”见到严驭堂,王道明立即变了脸色。 “明儿,来者是客,不可以这么说话。”王志高淡笑,犀利如鹰的目光却是直盯着咫尺外那名器宇不凡的男子。他总觉得那张面孔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虽然有父亲的告诫,王道明仍是毫不客气道:“元大人,你才再三保证令千金绝不可能和其他男子勾搭在一起,如今事实明摆在眼前,你总该相信了吧?她最近就是都和这名男人混在一起!” 元千梦没否认,而是直截了当道:“没错,爹,他才是女儿真正想嫁的人。” “这……”元建廷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梦儿,你要不要先介绍一下这位公子呢?” 虽然男子看来确实是俊逸过人,但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呢! “不必浪费时间吧?”王道明连听都不想听,“我只想弄清楚——我未过门的妻子公然不守妇道,元大人打算如何处理这件啦?” “这个……”目光在顶头上司与亲生骨肉之间游移半晌后,元建廷终于开口,“情势已经很明显了,是小女不才……小女生性疏懒,加上一年前失恃,我又因公务繁忙、疏于管教,更加养成她桀骛不驯、我行我素的性格,这段日子以来,若小女对太守大人及王公子有所得罪,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同她一般见识。” 至此,王道明终于重展笑靥,“这才像人说的话嘛!” 没想到元建廷却是话锋一转,“王公子青年才俊,还出身名门,心仪您的闺女想必也不少,要再找到才貌双全、知书达礼的女子匹配也是易如反掌,因此——” “因此你也想毁婚是吗?”听出他话中含义,王道明气得直瞪眼。 “是小女高攀不上王公子。” “爹……”元千梦愣住了,她以为父亲不是想攀权附势,便是碍于太守大人的威势而不敢回绝婚事,没想到他竟说出这样的话语…… 一旁的王志高也在此时笑出声,“呵!不错、不错,元大人不愧掌管地方多年,见过许多世面,这话说得可真是好听。” “爹,他们父女分明是连成一气,故意要给我们难堪的!”王道明跳脚道。 爱子受辱,王志高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元大人,既然令千金被你说得这么不值,她能被小儿看上。能被我王家纳为媳妇,你们不是更该感恩惜福吗?可你们却都对这门亲事表达出敬谢不敏的样子,这究竟真的只是担心高攀不上,还是根本就瞧不起我太守府?” “太守大人误会了,下官是真的认为小女愚劣,不适合嫁入名公巨卿之家,免得日后还要让您们出丑丢脸。” “明儿,人家都这么说了,你仍打算纡尊降贵吗?”面对不疾不徐的元建廷,王忘高笑问着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儿子。 “爹,我对县令大人的千金情深似海、此情不渝,今生今世非她莫娶!”她愈是不想嫁他,王道明偏是要娶她。 若非她的自制力不错,元千梦肯定会当场吐出来——因为这番矫情恶心的话。 见她微启檀口,元建廷忙示意她噤声;见状,元千梦也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元大人听到了,你的好意我们也明白,可惜我这个痴儿偏偏对令千金一往情深,你就不能鼎力玉成这件婚事吗?” “太守大人言重了,承蒙王公子不弃,下宫也很感动,可小女既然表明有了意中人,下官也不敢强她所难,免得她怨恨我这个父亲一辈子!”实际上,女儿离家期间,元建廷想了很多——初时,他的确是在亲情与前途间犹豫不决,但在亲眼见到王道明对女儿的态度后,他很快便做出决定,即使不要头上的乌纱帽,他也要阻止女儿跳入火坑! 第十三章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元大人点头,难道令千金还敢反抗吗?” “下官惭愧,小女一向如脱缰野马,若下官强迫她的话,她恐怕会抵死不从,再说君子有成人之美……” “好个君子有成人之美!”王志高冷笑打断,“那我们这些苦苦力挽狂澜的倒是小人了?” “下官绝非此意……” “好了,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必再演戏了!”一甩衣袖,王志高不耐道:“总之,元大人的确是想毁婚了,即使本宫说——若这门亲结不成,元大人接下来可能会仕途多舛,你也无所谓吗?”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用的都是同一招!元千梦感到十分可笑。 “老爷!你有必要为了梦儿而开罪太守大人吗?”元夫人直跺脚,转向王氏父子道:“太守大人、王公子,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家老爷还有四个女儿,同样是如花似玉,若不嫌弃的话,我这就叫她们进来——”。 却换来对方不以为然的眼神。 “闭嘴!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余地。”元建廷瞪她一眼。 元千梦则是很快的接话,“太守大人,是我不想高攀,与我爹无关!” “你以为对我而言,同是一家人的你们还有分彼此吗?”王志高冷冷的瞥她一眼,问向一脸坚决的元建廷,“所以,这门亲事元大人是答不答应?” “恕下宫难以从命……” “爹!看样子元大人是不想吃敬酒了。”王道明讥笑道。 “混帐!”王志高怒声拍桌,“本宫都亲自上门说尽好话了,你还是不知变通,简直是不识抬举!难道你真希望本宫将你拉下县令之位吗?” “朝廷赋予你永乐郡太守的官位与权势,就是为了让你像现在这样盛气凌人、强人所难吗?” 当这阵沉冷的声音响起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元千梦则是如梦初醒—— 对喔!还有他呢!光顾着吵架,她都忘记带他来的目的了。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快点,快自我介绍吧!”忙将那具高大的身子推到前方,拍拍他的肩,就等这一刻了! 望着对他寄予厚望的她,冷峻的眼神掠过一抹笑意,不过在重新抬睫面对众人时,俊容已恢复了惯常的冷淡。 “你是嫌命太长,还是项上人头多一颗?敢这样跟我爹说话!”王道明拂衣而起,冲着凝眼的严驭堂道:“元大人,此人在你眼前公然以下犯上,身为地方官的你难道不严办吗?” “你无官职在身,还敢一直仗势欺人,显见令尊平日对你果然是百般纵容、溺爱骄宠!”严驭堂的眼神十分冷淡。 “你到底是谁?凭你也敢教训我!” 这个问题也正是王志高一直在纳闷的——进门至今,这名男子一直在旁冷眼旁观,就连方才唤他时也直接省略“大人”两字,现在还公然挑衅,显见其中大有文章,这一刻,他终于正视严驭堂,“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既然你也是朝廷命官,想必也曾入宫面圣,应该知道此物代表的含义吧?” 望着严驭堂手握之物,王志高面色如上,双腿更是顿时一软……如果那只玄玉麒辚是其他材质打造的,他还不至于如此震惊,但玄玉在这个国家可是只有天子才能用的啊! 至此,王志高终于明白为何会觉得男子眼熟了,只因他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每回进宫都会看到,但碍于官职不高,因此总是无法近看清楚的万千之尊…… “你打算一直离我这么远吗?”揣测如果再不叫她,她大概会真的与他“形同陌路”,严驭堂终于忍不住开口。 她的烦忧解决了,但他们之间似乎出现了一道新的无形鸿沟——除了她一直在离他十步之外处,还总是心不在焉。 “这个嘛……”元千梦干笑着,“都说君臣有别了不是吗?” 托他的福,她和王道明的婚约非但解除了,整个元家也得以保全,因此他受到家人空前绝后的大礼招待,还要她陪他好好逛逛玉置县,竭尽地主之谊——这些她都能做到,可是知道他不叫唐誉言,真正的身份不只是朝中重臣,而是真龙天子,她实在觉得落差很大……虽然她已很努力在调适了。 “你现在就因君臣有别而几乎要与我‘分道扬镳’,那进宫后要怎么办?” “进宫?”元千梦困惑的问:“谁要进宫?” “我们不是约法三章,将会共处几个月吗?” “那些怎么还会作数?”元千梦想都没想便回道:“婚约都取消了,您也不必再陪我演戏了啊!” 知道眼前人的来头之后,她依从身边所有人的“建议”,乖乖以敬语对他说话——只是语气一时半刻还是改不过来。 调查过王志高任内的作为与政绩,并亲眼目睹他们父子作威作福的行径后,严驭堂很快做出撤换太守的决定,并由许多百姓都认同比王志高更勤政爱民的元建廷来接任。 此举当然让元千梦很感激,可她怎么也想不出他们必须继续维持原议的理由,再说,她怎么可能跟一个国君成亲嘛! 见她撇得一干二净,严驭堂直觉皱眉,半晌后道:“那是你的问题解决了。” “难不成换您有问题吗?” “如果我说答案是肯定的,你会帮我吧?” “这……” 严驭堂原以为她会飒爽的点头,没想到元千梦竟迟疑了。 “那个忙非得进宫才能帮吗?” “嗯……” “但——您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耶!连您都无能为力的事,我一介平民百姓怎么可能派得上用场?” “若我说你可以,你会拒绝吗?”依她的行事作风,严驭堂原本不认为自己需要质疑这个问题,但从方才便一直凝在她小脸上的抗拒神情让他不敢再这么肯定。 果然,元千梦甜笑反问:“我能拒绝吗?” 她当然能拒绝,只是……“这不像你。”严驭堂有几分失望——他一向很欣赏她好打抱不平、行侠仗义的性子。 “您错了,这才像我。”元千梦纠正,“我很有自知之明,而且先前您也听到我爹说的,我的个性就像是脱缰的野马,要是进了宫,没帮上忙事小,要是反倒替您添麻烦,那就惨了!不如您直接告诉我,您的困难是什么,我再替您想想有没有适合帮忙的人选好了。” “这是一种规避吗?”他还以为她会“亲力亲为”。 “才不是,这是就事论事。” “如果我说只有你能帮这个忙呢?”察觉到她想将他推给别人,严驭堂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不可能吧!您别瞧不起我们玉置县,它小归小,可也是人才济济,而且我也没什么长处,就不信有什么事是只有我能,而别人不能的!” 盯着滔滔不绝的她,严驭堂冷不防的问:“你怕我吗?” “这……”顿了顿,元千梦坦言,“严格说来,也不能说是怕啦!只是我随性惯了,难免担心会说错话……您也知道您不是一般人,因此爹、映画,甚至大娘和姐姐们都对我耳提面命,要我检点言行,免得不小心祸延全家,连累无辜……” “你对我的态度并不需要改变。”他强调。 “说是这么说,可是人家都说伴君如伴虎——呃,该死!”元千梦差点想咬掉舌头,她怎会不小心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见她一脸懊恼,严驭堂轻笑,“这就是为何我认为只有你能帮上忙的原因。” “因为我管不了自己的嘴巴?”她怪异的看着他。 “不是,是因为我们之间能像平常人般的相处。” “那是以前还不知道您这么……位高权重的时候。”现在回想,元千梦觉得映画说的很有道理——以前她还真是胆大包天,幸亏他“不计前嫌”,否则依照她对他做过那么多大逆不道的举动,要她掉脑袋也不是不可能。 “我们之间一切如前,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进宫以后,都是这样。” 他重申得认真,但元千梦仍是很迟疑,“可是……非得是我不可吗?” “先前是谁说过,以后要是我遇上困难,她也会义不容辞的为我两肋插刀的?” “这……”元千梦咬唇不语——她无法否认,因为她的确说过这些话,“那您先说,有什么事是我这个平凡百姓能为您效劳的?”决定先听听他要她进宫的理由。 一瞬也不瞬的瞅着她,严驭堂字句清晰道:“我要你进宫扮演我的妻子。” “您说什么?”元千梦当下跳离他三大步,“您不会是吃错药或是中邪了吧?”她终于可以理解映画看到自己疯狂灌酒时是 何等惊慌了——因为现在的他,就跟当时的她一样的疯狂。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您是一国之君,那您的妻子……不就是一国之后了?” “没错。” “您要我当皇后?” “对。” “可——为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我相信多的是各色佳丽想坐上那个位置。” “这就是问题所在。”薄唇泛着嘲弄的笑容,“她们都不是我属意的人选,而我希望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所以您带我回去,就是为了让那些想坐上后座的人死心吗?” “更正确的说——是为了断绝旁人再有干涉我婚事的念头。” 元千梦蹙起柳眉,“我还以为只有平民百姓容易受制于人,没想到尊贵如您,也是连婚姻大事都要受人左右!” “自古以来,天子的婚姻大事一向难逃政治考量,后妃的人选动辄关系到朝中势力的兴衰,如果可以选择,我倒希望自己是个平凡人,除了自由自在之外,或许芷茵也不会这么早就离开。 “听起来她是为你而牺牲的?”她小心翼翼的问出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严驭堂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淡然道:“几年前的一次出巡,我遇见了芷茵,当时她即将被自小拉拔长大的叔父、叔母嫁给乡里一位有钱的恶霸抵债,身不由己的她来到林间,坐在湖畔啜泣,最后甚至想投湖自尽,若非我经过救起她,她只怕已经成为水底亡魂…… “我帮她还清债务,芷茵要求成为我的婢女作为回报,拗不过她的恳求,我答应了……后来她得知我的真正身份,非常犹豫是否该进宫,而我担心她一个人在宫外无法生活,遂决定带她回去,进宫后,我们逐渐产生情感,母后却以神官说她会败坏国运为由,在我因南方水患而出宫探视时,以除去祸国妖女之名将她送上祭坛,我虽在接获通知的那一刻便急忙赶回宫,却仍是来不及阻止憾事发生!” “难怪提到卜筮之术时,您会那么震怒!”元千梦也终于明白在看到皇榜上写着太后病重时,他的神情为何会那么漠然——原来他们之间有着这样的情缘纠葛。 深深闭了闭眼,严驭堂仿佛跌入回忆之中,“一想到纤弱的她被一群大汉押赴崖边,推落大海,我便无法原谅那些人……那之后,我与母后有近半年的时间形同陌路,直到她大病一场,我们之间的关系才稍稍改善,但这个教训仍然无法阻止母后继续插手我的婚事,就在我几乎受不了时,竟发现宫中的琼花开了!” “琼花?”那不正是他今天指明要来看的风景吗? “嗯,那是芷茵最喜欢的花,当年为了讨她欢心,我命人自她的家乡移植了几株进宫,但它们始终不曾绽放,因此那日发现琼花在枝头绽放娇态时,我突然很想再到她的故乡来看看我们初相遇是那片盛开得美丽的琼花林。” 第十四章 “这就是我问您想上哪里看看,您毫不犹豫的点明此处的原因是吗?”环顾他们刚步入的灿烂花海,以及不远处平静如镜的湖面,元千梦恍然大悟。 “没错。”轻抚着有着“月下美人”之称的花朵,严驭堂以低了几分的声音轻道:“芷茵也是玉置县人,而这里就是我们相遇之处。” 望着他落寞的侧颜,元千梦蓦然想起王道明的话语——天机王自从心爱的女人去世后始终一蹶不振,只是勉强撑着处理国务…… 看来,他是真的很爱那名女子……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元千梦的内心突然感到百味杂陈。 她不是第一次听过他说起已逝的恋人,也不是没见过他黯然神伤的表情,只是随着相识的时间愈长,每当见到他又因想起早逝的恋人而面泛忧伤,她的心似乎也跟着愈来愈纠结…… 为什么会这样? 算了,大概就像映画常调侃的——她什么不多,就是同情心最多……对,谁教她向来悲天悯人、人饥己饥、人溺己溺……这是元千梦最后归纳出的结论。 见她垂睫不语,严驭堂淡淡的一笑。“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进宫,我当然不会勉强你……毕竟谁都不希望成为第二个芷茵。” “我不是因为嗨皮步上她的后尘而拒绝跟您回去,”元千梦下意识的澄清,“我只是想进一步弄清楚……您确定只要我扮演您的妻子,就可以阻止其他人再干涉您的婚事吗?” “这件事是不容易,不过正主的位置有了人,我就更能明正言顺的要他们从此闭嘴了。” “可……这场戏要演多久?这只是权宜之计,要是哪天我离开,他们难道不会继续再烦您吗?再说……”她知道他的内心已有人了,但——“难道您能一直不立真正的后妃吗?就连普通人都背负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传统包袱,更何况是身为一国之君的您?” 这个问题很实际,严驭堂也不是没想过,不过此时,面对她澄澈如镜的眼眸,他是第一次认真思索起答案。 半晌后,他沉声道:“若我要继续当天子,而天子的婚姻又势必得与政治绑在一起,我会考虑迎娶邻国公主为正式的皇后,而非依母后之意娶皇亲国戚的闺女,让好不容易平衡的朝中势力再次失衡,但如果我不再眷恋这个王位——我会干脆脱离他们的束缚,再也不受限制。” 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取决于他是否有意继续坐在王位上……元千梦的心头蓦地萦绕着一股微疼的情绪——一直在自由自在的环境中长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她,从没想过身不由己的人会是这么可怜…… 咬唇片刻,她终于像是不定决心似的道:“我还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什么都不会喔!” 像是听出什么似的,严驭堂沉郁的俊容乍现一丝光彩,“你只要做自己就行了,我对你不会有任何额外要求的。”完全没犹豫的允诺,像是很担心她下一刻又会反悔似的。 “也对……反正我只是个幌子。”元千梦轻轻一笑,她只是个幌子……因为他当然不是真的想娶她。 “也不完全是这样,”俊朗的眉睫又是一皱,“你可以当成是进宫去玩,我会尽可能尽到地主之谊。”有她在身边,他相信自己的宫中生活会比较不一样的。 “进宫去玩?”原本还有几分沉郁的小脸上爬上笑意,“一般人怎么可能抱持这种心态?宫廷可不比民间……不过也无妨啦!您说得对,就当是去玩好了,反正也只是几个月而已,只是我有点疑惑——天子会写休妻书或是放妻书吗?” “这……”严驭堂的喉头陡地一紧——事实上,只想着要她随他进宫的自己也还没思考到这一层。 她说得没错——离开后,顶着前皇后之名的她要何去何从?他该如何安排她的“出路”呢? 这些本该是他该先行想好的,然而一想到她会有离开皇宫的一天,他突然下意识拒绝再往下探究。 见他不语,元千梦耸肩一笑,“算了,您慢慢想要给我哪一种好了,眼前还是先解决您的问题吧!”她只希望他能开心一点,别再露出沉郁的神情。 “我……”严驭堂正打算说些什么,空气中倏地浮现一丝异样,察觉到这点的同时,他不由分说的揽过她小小的身躯,护在怀中。 “怎么了?”一头雾水的元千梦抓住他的健臂问。 下一瞬间,二十余道无声无息落在他们四周的黑影回答了她的困惑。 见他们各个不是持刀,便是拿剑,还目露凶光,看来就是马上要送她去见阎罗的凶狠架式,元千梦不禁狠狠打了个冷颤,这批黑衣人的数目比之前还多! 来不及问是怎么一回事,只见黑衣人手中的冷光已经疾如风、快如电的朝他们直射而来。 严驭堂一手揽着元千梦,一手抽出佩剑,动作俐落的格开他们比先前更凌厉的攻势,刀剑相交的那一刻,另一群人数较黑衣男子少了一半,但气势完全不亚于他们的青衫男子突然从四面八方出现,两派人马展开一场前所未有的激战…… 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气氛凝重,群医聚在玉床边交头接耳, 却是谁也说不出个结论来。 “说话!”见他们不是摇头,便是皱眉,严驭堂动怒了,“朕不是要你们来当哑子的!朕要听到的是答案,她究竟是中了什么毒?” 众太医面面相觑,最后由最年长的郑太医出面道:“回王的话,卑职们已先施针调节元姑娘的经络运行,并用利于解毒、排毒的药物煎煮后让她服下。” “那她应该脱离险境了吧?”严驭堂迫不及待的问。 “呃,目前还无法肯定,不过应无立即危险。” “那就是还没脱离险境?”浓眉一拢,“可确认她中的是什么毒了?” “这……”郑太医迟疑着,“卑职们还要再研议……” “有本事入主太医院的你们都是天机国最出色的大夫,却至今仍无法查出她中的是什么毒,真是不济事!”严驭堂拂袖怒道。 数天前刺杀他的那批人显然是奉命得置他于死地,除了以更狠绝的功夫要送他下黄泉外,每把刀剑上都还涂有奇毒,似乎是希望他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 虽然十二名一直跟在暗处的近亲侍卫在第一时间便出面保护他,然而均将目标放在他身上的刺客们却是极力使出浑身解数,朝他直打猛攻! 后来聪明的他们发现他一味只护着元千梦,遂将目标转向她,意图分散他的注意力;而为了一边应付他们、一边保护她,他一个闪失,导致她被刺伤…… 好不容易平定整件事后,他紧急将她送到和春堂。 黄春回处理好了她的伤口,她却一直没有醒转,忍耐了半天,他决定向元建廷要来大批护卫,在他们及近亲侍卫们的保护下,他快马将她带回宫,却没想到就连太医们都无法唤醒她! 一想到是他让她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严驭堂觉得十分自责——继芷茵后,她是第二个因他而遭遇不测的人…… “卑职汗颜……” “请王息怒……”群医纷纷下跪。 静立在旁的李进有些讶异——他已很久不曾见到主上这么震怒了。 “说这些都没用!”望着元千梦苍白的容颜,严驭堂的眉宇深锁,“她一天不醒来,你们一天不准离开这里!” “是!”闻言,群医又七手八脚的忙了起来。 “王,您已两天未阖眼了,要不要休息一下?”望着主子充满血丝的双眼,李进的眉头也差点纠在一起。 “没关系,查到画作的工人是谁了吗?”这是除了元千梦的安危外,他最关心的事——只要查出主谋是谁,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些人的! 两批刺客身上均带着同一款画像,既然需要借此辨认他的相貌,想来他们并未见过他——甚至不知他的真实身份! 只是背后的主使者应是付出很大的代价请来这些死士,因为行刺失败后,当下没死的人均是自行了断,没留下任何活口。 “回王的话,这种绘画手法十分细腻,国内有此能力的画匠并不多,想必也曾见过您,奴才已锁定几人正在调查。” “待查出来,朕一定不会轻饶……”又朝原本活蹦乱跳,如今却是动也不动的元千梦望了一眼,严驭堂的面容阴沉得可怕。 “王请宽心,宫里有最好的太医与药材,相信元姑娘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她当然得平安无事。”严驭堂抿唇道,他不会让她出事,也不允许她出事! 听到主子断然的声音,太医们忙得更勤了…… “对了,近来朝中可有任何可疑的变化?” “皇亲国戚与朝臣之间仍是不时的明争暗斗,但大体上说来仍算平静。” “嗯……再加派人手暗中查访,确认是否有任何不寻常之处。” “奴才明白。” 此时有宫人来报,“启禀王,禁军统领大人已在殿外恭候。” “快宣。”严驭堂一直要和禁军统领商议加强宫中维安。 “王是否要移驾御书房?”李进知道主子从不在寝宫中接见朝臣。 没想到这回他竟说:“不必了,就在这里吧!如果她待会儿醒来,朕也能在第一时间得知。” “是。”躬身的同时,李进不自觉又朝玉床的方向多瞥了一眼。 看来,那名元姑娘对主上而言,不是普通人哪…… “娘娘,王回宫至今,可来向您请安过?”见替太后捶着肩膀的女儿始终垂睫不语,严夫人忍不住代为开口。 今日他们名义上是例行性进宫问安,其实为的是弄清另一件事。 “静安宫中的人还没醒,他哪来的心思上哀家这里来?皇榜上说哀家病重,他都不闻不问了,如今却是寸步不离的守在那里,孰轻孰重不是很明显吗?”太后闲适的啜饮着茶,脸上的表情却十分不是滋味。 “那名受伤的少女听说是新任永乐郡太守的女儿是吗?” “可不是,别说皇亲国戚里多得是如花似玉的闺女,就连朝臣之中也是不乏才貌兼具的美人,他却谁都看不上眼,净喜欢宫外那些背景与他天差地别的女子。” “臣妾还听说她空有貌美的脸蛋,个性却是十分顽劣,曾与前任太守的儿子订亲,却当街打了他,后来甚至取消婚约……娘娘认为她该不会是得知王的身份后,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吧?”虽然以她的身份说这些不太妥当,但见女儿离后位愈来愈远,严夫人显得相当不甘心。 太后低眉冷笑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是吗?” “臣妾倒觉得她受伤一事颇为可疑,说不定是她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为的就是要王将她带回宫来照顾。”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娃儿的功力倒是比夏芷茵更高一层了。” “那……娘娘可有什么打算?” “哀家能有什么打算?”太后一脸漠然,“你们以为皇儿为何会将她带回来?她受伤固然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他是想告诫哀家——别再插手他的婚事。” “这……”严家母女双双一呆,下一刻,严夫人干笑道:“王也不是不能喜欢她,只是,呃,那元千梦不过是一名地方太守的女儿,封了她对王和国势能有什么好处?” 第十五章 “这不是咱们说了算的。”步向窗前,远跳重重的亭台与楼阁,太后最后的目光落在一直灯火通明的静安宫中,“或许皇儿认为唯有她在身旁,他才能更专心致力于国务吧!” “那玉萍怎么办?”严夫人脱口问。 “娘……”严玉萍有些难堪,“若王真的属意元姑娘,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难道能勉强他改变心意吗?” “可是……”严夫人突然想到另一个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语的人,“你倒是说话啊!先前你不是说在替玉萍想办法吗?都这么久了,你心里有什么打算,总能告诉我们了吧?”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严四方回过神,莫可奈何的笑道:“玉萍说得不无道理,若王真的属意于元姑娘,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也这么想吗?”望着严四方,太后神色复杂的问。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人心正是这世上最难改变的事,不是吗?”严四方淡然一笑。 “人心是这世上最难改变的事……”低喃着,太后似有所感。 思及这几年来,她与爱子间的互动情况,凤颜上有着百感交集。 一直以来,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唯一的儿子——当年,在她备受其他后妃以各种手段欺凌、落井下石时,若非想着要为自己与身为第一皇子的儿子争一口气,说不定她也撑不到现在! 在那段艰困的日子里,年纪尚小的儿子还会贴心的送来手绢替常因受委屈而忍不住落泪的她拭泪,安慰她不要哭……为何如今他们会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就连她谎称病重,他都无动于衷,至今也没来问候一声。 她不是他唯一的母后吗?也是拉拔他长大,一路呵护他到现在的人,可——他们之问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这个样子? 她一再告诉自己,儿子只是因为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主张,加上想自我证明,因此不再听话,然而看来原因并不只这样,究竟还为了什么呢?她明明是为他好啊……刚愎自用的太后难得思索起这个她一向拒绝去想的问题。 “老爷……”严夫人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似看淡世俗名利的男人——他一点都不像她所熟悉的丈夫! “没关系。”严四方不在意的一笑,“正如你先前所言,至少王很看重军儿,此刻他不就在与军儿议事吗?若王能重用军儿,也算是看得起咱们家了,在朝中叱吒风云的不必非得是我不可。” “可你不是一直还忧心着王尚无法独当一面?”这也是丈夫希望掌权的原因不是吗? “王已成长茁壮,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不再需要咱们过度忧心了。” “你真的觉得皇儿已经足以独当一面了吗?”瞅着他,太后问。 “是啊!”严四方微笑,“太后娘娘能宽心了,咱们不必过度干预王的事了,应该要能信任他才对。” “若是这样的话就好,”连一路辅佐他的严四方都这么说,太后内心的怀疑终于少了几分,“这二十年来,真是辛苦你了……” 面对太后歉疚的眼神,严四方回以淡笑,“只要天机国能万世恒昌,这样就够了。” 听出父亲的放弃心态,严玉萍的神情更失望了,而严夫人则是不免疑惑——丈夫真的甘心放弃权势了吗?他真能忘怀以往那段呼风唤雨的日子吗? 这一刻,殿内的四人心思各异,陷入无语。 悠扬的音律回荡在深宫长廊,在悄然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吹了一曲又一曲,直到累了,严驭堂这才颓然垂下手。“你说心情不好时,只要吹奏这些曲子,心情就会逐渐平静,可为何朕都吹一整夜,还是觉得心烦意乱……” 凝视着手中命人采来的相思树叶,严驭堂低语,又吹了一阵,见纷乱的心仍是不平静,他不自觉抬睫仰望满天星斗—— 天上的诸神,若祢们听得到,请保佑此刻躺在殿里一动也不动的那个丫头…… 祢们已经带走芷茵,希望这次能将她留给我,不要让我再一次经历生离死别! 我还没替她钓够鱼,我还想跟她一同吹奏乐曲,也希望能再听到她总是让人哭笑不得的妙语与谬论,所以请祢们垂怜……好吗? 芷茵出事后,他再也不曾对所谓的神灵有过任何祈愿—— 那只让他觉得愚蠢,然而这一刻,他很希望它们真的存在,也盼望它们听得到,因为在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投入再多名贵药物还是无法让她睁开眼的这一刻,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只剩这个…… 此时,一阵细若蚊蚋的声音自他的身后幽幽飘来—— “您的曲子……吹得好难听……我是这样教您的吗……” 音量虽微弱,严驭堂却是真真实实的听到了——第一次,他相信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神迹存在!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奔向宫人们搀着的那道小小身影,他不由分说的一把抱起她,走向殿内,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回玉床上。 “王,是元姑娘坚持要到门边跟您说话的。”担心严驭堂责备他们让一个刚醒过来的病人下床,郑太医连忙解释。 “朕没怪你们。”她的苏醒让严驭堂紧绷了好几天的俊颜变得好看多了,“你们快重新替她检查一遍,看还有没有哪里不对劲?你们也快去煎药,并将御膳房一直备着的热粥端来。” 在他的指挥下,众人又忙碌了起来。 直到太医们检查完毕,朝他点了头,严驭堂这才在床畔坐下,并亲自送上温水,让她润润干涩的唇。 “您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元千梦一边喝着,一边皱眉打量着看起来像陌生人似的他。 “是衣饰改变的关系吧!”此时,严驭堂身上穿的不再是便服,而是龙袍,“不过我还是我,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是不会改变的。” 李进注意到,主上在与这名姑娘说话时,用的是“我”这个字,这让他颇为讶异——就连以前在对芷茵姑娘说话时,主上也不曾这么做…… 因为习惯了,元千梦没察觉到这有什么,只是摇头道:“我不是指这个……而是……您好像变丑了……” 声音虽轻,却教附近的人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 相较于其他人的瞠目结舌,那个当事人却是露出久违的微笑。“我可没想过你也会有以貌取人的一天。” “当然——”她正色道:“身为一国之君,您的眼睛怎能红得跟兔子一样,鬓发也乱七八糟,就连胡碴都长了出来……”印象中,他一向是面如冠玉、丰神俊逸的。 闻言,严驭堂露出苦笑,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模样好看不到哪里去,只因这些天,他一直是食不下咽、夜不安寝…… 他已很久不曾如此焦灼了。 “元姑娘无法想像王就守在这里,几天没好吃、好睡的情况下,还能容光焕发吧?”李进微笑说明。 “您一直都在这里吗?”望着他疲惫尽显的俊颜,元千梦有些愣怔。 “因为你昏睡了很久。”久到他都忍不住怀疑她是否还会睁开双眼。 “应该是吧!我记得自己受伤的事。”当时椎心的疼痛让她印象深刻,“方才下床时,伤口却不怎么疼了,这代表我昏迷的时间不短对吧?好像连伤口都痊愈得差不多了。” “对不起……”想到她受到的这些苦,严驭堂感到十分内疚。 “不用道歉啊!”元千梦绽笑,“是我自己说过,可以为您两肋插刀的——” “不要说这种话!”长指飞快抵住她的唇,“这句话不吉利。” 严驭堂甚至很自责——这是不是她遭到不测的其中一个原因? 元千梦又是一愣,“您几时变得这么迷信了?” “从你苏醒的那一刻起。” “什么意思?”她听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这种感觉只有他自己明白。 元千梦没再追问,“不过还好受伤的是我,要是您有所损伤,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如果我的平安得用你的安危来换,那我宁可受伤的是我。” 元千梦的眉心泛起轻褶——她发现他除了外表变得不一样,看待她的眼神及说话的语气也与过往大相迳庭…… 想来他应该是真的很担心她吧!不过那也是正常的事,毕竟没有人希望任何人因自己而受伤,换成是她也一样…… 察觉到四周安静得过分,严驭堂咳了咳,“我只是不希望你出事。” “我也是啊!不过我们的命贵重的程度不一样,少了我,天机国不会有任何改变,但要是您出事,国家可是会大乱的。” “胡说!”严驭堂罕见的厉言斥责她,“人命无分贵贱,再说,没有你的话——” 没有她的话会怎样?严驭堂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无法想像那样的事发生…… 见俊容一沉,元千梦聪明的会意,“没有我的话,您会很困扰对吧?因为那样一来,您就没有左右手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待他说完,元千梦的注意力已被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味给吸引过去。“好饿喔!”大眼越过严驭堂,望向他身后手捧托盘的侍女。 “王,这是您要的鲈鱼粥。” 据说鲈鱼可以养肉,对受伤的人而言是首选食物,加上她昏迷多时,因此严驭堂吩咐御膳房中一直备着的第一道食物便是这个。 “鲈鱼粥?”美目熠熠生辉,元千梦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早猜着她会开心,但严驭堂仍不免提醒,“我来,你别乱动。” “宫里的御厨做的鲈鱼粥一定比宫外更好吃吧?”她笑吟吟的问。 “希望他们不会让你失望。”见她喜孜孜的,他也跟着开怀起来。 “应该不会啦!而且我饿了这么久,一定会更觉美味。”她迫不及待的伸出手要接过碗,但严驭堂却递给她盛有鲈鱼粥的汤匙。 “这不太好吧……?虽然周遭的人都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 样,但元千梦仍从李进的脸上捕捉到一丝诡谲的神情,这让她觉得有点尴尬——他们肯定会认为她不知轻重吧? 在宫外,这或许没什么,可这里不一样…… “先前我受伤时,你也是这么照顾过我的不是吗?这不过是回报罢了。”严驭堂露出要她安心的笑容。 见他坚持,元千梦只得先接过,免得让“龙手”停在空中太久。“对了,我受伤,爹和映画应该很紧张吧?” “紧张的岂止他们。”严驭堂将那段期间的事讲述了一遍,“不过我方才已经请人以飞鸽传书的方式将你醒来的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放心了。” “那就好,不过……”环顾四周,元千梦以更轻的声音问:“我们的约定开始了吧?” 严驭堂这才记起这件事,当时他急着带她回宫,满心只想着要让她在拥有最完整资源的宫中接受治疗,压根忘了要去想那些事。 “开始了对吧?”她问着怔然的他。 “嗯……”看出她眼底的企求,薄唇扬起淡淡的笑意,“你想要什么?” “可以让映画来陪我吗?” “当时事况紧急,没能带上她,不过我在方才的信里已请元大人尽快派人护送她来京城了。”担心她醒来后会无聊,他没忘记这一点。 “太好了!”元千梦听得眉开眼笑——有映画在,她就能更安心了。 “不过在她来之前,你可得乖乖静养。” “我知道了。”她将送到嘴边的粥吞下,很快的接话,“您别担心,我会快点恢复,好好帮您的忙的!” 第十六章 严驭堂有些无言,其实他附上但书并不是为了要听她说这个,而是希望她能更快康复,但眼前的她显然是误会了…… 望着她朝自己眨了两下,表示会意的大眼,这让严驭堂只觉得五味杂陈。 暗夜里,华宅中的某间厢房隐约传出争论声—— “事情变成这样,你们还想要赏金?” “您答应过,无论事成与否,都会给予丰厚报酬,并代为安置家中亲人,也是这样,他们才会同意为您卖命,也都因此赔上了性命!” “是他们技不如人才会丢掉性命,这也要怪我吗?” “听起来,您是不想支付当初说好的二十万两黄金了?” “若今日事成,别说是二十万两黄金,就算要十倍价钱又有何难?但你们根本一事无成,更遑论那些不济事的东西居然还蠢到让画像被夺走,造成画师现在被追缉,这笔帐老夫都还没和你们算,你们倒好意思反过来向我讨赏?” “我们没有讨赏的意思,只是想拿到先前说好的报酬……” “除非你们愿意再试一次,并且最好成功,否则这笔佣金,老夫很难拿出手。” “好个翻脸不认人……”交涉半天未果,男子心寒了,“当初我费尽心力才说服他们成为死士,如今你却过河拆桥……我若不 替他们报仇,要他们在九泉之不如何安息?“ 见对方老羞成怒,锦衣男子断然道:“这里不是能让你胡来的地方,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这是你逼我们的……”男子一个弹指,立即有十余道黑影自不同方向窜入,团团包围住锦衣男子,并纷纷使出不同招式,接连袭向不肯认帐的背信者。 受攻击的一方也不是省油的灯,当下挥舞双掌自保,并高声呐喊,“有刺客!快来人啊!” 没多久。听到父亲呼救的严立军带领大批人马破门而入,见父亲正被多名身手不凡的不速之客围攻,立刻加入战局;刺客们虽然技高一筹,却难敌人数不断增加的护卫…… 双方人马历经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后,最后只剩下一名刺客被压制在地。 眼见父亲想要了结那名活口,严立军急忙阻止,“爹,刀下留人!否则如何查明他们行刺您的原因?” 闻言,急于斩草除根的严四方只得收手,“也对,你没说,我都忘了,只是一个劲的想铲除这些居心不良的人……” 看他演得煞有其事,为首的黑衣人不禁笑了,撇唇对看来正气凛然的严立军道:“你不知道真相吧?我们刺杀令尊的原因完全是因为王——”话还没说完,胸膛已被刺入一剑,当场断气。 “爹?”严立军十分讶异,“为什么?这下不是死无对证了吗?” 丢下长剑,严四方冷静的下令,“将这些刺客的尸体全都拖出去处理干净,没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靠近这里,有违者斩!” “是!”众人依言退下。 见父亲刻意留下自己,严立军料想他有很重要的事要说,没想到父亲一开口便直接投下一颗震撼弹—— “我就是希望这些人死无对证!” “孩儿不明白。”甚至可以说是很困惑! “你知道为何最近王要你加派禁军,守护整个皇宫内苑吗?” “听说这阵子有人意图对王不利。”面对父亲,严立军是有什么说什么。 “你猜得出那是谁吗?” “孩儿不知……”没说完的话语在触及父亲深沉的表情与冷酷的眼神后顿住了,“爹,该不会是……” “没错,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人。” “可——为什么?”严立军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这罪可是要诛九族的啊!” “我当然不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严四方阴沉一笑,“所以为了永绝后患,咱们得开始采取一些行动……” “小姐打算虐待那些鱼儿到何时方肯罢休?”望着池中惊慌闪避的鱼群,映画暗暗感到同情。 “这哪是虐待?”朝目标又射出一支飞刀,元千梦振振有辞,“我这是在练功!” “练功?”映画露出不敢苟同的表情,“咱们现在身处皇宫内苑,多的是大内高手保护,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小姐要是想苦练绝世神技,奴婢倒建议您省省时间,这里难道还少现成的护卫吗?而如果小姐是想吃鱼的话,直说就好,何必自己造业杀生,皇宫里还有什么是您想吃而吃不到的?” “就说我是在练功嘛!要是下回再遭遇危险,至少能自保,不拖累旁人。” “算了。”见她坚持,映画决定省些口水——反正主子想做的事,向来没人能挡,而且最好也别挡,免得浪费生命,“小姐好好努力吧!奴婢先回去午寐一下,希望一觉醒来,您已有所斩获了。” 掩嘴打了个呵欠,她掉头要走,然而转身见到数步之外的一行人后,映画迅速欠身,而来人则是示意她噤声,退至一旁。 “吼!快过来啊!你们这些笨鱼,到底要不要让我射中嘛!我都在这里这么久了,你们能不能合作一点?否则我的成绩很难看耶!”咬着樱唇又射出数支飞刀,元千梦有些负气的说。 才说完,一只厚实的大掌冷不防握住她的手腕,“咻咻咻”的扶着她的手射出数支飞刀,然后她咒骂的对象便一条条的往下沉…… 一、二、三、四、五……一下子就有五条耶!真是神乎其技。 “耶!有鱼吃了。”元千梦欢天喜地的正要上前打捞,却在意识到那根本不是出自她的“实力”时,猛地抬睫,“是你!” 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一身龙袍,看来玉树临风的严驭堂。 “不先将它们捞回来吗?”笑问。 “我可能没说清楚——我想吃的是自己亲手抓的鱼……呃,不对!我是在练功!练功是为了防身,才不是为了吃鱼!”元千梦正色澄清,眼角却偏偏不受控制的直往战利品瞥去。 “既然这样,那我请人送去御膳房好了。” “等等!”急急拦下他,“那个……送去时还是声明是我的好了……您知道,这些鱼又不大,让别人吃怪不好意思的,我还是自己解决的好……等下次射中大一点的再拿出来献宝。” 接下来响起的朗笑声已经不再让其他人目瞪口呆——只因自元千梦进宫后,他们的主上便不时会像这样大笑,前几年那个完全不苟言笑的他仿佛只是幻影。 “将这些收起来吧!”严驭堂依她的话下令。 待侍女们带走一条条可化身为美食的鱼儿,元千梦这才关心起严驭堂,“早朝结束了吗?” “嗯。” 元千梦伤愈后不久,严驭堂很快便“实践诺言”——命人选好黄道吉日,准备册封她为后,连问也没问过任何人意见。 此举当然让许多人的下巴差点掉下来,然而见识过他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看护元千梦的人却是毫不意外,因为主上对待这位新来的姑娘的方式与几年前的夏姑娘几无差别,某些时候甚至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譬如他对夏姑娘说话时从未自称“我”,又譬如夏姑娘对主上说话向来是轻轻柔柔的,然而面对这位“偶尔”会忍不住大呼小叫的姑娘,主上却是完全不以为意,甚至还会大笑出声。 对主上的“纵容”,他们初时还会讶异,如今已是见怪不怪了。 “还好吗?”她知道他的政务繁重。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那就好。”她希望能像这样一直看到他开朗的笑,不要再郁郁寡欢。 “你呢?” “我怎么可能不好。”元千梦绽笑,附在他耳畔悄声道:“您忘了,在这里,我是谁罩的?” 见她笑意盈盈,看起来没半点不快乐,严驭堂才放心下来,“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告诉我。” “只要我说了,您就会替我办到吗?” 严驭堂本来直觉要应允的,但在捕捉到她的眼中一闪而逝的异样光芒后,他迟疑了一下。 “为什么要想那么久?”她有些不满。 “你可以说说看,我虽不敢保证有求必应,但会尽力……”他不想将话说死;——因为她的举止从来就不是他能预料的。 “是吗?那如果我现在就想要那张纸……” 才听到这里,俊逸的眉心便皱了起来,“我以为我们约定的时间是几个月,而不是十几天!” “瞧,这个您就办不到了吧!”丽颜上掠过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笑容。 “我问的是你真正的需求,不是这个……” “您该不会是生气了吧?”元千梦发现到他的脸色微微一僵。 “没有,只是有些哭笑不得罢了。”虽然知道她是故意在作弄他,严驭堂的心中仍然有些不舒坦——他不是很喜欢听到这些事……关于她要离开的事。 “哦!”闻言,元千梦放下心,垂睫数了数怀里剩下的飞刀数目,“好像不太够用……”其他的都被丢到水里了。 “你在这里多久了?”她的双颊被骄阳晒得红通通的。 “一个时辰有了吧!”她没记得很清楚。 “现在是盛夏,在太阳下这么久,很容易中暑。” “可是都练这么久了,还是不见显着进步,我不要这样。”她倔强的个性又冒了出来。 “练武本非一朝一夕可以速成,还是慢慢来吧!” “但最近我和刺客非常有缘,我还是想先学好几招,以备不时之需。” “这里守备森严,若你还是不放心,我会再多加派人手在你身边。” “问题不在那里,而是我一直相信靠人人倒、靠山山倒,靠自己最好。” 严驭堂这才真正领教到她固执的一面。“不过还是暂时休息一下吧!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否则待会儿晒昏头,反倒得不偿失。” “说得也是。”元千梦这才愿意跟他走到一旁的凉亭中。 “不过待会儿您可得再示范一次射飞刀的方法,顺便也看看我的姿势和手法哪里不正确,否则为何您老是百发百中,我却永远停留在射十都只中一、两刀而已?” “当然没问题。”严驭堂淡笑,“不过在那之前,你先瞧瞧这是什么。” 疑惑的打开侍女呈上的锦盒,她见到里头横躺了一支小巧的玉笛。“这是什么?” “你喜欢吹奏乐曲不是吗?” “所以您打算将它送给我?” “这是第一个原因,第二个则是因为——能保护你。” “这个能保护我?”元千梦困惑的拿起它东看西看,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严驭堂微笑拿起玉笛就唇轻轻一吹,只见数支银针即飞射而出! 元千梦啧声惊叹,“这是怎么办到的?”走上前,碰了碰深入木柱中的银针,吓得瞠目结舌。 “这不是普通的玉笛,这里面藏有银针,若是这么吹的话便能成为武器。” “哇!我要、我要!”这比他单纯送能奏曲的笛子更让她开心。 “这本来就是给你的。”将礼物递给又叫又跳的她,黑眸中隐约浮现宠溺。 “谢谢!”冲着他甜美一笑后,她忙着现学现卖,“是这样吗?” 下一刻,只见严驭堂迅速闪身,而四周也响起彼起彼落的惊呼声——只因被吹出的银针不是射向别人,而是射向他们的主上! 第十七章 “王!您没事吧?” “王,您还好吗?”李进及侍女不约而同的趋前关切。 “不要大惊小怪。”严驭堂扬手制止。 “对不起……”元千梦有些懊恼,在这里,她该要更谨慎一点才对。 “没关系,熟能生巧,再多练习几次就好,就像你教我用树叶奏曲一样。”严驭堂对着闷闷不乐的她笑道。 “当然!”她重新绽笑,“我这么冰雪聪明,一定很快就会学会的,说不定下次我还能用它来保护您呢!”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他又是一笑,她百折不挠的性子也是令他钦佩的地方之一。 “那,我再来试一次好了。”元千梦兴致勃勃的又卷起衣袖。 “王,您……呃,要不要稍微站远一点?”李进强笑提醒。 他知道主子的身手过人,但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尊贵的主子是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没想到这番好意却换来严驭堂不赞同的眼神,“不必多事。” “是奴才多嘴,请王恕罪。”嘴里道歉,李进的唇角却是微微上扬——因为主子已有很久不曾表现出这么宠爱一个人的模样了。 而在不远处的楼台,有双凤眼一直注视着这一切,良久、良久…… 一如往常,元千梦在柔软的被窝里醒来。 她才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立刻换来映画的轻斥,“小姐小声一点!王刚趴在书案小寐,可别将他给吵醒了!” “是吗?”元千梦讶异的问:“他昨晚没回床上睡吗?” 既然她是他“未来的妻子”,严驭堂几乎夜夜留在元千梦所在的静安宫,只是他俩仍会各自占据床的一角入眠。 “或许是政务繁忙吧!王昨夜一直在批阅奏章,查阅典籍,忙得很。” “那,可有拿件披风替他盖着?” “李公公不在这里,奴婢不敢斗胆僭越,要是惊醒王就不好了。”映画对主子是直言敢说没错,对严驭堂却是相当敬畏。 “幸好现在是夏天,如果是冬天,那他不是要冻死了吗?” “虽然王大概也不会介意,但奴婢认为,小姐说话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好啦!我知道。”她知道映画会这么提醒她,是因为这里可不是普通地方。 吐吐舌,元千梦翻身下床,取来龙纹披风走向睡得很沉的那个人,轻手轻脚的替他盖上。 第一次,她仔细打量起咫尺外那张醒着时令多数人望而生畏,睡着时却像小男孩似的严驭堂的英俊面容。 毫无疑问——只要有眼睛的姑娘家应该都会被他过人的外表给吸引,再加上他权倾天下,坐拥江山与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有哪个女人不会心动?就连她也不例外。 其实她不时会幻想起与他并肩而立、携手相看的情景…… 只是她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这辈子,除了夏芷茵外,恐怕很难再有第二个女人能走进他的心里…… 直到现在,他的腰间仍紧紧悬着那条红玉银链就是最好的证据。 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她轻声道:“要是哪天,您基于政治考量而娶了邻国公主,对方不晓得会怎么想?若是我的话,纵然能成为皇后,可喜欢的人内心完全被另一名女子占满,毫无自己的位置,我一定会很难过……” 这也是为何面对条件优异,待她也极好的他,她却仍不断的自我提醒——干万不可以陷落…… “小姐要不要先梳洗更衣?”映画来到她身边轻声询问。 收回凝然的目光,她若无其事的点头,“嗯。” 而此时,趴在案牍上的人眉间微微一蹙……难道这就是她内心真正的想法吗? 就在元千梦着装完毕的同时,一名侍女匆匆走进。 “娘娘。” “嘘!王还在睡呢!别吵醒他。” “是……”侍女点点头,却沉默了。 “怎么了?”元千梦看出她似有难言之隐。 “方才太后娘娘派人来邀您一起前往御花园赏花。” 闻言,元千梦王仆两人不禁面面相觑。 众所皆知,从她进宫以来,太后娘娘对她不闻不问,就像没她这个人存在似的,没想到今日竟主动找上门,这怎么不让人心生疑窦? “小姐……”映画面有难色。 元千梦倒是很快的回神,“如果是太后娘娘的话……” “你去回母后,就说朕要她今日一整天都陪在身旁,谢谢母后的好意。” 或许是睡梦中突然被吵醒之故,身后响起的低沉嗓音带着几丝粗嗄,惹得元千梦的心漏跳了一拍! 回过身,她看到方才沉睡的严驭堂披着龙纹披风傲然立于后方。 侍女正要领命而去,元千梦却开口了,“这样不太好吧?”她知道他的考量,然而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绝太后的“好意”似乎说不过去。 “没关系,就说是朕的意思。”严驭堂对侍女强调。 “可是我想去。”若是其他人,大概就这么算了——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而元千梦却不这么想。 “你想去?”严驭堂颇感意外。 “不好吗?” “不是不好,而是没有必要。”他不用想便能猜出母后的意图。 “怎会没必要?我是将来的皇后,与太后娘娘打好关系是很基本的事吧?”这是在人前的说法,实际上,元千梦想的是——她还得在宫里待上好几个月,若一开始双方的关系便降至冰点,对彼此都没好处,眼前好不容易有“破冰”的机会,她想试试看。 “母后从来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严驭堂不得不提醒,“芷茵已经亲身证实过这一点了……当时,无论她再怎么屈意奉承,换来的都只是母后的不假辞色,甚至冷嘲热讽……” “即使是那样,也不能视太后娘娘如无物;我进宫至今,娘娘不曾想过要见我,好不容易今天她释出善意,我怎能不予理会?而且我说过,您帮了我,我会努力跟她拉近距离的,如果她像大娘和姐姐那样——无论我再怎么努力还是无动于衷的话,那我就会放弃,跟她维持礼貌上的关系就好。” “但……”知母甚深的严驭堂还是不忍心她碰得一鼻子灰。 “没关系啦!”回身拍拍他的肩膀,元千梦倩笑,“凡事总得一试嘛!若是试过后还是失败,我当然就无话可说;但要是连试都 不试,那就太不像我了。“ “王就答应小姐吧!”映画附和,“小姐的长处是不多,但‘锲而不舍’这点还是有的,同时也是最难能可贵的一点。” “谢谢你喔!”元千梦笑瞪了丫鬟一眼。 见她坚持,沉吟半晌后,严驭堂终于点了头——说真的,他不知是要佩服她的乐观,还是要赞美她的勇气可嘉……在听他诉说母后的部分事迹与行为,再听到他举出失败的前例后,她居然还能毫无所惧。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才更显出她与一般女子大相迳庭……至少在不畏困难、勇往直前这一点上,包括他和芷茵在内的许多人都输给她…… 谢绝严驭堂的陪伴,元千梦只带着映画一起面见只闻其名,却不曾见过真人的当朝太后。 见到静坐在花丛中的中年妇人时,她只觉眼前一亮——那是名端庄秀丽的女子,却光看便可感受到她身上所散发的只可远观的强烈威严感。 走上前,她行礼如仪,“参见太后娘娘。” “坐下吧!”太后看似漫不经心,却已很快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过一遍。 “谢太后娘娘。”依言照做后,元千梦这才发现眼前的秀丽妇人脸上几乎见不到任何岁月的痕迹。 见面之前,她幻想着当朝太后应该是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然而她错了,太后看来不但气质绝尘,若是静坐不语,甚至会让人萌生她其实十分柔弱的错觉。 拥有这么美丽非凡的母亲,也难怪严驭堂会生就一张俊逸过人的面孔。 “要喝哪种茶?” “不知这里有哪些茶?” 太后横了一脸好奇的元千梦一眼——若是普通女子,可能会回答都好,没想到她竟会追根究柢,于是她以眼神示意一名侍女说明—— “娘娘,这是茉莉花拌茶,那是梅花拌茶。” “可以都喝喝看吗?” “你倒是贪心。”太后冷冷道。 “因为没喝过,所以想都试试嘛!”元千梦笑道。 太后淡漠的目光又在她白皙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这才朝侍女点头。 “好香喔!”盈鼻的荣莉花香让元千梦欢呼不已,“就像茉莉花正在眼前吐露芬芳似的!” “制作这花茶需要花费的工夫可不少,应当细细品尝,而非像喝水似的牛饮。”太后冷淡的声音传来。 “因为太香了……所以忍不住!”元千梦笑了,接着端起另一杯,“这杯就更难得了,梅花可是寒冬中的花后,能喝到它可不简单。” 见她又是一口气饮尽,太后不禁皱起眉,“你知道这花茶是怎么来的吗?” “娘说过,梅花、木樨、茉莉、玫瑰、蔷薇、兰蕙、金橘、栀子及木香是最适合与茶拌在一起的,趁着花的香气最浓郁时,将这些花摘下,一起收于瓷罐中,再与茶花相叠,相间填满封好,入锅中蒸煮,取出冷却,封于纸中,在火上烘焙至干燥……” 听她娓娓道来,太后平板的脸庞总算是有了一丝表情。“听起来,你以前也接触过花茶,为何方才还说没喝过?” “说没喝过是指茉莉花拌茶和梅花拌茶。” “你一向这么爱要嘴皮子吗?” “只是认知不同吧!”元千梦耸肩一笑,“家母酷爱这些风花雪月的事物,不过忙于公务的家父却不怎么将这些当一回事,所以家母有时会忍不住慨叹,或许当初找个兴趣相投的对象会比较好呢!” “婚姻大事本就难以尽如人意。”太后撇唇道。 “是啊!不只婚姻大事,其实世事也是难如人意。”元千梦似有所感道。 “你才多大年纪,就将这些话挂在嘴边,装出老成的模样,只会让人觉得颇为可笑!” “虽然这世上还有许多事尚未亲身经历,但由旁人身上总会看到不少例子嘛!所以忍不住就会有这种感觉。” 盯着与自己对答如流,毫无惧怕的元千梦好一会儿,太后淡淡的开口,“坦白说,哀家完全不明白皇儿何以会喜欢你,但有一点却是衷家不得不承认的——你是多年来唯一能让他笑的人。” 元千梦轻浅一笑:“在娘娘眼中,千梦或许还少不更事,甚至只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不过千梦认为,治国是件很不容易的事,肩负着与生俱来的天命与众多百姓的期许,王内心的压力想必不轻,而如果这些都是无法逃避的责任,千梦很希望王在处理公务以外的其余时间能尽可能的快乐。” “你这是在指责哀家让皇儿不快乐吗?”太后眯起凤眼。 “千梦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并未影射任何人。”元千梦垂睫道。 锐利的视线锁住她坦然的小脸半晌,太后慢条斯理的开口,“过几天是祭祖之日,你会来吧?” “祭祖?” “怎么?虽然你尚未正式册封,但宫廷上下都已知道你即将成为天机国的皇后,在这种情况下,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可以不出席这种场合吧?” “千梦没那样认为……” “那就好,母仪天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最好要开始对你的身份有所自觉。”忍不住又朝树丛后那道高大身影望了一眼,太后缓缓起身,“好了,哀家累了,先回宫了。” 第十八章 直到太后离开,映画才松了一口气:“幸好小姐没被为难!” “我倒是觉得太后娘娘看起来很寂寞呢!”盯着太后消失的方向,元千梦若有所思道。 接下来,一道高大的影子倏地遮去了她头上的晴空。 “您怎会在这里?”元千梦有些惊讶,只因来的不是别人,而是理应在御书房的严驭堂。 “我不太放心。” “您是担心我出言不逊,得罪太后娘娘吗?”依他现身的速度推算,他应该一直都守在旁边——不可否认的,他的担心让她感到很窝心。 “我怕你被母后为难。” “不会啦!”小脸扬起粲笑,“娘娘没出难题给我,不过倒是有要求我参加几天后的祭祖大典。” 严驭堂愣住了。“母后要你也参加祭祖大典?” “您也觉得不好是吗?”她第一次见他如此震惊。 “不是不好……”而是母后居然会王动对她提起此事,这代表……母后已经接受她的存在了吗? “其实我也觉得不太妥当……祭祖大典耶!感觉是非常慎重的事,可我们其实……恩……您知道的……所以我在想要不要找个理由婉拒比较好?” 但严驭堂却不这么想,“应该没关系吧!” “您是说出席没关系,还是不出席没关系?” “出席没关系。”俯视她的小脸,严驭堂轻道:“你都进宫了,目前身份又是未来天机国的皇后,这种场合没理由不出现。” “可是……”元千梦凑近他,低声提醒,“我们之间本来就不是真的,待我们离异……您岂非对天机国的列祖列宗很难交代吗?”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唇边的笑纹淡了几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出现。” 看出他眼底明显的冀望,元千梦只能点头,小小声道:“好吧!您都这么说了,我当然是挺您到底!放心,我会努力不让其他人看出破绽的。” “嗯……”面对“全力相挺”的她,严驭堂只能苦笑。 其实他很清楚——他之所以希望她列席,并非害怕他们的“关系”被看穿,而是他开始意识到,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已不仅是为了摆脱母后控制的幌子,而是具有与芷茵类似的意义…… 只是她对他是否也具有相同的感觉呢?盯着面前笑靥如花的俏颜,严驭堂不禁凝眸思忖。 见踏进御书房的九五之尊心情似乎还不错,李进有一瞬间犹豫着是否该在此时讨论某些事,但他还没开口,一旁的男子已经率先行礼。 “微臣参见王。” “陶大人?”见到礼部尚书突然出现,身边还携着一名未曾谋面的小女孩,严驭堂颇感意外。 “请王原谅微臣不请自来,只因有非常重要的事,非得亲自禀明不可。” 见状,严驭堂直觉间向面色也有异的李进,“是不是有消息了?” “是,已经知道作画的人是谁了。” “人在哪里?” “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这个消息严驭堂不怎么意外,他在意的是——“可有留下其他相关证据?” “这便是陶大人此次进宫的原因。”李进的目光转向陶渊然。 “王,这名小女孩便是目睹整个过程后,唯一幸存的人。”陶渊然将那名眼中难掩惊惧的小女孩推到严驭堂面前,沉痛道: “她名唤湘君,今年七岁,父亲姓简,名文呈,是微臣的好友,也是国内颇具名望的画师,曾经奉王之命入宫替芷茵姑娘作画。” “朕知道。”几年前,他曾先后请过几名画师为芷茵记录倩影,在她去世后,那些画便一直被收藏在御书房中的一角。 “说下去。”严驭堂面色沉郁道。 “在歹人上门之前,湘君便被察觉事情有异的母亲藏在空米缸中,这才逃过一劫;没多久,她的父母同时惨遭毒手,幸亏她机警,在确定歹人都离开后,才一个人逃出来,并依母亲先前的交代找上了微臣,告知一切……由于事关重大,微臣知道后便立刻带她进宫了。” 听到这里,小女孩突然捂住耳朵,神情痛苦的嚷道:“不要说!不要再说了!好可怕!” 陶渊然忙蹲下身,温和道:“君儿,不用怕,这位就是叔叔之前跟你提过,可以保护你不再被坏人欺负的厉害叔叔,只要你告诉他,那天你听到你爹说是谁欺负了他和你娘,这位叔叔就能帮忙教训那些坏人,帮你的爹娘讨回公道了。” “真的吗?”或许是刚受过重创,小女孩稚气的脸上仍然充满了怀疑。 “是真的。”陶渊然笃定道:“这个国家,就只有这位叔叔能帮你了。” 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盯着严驭堂,片刻后,小女孩终于开口,“那天爹在房里画画,我在厨房帮娘做晚膳,后来一群坏人突然跑进我们家里,娘将我抱进米缸中,要我千万不能出声,她要去帮爹,之后我就听到爹大叫着,说他只是听话帮忙画出王的画像而已,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然后又听到娘在尖叫……”稚嫩的声音缓缓说出双亲遇害的经过。 红日高悬,和风徐徐,距离天机国皇宫十余里外的太庙周围布满众多禁军,正川流不息的四处巡视。 忙着指挥调度的禁军统领严立军察觉远处有道目光就落在他身上,偏头追寻而去,发现是严驭堂,不禁一愣,继而上前深深行礼。 “情况还好吗?”凝望着他,严驭堂微笑的问。 “是,禁军均已部署完毕,请王放心。” “这可不是一般场合,不可等闲视之,万万不可出乱子。” “有微臣在,不会让任何意外发生的。” “那就好,朕非常信任你,希望你不会让朕失望……”望着眼前唯一的堂弟,严驭堂深切道。 “微臣自当全力以赴。”是义不容辞的口吻。 “很好。”严驭堂扬笑,“你先去忙吧!今日在场所有人的安危就都交给你”微臣领命。“严立军躬身退下。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严驭堂只觉得百味杂陈,唉!希望事情不要是他想的那样…… 此时,李进来至他身后,“王,一切都安排好了。” “人都到齐了吗?” “是,该来的都来了。” “是吗?”黑瞳中残存的一丝希望化为灰烬,“那么,准备开始吧!” “是。”李进悄然退去。 抿唇良久,严驭堂沉郁的面孔在偏头瞥及被众多宫女簇拥着的另一道纤细身影时,这才重新浮现奕奕的神采。 “从没看过这么盛大的场面,满场黑压压的人头都快让我喘不过气来了!”忍下以衣袖扬风的冲动,元千梦极力维持着优雅的形象,说的话却是充满了无奈。 “小姐不是一向很喜欢凑热闹吗?”映画淡笑。 “是没错,但这也热闹过头了吧!”杏眼朝天一翻。 “天子祭祖是大事,来这么多人也很正常。” “但我可不确定这是好事……说不定我不来会好一点。” “奴婢倒认为,太后娘娘要小姐出席这种盛会,是对您的一种认同。” “我知道啊!但是那样的话更惨。”因为他们看到的一切根本就不是真的! “怎么说?” “因为……算了,没什么。”为了避免多生枝节,加上猜测映画会反对,因此她一直未将进宫的真正目的告知贴身丫鬟,也不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开。 不过,映画到底是跟着她多年,只是淡淡的笑道:“奴婢明白小姐的担忧,不过谁又知道这种事最后会不会弄假成真呢?” “弄假成真?”玉颜浮现困惑,“什么意思?” “答案不就在眼前吗?” 元千梦狐疑的随着她眼神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身着玄色衣衫,俊朗不凡的严驭堂正朝她走来。 有一瞬间她差点看直了眼——只因今日的他显得格外的雄伟英挺、英姿焕发,比以往任何时候更耀眼夺目。 “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劲吗?”见她不发一语的盯着自己,严驭堂忍不住询问。 “没什么……”察觉自己竟像一般女子那样瞅着他直瞧,元千梦有些害羞的连忙别开眼,“可能是因为没参加过这种场合,所以不太自在吧!” “只是这样吗?”映画的声音刚巧不巧的插进来,“小姐不自在也用不着脸红吧!” “是因为天气太热的关系!”元千梦困窘的反驳,却无法解释自己的一颗芳心为何会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瞳海中掠过一抹了悟,严驭堂轻笑,若无其事道:“皇叔也来了,他是父王唯一的兄弟,我带你去见见他吧!” “好啊!”为了想转移尴尬的气氛,元千梦连忙点头。 “走吧!”严驭堂下意识牵起她的小手。 被他牵着,突然自体内窜过一股怪异感觉,这让元千梦想都没想便甩脱掉。 望着落空的大掌,他的浓眉一皱。 “我……我只是想说,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这里人多,加上薰香袅袅,感觉怪热的。”压不住再度大乱的心跳与呼吸,元千梦扯出一抹笑,一边又朝他拉开两步的距离。 “众目睽睽,我们若是过于泾渭分明,似乎不太合理吧?”她的闪避让龙颜微敛。 “这……”无从否认,元千梦只得乖乖朝他走近。 事实上,也不是她讨厌他啦!只是……他的靠近愈来愈会让她乱了方寸,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害怕。 她不希望自己不受控制,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她不可以当真,也不应该当真…… 最近,她提醒自己的次数愈来愈多了。 她脸上的敷衍笑容让严驭堂又是一凝,但因现下有更重要的事,他只能暂时收起内心的异样感,优先处理正事。 来到围绕着太后说话的一行人面前,严驭堂对着元千梦道:“这位就是皇叔,也是当今的摄政王,旁边的两位则是皇婶与堂妹玉萍。” 知道眼前的人是未来的皇后,众人行礼如仪,元千梦也“尽责”的浅笑回应,却敏锐的发现,笑容可掬的他们眼底均带着几分不以为然的神情,特别是那名美貌过人的少女更是眼神冰冷,不过她也只能维持笑颜,见机行事。 “自朕六岁登基,皇叔便一直从旁辅佐,协助治国,国内现今政通人和,皇叔可说是居功厥伟。”严驭堂对元千梦说明。 “王过奖了,王聪颖过人,处事也明快决断,微臣不过是在初时尽过一点棉薄之力罢了。” “你就别谦虚了,皇儿说的是事实,若没有你,天机国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太后发自内心道。 望着淡笑不语的叔父,严驭堂扬睫道:“自立军任禁军统领以来,十分尽责,表现也很出色,因此朕打算最近封他为定国将军,先让他统驭二十万大军。” 闻言,除了还不太清楚整个局势的元千梦外,其他人脸上均是露出既惊又喜的神情。 “皇儿,这是真的吗?”太后也这么想过,但仍在犹豫提起的时机,如今听到儿子主动有所表示,让她十分高兴。 “当然。”母后对身旁的元千梦还算友善,严驭堂在人前对她也是十分有礼,“朕对立军期望很高,以血统来说,他是朕唯一的堂弟,朕对他相当信赖与倚重,也盼望他能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成为国之栋梁。” “承王厚爱,微臣一定会更加严格的督促他,绝不让他辜负王的期望。”严四方拱手谢恩。 第十九章 此时,李进前来提醒,“吉时已到,请王就位。” “嗯。”抿紧唇,严驭堂语重心长道:“但愿今日一切顺利。”说完,信步踏入前殿,开始依礼行祭祖之事。 望着仪容端整、相貌堂堂的儿子,太后对身旁的严家三口轻道:“听到这孩子愿意栽培军儿,哀家着实松了一口气,也觉得对你们比较过意得去了。” “若王真想弥补什么的话,光是栽培军儿又怎么足够?”严四方淡然回应。 “你还有何愿望,可以直言,哀家会尽力帮你们争取的。” “帮我们争取?”严四方挑眉,“王能安然坐在皇位上,我严四方功不可没,太后娘娘这话怎么像我们本来不该得到这些似的?” 见他用语与口气都改变了,太后直觉皱眉,但仍平静道:“哀家不是这个意思,自从你帮助皇儿登基,哀家每年钦赐的奇珍异宝、黄金白银从未少过,为的就是聊表谢意,除了后来皇儿希望对政务亲力亲为,开始收拢包括你在内的皇亲国戚的权力一事,哀家帮不上忙外,其他事哀家一向十分尽心尽力……” “也罢,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严四方撇唇道:“靠人不如靠己,成功与失败有时只有一步之遥,弱者与强者最大的差距往往就在遇到事情的态度上是求人,还是求己。” 听出他话里带着弦外之音,太后警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娘娘待会儿就会知道了。”严四方又是一笑,朝守在周围的禁军使了个眼色。 下一刻,只见原本应该在外指挥守备的严立军忽然走进,而恭敬立于门口的禁军则是手持兵器紧紧封住门口,殿内的其他禁军则是纷纷拔剑—— 见状,包括太后在内的众人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冷气! “大胆!当着祖宗的面,你们是想造反吗?”压下内心的震惊,太后怒斥。 “呵!大唐的秦王李世民不也是透过弑兄、屠弟与胁父的方法取得政权的吗? “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可不是没发生过!”严四方厉声道。 “你们也都知情吗?”望着严夫人与严氏兄妹,太后惊声问,然而回答她的只是一片默然。 “你们打算拥立谁?”环视太庙中的朝廷重臣,严四方气定神闲道:“手上各自握有数十万兵权的定邦将军、扬武将军及平宁将军均已与我联手,分别在京城及太庙附近埋有重兵,准备伺机而动,今日负责各位性命安全的还是我儿,你们是要选择跟着我,从此平步青云,还是要横着出太庙之门,全凭你们的决定了!” 闻言,多数人面面相觑,而几个显然事前即已知情的人则毫不犹豫的开始往严四方的方向移动。 此时,一阵疑惑的咕哝声划破紧张的对峙气氛—— “奇怪,古代那么多贤王明君将皇位禅让给贤德之人,不去效法学习他们,为什么偏偏挑了弑兄屠弟的唐太宗来效法?” “你——” 别说严四方的脸色铁青,就连其他人也是面露惊异之色,尤其是映画及太后,而在场唯一还会笑的就是严驭堂了——虽然那也是苦笑。 “死丫头,都大祸临头了还这么嘴硬,老爷,就先成全她吧!” 严夫人没好气道,一想到个空有美貌的丫头居然差一点成为皇后,她就有气! “你们确定真的要跟着这么暴虐无道的人吗?”望着与严氏夫妇站在同一边的人,元千梦不确定的问:“将来你们要是一个不小心说错话,恐怕也是性命堪虞!” “你这丫头还说!”严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有这么不怕死的人。 担心她挑衅的话语会让情势更加失控,严驭堂连忙捏住元千梦的小手,示意她暂时噤声。 此时,严四方锐利的双眼盯住镇定的严驭堂,“你不说点什么吗?我的侄儿。” “先前在宫外,皇叔都能两次派人狙杀朕了,如今发动政变,朕还该意外吗?”严驭堂冷笑。 “什么?你曾经两次派人去刺杀皇儿?”太后简直无法置信的瞪着严四方。 严四方只是闲适的淡笑,“看来你全知道了。” “纸向来是包不住火的,鸡蛋再密也有缝,不是吗?”严驭堂薄唇微扬。 “呵!若你愿意主动下诏将皇位让给军儿,我或许还能放了你、你的母后以及你亲选的皇后一条生路,否则就别怪我无情了。” “不知皇叔所谓的生路是指什么?” “我会让你们的下半生,至少能在天牢里安稳的度过。” “那与死并无差别,不是吗?”严驭堂冷声反问。 “对你而言或许是那样没错,不过那至少可以保全你所爱的人。” “要朕让位给立军……这是皇叔还是立军自己的意思?”严驭堂朝不久前还宣誓对自己效忠的堂弟多看了一眼。 但严立军却只是静默不语——他已经选择与父亲站在同一边,如今说再多也没意义。 “哼!当然是我的意思,当初如果我不出手保你,如今先后坐在龙椅上的也可以是我和军儿,毕竟我们都同样拥有皇室的血脉!不过我选择帮你,没想到后来你竟忘恩负义,意图拔除我在朝中的地位,是你逼我这么做的!” “皇叔真的是因为朕没收你的权势,才会策动这场政变吗?”严驭堂的俊容逐渐转为阴沉,“早在那之前,皇叔便有篡位的打算了吧?” “这……”严四方语塞,“你别胡说八道!” “事到如今,皇叔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严驭堂淡然一笑,“在朕十六岁那年,到摄政王府与皇叔对饮,皇叔却让朕喝下毒酒时,朕便知道了。” 此时,太后也对自己竟一直都未发现到严四方的包藏祸心感到懊恼不已。 “你当时就已发现了?”严四方难得露出大惊之色。 多年来他一直都在纳闷着,是府里的人加错了药,还是严驭堂百毒不侵,原来是他早就识破自己的伎俩! “没错,若非及早察觉,朕及时将毒酒吐出,只怕早已命丧黄泉。在那之后,朕行事便更加小心,也决定先发制人。” “知道我有加害之心,你怎会至今还留着我?”他这侄儿有本事在那么早就发现到他的诡计,却一直按兵不动,是脑袋有问题吗? “就是念及皇叔扶植朕坐上龙椅,因此朕保留你的摄政王之名,以及所有应有的待遇,没想到多年来,皇叔的野心从未停歇。” “当然!”严四方咬牙,“当年我因为一时之仁,助你登基,但后来我就后悔了!能号令天下,谁会甘愿屈居于人下?特别是摄政王的权力原本就无法完全的满足我,更遑论你后来还取消了它!” “所以皇叔精心策划了这些是吗?” “没错,那之后我便一直苦思下手的方法,却老是差一点点,这次我谅你插翅也难飞!哼!这张龙椅我们是要定了!” “眼前替皇叔撑腰的主要是这些禁军吧?皇叔有意让立军登基的话,恐怕得先问过他们的意思。”严驭堂微微一笑。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他们都是军儿的心腹,你要他们决定,岂不是自取灭亡!” 就在严四方得意大笑之际,在场所有禁军手中的冷光冷不防都指向他。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严四方等人全都吓了一大跳。 “他们是想从此平步青云,还是要身首异处——这些话朕在日前便派人私下问过他们了,而现在,他们给了朕答案——不!不只他们,就连殿外,方才皇叔点名的三位将军的人马也已向朕 输诚,说明一切的计谋了。“ “这……”没料到情势会急转直下,严四方顿时面如死灰。 “即使在最后一刻,朕仍希望你们能放弃行动,没想到你们还是动手了!” “好,算你棋高一着,不过这件事还没结束呢!”严四方冷笑,下一刻,只见他动作俐落的一把抓过离他们最近的太后。 “母后!”严驭堂下意识上前一步。 严四方却是紧紧勒住太后的脖子,沉声道:“让我们走!” “老爷!咱们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严夫人此时已是心乱如麻。 “爹,不要错上加错了!只要咱们求堂哥,他说不定会网开一面——” “不!我这是在替我们找活路。”望着神色冷峻的侄儿,严四方沉声道:“我们要带太后离开这里,只要你立刻备妥快马让我们平安抵达天机国边境,我便会放了她。” “你们想用这样的方式逃离天机国吗?”黑眸中正酝酿着风暴,“即使你们离开,朕也会想尽办法找到你们——” “废话少说!”严四方不耐烦的打断,“你只有两条路,一是乖乖听我的话,二是拿太后的命去替夏芷茵报仇!” “皇儿,让他们逃了说不定后患无穷……你尽管下令格杀他们,不要管母后……”不待她说完,严四方立即用力收束手臂,惹得太后额上的青筋暴露。 “母后!”严驭堂捏紧拳头,眼神是想杀人的。 “瞧你一副聪明样,没想到其实也挺傻的。”元千梦笑了出来,“太后年老力衰,在赶路时说不定还会造成你们的困扰,你们要也应该是挟持我吧?” “不准胡闹!”这是严驭堂第一次对元千梦这么严厉的说话。 “我是说真的!”元千梦不甘示弱的回瞪他,并转向严四方,“你们放开太后,我是未来的皇后,由我陪你们到边境也一样。” “要是你高估自己的重要性,那我们一家四口的命岂不是要白白的牺牲了?” 严四方冷笑,一双利眼却是直盯着元千梦,像是在考虑她的话。 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严驭堂,元千梦一字一字的问:“您说,我有没有高估自己对您的重要性?” 紧紧咬唇好一会儿,严驭堂颓然的摇了头。 是的,他很重视她,没想到她却当着人前利用这一点,要去换回母后……该说她是太聪明,还是太傻…… 看出严驭堂的挣扎之色不像是在作假,严四方朝元千梦道:“好吧!就由你陪我们去边境,快点过来!” “千梦!”严驭堂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声音却是粗嗄而苦涩的。 她半点武功也不会,加上她的个性压根不受驾驭,万—在路上出了意外,得罪了皇叔,惹来杀身之祸该怎么办? 没错,他早就发现自己喜欢上她了,因此他更无法想像要是好不容易遇见的心仪之人发生万一该怎么办? 他不确定自己能再次承受失去所爱的痛苦…… 面对浓眉几乎打结的他,元千梦却只是轻笑,并大步走向严四方。 “丫头!你别多事,如果你以为自我牺牲便能讨哀家欢心,那是白费心机,无论你怎么做,哀家永远也不可能喜欢你!”太后表现得毫不领情。 然而,这些话并未让元千梦的脚步停下。 只手抓着太后,严四方以另一只手扣住自动送上门的元千梦,扬声大笑,“哈哈,这两个我都要了!你以为我真会傻到只择其一吗?那太冒险了,我才不会那么笨!” “你说话不算话!”元千梦愤然瞪着他。 “丫头,是你太天真,还是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天真?” “我想……答案应该是后者吧!”衣袖中露出未被扣住的另一只手,元千梦迅速举起玉笛一吹! 只听得严四方当下惨叫一声——只因他的咽喉被插入好几根银针!“你这死丫头!” 严四方父子气急败坏的想掐死她,严驭堂与禁军则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出手;接下来,只见太庙中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 尾声 “咳咳!” 听到帐幔中传来咳嗽声,华丽的宫殿中起了一阵骚动。 “醒了!”李进喜道。 “总算醒了!”太后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映画的眼眶泛红。 围在床前的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还未说话,然而那张沉肃的脸庞却最是惊喜。 映入眼帘的面孔有很多张,元千梦的目光最后却是停在最憔悴又最狼狈的那张俊容上。“奇怪……我是不是之前就看过这样的您?”眨了眨不甚清醒的眼,她低喃,却感觉喉头痛得厉害。 见她眉心紧锁,严驭堂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掐了一把似的,急忙握住她的小手提醒,“嘘!你的颈项受伤了,最好暂时别大声说话。” “颈项受伤……”她伸手轻触,发现颈子上缠着一层丝布。 “别乱碰,那上面有药,你的颈子差点被捏断了!”太后警告。 星眸流转着,元千梦想起来了,“对,是皇叔!他当时狠狠的掐着我,嚷着要置我于死地……” “别说了!都过去了。”想起她几乎命丧皇叔手下,严驭堂的心又是一疼。 这是她第二次受伤了,他都不知自己怎会让类似的事情重复发生,因为每一次,他都感到心如刀割! 因此他暗自向苍天起誓,他会保护她,一定会……叩使要倾尽心力,他也不会让她再有陷入危险的机会。 “都过去了吗?”元千梦愣愣的问,在他的帮助下起来靠坐着,“他们后来怎么了?该不会是成功逃走了吧?” 严驭堂轻轻摇头,他并不想在她初醒时便讨论这些,但既然她问了,他只能老实告知,“皇叔和立军后来受到重伤,自我了断;皇婶和玉萍则是因饱受打击,变得有些疯癫,不过我已为她们做了适当的安置……看在皇叔曾经照拂过我,我遵照皇叔死前的意思,让皇婶和玉萍离开天机国,不再过问……” “原来如此……” “不过你这丫头真是太乱来了,也不想想自己的斤两,竟然妄想拿命来换哀家的,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太后对神色苍白的元千梦骂着,眼眶却微红。 “就像娘娘说的,我和您们的命值钱的程度不一样,所以牺牲我比较划算不是吗?”元千梦微微一笑。 听到主子会说笑,映画也笑了——只因确定她真的没事了。 然而她这番话却让太后与严驭堂首度不约而同的轻斥,“不准说这种话!” 原本还有些凝重的气氛因为元千梦银铃般的笑声被冲淡不少,然而她接下来的剧咳却又令其他人蹙起眉。 “太医都到哪里去了?不是要他们守在旁边吗?”太后扬声怒问。 “回太后娘娘,他们方才全奉您之命,亲自到御膳房煎药,以便待皇后娘娘醒来时能立刻饮用。” 想起是自己下的旨意,太后咳了咳,“皇后都醒了,还不快传他们过来!” 一直听到皇后这几个字,元千梦疑惑的望着眼前温柔的严驭堂的俊颜,“我记得立后大典还有好一阵子不是吗?” “没错。”严驭堂微笑,“不过你已是皇后了。” “为什么?” “因为哀家已经决定将这个传给你了。”亲自将一旁的玉如意送到元千梦面前,太后肃容道:“历来只有天机国的皇后能持有这个玉如意,其他嫔妃只能拥有绣花荷包。” 没想到元千梦听完后,却瞅着严驭堂发问:“天机国的王通常会有几个绣花荷包?” 这个问题间接是在问他——将来他会有几位嫔妃? “你在意吗?”严驭堂不动声色的问——他记得她至今仍未正面承认过对他的心意。 “这……”记起他们的“约定”,“那好像……也与我无关。” “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那的确与你无关。”语气听似闲适,深邃的眼眸却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反应。 元千梦的柳眉一拢,这话的意思是,如果她喜欢他的话,绣花荷包的数目便与她有关了?但——能跟她有什么关系?而且…… “我一直不认为男人可以从一而终!”除了他已心有所属外,他还是天子呀! 只要他想,拥有一座后宫很正常吧! “若是这世上真有个能对你从一而终的男人,你会愿意选择他吗?” “那当然……也要看我喜不喜欢对方……”纵然她很渴望专一的情感,不过那也得她对对方有意吧! “如果我说那个男人是我,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几无血色的小脸迅速染上一层红晕,“您怎会在这里问这种问题?”她罕见的露出尴尬的神情。 “放心,母后和其他人都已出去了。”严驭堂低笑。 “咦?是什么时候的事?”元千梦飞快的抬睫,发现整座宫殿里真的只剩他们两个人时,神色更困窘了。 “就在你问我打算送出几个绣花荷包的时候。”严驭堂又是一笑,“我们不是第一次独处,在宫外时,你也时常单独照顾我,当时你从不曾这么不安过。 “此一时,彼一时,这两者怎能相提并论啊!” “是因为你也察觉到我们之间已不一样了,对吧?” “我们之间早在我知道您的真实身份时就不一样了啊!也不瞧瞧我变得多有礼貌……”元千梦故作镇定的打哈哈。 “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凑近看似镇定,却是一直避开他的那张小脸,严驭堂轻语,“我们对彼此的感觉已与初时大大的不同了,不是吗?” “您靠得太近了!”元千梦连忙推开他——他近得连她想躲开他温热的鼻息都没办法,她的一颗心也跟着如擂鼓般急速的跳个不停。 然而严驭堂却偏偏不动如山,“那你可得尽快习惯,因为这以后可能很常发生。” “但……”她的星眸不知该往哪里摆才好,流转之时却发现他一直不离身的红玉手链已不见了,“为什么拿下来了?”元千梦讶异的抬睫问着近在眼前的他。 “我已将与芷茵有关的一切全都封存起来了。”严驭堂淡笑,“当然,说我忘记芷茵是骗人的……但自我认定这辈子要携着你的手,再也不放开的那一刻起,我便决定这么做,或许正如你所言——来世我和芷茵还会再相遇,不过从今以后,我今生的每一天都将与你共度。” “这……”他的话是让元千梦很感动,然而她没忘记——“我好像还没答应要一直留在这里吧?” “你不想留在宫里,我也可以将王位禅让给其他人。” “不是吧!”她瞪大眼。 “你说过,很多古圣先王就是采取禅让之治的,不是吗?” “是没错,可您明明做得好好的不是吗?没必要这样吧!” “我是做得好好的,但其实一直不是很快乐……” “这……”元千梦无言,因为她知道这是事实。 “不过如果你留下来,或许情势就会改观。” “真的吗?”她半信半疑的问:“您说我重要,不是当时为了取信摄政王的场面话吗?” “当然不是!”严驭堂轻敲她的头一记——说她聪明,没想到她对男女情事还是一无所知,“当初要你进宫,除了是希望后位有人,能让母后不再插手我的婚事外,也是因为我觉得有你陪伴应该会很有趣…… “这是自芷茵离开后,第一次有人能让我产生这种感觉…… 后来,我渐渐意识到自己对你的感觉不太一样——特别是并非每个女子都能跟你一样的见义勇为及满口谬论——“ “满口谬论?”火焰开始在水眸中聚集。 “好吧!是直言不讳。”严驭堂笑着改了用词,“总之,我愈来愈难将心思从你身上移开,第一次正视到这个问题是你昏迷被送进宫的那阵子,只要看到不省人事的你,我便感到焦躁难安。 “虽然后来你苏醒了,但一想到有一天你可能会离开,我就愈来愈无法忍受,当时我就在想,如果哪天你不在,我也不必非得在这里不可,反正朝中也不是没有其他贤臣适合接掌王位……” “等等!您这是在乘机威胁我吗?” “我是认真的,我可以这就召来王位的适合人选——” “慢着!”暂且不管他是说真的,还是假的,元千梦反正已经屈服了——因为她听爹说过,严驭堂是个难得的明君,因此她二话不说的拦下起身的他,“您……等等……再让我考虑一下。” “你还要考虑吗?”剑眉轻皱,他原本盼望她会二话不说就点头的。 “当然要考虑啊!”她没好气的说:“您以为要长久留在宫里是件小事吗?尤其这也不是我本来的‘志愿’……” “我说过,我不会要你有任何的改变。”他知道宫廷生活对她并不容易,却希望尽可能减少她的压力与担心。“ “事情有那么简单就好,不改变怎能母仪天下?您以为我现在这样可以成为让人心服口服的皇后吗?” “你都能让一国之君心服口服了,其他人还会是难题吗?” 揉揉不安的她的长发,严驭堂宠溺的笑着,“就连母后都将皇后专属的玉如意交给你了,不是吗?” “这……可是我一点把握也没有啊!” “你连做自己都没把握吗?” “当然不是!”元千梦很快的回嘴,下—瞬间又踟蹰起来,“只是……那样真的就够了吗?” “君无戏言。”捏了捏她粉嫩的双颊,严驭堂温柔的笑道:“我说这样就好,就是这样就可以了。 “我要怎么相信啊?口说无凭不是吗?”她还是很担心。 “那么你看这样如何?”捧起她的俏颜,严驭堂深深在她的唇上印了一吻,“我将御印盖在你身上,往后要是我忘了,看到这个就会想起。” “哪有这种道理!”她羞得想要打他,却被他一把搂进怀中。 “既然认定了,我就不会再放开你。”泌鼻的馨香让严驭堂感到一阵安心—— 太好了,她留下来了,今后在这座沉重的宫殿中,他不会再是只身一人了…… 不远处,奉命匆匆赶来的太医们被门口的李进拦下,要他们轻手轻脚的将汤药放在桌上后便尽速离开,因为里头那对壁人正在甜蜜呢! 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不过见到沉郁已久的主上脸上浮现那么幸福的表情,真是太好了……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